第二十三章

    约瑟夫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不管多少次，他仍不能适应宿醉带来的恶心感。他用手扒过乱糟糟的金发，发现自己睡在迪恩的床上而不是床边的地铺上。至于迪恩，该是睡在本该他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床边，地铺整洁干净，在上面睡了一晚的人已然起床。约瑟夫捂着额头坐在床上叹气。昨晚的疯狂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老天，他竟然吻了迪恩，虽然大半是因为酒精作用，好吧，也许只有一半，另一半，老实说，他跟随了内心的渴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得知迪恩为了他疯狂踹门的时候，大概是酒醉的那个夜晚迪恩在他床边彻夜陪伴的时候，大概是在湿热的集装箱里迪恩靠在他肩头柔软地吐息的时候，大概是迪恩露出一个算不上微笑的笑容并说去看电影的时候，又大概是第一次看见那双蓝眼睛并亲昵地——不可置信地——称呼他为乔的时候。约瑟夫发出挫败的低吟，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他喜欢上迪恩了，一个冷静，理智，充满逻辑，与他完全相反的男人。随即，他又感到兴奋和欣喜，虽然他昨晚醉的不省人事，但他可以百分之两百的肯定，迪恩回应了他的亲吻。这是不是可以视作迪恩也与他有相同情感的信号？认识到这点，约瑟夫便抑制不住想要立刻出现在迪恩面前并对他倾诉爱意的想法。他利索地穿好衣服，往头发上喷发蜡抓造型，对镜中精神焕发的金发男人眨了眨眼。“伙计，你帅极了。”约瑟夫脚步轻快地下楼，却没在客厅或者厨房看见迪恩，说起来，他也没看见艾比盖尔，估计迪恩代替他送他的妹妹去事务所了。厨房里一如既往地有为他准备的早餐以及额外的阿司匹林。他在餐桌边坐下，用咖啡服下药片，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美滋滋地享受爱的早餐。吃完早饭的同时迪恩也回来了，他自然而然地端起约瑟夫的餐盘放入水池中，打开流水清洗。约瑟夫一脸傻样地支撑右腮看着迪恩修长的背影，在变种人转身的瞬间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心照不宣地轻咳。迪恩古怪地看了看他，绕过吧台就要离开厨房，约瑟夫登时站起身来，动作之迅猛导致撞疼了膝盖。他对表情愈加古怪的变种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嘶嘶道，“那啥，下棋吗？”他们在起居室摆好棋局，迪恩对于约瑟夫刚吃完早饭就下棋的提议没有异议。然而，无疑的，博弈者今日不在状态。迪恩既可以从他心不在焉的布棋中看出端倪，也可以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猜出一二。“将军。”迪恩踢掉约瑟夫的国王，后者鼓起腮帮，透过睫毛看着迪恩叹了口气，重新摆好棋局。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犹豫了，迪恩表现得镇定自若，好像丝毫不在意昨晚他们之间摩擦出的小小火花。他擅长控制和隐藏情绪，另一个自己在脑海中鼓励，他吻了你，他还因此勃起，他毫无疑问乐在其中。就算他也喜欢你又怎样呢？他不属于这个宇宙，他终将回去他的故土，最后你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喜欢你，他能为你留下来，让他为你留下来。来吧，约瑟夫·库克。“有件事我得让你知道。”迪恩从棋盘中抬起头，示意约瑟夫继续。“这件事我也是始料未及的，姆，大概，我……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而且我认为我们是情意相通的……”“没有。”“不好意思？”“抱歉，我没有。”迪恩缩回按住棋子的手，端坐在沙发里。约瑟夫不敢置信又不知所措地瞪大双眼。“可是昨天你分明回应了我。”“你昨晚喝醉了。”“的确，我喝醉了，但你敢说你的舌头没有伸进我的嘴里吗！”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看起来需要那个。”“我需要那个？”约瑟夫自嘲地笑出声，“是啊，约瑟夫·库克就是个需要吸别人老二而活的婊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被指责的男人紧紧皱起眉头，内疚地望进约瑟夫的眼中。金发之人死死地盯着他，似要将他看穿，但他不能，不是现在。迪恩移开视线，向下看到约瑟夫紧紧攥起的拳头以及发白的指关节，而他无能为力。他最不愿意也永远不会做的便是伤害约瑟夫，又一次，他伤他至深。喉咙嘶哑疼痛，像是吞下了一把钉子又就着碎玻璃渣子给顺了下去。“你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看着我的眼睛说，拜托。”迪恩闭上眼又睁开，在对上一双绝望中带点希冀的蓝眸时极力维持眼底的平静和冷情。“如果我做了一些让你误解的举动和事情，我非常抱歉。”又一个道歉，约瑟夫想要的从来不是道歉，但迪恩把话说得这么开了，他除了接受残忍的拒绝外还有其他选择吗？“我知道了，你不想要我。”“约瑟夫，我们之间……”“嘿，让我们跳过这次谈话怎么样？”在迪恩说出更多让他伤心的话之前，他们最好翻过这一章。“好的。”迪恩深深地看了眼金发之人，再次移动他的骑士侵入敌方领地。变种人的波澜不惊使约瑟夫愤怒，又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周遭的一切简直都和狗屎一样。“我累了，我要去睡一觉。”他忽然站起来，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宿醉了一场。”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蹩脚的借口，约瑟夫走在楼梯上想到，他起来还没一小时。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用眼部镭射把天花板盯穿前，约瑟夫坐起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打算动身去接艾比盖尔。但有人比他更上心，他走到门口时只来得及看见汽车的尾翼。晚上八点，约瑟夫喷上古龙水，寻思着要去酒吧放纵。他发誓，他绝不是去借酒消愁，也不是去寻求一场激烈的性爱来麻痹自己，只是单纯地去喝点小酒。正如他昨天说的，没有什么是时间和酒解决不了的，现在，他需要酒精。绮莉几乎是在车子一启动时便察觉到了约瑟夫在情绪上的低落和伤心——通过识别面部表情，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安慰他，给他放轻柔的音乐，甚至给他讲励志的故事。最终，为了他已经满负荷的大脑和交通安全考虑，绮莉如恋人般温柔的声音在他点击确定后戛然而止。约瑟夫需要烈酒，显然地，今晚他将独自入睡。如果幸运女神眷顾他，他将一夜无梦，他希望如此，然而最近拜访他的总是厄运小姐。事实上，他哪儿都没去，仅在酒吧门口停留了一会——也许是宿醉后的恶心头痛感还未完全消去，然后踩下气门，打着方向盘，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晃悠。当他终于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到了帕斯顿大桥。约瑟夫打开双跳灯，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后站到悬索桥的护栏前，夜晚凉爽的海风将他混沌的脑袋吹醒了些，他终于可以静下来回想今天，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后悔吗，他和迪恩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也许迪恩可以，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看着迪恩的脸却不去想象他对他微笑的样子，他做不到与迪恩同坐一张沙发却不去拉近他们的距离，他做不到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给迪恩听却只能腐烂在肚子里，他做不到像迪恩那样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棋。但他不后悔，大概，他终究会迈出这一步，而悲痛从来是相同的。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拒绝，是的，他也会有吃瘪的时候，那都无关紧要，他很快可以找到下一家。但这一次，也许要花去他很长，很长的时间。“你还好吗？孩子。”一道浑厚的男声在身旁突然响起，猛地拉回约瑟夫的思绪。“是，是的，为什么不？”他转头看向来人，是个约摸半百的中年男人或者从年龄上来说更年轻，此时男人沧桑的眼里有种奇异的光亮。“你需要帮助吗？”从某个层面来看，他需要，但显然这个男人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你的车，出了什么问题吗？”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噢，当然是他的车，因为他开了双跳灯。“没有，我只是下来吹吹风。”“没人来这里吹风，你知道的，他们都跳下去了。”“也许我就想跳下去呢？”约瑟夫踮起脚，将半个身子挂到桥外边，看着桥底下灯光照不到的漆黑海水。“你最好别那么做，我不会游泳。”男人的调侃中含着些许忧心。“喔！”约瑟夫大喊一声后直起身，对男人微笑道，“我很好。”“马特·道格拉斯。”“约瑟夫·库克。”“所以，什么事困扰着你？”“和认识不到三分钟的陌生人？”“有些事情和陌生人更好开口不是吗？”约瑟夫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是的，你说的对。”他将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到护栏上，又放回到男人脸上，“他是个白痴，我更是个白痴。”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我以为他的一些举动是有意义的，结果，很好，他在12小时前把我拒绝了，不留余地地。”“相信我，孩子，这无疑是他的损失。”约瑟夫嘲讽地从鼻子里哼气。“啊哈，你当然会这么说，该死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没准我就是应得这些，妈的。”“不，你不能因为任何人否定自己。”马特的眉头皱到一起，像是朋友般发自内心地替他担忧，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实在太过好心了。“谢谢，呃……”约瑟夫上下打量起前方的男人，“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我们之前见过面吗？呃，你一直在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的，呃。”就好像男人一直认识他，但又很惊讶会见到他。“老实说，我确实知道你。”“从电视上？”他上过那么两三次电视。“不完全是，我和你父母是朋友。”马特愧疚地说，“对于你的父母，我很抱歉。”约瑟夫抿了下嘴唇看向海面，“所以，你在局里做哪一块？”“我曾经是名机械工程师。”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曾经？”“负责检修太空梭。”约瑟夫立即转过身惊愕地对上马特坦诚的视线。“就是你想的那样。”库克夫妇出事后一周，联邦航空航天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太空梭的事故做出解释，主要责任人是一名负责太空梭定期检修的工程师，他没有发现两个零件的联接出现了问题。出于人性化的舆论保护，航天局没有提及该工程师的名字，只知道他为此承担了应付的责任。当时约瑟夫也怨恨间接导致他父母死亡的工程师，但凡马特细心一些，他便不会失去双亲，蹒跚学步的艾比盖尔也不会总是哭着闹着要爸爸妈妈。“你不恨我吗？”“十七年前，是的，现在。”约瑟夫摇摇头移开目光，“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谢谢，你很像他们。”约瑟夫温柔地笑起来。“哪方面？”“各方面，你会是个出色的宇航员。”马特毫不吝啬地给予赞许。“希望如此。”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工程师沉默了一会道，“一个月前反季的大雪，官方解释是制冷弹导致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制冷弹吧？”“你知道些什么？”“我只是猜测。”约瑟夫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实话说，我不知道。”“看得出来。”“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你会在意这件事。”约瑟夫带着探究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望进马特眼中。“你不在意吗？”马特反问。约瑟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特抿起嘴，耸了耸肩。“没什么，忘了它。”他看了眼手表，在约瑟夫追问前开口，“时间不早了，孩子，回家去。”约瑟夫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他道了句拜拜后向车子走去。“等等，这是我的号码。”马特递给约瑟夫一张名片，拍了拍他的臂膀，“小心驾驶，晚安。”回家之前，约瑟夫还是搞了点烈酒。头昏脑涨地回到家，起居室意外地充盈了暖黄的灯光。好吧，也许迪恩只是还没有到睡觉的时间点，管他呢，谁他妈还在乎这些。约瑟夫撇了眼迪恩，慵懒地吐出一句没有色彩的夜间问候，径直上了二楼。感谢酒精和全身心的精疲力竭，约瑟夫很快便睡着了，但不尽如人意地，在万物俱寂的深夜，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这简直像是一个诅咒，他无法再独自入睡，进一步来说，他无法在没有迪恩的情况下不受噩梦的折磨。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啊，约瑟夫苦笑，他不应该告白的，至少他可以多拥有几个安睡的夜晚。约瑟夫光着脚踩到微凉的地板上，打开门来到迪恩的卧室前，轻轻地把额头靠到门板上。约瑟夫永远都不会知道，此时迪恩正站在门的另一面，与他相同的姿势，静默地听着从约瑟夫喉头涌出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而他全身的骨骼，每一条神经，也因此疼痛不已。“对不起，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