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约瑟夫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身下的床单已然被汗液湿透。放在左胸口上的手指收紧，手掌下是鲜活的脉动，但就在前一秒，他以为他的心脏就要痛苦得停止跳动，即使是现在，他依然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作痛。约瑟夫曲起腿，双臂环抱自己，在寂静的黑暗中颤抖。他的喉咙干渴刺痛，像是经历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哭喊。如果问他梦见了什么让他如此痛苦，他只能回答不知道，他能记起的仅仅是一种感受——绝望。漫天卷地的绝望咆哮着向他袭来，无情地将他吞噬殆尽，身体仿佛被挤压，被撕碎，坠入无边的黑暗，恐惧的深渊，以及无所不在的绝望，切断了他的呼吸。他此生从未遭受过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万念俱灰的绝望，不管是十七年前的双亲去世，还是七年前的背叛，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绝望无助。莫名其妙的，他迫切地想要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这个想法迅速地在他脑中生根，发芽，势如破竹地生长。他发出一声挫败地呜咽，摸索过柜子上的手机，拨出一串号码。当电话被接起后，他才意识到他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嗨，你感觉好些了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清润和平稳。“是的。”不可思议的是，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仅用一个简单的词就安抚了他内心名为绝望的怪物，他不禁长叹了口气。“约瑟夫？”“嗯？”他的思绪被从一片宁静的祥和拉回到冰冷的黑暗中来。“发生什么事了？”我做了一个噩梦。话到嘴边，硬生生地被他咽回肚子。“没事，我就想知道你怎么样了。”“我很好，谢谢。”对于凌晨三点的问候，迪恩平静地收下并表示了谢意。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唔，那就好。”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失去节奏的心跳声出卖了约瑟夫的心虚与窘迫。他无法解释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也无法理解他渴望听见迪恩的声音这个不和逻辑的想法。他以为迪恩会结束通话，让他重新被绝望和恐惧占据，但是他没有。“睡不着吗？”迪恩问。“嗯……嗯，有点。”事实上，是很多。“你想和我聊聊吗？”这应该是他的错觉，今晚的迪恩有些温柔。“我能解决它。”约瑟夫果断地拒绝了迪恩难得兴起的关心，“我一定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呃，还有谢谢。那么，晚安。”他唐突地挂断电话。他会把情感上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如果男人继续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安抚他。他之前从未觉得迪恩的声音具有穿透胸骨，直击内心最柔软之地的魔力。绝望与恐惧从心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与怅然。入睡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了，希望拳击能排解他的困扰。上午的报告结束后约瑟夫回寝室补觉，错过了午餐时间。他托着餐盘准备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但在实施这项举动前，他先看到了一抹白色身影。“我能坐这儿吗？”“当然。”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到应允后，约瑟夫将餐盘在黛博拉的对面放下。后者看着他盘中的蔬菜汤和沙拉，笑道：“错过饭点就没有什么可吃的了，昂？”“是啊，最后一块牛排被前面的小子拿走了。”最后一块牛排还好好地躺在窗口，但是他没有吃它的胃口。“最近过得好吗？”“很好。”约瑟夫有气无力地回答。黛博拉抬了下形状漂亮的眉。“如果你管你现在的样子叫很好的话，我该重新认识不好的定义了。”“好吧，我的脸色看起来是比较差。”他揉了揉脸颊。“非常。”黛博拉搅了搅她的鸡肉沙拉，“我猜你昨晚去打拳击了。”“老实说，我已经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了。”“是失眠吗？”“差不多吧。”约瑟夫喝光他的汤，胃温温暖的，感觉舒服多了，“你呢，工作狂小姐。”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阶段的实验刚刚结束。”黛博拉轻快地说，“下次再一起打拳击吧，前提是你解决了你的失眠，不然太没意思了。”约瑟夫笑了起来。“我很期待。”黛博拉又搅了搅她的鸡肉沙拉，她早就吃完了，但她还坐在这。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剪水瞳真挚地看向她对面的男人。“我为上次的话道歉。”约瑟夫疑惑地回视她。“我认识你不是因为你是库克少将的儿子，你很优秀，作为约瑟夫·库克。”她忽然笑了一下，“你可能不知道，你现在在学院里可是风云人物。”约瑟夫微微一颤，这无疑是他进入学院以来最想听见的对他个人的承认和赞赏。他期望这个太久了。“现在？我一直都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黛博拉在椅子里笑起来，柔顺乌黑的长发在她肩上颤动。“噢，省省吧。是因为你糜烂的私生活还是三天两头和别人打架？”“我猜，两者都有？”想起在学院的四年，虽然不全尽如人意，但也是他在垂暮之年值得回忆的时期之一。“说真的，我很抱歉。”黛博拉接着说，“还有，你是个漂亮男孩。”约瑟夫咯咯地笑出声，挥挥手表示那不值一提。“我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但你的赞美非常受用。”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黛博拉感觉她的脸都笑得酸痛了。“你和我想象中一样有趣，库克先生。”“叫我约瑟夫，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昂？”“是的，我们是。”和黛博拉的相处是令人愉快和放松的，可惜时间有限，下午的训练就要开始。“我要去训练了。再见，黛博拉，期待下次见面。”“我也是。再见，约瑟夫。”直到约瑟夫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黛博拉又坐了几分钟，然后挂着笑容离开。当约瑟夫凌晨两点出现在医疗室的值班医生面前时，着实把她吓坏了。“请给我一些助眠药。”约瑟夫双手撑上桌面，没有在他腿边的椅子里坐下。他只想快点拿到药物，好让他在剩下的五个小时里安稳地睡上一觉。“请出示你的证件。”医生小心翼翼地说。“哦，是的。”约瑟夫嘟囔着，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医生。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是约瑟夫·库克？”医生看到证件上的名字后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约瑟夫，接着低头看了看证件上的照片，然后又看向男人。“没错，我是。”约瑟夫懒洋洋地说。他应该感到被冒犯，但他没有。他实在没有心力在极度的疲惫中感受其他。医生快速地眨眨眼。她自然是听说过约瑟夫·库克，姑娘们口中的他年轻又帅气，像明亮跳动的火焰，吸引飞蛾心甘情愿地扑火。一双饱含深情的钴蓝色眼睛仿佛海洋中的漩涡，让人无法抵抗它的美丽。但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他的双眼黯淡无神，深陷的眼窝下是触目惊心的青晕，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更别提他的背心和沙滩裤了。“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困了。”医生站起来，“你看起来需要助眠药，但是我只能给你几粒，这是规定。”“谢谢。”约瑟夫点点头。在医生拿药的间隙，在椅子上坐下。他现在的穿着明显是不得体的，连续三晚噩梦把他搞得精疲力竭，他可不愿意在空无一人的凌晨拿个药再折腾自己。医生温柔地将药袋递给约瑟夫，顺带一个温暖的笑容。“照顾好你自己。”医生真挚的关怀触动约瑟夫内心的柔软，他挤出笑容，让自己的脸尽可能像她想象中那样迷人帅气。药物没有达到预期的成效，他仍旧会断断续续地感受到没有缘由的绝望和无助。米勒硬是把他带去医院做了个从头到尾的检查，仪器显示他的各项生理指标均正常，除了睡眠不足引起的食欲不振和神经衰弱。直到全部的训练结束，开始他出航前的一个月休假，噩梦依然如影随形。他因此没能和黛博拉相约一场拳击，但他经常在食堂遇见她，就好像他们约好了在某个时间点一起吃饭一样。除此之外，他被命令每周向米勒汇报他的健康情况，禁止他酗酒和纵欲。如果他的身体最终不能处在一个活跃的状态，他将被取消执行任务的资格。这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航空局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他不允许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给别人又一个冷嘲热讽他的机会，无论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