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是梦想,还是理想? 第一章 神,请让我再死一次 第二章 定计 第三章 醉仙楼 第四章 天天爱找茬 第五章 房遗爱拳打镇关西(上) 第六章 房遗爱拳打镇关西(下) 第七章 五品县令 第八章 龙颜震怒 第九章 文豪? 第十章 宿命的轮回 第十一章 本王就知道…… 第十二章 冤大头李君羡 第十三章 我喜欢的类型 第十四章 房玄龄教子 第十五章 朕被一个兔子骗了 第十六章 父女谈心 第十七章 稚奴与兕子 第十八章 追求生活高品质 (上) 第十九章 追求生活高品质(下) 第二十章 朝会(上) 第二十一章 朝会(下) 第二十二章 魏王李泰 第二十三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上) 第二十四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中) 第二十五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下) 第二十六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续下) 第二十七章 直的还是弯的?(上) 第二十八章 直的还是弯的?(下) 第二十九章 武氏女(上) 第三十章 武氏女(下) 第三十一章 君臣情深 第三十二章 苦肉计? 第三十三章 傲娇的腹黑女 第三十四章 哥的悲伤逆流成河 第三十五章 武氏进府 第三十六章 进香 第三十七章 弘福寺内,淑女窈窕 第三十八章 窈窕淑女,魏王好逑 第三十九章 求之不得,鸡飞狗跳 第四十章 文武俊杰,长安四害 第四十一章 驱逐出城,面壁思过(上) 第四十二章 驱逐出城,面壁思过(下) 第四十三章 出城(上) 第四十四章 出城(下) 第四十五章 做一个有理想的小地主(上) 第四十六章 做一个有理想的小地主(下) 第四十七章 围炉聚炊欢呼处 第四十八章 百味消融小釜中?(上) 第四十九章 百味消融小釜中?(下) 第五十章 酒至酣处 第五十一章 勒石记功 第五十二章 二哥有些不同了 第五十三章 怒发冲冠 第五十四章 入城 第五十五章 马踏韩王府 第五十六章 蛮横 第五十七章 失手,失手,又失手…… 第五十八章 房二发飙,韩王遁逃 第五十九章 汝与皇家有仇乎? 第六十章 房俊,国之奸佞也! 第六十一章 某的习惯,是帮亲不帮理 第六十二章 房府 第六十三章 夫人不让…… 第六十四章 萌动 第六十五章 高,实在是高! 第六十六章 背后有高人 第六十七章 炼钢歧途 第六十八章 抄袭容易,发明太难 第六十九章 《诫子书》 第七十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第七十一章 帝心难测 第七十二章 房俊笨不笨? 第七十三章 穿越大唐必备之神器 第七十四章 巧夺天工 第七十五章 物尽其用 第七十六章 牛鼻子 第七十七章 双喜临门 第七十八章 微服 第七十九章 刨冰捕鱼的少年 第八十章 品鉴会(上) 第八十一章 品鉴会(中) 第八十二章 品鉴会(下) 第八十三章 贡茶 第八十四章 不务正业? 第八十五章 礼物 第八十六章 聚会 第八十七章 骊山夜雪 第八十八章 贫道李淳风…… 第八十九章 活神仙 第九十章 阿拉伯数字 第九十一章 蔬菜大棚 第九十二章 房家工程队的诞生 第九十三章 肯定不碰你 第九十五章 盛世?(上) 第九十六章 盛世?(下) 第九十七章 恩公 第九十八章 赴宴 第九十九章 绿帽子不止一顶? 第一百章 登公子? 第一百零一章 以德服人 第一百零二章 唇枪舌剑 第一百零三章 千古绝对大批发 第一百零四章 零分 第一百零五章 五只手的怪物 第一百零六章 高尚的情怀 第一百零七章 打折他的腿! 第一百零八章 唐朝大地主 第一百零九章 房俊的野望 第一百一十章 跟着我,有肉吃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保甲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陛下盯上你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驿站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仁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名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奔丧(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奔丧(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坟地之争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争执 第一百二十章 “中二”的李佑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谈判(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判(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易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房俊的刀(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房俊的刀(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房俊的刀(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房俊的刀(终) 第一百二十八章 搜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覆灭 第一百三十章 返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卖炭翁(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卖炭翁(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卖炭翁(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朝会(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朝会(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朝会(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朝会(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征服”的含义 第一百四十章 生子当如房遗爱?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佞臣!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功则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坑儿子的爹 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子谈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李二之怒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官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内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果然是棒槌(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果然是棒槌(中) 第一百五十章 果然是棒槌(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的是棒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朕懒得管他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未雨绸缪(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未雨绸缪(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才,就别藏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诗与酒与名妓(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诗与酒与名妓(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第 诗与酒与名妓(下) 第一百六十章 明月明月明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姑娘与丫鬟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条件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日宣那个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君子藏器于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 温室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抄袭要杀头! 上架感言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套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纷至沓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得付出代价 第一百七十章 上元(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上元(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元(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 那宿命的相逢(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那宿命的相逢(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家国公算个锤子(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家国公算个锤子(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家国公算个锤子(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佞臣是怎样炼成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新扎侍郎 第一百八十章 下马威(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下马威(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下马威(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人情 第一百八十四章 穷衙门翻了身 第一百八十五章 骚年的征途,在星辰大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孔子曰 第一百八十七八章 其实,我是一个诗人(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其实,我是一个诗人(中) 第一百九十章 其实,我是一个诗人(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床前,明月,光(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床前,明月,光(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 验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晨起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个棒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春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所见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所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水车 第二百章 学堂 第二百零一章 大儒 第二百零二章 印刷术 第二百零三章 讨官 第二百零四章 监工 第二百零五章 家宴 第二百零六章 犯阙(一) 第二百零七章 犯阙(二) 第二百零八章 犯阙(三) 第二百零九章 犯阙(四) 第二百一十章 忘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舍生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绝境 第二百一十三章 君臣(昨晚的承诺,加更!) 第二百一十四章 劝退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太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交易所 第二百一十七章 钓鱼 第二百一十八章 赏赐 第二百一十九章 溪畔 第二百二十章 渔翁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十渐 第二百二十二章 科研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宝贝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私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廷议(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廷议(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廷议(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 臣反对!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有老夫之风范 第二百三十章 公主 第二百三十一章 童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以功勋换自由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春耕 第二百三十四章 遣唐使 第二百三十五章 虾夷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伙伴 第二百三十七章 报信 第二百三十八章 青鸟 第二百三十九章 集会 第二百四十章 股份 第二百四十一章 高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四姓家奴 第二百四十三章 黄鹄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奏对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国之气节 第二百四十六章 劝谏(上) 第二百四十七章 劝谏(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伏请 第二百四十九章 钢铁(上) 第二百五十章 钢铁(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钢铁(下) 第二百五十二章 精钢 第二百五十三章 钢铁与柔情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军器监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交易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爹是XX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仇怨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为铁狂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的兵营我的兵(上) 第二百六十章 我的兵营我的兵(下) 第二百六十一章 悠闲 第二百六十二章 摸金校尉 第二百六十三章 逼供 第二百六十四章 挖坑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夜袭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天雷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宝图 第二百六十八章 药方? 第二百六十九章 埋人 第二百七十章 震天雷 第二百七十一章 耳光响亮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诬陷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朕已看穿一切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朝堂与江湖 第二百七十五章 步步相逼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去天上问问 第二百七十七章 赌注 (上) 第二百七十八章 赌注(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左卫大营 第二百八十章 太子的变化(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太子的变化(下)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动作 第二百八十三章 皇帝视察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房俊的营房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万事俱备,只欠南风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四方云动 第二百八十七章 格物而致知 第二百八十八章 求雨 第二百八十九章 呼风唤雨房遗爱 第二百九十章 神棍的诞生 第二百九十一章 神机营(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神机营(下) 第二百九十三章 我在唐朝讲西游 第二百九十四章 高阳的心思 第二百九十五章 把你忽悠瘸 第二百九十六章 指点你的人生 第二百九十七章 归家 第二百九十八章 武氏兄弟 第二百九十九章 厚颜无耻 第三百章 入浴 第三百零一章 长孙冲 第三百零二章 劝进 第三百零三章 劝进 第三百零四章 公主(上) 第三百零五章 公主(下) 第三百零六章 情敌? 第三百零七章 高僧与牙婆 第三百零八章 房二斗酒诗百篇(上) 第三百零九章 房二斗酒诗百篇(中) 第三百一十章 房二斗酒诗百篇(下) 第三百一十二章 爱莲说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房二斗酒诗百篇(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以金赎罪 第三百一十四章 皇家公主号? 第三百一十五章 像狗一样操练(上) 第三百一十六章 像狗一样操练(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军法(上)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军法(下)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房俊凶猛 第三百二十章 战略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阴谋 第三百二十二章 冲突(上)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冲突(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冲突(下) 第三百二十五章 恶人先告状? 第三百二十六章 能打赢才是好孩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听政 第三百二十八章 差使 第三百二十九章 谍报之王(上) 第三百三十章 谍报之王(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 谍报之王(下) 第三百三十二章 缉拿 第三百三十三章 逼供 第三百三十四章 真相 第三百三十五章 追查 第三百三十六章 掘地三尺 第三百三十七章 无题 第三百三十八章 抓捕(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洋和尚 第三百四十章 抓捕(下) 第三百四十一章 勒索 第三百四十二章 历史的车轮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临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出征 第三百四十五章 灞桥折柳 第三百四十六章 敲打 第三百四十七章 府兵制的缺陷 第三百四十八章 唐朝人不会钉马掌 第三百四十九章 伤兵营 第三百五十章 两个医生 第三百五十一章 医术的代沟 第三百五十二章 游方道士 第三百五十三章 玉门怀古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战前 第三百五十五章 悲催高昌王 第三百五十六章 危机 第三百五十七章 袭营 第三百五十八章 突厥狼骑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胜 第三百六十章 疑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战后 第三百六十二章 心里有鬼 第三百六十三章 国王归天 第三百六十四章 投降 第三百六十五章 掳掠 第三百六十六章 混乱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军法 第三百六十八章 纷争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谋算 第三百七十章 驻留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战略(上) 第三百七十二章 要挟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战略(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战略(下)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利益 第三百七十六章 离间 第三百七十七章 羊吃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打压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宰辅之才? 第三百八十章 吃亏 第三百八十一章 棉花 第三百八十二章 敌踪 第三百八十三章 秘辛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安西都护(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安西都护(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安西都护(下) 第三百八十七章 畅想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危机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定时爆破 第三百九十章 反应 第三百九十一章 狙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歼灭 第三百九十三章 援兵? 第三百九十四章 吐习惯了就好 第三百九十五章 回家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上错锦榻上错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姐妹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入城 第三百九十九章 离间之计 第四百章 李绩的套路 第四百零一章 闹,也得有技巧(上) 第四百零二章 闹,也得有技巧(上) 第四百零三章 冤家对头 第四百零四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第四百零五章 不合作 第四百零六章 还乡衣锦? 第四百零七章 皇帝的挡箭牌 第四百零八章 农庄记事 第四百零九章 招摇过市 第四百一十章 房俊卖车 第四百一十一章 软软的武顺娘 第四百一十二章 礼单 第四百一十三章 数学家?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史上最骄傲数学家 第四百一十五章 请听题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你耍诈! 第四百一十七章 折服 第四百一十八章 风雨将至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太子与帝师 第四百二十章 老少咸宜之游戏 第四百二十一章 寒门士子之偶像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主考官? 第四百二十三章 微臣遵命 第四 百二十四章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 第四百二十五章 隔阂 第四百二十六章 融洽 第四百二十七 章 豪华道观 第四百二十八章 高阳的骄傲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心头刺 第四百三十章 赎罪 第四百三十一章 解救 第四百三十二章 皇亲国戚 第四百三十三章 安置 第四百三十四章 韩王府 第四百三十五章 姐弟 第四百三十六章 思想的扼杀者 第四百三十七章 科举筹备会议 第四百三十八章 教育改革(上) 第四百三十九章 教育改革(中) 第四百四十章 教育改革(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韦贵妃 第四百四十二章 贵妃告状 第四百四十三章 王朝兴灭因君起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房俊监考(上) 第四百四十五章 房俊监考(中)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房俊监考(下)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房俊监考(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房俊监考(完) 第四百四十九章 排除异己 第四百五十章 长孙冲的阴险 第四百五十一章 婚事 第四百五十二章 商机处处 第四百五十三章 绣楼 第四百五十四章 赴宴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国家战略(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国家战略(中)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国家战略(下) 第四百五十八章 冲突(上) 第四百五十九章 冲突(中) 第四百六十章 冲突(下) 第四百六十一章 百万军中,拖死狗…… 第四百六十二章 告御状 第四百六十三章 御前对质(上) 第四百六十四章 御前对质(下) 第四百六十五章 自讨苦吃 第四百六十六章 风波将起 第四百六十七章 被皇帝打习惯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乱起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举报 第四百七十章 线索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处置 第四百七十二章 储君 第四百七十二章 闲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逸志 第四百七十四章 禄东赞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再入醉仙楼 第四百七十六章 给你挖个坑(上) 第四百七十七章 给你挖个坑(中) 第四百七十八章 给你挖个坑(下) 第四百七十九章 给你挖个坑(续) 第四百八十章 青稞酒 第四百八十一章 李二很小气 第四百八十二章 无聊的李二陛下(上) 第四百八十三章 无聊的李二陛下(下) 第四百八十四章 背后 第四百八十五章 魏王做客 第四百八十六章 能让我飞么? 第四百八十七章 挑拨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元从禁军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发行天下 第四百九十章 赌局 第四百九十一章 君臣之间 第四百九十二章 酝酿 第四百九十三章 防火防盗防李泰 第四百九十四章 农庄日常 第四百九十五章 李泰之所见 第四百九十六章 马周(上) 第四百九十七章 马周(下) 第四百九十八章 待客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太子的绝境 第五百章 风卷云起 第五百零一章 白虎冲煞 第五百零二章 卖票 第五百零三章 合伙人 第五百零四章 长孙府的家奴 第五百零五章 惊人密辛 第五百零六章 老少俩奸商 第五百零七章 捉奸? 第五百零八章 贫僧是出家人 第五百零九章 打的就是出家人! 第五百一十章 打了也白打 第五百一十一章 崩塌的重生 第五百一十二章 告黑状 第五百一十三章 雷霆隐于九霄之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初战告捷(上) 第五百一十五章 初战告捷(下)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大幕将启 第五百一十七章 谋逆(一) 第五百一十八章 谋逆(二) 第五百一十九章 谋逆(三) 第五百二十章 谋逆(四) 第五百二十一章 谋逆(五) 第五百二十二章 谋逆(六) 第五百二十三章 谋逆(七) 第五百二十四章 谋逆(八) 第五百二十五章 生死一线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箭穿心 第五百二十七章 阵前反水 第五百二十八章 救治 第五百二十九章 心结 第五百三十章 定局 第五百三十一章 大祸临头(上)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祸临头(中)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大祸临头(下) 第五百三十四章 惊慌的太子 第五百三十五章 帝王之怒 第五百三十六章 房俊是个忠臣 第五百三十七章 长孙冲 的隐私(上) 第五百三十八章 长孙冲的隐私(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小别胜新婚 第五百四十章 草蛋的小舅子 第五百四十一章 买地 第五百四十二章 契约 第五百四十三章 高真行 第五百四十四章 谁比谁纨绔 第五百四十五章 咱俩单挑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不吃不行 第五百四十七章 猪肉推销员(上) 第五百四十八章 猪肉推销员(下) 第五百四十九章 年礼 第五百五十章 隐忧 第五百五十一章 阖家(上) 第五百五十二章 阖家(下) 第五百五十三章 父子(上) 第五百五十四章 父子(下) 第五百五十五章 变故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入宫 第五百五十七章 闺阁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为人父者(上) 第五百五十九章 湖畔 第五百六十章 除夕·祭祖 第五百六十一章 烟花(上) 第五百六十二章 烟花(下) 第五百六十三章 小聚 第五百六十四章 筹备 第五百六十五章 狄家 第五百六十六章 履任·崇贤馆 第五百六十七章 履任·对头 第五百六十八章 履任·工作 第五百六十九章 申国公府 第五百七十章 交锋 第五百七十一章 警告 第五百七十二章 悠闲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上官仪 第七百七十四章 大雪 第七百七十五章 纷乱 第七百七十六章 忠臣 第七百七十七章 对质 第七百七十八章 决心 第七百七十九章 绸缪 第五百八十章 姐妹 第五百八十一章 士族 第五百八十二章 太极宫外 第五百八十三章 朝会 第五百八十四章 弹劾 第五百八十五章 争执 第五百八十六章 廷辩(上) 第五百八十七章 廷辩(中) 第五百八十八章 反击(上) 第五百八十九章 反击(下) 第五百九十章 风平 第五百九十一章 挨揍 第五百九十二章 解救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余波 第五百九十四章 时势(上) 第五百九十五章 时势(下) 第五百九十六章 交流 第五百九十七章 士族 第五百九十八章 拜神 第五百九十九章 令犬 第六百章 冲突 第六百零一章 挑拨 第六百零二章 登徒女 第六百零三章 魔女的犄角 第六百零四章 针对 第六百零五章 阴险 第六百零六章 不与此辈为伍 第六百零七章 证据 第六百零八章 天才的世界,你不懂! 第六百零九章 交锋 第六百一十章 艺术,需要想象 第六百一十一章 写给你看!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完全停不下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 才高九斗?(上) 第六百一十四章 才高九斗?(下) 第六百一十五章 让步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不原谅! 第六百一十七章 凶名远播 第六百一十八章 合作(上) 第六百一十九章 合作(下) 第六百二十章 姐妹 第六百二十一章 温酒 第六百二十二章 让利 第六百二十三章 战略(上) 第六百二十四章 战略(下) 第六百二十五章 示好 第六百二十六章 利诱 第六百二十七章 都是老狐狸 第六百二十八章 赴宴 第六百二十九章 皇家的辈分 第六百三十章 小流氓 第六百三十一章 双簧 第六百三十二章 混合双打 第六百三十三章 纨绔之首 第六百三十四章 酒宴 第六百三十五章 开解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大闹平康坊 (上) 第六百三十七章 大闹平康坊(中)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大闹平康坊(下) 第六百三十九章 大闹平康坊(续) 第六百四十章 大闹平康坊(完) 第六百四十一章 皇帝偏心 第六百四十二章 倒霉的使节 第六百四十三章 人情与利益 第六百四十四章 凶案 第六百四十五章 金融 第六百四十六章 醉酒 第六百四十七章 炮兵之友 第六百四十八章 知我者李二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大婚(上) 第六百五十章 大婚(中)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大婚(下) 第六百五十二章 大婚(完) 第六百五十三章 房俊,你滚开!(上) 第六百五十四章 房俊,你滚开!(下) 第六百五十五章 奉茶 第六百五十六章 家和万事兴 第六百五十七章封赏 第六百五十八章 媚娘的天赋 第六百五十九章 日后再说 第六百六十章 琴瑟合鸣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君臣奏对(上) 第六百六十二章 君臣奏对(下) 第六百六十三章 河东裴行俭 第六百六十四章 军魂苏定方 第六百六十五章 劝说 第六百六十六章 君与臣 第六百六十七章 政事堂会议 第六百六十八章 帝国经济体系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争执 第六百七十章 决议 第六百七十一章 穿越者的金手指 第六百七十二章 沆瀣一气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东宫酒宴 第六百七十四章 挖个坑(上) 第六百七十五章 挖个坑(中) 第六百七十六章 挖个坑(下) 第六百七十七章 搞大发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卫公李靖 第六百七十九章 开不得玩笑 第六百八十一章 女王是个贤内助 第六百八十二章 曲池坊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我卖房,你出价! 第六百八十四章 坑你没商量! 第六百八十五章 忠君爱国房遗爱! 第六百八十六章 南方的消息 第六百八十七章 欺负人 第六百八十八章 哪管生前身后名!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兴善寺 第六百九十章 道不同 第六百九十一章 泊秦淮! 第六百九十二章 行路难! 第六百九十三章 我离开时,百舸争流! 第六百九十四章 名将汇聚 第六百九十五章 可以召唤神龙么…… 第六百九十六章 撞碎它! 第六百九十七章 山越人 第六百九十八章 恩公呐! 第六百九十九章 牛渚矶 第七百章 铁矿场 第七百零一章 风波恶(上) 第七百零二章 风波恶(中) 第七百零三章 风波恶(下) 第七百零四章 错有错着 第七百零五章 两军相逢,勇者胜! 第七百零六章 无敌战舰! 第七百零七章 形势逆转 (求月票) 第七百零八章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第七百零九章 血书啊…… 第七百一十章 俘虏 第七百一十一章 收编山越人? 第七百一十二章 此乃官员之耻!(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一十三章 自己把自己埋了……(求月票) 第七百一十四章 无双国士 第七百一十五章 帝王之怒 第七百一十六章 悲催的萧瑀(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一十七章 板甲的简易缩水版本 第七百一十八章 局势糜烂(求票) 第七百一十九章 各方发力 第七百二十章 山雨欲来(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二十一章 舆论(求月票) 第七百二十二章 国之栋梁? 第七百二十三章 李二陛下的分析 第七百二十四章 李恪的补漏(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二十五章 决战! 第七百二十六章 具装铁骑! 第七百二十七章 江南士族 第七百二十八章 土鸡瓦狗(一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二十九章 狼奔豕突 第七百三十章 屠杀! 第七百三十一章 冲冲冲! 第七百三十二章 金戈铁马,奔腾万里如虎 (又是一万,求月票啊!) 第七百三十三章威震江南! 第七百三十四章 谣言四起 第七百三十五章 聿明氏 第七百三十六章 神的姓氏(万字依旧,求月票) 第七百三十七章 逆天科学家(求月票支持!) 第七百三十八章 华胥之国 第七百三十九章 合作愉快 第七百四十章 好尴尬……(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四十一章 陛下不讲究(求月票) 第七百四十二章 情之所系(第二更) 第七百四十三章 哥,你名字不行(第三更,求月票) 第七百四十四章 大丈夫当如是(第四更!) 第七百四十五章 故人举荐(为盟主“浮生ly”加更) 第七百四十六章 薛仁贵投军(为盟主“浮生ly”加更) 第七百四十七章 兜兜转转都是熟人(为盟主“浮生ly”加更) 第七百四十八章 引蛇出洞 第七百四十九章 贪婪是罪 第七百五十章 财帛动人心(求票) 第七百五十一章 刺客(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五十二章 这个杀手不靠谱(求月票) 第七百五十三章 入戏太深? 第七百五十四章 君已入瓮 第七百五十五章 瓮中之鳖(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五十六章 钓鱼执法 第七百五十七章 尉迟二少 第七百五十八章 银子去哪儿了?(上) 第七百五十九章 银子去哪儿了?(中)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六十章 银子都去哪儿了?(下) 第七百六十一章 侯爷真讲究! 第七百六十二章 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第七百六十三章 背后的影子(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六十四章 现在知道害怕了?(求票) 第七百六十五章 棒槌不好惹 第七百六十六章 聿明家的丫头 第七百六十七章 鹊巢鸠占(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六十八章 谈判(上) 第七百六十九章 谈判(下) 第七百七十章 华亭镇 第七百七十一章 儆猴子的那只鸡(上)万字求票! 第七百七十二章 儆猴子的那只鸡(下) 第七百七十三章 扯虎皮拉大旗 第七百七十四章 儒学正统 第七百七十五章 奉旨打劫(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七十六章 薛仁贵,前来报道(求月票) 第七百七十七章 扬帆出海 第七百七十八章 海寇 第七百七十九章 人民之师!(求月票) 第七百八十章 人与禽兽 (求月票) 第七百八十一章 千里眼 第七百八十二章 房家的家族文化 第七百八十三章 幼儿园水平的孔颖达(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八十四章 海战(第一章求票) 第七百八十五章 猛将(第二更,求月票) 第七百八十六章 阵亡者(第三更求月票) 第七百八十七章 收获(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八十八章 论功【盟主“o夜雨梧桐o”加更】 第七百八十九章 前朝贵胄【盟主“o夜雨梧桐o”加更】 第七百九十章 新式海船 第七百九十一章 这是黑科技【求月票】 第七百九十二章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七百九十三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九十四章 隐患 第七百九十五章 援手【第二更求月票】 第七百九十六章 生产新模式【第三更求月票】 第七百九十七章 釜底抽薪(上)【万字求月票】 第七百九十八章 釜底抽薪(中)【情人节求月票】 第七百九十九章 釜底抽薪(下) 第八百章 布局 第八百零一章 竹海【万字求月票】 第八百零二章 造纸【求月票】 第八百零三章 产业 第八百零四章 分化 第八百零五章 避暑【第四更求月票】 第八百零六章 为子绸缪 第八百零七章 英才汇聚 第八百零八章 宏图 第八百零九章 把你忽悠瘸【最后一天求月票】 第八百一十章 顾氏大郎【求月票!】 第八百一十一章 盐场招标(上) 第八百一十二章 盐场招标(下) 第八百一十三章 驱逐出场 第八百一十四章 再造传奇 第八百一十五章 皇家钱庄 第八百一十六章 穿越者的责任 第八百一十七章 心甘情愿的掏钱【求月票】 第八百一十八章 人心逐利 第八百一十九章 驱逐【求月票】 第八百二十章 纠结的士族【求月票】 第八百二十一章 借贷 第八百二十二章 杀意 第八百二十三章 何以平天下【求月票】 第八百二十四章 剽悍的聿明丫头 第八百二十五章 此仇必报【求月票】 第八百二十六章 共富贵【求月票】 第八百二十七章 海盐胜雪 第八百二十八章 薛仁贵发飙(上) 第八百二十九章 薛仁贵发飙(下)【求月票】 第八百三十章 倒霉的侯赛因 第八百三十一章 我只要海图【求月票】 第八百三十二章 侯赛因的交易 第八百三十三章 新时代的怒吼!【求月票】 第八百三十四章 陛下惊呆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你儿子要飞【求月票】 第八百三十六章 李绩的心思 第八百三十七章 暗斗【求月票】 第八百三十八章 冷落与怒火 第八百三十九章 给你个下马威【求月票】 第八百四十章 灰头土脸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一桌草料【求月票】 第八百四十二章 靠边站(上) 第八百四十三章 靠边站(下)【求月票】 第八百四十四章 最彻底的架空 第八百四十五章 炸响新时代(上) 第八百四十六章 炸响新时代(下) 第八百四十七章 新时代来临之前的迷茫【求月票】 第八百四十八章 苏定方的感叹 第八百四十九章 登陆战 第八百五十章 你的上帝管不到我【求月票】 第八百五十一章 有奔头儿的日子 第八百五十二章 混进羊群里的狼【求月票】 第八百五十三章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第八百五十四章 重重围困 第八百五十五章 会意 第八百五十六章 雨中杀机(上)【万字求月票】 第八百五十七章 雨中杀机(中) 第八百五十八章 雨中杀机(下) 第八百五十九章 雨中杀机(续) 第八百六十章 雨中杀机(再续)【万字求票】 第八百六十一章 灭门(上) 第八百六十二章 灭门(中) 第八百六十三章 灭门(下) 第八百六十四章 前隋帝胄【万字求票】 第八百六十五章 来世不生帝王家! 第八百六十六章 生当同衾死同穴 第八百六十七章 血洗 第八百六十八章 屠戮 第八百六十九章 苏州刺史 第八百七十章 找个垫背的 第八百七十一章 善后(上)【万字求票】 第八百七十二章 善后(下)【举高高求票票】 第八百七十三章 风起云涌 第八百七十四章 人人喊打 第八百七十五章 皇帝的拖字诀【万字求票】 第八百七十六章 杯子咋歪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 我就哔哔 第八百七十八章 有仇先记着 第八百七十九章 驸马,你太快了 第八百八十章 剽悍的臭丫头 第八百八十一章 暴躁少年与暴力少女 第八百八十二章 我的理想 第八百八十三章 出海 第八百八十四章 生活的享受 第八百八十五章 李二陛下的心思 第八百八十六章 百姓之父母 第八百八十七章 金点子【万字求票】 第八百八十八章 朝廷的消息 第八百八十九章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第八百九十章 良心与哲学 第八百九十一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上) 第八百九十二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下) 第八百九十三章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上) 第八百九十四章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下) 第八百九十五章 杀鱼 第八百九十六章 侯爷的晚餐 第八百九十七章 扯虎皮拉大旗 第八百九十八章 郭孝恪的报复(上) 第八百九十九章 郭孝恪的报复(下) 第九百章 倒行逆施 第九百零一章 冲突 第九百零二章 瀚海迷途【万字求票】 第九百零三章 房俊立碑,先到先得! 第九百零四章 娇妻美妾 第九百零五章 封言道 第九百零六章 收房租【求票】 第九百零七章 檀香岛 第九百零八章 岘港 第九百零九章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第九百一十章 没好处的事情谁干?【万字,可求票否?】 第九百一十一章 敲你一竹杠! 第九百一十二章 治外法权 第九百一十三章 象兵,冲锋! 第九百一十四章 从天而降的唐军!【求月票】 第九百一十五章 雷神之威 第九百一十六章 顿悟 第九百一十七章 范梵志 第九百一十八章 老东西耍无赖?【万字求票】 第九百一十九章 在南海画个圈 第九百二十章 《唐林庚子条约》 第九百二十一章 曲线救国 第九百二十二章 王师! 第九百二十三章 好奇宝宝 第九百二十四章 资助装备 第九百二十五章 冯盎 第九百二十六章 头泡茶要倒掉【求票啦!】 第九百二十七章 猜测 第九百二十八章 家有俏婢 第九百二十九章 苦逼的张亮 第九百三十章 吓破胆的周氏 第九百三十一章 破鼓万人捶 第九百三十二章 万家生佛华亭侯 第九百三十三章 市舶司运营 第九百三十四章 变革由今而始【大章,求票】 第九百三十五章 秋雨 第九百三十六章 我无意天下,却心有猛虎 第九百三十七章 长孙无忌的釜底抽薪 第九百三十八章 御前争论 第九百三十九章 李二陛下的以退为进 第九百四十章 西域的消息 第九百四十一章 贪婪的郭孝恪 第九百四十二章 我回来时,千帆竞秀! 第九百四十三章 窦德威 第九百四十四章 码头风云 第九百四十五章 一言不合,就敢拔刀!【万字求月票!】 第九百四十六章 房二归来,强势碾压! 第九百四十七章 情烈似火 第九百四十八章 家中温情 第九百四十九章 入宫进谏 第九百五十章 杞国公 第九百五十一章 偏心的李二 第九百五十二章 房俊的隆中对 第九百五十三章 奉旨打劫?【求票!】 第九百五十四章 姐夫带你看金鱼【求票】 第九百五十五章 天下第一挡箭牌 第九百五十六章 房俊,你死定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 和尚多了没水喝 第九百五十八章 姐夫的小棉袄 第九百五十九章 矜持的太子殿下 第九百六十章 钱?替殿下送人了 第九百六十一章 房俊是个忠臣!【求票】 第九百六十二章 太子背锅 第九百六十三章 闺女,离房二远点! 第九百六十四章 撤州立府 第九百六十五章 提议通过 第九百六十六章 房府尹 第九百六十七章 房二有才无德 第九百六十八章 君臣,父子(上) 第九百六十九章 君臣,父子(下) 第九百七十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求票】 第九百七十一章 给你儿子施礼 第九百七十二章 分崩离析 第九百七十三章 你掺和不起!【求票】 第九百七十四章 这才是生活! 第九百七十五章 千古人镜 第九百七十六章 孔方兄有绝交书 第九百七十七章 猫崽子 第九百七十八章 你还是继续当禽兽吧 第九百七十九章 弹棉花 第九百八十章 褚遂良算计贪功 第九百八十一章 房遗爱落井下石 第九百八十二章 消除威胁 第九百八十三章 奸臣的野望 第九百八十四章 棒槌不讲理 第九百八十五章 他不牛,他儿子牛 第九百八十六章 利通二便(上) 第九百八十七章 利通二便(下) 第九百八十八章 侯爷就是王法! 第九百八十九章 你是驴子么? 第九百八十九章 你是驴子么? 第九百九十章 婆婆的教导 第九百九十一章 守门卒 第九百九十二章 一个守门卒的野望 第九百九十三章 又见弹劾 第九百九十四章 你先跪一会儿 第九百九十五章 攻敌之必救 第九百九十六章 混战! 第九百九十七章 乱套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 政事堂里心机重 第九百九十九章 这是一场时代的碰撞 第一千章 我顶! 第一千零一章 姐姐,你在掩饰什么? 第一千零二章 幸福来了,就得抓住! 第一千零三章 侯爷身受重创! 第一千零四章 表忠心【求票】 第一千零五章 郭孝恪的机会 第一千零六章 两个我都想…… 第一千零七章 跳楼大甩卖!【求票】 第一千零八章 强势! 第一千零九章 杀鸡儆猴 第一千零一十章 各怀机心【求票】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又见钓鱼执法(上)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又见钓鱼执法(下)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长乐出马(上)【求票】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长乐出马(下)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你拿什么回报我?【求票】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搞钱我在行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孤枕难眠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夜半私语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崛起的韦家【求票】 第一千零二十章 西域风云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身陷绝地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兵败身死【求票】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我代表正义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噩耗传来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朝堂震动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睚眦必报武媚娘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明争暗斗【万字求推荐】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喜事临门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不许碰你媳妇儿! 第一千零三十章 晋王大婚【求票】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傧相之首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房俊挨揍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围殴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催妆诗,我在行!【求票!】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摆明车马,开战吧!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人心不足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贴心小姨子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酒宴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醉酒 第一千零四十章 忠臣离不开奸臣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勤俭有错?【求票啦!】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谁比谁不讲理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爹,请听题!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给你纳妾,跟你有何关系?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你不懂信仰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年前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超牛的王玄策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处变不惊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我要搜查你家 第一千零五十章 你家效忠对象太多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证据确凿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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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你们想多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穿越时空的城管!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有麻烦,找城管(上)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有麻烦,找城管(下)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你们是城管还是土匪?(上)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你们是城管还是土匪?(下)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你们以为这就完啦?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军令状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吴王家训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带你赚钱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来访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不会捞钱的官员不是好官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窝里斗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你姓龙还是姓赵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要这铁棒何用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宗室双雄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招商扩股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劝谏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陛下,我错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又挨揍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求情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又是孙思邈的锅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誓死相随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不好看的我不吃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你能干点正事儿不?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这个锅……还是孙思邈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当挨揍已成习惯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姐夫,不疼!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表哥哪有姐夫亲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长孙家的危机与机遇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你以为打完就完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推卸责任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统统抓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收拾残局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自责的兕子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如果你无法反抗……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睚眦必报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爆了你,你也得憋着!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反派和典型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上路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屈突诠问计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背黑锅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狗拉爬犁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跟着你,你就得罩着我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侍郎?照砍不误!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接管现场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栽赃嫁祸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打草惊蛇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沆瀣一气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形势危急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身陷囹圄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咆哮公堂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咆哮公堂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胡搅蛮缠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气魄胸襟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公堂审讯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临阵反水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你是不是亲爹?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以死明志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江湖路远,各安天命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御史、尚书、侍郎与狗(上)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御史、尚书、侍郎与狗(中)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御史、尚书、侍郎与狗(下)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诗以咏志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刘洎的算计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我要认罪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狱中题壁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二爷,求您别写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玉佩!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门阀之倾颓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温酒话天下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往日情,今日怨(上)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往日情,今日怨(中)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往日情,今日怨(下)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恩断义绝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烦躁的韦义节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疯狂的长孙冲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众叛亲离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已成定局?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皇帝的推心置腹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的许诺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三司推事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名节重山岳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落井下石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朕心甚慰!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公主驾到(上) 第一千两百章 公主驾到(中) 第一千两百零一章 公主驾到(下) 第一千两百零二章 玉佩 第一千两百零三章 三司使的难题 第一千两百零四章 转机 第一千两百零五章 争论不休 第一千两百零六章 东市起火 第一千两百零七章 长乐被掳 第一千两百零八章 得脱樊笼 第一千两百零九章 先救人,救火不着急 第一千两百一十章 都烧完了,火就灭了 第一千两百一十一章 敲一敲这座山 第一千两百一十二章 敢不敢搜府? 第一千两百一十三章 勾结外敌 第一千两百一十四章 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上) 第一千两百一十五章 又拿我当枪使…… 第一千两百一十六章 背锅可以,救火不行 第一千两百一十七章 亲近的小姨子 第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神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下) 第一千两百一十九章 恩断义绝 第一千两百二十章 想杀就杀,墨迹啥? 第一千两百二十一章 单刀赴会 第一千两百二十二章 这是要内讧的节奏 第一千两百二十三章 策反 第一千两百二十四章 蹊跷的大火 第一千两百二十五章 预谋 第一千两百二十六章 混战 第一千两百二十七章 冷箭 第一千两百二十八章 反杀 第一千两百二十九章 脱身 第一千两百三十章 回马枪 第一千两百三十一章 我有防弹衣 第一千两百三十二章 不能怂,就是干! 第一千两百三十三章 就跟着你捣乱! 第一千两百三十四章 山中夜谈 第一千两百三十五章 你不吃,我吃 第一千两百三十六章 又见弹劾! 第一千两百三十七章 怼皇帝! 第一千两百三十八章 这是早有预谋啊! 第一千两百三十九章 人命大于天 第一千两百四十章 动迁? 第一千两百四十一章 早有预谋 第一千两百四十二章 我去买个橘子 第一千两百四十三章 接二连三的报复 第一千两百四十四章 联合抵制 第一千两百四十五章 回府 第一千两百四十六章 我也要嫁给姐夫这样的 第一千两百四十七章 高阳公主的烦恼 第一千两百四十八章 生命 第一千两百四十九章 隐忍如刀 第一千两百五十章 疑心 第一千两百五十一章 钱从哪儿来? 第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房地产 第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开发商的甜蜜时代 第一千两百五十四章 得罪人多了才安全 第一千两百五十五章 韩瑷 第一千两百五十六章 无利则散 第一千两百五十七章 治国理念 第一千两百五十八章 太子的烦恼 第一千两百五十九章 背后的阴谋 第一千两百六十章 两个公主 第一千两百六十一章 房陵公主的怂恿 第一千两百六十二章 找个男人吧 第一千两百六十三章 春日田间 第一千两百六十四章 黄瓜的功用 第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魏徵问罪 第一千两百六十六章 奴性论 第一千两百六十七章 超时代难题 第一千两百六十八章 形势复杂 第一千两百六十九章 一只出头鸟 第一千两百七十章 画风不对 第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这就完啦? 第一千两百七十二章 强拆 第一千两百七十三章 拆迁补偿办法 第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第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分化瓦解 第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本宫要降服房俊 第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咱俩什么关系? 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你是驴么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吴王的人生定位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 骂人专揭短 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家事难断 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来给我挡刀子吧 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自然科学的先驱 第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你就从了我吧 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各怀鬼胎 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天下第一“房吹” 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吃货与诗(上) 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吃货与诗(下) 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酒宴 第一千两百九十章 臣是酒中仙 第一千两百九十一章 进退两难 第一千两百九十二章 张亮投诚 第一千两百九十三章 生产 第一千两百九十四章 难产 第一千两百九十五章 只能保一个? 第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承天之佑(上) 第一千两百九十七章 承天之佑(下) 第一千两百九十八章 武家兄弟 第一千两百九十九章 无耻之徒 第一千三百章 挖坑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你才是炊饼!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禄东赞的哀愁(上)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禄东赞的哀愁(中)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禄东赞的哀愁(下)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来自吐蕃的威胁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把长乐公主嫁过去吧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再续前缘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带你看点好东西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威慑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吓得你不敢开战!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珍爱女儿,远离房俊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将姐姐嫁给姐夫吧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我不惹事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冯智戴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岭南攻略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春雨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春耕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倾销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告状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争执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姐妹谈心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媚娘发怒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吊唁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圣眷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魏徵病危(上)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魏徵病危(下)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死了也要进谏!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阴谋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雨夜(一)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雨夜(二)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雨夜(三)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雨夜(四)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雨夜(五)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雨夜(六)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雨夜(七)(为盟主“亲爱的好吗”加更)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雨夜(八)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往大了搞!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大事件!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要出大事!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房俊发威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强势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李二的反应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生前何必多睡(盟主“亲爱的好吗”加更)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阴差阳错(盟主“亲爱的好吗”加更,求票!)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刘洎发飙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姐姐做了错事……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进击的刘洎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谁才是简在帝心?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弄不明白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僵住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房俊必须处置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兵部左侍郎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房俊会如何报复?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有杕之杜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太子,你要当心了(上)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太子,你要当心了(下)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太子不好当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房俊的报复来得很快(上)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房俊的报复来得很快(下)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房俊要干啥?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储位不稳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竹杠敲响,黄金万两(上)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竹杠敲响,黄金万两(下)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财源广进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各有算计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前面有坑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敲打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离间?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深意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抵押借贷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私生子可否?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荆王提亲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拒绝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荆王的班底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人间正道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心中有座城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注定会毁灭的学院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其实也不难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农家的希望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跟儒家作对?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向法家学习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内圣外王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骆宾王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中和位育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姐姐,你咋还不嫁人?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嫌隙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坊间谣传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隐患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鲜于氏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针锋相对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议事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各有心思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有阴谋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酒宴之后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商议 第一千四百章 帝王心思(上)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帝王心思(下)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风波再起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迷惑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吏部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兵部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别惹我生气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力挺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锦绣山河楼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划清界线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道不同,酒亦不同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有事启奏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李二的选择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十六卫都是吃闲饭的?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兵部要夺权!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吃软饭也没有这么吃的!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作死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不要嫁人,单身更好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两个神童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嫉恨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暴虐之辈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让他打,回头跟他要药费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白打谁不打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打了也白打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打完还得打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借刀杀人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坑起来没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嫌疑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丘行恭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负荆请罪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丘行恭的反杀!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转折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再反杀!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脱困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你错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悔不当初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廷议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亲情与背叛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坑了房俊的阳谋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风雨将至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李治要舞剑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太子的忧虑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晋王破案(上)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晋王破案(中)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晋王破案(下)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郁愤欲绝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郑观音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吏部尚书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振聋发聩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关心则乱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诛心!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早有腹案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就这么决定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当官抓权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当官的智慧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泾阳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圣君明主!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泾阳人守护自己的泾阳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守不守得住?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危在旦夕!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粮食哪儿去了?(上)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粮食哪儿去了?(中)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粮食去哪儿了?(下)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风雨如晦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粮库空空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事情大发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落入法网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通敌叛国?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难以取舍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李治的绝望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圈禁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太子赤诚!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孙思邈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这位小友,姓甚名谁?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孙思邈的疑惑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孙思邈登门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功劳你领了,黑锅贫道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孙神仙的人品不咋地!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绝望的武氏兄弟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一家子自私自利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委屈的杨氏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岳母见女婿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天街纵马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城里人不友好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友邦惊诧?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微臣需要鼓励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蒋王李恽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你得跟你父皇学呀!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不打你一顿,我心中不爽!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房俊之愤怒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你不管,我管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兵部要夺权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威逼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房二的威慑力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他都承认自己不行了!【求票】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说实话,你到底行不行【求票】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说服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前方有坑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军政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你就坑死我得了 第一千五百章 陛下,您看穿个屁呀!【求票】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李二的气魄!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家族之羁绊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家族利益至上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大难临头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图穷匕见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入瓮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人,必须保留底线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倭国使节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一身怨气的柳奭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大炼钢铁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卖关子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少府监与狗,不得入内(上)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少府监与狗,不得入内(下)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老无赖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自取其辱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累觉不怒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平衡之道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西津渡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暗杀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学子要闹事!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质问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劝谏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你要作死不成?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谁是凶手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疑惑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改邪归正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南海形势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殖民政策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东征是有可能失败的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征倭布局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李绩的忠告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房俊的点金之术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做买卖,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齐王要抢食儿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天上掉馅儿饼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下马威?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还有谁!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还有谁!(续)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太子的担忧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寒门军队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理想很丰满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现实很骨感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还有完没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不偷你偷谁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都是算计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齐王妃献策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求援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青蒿素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长乐发火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調戲贵女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解决之道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拉人入伙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长乐出糗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抓一儆百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困局未解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全部免费,敞开了吃!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长安纷乱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尸体!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御前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女婿?不,亲儿子!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三司会审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形势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李泰回京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我们要成为文化的先驱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亲情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大唐文化振兴会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李泰发飙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左右兄弟,右手皇权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唯一的前途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太子溅血,事儿大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夫妻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激将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周兴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明月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灭口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提防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你们捧着金饭碗要饭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异常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奉魏王之命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做得好!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好大一口锅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都怂了?有古怪!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褚遂良教子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邮政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吊唁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李二是个好演员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买橘子?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病重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有奸细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真的有奸细!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乌合之众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要下死手?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奸细去哪儿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封锁十里坡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那奸细我见过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夜查平康坊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误捉蒋王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报仇很快 第一千六百章 李二的病痛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智商碾压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名垂青史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略懂,略懂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彩头大一点,我才有精神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两个棒槌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我凭实力骗来的,为何不要?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荆王好大脸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程咬金的忠告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李二陛下的警告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柱国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 恩爱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征兵告示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反对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征兵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选拔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热潮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高侃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抢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房二爷爷?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房二你真牛……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错过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千金方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不难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不抛弃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不放弃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军令如山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云定兴其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唐人之天下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唐旗,畅想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谋划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劫杀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造势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波及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绝路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说客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威逼利诱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分化拉拢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余孽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乱起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篡位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王座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失控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勤王之师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反攻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暴虐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攻城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唐人奸诈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逼上绝路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自相残杀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万春国后裔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起兵做反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跳梁小丑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尽在掌握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屠城!(上)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屠杀!(下)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一劳永逸(上)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一劳永逸(下)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内生嫌隙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唐人要驻军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求求你,占领我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等唐军入瓮?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越级虐菜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釜底抽薪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末日将至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政事堂论战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军权相争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今日浪打我翻身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敕建大慈恩寺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吃了豹子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你想学魏徵?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结婚纪念日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奉旨写诗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高阳要当收租婆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御史台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收租见闻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我给大家做主!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这位御史不识数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救星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折服与人情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官要早升,命要活久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找茬的乐彦玮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羞辱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人品低劣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坏水儿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收集证据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审问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反转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咬死了不松口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太子作证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定论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致仕、升官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弥补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晋位九卿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联姻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李靖出山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李靖觐见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付之一笑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父亲,您的丧事已准备妥当 第一千七百章 骄兵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威势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不满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月下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花前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离愁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我保证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马屁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危机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无题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敷衍的尉迟恭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门阀之贪欲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铤而走险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自荐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人要有敬畏,没有谁可以为所欲为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撑腰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威武雄壮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败家败出新境界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蛇山岛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名垂千古?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天下第一镇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利欲熏心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秋雨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利润驱使社会变革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针锋相对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明月夜,短松冈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不思量,自难忘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累死的牛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贴身之物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李二要上天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皇帝的执念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朕欲手刃奸贼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公主劝架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世界那么大,你得去征服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雄心再起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闲谈议论人非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薛延陀寇边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朝堂争论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虎毒不食子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卢氏教子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有什么数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天上掉美妾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给我一把98K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工匠精神,源于自信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太子践行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给我面子,你就喝酒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我给大伙儿唱一段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将令一声震山川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夜半魅惑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房俊是个大猪蹄子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皇帝召见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抵达江南【武器行01盟主加更】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交锋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有个傻子只会说不知道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据婚的理由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船坞里的超级战舰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舰队出征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海盗出没,请注意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海盗来袭(上)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海盗来袭 (下)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一败涂地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血腥屠杀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借刀杀人 【为盟主“武器行01”加更】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海盗末日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燃烧的海岛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你得找个替死鬼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栽赃嫁祸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狼狈为奸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渊盖苏文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世家根基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王氏之愤怒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少女心思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厚颜无耻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宿世冤家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途径对马,俨然隔世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兵临佐渡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隋兵俘虏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反抗要杀,不反抗也要杀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纯洁的天皇血统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离间之计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阿倍比罗夫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欺负人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霸权主义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咄咄逼人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一座金山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倭国内斗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南渊请安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衣冠优孟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同床异梦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唐人凶猛,当避其锋芒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密谋夺权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进击的虾夷人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以夷制夷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苏我虾夷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父子密谋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家族的延续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金殿杀机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皇宫御宴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大殿刺杀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困兽犹斗 第一千八百章 破门而入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苏我入鹿之死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煽风点火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各怀机心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何去何从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风波未平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再次游说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各有私心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万世一系,自此断绝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谋朝篡位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挥师飞鸟京 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 热情的难波津人民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迫在眉睫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重信重义华亭侯 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 牛肉真香 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 天皇的宝藏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唐军奸诈,我也不傻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 皇宫混战,唐军无敌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 所谓宝藏,令人失望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神赐之物?三件破烂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各方反应,瞠目结舌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朝野震动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皇帝父子,一曲双簧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御书房内,君臣奏对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威逼利诱,图穷匕见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商税施行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房俊棒槌,吾之知己 第一千八百二十九章 货币改革,金本位制 第一千八百三十章 野馆浓花,春帆细雨 第一千八百三十一章 吾是房俊,义薄云天 第一千八百三十二章 大敲竹杠 第一千八百三十三章 何用出兵?大家发财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章 卖儿鬻女,发家致富 第一千八百三十五章 文化入侵 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 奉命调停,不服者杀! 第一千八百三十七章 巧取豪夺 第一千八百三十八章 软硬兼施 第一千八百三十九章 大功告成 敌一千八百四十章 历史会记住我 敌一千八百四十一章 冬日 第一千八百四十二章 封建天下 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章 房玄龄是个好同志 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皇帝阴险 第一千八百四十五章 长乐的怨气 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玩出病来,那就切掉!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 初抵新罗 第一千八百四十八章 王城夜宴 第一千八百四十九章 窈窕淑女,吾欲求之 第一千八百五十章 求之不得,当场发飙 第一千八百五十一章 自作聪明,麻烦缠身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章 月夜杀机,一枪爆头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 局势大乱 第一千八百五十四章 夜凉如水的路口,那嚣张的少年 第一千八百五十五章 不留情面 第一千八百五十六章 心思各异 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以血还血,以儆效尤 第一千八百五十七章 生逢乱世,女儿难为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敲打拉拢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艰难抉择 第一千八百六十一章 逼上梁山 第一千八百六十二章 彻底爆发 第一千八百六十三章 新罗動乱(上) 第一千八百六十四章 新罗動乱(中)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新罗動乱(下) 第一千八百六十六章 食言而肥 第一千八百六十七章 拼死一战 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穷途末路 第一千八百六十九章 卑躬屈膝 第一千八百七十章 敬献国玺 第一千八百七十一章 心怀鬼胎 第一千八百七十二章 唐军参战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困兽犹斗 第一千八百七十四章 王城鏖战 第一千八百七十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一千八百七十六章 顺水推舟 第一千八百七十七章 我要进步 第一千八百七十八章 对自己人狠,才是真的狠 第一千八百七十九章 百年之后,再无新罗 第一千八百八十章 金法敏的请求 第一千八百八十一章 离心离德 第一千八百八十二章 满载而归 第一千八百八十三章 简在帝心 第一千八百八十四章 儒家道统 第一千八百八十五章 观念之争 第一千八百八十六章 水师返航 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 汇报情况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 姜谷子弟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章 铁口神断 第一千八百九十章 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时代交迭 第一千八百九十二章 荆王惶恐 第一千八百九十三章 王府藏娇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豆腐西施 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 甜党必须消灭! 第一千八百九十六章 何为律法?惩前毖后 第一千八百九十七章 借题发挥 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大帽子送给你 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做错事要认,挨打要立正! 第一千九百章 俯首认错 第一千九百零一章 入宫述职 第一千九百零二章 二十军棍 第一千九百零三章 君前奏对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帝國主义(上) 第一千九百零五章 帝國主义(下) 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荆王担忧 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你房玄龄就是个溜须拍马的 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娇妻美妾 第一千九百零九章 纵享天伦 第一千九百一十章 这是亲爹 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 挡箭牌 第一千九百一十二章 你们不行,让我来!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 所谓儒者 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 何以为师? 第一千九百一十五章 不服不行 第一千九百一十六章 卖妹交易 第一千九百一十七章 房陵公主的计谋 第一千九百一十八章 关中反响 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 房俊的威望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 金胜曼的怨念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 降阶恭迎 第一千九百二十二章 老子与你有仇?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 赞成与反对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 你这样搞,你老师知道么? 第一千九百二十五章 耍花腔咩? 第一千九百二十六章 撩妹秘技:欲擒故纵 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 故意为之 第一千九百二十八章 左右为难 第一千九百二十九章 权衡轻重 第一千九百三十章 天竺和尚 第一千九百三十一章 雪日偶遇 第一千九百三十二章 不知廉耻 第一千九百三十三章 毁了一桩婚 第一千九百三十四章 太子的仁慈 第一千九百三十五章 绿病相怜 第一千九百三十六章 昔年恩情 第一千九百三十七章 吾跟着你混! 第一千九百三十八章 跟定了你 第一千九百三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一千九百四十章 送你一条财路 第一千九百四十一章 冬日小聚 第一千九百四十二章 各有志向 第一千九百四十三章 曲线救国 第一千九百四十四章 谁弹劾我,谁就该死 第一千九百四十五章 混淆视听 第一千九百四十六章 搞错了? 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 父子和睦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 都是房二惹的祸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 入山进香 第一千九百五十章 蜀王李愔 第一千九百五十一章 李愔的坚持 第一千九百五十二章 论佛法的扩展性 第一千九百五十三章 探险船队归来 第一千九百五十四章 番僧献丹 第一千九百五十五章 都不老实 第一千九百五十六章 希望的种子 第一千九百五十七章 艰难的探险 第一千九百五十八章 霍王挑衅 第一千九百五十九章 跋扈 第一千九百六十章 李二的变化 第一千九百六十一章 莫名的冲突 第一千九百六十二章 培育玉米 第一千九百六十三章 出了车祸 第一千九百六十四章 撞死人了 第一千九百六十五章 麻烦大了 第一千九百六十六章 众矢之的 第一千九百六十七章 朝会之上 第一千九百六十八章 积毁销骨 第一千九百六十九章 项庄舞剑,意在陛下! 第一千九百七十章 削国降爵 第一千九百七十一章 到处是坑 第一千九百七十二章 皇帝找茬,晋阳贴心 第一千九百七十三章 重启和亲?贼心不死 第一千九百七十四章 平生读书,数十万字 第一千九百七十五章 和尚肯定是和尚,正不正经我不知道 第一千九百七十六章 执迷不悟 第一千九百七十七章 少女情怀 第一千九百七十八章 人类之飨宴 第一千九百七十九章 此子奸诈 第一千九百八十章 年年当新郎 第一千九百八十一章 纨绔子弟 第一千九百八十二章 不情愿的姑爷 第一千九百八十三章 独孤氏的青睐 第一千九百八十四章 纳妾、故人 章第一千九百八十五 酒宴·妇人 第一千九百八十六章 洞房 第一千九百八十七章 宝宝心里苦,却又说不出 第一千九百八十八章 嘴上很正义,身体很诚实 第一千九百八十九章 新妇 第一千九百九十章 敬茶 第一千九百九十一章 太子驾到 第一千九百九十二章 指点江山 第一千九百九十三章 展望未来 第一千九百九十四章 妾意郎情 第一千九百九十五章 新妇回门 第一千九百九十六章 萧府议事 第一千九百九十七章 为了家族 第一千九百九十八章 嫌隙尽除 第一千九百九十九章 父教子 第两千章 北疆兵患 第两千零一章 首尾难顾 第两千零二章 迂阔之谈 第两千零三章 不吝赐教 第两千零四章 皇帝的补偿 第两千零五章 举世皆醉我独醒 第两千零六章 火器的难题 第两千零七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第一章 无间道? 第二章 赵德言! 第三章 复仇狂魔 第四章 居心不良 第五章 圈套 第六章 鞭挞 第七章 这人不讲道理 第八章 心狠手辣 第九章 蛊惑 第十章 雪地刺杀 第十一章 野心勃勃 第十二章 阿史那思摩进退维谷 第十三章 薛万彻坐困愁城 第十四章 宇文法大难临头 第十五章 平庸之才 第十六章 大度设意气风发 第十七章 消除内患 第十八章 一触即发 第十九章 栗特人的绝路 第二十章 今日之栗特,便是明日之回纥 第二十一章 碰上唐军也别怂 第二十二章 衔尾追杀 第二十三章 密谋 第二十四章 阿史那思摩的昏招? 第二十五章 以身做饵 第二十六章 東突厥之绝响! 第二十七章 断其退路 第二十八章 世间再无狼骑 第二十九章 绝路? 第三十章 冤枉 第三十一章 入关 第三十一章 前途茫茫 第三十二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三十三章 薛延陀撤军 第三十四章 重重围堵 第三十五章 善守的唐军 第三十六章 天生猛将薛万彻! 第三十七章 丧家之犬 第三十八章 后退无路 第三十九章 绝境 第四十章 不堪一击 第四十一章 未来战争 第四十二章 阻击 第四十三章 摧枯拉朽 第四十四章 屠杀 第四十五章 栽赃嫁祸 第四十六章 假传圣旨 第四十七章 纯属巧合 第四十八章 居然诅咒朕? 第四十九章 帮倒忙 第五十章 不明所以 第五十一章 关陇危机 第五十二章 各方反应 第五十三章 武川镇(上) 第五十四章 武川镇(下) 第五十五章 战争新时代 第五十六章 追杀 第五十七章 绝望的屠杀 第五十八章 胡人末日? 第五十九章 老子要抢功! 第六十章 夷男可汗 第六十一章 拔灼被逐 第六十二章 薛延陀的内忧 第六十三章 赵信城(上) 第六十四章 赵信城(中) 第六十五章 赵信城(下) 第六十六章 人命如草芥 第六十七章 萧嗣业的抉择 第六十八章 人赃俱获? 第六十九章 又上当了? 第七十章 荣归桑梓 第七十一章 有敌来投 第七十二章 通敌叛国 第七十三章 形势混乱 第七十四章 这么容易? 第七十五章 欲扬先抑 第七十六章 无敌的火器 第七十七章 有人喜,有人忧 第七十八章 又一个“战神”? 第七十九章 真假难辨 第七十九章 完美计划 第八十一章 我眼光很准 第八十二章 百胡云集 第八十三章 一触即发 第八十四章 鏖战赵信城(上) 第八十五章 鏖战赵信城(下) 第八十六章 鏖战赵信城(续) 第八十七章 鏖战赵信城(再续) 第八十八章 鏖战赵信城(又续) 第八十九章 穷途末路 第九十章 一败涂地 第九十一章 讨价还价 第九十二章 姗姗来迟的右武卫 第九十三章 合兵一处 第九十四章 蒋王的伎俩 第九十五章 妒火中烧 第九十六章 轰动长安 第九十七章 旷世功勋 第九十八章 都是误会 第九十九章 偏执之心 第一百章 心魔渐生 第一百零一章 家人担忧 第一百零二章 多学点姿势 第一百零三章 死水微澜 第一百零四章 隐见端倪 第一百零五章 手足相残(上) 第一百零六章 勒石燕然 第一百零七章 手足相残(中) 第一百零八章 手足相残(下) 第一百零九章 分化与制衡 第一百一十章 李二陛下的亲戚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黠戛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分化(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分化(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阵前议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阵前领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入敌营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按套路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封狼居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选 第一百二十章 人选(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妥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命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紧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辞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提亲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误会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提亲 第一百二十八章 闹剧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丑闻 第一百三十章 报复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打劫(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打劫(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打劫(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揭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兄弟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朕想那个棒槌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先恐后 第一百三十八章 软骨头李恽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敲打 第一百四十章 怨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漠北会议 第一百四十二章 漠北会议(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排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安排(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萧锐抵达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吓死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历史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返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威胁 第一章 推心置腹 第二章 隐患 第三章 爹,您不是忠臣 第四章 父子温情 第五章 爱意 第六章 知进退,明得失 第七章 大唐全明星 第八章 出大事了 第九章 出大事了(续) 第十章 祥瑞?你们想多了…… 第十一章 放个风筝而已…… 第十二章 陛下,我冤呐! 第十三章 冤枉的就是你! 第十四章 兕子的威胁 第十五章 密谋诡计 第十六章 魏王的难题 第十七章 垂直管理 第十八章 酒宴 第十九章 闺房 第二十章 偶遇奇人 第二十一章 袁天罡 第二十二章 危机?摆平他! 第二十三章 给你上堂课 第二十四章 激怒袁天罡 第二十五章 求医 第二十六章 危机 第二十七章 欺君之罪? 第二十八章 交易 第二十九章 联姻与劝谏 第三十章 李二涕泪横流 第三十一章 穿一身绿,就是根葱! 第三十二章 心有不忿 第三十三章 道门危亡之秋 第三十四章 统一阵线 第三十五章 隐情 第三十六章 半真半假 第三十七章 李二的疑心 第三十八章 欲求长生 第三十九章 许敬宗的处世之道 第四十章 登门 第四十一章 房二乱点鸳鸯谱 第四十二章 人品低劣,能力卓绝 第四十三章 横生波澜 第四十四章 出乎预料 第四十五章 互不相让 第四十六章 请求赐婚 第四十七章 亲如家人 第四十八章 争权夺利 第四十九章 投票决定 第五十章 这是圈套 第五十一章 拉帮结伙 第五十二章 皇帝的力挺 第五十三章 英雄造时势 第五十四章 关陇的危机 第五十五章 李二的强硬安抚 第五十六章 推恩令? 第五十七章 分化之策 第五十八章 阳谋 第五十九章 联合抵制 第六十章 后院起火 第六十一章 我要分家! 第六十二章 李二看戏 第六十三章 父亲的烦恼 第六十四章 找个野男人 第六十五章 那小子是个妖孽! 第六十六章 袁天罡的怒火 第六十七章 联盟瓦解 第六十八章 雨夜 第六十九章 黄雀 第七十章 线索 第七十一章 嚣张 第七十二章 抓捕 第七十三章 强硬 第七十四章 略同 第七十五章 毒药 第七十六章 霹雳 第七十七章 动荡 第七十八章 糊涂 第七十九章 破局 第八十章 没完 第八十一章 取舍 第八十二章 谈判 第八十三章 诚意 第八十四章 寿宴 第八十五章 文豪?棒槌! 第八十六章 醉酒 第八十七章 无痕 第八十八章 泰迪? 第八十九章 盛世佛,乱世道(上) 第九十章 盛世佛,乱世道(下) 第九十一章 见识 第九十二章 下药 第九十三章 拜师? 第九十四章 相处 第九十五章 乞丐 第九十六章 追杀 第九十七章 入城 第九十八章 阴差阳错 第九十九章 误会 第一百章 惊慌 第一百零一章 捞人 第一百零二章 交错 第一百零三章 放任 第一百零四章 放人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六章 详谈 第一百零七章 等待 第一百零八章 蛊惑 第一百零九章 警告 第一百一十章 烦躁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闲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奸臣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相在历史的背后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域军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历史的惯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军政分离(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军政分离(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军机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姨子求情 第一百二十章 默契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纨绔闹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恣意妄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强势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挑战 第一百二十五章 疑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服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化干戈为玉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恨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父子绸缪 第一百三十章 隐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杜怀恭的悲伤 第一百三十二章 消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恩怨难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长乐公主的试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乱象 第一百三十六章 摆钟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苞米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学术派系 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帝遇刺 第一百四十章 啼笑皆非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晋位宰辅?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房少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洎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力挺刘洎 第一百四十五章 父子之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二的悲观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仁爱?懦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城偶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怨气 第一百五十章 忠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指点江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是房俊的布局?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要害我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杀子之仇,岂可不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密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毒计 第一百五十七章 班底(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班底(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客 第一百六十章 默许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怀天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欠钱不还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重回兵部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房二,给钱!(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房二,给钱!(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给我写个欠条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扩大打击面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离间 第一百六十九章 集体叛变 第一百七十章 绑架?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全胜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道德沦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俯首认错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胁迫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失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善后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求情 第一百七十八章 悔之莫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魂飞魄散 第一百八十章 失望愤怒 第一百八十一章 往后余生,各自安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横加阻挠 第一百八十三章 践踏尊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剖露心迹 第一百八十五章 嫉恨如火 第一百八十六章 长乐请罪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李二的担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煞孤星? 第一百八十九章 借刀 第一百九十章 入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误中副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波澜顿起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骂我父亲,我打你儿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打脸太快 第一百九十六章 打脸太快(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剑拔弩张 第一百九十八章 破罐子破摔 第一百九十九章 威压满门 第二百章 悔不当初 第二百零一章 束手无策 第二百零二章 多方阻截 第二百零三章 避无可避 第二百零四章 冤哉枉也 第二百零五章 宽慰太子 第二百零六章 招蜂引蝶 第二百七章 威望提升 第二百零八章 局势明朗 第二百零九章 觊觎之心 第二百一十章 胆大包天 第二百一十一章 英雄救美? 第二百一十二章 怒火勃发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事后如佛 第二百一十四章 厚脸皮 第二百一十五章 皇帝准奏 第二百一十六章 老臣甘之如饴 第二百一十七章 府中闲暇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两情缱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妖言蛊惑 第二百二十章 案件真相 第二百二十一章 相谈甚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姊妹密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弹劾长孙无忌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识好人心 第二百二十五章 偃旗息鼓 第二百二十六章 自剪羽翼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防微杜渐 第二百二十八章 荆王谋划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朱云折槛 第二百三十章、不知所谓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手遮天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打错人了?不存在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有错也不认 第二百三十四章 玄奘回京 第二百三十五章 紧急会议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李义府必须踩死! 第二百三十七章 悲愤莫名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退为进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朝会(上) 第二百四十章 大朝会(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朝会(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朝会(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弹劾长孙无忌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牙还牙 第二百四十五章 触及底线 第二百四十六章 剖白心迹 第二百四十七章 颇有深意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野心勃勃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李二的执念 第二百五十章 骇人的功勋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要万寿无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必须犯错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松赞干布的算盘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吐蕃的危机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赞普的烦恼 第二百五十六章 驱虎吞狼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七月初七 第二百五十八章 杀机陡现 第二百五十九章 紧急救治 第二百六十章 可疑人等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两卫冲突 第二百六十二章 皇帝震怒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相互攻讦 第二百六十四章 搜索凶器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意外发现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心生疑窦 第二百六十七章 娥皇女英?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诸女相见 第二百六十九章 姊妹情深 第二百七十章 懵然无知 第二百七十一章 出走避祸 第二百七十二章 心有成见 第二百七十三章 拒绝出嫁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李二试探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司会审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权衡利弊 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帝劝说 第二百七十八章 理念相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无忌谋算 第二百八十章 上门探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动机不明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迷雾重重 第二百八十三章 西域消息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远见卓识 第二百八十五章 阴损招数 第二百八十六章 西域局势 第二百八十七章 棒槌不好惹 第二百八十八章 步步不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坐地起价 第二百九十章 还得加钱!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诸事不顺 第二百九十二章 桔柏渡口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入城不易 第二百九十四章 局势不明 第二百九十五章 心存隔阂 第二百九十六章 言辞交锋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试探底线 第二百九十八章 高家校尉 第二百九十九章 濒临绝境 第三百章 誓死不退! 第三百零一章 血肉磨坊 第三百零二章 至死不退! 第三百零三章 背后的刀 第三百零四章 无耻之尤 第三百零五章 冒领军功 第三百零六章 一触即发! 第三百零七章 穆阿维叶 第三百零八章 欲退不能 第三百零九章 大破贼寇 第三百一十章 紧追不舍 第三百一十一章 疑点重重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抵死不认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未竟全功 第三百一十四章 驱除鞑虏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获全胜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争权夺利 第三百一十七章 针锋相对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各有谋算 第三百一十九章 强硬出城 第三百二十章 出城抢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无赖 第三百二十二章 毫不退缩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权力争夺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各怀异心 第三百二十五章 崩溃之像 第三百二十六章 达成默契 第三百二十七章 长孙无忌的担忧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来晚一步 第三百二十九章 措手不及 第三百三十章 据理力争 第三百三十一章 顺理成章 第三百三十二章 相互试探 第三百三十三章 父子交谈 第三百三十四章 权力格局 第三百三十五章 温言抚慰 第三百三十六章 四方云动 第三百三十七章 圣人出世 第三百三十八章 并肩携手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朝中风向 第三百四十章 缔结联盟 第三百四十一章 野心勃勃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杀子之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寻求盟友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全力游说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合纵连横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太子心迹 第三百四十七章 纠正路线 第三百四十八章 微服私访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书院见闻 第三百五十章 狗咬狗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嘴毛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仇怨深重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万事俱备 第三百五十四章 道德约束 第三百五十五章 典礼见闻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五行之力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未来科技 第三百五十八章 蒸汽之力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国势强盛 第三百六十章 人心所向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朕之嫖姚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当众捧杀 第三百六十三章 吾家有女 第三百六十四章 增设道学 第三百六十五章 小肚鸡肠 第三百六十六章 敕建道观 第三百六十七章 前途坎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威胁恐吓 第三百六十九章 从中作梗 第三百七十章 左右为难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朝局隐患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太子中允 第三百七十三章 波涛将至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事情大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牵涉太大 第三百七十六章 颇为棘手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以身引雷 第三百七十八章 消除危机 第三百七十九章 毒辣计策 第三百八十章 畏罪潜逃 第三百八十五章 皇帝异常 第三百八十六章 后知后觉 第三百八十七章 请君入瓮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及时止损 第三百八十九章 雨中长安 第三百九十章 那啥捉双 第三百九十一章 怒火填膺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朕也要吃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乌云压顶 第三百九十四章 演技在线 第三百九十五章 雨中奏对 第三百九十六章 芳心缭乱 第三百九十七章 断臂求生 第三百九十八章 走投无路 第三百九十九章 危机显现 第四百章 有所必为 第四百零一章 未雨绸缪 第四百零二章 有人哭,有人笑 第四百零三章 阴险老贼 第四百零四章 话不投机 第四百零五章 东宫夜话 第四百零六章 李象拜师 第四百零七章 别跟他学 第四百零九章 入宫朝会 第四百一十章 朝堂争辩 第四百一十二章 各有谋算 第四百一十三章 竹篮打水 第四百一十四章 毫不退让 第四百一十五章 皇帝嘉奖 第四百一十六章 後宮赴宴 第四百一十七章 婚前恐惧 第四百一十八章 时也命也 第四百一十九章 妥善安排 第四百二十章 不速之客 第四百二十一章 乌云笼罩 第四百二十二章 魏府喜事 第四百二十三章 金刚怒目 第四百二十四章 自取其辱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佬云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势不两立 第三百八十一章 衔尾追击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收之东隅 第三百八十三章 仓惶逃遁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反间计 第四百零八章 宅心仁厚 第四百一十一章 图穷匕见 第四百二十七章 拉帮结派 第四百二十八章 平衡之道 第四百二十九章 寡人无疾 第四百三十章 危机隐现 第四百三十一章 婕妤徐氏 第四百三十二章 溜须拍马 第四百三十三章 犯颜死谏 第四百三十四章 君心似虎 第四百三十五章 吾心归处 第四百三十六章 拜会长乐 第四百三十七章 极力说服 第四百三十八章 分析缘由 第四百三十九章 联盟破裂 第四百四十章 裂土封王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于心不忍 第四百四十二章 姊妹心事 第四百四十三章 ‍‎‌父‌‌‍女‎‌‎‍谈心 第四百四十四章 性情大变 第四百四十五章 左右逢源 第四百四十六章 筹谋定策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太子出马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好言相劝 第四百四十九章 魏王委屈 第四百五十章 父子之间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公平竞争 第四百五十二章 心有疑虑 第四百五十三章 出城秋游 第四百五十四章 九成离宫 第四百五十五章 言外之意 第四百五十六章 身不由己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以为然 第四百五十八章 探查隐秘 第四百五十九章 劝你停手 第四百六十章 询问隐秘 第四百六十一章 历史之谜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夫妻掮客 第四百六十三章 自取其辱 第四百六十四章 话不投机 第四百六十五章 形势紧张 第四百六十六章 出京避祸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丰硕成果 第四百七十章 充当说客 第四百六十七章 皇族内斗 第四百六十八章 你得支棱 第四百七十一章 黑锅已备 第四百七十二章 秋收(上) 第四百七十三章 秋收(中) 第四百七十四章 秋收(下) 第四百七十五章 论功行赏 第四百七十六章 各怀心思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以利诱之 第四百七十八章 皇帝偏心 第四百七十九章 权衡斟酌 第四百八十章 九锡之礼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二取其一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东宫觐见 第四百八十三章 感恩戴德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太子提亲 第四百八十五章 币制改革 第四百八十六章 运筹帷幄 第四百八十七章 左右为难 第四百八十八章 以退为进 第四百八十九章 立功授勋 第四百九十章 水到渠成 第四百九十一章 请站队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晋爵国公 第四百九十三章 满门喜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父母之心 第四百九十五章 境界地位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临行交待 第四百九十七章 未雨绸缪 第四百九十八章 釜底抽薪 第四百九十九章 李二心思 第五百章 有女待嫁 第五百零一章 托付重任 第五百零二章 相处之道 第五百零三章 与君同行 第五百零四章 出谋划策 第五百零五章 欲语还休 第五百零六章 老三婚事 第五百零七章 男人面子 第五百零八章 相互扯皮 第五百零九章 为官之道 第五百一十章 民部归属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公平竞争 第五百一十二章 针锋相对 第五百一十三章 公主出马 第五百一十四章 动之以情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为父则柔 第五百一十六章 好言相劝 第五百一十七章 名誉之争 第五百一十八章 杜荷训妻 第五百一十九章 平生之耻 第五百二十章 水师抵达 第五百二十一章 九品中正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临别小聚 第五百二十三章 登门拜访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追求幸福 第五百二十五章 暗中布置 第五百二十六章 诱之以利 第五百二十七章 扬帆南下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严防死守 第五百二十九章 泾渭分明 第五百三十章 拦河关卡 第五百三十一章 针锋相对 第五百三十二章 蛮横出关 第五百三十三章 风物宜人 第五百三十四章 望风披靡 第五百三十五章 项庄舞剑 第五百三十六章 意在兵部 第五百三十七章 守成之主 第五百三十八章 进退不得 第五百三十九章 自救之策 第五百四十章 正中下怀 第五百四十一章 王氏嫡子 第五百四十二章 锋芒毕露 第五百四十三章 江南烟雨 第五百四十四章 男儿成就 第五百四十五章 江南风起 第五百四十六章 明买明卖 第五百四十七章 甜美可人 第五百四十八章 恨不相逢 第五百四十九章 心意可知 第五百五十一章 高阳护短 第五百五十三章 混不讲理 第五百五十七章 以德服人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备受打击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尽在掌握 第五百六十章 各方云动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备受打击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杀意陡现 第五百六十三章 群雄慑服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大势所趋 第五百六十五章 各有谋算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就是坑你 第五百六十七章 竹杠敲响 第五百六十八章 尽在掌握 第五百六十九章 关中血案 第五百七十章 朝野震动 第五百五十章 手感不同 第五百五十二章 寻衅滋事 第五百五十四章 就是豪横 第五百五十五章 欲加之罪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处处压制 第五百七十一章 抽丝剥茧 第五百七十二章 自作聪明 第五百七十三章 谁是凶手 第五百七十四章 谈判破裂 第五百七十五章 把柄在手 第五百七十六章 软硬兼施 第五百七十七章 雨夜杀机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亡命奔逃 第五百八十章 第五百八十一章 雨夜倾心 第五百八十二章 剖明心迹 第五百八十三章 危急关头 第五百八十四章 雨夜遐思 第五百八十五章 形势紧迫 第五百八十六章 百般阻挠 第五百八十七章 千钧一发 第五百八十八章 进退失据 第五百八十九章 悍然突击 第五百九十章 鹿死谁手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公主威武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大局已定 第五百九十三章 恐慌蔓延 第五百九十四章 各方胆寒 第五百九十五章 好事上门 第五百九十六章 魏王吃饱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大肆敛财 第五百九十八章 李治揽权 第五百九十九章 抢班夺权 第六百章 下有对策(上) 第六百零一章 下有对策(下) 第六百零二章 何其难也 第六百零三章 难上加难 第六百零四章 勉为其难 第六百零五章 坚决不受 第六百零六章 断尾求生(上) 第六百零七章 断尾求生(下) 第六百零八章 我警告你 第六百零九章 帝国利益 第六百一十章 为了正义 第六百一十一章 乘胜追击 第六百一十二章 还得掏钱? 第六百一十三章 绑架民意 第六百一十四章 嫉妒之心 第六百一十五章 闲情逸致 第六百一十六章 长安来人 第六百一十七章 长安局势 第六百一十八章 名正言顺 第六百一十九章 小人之心 第六百二十章 求助皇帝 第六百二十一章 心生不满 第六百二十二章 宿命孽缘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失魂落魄 第六百二十四章 拉近关系 第六百二十五章 阴谋出手 第六百二十六章 反戈一击 第六百二十七章 釜底抽薪 第六百二十八章 李二教子 第六百二十九章 现身码头 第六百三十章 志同道合 第六百三十一章 简在帝心 第六百三十二章 牝鸡司晨 第六百三十三章 房府日常 第六百三十四章 忧心忡忡 第六百三十五章 娇妻美妾 第六百三十六章 第一场雪 第六百三十七章 佳人杳杳 第六百三十八章 学生武装 第六百三十九章 长安害虫 第六百四十章 青楼诅咒 第六百四十一章 未雨绸缪 第六百四十二章 兄弟齐心 第六百四十三章 出警太快 第六百四十四章 各有前程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东宫六率 第六百四十六章 出乎预料 第六百四十七章 峰回路转 第六百四十八章 形势逆转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天真幼稚 第六百五十章 隔岸观火 第六百五十一章 君子好逑 第六百五十二章 给你纳妾 第六百五十三章 弹劾晋王 第六百五十四章 声东击西 第六百五十五章 心惊胆颤 第六百五十六章 街知巷闻 第六百五十七章 登门提亲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天作之合 第六百五十九章 民富则国强 第六百六十章 预留退路 第六百六十一章 肢解倭国 第六百六十二章 房府喜事 第六百六十三章 斗争明朗 第六百六十四章 魏王规劝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处处受制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处理方式 第六百六十七章 你得担当 第六百六十八章 飨宴欢饮 第六百六十九章 故意针对 第六百七十章 尽兴而散 第六百七十一章 历史走势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世袭刺史 第六百七十三章 假道伐虢 第六百七十四章 饮鸩止渴 第六百七十五章 开诚布公 第六百七十六章 未雨绸缪 第六百七十七章 最坏打算 第六百七十八章 御前质问 第六百七十九章 危机隐藏 第六百八十三章 官场生态 第六百八十章 年关将至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丹汞之毒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丹药盛行 第六百八十四章 暗生嫌隙 第六百八十五章 冰冻三尺 第六百八十六章 心有猛虎 第六百八十七章 贺兰敏之 第六百八十九章 隐藏之患 第六百九十章 入宫进谏 第六百八十八章 西方乱局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天下大势 第六百九十二章 集体封驳 第六百九十三章 睚眦必报 第六百九十四章 野心勃勃 第六百九十五章 黄雀在后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东宫班底 第六百九十七章 六率整编 第六百九十八章 天家无情 第六百九十九章 皇帝难当 第七百章 剖白心迹 第七百零一章 执子之手 第七百零二章 山中遇险 第七百零三章 面授机宜 第七百零四章 剖白心迹 第七百零五章 夫妻夜话 第七百零六章 家长里短 第七百零七章 培养班底 第七百零八章 我是纨绔 第七百零九章 马踏衙门 第七百一十章 照价赔偿 第七百一十一章 铁板一块 第七百一十二章 争执不下 第七百一十三章 晋王心急 第七百一十四章 各有机心 第七百一十五章 嚣张跋扈 第七百一十六章 横扫吏部 第七百一十七章 大获全胜 第七百一十八章 前途叵测 第七百一十九章 出乎预料 第七百二十章 表明立场 第七百二十一章 志气冲霄 第七百二十二章 入宫谢恩 第七百二十三章 简在帝心 第七百二十四章 民族传承 第七百二十五章 除夕夜话 第七百二十六章 放炮接神 第七百二十七章 恭喜发财 第七百二十八章 正旦朝会 第七百二十九章 番邦使节 第七百三十章 国家利益 第七百三十一章 少女情怀 第七百三十二章 大国战略 第七百三十三章 出言不慎 第七百三十四章 仁君之路 第七百三十五章 疑惑重重 第七百三十六章 抽丝剥茧 第七百三十七章 内部裂痕 第七百三十八章 断其根源 第七百三十九章 李二教女 第七百四十章 少女心思 第七百四十一章 骄兵傲气 第七百四十二章 良言相劝 第七百四十三章 动之以理 第七百四十四章 有所不为 第七百四十五章 历史轨迹 第七百四十六章 先锋人选 第七百四十七章 针锋相对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不留情面 第七百四十九章 辽东舆图 第七百五十章 士气高涨 第七百五十一章 险被识破 第七百五十二章 冰天雪地 第七百五十三章 杀人灭口 第七百五十四章 西域名城 第七百五十五章 求找门路 第七百五十六章 讨价还价 第七百五十七章 大食皇宫 第七百五十八章 坐地起价 第七百五十九章 放血疗法 第七百六十章 倭国之殇 第七百六十一章 私心作祟 第七百六十二章 教训敦促 第七百六十三章 家国情怀 第七百六十四章 男人本色 第七百六十五章 布防舆图 第七百六十六章 犯颜直谏 第七百六十七章 饱以老拳 第七百六十八章 发配去哪儿? 第七百六十九章 朝廷法度 第七百七十章 互为死敌 第七百七十一章 远近亲疏 第七百七十二章 坚守底线 第七百七十三章 另有深意 第七百七十四章 心有所忧 第七百七十五章 自知之明 第七百七十六章 同甘共苦 第七百七十七章 修身养性 第七百七十八章 何去何从 第七百七十九章 唇枪舌剑 第七百八十章 帝王有情 第七百八十一章 人品一流 第七百八十二章 栽赃构陷 第七百八十三章 演一场戏(上) 第七百八十四章 演一场戏(中) 第七百八十五章 演一场戏(下) 第七百八十六章 示敌以弱 第七百八十七章 局势紧张 第七百八十八章 敬天法祖 第七百八十九章 父子恩情 第七百九十章 血脉相连 第七百九十一章 柔情似水 第七百九十二章 佳期如梦 第七百九十三章 公主心思 第七百九十四章 促膝长谈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两情脉脉 第七百九十六章 投石问路 第七百九十七章 贼人踪迹 第七百九十八章 另有谋算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两难抉择 第八百章 誓师出征 第八百零一章 帝王之术 第八百零二章 扑朔迷离 第八百零三章 诸事不顺 第八百零四章 做贼心虚 第八百零五章 貌合神离 第八百零六章 叛国之人 第八百零七章 神兵天降 第八百零八章 以战养战 第八百零九章 防线崩溃 第八百一十章 御驾亲征 第八百一十一章 各为其主 第八百一十二章 蠢蠢欲动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不臣之心 第八百一十四章 心中有虎 第八百一十五章 惊弓之鸟 第八百一十六章 消息灵通 第八百一十七章 釜底抽薪 第八百一十八章 上门稽查 第八百一十九章 求人说项 第八百二十章 断人后路 第八百二十一章 往日秘辛 第八百二十二章 惊慌失措 第八百二十三章 巴陵公主 第八百二十四章 热锅蚂蚁 第八百二十五章 铤而走险 第八百二十六章 烧个精光 第八百二十七章 剑拔弩张 第八百二十八章 长安震动 第八百二十九章 局势紧张 第八百三十章 仁义之君(上) 第八百三十一章 仁义之君(下) 第八百三十二章 大案要案 第八百三十三章 皇族立场(上) 第八百三十四章 皇族立场(下) 第八百三十五章 横插一杠 第八百三十六章 韩王别跑! 第八百三十七章 受气王爷 第八百三十八章 不喝不行 第八百三十九章 胸无城府 第八百四十章 野心膨胀 第八百四十一章 兵临辽水 第八百四十二章 帝王之忍 第八百四十三章 强渡辽水 第八百四十四章 狂飙突进 第八百四十五章 攻城掠地 第八百四十六章 示敌以弱 第八百四十七章 各怀心思 第八百四十八章 相互利用 第八百四十九章 派系斗争 第八百五十章 军内派系 第八百五十二章 铁骑狂飙 第八百五十三章 急转直下 第八百五十四章 杀出生天 第八百五十五章 怒火填膺 第八百五十六章 命悬一线 第八百五十七章 立场选择 第八百五十八章 以正军法 第八百五十九章 水师前来 第八百六十章 战略之争 第八百六十一章 火油之威 第八百六十二章 亢奋反常 第八百六十三章 渡河作战 第八百六十五章 作茧自缚 第八百六十四章 烈焰焚城 第八百六十六章 建安城破 第八百六十七章 异族‎‌美‌‎‎‌‍人‍‌‎‎ 第八百六十八章 透支严重 第八百六十九章 关中警讯 第八百七十章 使者人选 第八百七十一章 道观幽会 第八百七十二章 ‎‌美‌‎‎‌‍人‍‌‎‎如玉 第八百七十三章 兕子婚事 第八百七十四章 雨夜密谋 第八百七十五章 冤家路窄 第八百七十六章 我雀盲眼 第八百七十七章 挑唆野心 第八百七十九章 心生歹意 第八百八十章 心思歹毒 第八百八十一章 杀人灭口 第八百八十二章 事后收尾 第八百八十三章 野心勃勃 第八百八十四章 耽于享乐 第八百八十五章 封官许愿 第八百八十六章 大军压境 第八百八十七章 妹子嫁你 第八百八十八章 在下有疾(上) 第八百八十九章 推脱不得 第八百九十章 会猎安市 第八百九十一章 降将之道 第八百九十二章 战略会议 第八百九十三章 红事?白事? 第八百九十四章 前路迷茫 第八百九十五章 卖身求荣 第八百九十六章 末路王族 第八百九十七章 脱身之策 第八百九十八章 君臣之间 第八百九十九章 战局拖延 第九百章 权衡制约 第九百零一章 强攻安市 第九百零二章 天下形势 第九百零三章 是情敌啊 第九百零四章 栽赃构陷 第九百零五章 借题发挥 第九百零六章 忽发意外 第九百零七章 自寻烦恼 第九百零八章 事态严重 第九百零九章 扑朔迷离 第九百一十章 宫门深深 第九百一十一章 纪王谨慎 第九百一十二章 红颜祸水 第九百一十三章 微臣有罪 第九百一十四章 撞破私情 第九百一十五章 丹室夜话 第九百一十六章 丹室夜话(续) 第九百一十七章 四处求情 第九百一十八章 强人所难 第九百一十九章 敲一扛子 第九百二十章 交易达成 第九百二十一章 人情世故 第九百二十二章 皇家之耻 第九百二十三章 各个甩锅 第九百二十四章 宁可杀错 第九百二十五章 抽调兵力 第九百二十六章 高阳吃醋 第九百二十七章 大势所趋 第九百二十八章 人选争议 第九百二十九章 我生病了 第九百三十章 我生病了(续) 第九百三十一章 左右互换 第九百三十二章 不惜此身 第九百三十三章 委以重任 第九百三十四章 家人担忧 第九百三十五章 离情别绪 第九百三十六章 局势明朗 第九百三十七章 下定决心 第九百三十九章 脑补厉害 第九百三十八章 两情相悦 第九百四十章 浑水摸鱼 第九百四十一章 辽东局势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不容乐观 第九百四十四章 推出斩首 第九百四十五章 试探底线 第九百四十六章 勾心斗角 第九百四十八章 出征之日 第九百五十章 危机潜伏 第九百五十一章 辽东战报 第九百五十二章 离情别意 第九百五十三章 出镇河西 第九百五十四章 血火战场 第九百五十五章 艰难抉择 第九百五十六章 怒气难消 第九百五十七章 齐心协力 第九百五十八章 狂攻不止 第九百六十章 杀入城中 第九百六十一章 身临险地 第九百六十二章 命悬一线 第九百六十三章 福大命大 第九百六十四章 处处掣肘 第九百六十六章 摸清底细 第九百六十七章 献计献策 第九百六十八章 联合演习 第九百六十九章 王幢何在? 第九百七十章 隐患重重 第九百七十一章 要挟储君 第九百七十二章 下马威 第九百七十三章 军法第一 第九百七十四章 谋定后动 第九百七十五章 大斗拔谷 第九百七十六章 建设堡垒 第九百七十七章 帝国危机 第九百七十八章 何谓帅才? 第九百七十九章 西域阴云 第九百八十章 各怀心思 第九百八十一章 心生嫌隙 第九百八十二章 各为利益 第九百八十三章 枭雄手段 第九百八十四章 行险一搏 第九百八十五章 大战之前 第九百八十六章 拼死一战 第九百八十七章 长乐抱恙 第九百八十八章 皇室丑闻? 第九百八十九章 难以辨认 第九百九十章 剖白心迹 第九百九十一章 敌军来袭 第九百九十五章 卖国求荣 第九百九十六章 你得带路啊 第九百九十七章 万军冲锋 第九百九十八章 攻城大战 第九百九十九章 烧光粮秣 第一千章 火烧粮秣 第一千零一章 山崩地裂 第一千零二章 战果斐然 第一千零三章 局势危急 第一千零四章 天时不利 第一千零五章 天命谁属? 第一千零六章 一触即发 第一千零七章 亡命冲锋 第一千零八章 坚不可摧 第一千零九章 战力碾压 第一千零一十章 大败亏输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撼山易,撼右屯卫难!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形势大好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志同道合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冷嘲热讽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孤之骠骑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悔之莫及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不臣之心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唯恐不乱 第一千零二十章 各怀心思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放弃抵抗?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心思叵测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局势混沌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掣肘束缚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正中下怀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如何封赏?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天生克星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君心难测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不断试探 第一千零三十章 时不我与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暗中查探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世子之位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无意泄密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噶尔崛起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厚颜无耻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风云际会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恐怖如斯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吾甚不爽 第一千零四十章 举荐之恩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西域危机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烽烟滚滚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敲打谄媚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利益为上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少女慕艾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牙尖嘴利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事有蹊跷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一箭双雕 第一千零五十章 愚不可及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推卸责任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狠辣决绝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一了百了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心思阴毒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时局蹊跷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居心叵测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私下密谋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意见相左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帝王心术 第一千零六十章 未来权臣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杀俘之议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别说话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苦口婆心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各怀心思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暴力施政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甘为鹰犬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亡族之危 第一千零七十章 强敌将至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心有不甘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权力斗争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寒衣祭奠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姊妹私话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冤哉枉也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事情蹊跷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暴毙而亡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环环相扣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阴霾重重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风波诡异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难脱干系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各有谋算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雪夜畅谈 第八百五十一章 唐军来袭 第八百七十八章 出尔反尔 第九百四十二章 努力耕耘 第九百四十七章 双方底线 第九百四十九章 对敌战略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丹汞之药 第九百六十五章 劝谏皇帝 第九百九十二章 一份“谢礼” 第九百九十三章 左右权衡 第九百九十四章 私通敌国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千部佛经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出乎预料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狠下杀手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各有谋算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内忧外患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预判敌情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雪夜突袭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欲退无路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陌刀逞威 第一千零九十章 大败亏输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兵分三路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运筹帷幄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高昌故人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立场坚定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心中警觉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姿态太低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腥膻一气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阴狠毒辣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回纥归附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接管四门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打草惊蛇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预谋退路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得悉敌情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胆大包天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驱虎吞狼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驱虎吞狼(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战云密布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攻破衙署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大事不妙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雪夜截杀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突厥来袭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一触即溃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阵前反水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御胡之道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悔之莫及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摧枯拉朽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大局已定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大获全胜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循循善诱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仁义之国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投降也杀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大发雷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纵论局势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欲擒故纵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储君惊艳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末路将至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死路一条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坐失良机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心生歹意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当街抢人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骑虎难下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回天乏术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高阳驾到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供认不讳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上骑都尉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苦苦劝谏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走投无路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绝处逢生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愿为鹰犬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战局胶着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雷霆震怒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李二警告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被逼无奈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子孙不肖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隐患重重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义之所在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心存戒备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据理力争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战局叵测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巨大发现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紧要关头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争执不下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势如奔雷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兵贵神速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势不可挡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狂冲猛杀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声名鹊起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大获全胜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袭扰战术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围点打援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恣意杀戮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焦头烂额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形势大好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战争之殇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尽早决战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乾纲独断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血战平穰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血战平穰(续)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奉调入城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紧锣密鼓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入城复命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出乎预料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抢骨头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兵临城下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攻防血战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功勋打折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朕要亲临 第一千两百章 竞相甩锅 第一千两百零一章 危墙之下 第一千两百零四章 欲退无路 第一千两百零五章 唐军退却 第一千两百零六章 敌军来袭 第一千两百零七章 陛下骁勇! 第一千两百零八章 李二落马 第一千两百零九章 惊天噩耗 第一千两百一十一章 两个滑头 第一千两百一十二章 团结一致 第一千两百一十三章 勾心斗角 第一千两百一十四章 私下密谋 第一千两百一十五章 欲退无路 第一千两百一十六章 恶毒之计 第一千两百一十七章 威逼胁迫 第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老谋深算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人心凉薄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不可置信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自以为是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重返长安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大祸临头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情根深种?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心烦意乱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故人相见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野心勃勃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山雨欲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安枕无忧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为“帅”之道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威逼利诱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匹夫之志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战局纷乱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坚定路线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暗度陈仓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有所怀疑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各怀心思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心有豺狼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天塌地陷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王族末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万事俱备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侯莫陈氏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雪夜遇袭 第一千两百五十章 心胸狭隘 第一千两百五十一章 危急存亡 第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宿卫之师 第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威逼利诱 第一千两百五十九章 死到临头 第一千两百六十一章 破城而入 第一千两百五十七章 火烧平穰 第一千两百六十章 炸毁城门 第一千两百六十二章 无耻之尤 第一千两百六十三章 穷途末路 第一千两百六十四章 枭雄末路 第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慈父,孝子 第一千两百六十六章 手足,兄弟 第一千两百六十七章 忠臣,逆贼 第一千两百六十八章 卑劣余孽 第一千两百六十九章 枭雄落幕 第一千两百七十章 一战功成 第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冰墙御敌 第一千两百七十二章 两手准备 第一千两百七十三章 莫惹房二 第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稳如山岳 第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城下归降 第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皆大欢喜 第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时代变革 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疑惑重重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恨意滔天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 恨意滔天(续) 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故布疑阵 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察觉危机 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颇为棘手 第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谁是核心 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杀伐决断 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仓皇逃遁 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重新出山 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生擒活捉 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一切顺利 第一千两百九十章 巾帼英豪 第一千两百九十一章 急转直下 第一千两百九十二章 置身事外 第一千两百九十三章 叛军齐聚 第一千三百章 老谋深算 第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自有算计 第一千两百九十九章 童言无忌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反戈一击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劝进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桀骜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魏王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危急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炮击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内部分裂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你太歹毒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宇文士及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生擒活捉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诸王慌乱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投鼠忌器 第一千九百四十四章 势如破竹 第一千九百四十五章 破城而入 第一千九百四十六章 长驱直入 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 怕啥来啥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 晴天霹雳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 香消玉殒 第一千九百五十章 绝处逢生 第一千九百五十一章 君臣会师 第一千九百五十二章 败局已定 第一千九百五十三章 是进是退 第一千九百五十四章 难以委决 第一千九百五十五章 决一死战 第一千九百五十六章 有内鬼啊 第一千九百五十七章 态度强硬 第一千九百五十八章 心思叵测 第一千九百五十九章 君臣夜话 第一千九百六十章 战局焦灼 第一千九百六十一章 败局已定 第一千九百六十二章 枭雄末路 第一千九百六十三章 绝地反攻 第一千九百六十四章 瓮中之鳖 第一千九百六十六章 戴罪立功 第一千九百六十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一千九百六十七章 肃清残敌 第一千九百六十八章 权力分配 第一千九百六十九章 防范未然 第一千九百七十章 兄弟情义 第一千九百七十一章 利弊取舍 第一千九百七十二章 单刀直入 第一千九百七十三章 底线试探 第一千九百七十四章 隐藏大佬 第一千九百七十五章 死中求活 第一千九百七十六章 扑朔迷离 第一千九百七十七章 历史相似 第一千九百七十八章 权衡制约 第一千九百七十九章 君臣奏对 第一千九百八十章 欲壑难填 第一千九百八十一章 城南血案 第一千九百八十二章 局势陡变 第一千九百八十三章 誓不低头 第一千九百八十四章 生死关头 第一千九百八十五章 收买房俊 第一千九百八十六章 秦晋之好 第一千九百八十七章 讨价还价 第一千九百八十八章 请君决断 第一千九百八十九章 雨露均沾 第一千九百九十章 立场不明 第一千九百九十一章 莫名其妙 第一千九百九十二章 急转直下 第一千九百九十三章 疑窦丛生 第一千九百九十四章 奇峰迭起 第一千九百九十五章 讨价还价 第一千九百九十六章 讨要好处 第一千九百九十七章 春明门下 第一千九百九十八章 四方云动 第一千九百九十九章 春明门下(续) 第两千章 兴师问罪 第两千零一章 心有所属 第两千零二章 争权夺利 第两千零三章 时势变迁 第两千零四章 苏氏疑惑 第两千零五章 貌合神离 第两千零六章 杀俘不详 第两千零七章 自请罪责 第两千零八章 破败长安 第两千零九章 峰回路转 第两千一十章 临川公主 第两千一十一章 阴谋算计 第两千一十二章 离间之计 第两千一十三章 临川夜访 第两千一十四章 言辞如刀 第两千一十五章 追查到底 第两千一十六章 痛陈利弊 第两千一十七章 进退两难 第两千一十八章 严刑逼供 第两千一十九章 左右逢源 第两千二十章 针锋相对 第两千二十一章 身陷死地 第两千二十二章 疑惑不解 第两千二十三章 稳坐中军 第两千二十四章 志存高远 第两千二十五章 大王饶命 第两千二十六章 时代变了 第两千二十七章 一触即发 第两千二十八章 预谋退路 第两千二十九章 临阵脱逃 第两千三十章 局势大变 第两千三十一章 战云密布 第两千三十二章 阵前倒戈 第两千三十三章 惊天巨变 第两千三十四章 心狠如斯 第两千三十五章 民情汹汹 第两千三十六章 君王无情 第两千三十七章 帝王心思 第两千三十八章 牵机之毒 第两千三十九章 亦真亦假 第两千四十章 按部就班 第两千四十一章 拉人下水 第两千四十二章 性情大变 第两千四十三章 有进无退 第两千四十四章 大相径庭 第两千四十五章 前途叵测 第两千四十六章 枭雄末路 第两千四十七章 鸠占鹊巢 第两千四十八章 暴怒如狂 第两千四十九章 君心似铁 第两千五十章 夫妻夜话 第两千五十一章 昔日情义 第两千五十二章 明升暗降 第两千五十三章 父子交锋 第两千五十四章 坚持不受 第两千五十五章 求生无门 第两千五十六章 局势僵持 第两千五十七章 势不可违 第两千五十八章 颇感棘手 第两千五十九章 皇族内忧 第两千六十章 不当人子 第两千六十一章 安置亲信 第两千六十二章 何去何从 第两千六十三章 一箭双雕 第两千六十四章 志向远大 第两千六十五章 君臣交锋 第两千六十六章 尘埃落定 第两千六十七章 威胁恐吓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人性自私 第两千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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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千七十八章 无欲无求? 第三千七十九章 人心反复 第三千八十章 利益至上 第三千八十一章 借你人头 第三千八十二章 刘洎投诚 第三千八十三章 皆为利来 第三千八十四章 忠于陛下 第三千八十五章 民贵君轻 第三千八十六章 同室操戈 第三千八十七章 围点打援 第三千八十八章 参见新皇 第三千八十九章 战略撤退 第三千九十章 底气十足 第三千九十一章 精明如斯 第三千九十二章 水师威慑 第三千九十三章 虚虚实实 第三千九十四章 当头一棒 第三千九十五章 双管齐下 第三千九十六章 心有埋怨 第三千九十七章 江南不宁 第三千九十八章 当机立断 第三千九十九章 门阀私军 第三千一百章 各怀心机 第三千一百零一章 燕子矶(上) 第三千一百零二章 燕子矶(下) 第三千一百零三章 一舟横江 第三千一百零四章 土鸡瓦狗 第三千一百零五章 降维打击 第三千一百零六章 一战而定 第三千一百零七章 釜底抽薪 第三千一百零八章 风雨如晦 第三千一百零九章 惊雷阵阵 第三千一百一十章 忠君?忠国? 第三千一百十一章 登基在即 第三千一百十二章 晋王能活? 第三千一百十三章 仁厚之主 第三千一百十四章 文官政治 第三千一百十五章 国家之念 第三千一百十六章 门阀坠落 第三千一百十七章 平定江南 第三千一百十八章 援军抵达 第三千一百十九章 逆转之机 第三千一百二十章 退身之路 第三千一百二十一章 门阀根基 第三千一百二十二章 锱铢必较 第三千一百二十三章 妒忌之心 第三千一百二十四章 此人奸佞 第三千一百二十五章 自知之明 第三千一百二十六章 相互试探 第三千一百二十七章 狭路相逢 第三千一百二十八章 摧枯拉朽 第三千一百二十九章 攻占板渚 第三千一百三十章 急转直下 第三千一百三十一章 勾心斗角 第三千一百三十二章 疑心重重 第三千一百三十三章 内忧外患 第三千一百三十四章 手足之间 第三千一百三十五章 恩仇泯然 第三千一百三十六章 心慈面软 第三千一百三十七章 问心无愧 第三千一百三十八章 心有怀疑 第三千一百三十九章 拨云见日? 第三千一百四十章 局势叵测 第三千一百四十一章 予以试探 第三千一百四十二章 开始渡河 第三千一百三十一章 沿河拦阻 第三千一百三十二章 预感不妙 第三千一百三十三章 相互试探 第三千一百三十四章 眼线遍布 第三千一百三十五章 一个时代 第三千一百三十六章 分封天下 第三千一百三十七章 屏藩于外 第三千一百三十八章 岌岌可危 第三千一百三十九章 欺人太甚 第三千一百四十章 万事俱备 第三千一百四十一章 逼问立场 第一千零八十章 朔日朝会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怡然不惧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谈判技巧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全程压制 第一千一百章 心怀戒备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回纥可汗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羁縻胡族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进退两难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关陇目标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公主有请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言语警告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谁是凶手 第一千九百二十五章 生死狙杀 第三千一百四十二章 兵制改革 第三千一百四十三章 文武之争 第三千一百四十四章 忠君?忠国? 第三千一百四十五章 立场动摇 第三千一百四十六章 局势不妙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以命相博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背水一战?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兵临城下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大局已定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城破投降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拆分郑氏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郑氏臣服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分摊风险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士气高昂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敌军来袭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兵败被俘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直指长安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嫉贤妒能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兵权之争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政治宣言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列阵拒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一败涂地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饶你不死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长安震动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败军之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入宫求情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皇后帮忙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投其所好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夜雨莺啼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胸怀宽容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敲一杠子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骊山农庄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 识时务者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谁在钓鱼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谁在钓鱼(续)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暗中串联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胡人将领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纯良无害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心中汉唐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说客登门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隐患重重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直接监视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拉你上船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戍卫宫禁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大势在我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否极泰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夜宿宫禁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风雨欲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讨价还价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强渡灞水(上)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强渡灞水(下)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老谋深算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心有定计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王族野望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兵发函谷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开成献降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敲打拉拢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军心不稳 第一千二百章 沆瀣一气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局势震动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龙颜震怒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山雨欲来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艰难任务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金蝉脱壳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回马枪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转败为胜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利益交换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为君之道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人生如戏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利之所至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踌躇满志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心中不甘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如何自救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军心动荡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信在哪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送信之人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怒气勃发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断尾求生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一箭数雕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崔氏私兵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死战不退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许以重利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格局不足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再次加价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无法可制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人非圣贤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全军覆没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得道多助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心有所动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家国天下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内部倾轧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重臣陨落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有意压制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手足之情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平衡之道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官场动荡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针锋相对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王朝密码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风雨欲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大业在望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卷土重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蓄势待发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作茧自缚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大军来袭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死有何惧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风急雨骤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死战不退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侥幸生还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立场问题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君臣和谐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自作聪明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夜半袭营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弥天大祸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激烈对峙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信心何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群情汹汹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连番试探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滑不留手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兵临城下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风雨欲来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疾风骤雨(上)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疾风骤雨(下)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疾风骤雨(续)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晋王必败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纵兵入宫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最坏准备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房俊去哪儿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房俊去哪儿了(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变生肘腋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战局逆转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抵定乱军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勇冠三军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生擒活捉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战争之殇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有进无退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城南焦点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火器破敌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隔岸观火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生擒活捉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风卷残云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价高者得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一个承诺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局势困顿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武德北门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三千花郎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图穷匕见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吧 威逼胁迫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作茧自缚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叛军渡河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孤注一掷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局势危厄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犹豫不定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火炮齐射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一败涂地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绝境死地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三面合围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死中求活 第一千三百章 名分之事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玄武门破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遍体生寒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背水一战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长安混战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殷家反正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借刀杀人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踏破长安!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胜负将分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擎天保驾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叛军反攻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碰触底线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人心向背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死生契阔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以命搏命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以死相搏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天命何属?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大雨之下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天人感应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攻势如潮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站队要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骤然变化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激战不休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鏖战不休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忍气吞声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决战在即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逆转之机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三寸之舌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叛军溃败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野心勃勃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雨战杀戮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开诚布公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萌生退意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决战在即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威望卓著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合纵连横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风起云涌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家国情怀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抢滩登陆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各怀鬼胎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兵分两路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攻守易位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天命谁属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兵临城下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军情危急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一触即溃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进退两难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决胜之机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决战之夜(上)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决战之夜(中)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决战之夜(下)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决战之夜(续)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血战开启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势不可挡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濒临绝境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危急存亡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战略压制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局势逆转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晋王惜命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冲锋陷阵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勇冠三军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决死一战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搏命一战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两军相逢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决胜之时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千钧一发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生擒活捉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兵临城下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稳如泰山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咸阳桥头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心怀鬼胎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身陷绝境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关陇落幕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投诚反正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态度强硬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谈判破裂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爱降不降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血战宫阙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缴械投降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天亡我也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生死之间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晋王被俘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豪雄落幕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善后之事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惶恐不安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魏王危机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危机重重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皇后苏氏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金牌打手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饶其不死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群情激愤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丈量天下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权力斗争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山东子弟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胁迫人质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宽恕不杀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宽以待人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人要知足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处世之道 第一千四百章 请求援兵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有功就抢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入宫觐见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留有一线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以死谢罪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吃干抹净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军‌‍‍‌事‌‎改革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权力集中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网开一面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患得患失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致仕告老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极力拉拢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一个时代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权力交接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潏水决堤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动机不良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敬酒不吃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先礼后兵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军民一体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帝国隐患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党争之忧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美好愿景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全力一击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认不认罪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反戈一击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矢口否认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一心为公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迁都之议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两京并举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示以仁厚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顺娘登门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军机人选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大权在握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隐患重重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 帝王之怒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长亭送别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兴师问罪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猛将如云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苟且偷生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手足之间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朝堂争执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晋阳婚事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隐私伎俩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百般愁绪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微臣有罪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御史大夫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私心作祟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时代落幕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转移注意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作茧自缚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女帝野心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当众哭诉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脱离掌控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少女心思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山间纨绔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纨绔少年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恩威并济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心存怨望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宗室郡王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风起云涌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你解决他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登门告状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 风雪凉州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选择站队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当头棒喝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儿女双全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年前琐事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不欢而散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关中风雪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未雨绸缪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皇宫夜宴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不给面子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打不过呀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吐露心声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年前履任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天下风物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街边刺杀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飞速抓捕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牵扯深远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杀鸡儆猴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斩尽杀绝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欲夺兵权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登门质问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此一时也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彼一时也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隔阂渐生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皇室丑闻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心志坚定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无可奈何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隔阂渐生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共处一室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两情相悦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断然拒绝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除夕之夜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欢度佳节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新罗使节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培养嫡系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算无遗策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把他埋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纵火杀人 第一千五百章 千钧一发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御前对质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反戈一击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以退为进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救出人质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姐夫难当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房氏双标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巨额赔偿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如何赔偿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出其不意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推卸责任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压价太狠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风雨欲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赔偿到位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出尔反尔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暗夜追杀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不许入城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人心叵测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利益之争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遣唐使者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忠于华夏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打草惊蛇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以利诱之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贪墨事发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东窗事发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大师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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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3章 幕后主使 第4664章 兄弟之间 第4665章 军权独立 第4666章 汉唐荣耀 第4667章 郎情妾意 第4668章 谁是主使 第4669章 父子相知 第4670章 妒火中烧 第4671章 当仁不让 第4672章 皇帝信用 第4673章 其心可诛 第4674章 顺势而为 第4675章 强势逼宫 第4676章 登门拜访 第4677章 束手无策 第4678章 秘密监视 第4679章 志存高远 第4680章 共享天下 第4681章 权力与制度 第4682章 府尹人选 第4683章 回京述职 第4684章 铸造局 第4685章 为官之道 第4686章 权力之争 第4687章 争权夺利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夫妻嫌隙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争取支持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嫉妒之火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蓄势待发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凶险重重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右金吾卫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右金吾卫下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识人不明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身后之名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新式纸张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钱币本质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挡箭之牌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建成旧部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隐患重重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刚愎自负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主动出击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颜面尽失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香火情份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左右为难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家国天下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诛心之言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警告敲打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儒学天下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少年志气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吕宋土著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贪婪野望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你没资格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釜底抽薪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唐人户籍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责任担当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门阀野心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时代变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甘拜下风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吐蕃风云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吐蕃风云续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必有一战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必有一战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木秀于林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木秀于林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世家子弟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世家子弟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晋阳修道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晋阳修道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野心勃勃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野心勃勃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猜忌之心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猜忌之心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以防万一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以防万一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天不假年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天不假年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精力难继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精力难继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唐府奔丧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唐府奔丧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挑拨离间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挑拨离间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将王李恽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将王李恽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农庄老僧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农庄老僧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佛道之争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佛道之争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佛道之争续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佛道之争续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再掀波澜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再掀波澜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税改试点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税改试点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为官一任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为官一任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道门英才 李勣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恋栈权力之人,更不是那些蝇营狗苟的“官蠹”们可比,当初坐上尚书左仆射这个位置乃是太宗皇帝执意如此,甚至有几分“逼迫”的味道,其中之缘由除去自己的功勋、资历以外,未尝没有担心自己在军中的权势过于庞大于是给一个高得不能再高的位置吊起来,一举一动都放在天下人眼中一一审视,以免背地里高一些阴谋诡计、不臣之举…… 然而无论当初坐上这个位置的初衷是什么,主动亦或被动,这毕竟是“尚书左仆射”,毫无争议的“宰辅之首”,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切便已经不同。 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儿孙后代、阖家老小,当自己以往的部下在他这边无法获取更多的政治利益,从而逐渐聚拢在李家第三代核心人物李敬业的周围,他就知道自己即便想退也很难退下去,最起码现在不能退,否则这个围绕着李敬业而兴起的利益集团就会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他活着的时候还能予以约束,等到他死了,鬼知道这帮家伙能做出何等惊天动地之事…… …… 青山隐隐,条条绿水自山中蜿蜒奔流,苍翠的竹林如烟似海,鸟雀啾啾、泉水汩汩,山清水秀、薄雾蒙蒙,数角楼檐在竹叶摇曳之中若隐若现,颇有几分世外仙都、天外福地之韵味。 此地相传为周朝函谷关令尹喜之故宅,尹喜在此结草为庐、以观天象,因名“草楼观”,道庙称“观”即来源于此…… 某一日仰观天象见紫气东来,知有圣哲临关,遂赶赴关隘,时老子由楚入秦,经函谷,尹喜乃请老子著书以传后世,遂有老子《道德经》之问世,故楼观遂为道家祖庭之一。 传承至此,较之龙虎山更为久远…… 彼时东方晨曦、山雾隐隐,一道士自山脚下悠然而至,长髯乌黑整洁、随风微动,以青为裹,袖领循带,飞青华裙,莲花宝冠,飘飘然宛若游龙、仙风道骨。 一路循径进山,见竹林掩映之间的空地或栽育菜蔬、或种植瓜果、或有条条清溪流泻,眼目之间愈发透露悠然喜悦之色,等到了草楼之前,便见到一个青年道士肃然而立,施一稽首礼,声音清越舒朗:“法师自东海而来,共襄道家盛举,道家幸甚、天下幸甚!” “景先乃楼观道掌教,何以这般客气?今日登临贵地见山明水秀恍若神仙洞府,更有景先这等道家后起之秀,当真是人杰地灵、相得益彰,心中快慰非常。” 上前还礼,两位道士相视而笑,执手进入草楼。 跪坐在地席上,尹文操煮水沏茶,给两人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清雅的茶香氤氲开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成玄英拈起茶杯看了一眼白瓷杯中清碧的茶汤,嗅了嗅,喝了一口,感受着茶汤入喉的顺滑、齿颊之间留存的馥郁香气,轻声赞道:“好茶!此等茶叶应当产自于钱塘,估计是最上品了,价值不菲吧。” 道家信徒要么是豪商巨贾要么是高官显爵,所以从来不缺钱,但楼观道有些不同,创派始祖尹喜不过是区区一个函谷令,其后也多是崇尚自然、刻苦修行之人,传承得很是艰辛,尹文操若是没有当初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之赞誉,怕是也要为两斗米而发愁,即便如此,也在竹林空隙之中栽植菜蔬瓜果。 生计艰难,却还能购买如此上品贵比黄金的好茶,令人有些意外。 尹文操也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微笑着道:“草楼贫寒、生计唯艰,购买了一些新式观星器具之后几乎倾家荡产,哪里还有余财以偿口腹之欲?况且如此品相的茶叶也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是书院司业李敬玄前来拜访之时携带的礼物。” 成玄英略感惊奇:“书院?” 如今“贞观书院”之名早已轰传天下,其中“算术”“格物”之学更是天下唯一,虽然褒贬不一,但已经无可争议的成为天下显学,房俊时常挂在嘴边那句“专业的人去办专业的事”更是被不少实权派所推崇备至。 尹文操颔首道:“书院欲开设一科名曰‘天文’,请我前往书院担任教谕,我已经答允下来。” 道家起源于这片土地、也根植于这片土地,诸子百家与道家割舍不开、牵扯极深,无论是帝王将相亦或是贩夫走卒都深受影响,如今更是被李唐皇室奉为“国教”,道士担任官职很是寻常,但成为一座书院的“教谕”,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成玄英点点头:“天文者,所以察星辰之变,而参於政者也。” “天人感应”是儒家提出来的,却糅合了道家“占星术”的学问,两者合而为一,阐述了人间福祸与上天警示之间的联系。 尹文操却摇摇头:“非也,天文者,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 成玄英乃是道家最优秀的理论家,对于道门各派的理念了如指掌,奇道:“有什么区别?” 通过星辰之运转推断大地之变化而知人世之福祸,所谓“天文”,不就是这样么? 尹文操却道:“现在书院有一种理论,他们只研究天体星辰如何运转,大地山川如何变迁,却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纯粹的自然现象,与人世间的福祸成败无关。” “胡说八道,这是异端啊!” 成玄英很是气愤,连声道:“此等说辞与我道家理念背道而驰,甚至可以动摇我道家之根基,你应当予以批判才是!” “书院有一个小组已经演算日食出现规律多年了,李淳风也参与其中,他们用数学的方法去测算日、月、地的运行方式与速度,得出的结论是日食乃自然现象,无论人世间如何朝代更迭、王朝兴灭,如何沧海桑田、山崩地裂,日食总会在应该出现的那一天出现,结合史书之上有关于日食之记载,可谓分毫不差。” 成玄英震惊错愕,良久才倒吸一口冷气:“若果真如此,可如何是好?” “天人感应”之说由古至今传承不绝,早已深植人心,“日食”是诸多天象之中极为严重的一种,一旦出现日食,便被认为是“君王失德”“帝王无道”,是上天给予人世间的警示。 “日食君伤”“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日食尽者,王位也。不尽者,大臣位也”凡此种种,皆说明日食与人世间之联系。 如果日食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与人世间毫无关联,那么“天人感应”之说就将彻底崩溃,施加于君王身上最牢固的一条锁链就此崩断,君王行事再无顾忌。 尹文操叹气道:“只怕事实果真如此,道家只能顺应时势,否则一旦种种学说就此破灭,那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成玄英沉默良久,还是很难相信日食是自然现象这一结论,否则他所孜孜不倦予以攥写的种种道家理论就失去了最本源的道理,根本站不住脚。 不过到底是道家数千年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疑神疑鬼好半晌之后,断然道:“你去书院任教之后要积极参与天文观测,如果所谓的星辰运转天人感应都是无稽之谈,那么道家就必须要调整策略,重新制定咱们的核心理念。” 将以往所追寻的理念推翻的确很难,但坐以待毙更非指着所为。不过道家之理念实在是深奥难明,其中颇多左右逢源、事实而非之处,当真有选择的予以更改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所涉及的工作将极其繁琐庞大。 尹文操道:“可眼下正值道家与佛门竞争的重要之时,应当如何取舍?” 成玄英也很苦恼,谁能料到道家最为核心的理念居然即将遭受最为沉重的打击:“竞争不能放弃,否则一旦被佛门压制,很有可能几十上百年都无法翻身,吾等将成为道家罪人。” 尹文操正襟危坐:“可是如何竞争呢?争夺信众吗?恕我直言,这方面我们比不过佛门的,我们只会‘愚上’,不会‘愚下’啊!” 道家那套“修今生”的东西只能去蛊惑那些精英人士,越是大权在握、富贵已极之人就越是容易坠入彀中,谁不想富贵长久、万寿无疆呢?可对于下层民众来说却正好相反,这辈子已经过得太苦、毫无希望了,还修什么今生?只能修来世,可“修来世”却正好是佛门的理念…… 所以在基础教义之上,佛道之间便分出了差别,一个只能一心向上,越走越窄,一个则可以在广阔的下层空间不断俘获信众。 毕竟人世间还是受苦受难的百姓更多…… 成玄英觉察到尹文操的激动,好奇问道:“你有什么见解?只要是对道家的传承有好处还请直言无妨,无论是否合理都可以商讨一番,毕竟眼下已经到了道家生死存亡之际,自当集思广益、开拓进取,而不是敝帚自珍、明哲保身。”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道家基石 “佛门‘修来世’,只需愚弄信众信以为真即可,毕竟来世如何虚无缥缈不可察知,而道家‘修今生’,能否长生不死、能否羽化登仙人人可见,况且‘修仙’之路不仅需要庞大的钱财予以支撑更需要超卓的天资才能领悟,这等资质世上又有几人?所以如果道家与佛门去争夺信众,只能一败涂地。” 很显然,尹文操对于佛道之争已经有了很深的考虑,直接将成败得失之关键归结于双方的根本教义、理念。 无论怎么去看,都没有丝毫取胜之可能。 成玄英叹气道:“景先之言已经洞彻佛道之根本,可我道家虽然传承久远典籍不可计数,却都是玄之又玄、直指宇宙本源天地奥秘之理论,这就已经将那些贩夫走卒所摒弃了。” 严格来说,其实“儒道不分家”,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一个大字不识的贩夫走卒是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道士的,这可不是念几句“阿弥陀佛”然后捐赠几两香油就能成为佛门信徒那么简单。 不识字、没有一定文学修养如何读懂道家典籍? 读不懂道家典籍,如何成为道家弟子? 道家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可能成为“普渡众生”的法门,祂是有阶梯的。 尹文操道:“所以道家想要在这场竞争之中处于不败之地,就只能另辟蹊径。” 成玄英见他胸有成竹所以很感兴趣,毕竟这是一个让他都觉得绝望的问题:“愿闻其详。” 尹文操起身:“随我来。” 两人出了草楼,转向房后更为高大的一处楼宇。 “草楼观”并非只有一处草楼,而是十余座木质结构、覆盖茅草的草楼之总和,虽然不如一些显赫道馆那般修士如云,却也有几十个门下弟子。 见到自家掌教与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走进来,楼内弟子纷纷稽首施礼,避让两侧。 两人拾阶而上来到二楼,便见到一个足有五尺长的圆筒安置在底座之上,斜斜的指向上方,而让成玄英惊讶的是这座楼观居然无顶,整个房顶都被掀开,天光泻下,白云朵朵。 成玄英绕着那圆筒转了一圈,奇道:“此为何物?” 尹文操先将北边的窗户打开,然后上前将底座转动一下,圆筒换了一个方向对准打开的窗户,示意成玄英将眼睛凑上去:“此物名为‘望远镜’,乃是铸造局的产品,用最纯净最上品的玻璃经由水磨制成的一组镜片组装而成,倍数在八十倍,建造工艺极其复杂,废弃的不合格的玻璃不计其数,造价大约在五千贯左右,当然这是书院所赠送。” 成玄英一边听着介绍,一边呲着牙:“黄金打造也用不了这么贵吧?简直不可思议……娘咧!怎么看得这么远、这么清楚?” 道家最负盛名的人物忍不住惊诧骂娘,将眼睛离开望远镜,看了看窗外远处连绵的终南山麓,继而又将眼睛凑回去,目测在数十里的山麓隐隐约约,但是在望远镜中却连山上的每一棵树、停在枝头左顾右盼的鸟雀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向只做理论研究、对于格物之道一窍不通的西华法师震惊失神…… 莫不是哪位神仙羽化之后留下的法宝?! “此物之原理稍后讲给道友所知,但此物可以看到视距百倍之外的物体纤毫分明,若是到了晚上更可观测星空。你可知昨夜我以此物观测月亮之时看到了什么?” 成玄英:“能看得清楚?” 尹文操叹了口气,点点头:“等到晚上道友也可看一看,清楚分明,环形坑啊,山峰啊,平原啊……” 成玄英瞪大眼睛:“月宫呢?嫦娥呢?月兔呢?吴刚呢?” 尹文操痛苦的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山峰坑谷坑坑洼洼,其余一片死寂,没有月宫,更没有嫦娥、月兔、吴刚、桂树……道藏之中留下来的那些记载,全都是错的。” “……” 成玄英捂住了头,尹文操自然不会用这种事来骗他,可如果这都是真的,岂不是说明道藏之中的记载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胡编乱造? 无论是《归藏》亦或是《淮南子》等古籍都明确记载了“嫦娥奔月”的事迹,如今却说月亮上没有月宫、没有嫦娥,道家如何自圆其说? 这种理想信念的崩塌比一刀杀了他还要令他感到难以接受…… 尹文操对成玄英的表现并不意外,当他第一次用望远镜在夜晚观察繁星璀璨、皓月高悬的星空之时,那种直观的震撼只能更震撼。 他抬头从敞开的屋顶看着蓝天白云,感慨道:“这片天空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亘古未变,也将永远的存在下去,千年、万年、乃至于十万百万年……与此亘古永恒相比,人世间的沧海桑田也不过是瞬息而已,什么皇图霸业、什么功德名誉,转眼成空。” 看向成玄英,指了指自己的头,目光闪烁着炽热与坚毅:“唯有学问才能贯穿千古、永不腐朽!我道家从来都不屑于传道布教、愚弄民众,之所以从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到如今火器兴盛传承数千年,根源在于我们的天人合一的学问,儒家也好,什么兵家、墨家、医家等等也罢,哪一个不是依附于道家学问之上而衍生出来的?既然如此,何不回归本源、根植于学问呢?将那些虚无缥缈的求仙之术束之高阁吧,那些东西只能供给于帝王将相、高官显爵,而接下来整个道家应该将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去开创、壮大‘天文学’‘医药学’这两门学科。只要能够有所突破,道家就可以传承千古、永不断绝。” 争夺信徒? 收割民众? 道家从来不屑于这么干,就算要收割那也是收割帝王将相…… 可就算收割到了极致又能如何呢? 一场“灭佛”之类的祸事砸到头上,所有的兴旺昌盛都在一瞬间化为云烟、归于尘土。 可学问不会烟消云散,道家的典籍蕴藏了“天人合一”之道,掌握着天地运行之规则,一代又一代的滋养着华夏大地,佛门那些似是而非、空洞诡异的经文岂能同日而语? 如果再能够于“天文学”“医药学”这两项道家有着深厚传承的学科之上有所建树,足矣传承万年而不绝。 再多的信徒,也比不上将教派的传承融汇入民族的血脉。 成玄英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震撼,仔细思索一番,颔首道:“道友已经得窥天道,只需一直走下去必然能够将道家发扬光大,但我道家之传承却绝对不可摒弃,此间事了,我将返回东海闭关不出,专心整理道家各门各派的理念教义,奠定我道家传承之根基。” 道家传承的太过久远,甚至可以溯源至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年代,那时候没有笔更没有笔,所有的道藏都是口口相传而来,在历经无数次的战乱、天灾、人祸之后或是散佚或是误传,导致道家派系支脉层出不穷,核心的理念杂乱无章甚至天差地别,想要不被佛门死死压制永无翻身之日,就必须将这些核心的理念予以整理、归纳、总结,使得整个道家一系拥有一个统一的传承。 道藏为主,学问为辅,才能造就万世一体、永无断绝的道家传承。 尹文操欣然道:“道友天资绝顶乃我道家百世难遇之奇才,如今倾心于道藏之编著定能事半功倍,待到中元节时天下各方道友齐聚此间,当可邀约一起共襄盛举。” 道家虽然派系杂乱、统属不一,可毕竟同根同源,如今面临佛门前所未有之威压,定然能够齐心合力发起反击。 只要道家各派能够摒弃成见、携手奋进,这天下还未有不可为之事。 当年张道陵一句“岁在甲子,黄天当立”连雄壮恢弘之大汉都千疮百孔、根基尽断,何况当下区区一个佛门? 他伸出手来,面露微笑。 成玄英亦伸出手与之相握,两人四目相对,惺惺相惜。 待到喝了一壶茶商讨了一些细节,尹文操忽然想起一事:“昨夜李淳风派人前来相告,说是朝廷意欲改革对佛道两派之税制,大抵就是增加税赋、甚至摊派徭役,让我们及早做好应对,以免圣旨下达之时手忙脚乱。” 成玄英蹙眉:“道家被高祖皇帝敕为‘国教’,一应制度皆予以宽容,税率只是象征意义的收取一些,太宗皇帝更多次减免多处道馆、教派之税赋。骤然提升税率,朝廷就不怕道家各派有所不满进而引发动荡?” 说到此处,他猛然醒悟,扶额道:“真是愚笨啊,想来朝廷是掐着咱们与佛门争斗的关头加税,不怕咱们不答应。如若所料不差,佛门那边想必也是一样对待。” “佛道两派人数众多、资产丰厚,哪一处寺庙观宇不是广厦联结、良田万顷?尤其佛门时常行借贷之事,低出高入敲骨吸髓,不知被多少清廉官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佛道之争双方自顾不暇,遂趁机加税,一则增强国库之岁入,再则亦能遏制佛道两派之实力,也不知是哪一位在陛下面前倡议,下手如此狠准?”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佛心佛性 尹文操道:“据闻乃是尚书右仆射、越国公房俊所倡议,诸位大臣一致附议,陛下允准,责令京兆尹马周率先于京兆府辖内试点施行,择选利弊、探知优劣,而后予以完善再施行天下。” “当年太宗皇帝曾赞誉次子‘宰辅之才’,没想到区区数年时间便有了这般决断之魄力,朝中又添一位能臣,帝国之福也。” 尹文操点点头,像他这种“偏技术”的人才,对于房俊可谓是惊为天人,其编撰、传播之《数学》《几何》《物理》等学科早已被天下有识之士奉为圭臬。 “如果在此之前,我定然主张对抗这道政令,佛门之体量早已远远超过咱们道家,如今增加税率一视同仁,咱们岂不是更加虚弱?但现在既然决定以学问来作为道家之传承,那么也就无所谓多少田产、多少信徒,只需一以贯之的走上层路线即可。况且我听闻这一次的税改并非是单纯的增加税率,而是欲以土地之多寡来决定税率之多少。” 成玄英微微一愣,思索着其中的关窍,他虽然自诩“出家为道”,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对于天下大事知之甚详。 当下大唐施行的税制是“租庸调制”,说白了就是土地与人口双向收税,土地税收的基本在于“均田制”,可现在建国未久但全国各地的土地兼并情况已经非常严重,此次由许敬宗掌控的“丈量天下田亩”便测量出大量田地被世家门阀所兼并、吞占,无以计数的农户沦为“家无恒产”者不得不依附于世家门阀,或佃租、或投献,账面上的土地大规模减少,不仅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户生活困顿,更使得国家收税大幅减少。 如果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剪除,只留下一条标准:以土地之多少、土壤之优劣来缴税,岂不是皆大欢喜? 朝廷不必费尽心力的去监督土地在谁的名下,只需保证世家门阀不会将土地藏匿即可。 百姓也不必为了失去土地发愁,失去土地的百姓可以进城做工、可以依附于世家门阀佃租土地耕种,不至于没有了土地还要缴纳土地的税赋…… “如若此法施行天下,则煌煌盛世可绵延百年!房俊此策,足矣名垂青史。” 成玄英大加赞叹。 尹文操问道:“那咱们道家是否响应朝廷这项政策?” 成玄英笑道:“正如你所言,咱们既不满天下占据名山大川风水之地修建寺庙,又不愚弄民众收割信徒,要那么多钱作甚?只需狠下心、扎下根的做学问,不必理会其他。” 相比于声威赫赫、影响巨大的“国教”身份,真正编册在籍的道士却远远无法匹配巨大的体量,这也是道家在与佛门的竞争之中处于下风的原因,道家的门槛太高了,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人数的稀少就意味着开销少,道家又没有大肆修建道观、动辄给神祗刷金粉的习惯,拥有的产业完全可以支撑当下整个道门的正常运行。 尹文操也有此意:“此次陛下为了襄助道家提振声势,从而在长安内外修建了多处道观,待到建成之后,道家将不再轻易修建道观。” 成玄英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 大慈恩寺的前身是北魏道武帝之时修建的净觉寺,其后湮灭于战火之中,至前隋之时隋文帝于故址之上重建无漏寺,后也在战争之中残破不堪。 如今大慈恩寺在无漏寺旧址之上再度重建,规模、规制皆天下第一等,“文石、梓桂、橡樟、并榈充其材,珠玉、丹青、赭垩、金翠备其饰”,全寺房舍近一千九百余间,“重楼复殿,云阁洞房”。 及至玄奘大师自天竺取真经而归居住于此,且在此召集天下佛门精通梵语、佛法精深之僧人翻译天竺佛经,遂成为天下佛门之中心。 左侧跨院参天古木掩映之中,即是大慈恩寺最为核心之区域:翻经院。 午后,参天古木繁密的枝叶遮天蔽日,盛夏之时亦是浓荫铺地、凉气森森,唯有树梢间时而响起的蝉鸣打破寺院的静谧,氤氲的茶香自敞开的窗户飘溢而出,枝叶间栖息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啾啾脆鸣。 精舍之内,一身月白色僧衣的玄奘在蒲团上结跏趺坐,眼目微阖,在他对面则是一个身穿百衲衣面容愁苦的老僧跪坐着,神情悠然自得,正是曾出现在骊山农庄的义褒和尚。 另有一僧跌坐于两人对面,面容俊秀、皮肤白皙,看上去接近五旬年岁,但眉目之间清朗明越、眼波湛然,一时间让人难以估摸其准确年纪…… 这位僧人正拈杯品茶,怡然自乐。 窗外数声蝉鸣,义褒抬手给僧人茶杯之中斟茶,笑问:“不知此茶可符合师兄口味?” 僧人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声音清越犹如泉水叮咚,很是悦耳:“虽然第一次品饮炒茶,但炒茶之道先苦后甜、正如吾等修行人之体验,今世苦、来世甜,不畏艰难、甘之如饴,发明此等书道之人必然佛性通透,慧根深种。” 义褒微微一愣:“师兄居然从未品尝过炒茶?” 僧人笑容愈发灿烂:“贫僧居于双峰山,二十年不曾履足凡尘之地,聆师尊之教诲、受佛法之感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等口腹之物?” 义褒自叹不如:“师兄向佛之心虔诚,又尽得道信禅师衣钵,他日定能开宗立派、弘扬佛法。” 听到僧人谈及“师尊”,一直阖目养神的玄奘这才睁开眼,轻声问道:“年少之时曾足履千山、踏遍万水前往双峰山拜偈道信禅师,得禅师之指点,以往诸多不解茅塞顿开,其后修炼数年磨炼心志,遂开启天竺求佛之行,一直对禅师感激不尽。只是求经回转之后急于翻译,无暇分身不能前往双峰山拜偈,心中惶惶,时常也难安枕……不知禅师身体如何?” 这位僧人自然就是禅宗道信之亲传弟子弘忍…… 弘忍双手合十,收敛笑容,恭谨道:“师尊清静无为、佛法精湛,早已超凡脱俗,一身皮囊宛若烟霞朝聚夕散,不足萦怀。” 玄奘与义褒肃然起敬,虽然对弘忍只闻其名、初见其人,但观其神情气度、言谈举止,便可知此人佛法精湛修为精深,不愧是道信禅师的衣钵传人,据闻道信禅师有意传付衣法,使其接掌禅宗一脉…… 义褒忍不住问道:“师兄此番下山抵京,团结佛门共襄盛举,不知有何见教?”叹了口气,无奈道:“当下道家咄咄相逼,又得皇家之助力愈发魔焰高炽,佛门若是不能妥善应对,必然影响力衰弱,从而导致信徒锐减,此消彼长,再难与之抗衡啊!” 玄奘蹙眉:“只需佛法昭然、佛光普渡,自有信徒云集、卫道护佛,何必蝇营狗苟、本末倒置?” 他对于佛门当下与道家的竞争不以为然,一样米养百样人,世间既然有佛门、有道家,双方之信仰教义颇为不同,那么信佛亦或崇道皆是自然、无可厚非,所能做的不过是弘扬佛法、普渡信众而已,若是为了拉拢信众而与道家锱铢必较、针锋相对,那么拉拢来的这些信众又有何意义? 义褒却不这么认为:“佛道相争非此一例,自古一旦道家胜出佛门必遭屠戮,大师难道忘记佛经上所记述的北周武帝时所发生之惨事?损毁寺庙四万余座,三百万僧尼被勒令还俗,佛门数百年积攒之产业一荡而空,佛陀落于野、金身碎如泥……大师不畏艰难自天竺求取真经,天下震动,佛门声威大振,太宗皇帝更敕建此大慈恩寺,可即便如此,却也远远未曾恢复当年之盛况。此时若被道家所压制,则佛门百年之内难寻翻身之机遇,还谈何光耀祖庭、谈何弘扬佛法?” 每一次大规模“灭佛”之背后,都影影绰绰有着道家的影子,所谓“清静无为”“率性自然”不过是道家愚弄百姓的幌子而已,那些道士修行之余可以娶妻生子,尘缘不断、六根不净,怎么可能“羽化飞升”“登临仙界?” 玄奘叹气,摇摇头:“贫僧毕生之愿望便是翻译佛经、弘扬佛法,此等蝇营狗苟之事,莫挨吾身。” 我没兴趣掺和你们这些争名逐利之行为,只想安安静静翻译佛法,别来烦我就好。 义褒又看向弘忍。 后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僧璨随二祖慧可南遁隐居,往来于司空山和天柱山之间长达十五年,致使“禅宗”在南方大行其道,影响极大,其后僧璨之徒道信更甚于先师,其所居之双峰山甚至被认可为“佛门南方祖庭”,若有弘忍之支持,佛门至少可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弘忍却笑着摇摇头:“此番北上入京,一则参加盂兰盆节此等佛门盛会,再则受师尊之托,将当年治疗瘟疫之药方以及可治愈疥疮的芥菜粑赠予孙思邈,其余凡尘诸事,一概不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凡尘俗世 当年蕲黄一带发生瘟疫,道信禅师不顾个人安危深入其中钻研病理,成功治疗瘟疫,其后又发现一种芥菜粑不仅可以治愈疥疮,对一切高热之症都有疗效,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孙思邈早已与房俊一起培育成功青霉素,比芥菜粑更高端、效用更佳…… 义褒奇道:“孙思邈乃是道家表率,时至今日道家之所以有如此之隆誉大半是因孙思邈而起,师兄不理俗事也就罢了,岂能反而助他人威风呢?” 弘忍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一双明亮的眼眸盯着义褒,缓缓道:“佛陀自觉觉人,摧服魔众而领悟大智慧。佛法将要兴起之时,天雷震动,闪电闪耀;教化任务完成后,也就如同薪尽火灭一样。我佛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应缘而来;天赋光明之德,无所不至。昔日佛心萌发,人们常常能看见佛光照耀;如今人们都渴望往生佛国净土……佛心即慈悲心,若无悲悯苍生、慈爱世人之心,如何度往佛国净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义褒,你着相了。” 这一番佛偈好似洪钟大吕一般在义褒耳边响起,震得他心旌摇曳、面色苍白,旋即离席而起,跪坐于弘忍脚前,双手合十,诚惶诚恐:“贫僧坠入魔道而不自知,浑身业障佛性蒙尘,幸亏师兄教诲这才幡然醒悟,罪过,罪过。” 弘忍重新笑起来,笑容纯粹温和、眼神湛然明亮:“吾等是人,并不是佛,人恒有过,过则改之,大善。所以能够空、有双照,住于真俗不二之境;泛六度之舟在生死欲河之上,驾三乘之车在三界火宅之中。 ” 义褒面色肃然,再度合十:“贫僧受教了,待到此间事了,定前往双峰山拜偈于道信禅师座前,聆听教诲。” 玄奘讶然,如若义褒果真成行,且接受道信禅师之点化,就意味着东阳金华山法幢寺一脉皈依于“禅宗”,使得“禅宗”在南方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对于整个佛门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弘忍合十还礼:“定扫榻以待。” 玄奘不耐烦那些凡尘俗务,但却痴迷于佛法,自己的佛性见解被外间称为“唯识宗”,核心教义“万法唯识”“唯识无境”,与禅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思想看似迥然有异却又互有关联,遂诚心向弘忍请教。 而弘忍作为“禅宗祖师”道信禅师的亲传弟子,自是佛法精湛、见解独到,两人相互讨论、各有进益,一时间淋漓酣畅、沉醉其中。 一旁的义褒却时不时露出苦笑,菩提达摩入中土传道不过一杖一钵而已,刻苦修行、以身为道,无念无欲、随性而为,此之佛法之至高境界,然而真正弘扬佛法使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大乘佛法为世人所知、所接受,却是在僧璨之时。 初祖达摩将禅法带到中国,当时人们是遇而未信,至二祖慧可时,人们是信而未修,在三祖时才是有信有修,何也?皆在于僧璨对“禅宗”之改革。 菩提达摩出入中土,信仰接触者多为贵族,僧璨改变靠上层弘法的方略,变为在村夫野老中随缘化众,使得信徒大增、佛门之声势大涨;无论“禅宗”亦或是其余佛门派系,初始之时皆在都市城廓建寺院,而僧璨却在深山僻壤布道场,大肆接受信徒之捐赠、布施,使得佛门与信徒之间的联系愈发密切;然后,变居住无常的“头陀行”为公开设坛传法…… 无论其中哪一样变革,都要与“钱”有所联结,通过世俗的方式运作每一座寺院、每一处道场。赁田、放贷、香火……这些俗物的确使得佛门名声有瑕,可若无这些,拿什么去广建寺院?拿什么去获取信徒?拿什么去弘扬佛法? 你们清高、出尘、无暇,都顶着佛门禅师的名头受到世人敬仰,却为何不曾低下头来看一看自己脚下的淤泥?为何不曾想一想是什么支撑着你们的梦想让你们高高在上、光耀当世? 一贯平静的佛心泛起波澜,看着讨论激烈的两位高僧大德,义褒心底泛起一丝恶趣味,他给两人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轻声道:“朝中已经有风声传出来,打算对佛道两派加税,且率先在京兆府辖区之内试点施行……不知两位应当如何应对?” “……” 讨论终止,两位高僧不约而同看向义褒,神情有些茫然。 玄奘不解:“虽然化外之人、不入红尘,然佛寺究竟存在于大唐土地之上,更受大唐之度牒,自然要遵循大唐律法,朝廷既然要加税那就加税好了,大慈恩寺应予以配合。” 弘忍低头喝茶,他的道场在南方,加税之事既然率先在京兆府施行,那么他无论心底怎么想都不会轻易发表意见,这里是关中、是长安、是玄奘的影响范围,“禅宗”必须予以尊重。 更不能让玄奘误会“禅宗”有北上传道之意图…… 义褒虽然并非住持大慈恩寺,但深得玄奘之信任,自从入京参与翻经院便被玄奘赋予重任接管寺中事务,苦笑道:“大慈恩寺还好,因是当今还是皇太子之时为文德皇后祈福,所以得先帝敕命所建,一应用度皆来自于皇家内帑,资金富余。可其余寺院却未必有大慈恩寺这般待遇,寺中僧众讲法传道之余还要躬耕农田、经营商铺,即便有香客布施,所余也不多。若是朝廷加税,怕是生计维艰,谈何弘扬佛法?” 玄奘不管俗物,却并非不知俗物,闻言面色不变、语气浅淡:“佛法初入中土之时,传道僧着百衲衣、穿芒草鞋,所倚者不过一钵一杖而已,然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使得佛法大行天下,世人皆皈依我佛。然则今日之境遇较之以往更甚百倍千倍,佛法之弘扬却举步维艰,使我不得不远渡关山、跋涉千水赶赴天竺求取真经……今日之佛门,早已被钱帛所玷污,再不复往昔筚路蓝缕、一心向佛矣。” 他虽高高在上、被誉为佛门第一,受世人崇敬,却并非不知民间对于佛门之褒贬,兼并田地、租赁放贷,甚至官僧勾结、大肆敛财……弘扬佛法的确需要钱帛,可是当钱帛玷污了佛法之纯粹,自当予以取舍。 他用一双湛然清澈的眼眸看着义褒,缓缓道:“佛之真谛,在于慈悲,世人爱我敬我信我,亦在于慈悲,佛陀以真法度世人,即是慈悲。若舍却慈悲,何以为佛?真水无香,纯净如法,然一滴水中亦有三千世界、十万生灵,故而佛门之中亦难以永葆纯净,难免有依附于佛门而自私自利者,此乃天道,无以违抗。然凡事有度,一旦过度,即为魔障,佛门清净之地,总归是要时时扫拭、不染尘埃。” 世俗之间无外乎钱帛,但任何时候都不能过度,否则佛门成为贪婪敛财之所以必然受到世人之唾弃,没有了纯净自如的法则,何谈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见义褒面露惭色、心有触动,玄奘温言道:“大唐皇帝据有天下,运转金轮、统御四海,身居帝位、君临万国,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佛陀虽高居三十三重天俯瞰世间,然佛法亦要总归是要在世间运转,自当遵从世间之规则。” 义褒一身冷汗涔涔而下,诚惶诚恐:“是我修为不够、佛心不稳,被世俗之贪欲迷惑了心志,险些坠入魔道、万劫不复,使得佛门遭受灭顶之灾。” 佛陀超脱三界、逾越五行,但佛门子弟却依旧身处红尘,不得不接受大唐律例之管辖。 即在大唐治下,就要遵循大唐律法。 人世间的帝王掌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一言决之,佛门以往之所以曾经屡次遭受灭顶之灾,皆在于对于己身的力量失控进而威胁到皇权。 如果佛门依仗遍及天下的信徒为底气抵制朝廷的加税政策,必然使得朝廷震怒,皇帝认为皇权受到威胁,再加上道家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万一再出现一次“灭佛”之惨事……想一想那后果都感到毛骨悚然。 弘忍展颜一笑:“佛的光辉照耀六天,佛法之云荫蔽十方世界。向西越过流沙,扩至天竺的疆域;向东抵达大海,延及阿閦佛国。声威教化激扬无边无际,车乘文书通达有顶之天。佛历劫数,小劫一千六百八十万年……何必争一日之短长?” 义褒合十道:“稍后便传令京兆府各处寺院,一致配合朝廷之政令,然后由戒律堂审核三年之内账目,若有贪婪敛财、作奸犯科者定予以严惩,净化佛门,消弭信徒对佛门之怨忿,重现佛门慈悲。” 玄奘低眉垂眼,双手合十:“我佛慈悲,正该如此。” 他也知当下佛门何等藏污纳垢、贪婪下作,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南北朝之时佛门遭受荼毒、一度暗无天日,直至隋唐一统、天下大定,由衰转盛的过程之中难免吸纳而来不少投机之辈,现在想要一朝剔除,谈何容易?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月盈月亏、潮涨潮落此乃天道,否极泰来、盛极而衰亦是寻常。 心中有佛就好。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进展顺利 马周素来雷厉风行,从陛下那边得了“试点”的任务,马上召集京兆府官员商议如何施行,先清点了辖区内道观、寺院的资产,又清查了一遍道士、和尚的在册人数,一一汇总之后,责令属下官员组建一个临时的“清查小组”,只待他与佛道两派谈判之后便马上丈量田地、磋商税率。 甚至将京兆府所有巡捕、衙役都集中起来,又联络了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一旦有事马上封锁长安进出路径,镇压一些骚乱动荡。 然后又与民部尚书唐俭商议税率的制定。 唐俭警告道:“佛道两派之影响力非同凡响,加税之态度不能过于强硬,其实朝廷更在乎的是能否破开一道口子对这两派加税,真正加税多少并不重要。你一定要掌握好这个度,不能过激,否则一旦引发佛道两派之强烈反弹,你就会被第一个推出去承担责任。” 朝堂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如此,事情做成了会有无数人站出来摘桃子、抢功劳,可一旦坏了事,就会想方设法推卸责任。以佛道两派之影响、体量,万一爆发激烈反弹就一定会是风高浪急,到时候无论皇帝如何信重马周也保不住他。 降职都是轻的,搞不好就得贬谪三千里…… 马周躬身受教:“莒国公放心,我虽然决心不惜代价极力促成此事,却也不会因此贪功冒进致使这项政令胎死腹中,一定会讲究方式方法、徐徐图之。” “孺子可教也!做事就是这样的,不要妄想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而是要充满耐心循序渐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你还在这个位置上甚至更进一步,终归是有机会办成此事的,可一旦你连自己的位置都坐不住,一切都付诸流水,再无半点机会。” “喏。” …… 一切准备就绪,马周在府邸之中焚香沐浴、穿上紫色官服,玉带、金鱼佩戴整齐,带着一众京兆府官员策马出了明德门直奔盩厔县,到了盩厔后过门不入,由其城南直入终南山,抵达草楼观。 此时距离中元节不剩几天,天下各方道派都派人前来草楼观参加“中元盛会”,山上山下各方道士络绎不绝,到了山门前,尹文操与成玄英联袂前来迎接,将马周迎到草楼观中。 观内铺着地板,陈设典雅、简约大气,尹文操亲手煮水沏茶,笑着道:“马府尹勤政爱民,贫道如雷贯耳,今日得见阵容三生有幸,请饮茶。” 当今官场之上,名声之好莫过于马周,此君勤政、爱民、简朴、能力卓越,堪称官员之典范,在民间的声望甚至可以与“万家生佛”的房俊相提并论。 任谁都要给予几分礼遇。 马周双手接过茶杯,浅浅呷了一口,笑容舒朗:“区区薄名,不值一提,反倒是两位道家仙尊早已誉满天下,在下神往已久,早想着请教一些养生修道之难题,只不过俗事缠身不得清闲,今日冒昧登门,恕罪恕罪。” 成玄英笑问:“马府尹今日前来居然是探讨养生修道之事?那就请问吧,贫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西华法师说笑了,若是请教修道之事定然休沐之日前来,今日既非休沐,当然不能以公谋私,所以此行乃是为了公事而来。” 马周何等聪慧,自然不会被成玄英的言语引导话题。 此刻目光灼灼、气势森然,尽显封疆大吏之气魄气度,决心与道家碰上一碰,看看是传承千年的道家底蕴深厚,还是朝廷法度、皇帝敕令更有威严。 办事自然要讲究策略,不能一味莽撞,但也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否则处处畏首畏尾,何能成事? 既然是公事,成玄英就笑着不说话了,这里是尹文操的地盘,虽然他的江湖地位略高于对方,却不能越俎代庖。 尹文操问道:“不知马府尹所言之公事为何?” 马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缓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唐威盖四方、震慑八荒,陛下光照神州、德被华夏,盛世煌煌、天下无双!李唐之始祖乃道家之先圣,故而高祖皇帝践祚之初便钦定道家为‘国教’,毕竟同根同源,彼此当有扶持提携之意。然陛下仁德,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道家固然独尊仙界,却也在大唐皇帝治下,不能超脱于皇权之外。” 尹文操淡然道:“贫道乃方外之人,不谙官场话术,您这番话语深奥难明、含而不露,请恕贫道愚钝不知其中真意,可否请马府尹直言?” 马周本想将话说得委婉一些,将事情办的迂回一些,给双方都留下一分余地,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至于直接碰撞,却未想到对方居然单刀直入…… 也罢,终究不过是挑战对方的底线,绕来绕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轻咳一声,沉声道:“当下看似帝国盛世、百废俱兴,然则因为隋末动乱使得天下各地基础设施残破败落,陛下夙兴夜寐励精图治,意欲对这些基础设施大兴土木,此乃兴国、富民、强军之举措。所以天下臣民应当照章纳税、负担徭役,共同为创建大唐盛世而努力,不应有任何人游离于皇权之外,也不能有人凌驾于国策之上。” 尹文操恍然:“马府尹言中之意……是要给道家加税?” 马周颔首:“政事堂决议,陛下敕令,正是如此。” 朝廷上没什么秘密能够保持,佛道两家收到消息乃是寻常,他不信尹文操才听出自己的意思,不过是装糊涂而已。 尹文操点点头:“那就加吧。” 马周:“……” 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令他微感错愕。 ……那就加呗?! 按理说不应该反抗一下吗? 何以这般痛快? 回过神,马周觉得大概是尹文操这等方外之人对于“加税”没有足够的重视,还不知道其中的意义,应该给对方一个足够清晰的认知,沉吟着道:“尹观主深明大义,本官深感敬佩。此次朝廷决议对佛道两派加税,乃是因为佛道两派以往的税赋远远低于应该纳税的标准,长久来看非是国家之福。所以此次以京兆府为试点,辖区之内所有道观、寺院皆在加税范围之内,且是以所有道观、寺庙的土地为加税之基准……” “马府尹何须解释这许多?”尹文操摆摆手,一脸不在意的神情:“贫道只问一句,此番加税,是否佛道一致?” 马周道:“自然如此,岂能朝廷政令尽量公平公正,岂能厚此薄彼?” “那就行了,既然是朝廷政令,不管如何加税、加税多少,道家坚决拥护且全力配合。” “……” 马周有些发愣,这么好说话吗? 事情太过顺利,远远出乎他此前之预料,所有腹案都没了用处,令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知道趁着佛道之争的当口予以加税可能受到最小的抵制,却没想到居然半点抵制都没有…… 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成玄英见马周一脸错愕的模样,笑问道:“怎么,马府尹很是意外?” 马周性格率直,闻言点点头:“人生于世,不过‘逐利’二字而已,何以道家面对加税一事居然无动于衷?” 成玄英笑道:“道家推崇无上仙道,最终的追求便是‘无欲无求、天人合一’这个八个字而已,可吾等只不过是走在求仙问道的路上,还不曾抵达终点,还需要钱帛维持生计,去购买丹汞灵药天材地宝,所以对于加税岂能无动于衷呢?只不过凡事皆有权衡取舍,道家依附于帝国肌体之上而存,自然是帝国越好、道家越好,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于国有利之事,道家从来责无旁贷,断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损害帝国的利益……素闻越国公曾有一言,贫道即为推崇,那便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深有同感。” 马周深吸一口气,无论道家是真心认为“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亦或是另有谋算,但结果都是可喜的,帝国也应当对此予以嘉奖。 “本官会向陛下坦陈道家对国家之支持,想来皇室与道家溯出同源,陛下也定会深感欣慰。” “道家虽自称方外之人,可毕竟身在这红尘俗世之中,亦是大唐的一份子,做一些该做之事,理所应当。” 论及“政治才能”,道士较之和尚高出不止一筹,看似云淡风轻的言语之中已经给和尚们挖了个大坑——我们道家始祖与李唐皇室之始祖系出一人,同根同源、珍贵无比,连我们都同意加税,如果佛门却对此予以抵制,朝廷是不是应该展现一下强势,给予佛门一些教训? “若天下人皆有此等觉悟,何愁帝国不振、百业不兴?道家堪为天下表率。” 马周也不是官场白痴,自然听得懂成玄英言中之意,不过却并未给予直接答复,只是高度肯定了道家的贡献。 这个时候不能把话说满,否则若是佛门那边当真抵制,自己就被绑缚了手脚、陷入被动,不能根据局势灵活应变。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疑神疑鬼 成玄英温言道:“道家与大唐一脉相承、无分彼我,如今既然有政令下达,自然全力配合、绝无抵制。不过道家传承不一、派系林立,彼此之间虽有联络未必共同进退,故而如果朝廷在对待佛道两派加税之事上有所区分,一旦天下道家群情汹汹,贫道也不好予以约束。” 道家如今改弦更张,不再以收割信徒为要,而是专心道家理论之研究、自然学问之拓展,故而可以任由朝廷加税,可佛门却全指望着香火来拓展信徒、增强影响,需要海量的钱帛予以支撑,未必同意朝廷加税。 所以他得威胁马周一下,千万不能区别对待,别以为道家如此痛快答应加税就是个软柿子,一旦道家全力发动,那后果未必是你能够承担得起…… 马周当然不会做出“区别对待”那样的蠢事,当即保证:“只需道家全力配合朝廷政令实施,定会有所优待。” 即便是“区别对待”,也只会对你们道家有所优待。 与尹文操、成玄英商定几日之后开始对京兆府辖区之内的道家田产进行丈量,毕竟土地丈量之事尚未在关中开始,尹、成二人并无异议。 从草楼观告辞出来,马周长长吐出一口气,原本以为“精英成群”“崖岸自高”的道家是最难对付的,结果却出乎预料,不仅半点抵制的意志都没有,反而极其配合。 但世间之事从无一帆风顺、从来都是好事多磨,既然道家这边顺风顺水,那么想来佛门那边就一定会出点意外。 不过马周夷然无惧,回府将佛门有可能的各种搪塞、推诿、甚至抵制的言语以及做法都想了一遍,预作对策,翌日便带着几个京兆府官员轻车简从直抵大慈恩寺。 刚一进晋昌坊,便见到坊内僧人遍地,参加“盂兰盆节”的和尚来自各地操着五花八门的方言,说不清楚的时候手舞足蹈各种示意,没有多少佛门子弟清净自持反倒更像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贩夫走卒…… 等进了大慈恩寺的山门,偌大的寺院更是香火缭绕、人影幢幢,不知多少和尚来回奔走将各式各样的宝器搬出来准备盛大的佛会。 知客僧上前合十见礼,将一众随行人员安置于客舍之内,引着马周穿过繁忙人群、走过一栋栋建筑,直抵树林掩映之中的翻经院:“主持今日忙碌无暇待客,义褒大师正在院内等候,请府尹入内相见。” 马周点点头,这等凡尘俗务还是不要打扰玄奘大师为好,否则以对方在佛门之内的崇高地位一旦说出“不加税”之类的话语,将再无转圜之余地。 翻经院内檀香阵阵、环境幽雅,其余各院人声鼎沸身影幢幢并未影响到此间之静谧,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浓荫如盖,踩着地上的青砖进入敞开的厅堂,便见到堂内各处墙壁的书架上堆满了一卷一卷的经文,书香浸润。 义褒依旧是一身百衲衣,起身相迎,微笑合十:“翻译经文之任务太过繁重,故而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马周不以为意:“本官冒昧前来打扰大师译经,诚惶诚恐,还望大师莫要见怪才好。” 他上前几步,至书案前俯身观看展开的一卷经文,其上弯弯曲曲的文字很是怪异,又伸手摸了摸那刻着经文的简牍,轻薄脆弱,居然好似树叶…… 义褒给他介绍讲解:“这种简牍是取自天竺的一种叫做贝多罗树的叶子,叶片宽大平整、坚韧舒展,古代天竺人以此为书写之载体,据闻当年佛陀便在此树叶之上写下佛门奥秘、传诸世人。” 马周好奇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天竺没有纸张吗?” 所谓的“佛门秘树”不过是愚弄世人而已,之所以将佛经刻在这种树叶上,就如同秦汉之时纸张匮乏不得不以竹木简牍为载体,但凡有丰富的纸张,谁会不嫌麻烦采用这种东西? 如今大唐的竹纸在天竺大行其道且价格昂贵,非最高等级的贵族而不得擅用…… 义褒不置可否,请马周来到书案另外一侧靠窗的一小方地席之上,取过开水斟茶。 “府尹身系万家、事务繁忙,今日拨冗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既然大师如此干脆,那本官也不绕弯子,便坦陈直言了。” “正该如此。” 喝了一口茶水,马周语调平缓、神情严肃,将酝酿了一夜的言辞娓娓道来,既彰显了朝廷的威严,强调政令之不可违逆,又不至于令对方觉得朝廷咄咄逼人…… “佛门香火昌盛,信众云集,佛寺产业更是遍及大唐,已然成为大唐境内最大的宗派,对朝廷之税赋影响深远。还望佛门能够顾全大局,主动配合朝廷政令,以免舆论对佛门不利。” 马周循循善诱,又是吹捧又是警告…… 然而义褒对这些似乎不屑一顾,只是肃容问道:“道家被帝国奉为国教,一向居于诸教之上,盛气凌人、唯我独尊,却不知此番加税是否全国教派如出一辙?” “这是自然,道家虽未国教,却也并不曾高人一等,朝廷的税赋政策从来都不会因人而异,更不会厚此薄彼。譬如此次加税,若以认定为计,则佛门所需缴纳的税赋怕是要在道家的十倍以上,总不能因为佛门昌盛、信徒广众就多承担赋税吧?所以朝廷商讨决定以土地之田亩来衡定税赋之多寡,很是公平。” 平常时候想方设法兼并、购买土地,甚至各处城池大邑之中商铺如云、货栈如雨,口口声声化外之人六根清净实则钱帛满库大肆敛财,自然应当课以重税。 若不想缴纳太多赋税,就将佛门的土地尽数散去,老老实实回归“百衲步履、清心寡欲”的本源…… 义褒似乎没听懂马周言语之中的警告,笑容可掬,颔首道:“玄奘大师已经与诸多佛门主持商议过了,只要朝廷没有区别对待,那么佛门就全力配合,如何加税、加税多少,都无异议。” 马周:“……” 忍不住蹙眉沉思,先是道家再是佛门,原本以为态度强势抵制强硬的两大教派却先后表示顺从于朝廷政令,口口声声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这可是天底下最不将皇权放在眼中的两大群体,眼中唯有自己的佛、自己的道,素来以“方外之人”而自居,岂不就是表示自己不服从人间帝王所管辖? 可现在预想之中的艰难半点未见,两大教派小绵羊也似无比顺从,着实让人出乎预料。 难不成这背后是有什么阴谋? 义褒见马周蹙眉不语,笑道:“贫僧稍后让人准备好京兆府辖区之内所有寺院的地契,马府尹随时可以派人前来接洽,既可以按照京兆府登记的地契予以缴税,也可重新丈量土地看看是否有藏匿之田地,总之佛门上下全力配合。” ***** 政事堂内,几位宰辅、高官齐聚一堂,对佛道两派这般配合有些不敢置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明摆着吃亏的事情谁会干? 都是玩弄阴谋诡计的高手,推己及人,难免疑神疑鬼。 “佛道两派大抵是将这一次加税事件作为双方斗争之延续,尤其是佛门肯定感觉到陛下敕建诸多道观支持道家所带来的庞大压力,所以不敢抵制朝廷加税之政令,以免陛下震怒,对道家的支持愈发加大力度。” 刘洎仔细分析这一次加税政令实施如此顺利之原因。 唐俭道:“佛家如此倒也说得通,可道家为何这般配合?因为陛下对他们大力支持,所以投桃报李吗?哼哼,那些牛鼻子一个个牛气得很,给他们再多也因为是理所应当,只有欲壑难填、何来适可而止?” 房俊看向李勣。 李勣蹙眉不悦:“看我作甚?” 房俊笑而不语,都说李勣曾经做过道士,但其本人并不承认,当年瓦岗寨在世的那些人各个都对那一段岁月讳莫如深,毕竟那段时光充满了野心、欲念、背叛、生死,感情纠葛复杂至极,黑白对错无从分辨。 现在唐俭骂的如此难听,如果李勣当真做过道士肯定要反驳,但看李勣的神情,或许真没做过道士…… 诸人对唐俭这番是予以认可的,道家传承久远,早已渗入至华夏社会的方方面面,且由于道家一直居于上层,养成了颐指气使、好高骛远的脾性,自诩最接近仙道所以高人一等,何曾在面对朝廷的时候俯首帖耳? 只要道家不愿意,一经发动就可以形成巨大的阻力去阻挠朝廷政令的实施,甚至于在座诸位之中也有人或自愿或被迫替道家说话。 刘洎沉吟道:“或许……道家打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毕竟相比之下佛家的体量更大,一旦加税所要缴纳的税赋至少是道家的十几二十倍。” 房俊在一旁喝着茶水,不以为然道:“无论佛道两派打的什么主意,也无论他们是配合朝廷政令亦或是全力抵制,这道政令都必须不折不扣的实施下去。既然如此,何必在意他们到底怎么想?只需全力推进施行就行了,若是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大可在施行过程之中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大义不容抵抗。”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信任依旧 夏日昼长,到了申酉之交天边依旧残存着一丝残阳余晖,斜斜的自窗外树木之间倾泻入御书房内。 灯珠已经点燃,李承乾伏案疾书、批阅奏章。 皇后捧着一盏参茶自门外轻步而入,见皇帝埋首案牍,微微蹙眉,上前将参茶放在御案一角,站在皇帝身后,伸出纤纤玉指揉捏着皇帝的太阳穴,柔声道:“晚膳也不用,身体怎能熬得下去?” 李承乾丢下毛笔,向后靠在妻子温软的身上,舒服的闭了一下眼睛,旋即又睁开,看着书案、墙边堆积如山的奏章,烦恼的叹了口气。 “哪里有用膳的时间啊?这些都要在今日处置完毕交付有司,明日便要依照批阅付诸实施,不能拖延。” “将重要事端处置完毕即可,何须事事料理清楚?” “拖延一日倒是无妨,可一日复一日,日积月累之下,导致国事堆积如山,我这个皇帝可就堪比桀纣之辈了,信不信只需三五日,御史言官们就得站在承天门外骂我是个耽于享乐、昏聩懒惰的昏君?” 李承乾苦笑着摇头。 他立志于做一个好皇帝,不说比肩先帝,起码也得是青史之上数得上的明君,再苦再累也得熬下去…… 皇后也叹了口气:“可这一日又一日的如此之多奏章,哪里批阅得过来?一旦出错更是大事不妙。臣妾知道陛下的心思,立志于做一个不逊秦皇汉武的好皇帝,可您也要知道时移世易,今时今日的大唐,远不是当初的秦汉可以比拟。” 李承乾喝了一口参茶,啧啧嘴,有些无奈,但也承认皇后之言说得不差,秦汉虽然天下一统,可总共多少疆域?多少人口? 如今帝国疆域辽阔,东边的辽东已然天下大亮的时候西边的碎叶城还在深夜之中繁星满天,南边的海岛椰果飘香海浪阵阵,极北的北海依旧寒风飘雪、冰封大地…… 全国分十道、三百六十州、一千五百五十余县,另有都护府、羁縻州若干,人口数千万。如此庞大的国土面积、人口数量,意味着无以计数的政务,再是精力充沛的帝王也不可能仅凭一个人便将天下事务掌控手中,于是乎“政事堂”应运而生。 “政事堂”诞生之初衷是为了辅佐帝王处置国事而存在,是一个相当于“秘书处”的机构,但是随着帝国疆域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相应的政务也越来越繁冗,“政事堂”的权力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大。 时至今日,“政事堂”早已成为“分夺皇权”的存在,即便李承乾再是深感危机、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政事堂”一点一点侵蚀皇权。 毕竟国家政务实在太多,即便撤销了“政事堂”,也一定要有另外一个类似于“政事堂”的机构存在,否则每日铺天盖地的奏疏就能让皇帝活活累死…… 再想如秦皇汉武那般生杀予夺、乾纲独断,已然全无可能,若能将重要之事握在手中妥善处置不至于被臣子们架空,就算是极好了。 可是权力下放容易,再想抓起来就难了,稍不留神就要被臣子们给架空…… 到时候皇权旁落,他这个皇帝成了傀儡,岂不是千古蒙羞? 可即便他想再另设一个“内廷”辅助自己处置国事,“政事堂”里那些大臣也断然不会准许…… 所以李承乾左右为难。 皇后见其神情变幻、面容纠结,便不再多说。 夫妻多年彼此了解甚深,她岂能不知李承乾看似宽厚的外表之下优柔寡断的真实性格? “启禀陛下,英公、越国公、中书令、京兆尹等几位大臣在殿外求见,说是有要事向陛下禀告。” 见到王德进来奏禀,李承乾看了看天色,问道:“几位大臣这是刚刚在政事堂议事完毕?” “正是。” “那就是前来说说佛道两派加税之事了,这是大事不能耽搁,让他们过来吧。” “喏。” 王德领命,躬身退出。 皇后看着李承乾一脸疲倦,建议道:“都这个时辰了,想必诸位大臣也未能用膳,不如臣妾让御膳房准备一桌简单点的膳食送过来,陛下与大臣们一边用膳、一边议事?” 李承乾想了想,颔首应下:“如此甚好,不必铺张,寻常膳食即可,大家简单吃一点。” 皇帝也不能时刻摆起架子显摆威严,适当的时刻也要与大臣们亲近亲近,虽然做不到先帝那般与大臣同席饮酒、酒醉之后“群魔乱舞”,但一起轻轻松松吃顿饭还是不错的…… “喏。” 皇后从后堂退下,径自往御膳房传话。 李承乾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各处关节咔吧一阵乱响,然后在宫女服侍之下洗了脸、擦了手,各位大臣便鱼贯而入。 君臣相互见礼,而后在靠窗的地席上纷纷跪坐,内侍搬来矮几每人面前放了一张,见大臣们纷纷疑惑,李承乾笑道:“诸位爱卿都未用晚膳吧?朕也未用,皇后已经让御膳房准备膳食了,咱们边吃边说。” “喏。” “谢陛下。” 最终李承乾还是未忍住,看着马周问道:“佛道两派对于朝廷对其增税有何反应?” 马周道:“启禀陛下,双方都非常支持,未有一丝一毫抵制。” “嗯?”李承乾很是惊奇:“不应该啊……” 诸人便将此前议论之各种理由说了,李承乾连连点头,予以认可。 “看来还是越国公对时局之掌握得好,恰好在这两派磨刀霍霍激烈争斗的间隙发动增税,使得双方投鼠忌器、顾虑重重,这才不得不表示一个‘顺民’的姿态,唯恐朝廷震怒之下转而支持他们的对手。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越国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居功至伟。” 房俊笑道:“陛下谬赞,微臣如何敢当?此事乃宾王兄一力承担,功劳自然也归宾王兄所有,微臣不过是提了个头,万万不敢居功。” 君臣之间如此和颜悦色已经许久未有,言语之间一来一往,似乎往昔隔阂全部消散、重归于好。 马周面色淡然:“此事不仅越国公率先提出,且详细方略亦是越国公所设计,该是越国公的功劳,下官不敢贪墨。” 房俊无语:“你这人真是无趣,我不过是谦虚一下,等到陛下接着勉励几句,我便顺水推舟将这功劳认下,谁又真心实意将功劳推给你了?自作多情。” 看着马周一脸窘迫无可奈何的模样,君臣都笑起来。 虽然朝廷内部文武相争,虽然宗室之内波澜不靖,虽然世家门阀依旧根基未绝,虽然边疆各部胡族蠢蠢欲动……但帝国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百业俱兴,军队更是在陆地与海上纵横捭阖、所向无敌,些许隐患与昌盛之大局相比,不值一提。 内侍将膳食送来,摆在各人面前的矮几上,李承乾拿起筷子捧起碗:“今日时辰已经晚了,就不备酒水了,简单用一些膳食垫垫肚子就好,待到中元之时朕于宫内设宴,款待诸位爱卿。” “谢陛下!” 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等到李承乾吃完,诸人也都赶紧放下筷子,内侍将饭菜收走矮几擦拭干净奉上香茶,这才开始商议政务。 李承乾喝着茶水问马周:“既然佛道两派都已经配合实施,那就今早抓紧时间,谨防生变。”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抽调京兆府和民部的精干官吏,又从书院借调了数十位精于算数的学生,马上开赴京兆府各地的寺院道观,先丈量其田地、再巡查其房产商铺,务必将各处寺院道观的产业查的清清楚楚。” 佛道两派是极为特殊的存在,立国之初很是借助了这两派的力量,待到立国之后这两派自然趁机坐大。因为朝廷给予其各种各样的优待特权,再加上其独特的影响力,朝廷对其迅猛发展睁一眼闭一眼束手无策,时至今日这两派到底拥有多少产业、藏匿了多少人口根本一无所知。 现在借着增税的机会将其地席探查明白,乃是应有之义。 如此势力强悍、影响强大的两大教派若不能被朝廷牢牢掌控,实在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生变,不仅关中动荡,整个天下都将被卷入烽烟战火之中…… 李承乾颔首,又叮嘱房俊:“你亲自坐镇玄武门,在丈量佛道两派田亩房产这段期间,左右金吾卫由你节制,务必确保关中安靖,一旦有人意欲不轨,即刻镇压!” 佛道两派的实力太大,且其内部派系林立、错综复杂,现在愿意配合朝廷征税,将来未必一以贯之,万一再生波澜势必使得京畿动荡,必须有强势人物时刻警惕,发现不妙便狠下杀手,这种事旁人干不了也不敢干,唯有将京畿安危放在房俊手中,他才睡得安稳。 一旁的刘洎喝着茶水心中满是无奈,陛下最近与房俊貌合神离、龌蹉不断,看似已经有所疏远,然而稍微发生一点事情便能看出房俊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再吵再闹,房俊依旧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放眼朝堂、遍数宗室,无人能出其右……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再等一等 即便君臣之间嫌隙日深、龌蹉不断,但到了关键时候,李承乾心目之中最值得信任的依旧是房俊,这位在他最黑暗最困惑最艰难时刻不离不弃的臣子,是他最为坚实的后盾。 在场诸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向房俊的目光难免充满艳羡。 这就是站队正确的好处了,不战队能够确保安全但事后肯定遭受抛弃,站队充满风险可一旦站队正确所获取的利益则不设上限,这就是古往今来明知站队风险极大却依旧无数人热衷的原因,回报实在是太过丰厚了…… ***** 河间郡王府。 随着上元临近,天气愈发炎热,长安已经连续多日未曾降雨,各条河道的水位持续下降,偌大的关中平原好似蒸笼一般,热得人喘不过气。 王府后宅的客厅内冰块装满青铜冰鉴,冷气自冰鉴缝隙丝丝缕缕冒出,将暑热之气隔绝在窗外,厅内沁凉一片。 可即便如此,侧卧在软榻上宽袍大袖的的李孝恭依旧汗水直流,一旁的娇俏侍女不时喂食一颗葡萄,或者灌一口冰镇蜂蜜水…… 坐在下首的李元嘉有些无语:“这天气虽然酷热难耐,可叔王也不至于热成这般模样吧?” 李孝恭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昔日雄姿英发、威严无比的郡王殿下精神恹恹,叹着气道:“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孙道长说是早年间行军打仗受伤太多损及根元无法弥补,多处脏器功能受损,故而导致阴虚内热、肝火旺盛,这一夏天有的熬了。” 李元嘉:“……” 这不就是肾虚么? 因过于肥胖、床事频繁引发的毛病,却被这位找了一个这般光辉伟大的理由…… “咳咳,叔王主意休息保养身体,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敷衍两句,李元嘉说起正事:“叔王对于宗室里那些不轨之徒如何看法,有何打算?” 现在整个大唐隐患最大的地方就是宗室,原本应该成为皇权拥趸、帝国基石的宗室子弟如今却人心惶惶,被一些别有企图之人蛊惑、撺掇、说服,闹得波涛汹涌、隐患重重,在不予以制止,怕是就得酿成大祸。 李孝恭唉声叹气、一脸无奈:“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父兄也都为大唐立国征战沙场功勋赫赫,没有他们的付出牺牲也就不会有今日大唐之鼎盛,如今国力鼎盛、盛世降临,却在并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他们的子弟狠下辣手……且不说吾等良心何安,单只是如此极有可能引发整个宗室不靖,就必须三思而后行。” 宗室里并非各个都心怀鬼胎、悖逆狂妄,若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将那些蠢蠢欲动之辈剪除掉,势必引发所有人的恐慌。宗室是大唐的立国基石,无论到了任何时候这些人都是最拥护大唐的,一旦生变,立马社稷飘摇,岂可轻动? “话是这么说,可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上蹿下跳、居心叵测?胆量都是慢慢滋生的,如若放任这些人不理任其恣意妄为,其余人怕是都将依附其后。” 谁都知道从龙之功是天底下最大的功勋,只不过后患太重、代价太大,很多人不敢。 可既然有人意欲篡夺皇位而安然无恙,那些没胆子的岂有不顺风景从之理? 等到整个宗室都被搅乱,那才是巨大的麻烦…… 李孝恭擦了一把汗,摆手道:“放心,那些人闹不出大乱子,宗室里有我,长安城里有房俊,就算天塌下来也能给顶住了,稍安勿躁,你越急迫,越有可能给那些人可乘之机,咱们八风不动自然毫无破绽,任凭他们上蹿下跳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 李元嘉愁眉苦脸:“只有千日做贼的,何曾有千日防贼的?明知那些人在暗地里搅风搅雨却无动于衷,岂不是助涨其嚣张气焰?万一被他们窥探到机会骤然发动,咱们未必防备得住啊。” 长安城也好,太极宫也罢,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他承认李孝恭的顾虑有道理,可若是做不到防范于未然,谈什么固若金汤? 李孝恭挺了挺腰,“宗室第一郡王”的气势弥漫而出,手掌在软榻上拍了拍,沉声道:“你放心,只要我还在,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对宗室的掌控很有信心,虽然有一小部分人居心叵测,可绝大多数人都站在他这边,只要有人行悖逆之举,他就能马上策动整个宗室与其对抗。 没有宗室的强力支持,李神符之流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要那些人敢动一动,顷刻之间就能将其彻底摁死,到时候证据确凿,就算抄家夺爵也没人能说出什么。 所以他不赞成李元嘉先发制人的策略,那不是先发制人,而是授人以柄,到时候局势将会非常被动。 李元嘉只能无奈妥协,他虽然是“宗正令”掌管宗室一切事宜,可是论及威望远远不及追随太宗皇帝建功立业南征北战的李孝恭,既然李孝恭打定主意,他不能更改。 “希望一切如叔王所料想那般,不至于陡生变故吧。” 李孝恭笑呵呵道:“放宽心,咱们怕他们忽然暴起打破均衡,他们更害怕准备不足藏有隐患,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他们绝对不可能发动,可这世上又哪里有十足把握之事?陛下春秋正盛,身体较之以往也大大改观,熬也能将宗室里那些老东西熬死,没有那几个老鬼,余者不过乌合之众,何足道哉?所以他们最大可能是白忙活一场。” 虽然这番话很有道理,但李元嘉依旧忧心忡忡,不过既然李孝恭如此笃定,他也不好多说。 “虽然叔王的话很有道理,但对于宗室内的监控不能有丝毫松懈,也希望叔王能够全力支持我在宗室内部的权威。” “这个你放心,你是宗正令,谁敢挑衅你的权威就是挑衅整个宗室,老子打断他的腿!” …… 襄邑郡王府内,李神符与李道立、李孝协坐在花厅靠窗的地席上喝着茶水,窗外暗夜沉沉、一盏盏灯笼将新建的正堂映照得美轮美奂。 喝了口茶,李神符叹了口气:“陛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气魄这一项却有先帝之风。居然敢对佛道两派加税,一般的郡王绝对不敢这么做。” 李道立不以为然:“未必就有无视佛道群起抵制的大气魄,不过是瞅准了时机趁着佛道争斗的当口釜底抽薪罢了,事实也正是如此,佛道两派老实得猫儿一般。” 当得知朝廷打算对佛道两派增加税赋之时,屋内诸人无不笑逐颜开、额手相庆,都觉得陛下是昏了头钻进钱眼儿里,为了些许税赋居然将主意打到佛道两派身上。 这两大教派由古至今都是最不服朝廷管教的存在,凭借其深厚的底蕴、庞大的影响甚至时不时与朝廷相抗,对于朝廷的政令更是视若无睹。 一旦将这两大教派激怒,势必天下不靖、民心动荡,一个绝好的机会即将出现。 然而佛道两派的表现却出乎预料的软弱,不仅没有发起任何抵制,甚至主动表示臣服…… 这让李神符等人极为失望。 如此一来不仅使得朝廷国库丰盈,更让李承乾威望暴涨,佛道两派素来都是最难啃的骨头,如今被李承乾嚼碎了咽下肚子,这可是连太宗皇帝都未能做到之事。 李承乾的皇位愈发稳固了。 李孝协低声道:“以我之见,这一切不过是表象罢了,佛道两派岂能心甘情愿被朝廷加税?他们现在相互争斗,都害怕朝廷彻底倒向对手,所以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朝廷政令,可心中一定恼怒至极,或许咱们只需做些什么将这股怒火挑动一下,就能收到意外之喜。” 李道立对此颇为赞同:“佛道两派出乎预料的处于一个平衡的态势,谁都不敢打破这个平衡,尽心竭力的希望将平衡保持下去。可若是这股平衡被打破了,双方自然全无顾忌,退无可退的情况下肯定会发疯的,而这两大教派全面开打,势必将整个天下都搅乱,咱们岂能没有机会?” 现在佛道两派都卯着劲儿盯死对方,都不愿眼下态势失衡进入全面开战之境地,在这股平衡被打破之前,谁都不愿去承担更大的损失,可一旦平衡被打破一切都无意义了,唯有全力以赴将对方彻底压制,否则被压制的就是自己。 就好似洪水暴涨的河堤一般,洪水未能漫过河堤之时,双方彼此角力但看上去风平浪静,可一旦洪水漫过河堤,必然是山崩海啸一泻千里。 李神符想了想,摇摇头:“我们能这么想,陛下大抵也是这么想,所以只要这个时候我们稍有异动一定会被陛下抓住把柄,到时候想好死都难。不要急切,稍安勿躁,再等一等,只有出其不意才能增添几分成算,这种事不能冒险,我们承担不起那后果。” 他隐忍十余年,暗中做了很多布置,许多已经逐渐开始发力,机会多得是,岂能愿意将身家性命赌上去甘冒奇险?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一步之遥 夜半之时,访客陆续离开,喧嚣的襄邑郡王府重归沉寂,花园里一盏一盏灯笼逢三留一,光线暗了下去,就连正堂里的烛火也相继熄灭。 一阵微风拂过,乌云堆聚星月无光,细细密密的雨点坠落下来,落在庭院里花树的叶片上沙沙微响,仿似春蚕啃噬桑叶一般。 书房内,凭窗而立的李神符手里握着一个茶杯,看着窗外飘落的蒙蒙雨丝,重重叹了口气。 相比以往,今年关中雨水不多,这一次下雨距离上次已有一月有余,天气干燥闷热,各处为了缓解旱情不断从河道之中取水灌溉农田,导致各处河道的水位急剧下降。不过取水之举只能缓解旱情却不能彻底提供农田所需的水分,若是旱情继续,关中粮食减产势不可免,可这一场小雨落下旱情大大缓解,搞不好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年景。 难不成李承乾这个皇帝当真是名正言顺的上天之子?否则何以这般得到上天之眷顾? 自李承乾登基以来,虽然也有旱涝之虞,可总体来说皆在可控范围之内,关中、山东、陇右等地连年丰收,再加上水师从海外源源不断将稻米运回国内,长安、洛阳等地的常平仓早已“粮满为患”,这从遍布长安、洛阳的烧酒作坊就可见一斑,若非有着吃不完的粮食,哪里有酿酒的原料? 五谷丰登自然天下安靖、河清海晏,即便朝堂上有一些争斗也不会影响大局,而若是没有一个动荡的局势,李承乾的皇位自然一日稳过一日。 成大事不仅需要坚韧不拔之意志、所向无敌之力量,更需要一个有利的时势以及一点点运气。 从来都没有什么英雄造时势,只有时势造英雄…… “父亲,这么晚了还没歇?” 李德懋从外头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站在李神符身后关切问候。 李神符放下茶杯,回头看着儿子:“你不是也没歇?新娶了一房一房小妾不多稀罕稀罕,大半夜的琢磨什么呢?” “呵呵……” 李德懋尴尬笑了笑,想了想,低声道:“这不是举事在即嘛,心里猫抓鼠咬一般,睡不着。” 与大师相比,再是花容月貌、青春美好的美人儿也不香了…… “哎……” 李神符叹了口气,他岂能不知儿子心中所想? 琢磨一下还是觉得不要给他太多憧憬为好,遂直言道:“不要心生妄想了,那个位置只能是太宗皇帝的儿子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旁人。” 李德懋被点破心中奢望,反倒是没了窘迫,不忿道:“孩儿自知才德不足、难以服众,可父亲乃是宗室郡王,太祖之子,此番若是成就大事更是居功至伟,难道也不能登上那一步?” 我虽然德行不足、才具欠缺,可只要你坐上那个位置,将来不还是得传给我? 你都七老八十了,我也用不着等几年…… 李神符反身回到书案旁的椅子上坐下,招手让儿子坐在自己身前,耐心剖析当下局势:“你以为李承乾坐上皇位靠的是什么?不是他有多少才略,更不是他如何能力卓越,理由只有一个,他是太宗皇帝的儿子。” 顿了顿续道:“自从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不仅隐太子、齐王的党羽被绞杀一空,便是高祖皇帝的班底都不得不转换阵营,否则难逃屠戮……太宗皇帝文成武德、雄才伟略,这么多年早已将朝堂上整顿得干干净净,他的余泽足以庇护他的儿子们。李承乾可以被废黜,但继任者必须是太宗皇帝的儿子,否则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时至今日,朝堂之上依旧是太宗皇帝的死忠,举事废黜李承乾或许大家都不说话乐见其成,可一旦想要将帝位从太宗一系转到旁支,绝对群起而攻之。 不知多少文武大臣都等着将来陪葬昭陵呢…… 李德懋闷声不语,脸上失落之色毫不遮掩。 距离那等九五至尊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遥,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那可是天下至尊啊…… 但他也明白了当下局势,想要让帝位旁落,绝无可能,废黜李承乾推举太宗皇帝其余的儿子上位,会有大把的人跟在襄邑郡王府的身后去博取一个“从龙之功”,可若是想要将帝位从太宗皇帝一系抢走,襄邑郡王府马上就会面临众叛亲离之境地,那些跟随在他们父子身后的“忠实拥趸”立即变身太宗皇帝的忠臣信徒。 太宗皇帝……真是厉害啊,已经死了还能有这般无可匹敌的威望笼罩大唐的天空。 李神符警告这个儿子:“其中厉害我已分说明白,你绝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分毫觊觎,当下正是紧要之时,务必团结一致上下一心,若是被人怀疑咱们父子有践祚之野心,极有可能导致咱们这个团体瞬间分崩离析,到时候不仅大业无望还要遭受反噬,那绝对不是咱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这种事无外乎两种结局,要么成就大业名垂青史,要么身败名裂阖家灭绝…… 李德懋面容沮丧,道理他自然清楚。 可还是不甘心…… 看着这个嫡长子,李神符微不可察的叹口气,心中满是失望。 登上大位是绝无可能的,可谁说天底下的权势都聚拢在官职爵位之下?“皇帝”乃天下之主,可自古以来凌驾于皇权之上者不计其数,周公无“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霍光名分为臣却行皇帝之权,除去不可世代相承之外,这样的大臣与“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与其贸然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敌、众矢之的,还不如效仿司马懿那样将自己潜伏隐忍起来,既能掌握至高无上的力量,又能暗中窥视以待天时,谁说将来不能水到渠成的登上大位? 身为外姓的王莽尚能篡夺大汉江山,自己这一支乃是实打实的太祖血脉,有朝一日克继大统又有什么不可能? 故而当先整个襄邑郡王府最紧要之事,一则忍,再则等。 然而李德懋绝不会是孤例,怕是有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等不及…… ***** 半夜之时雨水淅淅沥沥落下,到了黎明时分雨势渐大,东方晨曦微露,整个关中都笼罩在飘扬雨丝之中。干旱多时的土地得到雨水滋润,翠绿的庄稼舒展叶片、挺直腰杆,河道水位缓缓上涨,河水沿着各处水渠流入农田之中。 骊山之上,由山顶发源的几条河流在山间蜿蜒流淌,一处处人工建筑的水渠将河水从高至低引向山间开垦出来的一块块水田,房俊与马周披着蓑衣挽起裤腿赤脚踩在半尺深的水田里,看着一颗颗稻穗在微风细雨之中沉甸甸弯下腰,时不时婆娑一下叶片看看有无虫害,时不时又俯身将手探入水中从脚底的淤泥里捉住一只河蟹…… 马周无语的看着手里这只刚刚捉住的河蟹,两只大螯开合舞动又凶又萌:“你家这稻田需要好好收拾一下了,跑进来这么多河蟹难道不怕给稻禾啃噬干净吗?个头儿还挺大!” “谁家的河蟹会吃稻禾?” 房俊没好气的从马周手里夺过河蟹重新丢进水田里,一脸鄙视:“不要整日里只读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闲暇的时候也要看一看杂书,你现在是京兆尹,管辖着庞大的京畿地区岂能对农田水利之类一窍不通?” 马周抬头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很是惊奇:“我怎地就对农田水利一窍不通了?关中各种作物的生长习性、种植技术我全部知悉,也曾带着京兆府官员衙役与百姓开垦荒田、修筑水渠、疏浚河道,为何到了你嘴里我就好似尸位素餐一般?” 房俊指着自己刚才丢掷河蟹的地方,面无表情:“这些河蟹不是自己跑来的,而是我花钱雇人从各处捉来之后放养的。你既然吹嘘自己懂得农田水利之术,那我问你,我为何要将河蟹在此处放养?” 马周眨眨眼,有些心虚:“这个……河蟹与农田之间全无关系,谁知道你发什么疯花钱雇人捉来?都说你是败家子嘛,此等荒唐行径倒也颇为符合你的性格。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奥妙之处?” “呵,无知。” 房俊一脸不屑,不过还是予以解释:“河蟹是啃不动稻禾的,但它可以吃掉稻田之中的杂草、残存腐烂的稻禾,不仅清洁水源且能够避免多种稻禾疾病的产生,而它的排泄物可以成为水稻最好的肥料。河蟹无须喂食便可自然生长,食物充足的情况下较之野生河蟹更大、更肥,再过一个月等到水稻成熟先行捕捞这些肥壮的河蟹贩卖于东西两市,价钱肯定是野生河蟹的一倍以上。水稻的产量增加,又多了河蟹这样一项多出来的营收,一亩水稻的产出将远胜往常。” 马周目泛异彩,赶紧弯腰在水田里摸索一阵,再次捉住一只河蟹握在手里仔细观察,发现果然比寻常所见的野生河蟹更大、更肥,这种稻田河蟹养殖技术若能得到推广,将惠及无数农户。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稻田河蟹 马周与房俊相识已久,两人志同道合、交情莫逆,但相比之下,他的防具的尊敬更甚于友情,原因便在于房俊时不时展现出来的奇思妙想,往往能够使得极为困窘的境遇在轻描淡写之下被化解。 譬如发明并且改良火器,使得皇家水师纵横七海、水上无敌。 譬如改进制盐法,将世家门阀对于盐池的垄断彻底敲碎…… 眼前这个“稻田河蟹养殖技术”虽然看起来丝毫不难,即便是大字不识的老农也能轻易上手,可其中所蕴涵的广阔前景却让马周心旌摇曳、情绪兴奋。 他此生最大的志向就是能让受苦受累的百姓得到与之相应的幸福生活,深切明白相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仅仅在于降低租税、整顿吏治,更要在农业技术之上实现长足进步。 海外稻米大肆进入大唐极大的缓解了大唐的粮食危机,更多的百姓吃得上饭,这是天大的好事,但身为官员就应该居安思危,现在水师战力庞大、所向无敌所以能够“购买”更多的稻米运回大唐,可万一有一天水师衰落、海外异族崛起导致无法运输更多的稻米回国,偌大的帝国岂不是要重归之前粮食匮乏的日子? 到那时候就不是简单的“倒退”的问题,武德末年大唐的人口两百余万户,当然其中因为多年战争使得人口隐匿未能归于户籍之中,可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三百万户,而现在随着丈量田亩顺利进行,那些被世家门阀隐匿起来的土地与人口都逐渐浮出水面,粗略估计今年大唐有大概六百万户、将近四千万口,十余年之后这个数量必定翻倍,大唐的丁口将前所未有的接近一亿。 一亿人口要消耗多少粮食? 一旦海外的稻米不能持续输入国内,庞大的人口去哪里寻找粮食? 所以无论海外的稻米输入多少、堆在常平仓里是否发霉腐烂,大唐境内的粮食产量不许保障在一个安全的警戒线之上,这就需要改进粮食耕作技术,提升粮食产量。 而房俊发明的这个“稻田河蟹养殖技术”,或许就是一个契机,若能大力推广,前景无限…… “别做美梦了!” 房俊看懂了马周的心思,给对方来了当头一棒,他用手指着远处稻田边界竖起的篱障:“河蟹是会到处乱爬的,不仅要挖设蟹沟、加高加固田埂,而且稻田的边缘一定要放置河蟹逃逸的障碍物。另外,豢养河蟹的稻田要水源充足、田埂不能漏水,最好在稻田之内形成微流,单凭稻田里的杂草等等是不能支撑河蟹足够进食的,所以还需要投喂特制的食料,河蟹是会生病的,要保持水源清洁的同时还要定期净化水质……” 马周越听脸越黑。 这一项项必要条件成为豢养河蟹的巨大限制,放眼关中有几块稻田能够拥有这样的适合条件? 既然只能在特定的地域推行,那么对于大局就不会产生太多利好,最终只能沦为权贵门阀的敛财之术。 “咚!”将河蟹狠狠丢进水里,马周一脸失望的反身走出水田,赤着脚踩着田埂来到地头一座茅草覆顶的凉亭,从随从手中接过抹布擦拭干净双脚,进了凉亭跪坐在木质地板之上,看着眼前小火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水壶发呆。 房俊紧随其后,将蓑衣脱下,用清水洗了手脚,盘腿坐在马周对面,亲兵从食盒里取出几样糕点摆在一张小几上,房俊亲手取下水壶沏茶。 微风细雨、湿润凉爽,山清水秀、稻禾如浪,就着香甜的糕点喝着滚烫的茶水,指点江山针砭时弊,心情很是舒爽。 马周喝了口茶,看着由近及远的稻田,感慨道:“现在正是稻子灌浆的时候,再过一个月又是一个丰收年。想当年此处还是山石林立、砂砾纷乱,短短几年时间却已经成了最上等的水田养育了万余人,二郎治民、务农之本事我远远不及,甚至就连这个京兆尹也是依仗二郎的余泽。” 房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烟雨缥缈之中的骊山,烟水横波、山岭叠翠,充满了一种水墨画的浸润渲染:“我这个人其实是没什么大志向的,当下所作所为不过是被这个时代推着往前走而已,不贪恋权势却总想以平生所学为这个国家、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尽一份力,无论最终做到何等程度,当将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追溯过往不至于后悔,此生足矣。” 国家会在历史车轮碾压之下崩塌倾覆,权力会在时光烟云之中烟消云散,唯有江山如故,唯有人民永存。 他不在意大唐会否如历史一般分崩离析改朝换代,更不在意李唐皇族能否代代相承、血脉如一,他只是不愿朝代更迭的过程之中那些百姓被迫颠沛流离、命如鸡犬。 让华夏子民在权力更迭的过程中少死几个人、在天灾人祸的年月里多吃几口饭……于愿足矣。 但是任何时候想要做事首要有权,这才是他依旧身在朝堂的原因,否则早就闲云野鹤、游历天下,去看一看这毫无污染、纯正原生的如画江山,何必跟一群利欲熏心之辈争权夺利? 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车队,马周笑道:“这也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以你的资历、功勋、能力完全可以在朝堂之上唯我独尊,所谓的文武之争不过笑话而已,只要你发力,刘洎之辈如何抵挡?可你为了朝廷的稳定却宁愿有官无职,努力营造出文武对峙的稳定局面,单只这一份心胸,放眼朝堂无人能及。” “诶,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 房俊笑眯眯的摆手:“我只是懒而已,也有自知之明,论及高屋建瓴、制定政策或许还有几分能力,可在具体事务的办理处置之上却远远不足,不仅比不上宾王你,甚至就连裴行俭、崔敦礼等人也远远不如,有你们在最前边不辞辛劳呕心沥血,我只需在背后给你们撑腰不让人毁了你们的政绩就好。” 没有谁是全能的,唯一全能的诸葛亮被累死了…… 房俊自知自己的优点在于对历史发展的洞彻,所以能够在更高一个层次去制定政策、规划发展,简而言之就是“务虚”,而马周、裴行俭、崔敦礼、甚至是薛仁贵、刘仁轨这些人则更善于“务实”,虚实结合、内外如一,这是最好的发展模式。 马周看着远处从车上走下来的皇太子殿下,小声对房俊道:“那你就好好给我撑腰吧,这回佛道两派增税,必然先对两派的田亩资产进行丈量估算,他们两派前所未有的驯服低调听之任之,可是有太多世家门阀为了避税等种种原因‘投献’在佛道两派名下的土地、房产,这些土地、产业一旦被查出必然予以剥离甚至罚没,那些世家门阀岂能任凭宰割?一场巨大的风浪已经不可避免,我是顶不住的,只能靠你了。” 佛道两派虽然不断敛财,但究其根本毕竟是方外之人,所追求的东西与俗世不同,若是有了其他可以追求的目标,完全可以放弃对财物的追逐。 但世家门阀不同,他们之所以传承至今、且可以一直传承下去的原因,无外乎“权”与“利”而已,只要触动这两项根本却又没有相应的补偿或者威胁,必然怒而反击。 关中不同于河东、山东、江南等地,局势动荡便可借助大军予以镇压,在这片世家门阀孕育繁衍了千年的土地之上,稍有不慎便会造成一场巨大的风波,京畿不稳则天下板荡,谁敢负这样的责任?谁能负的起这样的责任? 房俊蹙眉不满:“你是京兆尹,这回加税的差事又是你自己抢来的,时好时坏你自己承担就是,何以将我往坑里推?” 马周大笑:“为何君子可欺之以方呢?因为君子有道德底线,在乎的东西太多,所以很容易被人拿捏。你亦是如此,因为你在乎这个国家,在乎那些百姓,所以你断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将关中搅合得一团糟,将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葬送。” 房俊黑着脸:“你说我是君子,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谢倒不必,不过这天下能够被我马周赞誉一句‘君子’的,屈指可数,二郎足以自傲了。” “这么恬不知耻,不妨在太子殿下面前展示一番,也好让这位温室里的花朵见识见识国家重臣的嘴脸。” 马周笑得很开心:“你是太子少保,教导太子殿下是你的职责,与我何干?总之你一定要将关中看住了,尤其是长安城绝对不能乱,谁敢捣乱你就拿谁开刀,下手不妨狠一些多杀几个,杀鸡儆猴才是目的。” 房俊无奈叹气:“现在局势复杂,朝廷上下都看得明明白白,一般人根本不敢乱动,但凡这个时候敢动一动的要么是勋贵要么是宗室,总不能抓着就杀了吧?你可千万悠着点,否则弄得动静太大我也兜不住啊。”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太子困境 虽然不在意杀几个人震一震长安城内的魑魅魍魉,可即便是房俊也不可能谁都敢杀,但马周显然不打算与那些勋贵、门阀、宗室们妥协,强硬态度之下也不知到底哪一个蹦出来,这让房俊很是发愁。 “嘿嘿,二郎何必妄自菲薄?你既然不愿坐上宰辅之首的位置操持诸般事务,那就应当有给我们这些冲锋陷阵之人保驾护航之觉悟,否则等我们一个两个都折了,斩首的斩首、贬谪的贬谪,你不还是得自己上阵?……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微臣尚有事务需要回衙门处置,暂且告退,殿下恕罪。” “啊,原来是马府尹,这么急吗?本宫让车架护送马府尹回城……” “多谢殿下厚爱,车架就不必了,微臣骑马而回,正好看一看灞水的水文,谨防有洪水之祸。” “那……那行吧。” 眼巴巴看着马周穿着蓑衣翻身上马打马而行,身影逐渐消失在蒙蒙烟雨之中,太子李象牵着房俊的手,扬起小脸儿有些委屈:“师傅,马府尹是不喜欢我吗?否则为何连多一句话都不肯说,忙不迭的告退?” 房俊摇摇头,扯着李象回到亭子里,君臣相对而坐,其余一众陪同而来的东宫署官都留在亭子外。 给李象倒了一杯热水,微笑着道:“马府尹怎会不喜欢殿下呢?只不过与殿下相比,他这个京兆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巡视一下河堤、探查一下水田,这些都比陪着殿下说话解闷儿重要,他先是京兆尹,是京兆府百姓的父母,而后才是殿下的臣子,先后顺序是要分清楚的,否则一个只知媚上、尸位素餐的京兆尹,如何有资格成为殿下的臣子呢?” 像是马周这样的人只愿意做一个纯粹的官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对于处理上下级关系根本没有半分心思,认为那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又怎会将一个小小的太子放在眼里? 可若是这种轻视的印象留下李象幼小的心灵深处,假以时日登上皇位之后势必反攻倒算。 李承乾的身子并不好,当年坠马受伤不仅使得腿部残疾更损害了身体脏器,孙思邈早已说过其非是长寿之相,万一李象早早登基,马周的日子定然不好过,自己必须尽可能的给他消弭在李象心中的不良印象。 唉,刚刚马周将自己推下一个大坑,回头还要为了马周的前程费尽心机,自己实在是义薄云天之典范…… “师傅今天教我一些什么呢?” 十二岁的李象很少有出宫的机会,尤其是这半年来东宫守卫增加、安保增强,一切都昭示着正有一场疾风骤雨即将席卷而来,所以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全没人敢冒险。 毕竟他还有一位兄长在贞观四年出生,三四岁的时候便没了,死因莫名其妙,宫内甚至对那个死去的孩子讳莫如深。 但李象还是央求着房俊在父皇面前求来了每月一次的出宫机会…… 此刻的李象坐在茅草覆顶的凉亭之内,置身烟雾蒙蒙的细雨之中,鼻端是茶香与稻田混合着的清新气味,尤其是想到这些时日房俊多在教授他骑马射箭搏击之术,少年的身体略微有些亢奋,兴致勃勃。 “男儿只手把吴钩,志气高逾百丈楼”,哪一个大唐少年不曾憧憬着开疆拓土、勇冠三军呢? 文武并举、出将入相,这是整个社会的风气,皇帝、太子也不能例外。 房俊笑道:“今日不教你骑马射箭,也不教你经史子集,今日教教你如何享受生活。” 李象瞪大眼睛:“……那岂不是昏君?” 在他的思想里,什么叫享受生活?那就是如同酒池肉林一般的奢靡堕落,美女如云、楼阁耸峙,以天下之人之膏血供养于一人,那就是享受生活,可但凡这样做了,都是昏君。 师傅居然要教我如何做一个昏君吗? 简直让人震惊,有些兴奋怎么办…… 房俊摇摇头,道:“不要说话,感受当下的氛围。” “嗯?” 李象有些不解,抬眼看了看这座茅草覆顶的凉亭,想来是农户平素用来看顾禾苗所用,地上铺着的地板也是普通的木料,上面刷的油漆已经有些斑驳脱落。亭外微风细雨、飘摇如烟,远处山峦青黛、进出稻禾翠绿,水汽自亭外吹入,湿润舒适凉爽宜人。 茶几上的糕点虽然精致却算不得上品,唯有这壶茶水价值不菲,但也不过是相对普通农户而言,对于他这个皇太子不值一提。 可令人意外的却有一种置身于自然的和谐舒适,心底的郁闷得到缓解,烟雨缥缈青山绿水,心情很是放松自然…… “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 房俊循循善诱:“此间之物,可有一样称得上奢华?” 李象摇头:“都是乡间最为普通之物,甚至在东宫都不常见,太寻常了。” “读书疲累之余,吃些糕点、喝着茶水、置身于这山水农田之中,是否感觉惬意松弛?” “的确如此。” “所谓劳逸结合,就是能够合理的安排自己的时间,将所有事情都处置得井井有条,办正事的时候集中精神全力以赴,待到正事办完也要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放松未必就需要钟鸣鼎食、豪华奢靡,只要懂得什么是享受、什么是生活,纵然陋野乡间亦能得大自在,天人合一大抵如此。” 李象惊叹:“这就是‘天人合一’么?” “只不过是表现而已,距离真正的‘天人合一’还有十万八千里,但能够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你心里藏着心思,我虽不问却也知晓,但纵然是我也无法解除你的困惑与出境,只能教给你别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烦躁郁闷的处境里,而是要时不时的敞开心胸享受生活中的美好。你是大唐帝国的皇太子,将来要克继大统、治理天下,天然就要与那些阴谋诡计打交道,越是如此,你越要有一个豁达的胸怀、纯净的思想,若是能够在阴谋诡计之中保持住天性纯良、豁达开朗,才能成就一代明君。” 李象有些失神,片刻之后回过神,叹息道:“在师傅面前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我虽贵为太子,然则名不正、言不顺,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予以反对,甚至时刻有性命之虞,我那个尚未有名字的大哥便悄无声息的死去,他身为大唐太子的长子,不仅没有名字,不入族谱,甚至就连史书上都未能留下字眼片语。” 贞观四年,李承乾曾经诞育一子,太宗皇帝大悦,对宫内上下予以厚赐,然而没过多久,那位李承乾的长子便夭折。房俊不曾经历那段岁月,也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只不过所有人对此三缄其口、避而不谈,太极宫里也遭受了一次血腥清洗。 皇宫是天下至尊权力之处,却也是天底下最为黑暗龌蹉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而李象虽被册立为皇太子,亦是李承乾长子,却非是嫡子,如此情形之下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也幸亏皇后苏氏为人平和、性情贤淑对李象多有维护,否则怕是早已不声不响的暴毙而亡。 “这也是微臣想要告诫殿下的,不要总是自哀自怜、充满戾气,历朝历代似你这样的处境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而你依旧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陛下对你始终关心爱护旁人不敢肆无忌惮的下手,是因为皇后始终对你视为己出庇护于羽翼之下竭尽全力的周旋,你自己想一想,这是何等的幸运?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适当放松一下不仅有益于身心健康,更会让你培养出广阔的胸襟。你是大唐的储君,你应该热爱这个国家、热爱那些拥戴你的人民,而不是堆积怨气、郁结于心,要堂堂正正、光风霁月,努力做一个坦荡荡的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而不是成为一个常戚戚的小人,活在阴暗的角落里犹如老鼠一般龌蹉。” “师傅,我明白了。” 虽然十二岁的年纪还不懂的太多人情道理,但房俊循循善诱的言语却直击李象的内心,仿佛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被剖开放在阳光底下,有些羞窘,但更多却是一种“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豁然开朗。 李象眼中满是孺慕之色,从来不曾有人跟他说过这样暖心暖肺的话语,父皇不曾说过,母后不曾说过,东宫的那些署官也不曾说过,只要想想如果自己一直如以往那样将不甘、怨愤、恐惧都藏在心底,未来怕是要成长为一个刻薄、阴险、暴戾之人……想想就觉得可怕。 房俊摸着他的头,笑容温暖和煦:“这是一个被利益所支配的世界,但我们不能成为被利益所奴役的奴隶,人生很短,人生也很长,无论外界环境如何,我们总是应该努力活成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而不是随波逐流被别人支配了我们的人生。” 李象眨眨眼,他虽然早慧,但是对这番这番充满人生哲理的话语有些懵懂……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莫名其妙 房俊除去教授骑马射箭搏击之外,从来都不会逼着学什么经史子集,这也是李象愿意与房俊待在一起的缘故,他觉得能够从房俊这边学到很多道理,却不是书籍上那些教条,让他更容易理解与接受,这一天他们也没学,冒着小雨穿着蓑衣随着房俊在稻田里扑腾,捉河蟹、除杂草,这种寻常农家生活让李象很是享受。 直至傍晚时分,房俊将李象送到东宫门口,李象这才依依不舍的走进嘉福门…… 虽然盛夏节气,但今日阴雨又在水田里玩耍大半日,所以李象回到东宫便在女官服侍之下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喝了姜茶将身体里的湿寒之气驱散,这才让宫女梳了头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衣裳,回到寝殿用膳。 却发觉父皇与母后不知何时过来,正坐在殿上喝茶,小两岁的弟弟李厥正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东瞅瞅西看看……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李象赶紧上前施礼。 李承乾摆摆手:“一家人私底下不必这般拘礼,免礼吧。” “谢父皇。” 随后李厥又上前给李象施礼:“见过皇兄。” “哈哈,厥儿也这般客套?来东宫就跟你自己的寝宫一样,随便走随便玩,想要什么就拿走。” 两个孩子刚刚十岁出头,尚未能够明白切身利益之争,所以平素很是兄友弟恭、手足亲爱。 这让李承乾很是欣慰,同时也隐隐担心。 他册立李象为皇太子,可李象并非皇后苏氏所出,虽然现在养在皇后名下也是嫡子,但毕竟李厥才是皇后的嫡长子,将来说不定在皇位传承之上就要有些隐患。 这也是他任命房俊为太子少保,庇护太子地位、教授太子学问的本意,只要房俊能够如同当年支持他一样支持李象,那么李象的皇位就稳如泰山。 而李厥看不到竞逐皇位的机会,自然也会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太平富贵的亲王…… 李厥拉着李象的手,好奇问道:“皇兄今日出宫去与越国公习武了吗?” 父母就在一旁听着,李象不敢隐瞒:“并未习武,今日越国公带着愚兄在骊山水田玩耍,捉了河蟹,帮着除草,又将捉了的河蟹蒸熟吃掉,不过现在的河蟹很瘦没有多少肉,不好吃,得再过一个月才能有膏,那时候好吃,到时候我带你去。” “真哒?”李厥很是开心,笑弯了眼睛。 皇后苏氏忍不住抱怨:“象儿现在正是学东西的时候,更要养成勤学稳重的好习惯,越国公身为太子少保居然带着象儿玩耍,不像话。尤其是让象儿在水田里捉蟹除草,简直不成体统。” 听到皇后抱怨房俊很是不满,李承乾的心情好了一些,反倒替房俊说话:“大丈夫岂能总是藏在深宫大内与妇人阉人为伍?那样脂粉气太重,太过阴柔,难免失了堂皇之气。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农家之事,置身于山水自然之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妙目圆瞪,嗔道:“妇人怎么了?臣妾这个妇人也熟读经史,能作得了诗、写得了文章,许多男人还不一定强过臣妾这个妇人呢!” “哈哈,皇后秀外慧中、钟灵毓秀乃是女中豪杰,是朕失言了,朕给你道歉。” “哼,这还差不多。” 夫妻之间打情骂俏一番,往昔的隔阂也逐渐弥合。 李厥噔噔噔跑到李承乾身边,大眼睛眨啊眨的好奇问道:“父皇,儿臣听说越国公当年乃是‘长安四害’之首,他是害虫吗?他们还说父皇与越国公交情很好还与三叔四叔一起去逛青楼,父皇也是害虫吗?” “噗嗤!”皇后忍不住笑出声。 童言无忌,犯不着与儿子计较,李承乾哭笑不得,想起当初那些年的事情也有些缅怀,笑着道:“你别冤枉父皇啊,父皇才不跟他们胡闹,大多时候都是你魏王叔与越国公到处闯祸,越国公乃是有名的与青楼无缘,去一次出一次岔子,出一次岔子打一回架,打一回架便被你皇祖父揍一顿……到得后来整个长安的青楼全部不欢迎越国公,都怕他打架给人家青楼拆了。” 李厥瞪圆了眼睛,哇哇大叫:“哇,越国公那么厉害吗?将来我也要那样!” 李象在一旁也羡慕的抿着嘴,大丈夫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那是何等英雄气概? 皇后将儿子拽过来揽在怀里,对李承乾笑道:“那时候刚刚生下厥儿不久,臣妾在宫内亦听闻房相家的二郎率诞无学、愚笨暴戾,整日里闯祸不断。然而后来据说是脑子受了伤差点死掉,待到缓过来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不仅诗词双绝文武兼备,更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太宗皇帝刚开始对其想法设法悔婚之举咬牙切齿,到了后来却极为喜欢,亲口赞誉其‘宰辅之才’,当真算是浪子回头之典范。” “谁说不是呢?当初二郎与高阳之间的婚约闹得沸沸扬扬,父皇屡次扬言要打断二郎的腿,高阳也好机会哭哭啼啼的恳请父皇取消婚约……孰料他们两个成婚之后居然夫妻相携、恩爱有加,实在是令人意外。” 李承乾笑着说了一些当年的趣事,然后让李象坐在自己身边,温言问道:“越国公与你讲了些什么?跟父皇说一说,要详细一些。” 李象乖巧的坐着:“房少保教会儿臣如何享受生活,要懂得劳逸结合之道,勤政爱民固然是好,但也不需事必躬亲,他说再是精力充沛之人也不可能全揽一国之事务,不只是活活累死的问题,还会在精力不济的情况下做出错误判断从而铸下大错,要学会放权不必什么都揽在手上,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做皇帝只要懂得用人就好……” 李承乾与皇后对视一眼,感叹:“二郎这是借着教导象儿在向朕觐见啊,可朕身为皇帝富有四海,不仅要为天下人负责更要为皇室负责,臣子可以将手中权力下放只专注用人,但君王岂能如此呢?权力下放容易可再收回来就难如登天,万一皇权旁落,悔之晚矣。” 皇后则黛眉微蹙,耐心劝谏:“二郎之言其实也有道理,臣妾见陛下整日埋首案牍、处置国事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就时常担忧您的身体。臣妾女流之辈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只知道宏图霸业也好,当世人杰也罢,终究还是要有一副好身体。” 这番话无疑是肺腑之言,旁人看你是否雄才伟略、是否名垂青史,唯有最亲近的人才在乎的身体。 可这话听在李承乾耳中却让他心生疑窦,难不成这是在讽刺我体格不行? 最近繁重的政务加上宗室内部的潜流几乎榨干了李承乾的所有精力,使其在床榻之上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表现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当你某一个地方有缺陷的时候,即便是别人不经意的提及,也会敏感的认为对方是否有所针对…… 最严重的是另外一个与皇后绯闻纠缠的房俊身体素质出奇的好,这愈发让李承乾心浮气躁恼羞成怒。 不过他还不至于在孩子面前发火,脸色很是难看的哼了一声,对皇后的言语不置可否。 皇后瞥了李承乾一眼,觉察到他心底的不满,虽然不知其怒火从何而来,但还是明智的闭上嘴巴。 李承乾没了教育孩子的心情,拍了拍李象的肩膀,叮嘱道:“越国公文武兼备乃是当世人杰,能成为他的学生是你的荣幸,不要在他摆出储君的架子,否则哪天惹怒了他挨了揍不要回来告状,因为我还会再揍你一顿……乖巧一些,懂事一些,至于学些什么倒是不必苛求,你是储君的确应该懂得多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做皇帝说难很难、说易也易,最重要是懂得识人用人,至于骑马射箭、琴棋书画那些不过是陶冶情操之用,盛世皇帝不需要带兵打仗,却也不能一味钻进书堆里,当真诗词书画无一不精,未必就能做得好皇帝…… 而后起身,负手离去。 皇后面色有些难看,更多却是疑惑不解,仔细想想也不知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皇帝不高兴。 人家房俊通过太子向你劝谏让你顾及自己的身体,这难道不是一个忠臣应该做的吗?自己顺应房俊的劝谏让你劳逸结合,又有什么不对? 简直莫名其妙。 皇帝最近变得越来越喜怒不定,根本摸不准他的心思,这让一心想要恢复和谐的皇后感觉心力交瘁,既然也不知皇帝发得哪门子火气,干脆不想不问,眼不见为净。 将两个孩子拉到身边,挤出笑容,柔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一定要相信相爱、兄友弟恭,做出皇家之典范,千万不要听从旁人的调拨蛊惑之言,谁敢说那些混账话就来告诉母后,母后定不轻饶!” 两个皇子连忙乖乖点头答允。 虽然年纪幼小,但出生于大唐皇室也知道以往皇位传承之时经历过怎样的血雨腥风……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山雨欲来 . 李二发动一场“玄武门之变”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们树立的榜样,告诉他们人生的命运并不是注定的,所谓的“天命所归”也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只要“胸怀宏志、敢 为人先”,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宗祧承继的社会里,纵然不是嫡长子,也完全有可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去完成逆袭……对于个人来说,李二是无数人的榜样,他用自己逆袭成功的路径给所有人做了示范。但是对于大局来说,这种“不安本分”“逆天而行”的举措却是需要大加鞭 挞的,宗祧承继的本意是让社会有序运转,一旦这个秩序被打破,所有人都“不认命”,那岂不是天下大乱?皇家更是对此严阵以待,始作俑者李二陛下自己通过“玄武门之变”逆而篡取,却也知道一旦这个规则流传下去子孙后代人人效仿大唐将永无宁日,所以他不 断教诲自己的孩子们要兄友弟恭要谦让有序,哪怕对李承乾极度不满却也对于易储一事犹犹豫豫,始终不能狠下决心。 及至李承乾登基,皇太子非是嫡出,关于皇位传承的危机又浮现出来,皇家岂能不对此予以重视,防范于未然? ……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陆陆续续下了多日,各条河流水位上涨,关中旱情得到极大缓解,等到天晴日出,中元节也到了。无数僧道自全国各地赶赴长安,这几日但凡进入关中的各条关隘、道路上手持通关文牒的僧道络绎不绝。长安城内的寺庙、道馆僧道汇聚、摩肩擦踵,就连 大街上往来行走的僧道也较平常多出数十倍,城内的大慈恩寺、城南的草楼观更是人口汇集的重中之重。大慈恩寺内香烛缭绕,钟声悠扬,每日早晚功课之时大殿根本坐不下,僧人们都聚集在广场上席地而坐,诵经念佛之声汇集在一起轰然悠扬沉稳厚重,配合 着环境当真有几分法度森严之意。 终南山麓的草楼观作为举办此次道家“中元法会”的道场,亦是人头攒动、香火鼎盛,不仅道家各派全部派人到场,就连许多云游道士也闻讯慕名而来。 道家传承几千年,如此规模的盛会屈指可数……整个长安城都被佛道两家的盛会闹得沸沸扬扬,而随着流动人口激增,越来越多的商贩也涌入长安,没有摆摊的地方就背着货架挑着货担在各处寺庙、道馆 附近游走叫卖,治安问题自然成为重中之重。 不仅京兆府及其下属长安、万年两县衙役巡捕齐出,刑部、大理寺也派出官员坐镇于这几处衙门,遇到案件从重从快判决务必确保长安城内治安稳定。宿卫宫禁的左右领军卫、卫戍京畿的左右金吾卫更是全体出动,李勣坐镇承天门统御左右领军卫确保太极宫之安全,房俊则将帅帐设置在明德门外圜丘之下 ,掌控整个长安局势,一切危险苗头都能及时予以摁灭。房俊的帅帐就设置在官道旁的大树之下,既然是临时设置故而就只是打了一个棚子,左右大纛耸立旌旗漫卷,一队队装备精良的兵卒簇拥伫立,威风凛凛杀 气腾腾。纨绔们成群结队自明德门出入凑热闹,一会儿去往大慈恩寺,一会儿又赶赴草楼观,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之余见到远处坐在帅帐下威风煞气的房俊,纷纷表达 心中的羡慕嫉妒。说起来这些纨绔之中一些年纪大的其实与房俊都是同龄,然而如今房俊已经功勋卓著官至极品,一言一行都掌控着这个帝国的前进方向,而他们还在青楼楚 馆之间厮混,靠着祖辈的余荫浑浑噩噩的度日……骑在马上的窦德威看着帅帐下八面威风的房俊,瘸了的那条腿隐隐抽痛了一下,咬着牙道:“万物盛极必衰乃是天道,自古权臣哪个有好下场?且让这厮张狂 几日,某等着看他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若论及对房俊之恨,窦德威敢说第二,没几个敢说第一。不仅在房家湾码头被房俊打断腿,更是在关陇兵变之时被房俊冲破他镇守的金光门导致局势彻底恶化,虽然仰仗着太穆皇后的余泽不曾在其后的清算之中丢了性命,却也因此只留下爵位被罢免了所有官职,时至今日依旧投闲置散跟着一群纨绔声色犬马,全然 未能收到重用。 每每阴雨天气腿痛难当之时便恨不能将房俊嚼碎了吞下去,此刻见对方这般耀武扬威,自是愈发嫉恨攻心。 苍天无眼啊,此等卑劣阴毒之辈也能窃据高位?一味宠信他的李承乾也是个昏君! 都该死! 一旁的于胜则掩不住的艳羡,道出了一句名言:“大丈夫当如是也!” 宰执天下、起居八座,这是所有男儿心目当中无比崇高的志向,岂能不心向往之? 刘仁景则笑道:“某还以为你会来一句‘彼可取而代之’,嘿嘿。” 他与窦德威关系不好,但与于胜相交莫逆,今日出来游玩正好碰上于胜与窦德威同行,推脱不了只能结伴同游…… 于胜吓了一跳:“你可别害我,这话若是被房二听到还不得收拾我一顿?” 看着人家房俊官居极品大权在握羡慕一下可以,可若是存了取代之心那性质就全然不同,真以为如今的房俊位高权重就不会如同以往那般打架了? 这棒槌当初的蛮横形象实在是太过残暴,时至今日依旧给同一个时代的纨绔们留下深刻的印记,余威犹存…… “喂!路边那几个,聚在一处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过来过来,先通禀身份看看是不是被海捕追缉的贼寇。” 一个校尉见到聚在一处的一伙纨绔嘀嘀咕咕时不时对大帅那边指指点点,顿时生出疑心,一边呵斥一边走过来试图询问。几人一看不好尤其是窦德威对房俊又恨又怕,唯恐被房俊见到趁机收拾自己,当下二话不说,打马就跑,于胜与刘仁景也不愿招惹麻烦,跟在窦德威身后向 着终南山策骑疾行。 其余十几个纨绔忙不迭紧随其后,一行人蹄声嘚嘚、仓惶逃遁。那校尉追了几步眼瞅着追不上,想要回头招呼同伴骑马追赶,但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站岗值勤,没有多生事端。看那伙人各个鲜衣怒马、气势不凡, 想来都是权贵家的郎君,还是不要招惹是非为好…… ……佛门“盂兰盆节”与道家“中元法会”碰在一处,可谓普天同庆、热闹非凡,整个长安城都洋溢在节日的欢快气氛之中,朝廷各级衙门几乎同时停摆,但京兆府 的后堂依旧人头攒动,算盘珠子的响声噼哩叭啦连成一片,清算各处寺院、道馆产业的工作紧锣密鼓的照常进行。马周是个务实之人,没心思去关注僧道们的争权夺利,只想着尽快将佛道两派的资产厘清,眼瞅着就要秋收了,把两派应该缴纳的税赋数额注定出来马上实 施收缴。 一个书吏捧着账簿走过来,禀报道:“府尹,这本账簿有问题。” 马周喝了口茶水:“什么问题?” “这是万年县的账簿,上面记载着西明寺的田产,但是其中有多项与实际测量并不符合……” “本官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直接说结论。”“……”书吏小心翼翼道:“地契虽然在西明寺,但账簿上并未载明这块地的来龙去脉,更无土地买卖的交割文书,所以应该是不知何人将土地投献于西明寺, 借其寺院免税之资格予以逃税。” 马周接过账簿翻了翻:“能确定吗?嚯,一万三千亩?大手笔啊!”大唐建国之初实行“分田到户”政策,每一个十八岁的男丁能分到一倾地也就是一百亩,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这是个人永久拥有的,死后可以传承给子孙, 但只能种植榆树、桑树、枣树等,其余八十亩是口分田,所属权是国家的人活着的时候一直种植,人死之后国家要收回予以再分配。 一万三千亩几乎就是一百个家庭能够分到的土地,可见当这些土地投献于寺院名下逃税的同时,已经有百余个家庭没有了土地,实际上破产…… 书吏忙道:“确凿无疑,只不过尚不能确定究竟何人将土地投献于西明寺以之逃税。” “管他是谁?”马周不以为然,将账簿还给书吏,吩咐道:“马上带人前往万年县衙,将这块地的所有的文书契约封存起来,收归国有,另外行文西明寺因其隐匿土地行逃税之实,按照这些年所逃税款之五十倍予以顶格罚款。另外,行文所有寺院、道馆若主动将隐匿之土地交出并且补足所逃之税款则既往不咎,否则全部予以顶格罚 款,严惩不贷!” “这个……”书吏迟疑一下,小声提醒道:“能将土地投献于西明寺肯定不是普通人家,而且也绝对不会是孤例,应该是大有人在,如若顶格处罚、严惩不贷,是不是影响 太大?” 谁能将这么多的土地兼并下来并且投献于西明寺这样的天下名寺?不是勋贵就是宗室,普通的官员根本做不到。 一旦予以严惩,必然触动一大批人,导致沸反盈天。马周怫然不悦:“如何应对接踵而来的麻烦是本官的职责,而你的职责只在于将本官交代的事情办妥,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没有疏漏,如此上下一心、秉公执法才不枉陛下之重托、不负百姓之信赖,办好你自己的事,其余无需你过多担忧。”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引蛇出洞 . 在大唐的权力构架之中分为三大集团,世家门阀、勋贵集团、李唐宗室。世家门阀根深蒂固利益纠缠,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屏蔽了中枢与百姓之间的沟通,使得“政令不得下乡”,国家要依靠他们去治理百姓、统治江山,自 然不可擅动。 然而与之相比,勋贵集团与李唐宗室才是真正不能触动的存在。 之所以不可触碰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为直接也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两大集团的根基都在关中,而作为帝国京畿的关中地区绝对不能乱……西明寺乃是天下名寺,等闲人根本不可能与之有所交集,更遑论将土地投献于寺产名下帮助避税逃税,所以从西明寺的账簿之中查出投献土地之所有者,不 是勋贵就是宗室。书吏的担忧是有必要的,咱们的任务是“清查寺院道馆之产业,厘定其所应缴纳之合理税额”,既然寺院道馆的田产也需要缴税,又何必多次将这些田产从寺 院道馆的名下剥离出来呢? 只要缴税就好了,管它到底是谁家的产业呢?这是正确的为官之道,但马周对此不以为然:“无论谁家兼并而来这些土地,都已经使得数百家农户家无恒业一朝破产,而那些人依仗权势依附于农户身上敲骨吸髓,若不能予以严惩,此风必将盛行下去,长此以往民无恒产、国将不国,断不可纵容包庇。此事无需多言,无论发生什么后果自有本官承担,你等只管依 令而行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即可,去吧。” “喏。” 书吏忧心忡忡却不敢违逆命令,只得转身回去召集了十余人组成一个临时小队,出了衙门直奔万年县衙。 马周坐在值房里喝了口茶水,将自己的长随叫进来,吩咐道:“马上去往明德门外告知越国公,就说让他小心警惕。” “喏。” 等到长随出去,马周放下茶杯,起身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一排枝繁叶茂遮挡浓荫的树木微微出神。这是早就预设的契机,希望能够由此引发宗室内部的分裂、对立,但此举之风险极大,因为谁也不知道在面对宗室内部即将对立之时,那些人会否铤而走险 提前发动,更不知其由何处开始发动、以及发动之规模如何。但这个风险是必须要承受的,不然敌人始终躲在暗处上下串联、搅风搅雨,时刻面临敌人的威胁着实太过被动,只需将敌人从宗室之中分离出来,无论立即 剪除还是予以监视都能夺回主动。佛道两派的盛会使得长安城人口激增、治安混乱,这是那些人提前发动之契机,但也给了四卫兵马集结布防掩人耳目的借口,现在就看那些人敢不敢提前发 动,以及发动起来是何等威势。 ……万年衙门之中一片忙碌,随着佛道两派盛会同时展开,不仅进入长安的僧道几十上百倍的增加,与此同时今日长安看热闹的民众、贩卖各种商品的小贩无以 计数,甚至就连平康坊的青楼楚馆都大肆邀请其余地方的名妓前来打响自己的招牌……平常时候长安的常住人口就已经超过百万,如今更是暴增二十万有余,长安城内所有的客栈、旅馆、乃至于城外的驿站、平康坊的妓馆早已人满为患,对于 治安的压力可以想象。 谁都知道这一次佛道两派的盛会预示着彼此之间争斗的开始,这将是一场巨大的风波影响深远,没人愿意因为自身的失职而被动的卷入其中。 所有官吏都时刻关注着长安城内发生的任何事情,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要全力镇压,确保不会引发乱子。 所以等到京兆府的官吏闯进衙门,直接要求封账、查账的时候,万年县的官吏们一时愕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忙着丈量田亩清查资产厘定税率呢? 再者说来,当下这个关口首要之事是保持局势稳定,维稳是重中之重,这般封账查账显然是有所针对,岂不是主动引发纷乱之危机? 京兆府的人疯了吗?京兆府一众官吏见万年县官吏踟蹰不行、欲言又止,顿时不满,拿出马周的手令:“京兆尹手令在此,尔等需配合吾等行事不得有违,若是有所延误,严惩不 贷!” 万年县官吏并未因此松口气,按理说既然有手令那就好办了,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所有后果都由马周承担想推卸也推卸不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谁都明白这意味着这些田地从此之后再不归原本那些寺院所有,而这些土地真正的主人将因此损失惨重,那些人是谁他们这些地方官吏清清楚楚,所以一个 个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却也不敢违令赶紧打开库房,在密密麻麻摆满库房的书架上寻找到一摞摞沾满灰尘的文书,搬到值房里任由京兆府官员查看,然后配合对方找出那些特定的 契约文书,又在万年县土地账簿之上将这些土地勾除,另外登记造册。 京兆府直接将这些田地从寺院产业之中剥离并且予以罚没,等同于向那些人直接开战。 要出大事了……傍晚时分,京兆府官员将诸多投献于寺庙道馆的田产地契装车运走,万年县官吏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派人去通知正在城内各处身临一线的县令,一边赶紧往 各处被收缴罚没了土地的人家送信。 …… 襄邑郡王府正堂内,灯火辉煌,历唐宗室济济一堂。 此间几乎与宗正寺相提并论,不少宗室不服韩王这个宗正卿,反而与襄邑郡王李神符亲近,时常走动。 “砰!”血气方刚的李冲虚狠狠拍了一下茶几,怒声道:“马周疯了不成?你收缴佛道两家的赋税自取收取便是,咱们投献于佛道两派门下的土地也甘愿缴税,为何还 要一并查抄罚没?那是我汉阳王府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还有王法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位上的李神符耷拉着眼皮,老神在在一声不吭,难观其喜怒。李道立很是同情,恨声道:“我家也有数千亩良田被罚没,原本此前被房二勒索已经山穷水尽了,现在连这些田地都没了日子可怎么过?马周此贼跋扈至此, 将来必不得好死!” 在场十余人七嘴八舌怒喝连连,都是投献于寺庙道馆的田地被京兆府无故罚没,自己没了主张只能无能狂怒,跑到李神符这边来求个章程。 既然是领袖,咱们平常都听你的话,现在有难了你得给我们出头吧? 然而李神符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一言不发。李道立忍不住,问道:“叔王,此事你怎么说?这明显是陛下要向咱们下手啊,若是任由马周这般鼓捣用不了多久咱们的这点家产就被盘剥干净了,府上怕是 连吃的都没了,到时候无米无钱如何襄助叔王成就大事?” “混账!” 李神符双眼陡然睁开,凶芒毕露:“老夫何曾要成就什么大事?还用得着你拿出米粮来襄助?你给老夫说说看,你这番话语是何用意?你到底要干什么?!” 虎老雄风在这一刻李神符怒气勃发戟指斥骂,吓得一众宗室小辈噤若寒蝉。 李道立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子过不去,可也醒悟到自己说错话,赶紧道歉:“是我口不择言,叔王勿怪。”李神符骂道:“我怪不怪你有什么打紧,这话传到陛下耳中你看陛下怪不怪!整日里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你府上有没有吃的与我何干?这大唐国力鼎盛威服四 海,还未听闻有宗室饿死的,你若当真没吃的就去京兆府住下,马周用膳的时候你就跟着吃,看看他敢不敢把你给撵走让你饿死!”李道立两眼一亮,一拍大腿:“对啊!既然被马周逼得没活路了,还要什么脸面呢?再者说来陛下敕令僧道纳税,却未必让马周将寺院道馆的账簿折腾清楚将 投献之土地全都罚没,这里头不仅有咱们宗室的,勋贵那边的土地也不少,被马周这么整下去活不起的可不是我一个!” 李冲虚也兴奋起来:“只要咱们将人马纠集起来去闹一闹,就不信马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在长安城纷乱不堪,万一再闹出事,他如何向陛下交待?” “要我说,索性就将事情闹大,现在整个关中都不安稳,若是能够借此寻到一丝机会……岂不妙哉?” “我们一直在等,可这般等下去何时是个头?” 这句话打动了李神符的心。他一直是主张“稳中求胜”的,办大事不能一蹴而就而是要不断的隐忍,惟有耐心隐忍暗中积蓄力量,不动则已一动必定功成,而不是仓惶之间准备不充分的 时候贸然举事,到时候处处漏洞只能是自取灭亡。陛下春秋鼎盛,可他现在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指不定哪一天便一睡不醒、撒手人寰……他等不起。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投石问路 . 李道立见李神符沉默不语显然有所意动,赶紧加一把火:“叔王,我方才说错了话,可道理却没错,古往今来想要办大事不仅要得道多助,更要有充足之钱粮予 以支撑,没钱没粮屁事儿也办不成!” 这话引发不少人附和,纷纷出言让李神符采取措施,他们与李道立一样未必是为了“大业”着想,而是不愿自家的产业被朝廷收缴罚没。 更远的利益还未看到的,眼前的利益却已经受损,这如何得了? 李神符花白的眉毛微微颤动,眼角耷拉着,沉默良久,才缓缓叹息一声,问道:“汝等打算如何为之?” 李道立赶紧说道:“不如围攻京兆府衙门,马周曲解陛下之敕令对吾等合法之财产予以罚没,实在是天怒人怨,咱们逼着他打消这个主意!” 李神符摇摇头:“马周何许人也岂能未汝等所逼迫退让?”“若是放在以往马周自然不会退让,可现在佛道云集、京畿不稳,尤其是朝廷趁机对佛道两派加税,固然两派明面上表示顺从,可实际上岂能不心生怨尤?更何况佛道两家看似强盛,实则内部派系林立、山头众多,未必上下一心认同各自领袖做出的决定。咱们一边去围攻京兆府引起风波,一边与佛道两派联系,必然 有人跟进,到时候大势可成再不济也能逼着马周取消罚没,若是运气好操作得当,甚至有可能将局势彻底搅浑,咱们有机可乘……” 说到“有机可乘”的时候,李道立按捺不住兴奋,狠狠拍了一下手掌。陛下虽然才能不足,但李勣与房俊这两人却是能力出众、威望绝伦,两人把持军队将局势控制得稳稳当当,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这边想要成事就必须一 个混乱的环境,当下岂不是天赐良机? 李冲虚站出来,义愤填膺:“我随你去!” 李道立赞许的点点头:“大家众志成城,何愁大业不成?”李神符这回没摇头,犹犹豫豫举棋不定:“风险太大,太大,我看不行,马周乃是陛下宠臣,现在城里城外又有李勣与房俊坐镇,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强势人 物,万一出了岔子我保不住你们啊……”“哪里需要叔王出面保住我们?我们是宗室啊,只要不是谋逆就算陛下又能拿我们如何?宗室稳才能天下稳,陛下不是傻子,他虽然重新房二、马周等人,却 也应该知道谁才是大唐江山的基石!”“没错,咱们不是不能隐忍,可与其苦苦等待,何妨主动出击?即便不能搅乱局势有举事之机会,再不济也得将被罚没的那些田地讨要回来,否则还未等到机 会来临便要饿死了!”李神符不置可否,说来说去,这些人未必是为了大事甘冒奇险,而是马周这一下罚没投献于寺庙道馆之田产算是掘断了这些宗室子弟的根,打得他们肉痛, 这才纠集起来意欲去京兆府闹事从马周手里将那些田地抢回来。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往义,若是起事之时让他们冲锋在前绝无可能,这个时候却一蹦三尺高满口为大事而主动出击…… 说到底,还不就是让我给他们背书,一旦出现严重后果之时以宗室领袖的身份庇护他们? 竖子不足与谋啊,既然如此,就随他们去吧。 “这件事我是不赞成的,毕竟陛下敕令不得违逆,但我已经老了,约束不得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神符终于表态,但并不是李道立等人所想的那样做出保证,这句话的意思是一旦出事我会出力,但终究结果如何不能确定。 李道立便犹豫了,没有李神符在身后力挺,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去马周面前耀武扬威……然而初生之犊不怕虎,李冲虚虽然年届而立但血气方刚脾气暴躁,闻言也有所不满,当即道:“既然叔王不管我们,那我们自去争取便是,总不能怕这怕那一 声不吭任人鱼肉吧?这天下是李唐的天下,就不信他马周还能翻天不成!” 然后斜眼睨着李道立:“你去不去?”李道立骑虎难下,既害怕后果不测,又不舍那些被罚没的田地,之前被房俊敲诈已经使得郡王府的财货损失大半,若是再没了这些良田,郡王府将来何以为 继?觉得李冲虚之言也有些道理,况且李冲虚乃是李孝恭的亲侄子,而李孝恭素来与房俊等人交好,而房俊又对马周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就算局势再是不妙,房 俊也得给李孝恭几分面子吧? 如此一想,问题不大。随即也站起身:“我高平郡王府如今财货匮乏、难以为继,家中上下几十口只剩下这么一点田地,若是不要回来都不知吃什么、花什么,纵然危险重重却也不 得不硬着头皮前去京兆府衙门。万一有事还望叔王看在以往小侄孝顺恭敬的情分上多多照顾东平郡王府,则小侄感激不尽。”李神符唉声叹气、一脸无奈:“我已风烛残年,黄土都埋到脖颈了,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能照顾得了谁呢?老了老了,没用了啊。这事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却 是不敢给你们任何承诺啊。” “有叔王这句话就够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侄这就去了!” …… 众人散去,惟有李孝协、李德良留下。李孝协有些不安:“叔王为何不阻止他们呢?马周那边办事太干脆、太强硬,须知那些田地不仅是宗室的,还有勋贵家的他这么一整势必触怒宗室、勋贵,引 起一场风波乃是必然,按理说不该在这个当口招惹是非,所以难免有故意为之的嫌疑啊。”皇帝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宗室内有人图谋不轨的消息?作为皇帝的心腹之臣,马周宁肯触发局势动荡给予“不臣之人”趁乱发动的机会依旧不管不顾一意孤 行,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有诈。李神符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老态龙钟无精打采的样子,无奈道:“若马周只是刚愎自负,那么李道立等人或许真的能够掀起一场风波,咱们的确有可乘之机 。若这是一个圈套,那么马周等人不见到猎物上钩是不会放心的。” 换言之,只要有猎物上套自取灭亡,那就意味着暗中图谋不轨的“不臣之人”已经遭受重创,皇帝那边就会放下提防之心。 这才是真正的好机会。 李孝协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一脸震惊。 一直以来李道立都是李神符的坚定支持者,如今却被这个老狐狸丢出去当做诱饵牺牲掉…… 李孝协打了个冷颤,不寒而栗。 李德良则一脸兴奋,低声道:“那咱们是否要联络各方做好准备,一旦局势对咱们有利,便立即举事全力以赴?” 李神符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不能有半分异动。” 野兽在面对猎人的捕兽夹或陷阱的时候,猎人会安排好各种各样的环境让野兽觉得绝对安全。 将一个诱饵抛出去让陛下那边觉得宗室里已经不足为虑,这就算是达到了目的,至于更多不敢去想。 李德良扼腕:“多好的机会啊,往后可不见得还能碰到。”李神符素来沉稳隐忍,不为所动:“越是好机会实则危险越大,你怎知不是猎人用食物堆砌出来的陷阱?世间之事就是这样,看上去一片坦途的时候,往往蕴 藏着巨大的危险。” “可如此一来,高平王叔岂不是危在旦夕?”“危险是有的,但不至于致命,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高平王也就罢了,李冲虚乃是江夏王的亲侄子,他若有事江夏王岂能坐视不理?断没有李冲虚安然无恙 却高平王出事的道理。” 李孝协与李德良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道理,心中的担忧有所缓解。 看来这个老家伙虽然凉薄了一些,倒也并非狠如毒蛇,狠辣手段之下还是留有余地的,否则若是当真将李道立推出去送死,那可就太过让人毛骨悚然了。 ……李道立、李冲虚等人出了襄邑郡王府,回头看看跟随而来的大概十余个宗室子弟,都是家中投献于寺院道馆的田产被收缴罚没的,虽然大唐立国未久宗室们百战余生功勋赫赫,还未如同王朝末年那般一文不值,但血脉有远有近、功勋有大有小,自然爵位有高有低、产业有多有少,高祖李渊那一支自然富有巨万、声 色豪奢,但是其余太祖子嗣的境遇却差距极大。眼巴巴那么点家底需要维系一大家子奢靡生活已是不易,投献于寺院道馆想要逃税的田地又被罚没,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这些人已经积攒许久的不满几乎忍 无可忍。李道立对李冲虚道:“咱们此去京兆府有些声势不振,你派人联络其余被罚没田产的宗室,我则派人联络勋贵,总是要人多势众将事情闹大才能给予马周足够 压力。未免夜长梦多,这就前往京兆府。” “这事好办!” 李冲虚当即答应下来,然后让仆从拿着自己的名帖去联络宗室,李道立则往交好的勋贵人家投递名帖,相约今夜齐聚京兆府衙门,找马周要一个公道。 一时间,长安城中无数宗室、勋贵人家灯火通明,不少人带着仆从走出家门直奔京兆府衙门,各条街巷上灯火川流不息,终点皆是京兆府。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聚众闹事 . 京兆府衙门设于布政坊西南隅,与“胡袄祠”、“善果寺”毗邻,西侧永安渠自南向北流过,与西市隔着金光门大街遥遥相望。因最近长安城涌入无数僧道、行商、游客,流动人口激增数万,不仅将城内各处寺庙道馆住满,各处旅舍亦是一房难求,“盂兰盆节”与“中元法会”吸引庞大 人流抵京虽然狠狠刺激了一下长安经济,却也带来严重的治安隐患,长安、万年两县在京兆府的统领之下日夜不休,随时排除治安事件。 故而即便到了酉时末,衙门内依旧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一片忙碌。去往万年县的官员已经回来,带回的文书契约摆放在值房一侧的书架前,马周冷笑看着这半人多高厚厚一摞,这得是多少宗室勋贵都将兼并来的土地投献在 寺院道馆名下,又得有多少百姓因此失去土地要么流离失所、要么卖身为奴?宗室也好、勋贵也罢,朝廷素来都是极为优待的,然而这些人依旧欲壑难填视王法于不顾,迫害自家百姓比战场上对阵胡族更甚,盘剥残害鱼肉乡里无恶不 作。 依仗着往昔的功勋就能为所欲为了? 做梦!“府尹,外头影影绰绰有不少宗室子弟在西市门口的街边聚集,甚至还有勋贵子弟不断赶来,交头接耳时不时对着咱们衙门指指点点,恐怕来者不善啊要不要 派人予以驱散?” “这事儿咱们管不着,派人去宗正寺通知韩王殿下一声,同时告知明德门外的越国公,让他们妥善处置。” “喏。”马周起身来到窗前用火折子点燃一个红泥小炉,将水壶放在上面,又让书吏去厨房拿来一碟子炒豆,正好水开沏了一壶茶,慢悠悠的吃着豆子喝着茶水,神 态悠闲很是惬意,心情甚好。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打天下靠的是宗室、勋贵,这些人对皇权最为忠诚,因为他们的爵位就意味着可以与国同休,国家越好他们就越好。然而出于防范之目的,随着距离建国的时间越是久远,宗室、勋贵就距离权力中心越远,没有相应的权力自然无法获取丰厚的利益,所以他们为了维持奢靡 的生活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从建立国家的功勋沦为掏空国家的蛀虫。 而且宗室、勋贵丰厚的禄米也成为朝廷的负担。现在的大唐已经稳如泰山、不可撼动,那么多的宗室、勋贵都成了累赘,若是有机会修修剪剪精简一下对国家很有好处,太祖皇帝这一支已经足够,其余高 祖皇帝的子嗣血脉已无必要继续由国家供养……最重要是这件事自有房俊出头去办,他倒不是害怕宗室、勋贵事后报复,实在是腻烦被那些蠹虫给缠上,自己有着太多正事要办,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 ? 所以还是房俊最可信赖,作为盟友不怕麻烦、气势强横、手段高超,跟他一起办事实在是省心省力。 ……西市内灯火辉煌,门楼前街边聚集着越来越多的宗室子弟、勋贵二代,冲击京兆府这种事哪一家的家主都不可能亲自出面,即便是李道立也只是临时充当“领 袖”,待会去往京兆府的时候是他的儿子李景淑……这些人聚集此处自然带着大批奴仆家兵,在西市门外呼呼喝喝占据了半条街,阻碍市场内运输货物的胡商,不过见到这些人鲜衣怒马气势不凡,胡商们也只 是敢怒不敢言,要么绕路、要么干脆将货物停放在大街上,等着这些人走了才运入市场。 李道立环视左右,问李冲虚:“人都到齐了?” 李冲虚点头:“时间太紧总共就通知了七八家,差不多都来了。”李道立看了看,有些失望,都是一些勋贵之中的小鱼小虾,一个有分量的都没有,不过也能理解经过两次兵变残存下来的勋贵要么是陛下的死忠要么与房俊 交好,怎么可不可能跟着自己去京兆府闹事,唯有这些不成气候的才上蹿下跳。 回头看着身边的儿子:“时间不早了,带着人过去吧。”此番闹事他之所以不直接出面,一则要留下一个缓冲的余地以免事情无法收场,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去冲击京兆府,万一出事整个东平郡王府都要栽进去,再 则也是给儿子一个树立威望的机会。 这样的大事无论能否办成都是一份沉甸甸的资历,在下一代宗室子弟当中就算是个人物了,这可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李景淑恭声应下:“喏。”挺了挺腰,肃容沉声道:“诸位谨记,此番前往京兆府不是为了闹事,而是为了咱们自家之产业据理力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谁敢半途而废退出,人神共弃 之!” “怎么可能?家里这点田地都被罚没,明年都要揭不开锅了,往哪儿退?” “大朗放心,咱们今日敢到这儿来,就豁出去干到底,非得跟马周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这话说的过份了,吓唬小孩子呢?咱们是宗室啊,是太祖血脉,只要不造反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把咱们如何,何惧区区一个马周?” “说的没错再者还有个法不责众呢,这么多人一起找马周讨个公道,还能把咱们都杀了不成?” “莫要废话,赶紧过去摆明车马与马周谈判,正事办完正好回府睡觉!” “嘿嘿,二郎新近纳的那一房小妾据说美如天仙啊,啥时候送给愚兄尝尝鲜?” “一个女人罢了,过几日便送去兄长府上!” “走走走,再说下去天都亮了!” “大朗领先,咱们以你马首是瞻!” 一众宗室、勋贵加上各自的仆从家兵总计上百人横穿长街、招摇过市,前呼后拥的直奔大街对面的京兆府衙门。 衙门前的门子早就盯着这帮人很久了,见到终于凑齐了人呼呼啦啦快步走过来,赶紧反身一溜小跑去给马周报信。李景淑带着人来到衙门前站定,打算先礼后兵,对门口的书吏道:“劳烦入内通禀一声,就说东平郡王府世子李景淑率一众兄弟前来拜访,有要事与京兆尹相 见,还请拨冗相见。”“何必这般客气?要我说咱就直接冲进去,马周若是答允咱们的条件便罢,若是不答允就砸了这京兆府,绑了马周去承天门扣阙!咱们都是陛下的兄弟,就不 信陛下就能眼睁睁的看着酷吏荼毒我等皇族子弟?” 李景淑赶紧拦住,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若马周答允咱们的述求自然无需大动干戈,若他不识抬举死不悔改,咱们再好好与他理论不迟!” “行吧,反正这回都听大朗的,你怎么说咱们怎么办。”眼见着一群平素嚣张跋扈的宗室子弟此刻对自己言听计从、尊敬无比,李景淑死灭压住嘴角,心头难以遏制的涌上一股自豪自信无以言喻的成就感,这种“一 呼百诺”的威望是他从来都未曾企及的境界,自有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壮志。 须臾,入内通禀的书吏回来,恭声道:“府尹请东平郡王世子入内相见,有什么话可当面叙说。” 一众宗室子弟、勋贵二代又鼓噪起来:“那怎么行?大家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进去!” “马周只知有东平王府,却不知我广平王府乎?” 吵吵闹闹、沸反盈天,将偌大一个京兆府衙门闹得较之西市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景淑觉得自己前去见马周并不是个好主意,无论与马周谈判结果如何都会受人质疑,正所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这种事岂能私底下悄悄的谈? 当即振臂一挥:“马周贼子居心叵测想要分化吾等,不能上他的当,他既然不出来相见,那就请诸位随我一同进去,咱们去见他!” “哈哈,大朗果然好气魄!” “走走走,咱们一起进去!” “哇呀呀呀屁的京兆府,看我拆了他的大门!”不知哪个勋贵子弟兴奋过度,居然从人群中窜出去飞起一脚将半掩着的大门踹的“嗵”一声响,厚重的大门被踹开,那勋贵子弟也摔在地上抱着脚大声嚎叫… … 李景淑脸色发黑,懒得理会,只让人将这位抬走医治,然后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冲开大门进了院子。 京兆府门前的官吏不敢挡也挡不住,瞬间就被冲散……等到李景淑等人冲进院子,便见到马周正负手站在正堂的台阶上,身前一排官吏护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为首的李景淑,沉声喝问:“京畿重地、天子脚下, 你却胆敢率众冲击朝廷官衙,可知这是什么罪名?”李景淑怡然不惧,在一众宗室、勋贵子弟的目光注视之中上前两步、排众而出,享受着身为“领袖”的风光荣耀义正辞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罪名吾等不能承受、也不敢承受,此番前来非是冲击京兆府,而是要来质问于你,凭甚罚没各家的田产?”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法不责众 . 【书友们五一快乐啊】“各家田产?”马周好整以暇:“京兆府今日的确收缴罚没了不少田地,只不过这些田地都是从各处寺院、道观的账簿上剥离出来,寺院、道观说不明白这些 田地的来历,万年县的契约文书上更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这些田地归何人所有,你这般打上京兆府衙门却不知有何证据?” 宗室、勋贵子弟们面面相觑。证据是肯定拿不出来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田地,哪里有什么证据?只不过这些田地确实归各家所有,放在平时寺院、道馆也好万年县衙也罢,哪个敢“昧下” 他们这些人家的田地? 但若是较真儿非得让他们拿出证据,那的确是拿不出来。能拿出来也不敢拿,否则就跟关东、山东、江南等地世家门阀兼并的那些土地一样,要么上缴国库、要么用巨额的钱帛“赎买”,可那样一来他们今日前来闹 事又有什么意义?“马府尹此言差矣,这些田地非是吾等置办,而是各家的父祖遗留下来传承至吾等手中,当年各家父祖随着高祖、太宗南征北战打天下,有些田地是赏赐而来 ,有些则是缴获而来,虽然因为战乱年代的关系未能有详细的契约,但若需要自然有无数人可以出面佐证,京兆府总不能连这个都不认吧?” 作为临时领袖,李景淑自然而然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充当“主辩”,只不过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且不够严谨。大唐立国不过区区三十余年,虽然早年间动荡不休战乱不断,但关中各地实行“均田制”之初所授予土地的详细明细清晰可查,只要京兆府仔细查证自然能够 明了这些田地的授予者何人,都已经实行“均田制”了,这些田地就属于被授予的农户,何来“赏赐”“缴获”之说?不过李景淑也只是寻找一个理由而已,至于这个理由是否准确、正当并不重要,重点在于“各家父祖”,现在聚集于京兆府衙门的包括数十家宗室、勋贵,一 旦引发这些人家的不满,无异于动摇了大唐的立国根基,你马周能否负的起这样的责任? “没错,若没有咱们父祖兄长浴血拼杀鏖战沙场,你马周一介寒门有什么资格居于庙堂之上?” “家中长辈拿命换来的东西却被你这贼人一句话予以褫夺,还有王法吗?” 众人纷纷附和,声势鼓噪。马周不为所动:“田地乃国家立国之根本,绝对不容许以任何卑劣手段予以侵占、兼并,否则富者愈富、贫者愈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只要你们能说明名 下土地之来龙去脉,京兆府可以马上给与合法合规之手续,反之若是不能,则必然要对来路不明且有侵占、兼并之财物予以查抄罚没,这是国法,谁敢违逆?”要说天底下最不怕“国法”的人,自然就是眼前这些宗室、勋贵,文官犯法马上罢官、贬谪、甚至阖家发配,可宗室、勋贵犯法绝大多数时候都只不过是罚俸 、申饬,最严重的也不过是降爵而已。 毕竟相比于文官来说,这些宗室、勋贵因为利益攸关的缘故才是最“爱国”之人。 只要不是“十恶”重罪,这些人根本不将国法当回事儿…… “荒唐!没有吾等父祖兄长浴血搏杀哪来的国?没有国哪来的国法?现在居然用国法来盘剥、压榨吾等功勋之家,简直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屁的国法!老子只认圣旨,如果有圣旨勒令罚没咱们的田产,咱们无话可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若是没有圣旨,谁也不能动老子的田地!”“诸位,多说何益?这厮根本就是个贪官酷吏,拿咱们的家产去铺平他逢迎媚上加官进爵之路,无耻之尤!咱们这就将他拿了去承天门扣阙,让陛下给咱们做 主!”人群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顿时将情绪鼓噪起来,大家都觉得这话实在是有道理,作为宗室、勋贵,唯有皇帝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荣辱,区区京兆府哪有这 样的权力? “没错,只有陛下能处罚咱们,京兆府算个屁、马周算个屁?跟我上,拿下这个酷吏!”都是一群平素无法无天、打架斗狠的年轻人,原本对于京兆府这样的衙门还有几分畏惧,可现在冲进京兆府的大门将京兆尹堵在大堂门口却也没能把他们怎 么样,胆气瞬间就膨胀起来。 若是再能将京兆尹当场擒拿,这样的资本怕是吹嘘一辈子都不为过吧? 一帮宗室、勋贵子弟兴奋得红了脸,嗷嗷叫着便向正堂门口的马周冲过去。 挡在马周面前的官员们一看不好,一边将马周推进正堂一边死死堵住门口抵挡冲击,口中大声斥骂:“冲击京兆府欺辱从二品官员,你们担当得起吗?” “速速退去,否则后果自负!” 然而这些官员哪里是年轻力壮的宗室勋贵子弟对手?几下子便被冲击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可他们为了保护马周却也只能死死堵在门口不敢避让。 场面混乱不堪。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嗓子:“咱们留在县衙的那些契约文书都被搬到京兆府来了,若是咱们一把火给烧了,还有谁知道咱们的田地在哪儿、有多少田地?随我 来,咱们一间一间的找,将那些契约文书找出来烧掉!”一群人如梦初醒,与其跟京兆府硬刚,何如一举解决事情的根本?只要烧掉那些文书契约,这些田地自然在名义上不复存在,但接受他们投献的寺院、道馆 绝对没胆子敢不认账将他们的田地贪墨。 回头与寺院、道馆重新签一份文书,那些田地不就重新回来了? “兄台英明,跟我来几个人,咱们搜这一间!” “我来搜这间!” “这边这边,把门撞开!” 百余人瞬间散开,乱哄哄奔赴各处值房、衙堂、官舍,敲门破窗蜂拥而入,有京兆府的官员试图阻拦便被踹翻在地,整个京兆府衙门乱成一团、狼奔豕突。从有人建议冲进正堂拿下马周开始,李景淑就已经懵了,他之所以敢充当“领袖”带着大家冲进京兆府是因为马周这件事做的的确过分,即便是到了陛下面前 也会对宗室、勋贵予以维护,可若是拿下从二品的京兆尹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就算是为了朝廷颜面,陛下也必然对他们予以严惩。 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又有人建议将那些文书契约找出来烧掉…… 李景淑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只觉得手脚发麻、眼前发黑、呼吸困难。 完了! 他怒目圆瞪,四下张望想要找到刚才建议之人,可四处乱糟糟人喊马嘶,哪里找得到人? 情急之下连忙大声呼喝:“住手,都住手!这里是京兆府,你们胆敢纵火是想死吗?”话音未落,不知是谁从身后猛地推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耳边传来大声呼喊:“大家别怕,有句话叫‘法不责众’,陛下还能将咱们这些人全都杀了不成?只要 咱们不死,能将那些田地保住就算值了!”原本还有一些驻足观望、忐忑犹豫之人一听这话也放了心,在场都是宗室、勋贵人家的直系,虽然没有几个嫡系却也都是各家的核心人物,大家一起犯事儿 ,陛下总要有所顾忌只能从宽发落。 法不责众啊! 马上加入搜索文书契约的行动…… “找到了!” “在这里!” “能否确认?” “没错,就是这些,好多呢!” “火折子,谁带火折子了?” “你傻子,到处都是蜡烛还要什么火折子?” “让开,我来点火!”很快,火焰在正堂西侧一处房舍之中升腾而起,没一会儿的功夫浓烟便从门窗滚滚而出,一群纨绔子弟好似疆场之上打了胜仗一般振臂欢呼、兴高采烈,相 互击掌庆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可比欺男霸女好玩多了! 倏地,一阵沉闷整齐的声响从街上传来,脚下的青砖地面也微微震颤。 不知是谁在门口处喊了一声:“不好,右金吾卫来了!” 李景淑总算从迷茫震惊的状态恢复过来,大声道:“大家都留在这里同进同退,不能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之所以敢来京兆府闹事,就是依仗着“法不责众”,虽然京兆府纵火这种事到底能不能算在“不予追责”的范畴之内存疑,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右金吾卫也不 敢将他们怎么样。 总不能乱箭射杀吧? 只要稳住局势,就还有谈判的资格。 可一旦一哄而散被各个击破,到时候必然相互推诿联盟不攻自破。然而他话音未落,再度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的同时,听见有人大喊:“别听他的,他想害死大家啊!京兆府纵火乃是重罪,一旦被捉到必死无疑 ,咱们这么多人分散逃跑肯定有人能逃出去,生死各安天命,跑啊!” 百余人犹如惊弓之鸟,闻声之后一哄而散,避开正门向着各个方向疯狂逃窜。混乱之中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不辨东西更没有关注脚下,倒在地上的李景淑捂着脸蜷缩着身子不知被多少只脚踩踏而过,忽然一只脚踩在他的肋部猛力跺下, 他甚至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接着一股无以言喻的剧痛从心脏传来,张口惨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只是混乱之中一众纨绔子弟亡命逃窜,谁也顾不上谁,有人从西侧墙头爬上去希望借助墙外的永安渠逃遁,结果刚刚骑上墙头,便见到墙外永安渠的河堤上火把组成一道长龙,将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无路可逃。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暴卒而亡 . 与此同时,分散至京兆府各个方向的纨绔子弟们都骇然发现外面已经被右金吾卫兵卒团团围住,兵卒列阵以待、骑兵往来巡弋,好似一张巨网一般罩住京兆府衙 门,插翅难逃。 纨绔们刚刚冒出头,一张张长弓、一把把劲弩、一杆杆火枪早已对准他们,箭簇在火把映照之下光芒闪烁、寒光凛凛。 “妄动者杀无赦!” “从墙头跳下来,不准乱动!” “束手就擒吧,若敢顽抗,弓矢无眼!” “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再敢跑一步,格杀勿论!”纨绔们傻眼了都知道右金吾卫虽然名义上的大帅是张亮,可现在归房俊节制,房俊何许人也没谁不清楚,说杀那就真敢杀,军中上上下下又全是房俊的旧部 ,这些人对房俊唯命是从,只要房俊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管你是宗室子弟亦或是勋贵世子,照杀不误。而且右金吾卫兵卒组成的天罗地网毫无一丝缝隙,不知何时已经将京兆府围得水泄不通,这些纨绔当真有如瓮中鱼鳖一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投降束手 就擒还能如何? 之前聚在京兆府衙门里还能依仗“法不责众”胆大妄为,现在“联盟”已经溃散,谁敢直面右金吾卫的横刀箭簇? 锐气已泄、畏惧顿生,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束手就擒。 火把映照之下,大队骑兵自金光门疾驰而入,铁蹄踩踏青石板铺就的道路铮铮作响,风驰电掣气势雄浑,转瞬之间便来到京兆府衙门之外。 西市这边的胡商正隔着长街遥望京兆府那边的闹剧,骤然见到这支杀气腾腾的骑兵,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急急向后退出几步,以免惹祸上身。在大唐,外族是没什么权力的,《大唐律》只针对大唐百姓,胡商一旦卷入官司是生是死是打是罚如何判罚全凭主审官员一念之间,所以胡人最怕官司,一 旦不慎卷入官司,往往宁肯破家舍财也要取得和解,否则不仅钱财保不住,甚至有性命之虞。 所以看热闹可以,但绝不能让自己成为热闹…… 不过人皆有好奇之心,见到这队骑兵军容齐整杀气腾腾,忍不住小声询问左右伙伴:“这是帝国哪一位大将军?” “越国公房俊啊,你连他都不认识?” “如雷贯耳啊,但真人还的确第一次见。” 谁没听过房俊的名字呢? 胡商之中不少自北地而来,领略过房俊兵出白道、纵横北地的威风,整个北地都在那一战之后一蹶不振,不知多少牧民、农户因此饱受苦难……躲在人群里的李道立心中惶急,李景淑带人闯入京兆府之后只能听到里边沸反盈天、吵杂不堪,紧接着右金吾卫便迅速开到将京兆府团团围住,他连派人入 内报信都来不及。 进了京兆府的人到现在一个都没出来,他根本不知里边到底发生何事,更不知右金吾卫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下意识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头…… 可现在京兆府已经被封锁戒严,内外隔绝,他也束手无策。 …… 骑兵部队抵达京兆府门口,早已围拢在此的右金吾卫将军孙仁师赶紧上前,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卑职参见大帅!” 时至今日,房俊在左右金吾卫中无官无职,可左右金吾卫上上下下依旧以“大帅”称之,当然右金吾卫大将军张亮除外……为首的房俊翻身下马,一身紫色官袍头戴幞头并未穿着甲胄,亦未佩戴兵刃浑身上下并无统兵大将的威风煞气,上前拍了拍孙仁师的肩膀,温声道:“免礼, 起来吧。” 然后背着手闲庭信步走向京兆府大门,淡然问道:“情况如何?”孙仁师起身跟随其后,一手摁着腰刀,浑身甲胄铿锵作响,恭声回道:“数十名宗室、勋贵子弟带着各自奴仆家兵共计百余人,由东平郡王府世子李景淑带领 冲击京兆府衙门,意图绑架京兆尹,后又在衙门里寻找各家投献于寺院道馆之田产证据,纵火烧毁一处房舍、账簿若干。” 说话间房俊已经到了大门口,随口道:“李景淑呢?给我带过来,我倒是要问问是谁给他吃了豹子胆,居然胆敢冲击京兆府衙门?真是活腻味了!”“呃……混乱之中李景淑跌倒在地,不知被谁踩断了肋骨,口中吐血不止、大抵是断骨刺穿了脏器,有出气没进气了,军中郎中正在急救,不过应该救不活了 。” “还有这种事?” 房俊在门口处止步,吩咐自己的亲兵:“拿着我的名帖去太医局,寻两名医术精湛的太医过来参与救治,一定要尽全力。” “喏。” 亲兵离去,房俊对孙仁师道:“传令下去,所有右金吾卫所属将校官兵就地待命,不得插手李景淑的救治,以免引起误会。” 孙仁师楞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后怕道:“我这当真是榆木脑袋,居然忘了此事!大帅放心,我这就传令。”之前房遗直在倭国遇刺险些丧命,其后查出与东平郡王府的嫡孙李少康有关,而李少康正是李景淑的嫡长子。由皇帝出面,东平郡王府舍出去大半家财这才 平息此事,可房俊必然心中不忿。现在若是李景淑死在京兆府衙门,参与救治的是右金吾卫郎中、左右皆是右金吾卫将校兵卒,怕是要说不清楚了…… 等到房俊进了大门,便见到几个郎中围在倒地不起的李景淑旁边施以急救,而马周则背着手站在一旁,与房俊对视一眼,微笑颔首致意。房俊心中一暖,知道马周已经提前想到一旦李景淑死掉有可能引发的麻烦,所以亲自站在一旁,到时候可以给他做个人证,证明右金吾卫郎君的施救完全没 问题……房俊抬眼查看,宗室、勋贵子弟及其奴仆家兵都被控制,一个个靠着墙边、屋檐跪在那里抱着头,着火的房舍也已扑灭,兀自冒着浓烟,平素整洁威严的京 兆府衙门一片狼籍。 见到房俊前来,几个郎中站起身。 “情况如何?能否救治?” 郎中摇摇头:“来得晚了些,伤者肋骨折断三根,断掉的骨头碰巧刺入心脏、胃部,当时就已经没救了,就算孙神医前来也救不了。” 一旁的马周开口道:“稍后将救治的过程写一份详细的记录,拿来让我签字画押,以免后边有什么麻烦。”郎中感激鞠躬,他们已经知道死者是东平郡王府的世子,其后必然有宗正寺介入,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宗室暴卒而亡,肯定影响甚大,稍有不慎就被卷入风 波之中,他们不过是小小郎中,哪有能力自保? 现在有了马周给他们签字作保证明他们施救过程全无问题,岂能不感激涕零…… 马周自然不是给他们几个郎中作保,如此做法是为了帮房俊剪除后患。 打发人去宗正寺汇报,然后拉着房俊到一边无人处,小声问道:“这些人里头有你的人吧?” 房俊果断否认:“没有!”马周目光玩味,哼了一声:“有没有都不关我事,不过操作痕迹过于明显了,先是突兀的提议抓我去承天门扣阙,然后又调转枪头寻找契约文书却烧了堆放杂 物的房舍,接着李景淑混乱之中被人撞倒,又被踩死……等到宗正寺把这些人聚集起来询问,怕是会被有心人察觉到其中诡异之处。” 房俊骂道:“真是废物啊,这么点事都办不好,麻烦!” “呵呵,你不是说没有你的人吗?” “有吗?我又没承认。” 看着房俊耍无赖,马周无奈道:“这并不在计划之内啊,如此做法牵连甚广,确定有这个必要?” “牵连甚广才能人人自危,否则谁能拿他们如何?‘法不责众’可不是说说而已。”如此之多的宗室、勋贵子弟凑在一处,只要不是谋反就连皇帝也拿他们没法,当真一个个全都按律处置,整个长安城都能被他们身后的家族搅合得沸反盈天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法不责众”是个无赖招数,但很多时候真的管用……但现在不行了,一个郡王府的世子暴卒而亡,必然有宗正寺与大理寺介入,甚至御史台也会在一旁监督,如此大案要案必定牵连甚广,无数宗室、勋贵被席 卷其中。这个时候谁都怕陛下趁机排除异己、大肆株连,又怕旁人胡乱攀咬,定然人人自危,正是大刀阔斧整顿宗室、勋贵的绝佳时机。 马周叹服道:“都说你是‘棒槌’要我说就算是‘棒槌’也是一根雕花的‘棒槌’,这种顺水推舟、落井下石的招数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但效果真的好。” 房俊斜眼窥之:“你这是骂我心狠手黑还是夸你自己清白自持?” 马周大笑:“那不是一样?” “行吧,好事你干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坏事我来恶名当世遗臭万年……韩王殿下来了,要不要迎一迎?” “不要了吧,你一般都是骑着马闯进韩王府的,忽然太客气的话恐怕韩王殿下心里发毛,晚上睡不着觉就不好了。” 房俊不满:“当初年少轻狂做了一些失礼之事,人恒无过有错改之善莫大焉,怎能总记着旁人的缺点却见不到人家的长处呢?马府尹心胸狭隘啊。” 马周冷笑一声:“你那是年少轻狂么?分明是胡作非为,真以为‘长安四害’之首是冤枉你了?” 房俊顾不得生气了,很是苦恼:“这恶名怕是一辈子洗不清了,那天就连太子殿下都问我这个绰号是真是假。” 马周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房俊哼了一声:“别笑了,李道立来了,待会儿人家哭的时候你在笑,不礼貌。” 马周赶紧把笑容憋回去,肃容以待。变脸极快。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追查到底 . 见马周变脸极快、极其熟练,房俊嗤笑:“你这家伙浓眉大眼整日里一副忠臣义士的做派,却原来也是变脸如翻书如此熟练,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周不以为然:“这与是不是忠臣有什么关系?人家死了人,咱给出一副节哀顺变的神情是出于礼貌,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两人在这边嘀嘀咕咕,便见到那边韩王李元嘉已经率领一大批宗正寺官员进了大门,就连李孝恭也与其并肩齐至……赶紧停止说话,肃容上前见礼。 未等李孝恭、李元嘉还礼,跟在后边的李道立已经快步小跑上前,急声问道:“吾儿现在何处?” 他见一众宗室、勋贵子弟都被制服,知道事情不妙,想要趁着现在将李景淑捞出去,只要舍了这张老脸,韩王、河间王两人想必能够给他一个面子…… 房俊面容悲戚,唉声叹气:“世子节哀令郎在混乱之时不慎跌倒,又惨被践踏致使多处肋骨骨折伤及脏器,在下虽命人全力救治却实在回天乏术……” 马周耷拉下眼皮心底鄙视,刚刚还嘲笑自己变脸如翻书,你也不遑多让啊。 李道立整个人如遭雷噬,懵然当场,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肋骨骨折……伤及脏器……回天乏术……死了? “这这这……怎会如此?怎能如此?吾儿现在何处?”李道立面容呆滞,语无伦次,希望这是房俊与他素有旧怨故意跟他开玩笑。 房俊指了指一侧:“就在那里,世子去看看吧。待会儿派人抬回府中治丧吧。”李道立跌跌撞撞走过去,见到平素生龙活虎的儿子此刻躺在冰冷冷的地面,双眼紧闭面容青黑,嘴角还残留着乌黑干涸的血渍,顿时浑身好似被重锤狠狠锤 击一般猛地颤抖,继而两眼一黑,跪倒在儿子尸身前以首顿地,嚎啕大哭。 哭声尖锐凄厉,自古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无以复加,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李孝恭与李元嘉也很是震惊,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房俊,虽未说话,但眼神已经道明含义:是你干的? 房俊也未说话,连忙摇头,然后指了指马周。马周开口道:“当时情况复杂、局势混乱,右金吾卫赶到之后控制住局面才发现李景淑倒地不起、生息全无,右金吾卫的随行郎中紧急予以救治,但受伤太重 、回天乏术,令人扼腕。下官全程旁观,郎中救治之程序、手法很是合理,李景淑的确是被人踩踏这才导致脏器受损而过世,与旁人无关。” 李元嘉连连点头:“马府尹办事细心有担当,很好。”虽然房俊这厮时不时的骑马撞破王府大门闯进府里见人就打,可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小舅子,岂能愿意见他陷入“谋害宗室”的困境?现在有马周作证背书再好 不过了。 马周淡然道:“分内之事,理所应当。”忽然,正伏在儿子尸身上痛哭失声的李道立猛地站起来发出一声嚎叫,而后快跑着向房俊这边冲过来,两眼血红、张开嘴巴露出森森牙齿好似择人而噬的野 兽一般,吓了大家一跳。不过未等他冲到房俊面前,孙仁师便已经箭步迎上去,一脚踹在李道立腹部使其剧痛之下止步弯腰,接着一记鞭腿狠狠抽在李道立的脑袋上,后者闷哼一声 一头栽倒在地,孙仁师又是一脚踢在对方腹部,李道立整个人虾米一般蜷缩起来,口中不断呕吐,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没怎么说话的李孝恭蹙眉,说到底李道立乃是李唐皇族,被孙仁师这个武夫当众这般殴打则辱实在有损皇家颜面,咳了一声,不悦道:“一个年老体衰的匹夫 而已,何至于孙将军这般对待?知道你对二郎忠心,不过东平郡王有丧子之痛,伤心恍惚之下做出不理智之举动情有可原,就此作罢吧。” “喏。” 孙仁师赶紧应下,退在一旁。 “叔父,叔父救我!我是冲虚啊!”一声叫嚷在另外一侧的院墙下响起,李孝恭蹙眉看去,见到李冲虚正挣扎着想要摆脱兵卒控制冲过来,两个兵卒畏于李孝恭的威势不敢用力却也不敢放了李 冲虚,有些犹豫。 李孝恭骂道:“闭嘴!有胆子做下此等蠢事却没胆子承担?蔡王一支没你这种没用的混账!老老实实呆着等候陛下处置,再敢胡来,谁也救不了你!”李孝恭的祖父蔡王李蔚共生两子,济南王李哲、西平王李安,李哲之子庐江王李瑗与隐太子李建成亲厚,“玄武门之变”时兵败被杀,留有三子,李冲虚便是 最幼的一个。李安育有四子,李孝恭排行第二……李哲、李安两兄弟的关系并不好,分别效忠李建成与李世民,经历一场生死搏杀,所以两家往来极少。只不过李冲虚到底是他的亲侄子,虽然不能当场救下 却可以提点一下,既然是“再敢胡来谁也救不了”,那就是这回不一定有事…… 李冲虚那边安静下去,李元嘉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满院子哀嚎求情的宗室、勋贵子弟,叹气道:“此间之事该当如何处置?”李孝恭略作沉吟,道:“这么多宗室、勋贵子弟,若是依照律法处置势必掀起轩然大波,法不责众嘛,当下僧道两派的斗争如火如荼搅合得关中不靖,若是再 生事端怕是不好收场,不妨以寻常闹事之罪名予以处置,带枷、罚金、训诫如此而已。” 李元嘉也倾向于如此轻轻放过,宗室里原本就已经暗流涌动,若是此刻大动干戈,鬼知道会否有人坐不住进而做出什么不臣之举。房俊却不这么看,他指了李景淑的尸体一下,提醒道:“若仅只是冲击京兆府也就罢了,息事宁人呗,可现在死了一个宗室世子,这件事恐怕就不是二位能够 定夺了,怕是要由陛下决断才行,况且就算所有人都用以不予追究,怕是东平郡王也不干吧?” “狗贼!我儿必然是你暗中下毒手谋害,还我儿命来!” 缓过气的李道立倒在地上依旧狠狠瞪着房俊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似要将房俊生吞活剥。李孝恭不满呵斥道:“此事与二郎何干?他根本都不在场!况且当时的情况混乱根本不知何人下手,最后一定是全无凭据不了了之,反倒若是因此掀起巨大风 波将更多人卷入其中,你以为东平郡王府就能安然无恙?不如就此作罢,我出面让今日所有参与冲击京兆府的人家予以巨额赔偿,弥补东平郡王府的损失。”“放屁!你这老贼休要摆出一副公允的嘴脸,你们根本就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是我中了你们的圈套,你们暗下毒手害了我的孩儿,我东平郡王府与你们不 死不休!啊!恶贼,还我儿命来!” 李道立又哭又嚎、大吼大叫,声嘶力竭、涕泪横流,整个人都被丧子的巨大悲伤折磨得痛不欲生、精神恍惚。 李元嘉愁眉苦脸的叹气,见到马周在一旁安安静静,遂问道:“整件事宾王你全程目睹知之甚详,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被冲击的是京兆府衙门,这是所有事情的源头,所以马周是有资格建议这件事的处理方式的,只要马周表示既往不咎,宗正寺就可以将这件事摁下去,以最 低调的方式予以处置。 他相信马周能够看得懂这件事背后的隐患与风险,也认为马周能够顾全大局。然而马周却一脸肃容:“堂堂宗室世子暴卒于本官衙署之内,本官难辞其咎,岂敢含胡了事?况且二郎率军赶来维持秩序适逢其会,怕是也洗脱不了干系,还 是及早上报陛下知晓,然后宗正寺、大理寺、刑部一并参与侦破此案为好。” 李元嘉与李孝恭不约而同一起看向房俊,李景淑死的如此蹊跷,这厮当真是无辜的?可无论如何,既然马周不愿息事宁人,李景淑也非得要个真相,那就只能按照规矩上报,然后由陛下降旨责令三法司会审、御史台监督,郡王府世子可不是 小猫小狗,这是载名于皇族宗谱之上的血亲子弟,想要遮掩其死讯难如登天。 李元嘉只得说道:“我这就入宫请示陛下,就请三位暂时坐镇于此控制局势,切勿使得混乱波及整个长安,否则后果堪虞。” “这些是吾等职责所在,就不劳韩王殿下操心了,你只管将分内事办妥即可。” 房俊对待这个姐夫没有太多恭敬,言谈举止很是随意。李元嘉拿他没法子,虽然话不中听却也听得懂其中“少管闲事”的意味,明白这件事背后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便点点头,反身出了大门带着随从策马顺着金光 门大街一路向东直抵承天门。李孝恭看了马周一眼,将房俊拽到一边,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混账怎地就敢冲击京兆府甚至还放火?我那侄子能否保得住?”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滑不溜手 . 房俊与李孝恭两人不仅是忘年之交、交情莫逆,双方更有多处商业合作利益相通,是最坚实的盟友,所以李孝恭觉察到事情不大对劲便毫不忌讳的直接询问,也 尝试一下看看能否保得住李冲虚。这小子虽然混账但到底是亲侄子,兄长当年死于“玄武门之变”,李二陛下感念李孝恭的功绩这才没有斩尽杀绝,这些年他虽然对那一支不闻不问,但几个侄 子在外头打着他的旗号他也予以默认,血脉亲情,这会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房俊想了想,低声道:“更多的就别问了,不能说……至于李冲虚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被牵连进来罢了,这件事最后肯定经由宗正寺以及三法司审理,回 头去跟韩王说说他肯定卖您这个面子。” 李孝恭在宗室内的威望无人能及,他想保住自己并未牵涉太深的侄子并不难。 孰料李孝恭摇摇头:“我可舍不下这张老脸,这件事你去说。” 房俊一脸诧异:“您舍不下脸却让我舍脸去求人,所以我这张脸不值钱?” “那不是你姐夫嘛,你说话比我管用,我若求他必定唧唧歪歪懒得理他。” “您也说了他是我姐夫了,哪有姐夫听小舅子话的?” “他敢不听你就骑马打上韩王府,我可是听说韩王最近纳了一房小妾,你姐姐是王妃不好出头,你正好去吓唬吓唬那小妾给你姐姐撑腰出气。” 房俊发愁:“当年不过是年少轻狂一时冲动而已,都过去这么久了,怎地任谁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这些高官显爵之辈整日闲的没事干啊?” 李孝恭道:“你到底去不去说?” 房俊无奈:“您老人家张口了,我敢不去说吗?” “够意思,就算欠你一个人情。这里就交给你和马周了,你们两个看着弄吧,年纪大了到了时辰就犯困,我回府安歇了。” 李孝恭拍拍房俊肩膀,转身扬长而去,老狐狸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既然明知这是个大漩涡,赶紧抽身而退才是正理。回到马周这边,马周有些不屑道:“看见了吧?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半点麻烦都不愿沾染,有好处的时候蜂拥而上,绞尽脑汁四处钻营,有麻烦的时候跑得比 兔子还快。只有咱们这些蠢货才会干那些所谓的尽忠职守、为国为民之事,吃苦受累不说,还要惹人厌烦、招来骂名。”“人之常情而已,毕竟‘高尚’这个词不是任谁都能担当的,似您这等忠君爱民的好官如同奶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所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 为孺子牛’是也,做自己想做的,不要愤世嫉俗。” “这句诗真好,但某诚惶诚恐,自觉配不上。” “那就继续努力,按照心中的理想排除万难矢志不渝,终有一日配得上。”马周脸红,他是个自矜腼腆之人,也就是在少许熟悉人面前才会多说几句话,现在越是琢磨这句诗越是觉得其中意味深长、回味无限,感慨道:“上回你送给我的《墨竹图题诗》悬挂在公廨里,日日观摩、时时自省,以之鞭策,已经深感惶恐。这句诗的意境更为深远、立意更为崇高,怕是终我之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啊。” 只一句“俯首甘为孺子牛”,那是何等自我牺牲、粉身碎骨甘为尘埃的境界? 说起来容易,如若当真能够做得到,称之为“圣人”或许略有不足,但足以胜任一个“贤者”,这是多少大儒无比推崇向往却终其一生也做不到的…… *****襄邑郡王府的书房灯烛通明,李神符将其余儿孙全都撵走,只留下李德懋一个,父子两个在靠窗的地席上对坐,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仆从出出入入不断将京 兆府那边的情况予以汇报。 因为对局势充满期待心情过于紧张,故而父子两个只是各自喝水,并未有多少交流。等到传来右金吾卫自金光门入城封锁京兆府衙门的消息,父子两个同时吐出一口气,心中的期待化为泡影,预想的混乱局面未能出现,包含失落的同时也放 松下来。 举大事固然令人兴奋,但在等待的这段期间当真是压力巨大,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呼……房俊这厮当真是将长安城牢牢掌控不留一丝缝隙,咱们想要成事,必须得将他搬倒才行,最不济也要使他脱离对左右金吾卫的掌控,否则实在是没什 么机会。” 李德懋摇头叹气,扼腕叹息。李神符面色凝重:“谈何容易?这厮最近虽然与陛下之间有些龌蹉,可忠诚未变,陛下对他的信任也并未削减。之前还以为他们君臣之间有了裂隙可以让咱们 有可乘之机,但陛下在关键时刻最信任的还是房俊。”即便房俊现在已经没有左右金吾卫的官职,且两支军队都已经分别任命大将军,可陛下还是默许房俊对这两支军队的控制,君臣之间的信任由此便可见一斑 。 有房俊掌控的长安城,可谓固若金汤。 听闻李景淑暴卒而亡、韩王李元嘉入宫回禀情况恳请准许三法司介入,李神符震惊之下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面色惶急:“李元嘉这个混账,胆小怕事毫无担当!这等事岂能直接回禀陛下?那是逼着陛下彻查到底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到时候不知多少宗 室、勋贵遭受牵连!不行,我得入宫劝谏陛下,快快备车!” 很快仆从们便准备好了马车,李神符换了官服在李德懋搀扶之下出了门,登车出府直趋承天门。 到了承天门问了门前禁卫,知道李元嘉刚刚入宫不久,赶紧让人入宫通禀恳请觐见。 李神符见承天门楼之上灯火通明,宫门两侧顶盔掼甲的精锐兵卒如林而立,遂问道:“英国公可是在城楼之上?” “正是,英公受陛下旨意提督左右领军卫负责皇宫戒备,已经在城楼上住了好几天不曾回府。” “带我上去见他。” “喏。” 禁卫打开侧门,引着李神符入内,顺着门洞内一侧墙壁上的楼梯拾阶而上到了门楼上。“君王入宫陛见,何以前来寻我?来来来,刚好煮了一壶茶,据说是房家在蜀中所制,工艺前所未有,什么‘绿茶湿坯堆积渥堆松材明火干燥’反正也听不懂, 但是易储存,与炒制绿茶的鲜爽口味截然不同,还挺好喝。”拉着李神符进了门楼的值房请其入座,然后摆手将亲兵撵出去,亲自从火炉上取下茶壶倒了两杯分别放在自己与李神符面前,这才入坐,笑呵呵道:“郡王喝 一杯看看,若是口味合适,待会儿让人给府上送去两块茶砖。”白瓷杯里茶水呈现一种琥珀色,红润透亮,端起茶杯喝一口,果然不同于绿茶的鲜爽,入口醇厚、甘甜之中浸润着淡淡的松烟香,入喉顺滑,果然非是凡品 。李神符放下茶杯,感叹道:“房二这厮若不是身在朝堂之上,怕是早已成为天下首富,其聚敛钱帛之能力千古罕有,最难得是非但不与民争利、不窃取国帑, 反而处处于国有益、于民有利,范蠡、邓通之辈不足以与之并论。”李勣深以为然:“外夷土地坚刚,风日燥热,且夷人每日以牛羊肉作为口粮,不易消化,久之则大便不不畅,活活憋死者众多。故每餐饭后,若能饮以大黄茶叶等物,不啻为通肠神药,如今茶叶已经与丝绸、瓷器一起成为帝国重要财源。然以往之茶叶鲜则鲜矣却不耐储存,一旦路途遥远往往腐烂变质,此黑茶一出, 必将成为茶叶贸易当中的商品,夷人趋之若鹜。” 茶叶的好处已经无需赘言,夷人胡族也逐渐意识到茶叶的神奇之处,一把树叶子就能解决困扰夷人千百年的便秘问题,岂能不趋之若鹜? 现在茶叶贸易能够为帝国带来丰厚的财源,假以时日,茶叶或许也将如盐铁一般成为战略物资。 顺服的夷族便准许其参与茶叶贸易,否则便断绝茶叶流入该地…… 李神符老脸微微抽搐一下,心中暗恨,这人分明知道自己前来必然有要事商谈,却滔滔不绝的讲述什么茶叶的好坏,简直滑头。 他不耐烦顺着李勣的话语寒暄客套却言之无物,敲了敲桌子,直言道:“京兆府衙门发生的事情,想必英公已经知道了吧?” 李勣慢悠悠喝茶,随口道:“郡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李神符一滞,忍着怒气:“这件事你如何看法?”李勣放下茶杯,略显奇怪道:“据闻参与者多为宗室、勋贵,我既不是宗正卿亦非大理寺卿更不是刑部尚书,我能有什么看法?我的看法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 起。” 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将李神符气得不轻:“可你是尚书左仆射,是宰辅啊!如此大事怎能与你无关?”“哦,忘了告诉郡王这两日正打算上书给陛下请辞呢,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与其尸位素餐不如退位让贤为好。”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言语交锋 . 堂堂帝国宰辅居然如同“官蠹”一般滑不留手、毫不负责任,气得李神符眉毛颤动,恨不能用拐杖狠狠的给李勣敲上一棍子。“此事影响甚大,一旦陛下打算彻查不知多少人家都将被席卷其中,到那时候整个长安城的宗室、勋贵相互推诿、彼此陷害、栽赃构陷等等一样也少不了,乌 烟瘴气混乱不堪,你这个宰辅难辞其咎!” “郡王这话我不敢苟同,”李勣喝了口茶水奇道:“难辞其咎的不应该是幕后策划这件事的人么?” 李神符说不出话。李勣婆娑着茶杯,面带笑容、言辞锋锐:“撺掇、蛊惑、策划那些宗室勋贵子弟冲击京兆府,这明显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有谋逆之嫌疑……听闻这些人当中有 好多在冲击京兆府之前都到过您府上,不知您对此有何看法?” 对方一上来就问他“有何看法”,现在他如数奉还。 李神符肃容道:“这与我何干?我虽然年岁大了但素来对待后辈素来和蔼,小子们也愿意到我府上玩耍,至于他们在外面干了什么却未必会告诉我。” “所以郡王应该支持彻查才对,查明白了自然就洗清了郡王的嫌疑,否则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是郡王你在暗中谋画、背后指使,有损您的清誉啊。” “可如此一来宗室折损、勋贵动荡,势必动摇国家根基,吾辈岂能不闻不问、坐视不理?若因此蒙受冤屈也认了!” “郡王果然是国之干城,这份心境修为在下自叹弗如,能够将江山社稷装在心中忧国忧民,我这个宰辅应该您来当。” 李神符不满:“你若怀疑是我策划此事便请明言,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又何必这般阴阳怪气?” 李勣不答,看了眼门口:“内侍来了还请快去觐见吧。” 一个内侍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现在承天门城楼乃是李勣的帅帐,阉人胆敢入内杀无赦。 李神符起身,沉着脸向外走。 李勣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问道:“这茶郡王觉得如何?要不要派人给府上送一些?” “若是英公宽绰,不妨送上个万八千斤,喝不了我还能送人。” “那么多就得付钱了。” “没钱!” …… “老臣觐见陛下!” “叔祖免礼,快快入座,来人,奉茶。” “谢陛下。” 李神符一脸和蔼微笑,在李承乾对面入座。 另一边的李元嘉起身见礼:“见过叔王。” “是元嘉啊,这些时日宗室里不少子弟都在城内凑热闹招惹了很多麻烦,你这个宗正卿很是辛苦啊。”李元嘉面色淡然:“辛苦倒是谈不上,尽忠职守、忠于王事而已,不敢懈怠。况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宗室子弟犯错了也没什么,有法可依、有规可循,奖 惩褒贬一视同仁,罪责轻重各有惩处,也没谁敢不服。”李神符眯着眼睛,花白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高祖皇帝的子嗣果然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元嘉年岁不长但处事稳重、能力卓越,愈发显得宗室里其余几支的子弟不成器。不过再这么不成器也是李家子弟,纵然犯了错也要处置委婉一些,国法也好、家规也罢,所设立之初衷不是为了惩罚谁,而是起到约束之作用,规范 所有人的行为准则,最重要是惩前毖后,使其有改过向善之机会。”李元嘉笑起来:“叔王谬赞了,小侄如何敢当您一句‘能力卓越’?当初担任这个宗正卿也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而已,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常害怕因为自己能力之欠缺而做下错事不可挽回。教导宗室子弟这种事必须你老这般德高望重者才行,我这等庸碌之辈万万不敢误人子弟,所以平素行事只能依照律例去 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承乾坐在那里听着两人言语交锋不为所动,慢悠悠的喝茶。李神符提点了李元嘉几句,发现这个侄子凭借宗正卿的身份对他这个叔父没多少敬畏,对他的话语也不以为然完全“不受教”,不过他的意思也已经通过这几 句话委婉的向皇帝表达清楚,故而不再搭理李元嘉,看向皇帝。李承乾这才放下茶杯,缓缓道:“叔祖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也很是赞成。只不过这件事影响恶劣、后果严重,朝廷威仪荡然无存,若不能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往后人人效仿如何得了?况且东平郡王府世子丧命于混乱之中,那可是太祖皇帝直系血脉,朕这个名义上的族长岂能不闻不问、大事化小?”“李道立那里陛下交给老臣吧,老臣自会劝他放弃追责,李景淑纠集宗室、勋贵子弟冲击京兆府乃是重罪,既然人死了也不好追究,又何必牵连众多将宗室、 勋贵搅合得一团糟?他敢不服从大局,老臣耳刮子抽他!” 李承乾淡然一笑,一个郡王你说抽耳光就抽耳光服服帖帖不敢反抗,这是在朕面前展示你宗室内的威望么?“可这件事与房俊有关,房家与东平郡王府素有积怨,现在李景淑死在房俊的包围之中,房俊唯恐有人冤枉他公报私仇、刺杀宗室,所以坚决要求彻查到底还 他一个清白,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朕也不好拒绝……要不叔祖您去与房俊谈谈?只要他不追究,朕就网开一面,宽恕这帮无法无天的暴戾之徒。” 李神符心忖你让我去跟房俊谈? 那棒槌是能好好谈话的人么? 指不定哪句话没说好就能将我这个老头子摁着揍一顿,那厮可不是个尊老爱幼的……李元嘉在一旁笑道:“何止房俊要一个清白?事实上叔王您也有背后主使的嫌疑,毕竟那些闹事的宗室、勋贵子弟在冲击京兆府衙门之前有多人从您的郡王府出来,前脚出府、后脚闹事,叔王嫌疑很大……若是叔王一味想要平息事态,知道的说您爱护晚辈、德高望重,不知道的怕是要说您心虚害怕唯恐查出一些什么 。”“废话!老子一把年纪了跟他们掺和什么?谁敢说是老子指使的,老子敲断他的腿!既然有小人作祟意欲将脏水泼到老臣身上,老臣就恳请陛下降旨由宗正寺 彻查,老臣从旁协助,谁敢不配合老子要他命!” 李神符吹胡子瞪眼,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主动要求彻查,不过他没提“三法司”,而是建议由宗正寺主持彻查。 他可以依仗辈分、功勋在宗室内影响力极大,但“三法司”的官员却未必认识他是哪个…… 李承乾道:“叔祖直言有理,朕也认为理该如此,韩王认为呢?”李元嘉摇头:“京兆府乃是朝廷衙门,不是宗室私宅,京兆府衙门受到冲击、甚至有人抢夺账簿纵火焚烧,这已经不是宗室内部的问题了,等到明天早上御史 言官的奏章必然雪片一般飞进太极宫,唯有三法司合力彻查才能平息众怒。”李承乾为难:“韩王说的也有道理啊……只要想想御史言官群情激奋的模样朕就头疼,这帮人不怕贬官不怕责罚甚至连死都不怕,朕也招惹不起啊,唉,朕这 个皇帝看似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实则出了这皇宫就没多少威慑力了。”李神符无奈,眼见陛下铁了心彻查此事要将局势闹大将更多人卷进来,只得尽力争取:“老臣说句妄言,陛下登基未久,还有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若能够网 开一面重庆发落定然让人感受到陛下的仁德宽恕,想来更能够争取人心。否则若是杀戮太甚,不明真相之辈怕是要误会陛下暴戾歹毒、残忍冷酷……”李承乾气笑了,点点头:“好好好,您果然是爱护朕的叔祖啊,既然这般为朕着想,那叔祖就作为宗室代表参与这一次的彻查吧,将害人致死的凶手揪出来绳 之以法,对那些冲击京兆府衙门、无视国法、藐视皇权的纨绔子弟依律惩处,一个也不能放过。” “……” 李神符黑着脸悔之不及。那些闹事者受到他的撺掇与默许这才去冲击京兆府,他却要以主审的身份出现在那些人面前,这让那些人如何看他?他之所以在宗室之内有着庞大影响力皆 来源于他的辈分、功勋、以及公平慷慨的行事作风,一旦这些东西被动摇,谁还在乎他这个老东西? 可陛下的敕命不可违抗,只能忍气吞声的答允下来:“只要老臣的身体允许,定然全力以赴。”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到彻查开始就卧床装病,什么时候这件事过去了,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事情已经定下,李神符告辞回府准备生病,李元嘉则返回京兆府衙门宣读了陛下敕令:“所有人全部收押于京兆府牢狱,不得释放、不得赎买、不得探视,待 明日早朝之后再作定夺。” 当即,一众这才知道后怕的纨绔哭爹喊娘被押入牢狱,右金吾卫兵卒继续将京兆府团团围住,将各家前来探视的人员阻挡在外,不许探视。 不少人站在京兆府门外很是担心,有人提议:“这件事的起因在于襄邑郡王,事到如今他不能撒手不管吧?咱们去襄邑郡王府要一个说法。” “说得对,若不是他撺掇哪里到这一步?他总得想个法子把人放出来的,若是经由三法司审讯可就大事不妙了。” “同去,同去!”谁家还没点隐私龌蹉的勾当呢?这些纨绔在三木之下怕是连一炷香的功夫都坚持不住,万一竹筒倒豆子将各家的隐私都叨叨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风卷云聚 . 翌日清晨太极宫的朝会之上,果然御史言官们争先恐后、群情汹汹,纷纷指责宗室、勋贵子弟无视国法、恣意妄为,长此以往必将孳生横行不法之徒、不忠不孝 之臣,帝国社稷之根基动摇崩裂,必须予以严惩、以儆效尤,狠狠杀一杀这些歪风邪气,对宗室、勋贵的队伍加以肃清。 御史是一个清贵的职位,不畏强权、不敛钱帛,即便面对一品大员、超品亲王亦能仗义执言,在皇帝面前尚可犯颜直谏,算是文官当中的清流。可没谁想要当一辈子御史,只要做出功绩便可以之作为跳板走出御史台成为一名务实的官员,三省六部、天下州府,往往都是越级提拔,从六品下的侍御史 可以一跃成为正六品下的下州长史、上州司马,甚至成为正六品上的京兆、太原、河南府诸县令,前程似锦、官途无量。 按部就班,这是官场规则。然而宗室、勋贵却是规则的破坏者,这些依仗父祖功勋得以钟鸣鼎食、奢靡无度的纨绔们无视一切规则,仅只是在皇帝面前得了宠幸便可以平步青云官路亨 通,一步越过寻常文官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走过的路。 所以在文官眼中,宗室、勋贵与“佞臣”“幸臣”等同,他们破坏规则、践踏规则、超越规则,是必须时刻盯紧一旦发现其犯错就要重重打击的对象。 现在这些宗室、纨绔居然胆敢冲击天下封疆第一的京兆府,这如何得了? 若是不能予以严惩,他日御史们都成为地方官难道要时刻承受这些“不法之徒”的冲击? …… 面对御史言官们在文官大佬背后撑腰之下人人喊打的攻势,有心为那些宗室、勋贵子弟说情的人也都噤若寒蝉、三缄其口,站在殿上一声不敢吭。这个时候谁敢站出来谁就将遭受御史言官的“集火攻击”,放眼朝堂除去寥寥几人之外没人可以抵挡这种潮水一般的攻势,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陛下颁布旨意 ,责令宗正寺与三法司共同审理“冲击京兆府”以及“李景淑暴卒”两宗案件。 值得一提的是,除去这四处大唐最高执法机关之外,并未上殿的宗室郡王李神符作为“皇帝特使”全程参与案件审理并从旁监督……殿上都是一路阴谋诡计之中披荆斩棘走过来的,闻弦歌而知雅意,都明白这算是陛下给予李神符的警告,毕竟谁都清楚整件事的背后肯定缺不了李神符的兴风作浪,看来陛下的忍耐已经到了顶点,再是宽厚的性格也受不了自己的宗亲在背后捅刀子,用这种方式让李神符与那些参与冲击京兆府的宗室、勋贵划清界限 ,以此打消李神符在宗室内部的威望。 这位宗室的老祖宗日子不好过了呀……朝会散去,房俊快走两步与戴胄并肩而行,小声说了两句,戴胄脚下不停微微蹙眉,低声回道:“二郎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徇私枉法么?再说这个案子非是我一 人做主,三法司共同审理我就算想要徇私也做不到。”“哪里是徇私?那小子本就是个草包,被人蛊惑一通便跟着往前冲,蠢得厉害,且能力平平,既不是首犯更不是要犯,再者说也不是让你给他放了,按照最低 一档处罚便是。” “我看着办吧,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没办法,河间郡王开口,小侄着实推脱不掉,又无法可施,只能劳烦您老人家了。” “哼哼,不能给你什么保证,尽力而为。” “如此就多谢了,小侄承您的情。”“废话少说,您赶紧快走几步吧,没见到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咱们呢?这种事私底下传个话就行了,非得大庭广众之下凑过来,难不成嫌弃那些御史言官最近没 有弹劾你?” “我会怕他们?他们怕我才对!” “你不怕我怕啊!快点走吧……” “真是官场越长胆子越小,您戴寺卿铁骨铮铮、两袖清风岂能怕那些乱吠乱咬的御史?不会是有什么贪墨渎职甚或作风不检的龌蹉事被抓到把柄了吧?” “胡说八道,快滚!” ……御史大夫刘祥道是个油盐不进的只听陛下的话,其余一概公事公办、铁面无私,新上任的刑部尚书韩瑗与他乃是故友,只不过这些年双方阵营不同、利益不 同,早已渐行渐远,韩王李元嘉已经打定主意不在这个案子当中牵涉太深……所以李孝恭托付他关照李冲虚之事他只能拜托戴胄。 好在戴胄此人虽然公正却很有人情味儿,虽然不会践踏规则却总会在规则之内与人方便,很会做人,侄子戴至德与房俊交情甚佳,算得上是通家之好。 戴胄办事稳妥,既然答允下来就不需房俊操心……回到明德门外帅帐,将麾下一众部将交到面前耳提面命,不要因为宗室、勋贵那些纨绔子弟被抓捕下狱便疏忽懈怠,李神符被陛下逼着“从旁监督”案件审理 ,这是极其消耗其威望的招数,而李神符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威望早已视如命脉,万一这老贼铤而走险会导致局势骤变,不得不防。至明德门外已经巳时初刻,饥肠辘辘的房俊让人煮了一碗汤面就着咸菜醋芹吃了,漱了口,岑长倩已经煮了茶沏了一杯放在桌上,房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忽然想起一事:“张亮呢?”左金吾卫大将军程务挺率军坐镇玄武门外,防卫玄武门至渭水一带,房俊唯恐张亮在右金吾卫搅风搅雨,所以亲自节制右金吾卫率军镇守在明德门外,可身 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张亮却一直未曾露面是怎么回事?岑长倩给自己给斟了一杯茶,坐在房俊下首,闻言笑道:“长安气候炎热,晚间无风的时候更是蒸笼一般,陨国公睡觉踢了被子不小心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今 早派人前来说是要休沐几日,军中一应事务由大帅您全权处置,他无有不允。” “呵,装病不起便能够置身事外不掺和这些麻烦事,这厮当真是鬼机灵。”房俊哂笑一声,不屑道:“按理说陨国公这人才能是有的,尤其擅长水战,否则太宗皇帝当年也不会对其委以重用,只不过其人心胸狭隘、鼠目寸光,立场不 坚、摇摆不定,这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之辈在官场上最是惹人厌,若非依仗当年功勋早就被投闲置散了。”“现在虽未投闲置散,可右金吾卫军上下都对他缺乏敬畏,空有一个头衔却谁也指挥不动,最好笑是前脚卸任刑部尚书后脚便被韩瑗接任,想回刑部也回不去 ,追悔莫及啊。” “哼,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好高骛远贪得无厌,之所以有今日又怨得谁来?” 之所以张亮跌入现下进退维谷两头受气的地步,完全是从觊觎右金吾卫的兵权开始,可他难道就不想想别人一手组建拉扯起来的部队岂能容许让他染指? 自作孽,不可活。看了看天色,房俊吩咐道:“派人去太医院寻两个太医去给陨国公诊治一番,当真有病就罢了,若是小病或者没病,告诉他未时之前到此处报道,迟至或者不 至,军法论处。” 想要摘桃子就冲上来,不想沾麻烦就躲起来? 想滴美! 岑长倩笑起来:“喏!”他觉得房俊此举有些过分,毕竟张亮乃是如今仍旧活跃在官场上为数不多的贞观勋臣之一,这等打天下的老臣是需要体面的。但想要不断打击张亮的威望、 消磨其信心、使之彻底丧失掌控右金吾卫的野望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官场之上打击政敌无所不用其极,哪来的温良恭俭让? 而王玄策对张亮的挑战、压制,对于张亮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房俊又把亲兵首领卫鹰叫过来:“去京兆府坐着,探查审案的进度有什么消息回来禀报。” “喏。” 卫鹰带了两个同伴策马疾行绕过大半个长安城,自金光门入城直抵京兆府衙门。因在佛道两派共荣举办盛会期间,长安城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西市却不似以往那般喧嚣吵杂,所有胡商都尽可能的偃旗息鼓,走路贴着墙根、连说话都很小声,昨夜京兆府的动静把他们吓得不轻。商人是对政治动向最为敏锐的一个群体,毕竟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时代一道政令就可以让他们倾家荡产,岂能不时时 关注、并且加以分析? 但凡那些富甲一方并且活得长久的,无不都是掌握并且顺应了政治时势……而作为政治斗争的附属品,一场不同阶层的权力倾轧就会有无数商贾或者财源广进、或者倾家荡产,作为整个大唐商业群体最底层的胡商对此恐惧忌惮,他 们宁可不去依靠强大的援助发财致富,也绝对不愿莫名其妙的成为权力倾轧的牺牲品。一旦大唐权力阶层出现动荡、局势变得波诡云翳,胡商们就开始有多远滚多远,避之唯恐不及……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敷衍了事 . 京兆府依旧被右金吾卫的部队团团围住,出入皆要许可,负责在此带队守卫的是右金吾卫长史王玄策,作为房俊的“鹰犬”自然认得房俊身边最为信任的亲兵,亲 自将卫鹰带进院子安置在一间房舍内,叮嘱麾下兵卒好生照应,然后这才告辞出去处置事务。京兆府乃天下封疆第一,但因为衙署设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内之缘故,所以地方并不大,本衙的官吏往往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办公环境捉襟见肘,现在院子里挤满了三法司的官吏,因为人数太多房舍不够所以很多人不得不靠着墙边支起桌子现场办公,见到一身甲胄的卫鹰大摇大摆被安置在房舍里甚至有人递上茶水 ,顿时有人不忿。 世间之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也,原本大家都蹲在院子里忍受太阳炙烤热得冒油但无话可说,现在忽然有人得到优待,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这人谁呀?看其装束不过区区一个校尉而已,居然这般登堂入室,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的是呀,咱们顶着太阳办公汗水流了一地,人家一进来就在屋子里喝着茶水,凭什么?” “看上去好像是谁人的亲信部署,年纪不大的样子。” “不管是谁若想安置也得按照品级来吧?咱们这些六品五品的官员蹲在院子里他区区一个校尉却在屋里喝茶,没这样的规矩!” “呵呵,哪来那么多的规矩?没见到这是王长史亲自安置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你的规矩按不到人家身上。”院子里有很多人不认识王玄策,闻言顿时一惊:“方才那位就是王玄策啊?据说这人乃是房俊麾下第一‘鹰犬’,执掌‘东大唐商号’的时候就在海外大开杀戒, 如今调回长安直接便是右金吾卫长史……嘶,屋子里坐着的那小子该不会是房俊的亲兵吧?”先前大谈特谈“规矩”的几个人吓得两股战战、瑟瑟发抖,现在长安官场上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宁可得罪房玄龄不可得罪房遗爱”,房玄龄乃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且性格温润行事稳重胸襟宽广,你当面唾他一口他会含笑以对,因为他不会自贬身份跟你一般计较,就好像一个被狗咬一口绝对不会咬回去一样。但房俊不同,这厮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若是早上惹怒了他,报复绝对不会拖过晚上,报仇更不会隔夜……惹了这种人身边的亲兵就等于打了房俊的脸, 这样的事谁敢干? ……卫鹰坐在房舍里喝茶,看着不断有昨夜冲击京兆府的参与者被一个一个带进院子押进正堂,他虽然听不到看不到详细的审讯情况,但这间房舍里办公的官员 大抵也知道他来此的目的,所以隔一会儿便出去转一转,回来之后闲扯一样将情况告知,所以卫鹰坐着不动却将整个审讯情况了如指掌……到了未时三刻,不再有犯人被带进院子,正堂里的三法司大佬纷纷下值回家,卫鹰坐在屋子里见到李神符拄着拐杖出来,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之下出门登车离 去,院子里逐渐散去的官员则对着李神符父子的背影指指点点。 “这位仗着辈分有些肆无忌惮了,暗中撺掇宗室、勋贵子弟冲击京兆府,失败后却矢口否认,将那些平素信任他的后辈子弟推出去承担责任,有失身份啊。” “有人招认是襄邑郡王背后指使?”“那倒没有,都不是傻子,有李神符这个牌位摆在这陛下还有几分顾忌,若是这个牌位都一并倒了,宗室也好勋贵也罢怕是要遭受一番清洗,保护他都来不及 谁敢把他供出来?” “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事关君臣之义,从来都是论心不论迹,只要陛下认定他图谋不轨意图谋反,他干与没干都没好日子过。”“可如此一来就要面对整个宗室、勋贵集团的清洗,帝国根基动摇局势板荡,那又是陛下不愿见到的,所以此番敲打警告的意味更重,最终并不会追究到底。 ” 听着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卫鹰起身出去在茅房将一下午喝的茶水派出去,身轻如燕精神抖擞的出城回到明德门外帅帐,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回禀清楚。已是傍晚,夕阳落山之后气温渐渐凉爽,房俊抓起一把艾蒿丢进帅帐旁的篝火里,一股淡淡的药香在空气中飘散驱赶蚊虫,回到帐内坐下让卫鹰也落座,问 道:“今日可否审讯了李冲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接受了李孝恭的委托,就一定要将事情办好。不过三法司会审加上宗正寺还有一个李神符从旁“监督”,变数太大,万一有人针对 李冲虚,戴胄一个人怕是难以掌控全局。卫鹰笑起来:“审了,大抵是事先得了提醒,所以李冲虚被押进大堂一句话还未说便跪在地上以首顿地、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都流出来,戴寺卿问他可是因为心有悔意而哭,他说不是,是因为家中田产皆被京兆府抄没,他死不死无所谓但家中兄弟子侄怕是都要穷困潦倒,他们的父亲当年误入歧途做下错事罪有应得,太宗皇帝宽宏大量宽恕了他们兄弟并未抄没他们的家产,然而现在却在他手上将家产败光了,既然堂堂宗室要忍受穷困潦倒,将来甚至卖闺女求嫁妆丢人现眼, 只求速死。”房俊琢磨了一下,赞道:“这个说法好啊,李冲虚之父当年支持李建成而死,太宗皇帝宽厚并未累及子嗣,现在陛下登基却使其倾家荡产……李冲虚无事了。 ”就如同当年李二陛下发动“玄武门之变”登基之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向世人证明他比李建成更适合做皇帝,李承乾的心理大致相同,他也想要告诉世人他是个好 皇帝,太宗皇帝屡屡想要易储是个错误的想法。 人家李冲虚之父与太宗皇帝对垒沙场战死之后尚且未能祸延子孙、保住家业,夙来以“宽厚仁慈”自诩的李承乾总不能做得比当年的太宗皇帝过分吧? 若是连“仁慈宽厚”这个优点都丢弃了,还拿什么向世人证明你是个好皇帝? 文韬武略? 雄才大志? “而后戴寺卿便训斥他愚蠢透顶、毫无主见,既然记得自家曾犯下大错为何不好好做人稳稳做事还要触犯王法,建议罪加一等、严厉惩处。” “呵呵,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既然李冲虚先前说了那一番话语,戴胄这么说就愈发逼得陛下不能对李冲虚予以严惩。”卫鹰颔首道:“韩王殿下说这就是个傻子,受人蛊惑什么都不明白就跟着瞎胡闹,但冲击京兆府的时候一直在后边,也未曾参与纵火,其罪不显,应小惩大诫 ,不易予以重罚。” 房俊彻底放心,又问:“李景淑之死是怎么审的?是否查出何人所为?有意还是无意将其致死?”“据我所闻,并无一人承认与李景淑之死有关,都说当时场面混乱大家忙着夺路逃窜谁也未曾留意,之后右金吾卫封锁了所有出路,这才有人发现李景淑倒在 地上生死不知。” “那么多人就没见到李景淑倒地的原因?” “反正没人承认。”“这回让李神符头疼吧,李景淑身份不同,死因是一定要查明的否则宗室内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背后有李神符的手尾,那么李神符就必须给东平郡王 府、给整个宗室一个交待。” 跟着你鞍前马后然后在你指使之下冲锋陷阵,结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最后连个交待都没有,这对于李神符威望之打击是致命的。 首领的威望不足,麾下自然人心涣散。 人心一旦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蹄声骤响,一骑快马自明德门倏忽而出扬起一路烟尘,转瞬来到帅帐前骑士翻身跳下马背,疾步至房俊面前回禀:“启禀大帅,大慈恩寺发生骚乱,有诸多行人遭受踩踏,游人与寺中僧众发生冲突有多名游人被打伤,万年衙役试图入寺缉捕凶徒被僧人所阻,衙役、游人与僧人对峙,县令来济不敢擅专,请大帅过去弹 压局势。” “呵,来济这老小子平素根本不露面好似藏在水里的王八一般,现在藏不住了?”自马周负责丈量京兆府下辖寺院、道观之天地,亟需各县配合,结果身为万年县令的来济采取明哲保身之道避而不就,将县衙一应事务全部退给马周任其施 为。大慈恩寺乃是太宗皇帝敕建的护国寺院,是为文德皇后祈福所建地位崇高,而作为佛门在长安最著名的寺院,又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意义,现在大慈恩寺出 现骚乱,来济再怎么不愿意参合都躲不开。 房俊起身让卫鹰备马,对岑长倩道:“点齐一千兵卒随我入城只着甲胄、腰刀、携带盾牌,一应弓弩火器全都不带。” “喏。”很快一千兵卒集结完毕,房俊一马当先入城直奔晋昌坊。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佛门纷扰 . 宵禁制度古已有之,在战争、灾难时期亦或是重要的政治经济范围实施,隋唐以来严格实施的宵禁制度确保了京畿稳定,但同时也严重压制了商业发展。 如今宵禁早已在长安取缔,随之而来的便是商业在夜晚的长安呈现爆发式发展,以及长安百姓被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座城市的夜晚之中得以舒缓。 表现在外的局面便是整座城市在子时之前几乎灯火通明,即便子时之后也有诸多商铺、酒楼、妓馆彻夜不休、车水马龙……整个晋昌坊已经水泄不通,看热闹的百姓、趁机兜售的货郎、义愤填膺的游人、焦头烂额的衙役……在晋昌坊坊门处直至大慈恩寺山门前围了一圈又一圈, 加上寺内香火缭绕、钟声悠扬,乱成一团。 直至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兵卒整齐划一的小跑着冲进坊门,沉重的脚步声好似沉甸甸踩在所有人心头,这才让混乱的场面略微安静,外围的人群纷纷避让。岑长倩一马当先大声呵斥:“京畿重地,岂容聚众闹事?昨夜冲击京兆府的贼子如今尽皆下狱待审,尔等还想效仿一番再冲击一回大慈恩寺?无关人等整齐有 序的撤出晋昌坊,一炷香之后整个晋昌坊封锁戒严,闲杂人等无论是何身份一律缉拿下狱!” 身后兵卒以“伍”为单位散开,上前驱散人群。不少人起先不愿走,梗着脖子与兵卒推推搡搡,仗着身份嘴里骂骂咧咧,经人提醒这是目前房俊节制统御的部队,顿时吓得静若寒蝉,缩着脖子有多快跑多 快。 连亲王、大臣都敢打的“棒槌”会在乎你是什么身份? 万年县令来济快步走过来,擦了一把脸上汗水顾不得浑身官服都被汗水浸透,抬手施礼:“多谢岑长史维持秩序,若是你们晚来片刻怕是要出大乱子!” 岑长倩不敢托大,下马还礼:“大帅接到告急消息马上率兵赶来,有什么话您去他面前回禀吧。” “好好好,本官这就去见大帅。” 脚步匆匆向后边的房俊快步迎去,老远就鞠躬施礼:“下官万年县令来济,见过越国公。”房俊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纵马在其面前走过,对岑长倩道:“我去寺内寻旧友聊聊,你接管此间指挥权,查明事情原委,按照律法从重从快予以处置,不得 徇私、不得枉法,无论涉及到谁皆一视同仁绝不姑息,谁敢阻挠严惩不贷!” “喏!”看着房俊策马在直抵寺门前下马被僧人引入寺内的房俊,来济苦恼的叹口气,自此之后怕是要给这位一个“不能任事”的坏印象了,而这位只要不是因病暴卒 几乎可以确定至少在中枢掌权三十年甚至五十年,意味着自己前程灰暗啊。 岑长倩抱歉的笑了笑:“烦请来县令将万年县衙役交给在下指挥,此间之事自有左金吾卫接管,您或可回府安歇。”来济摇头叹气:“既然做错事就要弥补,哪怕不能挽回印象也应当尽力而为,此时若知难而退哪里还能胜任这一方县令?长史只管发号施令,本官无有不从。 ” 对马周避而不见是因为不愿牵扯进那些政治倾轧,但现在若因为受到冷遇便推脱那是不能任事,两者截然不同。 岑长倩安慰道:“大帅办理公务的时候素来铁面无私,您也别放在心上,回头登门去府上认个错喝杯酒,大抵也就没事了,大帅的心胸宽着呢。” “事已至此,夫复奈何?还请岑长史吩咐吧,在下定全力配合襄助。” “此间到底因何骚乱?”“起因在于有一年轻妇人随同家人前来大慈恩寺进香游玩,怎奈寺内游人众多、僧侣也多,熙熙攘攘之下于人群之中受人轻薄猥亵,惊叫之下其家人四下寻找,然而当时人挤人、人挨人根本不知何人所为,其家人便将附近人等全部拽住要一一甄别,恰好其中有几个路过的僧人,攸关出家人清誉自然不同意,那妇人便 一口咬定僧人做贼心虚,于是双方对峙不下引发骚乱。” 僧人不同意指认甄别很是正常,这种事一旦开始甄别无论做没做都予人一种“有嫌疑”的印象,且又是在自己寺院之中,自然不肯。 如此看来,妇人在毫无根据之下如此揪住不放,难免有撒泼之嫌…… “那妇人及其家人在何处?” “就在坊门旁的房舍里,我已经派人严加看管。” “被怀疑的僧人呢?” “被大慈恩寺的僧值强硬带回寺内,这也是引发冲突的原因之一,当时在场的人都认为大慈恩寺有偏袒本寺僧人之嫌。”岑长倩蹙眉,有些不解:“虽然未曾与县令打过交道,但县令之贤名早已如雷贯耳,万年县在您治理之下狱无冤屈、案无隔日,怎地连这么一件小小的案子都 审理不清?”来济苦笑道:“不是本官审理不清,而是根本就无从审理,那妇人躲在房舍之中不见外人说是有损清誉,僧人被带回寺内无论本官如何说服都见不到人,当事 双方都见不到,如何审?” 岑长倩明白了:“是有人趁机鼓噪生事?”小小的案子无关紧要既然当事双方不愿出面就意味着完全有调解之可能,但骚乱已久未能停歇、甚至愈演愈烈,必然是有人暗中煽风点火鼓噪舆论,使得越 来越多的人聚集此处久久不散。 “应是如此。” “可有怀疑之人?” “有,据闻是一个商队,现已避入十字街北东侧的韦家宅邸。” 岑长倩蹙眉:“哪个韦家?” 来济道:“京兆韦氏,寿光县男,韦琬。” 岑长倩想了想,就知道是谁了。 祖父北周大司空、上柱国韦孝宽,父亲隋朝武阳郡公韦津,当下成州刺史韦琬,侄女是为太宗皇帝生下纪王李慎、临川公主的韦贵妃…… 京兆韦氏的嫡系子弟。岑长倩看了来济一眼,心中了然,他虽然年轻但家学渊源,对于朝中人物过往极其了解,来济之父来护儿当年能够随同隋炀帝平定江南覆灭南陈从而立下大 功,正是因为韦孝宽嫡长子、韦贵妃父亲韦圆成将其举荐给杨素。 怪不得宁肯坐视骚乱不止前去恳求房俊也不带人冲入韦家将人带出来审讯,来家虽然没落多年却从未忘却往年的知遇之恩…… 岑长倩道:“所以您还是回府去歇着吧,既然还念着昔日交情那就退避一下,这件事交给我办就好。” 孰料来济摇摇头:“之前顾念交情不愿入韦家拿人,现在亦是顾念交情才不能避而不就。”面前这位少年家学渊源,继承了岑文本的政治遗产自然有满腔抱负,又在书院归于房俊麾下,背景深厚根脉扎实,正是初生牛犊豪气冲天的时候,时时刻刻 都想着干一些名动长安的大事以便累积声望,现在有了挑战京兆韦氏的机会岂能善罢甘休?既然念着往日的交情,就不能任由岑长倩前去韦家拿人,一旦韦家言语之中起了冲突,说不定这小子就敢纵兵入府将京兆韦氏踩在脚下作为他的进身之阶… …岑长倩不置可否,点头道:“既然来县令执意如此,在下自然要成人之美,半个时辰之后将人带出来,我这就入寺将那几个僧人也带出来,然后由你审讯,完 结此事。” 来济愕然回头瞅了瞅大慈恩寺厚重威严的山门:“这可是大慈恩寺,你敢进去带人?” “你以为大帅真是去喝茶啊?他就坐在玄奘大师的堂上不说话,你看大慈恩寺上下敢不敢有人拦我!” 来济无语:“一桩小案子而已,何至于此?” 那可是大慈恩寺,那可是玄奘啊!岑长倩摇摇头,面容严肃:“你当真以为这是一桩小案子?或许吧,但愿背后不是有人趁机挑动大慈恩寺的骚乱,若非你当机立断将骚乱的根源掐断,信不信 现在整个晋昌坊都乱成一团,甚至有可能出现一两例踩踏致死事件?” 来济悚然一惊,刚刚下去的汗水倏地就冒出来。 岑长倩笑容温和:“别担心,跟在大帅麾下天大的麻烦他也会给咱们挡住,放心去办事吧” 来济:“……” 我何时跟在房俊麾下了? 刚想分辨一下自己的立场是“忠君”的彻彻底底站在陛下那边,不想在朝中认下什么大佬靠山,但岑长倩已经向大慈恩寺的山门走去…… 来济郁闷一下,无奈叹气,转身带着衙役直奔韦家。 ……翻经院正堂上房俊正与玄奘相对而坐,这位大唐最负盛名的高僧一脸郁闷,多年磨砺铸就的佛心也给动摇了,轻叹道:“佛门自在修行、与世无争,于清静处 领悟佛法真谛,世界清静、身体清静、内心清静,结果却是纷纷扰扰烦不胜烦,如之奈何?”天下佛门经典熟读于心的高僧大德却甚少“佛言佛语”,平素说话也不会故作高深,与房俊这样的老相识相处就如同一个寻常的老和尚,心底不满就抱怨出来,丝毫不在意什么高僧风范。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自相矛盾 . 房俊哂笑一声,不以为然道:“那又怨得谁来呢?深入空门自应六根皆断、四大皆空,偏要贪婪俗世坠入红尘将身上的袈裟染满尘埃,最后拂拭不去、尘垢封心 却又怨天尤人,真是何苦来哉。” 所以现在的佛门其实是割裂的,少部分人将“佛性”作为真理,视其为毕生追求的真谛,而大部分人则只是将“佛”当做一种手段、一个工具,以之牟利。 双方被视为一体,实则截然不同。当佛门开始贪恋俗世的权力就意味着已经背离了“佛”之初衷,而这个所谓的“佛”早已被利欲熏心之辈借用为攫取俗世权力的工具,他们信的不是“佛”,不是 “出世”,而是繁华喧嚣的红尘凡世。玄奘默然片刻,摇摇头:“佛性在于‘悟’,而‘悟’之根源在于‘知’,连佛性是什么都不知道,‘悟’又何从谈起呢?所以并不是人人信佛便可人人得窥大道,所谓‘ 佛在心中’‘人皆可佛’其实不过是虚妄之言罢了,佛说众生平等,实则不然。”他看着房俊澄澈的目光有些深邃,语气悠然:“有些人生而知之,有些人鲁钝笨拙,有些人一心向善,有些人作恶多端,人与人是不同的,所以有些人可以潜 心静修以问大道,他的精神层次超越了对于俗世一切之追求,而有些人却只能在红尘俗世之间打滚受尽磨难却不得脱身。佛渡众生,但只渡有缘之人。” 谁是有缘之人? 自然是那些精通佛法有大宏愿之人。 余者自然便是无缘之人。 无缘之人怎么办? 只能在红尘烂泥之中轮回往复、与牲畜无异。但佛性本善,不仅渡有缘之人,也不应歧视无缘之人,所以有缘之人站在清静之处研悟佛法进窥大道,无缘之人可用一切方法追逐名利、聚敛钱帛,无可厚 非。 房俊奇道:“大师自己深受烦扰佛心已乱,怎地反而觉得那些俗人没错?”玄奘道:“贫僧是人不是佛,心烦乃是一时之感悟,遇到旧友倾吐一番心神舒畅,并无不可。可那些无缘之人蝇营狗苟亦是其自行为之,并无不对之处。贫僧 心烦与那些人钻营两者之间皆可并存,有什么不对?” 房俊琢磨一下才明白玄奘的意思:我烦我自己的,但他们所做都是在他们的立场应该做的,我不会因为我心烦便强制他们不去做他们应该做的…… 房俊自觉境界浅薄,不明白玄奘这种思维与鸵鸟有何分别,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高僧,与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大师眼界开阔、心胸豁达,既然深明其中之原因却又为何为他人而烦扰呢?”“贫僧已然说了只是个凡人而已,又不是大自在境界圆满的佛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自然都得尝遍,不过贫僧之境界正在提升,或许终有一日能臻 达大慈悲之境。” 房俊是不懂佛法的,大乘也好、小乘也罢,他甚至不知其中之具体区别,但他觉得似乎其中逻辑似乎难以自圆其说。 譬如玄奘口中的大慈悲之境是什么?是“生出大慈悲心,视众生皆苦,发愿普渡众生”,可既然是“发愿”,就是“有所求”,既是“有所求”,自然就有“求不得”,有“求不得”,那么“怨憎会”“爱别 离”等等就会接踵而来、难以摆脱。 一边说“佛性空无”,一边又有“大慈悲心”,岂不是自相矛盾? ……岑长倩踏入寺门,悠扬的钟声停止,场院上做晚课的僧人纷纷起身离去,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虽然尽皆肃然无声,但如此之多的僧人汇聚一处没有了往昔肃 穆庄严之虔诚,多了几分忙碌杂乱之庸俗。 看着匆匆赶来迎接的知客和尚,岑长倩问道:“现下寺中僧侣几何?”知客和尚见岑长倩身后带着一队精兵却不敢拦阻,有些愁眉苦脸:“已然超过三千之数,另外还有各地的香客入住,寺内各处房舍无有空闲,本寺子弟甚至不 得不让出房舍去柴房暂住,以往每年各种节日盛会的时候亦是人满为患却可以安置去城内别处寺院暂居,可现在整个关中的寺院都无有空闲,奈何奈何。”佛门讲究的是清静自持、与世无争,更愿意以放贷、租赁等等手段坐着收钱,接受香客的香油钱反倒不是最重要的收入。虽然人活于世离不开钱,可是当下 这种人满为患的气氛却是佛门不喜欢的,这哪里还是天下第一的佛寺?简直比东西两市还热闹。 关键是人一多成份就复杂,总是会搞出一些麻烦令人焦头烂额……岑长倩负手而行,至山门内止步,淡然道:“方才被指认猥亵的僧人在何处?劳烦和尚将其交出,我要带回去详细审理,尽快了结这件事,也能还给贵寺一个 清白。” 知客和尚面色为难:“非是贫僧搪塞,但想要带走本寺僧人必须首座点头才行。”“金吾卫奉皇命节制京城,无论事涉何人皆有执法权,大慈恩寺难道可以不尊皇命、无视大唐律法?金吾卫拿人,谁也阻止不了。不过大慈恩寺乃是皇家寺院 ,必要的体面可以给一些,你自去请示便是,不过无论贵寺意愿如何,在下都必须将人带走。” 知客和尚无奈,面前这位左金吾卫长史气势强大咄咄逼人,可其本身是岑文本的侄子,又是房俊的学生,现在更是一军之长史,的确有这样强硬的资格。 少年意气,心高气傲,知客和尚确认只要自己敢拒绝,这位就敢带兵冲进寺内拿人…… “烦请施主在此稍候,贫僧去去就来。” 心底不满,所以连请岑长倩坐一坐喝一杯茶水的礼节都欠奉,就让岑长倩站在山门内石阶旁便匆匆而去。岑长倩不以为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兵卒,甲胄齐备、军容严整,一个个背负双手挺胸抬头森然肃穆,将大唐军兵的威武霸气、纪律严明展示得 淋漓尽致,很是满意。知客和尚快步来到翻经院,入内便见到玄奘正与房俊对坐饮茶,似乎在讨论着佛法之中的某些问题,毕恭毕敬道:“左金吾卫长史岑长倩请求将涉事之僧人带 去详细调查,事关大慈恩寺清誉不敢擅专,恳请首座示下。”玄奘正在对房俊讲解大乘与小乘之分别,以之为房俊提出来的“佛法自相矛盾”解惑,似乎想要凭借毕生所学将面前这个“顽石”点化,现在被打断,谈兴顿失,无奈的摆摆手:“让他带去好了,如果那几个僧人是被冤枉,大慈恩寺的清誉不是谁想败坏就能败坏的,若他们当真坐下不可饶恕之事,大慈恩寺又有什么清誉 可言呢?” 知客和尚应道:“谨遵师命。”看着知客和尚快步出门,玄奘摇摇头,淡然道:“斗转星移、春荣秋收,乃至于生旺死绝、寂灭涅槃,一切都在规则之内运转,无有破例。人世间也应该是这 样,当规则设立,人人各安其职、各司其命,自然天下大同,然而却好像谁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师谬矣,您似乎对规则的设立有些误解,规则是给那些不守规则的人设立的,若人人遵守规则,那还要规则有什么用呢?” 玄奘愣忡一下,赞道:“至哉斯言!”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整体是以一个军事堡垒的格局而设计建设的,坊与坊之间有高大的坊墙,如若外敌入侵不仅每一个坊都可以作为一个孤立的军事单位,还 可以彼此协同共御外敌。而坊内的规划设计也大同小异,既每个坊都有纵贯全坊东西、南北走向的两条街巷,方便战时调拨军队、运输辎重,两条街会在每个坊中间的地方交回形成 一个十字路口。 韦家宅院就在晋昌坊的东北隅。来济带着衙役来到韦家门外,恭敬的递上自己的名帖,告知门子:“本官万年县令来济,长辈与贵府素有交情,今日虽因公而来却也不愿破门而入,请贵府将 今日傍晚于大慈恩寺外经过的商队全员交出,伏请谢罪。” 他是一个重情的人,念着以往来、韦两家的交情,所以将姿态摆得很低。他的姿态低,但门子却不敢怠慢,万年县令虽然不过是五品官,京兆韦氏并不放在眼里,可万年县却是京县韦家大多数产业都在其管辖之下,现在一县父母 登门,自然陪着笑脸,先请来济入门房饮茶稍=待,自己则快步入府禀报。 未几,门子返回笑着躬身道:“家主听闻故人登门,甚是欢喜,请您入内一叙。” 来济欣然入内。 虽然家族衰落之后不曾自暴自弃,始终志气冲霄力争上游但是面对京兆韦氏之礼遇,依旧让来济感到一份自得与骄傲。能够被“请入”京兆韦氏门庭者,哪一个不是功成名就亦或前程似锦之辈?这份来自于顶级世家门阀之认可,让来济这样历经磨难之人心生温暖。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明察秋毫 . 府内游廊画栋、灯火辉煌,似乎受到佛道两派节日喜气之渲染,即便是天色已暮华灯初上,依旧可以见到仆人侍女衣着鲜艳出出入入,将那种钟鸣鼎食奢华度日 之氛围营造得愈发淋漓尽致。 到了门口直入正堂,韦琬穿着一身蜀锦长衫头戴幞头起身拱手相迎:“既是故人之后,到了家中岂能过门不入?贤侄快请入座。” 来济还礼,神情谦逊:“此为公事而来,略有冒昧,故而不敢登门问候。” 这是客气话实则是自从来护儿死后两家已经多年未有来往,贸然登门万一被拒之门外岂不是丢脸?两人入座,仆人奉上香茗,韦琬感叹道:“当年我还年轻第一次见令尊之时是在大兄府上,当时便对令尊之威猛霸气心折,令尊还曾赠我宝刀一口。令尊当年面对屠刀亦面不改色不曾做出叛君之举,实乃忠臣良将,可恨宇文化及此獠悖逆不臣,亦可叹隋炀帝刚愎自负、昏聩暴戾葬送大好江山,更连累无数忠臣没个好 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可恨之极。”新野来氏也曾是享誉地方之门阀,但人口希少繁衍艰难,自两汉以来无杰出之士,难免门庭败落。其父来护儿一辈子都想要振兴门楣所以生了十几个儿子, 可谓枝繁叶茂,一度距离“阀阅”为之不远,过个三五代人一边繁衍生息一边立功进爵,自然而然就成为一方门阀。 然而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叛乱弑杀君王之时,来家被席卷其中遭遇毁灭打击, 来济也深感唏嘘:“时移世易,三十载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啊。”韦琬温言道:“虽然长者已逝,但吾辈仍当世代结交,贤侄有闲可常往府上走一走,陪我喝杯酒听听曲儿,再好的关系也要时常走动,否则令老一辈的交情冷 淡下去,殊为可惜。” 来济连连点头。社会里人情世故,这样一份祖辈流传下来的交情很重要,尤其是身在官场尔虞我诈可信之人很少的情况下,愈发显得弥足珍贵,因为若是背叛了这样的交情 会受到全天下人的耻笑,别管背地里如何男盗女娼唯利是图,嘴上一定要对“背信弃义”加以鄙视与唾弃。 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两人聊了一会儿,喝了杯茶,府上管事从外头进来,躬身道:“启禀家主、来县令,商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随同来县令返回县衙协助调查。”来济当即起身:“非是在下唐突,实在是这件事闹得太大,影响恶劣,越国公有严令务必尽快了结,在下不得不贸然登门,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他日在下登门负 荆请罪。”“诶,这说的哪里话?若是旁人前来我定然不假辞色,可贤侄为公务而来我怎能不全力配合?不仅此事,日后若有为难之处尽可前来与我商量,只要能帮衬得 上,绝不推辞。” “如此多谢了,时候不早,越国公那边已经去了大慈恩寺缉拿涉事僧侣,不好让他久等,先行告辞。” “请。”来济在韦琬陪同之下出了正堂,便见到十余人集合在院子里,管事小声道:“这是家中商队,负责从西域往来长安之间贩卖货物至西市,今日正好货物售罄返 回家中与其家人团聚,途径大慈恩寺见发生骚乱故而议论几句,却不知其中是否有违法犯纪之处。”韦琬摆摆手:“贤侄只管带走审问,若有不当之处就请按律惩处,无需顾忌京兆韦氏的颜面,京兆韦氏素来奉公守法,绝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便袒护家仆、祸 乱法纪。” “家主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之至,还请放心,定然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 “哈哈,闲话少叙,正事要紧,贤侄请吧。” “是。” 来济拱手施礼告辞,转身站在台阶上扫了这十余人一眼……忽然觉得不对。白天他远远见过这伙人,因为十余人一会儿聚集一会儿分散到处妖言惑众煽动人心所以很是显眼,不过因为他当时忌惮大慈恩寺故而试图通过劝解将事情压 下去,却也派人一直盯着。 现在看着这群人,他很明确的发现少了一个人,盖因那人年纪大但相貌俊朗、气质出众,于人群之中很是夺目。 来济止步回头看着韦琬,面色淡然:“在下尽了礼数,顾念长辈至交情所以登门拜访,家主不认这份交情也就罢了,却又何必蒙骗于我?”韦琬愕然:“贤侄此言何意?你为公务登门而来,我热情招待全力配合难道还有错?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连我家门都进不来,这般不识抬举着实令人不知所谓。 ” 来济手指着台阶下的商队:“此中缺了一人,家主还是将那人交出来为好。” 韦琬断然摇头:“这就是家中在西市的商队,一人不多一人不少,来县令休要胡搅蛮缠。” 从“贤侄”变成“来县令”,面色也阴郁下来,看上去似乎忍着怒气即将勃发。 京兆韦氏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来济却视如不见、夷然不惧,慢条斯理道:“若寿光县男不承认,请将府上二十至三十岁之男丁集结此处,让本官一一辨认。” 交情归交情,难道有点交情就可以不顾公务、徇私枉法了?“放肆!来济你欺人太甚,当年你我两家交情莫逆,汝父得先祖之举荐才有跟随隋炀帝南征剿灭南陈之机会从而平步青云,莫非来护儿死了,这举荐之功、知 遇之恩你们来家就不认了?” 韦琬火气勃发、怒目而视,阖府仆从也都聚集过来,同仇敌忾。来济叹息一声,对于韦琬携恩相迫并未恼怒,苦口婆心道:“正是在下记得往年情分这才亲自登门拿人,如此才能给贵府留下一些体面,否则若越国公麾下金 吾卫兵卒前来,寿光县男认为还有如此说话的机会么?” 韦琬心中一惊,强撑着道:“就算是房俊也不能不讲理,更不能对韦家任意践踏!” 来济蹙眉,不过是一桩纠纷之事而已,就算错在韦家,最终的惩戒也不过是罚金训诫而已,他想不明白为何韦琬如此执拗,隐瞒一人抵死不认。 何必呢? 他想起一种可能,试探着问道:“昨夜贵府亦有人参与了冲击京兆府衙门?” 话问出口,又觉得不对。那么多人冲击京兆府,即便所谓的“法不责众”在陛下敕令之下全无用处,可对于京兆韦氏这样的人家也算不得大事,大不了私底下利益交换运作一下,京兆府也好三法司也罢最终也不过是罚金赎买、申饬训诫,顶了天也就是对参与此事的子弟罢官免职数年内不得入仕而已,可在京兆韦氏来说这算得了什么?数年之 后运作一番不仅可以官复原职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 何至于这般严阵以待,甚至不惜将其中一人隐瞒起来对抗审讯? 除非…… 来济目光炯炯,面色肃然:“奉劝家主一句,今早将令郎交出来吧,莫要使得事态恶化。”韦家之所以这般做法,唯一的解释就是家中子弟不仅参与了昨夜冲击京兆府,甚至更为严重与李景淑的死有所瓜葛,那样一来京兆韦氏无法摆平,却也不能 任凭家中子弟折损,所以意欲将其藏匿。 甚至于这个商队之所以从西市返回晋昌坊,都是为了掩护韦家子弟…… 韦琬面色难看,断然否认:“来县令休要信口雌黄、恣意栽赃,绝无此事!” 来济小声劝道:“我若无功而返,下一次就是越国公带兵前来了……家主确定要那样才肯交人?” 韦琬闭口不言,面色阴晴不定。韦家与房俊素有仇怨,虽然不至于不死不休但韦家最杰出的子弟韦政矩就是毁在房俊手里,他的母亲是元氏嫡女,而元氏亦毁于房俊之手,故而韦家对房俊 的报复从来不曾停止,此等状况之下若是被房俊揪住把柄,岂能善罢甘休? 怕是整个家中所有人都要被房俊缉拿下狱。 太宗皇帝活着的时候房俊便持宠而骄,如今李承乾登基,房俊更是居功自傲、目空一切、恣意妄为,没什么是那个棒槌不敢干的…… 颓然叹了口气,回头吩咐家仆:“将三郎带出来吧。” 家仆犹豫一下,应道:“喏。” 转身匆匆向后院行去。 韦琬看着来济,道:“贤侄先入堂内说话如何?” 来济似乎没听出对方对他的称呼再度转变,淡然道:“公务在身,不便叙旧,在此等候片刻就好。” 韦琬知道有些事情大抵是瞒不住了,来济精明强干、明察秋毫,身后的房俊魄力无双、敢打敢杀,又有陛下敕令颁布,之前想要置身事外怕是绝无可能。 自己最优秀的儿子牵扯其中,岂能不心急火燎? 试探着问道:“这件事……不知左金吾卫打算怎么办,陛下那边又是什么意思?”京兆韦氏虽然门楣不坠,但早已被排除于权力核心之外,对于陛下的心思、朝廷的动向知之不深,韦贵妃处于深宫再不能如贞观朝那般通风报讯,所以对于这件事究竟会如何处置、发展至何等地步一无所知。 第一千七百章胡搅蛮缠 . 来济眼皮耷拉下来:“大唐立国已久,司法渐趋完善,任何事情自然有法可依、依法办事,没有人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 我视你为亲朋故旧,你却将我当傻子一样耍弄,真以为我是个没脾气的为了攀附京兆韦氏的门楣便毫无原则底线? 既然如此,那就公事公办。韦琬有些手足无措,方才气势拿捏得太足,没想到非但未能震慑对方反而使得再无转圜之余地,又是尴尬又是后怕,可到底还是不能就此作罢,只得放下身 段一揖及地:“犬子无状,闯下祸事,然身为人父不能见死不救,还望来县令看在以往两家交情上指点一二,京兆韦氏感激不尽。” 呵呵,现在又记起两家交情了?尽管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也不指望京兆韦氏的感激,但来济不想把事情做绝,略作沉吟,低声道:“此事在于襄邑郡王府,若能取得事主之谅解这是基础,民不 举、官不究。但更在于越国公,他若执意依法严惩,就算是襄邑郡王想要息事宁人都不行。” 韦琬愁苦不堪,叫苦道:“可我家与越国公素有嫌隙,如能能够指望越国公高抬贵手?” 这也正是他的担忧之处,房俊不但不会高抬贵手,反而极有可能从重处罚、落井下石。这么些年京兆韦氏在官场上和风细雨没什么存在感,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族中子弟并无出类拔萃之辈。好不容易出了“韦家双杰”韦政矩、韦叔夏前者已经毁在 房俊手中仕途几乎断绝,后者落到其手中又岂能幸免? 韦叔夏是他的次子,但是在堂兄弟当中排行第三,故而以三郎称之……来济叹气道:“我也素闻贵府三郎之才名,据说擢明经第、精通《三礼》乃年轻一辈之佼佼者,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如此良才美玉岂能使其折损于屑小之事? 家族子弟既有如此龙章凤质,自应拼却一切亦要栽培庇佑才对。”韦叔夏少有贤名、惊才绝艳,这样的子弟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保住,你们京兆韦氏纵横关中几百年人脉深厚利益纠葛,难道就寻不出一个故旧亲朋 去向房俊求个人情? 据他所知,房俊为人虽然有时候的确“棒槌”,但并不是油盐不进桀骜不驯,只要这个说情的人找得恰当,极大可能会给这个面子的……韦琬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想要寻到一个合适之人选、对方又甘愿出面,其间必然要有一些利益交换,不然谁都知道京兆韦氏与房俊素有嫌隙的情况下愿意 居中说和? 而现在的京兆韦氏仅余下一个空架子,真正掌握的可以交换的利益着实不多…… 后院传来喧嚣吵闹之声。 韦琬蹙眉,对来济道:“来县令稍候,我去后边看看。” “事已至此,还望家主莫要做出藐视王法之事,否则后果或许更为严重。”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要放在台面上规规矩矩的解决。” “正是如此。” 然而未等韦琬去往后院,吵闹声已经越来越近,一大群人护着一个衣着华美、满头华发、拄着拐杖的老妪自旁边跨院的月亮门走出来。 韦琬连忙快步走下台阶上前迎去,口中疾声道:“母亲这么晚了不休息,怎地来了正堂?” 老妪用拐杖给韦琬的肩膀打了一下,斥道:“我若不来,咱家的孙子怕就要你贼人给害了!”来济也从台阶下来,却没有去看那颐指气使的老妪,目光停留在老妪身后一步的少年身上,面如冠玉、风姿倜傥,瘦高的身材在人群里仿佛鹤立鸡群,即便 眉眼恭顺、一声不吭,但依旧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商队之中缺少的就是此人。 有“韦家美玉”之称的韦叔夏,果然良才美玉、风姿不凡…… 韦琬被打了一下连躲都不敢躲,只苦着脸道:“母亲说哪里话?三郎做错事就要站出去承担,一味躲避不仅毫无用处且有可能祸延家族。”老妪却根本不听,盛气凌人:“我不听你这些废话!你以为我不知是房俊派人前来拿人么?他与我家血海深仇,三郎落到他手里必然没有活路,谁想带三郎走 ,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韦琬焦头烂额不知说什么好,韦家虽然与房俊有嫌隙,可也仅只是嫌隙而已,有血海深仇的是元氏一族,与我韦家何干?然而面对不讲理胡搅蛮缠的老母亲他束手无策,只能怒视被母亲护在身后的韦叔夏,怒喝道:“畜生何以这般无担当?你既然敢做下那等无法无天的蠢事,就别跑回来让你祖母护着你,她能护得你一时还能护得你一世?若还自认是我韦家子弟,那就跟着来县令去将事情说清楚,是你的做的任凭处罚,不是你做的谁也 不能诬陷京兆韦氏子弟!”老妪又拿拐杖去打儿子,骂道:“你那么大声作甚,以为我聋了吗?房二那个混账杀人不眨眼,最是狠心歹毒三郎落在他手里肯定百般拷打栽赃陷害,我最心 疼这个孙子,万万不能将他推进火坑!”韦琬这么大岁数却被母亲当众责打,又羞又怒,干脆也不躲避,气得青筋暴突、面红耳赤:“母亲可知他触犯了国法?事情终须解决,一味的逃避除了使事情 复杂毫无益处!你这般护着他其实是害了他!” “我不管,你马上入宫去求见贵妃,让她出面跟陛下求情,一定要保住三郎。”来济负手而立、冷眼旁观,只觉得“慈母多败儿”这话在韦家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个“孝”字压在韦琬头上使他不得不屈从于母亲的胡闹,明知此事必然掀起滔 天波澜却依旧踟躇不决、进退维谷。而所谓的“韦家美玉”却毫无担当的躲在祖母身后,试图以祖母的威严压服父亲进而逃脱责任,却并未想过可能由此遭受以陛下为首的皇室喷薄而出的滔天怒 火会否将整个京兆韦氏湮灭、吞噬。 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美则美矣,无甚大用……眼见韦琬面红耳赤、又羞又怒,来济还是心软了一下,小声提醒:“现在宫门已经落锁,就算去请贵妃为贵府三郎求情也得等到明日一早,可本官现在若无功 而返,遭受申饬乃是小事,可越国公必然随后亲至,结果其实还是一样。” 你们韦家能挡得住我,难不成还挡得住越国公? 且不说挡得住与否,你家若是敢挡一下我都算佩服的五体投地……韦琬对来济投以感激的眼神,而后小声劝谏老妪:“母亲也听到了,三郎此番犯下大错,但是有宫里贵妃帮忙说情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可若是被房俊杀进 家门那可就后果难料了,万一那厮诬陷吾家有偏袒之罪,甚至家中还有三郎的同党,那可就祸事了!” 老妪挥了一阵拐杖打儿子也累得气喘吁吁,此刻温言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韦叔夏:“三郎,你父说你闯下大祸,可是真的?” 韦叔夏矢口否认:“绝对没有!只不过当时情况混乱,李景淑就死在我面前,我怕说不清楚这才趁乱逃走。” 来济插话问道:“当时京兆府已经被左金吾卫团团包围,你是如何避开守卫兵卒逃出京兆府?” 若无人帮助,韦叔夏就算肋生双翅也得被火枪弓弩给打下来,绝对逃不出京兆府衙门。 韦叔夏摇头:“没人帮我,我当时发懵一个劲儿的躲着人,不知怎么就出来了。” 来济点点头,没有多问,对老妪道:“时辰不早了,本官这就带贵府三郎回去审讯,还请老妇人莫要妨碍公务,否则后果殊难预料。” 老妪却看都不看他,只盯着韦琬:“你确定三郎没事?” 韦琬无语,到底有没有事那得看三郎到底与李景淑的死有没有干系,你应该问三郎也不是问我啊…… 可这个时候他不敢这么说,只能硬着头皮:“母亲放心,先让三郎随他们过去,天一亮我就去宫门前扣阙,定要见到贵妃求她去跟陛下求情。”老妪这才抿了抿嘴,回头抚摸着孙子的头顶,宽慰道:“三郎莫怕,且随他们过去便是,咱们韦家子弟也不是谁都能陷害的,谁敢打你、给你上刑就回来同我 说,我豁出去这条老命去告御状也要将贼人扒层皮!” 韦叔夏眼见事已至此再无挽回,只好反过来安慰老妪:“孙儿没做的事,他们就算打死我也不会承认,王法公正天日昭昭,就不信他们敢冤枉我!” 老妪泪眼婆娑很是欣慰的样子:“好孩子,不愧是韦家子弟,有骨气。” 来济再度无语,当真有骨气岂能犯了事跑回家中托庇于年过古稀的老祖母,甚至不顾能否祸延家族? 韦琬招手让人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拱手道:“还请来县令多多帮衬,京兆韦氏定有厚报。” 礼物用担子装着放在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显然极为沉重,可以猜想里面装的是什么。 来济摇头拒绝礼物,正色道:“家主放心,本官定然秉公执法、实事求是,无论何人都不能左右本官办案。” 你不能,房俊也不能。将来济一行人送走,韦琬搀扶着母亲回到正堂,看着依旧泪眼婆娑担心不已的母亲,他叹了口气,无奈道:“都怪三郎任性且毫无担当,今日将来济给得罪了 。此子年纪轻轻沉稳老练,且心思灵透明察秋毫,又有房俊这样一座扎实的靠山,假以时日前途无量啊,白白错过了这个结交的机会。” 老妪瞪眼嗔怒:“三郎都已经身陷囹圄、朝不保夕,你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反而琢磨这些钻营之道,你这个畜生!” 韦琬面对继承了元氏一族自私、暴戾等等负面性格的母亲还能怎么样呢? 抹了一把脸唾面自干。有时候想想,元氏一族崩溃倒塌也是一件好事,否则素来将娘家权势作为依仗的母亲今日指不定要闹到何等不可收拾的地步,当真等到房俊亲自入府那人那就不是交不交人的问题了,而是那厮会否趁机发作借题发挥将整个寿光县男府席卷其中…… 第一千七百0一章询问案由 . 来济没有将人带回万年县衙,而是提着灯笼一路疾行穿过十字街口来到晋昌坊的坊门处,征用了几间屋子将韦叔夏及韦家商队一干人等关押,也不必分别羁押了 ,这一伙人掩护韦叔夏从西市逃回韦家路上相处时间很长,该窜供的早已窜供完了。 刚刚安置完,便见到一群人燃着火把急匆匆而来,原来是岑厂前已经从大慈恩寺将涉事的十余个僧人带回……两人碰头,来济不免感慨道:“不愧是越国公啊,这长安城百万众,能够从大慈恩寺拿人的数来数去也不会超过五个,当真厉害。就连我跑去韦家能将人带回 来也打的是越国公旗号,否则必然无功而返。” 岑长倩笑道:“来县令该不会是隐晦的诋毁越国公凶名远扬吧?” 来济连连摇头:“怎么会?我做梦都想在越国公麾下任事,有这样一位身体力行能力卓越的上官简直就是麾下官员之福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这番话里的认投意味不能再明显了,岑长倩闻弦歌而知雅意,小声道:“这话我会帮来县令带给大帅。” 来济抱拳施礼:“那就恳请长史美言了。” “哈哈,好说好说。”“却不知大帅何时返回?时候不早了,还是应当今早将此案审理完毕,韦家三郎似乎与李景淑之死有关联,万一被东平郡王府那边听到风声要咱们交人就麻烦 了。” 李道立痛失爱子,此刻悲愤如狂,一旦被他知道韦叔夏与此有关肯定带人打过来要人,然后私设公堂滥用私刑…… 岑长倩奇道:“为何要等大帅回来?此事发生在万年辖区之内,你这个县令自然要负责主审。” 来济一愣:“可越国公亲自前往大慈恩寺拿人,不应该由他主导此案吗?”“呵呵,你是觉得大帅亲自去拿人是想要这份功劳?来兄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帅何等样人岂能争夺下面人的功劳?他不屑于此。时间长了你就会 知道大帅的行事风格,放心大胆的去审吧不仅不必担忧这份功劳被抢走,反而有什么麻烦的时候可以求大帅帮你善后。” 来济不由感慨,来家虽然算不得名门大阀却也累世官宦,对于官场上的蝇营狗苟知之甚详,而这也是他能够在来家遭受重创之后在官场重新崛起的本事。 从来都是下边人办事、上边人抢功,何曾见过这般不仅不抢夺部下功劳、甚至主动替部下背锅的上官? “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放手施为吧,大帅既然负责这件事,自然会撑到底。” ……其实案情很简单,自洛阳而来的一个家族笃信佛门,所以在盂兰盆节这天赶到大慈恩寺参与盛会,孰料寺中人群如潮、摩肩擦踵,有两个女眷被人暗中轻薄 ,甚至算不得猥亵,但恰巧一队僧人从旁经过,其中一个女眷便认为是僧人下作,故而吵闹不休。 这种事既然未能抓住现行,大抵也只能不了了之只不过因为涉及大慈恩寺的僧人影响太坏,故而双方纠缠不休。女眷那边认为和尚不修德行是“淫僧”,连带着指责大慈恩寺徒有虚名、藏污纳垢,非得大慈恩寺出面赔礼道歉才肯作罢;大慈恩寺更是不肯退让,涉及寺院 清誉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却又顾忌本寺僧人不肯将僧人交出来对质,事情闹闹腾腾搞得很大。 其实至此倒也无妨,女方并未认出到底是哪一个和尚所为,大慈恩寺也绝对不可能赔礼道歉,只能到此为止,谁也奈何不得谁。偏偏冒出来一个韦叔夏在一旁煽风点火将围观群众的情绪激发出来,这种事肯定是对女眷抱有同情,从而指责僧人,故而数千百姓自发围堵大慈恩寺山门, 形成骚乱…… 所以重点就在于韦叔夏身上,无论是他参与昨夜冲击京兆府却事后逃遁,亦或是他煽风点火鼓噪舆论,症结皆在于此。 “说说吧,你是如何将李景淑踩踏致死?”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来济精力充沛,意欲在房俊回来之前将这件案子审理清楚,给对方一个精明强干的印象。毕竟想要认投也得人家收你才行,这些年从房 俊手底下历练出来的各个都是精英,等闲货色人家肯定看不入眼。 韦叔夏精神有些萎靡,闻言顿时精神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踩到他!”“踩没踩到你自己说了不算,当时京兆府衙门里几十上百人,总有人见到真相,你此刻可以极力否认,可等到有目击者证实你其实踩到了,那就罪加一等,这 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呃……我可能不小心踩到了吧?当时情况太乱了我也不确定,不过就算踩到了总不至于踩死吧?他是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又不是泥捏纸糊的。” 韦叔夏委屈巴巴,眼泪都快下来了,觉得自己很冤枉。 来济不为所动,直指核心:“但李景淑确实因为遭受踩踏而死。” “……”韦叔夏无言以对,努力争取最后一线希望:“然而当时情况极其混乱,所有人都无头苍蝇一般仓惶逃窜,李景淑不知为何忽然倒地,踩到他的人应该不止我一 人吧?”他只记得当时李景淑蜷缩着身体无声无息,但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想要夺路而逃,极大概率不止自己一个人踩到他,但凡踩到无论是否致命都应该承 担责任。 他心里存着侥幸,自己一脚将李景淑踩死与很多人一人一脚将其踩死的责任是完全不同的…… 然而来济的话却如同一盆凉水浇在韦叔夏头上:“据我所知,所有人都避开了倒地的李景淑,没有任何一个人承认踩到他。” “他们撒谎!当时那么乱,所有人都失了方寸怎么可能没有人踩到他?” 韦叔夏又惊又怒。“这件事且先放下,我来问你,当时京兆府衙门已经被左金吾卫团团包围,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脱,事实上所有参与冲击京兆府的人都被缉拿,惟独你跑了出去……你是如何避开左金吾卫的包围圈?警告你,别想着编瞎话糊弄本官,否则一旦事后查出真相,罪加一等。不仅你自己难逃惩处,帮助你逃脱的人也会被视为 共犯。若是此时老老实实说出来,本官会为你向陛下求情卷宗里也会写上是你主动交待,陛下宽厚,定然从宽处置。” 来济恩威并施、刚柔并济,不断摧毁韦叔夏的心理底线。似这等才华惊艳的世家子弟其实很好对付,因为他们自幼生长在温室一般的环境之中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未曾遭受过风吹雨打,对社会的现状认识不足,根 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对付这种世家子弟最好的手段,相反若用来对付那些老油子就不管用了……韦叔夏果然慌了,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家与房俊素有嫌隙的情况下,说不定原本的三分罪被房俊硬生生定为十分,垂下头不得已道:“是兄长将我藏在他的值房 内,而后又让我穿上青衫扮作他的书吏将我带出京兆府衙门送到西市,又在家中商队的掩护之下返回晋昌坊……” 来济已经知道谁人助他逃出京兆府,却还是要问:“汝兄长何人?担任何职?” “韦怀德,于京兆府担任少尹。”来济点点头,京兆府少尹是他的顶头上司,于京兆府中“一人之下、百人之上”。韦怀德之祖父韦寿与韦叔夏之祖父韦津乃亲兄弟,皆北周太傅韦孝宽之子,韦怀德的姐姐嫁给京兆杜氏子弟、杜如晦的堂弟、宰相杜淹之子杜敬同,此等根脉深厚的世家子弟在京兆府当中是实权人物,掩护韦叔夏逃脱左金吾卫的封锁并 不难。原本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韦叔夏救出京兆府算是彻底摘出去了,孰料韦叔夏返家之时途径大慈恩寺遇到“僧人猥亵妇人”事件,不知脑子抽了哪根筋居然“仗义执言”擅动舆论形成骚乱,从而彻底败露行踪,不仅他自己被羁押连带着京兆府少尹韦怀德也要因此负责,训诫申饬都是轻的,搞不好就得贬官外放,从实权 在握的京兆府少尹沦为下州长史、司马之流,没有个十年八年怕是难以重回长安…… “既然明知自己犯了事,为何不隐迹藏形赶快返回家中,反而要在大慈恩寺前擅动舆论、形成骚乱?” 他觉得难以理解,按说韦叔夏虽然社会经验匮乏但绝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怎会干这种傻事?韦叔夏一听顿时情绪有些激动,愤然道:“房俊蛊惑陛下将吾等人家投献于寺院道观的土地尽皆罚没,实乃丧尽天良、祸国殃民之贼子!既然他奉皇命负责长安城的治安,而我若能使得大慈恩寺形成一股巨大骚动甚至动荡,他贼子岂不是要遭受陛下责罚?唯有其丢官降爵,方消吾等心头之恨!” 第一千七百0二章为官之道 . “房俊此獠蛊惑陛下、祸国殃民,天下仁人志士共诛之!” “陛下受奸佞蒙逼迫害于国有功之臣,恣意罚没功勋人家之产业,令人寒心!不诛房俊,不足以安天下!” “此人在漠北、海外指使麾下军队对友邦实施惨无人道的屠杀,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使我大唐礼仪之邦的盛誉毁于一旦,万死难辞其咎!”房俊从大慈恩寺与玄奘喝了会儿茶之后返回晋昌坊的坊门处,离着老远便听到某一间房舍里有人声嘶力竭的叫嚣怒骂,而附近的衙役、兵卒见到房俊返回, 都露出尴尬的笑容,如此难听的话语被房俊听到,万一这厮下不来台该不会迁怒于大家吧…… 房俊没理会大伙的神情,好奇询问岑长倩:“谁呀这么大胆子,就不怕老子扒了他的皮?” “是京兆韦氏子弟,韦贵妃的堂侄,韦叔夏。” 房俊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那个号称什么‘韦家美玉’的家伙?” “正是。” “这家伙吃错药了吧,老子没找他没惹他,怎地骂得这么凶?” “卑职也不知,是来县令在审他。” “开门,我进去瞧瞧。” “喏。” 岑长倩将房门打开,房俊迈步入内,叫骂声戛然而止。 “大帅!”来济赶紧起身施礼。房俊微微颔首,负手踱步来到手脚都被绑缚的韦叔夏面前,笑吟吟道:“怎地不骂了?许多年没人敢这么骂我了,还挺新鲜。不过背后骂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有本事当面骂才让人钦佩。”韦叔夏嘴唇嗫嚅两下,虽然觉得很没面子,但终究还是没敢骂出口,少年人意气风发、心高气傲却不代表他们是傻子,面对“凶名昭著”的房二,他还真就没 有当面唾骂的胆子。 毕竟这些年被房俊断手断脚的纨绔子弟不知凡几,甚至连丘神绩、长孙澹那样暴毙也不少…… 房俊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张口,故作失望:“你若继续骂下去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可见到本人就闭上嘴巴只敢背后咒骂就有些下作了。”回头对来济道:“将审讯记录里写上诽谤圣躬、污蔑大臣之评语,另外再加上其人虽汉人世家却对胡族充满同情、有里通外国之嫌疑,轻‘百骑司’详细调查、 以绝后患。” “喏。” 韦叔夏脸都白了嘴唇颤抖着目眦欲裂,嘶声道:“凭什么?!凭什么如此污蔑我?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何曾同情胡族、何曾里通外国?!” 这两句话一旦写在卷宗里,他不仅仕途断绝,还会留下千古骂名。房俊奇道:“你污蔑我的时候义正辞严、慷慨陈词,好似一幅正人君子模样,除你之外所有人都是乱臣贼子,怎地轮到我污蔑你的时候你就受不了?你号称‘ 韦家美玉’读书万卷,难道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韦叔夏的脸色白了又红,说不出话。房俊懒得理他,这种张口仁义闭口道德只知死读书百无一用的书生于国无益、于民有害,日后顶多也就是凭借家世做一个所谓的“大儒”,多一个不多、少一 个不少,是死是活根本无需在意。“审讯清楚,卷宗详细,而后移交三法司审理,谁若寻你说情就推在我身上,这种麻烦尽量不要沾染。另外,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赶紧将‘猥亵’案子了结,这帮人口口声声佛门信徒却一个劲儿的揪住大慈恩寺不放,怕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亦或者别有用心,别管他们是何身份,要么和解了结此事,要么移交‘百骑司’,好好 查一查这帮人的真正意图。” “啊这……这种事也不归‘百骑司’管辖啊,怕是不会受理。”“回头让岑长倩拿着我的名帖去‘百骑司’,寻李君羡与李崇真皆可告诉他们这帮人意图不轨、试图挑起佛道之争、影响帝国繁荣安定的大好局面,一定要对其 深挖,看看是否涉及颠覆帝国的谋逆之事。” “……”来济无语,区区一个有可能连“猥亵”都够不上的案子就要动用“百骑司”?“影响帝国繁荣稳定”这是什么罪名?闻所未闻。不过一旦挨上“颠覆帝国”这种事, 那帮还在叫屈喊冤不断攻击佛门的“受害者”怕是时日无多,甚至害得祸延亲族。 不过他也承认如此不讲规矩的做法处理这种事最有效,谁敢闹、谁敢胡搅蛮缠,就给谁一棒子打倒。 就是有些过于蛮横嚣张……房俊转身自房舍出来,岑长倩紧随其后,奏禀道:“刚刚消息传过来,说是今夜不少参与冲击京兆府衙门的宗室、勋贵人家将会齐聚襄邑郡王府,咱们是否派 人盯着一些,以免出现混乱?”那帮人冲击京兆府衙门很显然是李神符在背后撺掇、指使,现在出了事,很多人甚至有可能丢了官职爵位还得遭受重罚,而李神符摇身一变成为此案的“特别 监督”负责审理大家的罪责,这让一众宗室、勋贵意难平。 如今齐聚襄邑郡王府必然是要李神符给大家一个交待,若是谈不拢,极有可能发生冲突…… 房俊却不以为意:“掺和他们那些乱事作甚?想打就打、想闹就闹随他们去,咱们只在他们惹出乱子的情况下才会出动,否则就别理会他们。” 岑长倩想了想,点点头。这就是房俊的与众不同之处,旁人受皇命维系京畿治安唯恐有人闹事因而遭受责罚,可房俊不在于也没人会责罚他,所以他只关注结果,宗室、勋贵那些人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在他们惹出乱子的时候才会重拳出击,确保事情不会闹大。 否则半路参与则意味着陷入麻烦,不仅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去加以防范,说不定要被泼一身脏水…… 然而满朝文武敢这么办事的又有几人? “此间之事交给来济就好我观此人精明强干且深谙为官之道,定能圆满予以解决,走吧,我与崔尚书约好了喝酒,你一同前去作陪。” “喏。”岑长倩知道这是房俊在提携他,崔敦礼现在是六部尚书当中最强势的一个,且陛下对其极为信任,兵部尚书定然不会是其仕途之终点,由六部尚书再行擢升 ,那就是尚书省左右仆射,亦或都护府的大都护…… 能够借由房俊之提携与崔敦礼交好,对岑长倩的前途有着不可估量之作用。 再加上叔父岑文本留下的政治遗产…… 前程不可限量。 …… 来济终于将韦叔夏审讯完毕,整理一下卷宗稍后还要继续审理“猥亵案”,灯烛下埋首案牍的时候随口询问身边书吏:“越国公与岑长史呢?” “越国公约了崔尚书在平康坊饮酒,命岑长史去一旁作陪。” “……” 原本兴致勃勃的来济顿时一阵沮丧,自己在这边牛马一般处置事务,人家两位却跑去喝酒?尤其是房俊拉着岑长倩作陪更让他心里发酸,出身官宦世家的他岂能不知这意味着重点培养?岑长倩本身就是岑文本的侄子,又得到房俊的栽培,自己落后 得太多了不知何时才能追得上……不过他亦是心志坚毅之辈,固然羡慕岑长倩的政治资源,却也知道唯有身体力行的做好分内之事才能有更进一步的基础,否则骤然擢升高位未必是什么好事 ,空中楼阁、沙滩城堡看似恢弘伟岸,一阵大风、一股潮水就能将一切毁掉。 不能急躁,要亦步亦趋、稳扎稳打,终有一日会站在权力的最巅峰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念。 深吸一口气,排除脑海之中的杂念,来济继续埋首案牍、兢兢业业。 ***** 夜晚的襄邑郡王府灯火辉煌,门前街巷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正堂上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热闹之处较之东西两市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昨日冲击京兆府的那些宗室、勋贵齐聚一堂,让李神符给拿出一个章程。 李道立更是穿着一身黑衫坐在椅子上面色悲戚、要一个交待。 李神符气愤道:“你们跟我要什么交待?我当时就不赞成去冲击京兆府,都不听我的话,现在出了事全都来找我?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叔王这话拿出去搪塞陛下可以,在吾等面前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吧?您当时的确没说让他们这些傻小子作甚,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谁还听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我们素来以您马首是瞻,这件事您不能不管。” “您让咱们出头去冲击京兆府,却在背后站在陛下那边,这有些说不过去吧?”李德懋眼见自家父亲气得面色涨红、喘着粗气,惟恐老父亲身体气坏了,赶紧分辨道:“现在陛下对父亲不满,故而给予一个‘特别监督’的职位全程参与此案 审理,这摆明了就是分化咱们,大家千万不要中计!” “谁知道你们父子是否蛇鼠两端、故意为之?这个‘特别监督’也或许是出卖咱们这些傻瓜的报酬也说不定。”李神符气得吹胡子瞪眼,拉过儿子,小声吩咐:“去找金吾卫,让他们派兵赶紧到府上来,这些人今夜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第一千七百0三章群起攻之 . 陛下这一手“特别监督”瞬间将李神符丢进坑里,其意义并不在于那些跟随他身后的宗室、勋贵们信不信李神符已经投靠陛下,而是在于给了冲击京兆府的宗室、 勋贵们一个向李神符发难的借口。 现在正堂里这些人就是揪住这一点不放,如果李神符想要证明他并未出卖大家投靠陛下,那么就要拿出证明来证明此事。 如何证明呢? 很简单,跟大家站在一处,将那些被收押、审讯的宗室、勋贵子弟们解救出来…… 李神符焦头烂额、烦躁不已。 他事先已经预留了退路,言语之中早已暗示大家自愿去冲击京兆府衙门,此举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所以与他无关,无论任何后果大家都得去自己承担。然而谁也没想到京兆府、金吾卫那边早有准备,将那些子弟一网成擒且陛下降旨严加惩处,结果这些人家慌不择路依旧跑到府上来,让他出头与陛下朝廷交 涉。 可问题在于李神符不是不想交涉,而是不能交涉。 陛下给予他一个“特别监督”的名头已经算是非常严重的警告,告诉他暗地里的小动作陛下都一清二楚,如果再掺和那些阴私伎俩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这个时候他站出来跟朝廷交涉,岂不是跟陛下叫板? 李神符很是愤怒,不仅愤怒于这些平素对他马首是瞻的宗室、勋贵们不听他的话跑到郡王府来胡闹,更愤怒于陛下的“不识趣”。按理说他如今是“特别监督”,无论主动亦或被动都算是陛下的人,自动与宗室、勋贵们割裂开,那么陛下就一定要给他撑腰保障他的安全。以房俊之强势并 且节制金吾卫的实力足以确保长安城的稳定,甚至不需房俊亲自出面只需派出一队兵卒站在郡王府大门之外,谁敢造次? 然而房俊却对他理都不理,现在数十家都跑到郡王府来鼓噪闹事、群情激愤,动辄有动手之风险,却还要亲自去请房俊派兵前来维持安全…… 他看向一直悲愤不已的李道立,蹙眉问道:“你该不会也将大郎之死怪在我头上吧?” 李道立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找出凶手为我儿报仇雪恨,希望叔王能够主持公道。”李神符头痛欲裂:“当时情况混乱根本不知何人所为,三法司都审了一整天了也没什么头绪,我怎么给你做主?况且这件事透着诡异,为何旁人没事偏偏是大 郎有事?你要仔细想想,莫要被贼人给利用了,若是咱们先窝里斗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冲击京兆府名义是由李道立领导,偏偏他的儿子便于京兆府衙门内被踩踏而亡,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诡异,很难让人相信不是有人暗做手脚。 作为李神符这一派的中坚力量,一旦李道立因为仇恨选择疯狂报复,轻易便可以使得内部出现割裂导致分崩离析……然而李道立根本不管这些,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着牙道:“我不管这个,什么宏图大业、权力功勋,对我来说都不如儿子重要。既然我的儿子死了,我就要把凶 手找出来千刀万剐之后给儿子殉葬,除此之外,一切与我无关。”李神符不知说什么好,这人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失去理智,如果这件事当真是有人设计,杀害区区一个李景淑便使得他一筹莫展眼睁睁的看着努力经营的庞 大势力分崩瓦解,那可实在是太高明了。 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李景淑的死太过可疑,事情越是凑巧恰恰越是说明是有意为之……李神符陷入烦躁,没有头绪,因为有这个动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或许是陛下那边对宗室的警告,或许是房俊收买宗室子弟害死李景淑意欲使其内部分裂, 甚至有可能是某一些人欲以此逼迫他提早起事…… 他现在看谁都有嫌隙,就连李道立也不例外。因为现在李道立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一致同意给予其适当之补偿,即便将来当真成事的那一日对其丰厚犒赏也无人反对,因为人家付出了一个儿子的代价 。 可李道立不止一个儿子…… 是苦肉计吗? 未必没有可能。“叔王您别不说话啊,大家如今齐聚一堂,您总得给个交待吧?咱们家中子弟为了所有人的利益付出如此巨大之代价,不仅现有之职衔保不住甚至连继承爵位 的资格都有可能被褫夺,那些没有派人参与的人家总得给出一些补偿吧?” “总不能冲锋陷阵我们来,你们却坐享其成吧?”群情激愤,以往威望绝伦的李神符现在却成为众矢之的,人是群胆,一个人面对李神符的时候忌惮其辈分、功勋、威望,可是当大家凑在一起却是胆量陡增 ,大有一言不合拆了这襄邑郡王府的气势。李神符有苦说不出,他可以在陛下面前否认自己指使人冲击京兆府,但是在这些以他马首是瞻的“利益团体”面前却不能这么说,一旦推卸责任,他这个“领 袖”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他现在只希望金吾卫的兵卒或者京兆府的衙役赶紧过来维持秩序,否则再这么僵持下去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闹哄哄的局面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李德懋这才匆匆而回,从正堂的人群中快步穿过来到李神符身边,俯身下去贴着李神符的耳朵小声道:“马周说京兆府正在配合三法司审理案情,人手都在牢狱那边看押人犯无法抽调,左右金吾卫无军令不可擅动,可节制金吾卫的房俊却与河间郡王跑去平康坊饮酒,我赶过去求见, 房俊却说这是宗室与勋贵们的家事,金吾卫不便插手。” 李神符大怒:“这么多人都要一个交待,若是不满意眼瞅着就要出事,他负责京畿治安岂能袖手不管?” 李德懋无奈:“他也不是袖手不管,说了若是当真出事他会带兵前来收拾残局、” 李神符:“……” 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强制压下,仔细思忖一番,体会出房俊此举之用意。房俊肩负节制金吾卫、维系京畿治安之重任,绝不敢放任襄邑郡王府受人冲击而无动于衷,他既然跑去平康坊喝酒对襄邑郡王府不闻不问,必然是已经得到 陛下的授意,以此等行为告知外界“陛下不管你们的闲事”。如此自然助涨了这些登门“算账”的宗室、勋贵之气焰,但同时也意味着陛下对于此次冲击京兆府一案之态度,那就是适可而止,你闯出来的祸、惹出来的烂 摊子,你自己收拾。 收拾干净则罢,不然就收拾你……但想要将此事收拾干净,就必须付出极大的政治资源以及经济资源,后果便是不仅他的威望遭受严重打击、以他为中心的“利益团体”再不是以往那样铁板一 块,更严重削弱他的经济基础以及在政治上的影响力。 没有足够的钱帛、朝堂上的影响力被削弱,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釜底抽薪啊。 可事到如今,他哪有得选?敲了敲茶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堂内逐渐安静下来,李神符这才阴着脸说道:“老夫年纪大了都不得闹腾,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闹心,留下三五个 代表与我详细谈谈此事如何收场,其余人都出去门外等着吧。” 有人不同意:“这如何能行?我家的事怎能让旁人代表?”李神符耷拉着脸:“能谈就留下几个人好好谈一谈,不愿意谈那就给老夫滚出去。别怪老夫没警告你们,现在你们在这里怎么闹腾都行,可一旦闹腾过了头金 吾卫的部队马上就会出现在大门外,什么意思你们都懂吧?一群蠢货!”诸人面面相觑,也都明白了李神符的意思,陛下也好房俊也罢并不是对他们这边放任不管,而是就等着他们将事情闹大了好直接出面以雷霆万钧之势予以镇 压。 到那个时候不仅仅李神符没能力平息事态,就算再加上李孝恭、李元嘉等人也不行……再者说大家今日约好了一同前来给予李神符施加压力,目的是让李神符负责此次实践的后果给予大家补偿,万一李神符掀桌子耍无赖,大家岂不是什么都得 不到?而且大家虽然对李神符此次事件之中的表现不满甚至愤怒,但李神符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威望依旧足矣慑服众人,在局势尚未到不可收拾之境地之前,谁也 不敢真正与李神符翻脸。 李神符抬手指了包括李道立在内的五个人,皆是宗室内年纪大、辈分长、或者爵位高,而后摆摆手将其余人等赶了出去。 其余人虽然不忿却也无奈,只能乖乖从正堂出来,先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后来干脆出了大门站在街上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半个长安城都知道宗室、勋贵们在今夜谈判,襄邑郡王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未曾参与冲击京兆府的人家也都派人在郡王府周围逗留,希望得到关于谈判的最新消息,因为这极有可能影响今后宗室、勋贵的权力格局,攸关切身利益不得不重视。 第一千七百0四章驱虎吞狼 身姿优雅的琴女隔着珠帘操着古琴,琴声时而如鸣环佩、绕梁三日,时而珠落玉盘、高山流水。珠帘另一边的正堂中间放置着一张案几,摆放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坛黄酒,李孝恭与房俊对坐畅饮,岑长倩从旁负责斟酒。 窗外微风阵阵、夜色沁凉,好一个良辰美景、悠然惬意。 李孝恭喝了口酒,叹了口气,感慨道:“年岁不饶人啊,想当年本王也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千杯不醉,现在却只能以此等温润之黄酒寥解馋虫,再也受不得烈酒之侵袭。” 房俊夹了一颗豆子放进嘴里咀嚼,狐疑的瞅了李孝恭一眼,觉得他话里有话…… “郡王若是有何教诲不妨直言,否则小侄万一猜错了岂不是尴尬?” 李孝恭哑然失笑,手指点了点房俊:“你这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官场,若非依仗你父亲的余荫加上先帝之宠爱,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用武之地。不过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简单、干净、纯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做事上而不是蝇营狗苟的做官,必然能够成就一番震古烁今之事业。” “哎呦,郡王这般夸赞着实令小侄心惊胆跳,有什么话还请您直说,该不会是让我尽起左右金吾卫之精兵劲卒助您杀进太极宫吧?” “噗……咳咳!混账东西!这等话是能乱说了?” 李孝恭差点被一口酒给呛死,咳嗽着斥骂一句,而后无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实打实的军国重臣自应有沉稳内敛之气,到了这个境界岂能依旧如以往那般率性而为、不懂规矩?” 眼睛撇着一旁斟酒的岑长倩。 简直要气死了,这种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万一流传出去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岑长倩低眉垂眼,恍若未闻。 房俊笑呵呵道:“玩笑而已,何必当真?今夜襄邑郡王府那边乱哄哄的纷纷扰扰,小侄正打算过去凑凑热闹却被郡王叫来喝酒,而且言语之中似有所指、含而未露,实在是猜不透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就装傻吧!”李孝恭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当真不知我说什么?” “当着不知。” “不管你知不知,这句话我都要说,适可而止吧,别将局势闹得太凶惹得天下动荡,否则怕是不好收场啊。” 房俊眨眨眼:“越说越糊涂了,不知所云。” 李孝恭气道:“你以为李景淑之死就没人有疑心?” 房俊一脸无辜:“混乱之中遭他人踩踏而死,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而且凶手即将归案,这件事也要告一段落了。” “呵,”李孝恭冷笑:“让我猜猜,凶手肯定与宗室、勋贵无关,因为若是凶手出身其中这件事最终只能被压下去,达不到彻底搅乱局势的目的,那就一定是世家子弟,只是不知是关陇子弟还是河东子弟?哦,现如今河东世家被你收拾得俯首帖耳任凭驱策,没道理去坑他们,那就一定是关陇子弟了,说说看我猜的对不对?” 房俊略显尴尬:“巧合,都是巧合。”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越是巧合就越是说明不是巧合,襄邑郡王那边今夜付出无数代价好不容易将宗室、勋贵们安抚下来,结果明早起来又冒出一个杀害李景淑的凶手,所有努力都白费、所有付出都没有了意义,整个宗室、勋贵再度陷入纷扰,大家喊打喊杀与关陇门阀势不两立……你猜襄邑郡王会不会气吐血?” 李孝恭不在乎死的是李景淑还是谁,他在乎的是如此一来宗室将永无宁日。 “宗室也好勋贵也罢,是需要不同声音的,如果大家相亲相爱、共同进退,陛下觉得睡觉的时候不安稳。” 房俊抬眼看着李孝恭,淡然道:“大唐今日之盛世来之不易,我们不能放任大好局面毁在一些居心叵测之辈的手中。” 李孝恭默然。 他不同意将宗室内部搞得分裂,但也知道仅凭他的威望已经不足以震慑宗室,李神符的功绩自然不如他,可论及辈分、威望却并不在他之下,若是任由李神符安安稳稳的发展下去,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势力膨胀的基础上做出一些什么样的不臣之举。 从陛下的角度、从朝臣的角度、乃至于整个天下的角度来说,让李神符这个“利益团体”从内部分裂攻讦不断是最符合当下局势的。 但李孝恭不是皇帝、也不是单纯的大臣,他是李唐宗室子弟,他的利益不在天下、不在朝堂、而在于宗室。 纠结良久,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人老了不仅血气衰竭连以往的胆量魄力都消失不见,若是放在年轻时候岂能容许那些人胡作非为?胆敢露出一点苗头就会以雷霆之势予以镇压,哪怕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可现在不行了,隐忍得太久了,顾忌也太多,不敢去承受那后果。” 李孝恭一口抽干杯中酒,看着岑长倩恭恭敬敬的将酒杯斟满,唏嘘道:“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像我这样的老东西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等死,不应该再去往朝堂上掺和了。” 房俊举杯与李孝恭干了一杯,诚恳道:“郡王老骥伏枥、宝刀未老,只要有您在宗室就乱不起来,一小撮人鬼迷心窍做着春秋大梦迟早有败亡之日,到时候还得郡王您站出来主持大局、稳定人心才行。” 李孝恭就知道房俊与陛下必然已经有了针对宗室乱局的缜密计划,略微放心之余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驱虎吞狼是个好计策,但千万不要小瞧李神符,或许他的功绩不如李孝基、李神通,甚至不如李道宗、李元吉,但其心性之缜密、智计之超绝绝对是第一流,况且人只要活得时间长一些总会比旁人拥有更多的优势,一定要小心提防,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房俊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有些人之所以名声不显并非他自己能力不足,而是同时代的人太过于惊才绝艳这才让他失去显耀一时的机会从而被掩盖了锋芒,可只要时机允许,马上就能绽放出璀璨的光彩。 在宗室这种混资历、混辈分的地方,一个老东西所蕴藏的能量绝对让外人意想不到…… ***** 当夜留宿于平康坊,翌日清晨天尚未亮房俊便早早起床,洗漱之后简单用了早膳便与岑长倩一道直奔明德门外帅帐,结果发现居然有人比他们先到一步…… “呦,这不是卧床不起的陨国公吗?您缠绵病榻身虚体弱还是留在府中养病好了,此间琐事吾等自行处理即可,您不必记挂于心,若是耽搁病情折损了寿数可就太可惜了。” 面对房俊的冷嘲热讽,张亮忍不住翻个白眼,是我想来的吗?我都已经躺平放弃了,你却左一个御医右一个御医往府上去,我若再不前来岂不是要被你按上一个“违抗圣谕”的罪名? 不过他也有着最后一点尊严,按照房俊的意思昨日下午就让他前来报到,结果他硬是拖到了今日,以此显示他并非惧怕房俊还是有胆量反抗一二…… “越国公说笑了,当下京畿局势紧张,本帅身为右金吾卫大将军身负维系治安之责,即便拖着病体也要履行职责,倒是这两日累越国公代替本帅处置事务,实在是心内不安。” 陛下敕命由你节制右金吾卫又怎么样? 说到底我才是右金吾卫大将军啊,你不过是暂带而已,等你走了我还是名义上的大帅…… “呵呵,”房俊瞅了张亮一眼,似笑非笑:“陨国公言之有理,您是贞观勋臣当中硕果仅存的几位之一,资历深厚经验丰富能力卓著,我不过是越俎代庖而已。既然陨国公已经病愈,那此间就由你主持吧,我正好回家补个觉,有什么事可派人去府上知会一声,告辞。” 言罢起身,带着自己的亲兵疾驰而去,自明德门入城,居然果真回家补觉去了…… 张亮:“……” 心心念念的统兵大权骤然落在头上,令他有些懵然不敢置信,瞅瞅房俊远去的背影,再看看一旁肃立一声不吭的岑长倩,下意识说道:“这个……越国公是回家有事?” 岑长倩恭声道:“卑职不知,不过越国公已经说了此间由您主持,他来或不来无关紧要。” 张亮狐疑,这是房俊的鹰犬爪牙应该说的话吗? 不对劲。 他坐在帅帐之内,想了想,问道:“今日可有亟待处置之事?” 岑长倩笑容矜持:“卑职乃左金吾卫长史。” 你是右金吾卫大将军,没资格命令我干活儿…… 张亮黑着脸,训斥道:“放肆!陛下敕命由越国公节制金吾卫,可见左右金吾卫在此时应当互为一体、无分彼此,左右之分岂非可笑?越国公既然让我主持,你自然应当听命于我。” 岑长倩点点头:“陨国公教训的是,卑职知错,至于今日亟待处置之事……哦,移交韦叔夏及其卷宗前往三法司算是一件,当然陨国公不必亲自前去,只需您签字画押即可。” 张亮隐隐觉得不妙,蹙眉问道:“韦叔夏所犯何事,居然要移交三法司?” “事涉李景淑之死,乃大案要案。” “……娘咧!” 张亮悔之不及,就知道房俊没安好心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之大一口黑锅…… 案件由谁签字、由谁移交,就意味着谁要为这件案子负责,成为事实上的“主审官”。 李景淑之死这是谁都能沾边的案子么?若是判罚韦叔夏有罪,那就是得罪京兆韦氏,若是判罚韦叔夏无罪,宗室肯定不干……不管怎么做都是两边不是人,张亮捂着额头知道自己又掉进了房俊的大坑,居然主动替房俊背起这口巨大的黑锅。 忍不住骂了脏话。 第一千七百0五章推卸责任 张亮头痛欲裂,看着岑长倩沉吟道:“本以为伤寒已经痊愈,可现在被风一吹又觉得浑身难受,要么本帅现在返家静养,此间之事托付给你如何?” 岑长倩笑吟吟道:“大帅身体不适,回府静养乃是应当,卑职愿意效劳。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请您在移交案犯与卷宗的文书上签字画押,不然卑职稍后还得过去府上麻烦大帅。” 这个字你要么在这里签、要么回家去签,反正不签也得签。 你不是想要右金吾卫大将军的职权吗? 这就是了。 张亮唉声叹气,抱怨道:“房二这厮太过狡诈,着实过分!我都已经躲开了不愿意掺和,为何非得将我牵扯进来?我好歹也是贞观勋臣啊,与他父亲称兄道弟,结果你瞧瞧这厮有没有半分尊老敬老之心?简直混账!” 岑长倩笑着不插话,您当着我的面说的这么痛快,可刚才为何不当着大帅的面说这话呢? 张亮也知道这种抱怨非但不能显示自己并不惧怕房俊,反而有些色厉内荏,摇着头叹着气:“都有哪些文书?速速拿来让我签字画押,头疼的厉害,一会儿就回府吃药。” “喏。” 岑长倩转身出去,少顷与来济各自抱着一大摞文书、卷宗放在书案上。 而后来济才作揖施礼:“下官见过陨国公。” “嗯。”张亮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瞅了一眼来济:“赶紧将需要签字的地方展开,还要本帅亲自动手不成?” 来济忙上前将文书、卷宗展开,将需要签字画押的地方指给张亮,同时心里啧啧称奇。 本以为房俊是个有担当的,放手让他审案而后主动承担责任,此等心胸气魄让他心折,可现在才知道房俊哪里是勇于担当?分明是早已找好了背锅之人。 这张亮也是奇怪,平素人影不见、任事不管,结果到了这种主动承担责任的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也不知是傻还是贱…… 张亮不敢胡乱签字,摊开文书、卷宗小心翼翼逐字逐行的一一审视、小心揣摩,唯恐不知何处藏着文字陷阱再被坑一回,仔仔细细看完之后略微松了口气,本以为韦叔夏已经被定罪经他之手上报会被京兆韦氏认为是他一手操作进而迁怒于他,却原来只不过是嫌疑而已,金吾卫与万年县只是将其移交三法司待审,如此一来影响就小了很多,无论最终韦叔夏是否被定罪,宗室与京兆韦氏都不会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痛痛快快的指定地方签字画押,而后毛笔一丢,起身打了个哈欠,丢下一句“回家吃药”便急匆匆带着亲兵部曲策马疾驰而去,留下来济与岑长倩面面相觑。 “这位怎地好似火烧屁股一般?” “嘿嘿,被大帅给坑怕了呗,这个坑不大,他怕前头还有更大的坑在等着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话说大帅真是运筹帷幄啊,略施小计便将天大的责任推给陨国公,此事无论后续如何都由陨国公承担,大帅轻轻松松便置身事外,当真厉害。” “那怪得谁来?陨国公天天嚷嚷着要权,大帅这不就成全他了嘛,该是他右金吾卫大将军承担的责任都给他承担了。” “呵呵。” 想起张亮那张郁闷至极的脸庞,来济不厚道的笑起来。 该有的权力一点没有、该背的责任一点不少,这位陨国公非得抢了右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当真是一步臭棋啊…… …… 很快,左右金吾卫与万年县联名将韦叔夏的案子移交三法司,人与卷宗也一并派人护送至三法司临时办公地点京兆府衙门,正凑在一处商议结案措辞的几位大佬闻听情况,顿觉头都快炸了。 居然找到了使李景淑致死的凶手?! 凶手居然还是京兆韦氏子弟?! 这下麻烦大了。 李元嘉第一时间吩咐下去:“现在开始京兆府大门禁闭,所有人不得擅自出入,另外以三法司之名义通告金吾卫、万年县,关于韦叔夏之案情暂时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违令者严惩不贷!” 下达命令之后对其余几人解释:“这件事必须在吾等做出决断之前封锁消息,否则吾等将陷入极其被动之局面。” 诸人颔首予以认可。 韦叔夏到底是否致死李景淑的凶手,在李景淑之死的事件之中占据多少责任,是否还有致死李景淑的还有其他人,乃至于最终对韦叔夏如何判罚……这些都需要仔细审理以及衡量取舍。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非事实之真相,而是如何权衡取舍才能对局势最为有利…… 李景淑不算什么,韦叔夏也不算什么,但两人背后的宗室与京兆韦氏若是因此开战,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京兆韦氏虽然在朝堂之上没几个执掌大权的显赫人物,但是其深耕京兆几百年与其余京兆贵族、关陇门阀之间的利益纠葛根本扯不断,稍有不慎便会是整个关中地区的世家门阀与宗室对抗之局面。 那可是连帝国根基都摇晃震荡的巨大风险…… 戴胄面色凝重:“那必须尽快做出决断才行,这个消息封锁不了太久的。” 不仅仅要封锁京兆府,还得金吾卫那边密切配合,最重要是昨夜前去缉拿韦叔夏连夜审讯的时候肯定有不少参与者,想要彻底封锁消息谈何容易? 而一旦消息走路,宗室那边必来闹事,京兆韦氏也不会坐以待毙,两大集团碰撞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他们这些主审官也得背负责任。 刘祥道叹气道:“怎么可能封锁得住?这种消息一眨眼就能散播出去,所以诸位尽快决断吧。” 大家都觉得这话有道理,赶紧纷纷低下头将文书、卷宗等物一一传阅,然后又紧急审讯了韦叔夏一遍,其供词与卷宗上所言一般无二,并无迥异之处。 然后凑在一处商议如何审判。 戴胄言语简洁、条理清楚:“韦叔夏有导致李景淑致死之嫌疑,但韦叔夏坚称他并未踩踏李景淑要害部位,因缺乏目击者指认,所以不能将李景淑之死归咎于韦叔夏。” 新近上任的刑部尚书韩瑗位置还未坐热乎便遇到这等难题,唉声叹气道:“道理的确如此,可若是不能将韦叔夏定罪就必须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否则东平郡王府那边就会认为咱们有偏袒韦叔夏之嫌疑,到时候弹劾攻讦造谣生事,对咱们极为不利。” 只要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东平郡王府就会将韦叔夏当做凶手,若是三法司不能将韦叔夏定罪,东平郡王府以及一众宗室岂能善罢甘休? 到时候不仅宗室与京兆韦氏因此开战,三法司也得被席卷其中……旁人也就罢了,他这个新近上任的刑部尚书肯定首当其冲成为各方攻讦之重点,丢官罢职都是轻的,搞不好甚至有可能贬谪出京、三千里外任职…… 之前他还暗地里嘲讽张亮不识时务,非得放下刑部尚书的职位去追逐右金吾卫大将军结果威风扫地沦为笑柄,现在却发现刑部尚书这个职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 韩瑗问道:“戴寺卿有什么好主意?” 此言有推卸责任之嫌疑,毕竟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引发外界不满,从而出主意的人将会遭受无穷无尽的攻讦。 不过戴胄作为三朝老臣对韩瑗隐藏的小心思视若无睹,只淡淡的瞄了韩瑗一眼,便对刘祥道、李元嘉道:“李景淑遭受踩踏致死乃是事实,真凶肯定就隐藏当夜那些冲击京兆府的子弟当中,我们找不出来,但并不意味别人也找不出来。” 韩瑗先是一愣,旋即恍然,一拍大腿:“就让京兆韦氏去找!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韦叔夏,如果找不出真凶那么韦叔夏就要承担李景淑之死的责任,如果韦家不愿见到那一幕,那么就自己去将真凶找出来!” 戴胄面色淡然,心想这小子虽然没什么担当更没什么魄力,但总算脑子还不笨。 其余几人也明白了戴胄的意思:让京兆韦氏去将“真凶”找出来,以此洗脱韦叔夏的责任,至于“真凶”是否为“真”与在座之人并无关系,因为那是京兆韦氏找出来的,如果冤枉了好人,那么责任也应该由京兆韦氏去背负。 至于能否找的出“真凶”…… 京兆韦氏与各方势力纠葛甚深,这个时候为了保住自家的“美玉”以及躲避有可能引发的宗室与自家的冲突,付出一些代价让“真凶”自己站出来“自首”并不难…… 几人互视一眼,都认同这个法子,且不管别的,先将自己摘出去为上,只要能够在这个当口将此事平息下去就是上策,有什么后患以后自然有大把时间从长计议。 韩瑗又是主动说话:“那么,谁去与韦家谈?我先声明,非是不愿,实在是与韦家谈不到一处去,况且我年纪小威望不足,韦家也未必按我说的做。” 李元嘉拍了拍脸颊,无奈道:“我与韦琬有几分交情,还是我去吧。” 如此做法虽然对韦家有利,但隐患也很严重,若能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韦家未必愿意这么做。毕竟现在与宗室开战固然损失巨大,可韦叔夏毕竟只是“嫌疑犯”,韦家站在理上,可等到“寻到真凶”以后韦家就不占理了,等到那个时候被东平郡王府识破再开战,韦家就完全落在下风。 戴胄点点头:“如此,就有劳殿下多多费心了。” 这件事是为了大家出头,故而主动承担责任的李元嘉较之韩瑗强上何止十倍? 韩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摸摸鼻子,很是尴尬。 第一千七百0六章局势失控 官场上最难的就是封锁消息,很多时候因为立场不一导致利益相悖,同样的一个消息对某一方有利的时候就意味着对另外一方不利,有利的人想着如何将消息压下以便于己方的利益最大化,不利的人自然要想方设法将消息泄露出去引发大规模的抗议从而阻断自己的损失…… 即便是三法司亦或宗正寺这样素来以严谨著称的执法部门,内部也一样充斥着团伙、派系,不见光的斗争时刻存在,所以戴胄虽然及时下令封锁消息,但外界很快便得知此事。 襄邑郡王府里,昨夜被一干宗室、勋贵闹腾半宿的李神符不得不做出种种补偿、交换,这才将事情压制下去,感觉愤怒憋闷、精力难继辗转反侧到了将近天明才阖眼睡觉,所以即便到了点卯的时间家人也不敢将其唤醒。 于是,今日这位陛下敕命的“特别监督”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等到李德懋不得不跑进卧房将李神符叫醒,睡眼惺忪神志迷糊的李神符得知三法司与宗正寺在京兆府衙门做出的决定,顿时火冒三丈! “怎地不早早将我叫起?我年岁大了精力不济,难道你们也不知此时乃最为重要的时候万万不能缺席吗?” “马上将李道立给我叫过来,千万不能让他去京兆府,你亲自去!” “再派人将昨夜代表各家谈判的几人叫来!” “喏!” 一连串命令下达,家人匆忙分头行事,李神符在侍女服侍之下洗漱完毕换了衣套一身精神萎靡的坐在堂上,想着这忽如其来的消息,烦躁的揉着太阳穴。 自己昨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舍出去无数的利益这才勉强将宗室安抚下来,毕竟宗室子弟遭踩踏而死使得整个宗室颜面无存,也彻底引发了宗室的愤怒,不是谁都能将这股愤怒平息下去的。 结果就在自己付出极大代价之后没几个时辰,忽然就爆出来害死李景淑的真凶,这让他所有的付出都付诸东流。 难道宗室会放任一个杀害自己自己的凶手活下去吗? 这不仅是杀人偿命的问题,更是宗室之颜面、威严的问题,不管他京兆韦氏还是京兆杜氏,也不管韦叔夏踩的那一脚是否导致李景淑致命,都承担宗室的怒火。 但这件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先是对寺院道观名下的宗室、勋贵之田产予以查抄罚没简洁导致冲击京兆府事件之产生,接着李景淑在冲击京兆府的过程中暴卒而亡,自己好不容易将动荡的宗室、勋贵们安抚下来,又爆出韦叔夏与李景淑的死有关…… 如果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设计,那么主谋的意图也很是明显:挑动那些对李神符唯命是从的宗室不得安稳,进而因为利益之冲突形成分裂,导致李神符的影响力大大下降。 谁有这么做的动机? 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试图通过这等手段将李神符的羽翼剪除,并且打压他的实力、削弱他的威望,使得李神符再不具有兴风作浪威胁皇位的能力……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身素色衣袍的李道立快步而至,神色不豫道:“叔王召见不知有何急事?” 李神符没想到李道立来得这么快,看向李德懋。 李德懋躬身道:“孩儿奉命前去邀请东平郡王,刚刚到了府门,便见到东平郡王带着家兵出来,要去京兆府杀了韦叔夏报仇雪恨……” 李神符瞪着李道立道:“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看不出这是有人故意设计,意欲使吾等自乱阵脚尽失人心,且永不消停进而错失举事之大好良机吗?” 李道立一脸悲愤:“叔王说这些与我何干?我不关什么大事,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死了,既然是韦叔夏所害那我就要用韦叔夏的人头祭奠吾儿在天之灵,让他死能瞑目!” 李神符头痛欲裂,他最怕的就是李道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事不管不顾,也因此愈发坚信李景淑的死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暗中设计。 至少从目前来看,背后之人的目的已经逐步达到,就连最忠心耿耿的李道立现在为了报仇都不肯听他的话了…… 李神符努力劝阻:“你做事情也不能太过分,毕竟你不止一个儿子,无论如何总还是要将郡王的爵位传承下去。” 李道立愤然道:“现在这局势叔王还看不明白吗?那小儿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宽厚慈爱,实则背地里干的全都是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之事,这爵位指不定哪天就丢了,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李神符默然。 当今陛下做太子的时候的确宽厚仁慈,不过后来大抵是因为太宗皇帝屡屡意欲易储使其压力过大时常表现出桀骜乖戾之气,本以为登基之后能好一点,毕竟富有四海九五至尊应当胸襟广阔有容人之量,然而却并非如此。 旁人也就罢了,房俊对其之忠心可谓天日可鉴,结果坊市之间偶尔有皇后与其之绯闻传出,陛下居然信以为真、心有隔阂,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道立起身:“旁的都可以听叔王的,但这件事还请叔王让我自己做主,这就去京兆府把人要来押赴吾儿灵前,以其向上人头告慰吾儿在天之灵!” “那是京兆韦氏最杰出的子弟,岂能容许你这般胡来?” “京兆韦氏又如何?我还是陇西李氏呢!” “贤侄啊,稍安勿躁。” “怎么‘安’?我‘安’不了!吾儿躺在灵堂里亟待仇人之头颅才能名目,叔王让我怎么‘安’?!” 李神符尽量安抚,试图挽回暴躁的李道立:“可我听闻韦叔夏也不过是与你儿子之死有关联而已,三法司那边并未定案,你这般冲动的跑过去岂不是落人口实?” 李道立怒目而视:“屁的有关联,就是那小子干的!三法司那帮混账只不过故意含糊其辞害怕背责任而已,现如今宗室的地位早已被那些世家门阀压过,吾等若是继续隐忍下去,迟早有一日要丢弃祖宗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这锦绣江山!叔王不必多说,此番前去乃是我一人之主见,与叔王无关,断然不会连累叔王。” 言罢,拂袖而去。 李神符连连叫了几声,见李道立头都不回脚下不停,只能无奈怒喝:“一个两个如此鲁莽,气煞我也!” 李德懋赶紧道:“父亲,要不要我去将东平郡王拦住?现在三法司那边态度暧昧不明就这般冲上门去怕是事与愿违啊,非但不能报仇雪恨甚至有可能被人家倒打一耙,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李神符脸上怒气消融,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水,耷拉着眼皮淡然道:“让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不修栈道又何度陈仓呢?” 李德懋:“……” 完全不明白说的是意思。 李神符见儿子一脸懵懂、眼神清澈,顿时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人与人生来不同,有人天生神力,有人生而知之,有人惊才绝艳,有人天赋异禀,自然也有人生性鲁钝、思虑凝滞…… 身处不同之位置、不同之环境自然能够开拓人的眼界、磨炼人的意志,可终究不能改变与生俱来的资质。 蠢一点、笨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干系,蠢人、笨人难道都活不成了?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适合干什么,并且承认平庸。 绝大部分的事都坏在自作聪明…… …… 韩王、宗正卿李元嘉登门,韦琬赶紧打开中门亲自迎接,而后在正堂内奉茶落座。 仅只是一晚上,之前保养得宜气度潇洒的韦琬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鬓角冒出几根花白的发丝,眼窝深陷、精神萎靡,两眼布满血丝。 他一大早便至承天门外求见韦贵妃,也如愿入宫见面,韦贵妃更亲口答应向陛下求情,但韦琬却始终不能放心,毕竟李景淑乃是东平郡王世子,这个地位放在宗室之内也无比尊崇,如今暴卒而亡,宗室岂能善罢甘休? 就算陛下有心饶恕韦叔夏,怕是也要在宗室的压力之下有所妥协,韦贵妃的分量远不足以让陛下不顾一切保住韦叔夏…… 李元嘉喝了口茶水,问道:“韦兄可知我为何而来?” 韦琬苦笑一声:“殿下这个时候登门,除了为我那孽子奔波辛劳之外还能为了何事?我已有了心理准备请殿下明言吧,不过也请殿下谅解,无论如何京兆韦氏都不会坐以待毙。” 杀人偿命是人世间最朴素的认知,最基本的行为准则,但是这句话却从来都未曾写入历朝历代的律法之中。为父母复仇无需偿命,耄耋之年杀人无需偿命,未成年之孩童杀人无需偿命……除此之外,自周朝起便有“刑不上大夫”之做法,“以金赎罪”更是古已有之。 宗室又如何?这天下可不仅仅是宗室自己打下来的,勋贵们也曾浴血奋战,世家门阀也做出过不可磨灭的功绩,当真论及贡献,京兆韦氏未必就比不过区区一个东平郡王府。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京兆韦氏就绝对不会放弃,这不仅是为了挽救韦叔夏这个家族的杰出子弟,更是挽救京兆韦氏的威信与颜面。 当一个世家门阀威信扫地、颜面无存,那么这个家族也必然会衰落破败,分崩离析。 京兆韦氏必须做出破釜沉舟的姿态,否则不仅保不住韦叔夏、保不住威信颜面,事后更会有无数人认知到京兆韦氏的虚弱而扑上来啃噬韦家的血肉。 为了家族的存在与未来,京兆韦氏不会惧怕于宗室,必须不顾一切的抗争到底。 第一千七百0七章找人顶罪 李元嘉对陛下的决定有些怀疑,不是怀疑陛下此举之水准,而是怀疑陛下此举之用意。 陛下责令三法司与宗正寺联合审理此案,甚至还莫名其妙的加上一个“特别监督”,看似为了权衡各方面的利益稳定大局,让大家坐在一处商讨一个都能接受的决定,但实则形成了事实上的对立、分裂,因为大家的利益是相悖的,得益者不可能让出自己的利益,未得益者却是费尽心机也要分一杯羹。 而在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宗室与京兆韦氏。 站在宗室的立场,他们是李唐皇族、是高祖血脉,自己人之间有些分歧但又有着一致的利益,那就是务必维系宗室对于世家门阀的压制,绝对不能任由世家门阀挑战自己的底线、试图分润自己的利益。 不可一世的关陇门阀都已经分崩离析、烟消云散,区区京兆韦氏何足道哉? 可若是任由韦叔夏脱罪,那么宗室的尊严就将被踩在世家门阀的脚下随意践踏。 京兆韦氏一直以来与关陇门阀同气连枝,双方虽然并非一体但很多利益都联结在一起,关陇门阀的崩溃已经使得京兆韦氏损失惨重,如果现在任由宗室欺负,让外界意识到所谓的京兆韦氏只剩下一个空壳,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双方谁都不能退,付出任何代价都得大战一场,以此维系自己的核心利益。 这是在陛下登基、关陇覆灭之后的局势之下利益分配不均所造成的,韦叔夏是这件事的导火索,但整件事的核心还是在于利益的分配,矛盾既然存在爆发自是必然,只不过李景淑之死使得局势走向失控的边缘。 …… 直到坐在韦家的堂上,见到韦家的决绝,李元嘉才陡然领悟当下局势之核心:有些集体必须乱,若是不乱就将蓬勃发展形成巨大威胁,而有些集体不能乱,彻底混乱就会导致平衡被打破。 所以当下局势必须乱,但这个“乱”又必须拘束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能“乱”得彻底…… 这么一想,自己与三法司大佬商议出来推卸责任的做法居然正好契合了当下的局势,再没有比这个更为合适的方式了。 同时心底感叹,戴胄能够一直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稳如磐石,既能距离中枢一段距离不会被汹涌的漩涡席卷入内,又不会远离中枢受人轻视,其政治能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世人皆轻视了这位三朝元老啊…… 李元嘉神情温煦、笑容柔和,摆摆手笑道:“韦兄怕是误会了,本王冒昧登门并非是为了宣布令郎之罪状,事实上直至现在也并未有证据指认令郎就是导致李景淑暴卒之罪魁祸首。” 韦琬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一把抓住李元嘉的手,激动之情难以抑制:“如此说来,犬子可安然无恙?” 李元嘉笑着摇头:“韦兄又误会了,令郎虽非罪魁祸首却难脱干系,责任还是要担负的,毕竟如果找不到真凶,那么令郎依旧是首要之责任。” “那在下可就不懂了,既然明知犬子非是导致李景淑暴卒之元凶,自然只需担负应该负起之责任,又怎能将责任与元凶等同呢?” 韦琬腰杆挺了起来,语气也硬了,既然韦叔夏非是元凶却还要担负元凶之责,真以为京兆韦氏是泥捏纸糊的不成? 宗室也不能冤枉人啊! 李元嘉早已预判到韦琬之反应,依旧笑容不减,淡然道:“京兆韦氏诗书传家、文华盖世,可平日难道都不看看《大唐律》么?律法之中早有规定,似令郎这种情况如果不能找出真凶,那么他虽然不是真凶却要承担与真凶等同的责任。” 韦琬当然看律法,作为国家的统治阶级、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不刻苦钻研律法以便于寻找其中对自己的有利之处呢? 只不过与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之律法在确定之后便很少改动不同,大唐在建国之初确认律法,其后太宗皇帝登基之后予以改进,数位重臣、大儒群策群力确定了《贞观律》,以为天下之法规。 然而随着帝国国力蒸蒸日上、民间商业繁荣、社会发展速度大大加快,诸多以往适行之条例已经逐渐不符合社会之现状且出现很多弊端,故而在中枢有一个诸多重臣、大儒、宗室等各方势力的机构常年设置,专门起草、研讨、对以往之律例予以改进,所以现在的《大唐律》厚达几百页,每一项律例下面都附加了诸多细分之条例对每一种情况予以详细说明…… 所以现在的《大唐律》除非专业的法家子弟,余者很难弄清楚每一条每一点的具体意义。 对于李元嘉这种说法韦琬觉得不合理,但他也明白李元嘉没有诓骗自己的必要,而且李元嘉能够亲自登门就说明事情未必就如同他所言那般彻底没了办法。 否则身为宗正卿的李元嘉何必亲自来? 仔细斟酌着李元嘉的话语,韦琬果然琢磨出其中的意味,不过他不能确定,所以试探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找出真凶之后犬子便可以免责?” 李元嘉摇头:“免责当然不可能,不过从主责变为次责,差距还是很大的。主责是杀人偿命,至于次责大可从容商议,只要死者不予追究,三法司当然网开一面。” 韦琬明白了:“所以对于犬子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出真凶?” 李元嘉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不过很难啊,三法司连续审理一整夜连个嫌疑人都没有,即便咱们几个想要帮忙也帮不上,实在是对不住了。” 韦琬目光闪动,思忖片刻,道:“若是能让凶手自己站出来认罪呢?” “或许凶手良知未泯,也不无可能。不过想要封锁消息很难,昨夜令郎便被来济带走,到了这个时候怕是宗室那边早已得了消息,一旦数位郡王联袂齐至京兆府施加压力,吾等很难抗衡,毕竟死了一位郡王世子,这可不是小事。” “殿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一定找到凶手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站出来主动承担罪责从而不至于祸害无辜者。” “既然韦家有这份能力,吾等自然乐见其成,只不过还是要快一些……时间不早,本王先回去了。” “殿下慢走,我这就想办法。” “留步,留步。” 送走李元嘉,韦琬回到正堂将其余几个儿子叫了过来,问道:“殿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陛下也不愿见到我们韦家与宗室闹得不死不休,所以愿意网开一面,只不过必须有一个真凶站出来主动认罪,从而将三郎摘出来……你们说说看,这个真凶应该是谁?” 几个儿子也都明白了其中意思,只要有人站出来承担罪责即可,至于此人是否真凶其实并无所谓,三法司与宗正寺会站在韦家这边抵抗宗室的压力。 当然这个真凶的人选也不好找,将郡王世子踩踏致死是一桩大罪,即便是无意为之也要流放三千里,而当夜参与冲击京兆府的都是世家与勋贵之子弟,哪一个愿意去承担如此严重的罪责? 如此,韦家想要找一个人愿意自认“真凶”,不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要有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才行。 长子韦令则沉吟着,缓缓说道:“一般人家未必愿意充当这个真凶,即便愿意咱们韦家也未必拿得出对方所需的补偿……父亲以为柴名章如何?” 韦琬一时未想起此是何人,蹙眉问道:“谁?” 一旁的四子韦才绚接口道:“是故谯国公的侄子、柴哲威柴令武兄弟的堂弟。” 韦琬这才恍然:“‘壁龙’柴青的儿子啊!” 据说“壁龙”柴青有飞檐走壁之能,登墙爬屋如履平地,尤其擅长偷盗之术,当年太宗皇帝与长孙无忌打赌让柴青去长孙家偷一副马镫,长孙无忌当夜就坐在马厩外喝酒,却依旧被柴青成功盗取马镫…… 只不过此人自幼脏器不全、骨骼不足,属于先天缺失,所以年纪轻轻便去世了。 昨夜冲击京兆府,柴名章也在其中,算是柴家的代表。 韦琬问道:“为何选他?” 韦令则道:“柴家如今已然落魄,大不如前,只要咱们给予足够的好处柴令武是很可能答允的。当然最重要是相比于别人承认致死李景淑的罪责,柴家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最小,付出相对小的代价、收获足够的利益,这笔账怎么算都适合。” 韦琬不解:“为何柴家能够付出比别人小的代价?” 韦才绚又笑着插话:“当然是因为巴陵公主与房俊素来有交情,此前柴家兄弟好几次身处危机都是巴陵公主出面向房俊求情这才转危为安,若是巴陵公主恳求房俊出面为柴名章求情,即便是宗室也得捏着鼻子适可而止,现如今放眼朝堂能够压制宗室的文武大臣不过一手之数,房俊恰好是其中最为强势的一个。” 这边收下韦家的好处,另一边恳请房俊出面压制宗室,所需付出的甚至有可能只是巴陵公主的“管鲍之交”,其间的差价柴令武完全可以从容笑纳。 无论如何,这笔账都很合算。 韦琬颔首予以认可,松了口气:“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对柴令武不要吝啬,为父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确保柴令武愿意将其堂弟丢出去承担罪责,务必确保三郎毫发无伤的回家。” 韦令则起身,肃容道:“父亲放心,三郎乃吾之手足,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将他救回,更何况区区身外之物?孩儿这就去寻柴令武商量。” 第一千七百0八章登门求助 韦令则知道父亲在担忧什么。 他是韦家这一支的嫡长子,是这一支的合法继承人,理论上来说这个家里的一切包括政治资源将来要归他所有,兄弟们所能分得的东西屈指可数。 而且韦叔夏聪慧绝伦、才智敏捷,肉眼可见的前程远大,某种意义上会对他这个嫡长子的位置造成一定的威胁,万一他担忧自己的地位,亦或是不舍家中的钱帛、资源从而不愿真心实意的拯救韦叔夏,那么韦叔夏的下场可以预见。 韦令则没有对父亲的担忧与猜忌产生什么愤怒的情绪,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 柴令武这两日心绪不宁,他虽然并未响应宗室、勋贵之号召前去冲击京兆府,却也派出堂弟柴名章代替自己前往,本以为不过是从众之举、法不责众,纵然不能逼迫京兆府让步返还被罚没的田地也不至于有什么严重后果,现在却是悔之晚矣。 谁能想到李景淑居然在混乱之中被踩踏而亡? 一个郡王世子在宗室内的地位已经不低了,也怪不得陛下震怒责令三法司会同宗正寺予以严查,只不过如此一来怕是不仅仅严惩冲击京兆府之子弟,即便是个人身后之家族也要付出代价。 郡王世子乃是高祖血脉,哪怕陛下有心放过那些宗室、勋贵子弟,也不得不做出悲伤的样子追究到底…… 自从兄长被流放北疆,因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传回,他虽然接任家主之位,但是家中境遇却是每况愈下,不仅仅是各项产业的收益越来越少、坐吃山空,更为重要是在朝中的政治途径几乎全部断绝,家中子弟想要谋求一个出身从而出仕已是难上加难。 全凭着巴陵公主的身份才能维持住最后一点勋贵世家的体面。 可巴陵公主…… 柴令武心烦意乱。 男人面对妻子的不忠大抵有两种态度,一则不允许自己的尊严受到损害坚决和离,且大打出手,再则便是因为心虚而不闻不问视若无睹,甚至一再逃避恍若未知。 他现在就是后者。 别说大打出手了,他害怕就算自己说两句重话都会惹怒巴陵公主,从而搬回皇宫与他和离,到时候自己不仅成为天下的笑柄,柴家失去公主的庇佑也将每况愈下、难以为继…… 同样都是勋贵子弟,却为何房俊却能令高阳公主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甚至于可以在几位公主之间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难道那厮在床地之间的功夫当真如嫪毐、昙献一般勇猛无俦、所向披靡? 越想越是嫉妒,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何如此巨大呢? 门子来报,说是韦令则求见。 柴令武与其平素交情不浅,自然请其登堂入室,两人对坐,侍女奉上茶水退下,柴令武这才好奇问道:“贵府如今麻烦缠身,贤弟不是应当协助叔父处置令弟之事么,何以有闲暇到我这里拜访?” 时间紧迫,韦令则直言道:“小弟冒昧登门,实在是有事恳求兄长,还望兄长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出手相助。” 柴令武沉吟不语,现在韦家最大的麻烦就是韦叔夏卷入李景淑之死的事件当中,而这种事岂是他能够参与的? 淡然道:“愚兄现如今的处境想必贤弟也清楚,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上去风光实则窘迫至极。不过咱俩素来交好,只要力所能及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贤弟有什么话便请直言,愚兄还赶着前去东平郡王府吊唁呢。” 先拿话将韦令则堵上,太为难的事情你就不要说了,免得被我拒绝弄得大家都尴尬。 韦令则见左近无人,往前凑了凑,凑到柴令武身边,低声道:“舍弟之事想必兄长已经听闻,家慈每日里以泪洗面、忧虑难解,长此以往怕是熬不住,小弟身为人子岂能坐视不理?故而今日求到兄长面前,恳请兄长仗义相助。” 柴令武奇道:“这种事我怎么帮?” “令堂弟柴名章也产与了冲击京兆府,如若他肯主动承认乃致死李景淑之元凶,则舍弟自然责任大减,运作一番或许能安然无恙,也让家慈放下心,当然,对于令堂弟以及贵府之损失,韦家加倍报偿!” “这如何能行?我叔父过世好几年了,尚有叔母在世,视我那堂弟犹如心肝一般,令堂因令弟之处境伤心忧虑,我那叔母自然亦是同理,将一位郡王世子踩踏致死也不是小事,纵然最终不至于偿命也肯定流放三千里,我那叔母如何能活?” 韦令则心说有门儿,柴令武一番话强调了各种缘由,却并未完全封死,显然可以谈。 加钱而已。 “小弟自然也知兄长为难,如此恳请有些冒昧。但舍弟乃家族之希望所在,为了让他能够无罪释放,家中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除去钱帛补偿之外,也可以发动韦家的人脉关系为柴家子弟在仕途之上谋求进步提供助力……” 许下一大堆的承诺。 对于韦家来说,将韦叔夏捞出来并且杜绝后患,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柴令武心念电转,他已经有些心动了,韦家的这些条件足以使得柴家摆脱当下窘迫之现状,只要缓过这口气,柴家定能在自己的带领子下重归辉煌。 但他也明白这件事可不仅仅是付出一个柴名章,同时也要承担东平郡王府乃至于大半宗室的怒火。 再美味的食物也得能吃得下才行…… 柴令武叹了口气,道:“非是愚兄不愿相助,韦家的补偿固然诚意十足,可再多的补偿也要柴家吃得下才行啊,哪怕韦家给的再多,柴家又如何面对宗室的怒火?这件事愚兄爱莫能助。” 送到嘴边的好处吃不下,这可比没食物的时候饿肚子难受多了…… 韦令则笑道:“休怪小弟无礼,兄长当真是杞人忧天了。” “此话怎讲?” “兄长放着一尊大佛不去拜一拜,却在这边进退维谷、忧思难解,岂不是杞人忧天?” “哪有佛能挡得住宗室的怒火?” “自然是越国公了,以他现如今的声望、地位、实力,只要愿意保你一回,宗室里哪一个敢找您的麻烦?” 柴令武面色涨红、怒不可遏:“混账!你今日前来是消遣我不成?” 自家娘子与房俊之间的瓜葛他清清楚楚,自己也因此成为权贵们茶余饭后的笑话,韦令则居然当面提及,将他的颜面置于何地?简直可恶! 韦令则忙道:“小弟焉有此意?当年‘房谋杜断’之名享誉天下,杜相与房相性格迥异却交情莫逆,两家实乃通家之好,最纯粹的世交。如今兄长有难处去到越国公面前恳请相助,于情于理都不过分,且越国公素来有‘义薄云天’之称,但凡求到他的面前的几乎从不让人失望,更何况兄长您呢?只要他开口,宗室里哪个敢惹?如此我韦家的补偿自可从容收下,无需顾忌事后有人报复。” “这个……” 柴令武迟疑踌躇、犹豫不决。 他明白韦令则的意思,其实韦令则也知道房杜两家的交情早就没剩下多少,只不过是委婉的告诉他可以动用巴陵公主的“人情”,只要巴陵公主开口,房俊怎会拒绝? 他本应该愤怒的,房俊使他成为长安勋贵的笑柄,韦令则却让他去求自家娘子的“野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想要若如此能够吃下韦家的补偿,则可以重振家业,相比起来些许屈辱似乎也并非不能忍受。 就算没有这件事,那两个尖夫银妇带给他的屈辱不也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忍一时屈辱,获取一份重振家业的机会,好像也不亏…… 见柴令武沉吟不语,韦令则急道:“时间紧迫,还望兄长速速做出决断。” 柴令武没好气道:“这件事是我答应就管用的吗?还是得吾家殿下答允才行。” “要不……兄长现在就去问问公主殿下的意思?” “倒也不必,攸关我柴家能否得到韦家襄助重振家业,想必殿下一定会答应的,事不宜迟,这就让柴名章承认罪责将韦叔夏解脱出来,事后再去求房二。” 巴陵公主会不答应吗? 以柴令武对她的了解并不会,毕竟做下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帮自己一回不是理所应当吗? 只要还在这个家里,这件事就是她应尽的责任。 退一步讲,就算巴陵公主不答应,自己舍下面皮去找房俊也能办成此事,他房俊再是棒槌,总不能染指了自己娘子却连自己求他办点事都不肯吧? 只要舍下脸面,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韦令则大喜:“那就请兄长与我前去京兆府,赶紧将这件事落实,迟则生变。” 两人当即出府,乘车直奔京兆府。 三法司的各位大佬自是打开方便之门,任凭韦令则与柴令武直接去牢房将韦叔夏与柴名章提出,去往一旁空置的房舍商议如何行事。 而这时,李道立也带着一群宗室气势汹汹冲进京兆府衙门…… 第一千七百0九章正堂互殴 京兆府衙门的门子还想入内通禀,李道立却已经一把推开门,带着一众宗室子弟闯了进去。 他现在死了儿子,理应受到所有人的同情故而理直气壮,更仗着郡王身份全无顾忌,丝毫不在意三法司的颜面。 进了院子便直奔正堂,人还未进入正堂便大声叫嚷:“听闻害死吾儿的凶手已经抓到了?好好好,本王现在就来大堂上看着汝等如何判罚那罪大恶极之凶徒!” 堂上,李元嘉、戴胄、刘祥道、韩瑗几人正低声商议着什么,见到李道立毫无顾忌的闯进来,顿时都一脸无语,但也没表达什么愤怒,更没人要求他遵守规矩。 毕竟人家儿子都死了…… 李道立自己拽了一把椅子坐在堂上,泛着血丝的眼珠盯着几人,嗓音略带沙哑,神情却满是讥诮:“诸位,何不将凶徒带上来?让本王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暴徒害死吾儿,也让本王看看你们几位公正廉明之辈如何掌控帝国司法。” 几位大佬尴尬了,倒不是因为李道立的冷嘲热讽,这几人官职都已经到了各自领域之巅峰,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早已修炼得唾面自干,这种程度的嘲讽简直犹如隔靴搔痒一般,尴尬的是韦家人刚刚将韦叔夏、柴名章两人提出去,此刻怕是尚未商议好如何行事,这让他们怎么将人带出来? 戴胄沉吟着道:“现在案件尚未审理完成,郡王从何处得来消息便怒气冲冲闯门而入?” 李道立道:“没审完啊?没关系,本王坐在这里看着你们审。” 刘祥道不悦:“审案自有规定之流程,郡王牵涉其中理应避嫌,还请回府稍候,待到案件完毕之后自会派人予以通知。” 李道立前所未有的强硬:“本王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坐着,今日襄邑王叔不在,那就由本王来监督汝等是否司法公正、是否滥用职权,谁撵我也不走。” 韩瑗不满道:“郡王此言毫无道理,若人人都如郡王这般插手审案,那这案子还怎么审?” “放肆!” 李道立须发箕张,怒目而视、大声斥骂:“汝是何人?不过依仗父辈之功勋窃据庙堂,沐猴而冠一般的小人也敢跟本王讲什么道理?便是汝父当年也不敢在本王面前不敬,简直混账!” 戴胄是三朝元老、威望极重,刘祥道是御史大夫、掌管言路,李元嘉是高祖之子、宗正寺卿,这三人他不能惹、也不敢惹,可你韩瑗算个什么东西?! 顿时将对戴胄、刘祥道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在韩瑗身上。 韩瑗面红耳赤、羞恼交加,却也不敢再说,李道立不仅是宗室郡王,如今更死了儿子,若是发狂在这京兆府的大堂上打他一顿都是白打,即便告状到陛下那边大抵也是不了了之…… “哼!小儿辈也在本王面前拿大,臭不要脸!” 韩瑗坐不住了,再不济也是堂堂刑部尚书,被一老朽当众责骂羞辱哪里还有半点颜面? 遂起身道:“我身体有些不适,暂且回府歇歇,此间之事全凭几位做主即可。” 言罢也不待其余几人回话,掩面而去。 李道立得意洋洋,抬着下巴睨着在座几位:“怎地还不将凶徒带上堂来?该不会是几位以权谋私得了好处将人给放了吧?哼哼,本王今日把话撂在这,谁要是敢私放凶徒、审判不公,本王就与他不死不休!” 李元嘉与戴、刘两人一个头两个大,正不知如何回话,忽然见到门外有书吏冲他们点点头,顿时心中大定。 李元嘉道:“二位,郡王爱子心切,亟待抓捕真凶讨一个公道,那咱们也别吹毛求疵讲究什么审案程序了,就让他在一旁观看如何?” 刘祥道点点头:“可以,但审案过程之中还请郡王不可插言,更不得影响审案,郡王可答允?” 李道立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老夫就坐在这里,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你奈我何? 戴胄叹气道:“把人带上来吧。” “喏!” 有书吏走出门外,没一会儿的功夫快步回来,一脸惊诧:“启禀殿下、戴寺卿、刘大夫,有晋州柴氏子弟柴名章者,承认昨夜是他不慎踩踏倒地的李景淑致其死于非命!” 大堂上先是一静,继而便响起李道立的怒吼:“娘咧!汝等果然以权谋私、私相授受,害死吾儿的分明是韦叔夏,汝等当我不知吗?现在又变成什么柴家子弟,欺我老糊涂了不成?!来来来,李元嘉,你给老夫说说你们收了韦家什么好处才能让你们这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他起身大步冲到李元嘉面前,戟指怒骂,口沫横飞,丝毫不给这位宗正卿半点面子。 李元嘉也怒了,我脾气好你们就肆无忌惮欺负我是吧? 当即拍案而起,也顾不上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横眉立目大发雷霆:“放肆!你可知自己之身份?公堂之上胡言乱语真以为本王治不了你?!此案由三法司审理、宗正寺监督,你又有何资格否定?给脸不要脸,给本王滚出去!” 李道立大怒,撸着袖子往前凑,一脸狰狞之色,咬牙切齿道:“好哇,身为宗正卿居然联合外人欺负宗室,到底谁给谁脸?老子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诶诶诶,郡王息怒,不可动手!” “快把他们拉开!” 两位王爷纠缠在一处,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你抠我鼻子、我抓你裤裆…… 门外跟随李道立而来的一干宗室皆是他亲厚之人,见此状况纷纷冲进大堂,自是不敢对李元嘉动手,却刻意拉偏架导致原本占据上风的李元嘉反被李道立撂倒摁在身下…… “来人,关闭大门任何人不许出去,去叫金吾卫!” 戴胄上前拉架也被偷偷揍了好几下,幞头掉在地上披头散发,顿时大怒,一边拉架一边大喊。 “喏!” 有大理寺的官员赶紧跑出去将大门紧闭,然后去通知金吾卫前来。 趁机捣乱的一干宗室顿时吓了一跳,面对旁人或许可以依仗宗室身份颐指气使趾高气昂,可房俊岂会惯着他们嚣张跋扈?更别说现在还打了他的姐夫…… 一眨眼的功夫,宗室们潮水一般退出正堂,只留下李道立依旧与李元嘉纠缠在一起,没有了旁人拉偏架,年轻力壮的李元嘉重新占据上风将李道立摁在身下,脸上好几道血痕使得他怒气勃发,也顾不得敬老爱幼了,握着拳头一下一下往李道立脑袋上锤。 一边锤一边骂:“老东西,倚老卖老是吧?本王一再容忍,你却得寸进尺,不过一个郡王而已也敢不将我这个亲王放在眼中?还敢打我,我锤死你!” 一旁的戴胄与刘祥道见李道立已经口鼻喷血晕晕乎乎,赶紧上前将李元嘉拉开。 “殿下住手,别把人打死了!” “消消气,回头请陛下裁决就好,可不敢把人打坏了!” 李元嘉虽然年轻体壮但常年缺乏锻炼,这会儿也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被拉开的时候还踹了倒地不起的李道立一脚…… 大门外整齐沉闷的脚步声传来,继而大门打开,一队队顶盔掼甲、装备精良的金吾卫兵卒冲入院内迅速占据各处,将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王玄策浑身甲胄、大步而入,来到堂前台阶上便见到倒在地上口鼻流血的李道立,大吃一惊,忙喝问:“是谁将东平郡王伤成这样?” 李元嘉刚刚顺过气在一旁喝茶,闻言哼了一声:“是本王所为,你待怎的?这老贼倚老卖老视三法司如无物,擅自闯入衙门内作威作福,简直不可理喻!” 王玄策面色一变,大怒道:“昨夜冲击京兆府已经被陛下敕令严惩,今日居然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京兆府,甚至扰乱三法司审案,这是要造反么?来人,将所有擅自冲入京兆府扰乱司法之人抓捕羁押,名单上报大帅,由大帅呈递御前!” 一众宗室顿时慌了。 “啊?长史明鉴,吾等前来只是闻听致死李景淑的凶手已经找到,故而陪同东平郡王前来看看!” “是啊是啊,咱们就是来看看凶手何人,没想干预司法啊!” “都是东平郡王带头,咱们什么都没干!” 王玄策却理都不理,沉着脸道:“卑职奉命行事,诸位有什么话去大帅面前说吧,带下去!” “喏。” 军令如山,面对宗室也毫不留情,偶尔还有唧唧歪歪者冲上去便是拳打脚踢连声呼喝,押解着直奔人满为患的京兆府牢狱。 王玄策看看还躺在地上的李道立,问李元嘉:“这位如何处置?” 倒不是他不敢收拾李道立,而是东平郡王府正办丧事呢,若将李道立抓进牢狱,与法理无碍却与人情有亏,特殊情况就应特殊对待,况且他也知道李元嘉素来好脾气,未必就愿意对李道立不依不饶…… 第一千七百一0章王府吊唁 果然,李元嘉抹了把脸上的抓痕,又是愤然又是无奈:“他能倚老卖老,本王却怎能不讲情面?且先放他回去,待本王禀明陛下之后再作定夺。” 除去对方家中在举办丧事不得不网开一面之外,也有几分心虚,毕竟查不出真正致死李景淑之凶徒却胡乱指认一个,有些不地道…… “喏!殿下果然宅心仁厚,卑职心中敬佩。” “嗯嗯,都是宗族血亲,得饶人处且饶人……回去之后切不可对二郎添油加醋讲述此事,否则以二郎的脾气发作起来那些宗室都要倒霉了,可记住了?” “喏,卑职定谨记在心。” 王玄策应下,心里却腹诽: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拿现在的李道立没办法才不得不做出大度之举,不然怎不见你饶恕了其余那些宗室? 等到王玄策将倒在地上的李道立抬出去送回郡王府,大堂内顿时清静下来。 书吏们手脚麻利的将散乱地上的公文、倾倒在地的桌椅收拾一遍,又拿拖把将地面拖得干干净净,重新沏了茶水摆放在桌案上,三位大佬这才重新落座。 戴胄喝了口茶水,吐出一口浊气,犹自恼怒不已:“简直胡闹!身为帝国宗室本应身体力行遵纪守法,却是这般目无法纪娇奢跋扈,若是人人都效仿这般稍有不满便冲击公堂、指斥主审,哪里还有律例法纪之威严?应当予以严惩!” 先不管咱们办案的流程是否正义,你们心有不满冲击公堂就是公然藐视法纪,不可容忍。 刘祥道建议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让人赶紧把柴名章、韦叔夏带过来,问清楚缘由录入卷宗签字画押奏请陛下御笔审判,将此事了结为好。” 圣意是分化以襄邑郡王为首的宗室小团体、同时又要确保朝局之稳定,京兆韦氏莫名其妙的卷入进来导致“小团体”内部对此意见不一、彼此猜忌,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达成了“分化”之目的,接下来就必须将混乱局限于一定范围之内,避免宗室与韦家全面开战。 此事之关键自然是将韦叔夏摘出去…… 李元嘉道:“正该如此。” …… 房俊在明德门外帅帐待了一上午,喝着茶水处置公文,到了晌午起身带着亲兵骑马入城直抵京兆府门前,李元嘉、戴胄、刘祥道三人已经各自或骑马、或乘车等候在此,汇合之后一起前往东平郡王府吊唁。 路上,李元嘉与房俊并骑而行,问道:“方才李道立带人大闹京兆府,你可知晓?” 房俊点头,王玄策早已快马向他禀报,故而反问道:“殿下是何打算?若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找补回来,微臣可以替你出出气,寻区区东平郡王府的晦气倒也不难。” 李元嘉心里热乎乎的,这混账小舅子虽然时不时气得自己吐血,但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里外的,知道自己是他的姐夫得偏向自己。 不过他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其余人奏禀陛下予以严惩即可,至于李道立还是算了吧,一把年纪又死了儿子,小惩薄戒没意思,欺负得狠了又会被人耻笑,随他去吧。” 又低声将韦家寻了柴名章顶罪一事说了,末了提醒道:“柴令武那厮怎么看都不是个有魄力的,韦家纵然给出丰厚的补偿他也不敢贸然吃下,毕竟因此得罪了整个宗室的话吃多少都得吐出来,那厮很有可能打你的主意,你心里要有数。” 至于柴令武如何将主意打到房俊身上、还能让房俊顶住宗室的压力出面帮助柴家将韦家给的好处吃下去,李元嘉虽未明言但他相信房俊自己明白,无外乎“美人计”而已…… 忍不住瞪了房俊一眼,警告道:“你也别依仗陛下的宠信便胡作非为,好色乃人之常情,可天底下绝色佳人数之不尽,为何偏要盯着公主祸害?适可而止,别祸害起来没完。” 言语之中也有一层隐晦的暗示:男人好色实乃天性,可你不能只准你自己胡来,却不让我偶尔尝尝鲜吧? 房俊对他这份小心思微微一哂,不理这茬,笑着道:“你说若是我将美人吃下去,事后却不理会柴令武的诉求,柴令武会如何?” 李元嘉无语:“虽然本王从来都不认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可干出这种事也太缺德了吧?简直禽兽啊!” “说说而已,我岂是那种人呢?就算柴令武将美人送到我嘴边,吃不吃也要看他的态度,搞得好像我好像毫无底线一样。” “呵呵,你有底线?” “当然有,我的底线就是你情我愿,绝不强迫,柴令武若不是心甘情愿将美人送来,我坚决不干。”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今天你不就见到了?” “呵呵。” 李元嘉懒得理会这厮厚颜无耻的嘴脸,脸上满是嫌弃,心里则羡慕不已,啥时候我也能这般随心所欲? 不过旋即想起府中王妃,遂颓然叹气,自家王妃太过霸道,她弟弟胡天胡地怎么都行每每谈及还一副与有荣焉之神情,可轮到丈夫就看狗一样看得死死的…… 不公平啊! …… 东平郡王府门前高高挂起白幡,整座府邸一片缟素,门前街巷停满了各种马匹、车架,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只不过此刻都三三两两的各自聚在一处窃窃私语,显然是相互交换消息以及对刚才李道立带人前去京兆府结果却被抬过来的看法…… 见到房俊与李元嘉并骑而来、后边还有戴胄、刘祥道的马车,议论声戛然而止,街巷上一片寂静。 而后前来吊唁的宗室、勋贵、官员们纷纷迎上前见礼,相熟的则笑着说几句话,话里话外打听今日之事到底有个什么说法,陛下那边又会如何处置…… 房俊说了一句“此番前来吊唁,只叙哀思、不谈公事”,便迈步随着出门迎接的李道立长孙李少康进了大门,李元嘉、戴胄、刘祥道忙亦步亦趋紧随入内。 李少康穿着一身孝服,弓着腰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在前引路,房俊便微微一哂,淡然道:“令尊不幸遇难,却不知世子之位是顺延至你的某一位叔叔,还是直接由你继承?” 李少康见到房俊犹如老鼠见了猫,浑身瑟瑟发抖连口齿都支支吾吾:“这个……爵位传承出自圣意,不敢私相授受,只待陛下圣意决断,吾家上下无有不尊。” 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先前自家叔伯兄弟凑在一处商议父亲丧仪之时,便有猜测父亲之死或许与房俊有关,因为之前因房遗直遇刺一事两家结下仇怨,房俊有十足的动机去谋害父亲,旁人实在缺乏谋害一位郡王世子的动机。 刺杀房遗直可是自己亲自主持,房二该不会连自己也给干掉吧? “你这人不实诚啊,爵位关乎家族兴衰荣辱,怎能不主动争取反而被动接受呢?你家里肯定早都商量好了却不跟我说实话,让我很是失望啊。” 房俊拍拍李少康的肩膀,吓得后者打了个激灵,差点吓死。 苦着脸道:“家中现在乱成一团,父亲罹难、祖父又受了伤,实在是一言难尽。” “东平郡王在京兆府衙门与韩王殿下斗殴互有损伤,你家该不会记仇了吧?” “不敢不敢,祖父方才回来的时候还说一时气愤与韩王殿下动了手实在不应该,还说等到父亲出殡之后便带着吾等家中子弟去给韩王殿下登门道歉,万万不敢心有抱怨。” 说话间已经到了灵堂前,房俊停止了言语敲打警告,与李元嘉、戴胄、刘祥道相继进入灵堂焚香鞠躬,得到家属还礼之后退出,被安置于一处跨院内喝茶,稍后还会有一顿素斋。 虽然这几位都与东平郡王府形同陌路没什么交情,但既然前来吊唁就没有鞠个躬便告辞的道理,遂一同前往跨院稍坐,待到吃过晚上这顿素斋再告辞。 李道立也不知真伤假伤,居然一直未露面招待这几位重臣…… 不过李元嘉不能在此逗留,“找出真凶”柴名章一事要尽早上报陛下,与李道立带人大闹京兆府衙门一起听候圣裁,故而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水便告辞离去。 不一会儿,一脸疲倦的李孝恭走了进来,房俊三人起身见礼,而后分别落座。 李孝恭喝了口水,问道:“听说导致李景淑致死的元凶找到了?” 戴胄点头,道:“是柴青之子柴名章所为,不过非是故意谋害,而是慌乱之中一脚踩在李景淑肋部导致肋骨骨折断茬刺入心肺,回天乏术。” “柴青啊,‘壁龙’嘛,我还记得那可是个人才啊,飞檐走壁无所不能,也算是奇人了。却不知按律应当如何处罚?” “因是无意致人死亡,所以罪不至死,不过李景淑身份特殊,若无罪释放恐宗室鼓噪生事,所以还需陛下圣裁才行。郡王您乃宗室柱石,此事还应多多上心弹压宗室内部才是,不能因为是宗室血脉便罔顾国法。” 第一千七百一一章掀桌子了 “我哪管得了这种事?” 李孝恭连连摇头:“我这身子骨也熬的差不多了,帮忙筹办丧事便累得够呛,还不知活到哪天呢,哪还有人听我的话?谁爱闹谁就闹去,自有国法家规等着,今日二郎处置的就很是合适,谁敢闹事就抓起来让陛下裁决,看他们谁还敢闹?” 几人都无语,心中腹诽,若是当真怕陛下他们就不敢闹,既然闹了自然就是不怕…… 不过也听得出这位“宗室第一郡王”心灰意懒之意,如今宗室里闹闹哄哄、人心不稳,掺和进去弄不好就要栽个大跟头一世英名尽付东流,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举。 况且有李神符这位宗室耋老扯大旗,李孝恭的威望大打折扣…… 或许是李元嘉离开的缘故,作为家主的李道立终于姗姗来迟,只不过鼻青脸肿颓然神伤的模样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几人起身相互见礼之后分别落座,李孝恭关切问道:“伤的可还严重?” 李道立叹口气,摇摇头:“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先前因为心情悲痛神志恍惚故而在京兆府衙门犯了混,实在是丢人现眼。韩王殿下呢?我得给他道个歉。” 房俊笑吟吟道:“我是韩王小舅子,您可以向我道歉,我替他收下,回去转告给他。” 在你家里你难道不知李元嘉已经告辞了吗?如果当真有担当刚才就应该出面说两句场面话道个歉,而不是现在人家都走了你出来说敞亮话。 李道立瞪眼看着房俊,对于这厮不给自己台阶下很是恼火。 李孝恭打圆场:“都是自家兄弟,偶尔有些矛盾自是难免,吵一场打一架到此为止,切不可被外人看了笑话。” 李道立点点头:“叔王说的是,先前是我冲动了,不该与韩王那般无礼,待到吾儿丧事结束定会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李孝恭很是欣慰:“关于景淑之死我亦深感悲痛,只不过人死如灯灭,既然元凶已然伏法那这件事就这样吧,回头我去宫里见见陛下恳请对元凶予以严惩,可令逝者安息。咱们活着的终究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不可沉溺于对逝者的缅怀当中不可自拔,否则景淑地下有灵也必然愧疚失望。” “哼!”李道立冷哼一声,睨了戴胄、刘祥道一眼:“世间事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前一刻凶手已然抓获,后一刻真凶却又另有其人……三法司果然秉公执法、公平公正,既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话里的冷嘲热讽毫无掩饰,戴胄与刘祥道都有些尴尬,毕竟素来以公正著称的两人从未想过平生少有的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之事,居然实在陛下的授意下去办的。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早已摆脱了单纯的“公平公正”,律法需要为朝局的稳定和谐让步,陛下既然要求“既能分化襄邑郡王团体内部、又避免宗室与韦家直接冲突导致局势动荡”,那就只能将韦叔夏摘出去减轻罪责。 虽然事实上韦叔夏的确不构成致死韦叔夏的“真凶”,但任凭韦家将罪责甩给无辜的柴名章,却是彻彻底底的“枉法”…… 既然心虚,坐下去自然尴尬,两人同时起身:“一大早便操办公务整整一日未曾得闲,实在是浑身乏力、精力不济,吾等暂且告退回家歇歇,明日下值再过来。” 李道立毫不客气:“寒舍实在当不起两位贵客,快去忙着如何颠倒黑白、如何枉法裁判吧,你们坐在这里我怕吾儿之魂灵不安,跑出来找你们麻烦。” 戴、刘两人无话可说,施礼之后匆匆告退。 出了门,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戴胄低声道:“为官半辈子虽然不敢自诩清如水、明如镜,却也心境坦然无愧于这一身官袍,孰料临老却办了这么一件事弄得声名狼藉心中有愧,唉,奈何,奈何。” 之所以说出“奈何”是明知此事有悖于律法却不得不按照陛下的意愿去办,朝局稳定了,宗室内部的分化也达到了,只不过牺牲掉的却是自己的名声与理想。 刘祥道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不过是大理寺卿而已,办好办差其实也没什么,为官一任纵有瑕疵旁人也能理解。我可是御史大夫啊,朝野上下排在第一的清流名望,可以辞、可以贬、甚至可以死,却唯独不可以徇私枉法……你觉得心里苦,我心里这苦水又向谁说?” 戴胄捋着胡子,心里居然舒坦了一些。 退一步讲,这件事最终若是爆料出去,自己或许也只是获得一个“不够忠直”的评价,而身为御史大夫的刘祥道怕是就要遗臭万年了…… 所以说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原本自己觉得郁闷,现在见到刘祥道比自己还惨,居然也不是那么郁闷了…… 刘祥道再叹一声:“惟愿自此风平浪静吧,让咱们的付出能够有些价值。” 戴胄闷声道:“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两人再无谈兴,拱手施礼各自登车,恰好府邸分属东西,故而车架背道而驰…… …… 李孝恭与李道立闲聊,后者不停抱怨三法司审判不公,房俊喝着茶水觉得无聊透顶,既然已经前来吊唁算是没有失礼便足够了,两家只有仇怨没有交情,遂打算就此告辞。 未等起身,便见到郡王府的管事领了一群人进来,正是大大小小一群驸马…… 薛万彻第一个进来,略微抱拳向李孝恭与李道立失礼便一屁股坐在房俊身旁座位,等不及侍者奉茶便拿起房俊的茶杯一饮而尽,吐出口气,将领口略微松了松,大大咧咧抱怨道:“这长安城是没法待了,白天太阳晒、晚上如蒸笼,唯有泡在水里的时候凉快一些,从水里一出来便一身汗黏黏糊糊,太遭罪了。” 执失思力也顺势做过来,闻言笑道:“听说薛家在神禾原有处庄园,背山临水风景秀美最是避暑的好去处,何不带着公主出城去小住几日?” 薛万彻一脸烦躁:“你以为我不想啊?可这长安城里今儿闹事明儿死人哪有个消停的时候?想走也走不开啊!一个两个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成天出幺蛾子,都特么活腻歪了!” 李道立怒目而视,我家办丧事呢你说这话合适么? 他却忘了薛万彻何许人也,会管你这个? 薛万彻的眼珠子瞪得比李道立还大,大声嚷嚷:“瞪我作甚?我说的就是你!捡了个郡王的爵位就应该偷着乐,老老实实钟鸣鼎食作威作福,非得掺和那些个不臣之事不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呢?儿子死了你就是活该,方言瞅瞅都是在笑话你的,哪有半个人同情你?” 一起进来的有高祖皇帝的驸马乔师望、苏勖、郑敬玄等,还有太宗皇帝的驸马刘玄意、王大礼、柴令武、杜荷等,听到薛万彻的言语都齐齐愣住,很是尴尬。 虽然这厮说话皆乃事实,可今日这场合总得给东平郡王府一些颜面,嘲笑李道立瞎折腾也只能在暗地里,岂能直斥其非? 李道立气得火冒三丈,一把将头上裹着伤口的纱布拽掉就待冲上去跟薛万彻拼命,被王大礼、杜荷等人拦阻,纷纷出言劝说。 李孝恭也无奈,呵斥薛万彻道:“说什么浑话呢?整日里正事不干就知道胡混,嘴上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简直不像话!” 旁人害怕这位“宗室第一郡王”,薛万彻却是不怕,梗着脖子反驳道:“郡王这话可说差了,我怎地就整日胡混了?我是个浑人没错,可我知忠义、懂廉耻,我家与太宗皇帝有仇,可我从拜倒在太宗马前那一刻起便唯命是从,关陇兵变的时候贼军浩浩荡荡翻天覆地,唯有我宁死也站在太宗皇帝身边!太宗皇帝驾崩,陛下登基,晋王兵乱,还是我旗帜鲜明的拥护陛下,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反观此间诸位,您让他们一个个拍着胸脯扪心自问,是对太宗皇帝忠贞不二还是对当今陛下誓死效忠?” 房俊目光炯炯、兴致盎然,好家伙,一杆子将屋子里所有人都给干翻了。 关陇、晋王连续两次兵变,无论宗室还是勋贵都各有计较,明面上支持太宗皇帝、当今陛下,实则暗地里与叛贼暗通款曲者比比皆是,这事儿就连李承乾也心知肚明却没办法计较,大家也都装糊涂把这件事揭过去,薛万彻却口不择言当众说了出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所有人都选择沉默的时候,明明发生了也可以当做没发生;可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将事情挑明,那么就不能继续当做没发生。 他不认为薛万彻具有掀桌子的智商,那么此刻看似义愤填膺口不择言又是谁在背后指点他呢? 最为严重的是此间言论发生,陛下又将以何等态度去对待那些曾经在暗地里背叛他的宗室、勋贵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七百一二章有意无意 李道立怒气冲冲的气势一瞬间消失不见,转身坐回去与邻近的王大礼低声说话,对大声嚷嚷的薛万彻视若无睹。 屋中诸人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李孝恭气得胡子翘翘,手指着薛万彻点了几下,转头对房俊道:“二郎方才是要告辞对吧?白日里忙碌一天也累了,不如寻个地方小酌几杯微醺着回去睡觉……对了,把这厮也带走。” 这倒是正合了房俊心意,遂起身笑着对诸人一一告辞,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薛万彻离去。 夜色如墨,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清凉的雨丝将闷热的暑气涤荡一空,战马的铁蹄踩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面嘚嘚作响,就在西市附近一处临街的小酒馆挑着幌子,店里燃着蜡烛却没什么客人,两人便来到店门前下马入店,各自的亲兵则站在屋檐下一边避雨一边警戒。 切了两斤熟肉、拌了一盘醋芹、炒了一碟豆子、烙了几张胡饼,要了一坛子酒,两人便在靠窗的桌子坐了,吃着小菜喝着小酒听着窗外的小雨,雨夜的街道寂静,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映照在湿漉漉的路面上,颇有几分悠然惬意。 房俊喝了口酒,问道:“以你的智慧说不出刚才那番话语,谁给你出的主意?” 薛万彻嘴里嚼着豆子,很是不乐意:“我只是憨厚又不是蠢笨,怎地就说不出那样的话?” “呵呵,那几句话鞭辟入里直指人心,直接将大家极力遮掩的盖子给掀了,许多不能见光的东西都暴露出来,使得大家很难继续装聋作哑掩耳盗铃……这种充满了智慧的言语,你觉得你说得出来?” “你觉得我说的对?” “我觉得对错有什么用?关键在于被你这番话掀掉了遮羞布那些人怎么觉得。何况并不是对的就可以随便说啊,许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装糊涂,你以为都比你笨?他们不是不能说,而不是不敢说、不想说而已,如此大家都能给彼此留下一步退路不至于毫无转圜,可你这番话说出来大家再不能装聋作哑,最麻烦的就是陛下,忠于他的臣子他不得不论功行赏,那些背叛他的臣子难道还能轻轻放过?赏罚分明是上位者最基本的素质,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何谈什么‘明君’?你给陛下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很多事情是不能较真儿的,“难得糊涂”不仅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态度。 贞观末年、仁和初年连续两次兵变,一次的主题是长孙无忌领衔的关陇门阀,另外一次是拥戴李治的宗室、勋贵,每一次都给帝国造成巨大的动荡与损失,但是每一次兵变过后对于赏罚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除去主要责任人之外并未彻底明确功过赏罚。 这不是太宗皇帝糊涂亦或者李承乾懦弱,而是只能以这种含糊其辞得过且过的态度将事情压下去。 牵涉其中的人们也都默契的保持沉默,共同维系彼此的利益。 然而薛万彻“掀桌子”的举动却很有可能将这份默契打破,尤其是对李承乾来说,那些背叛你的臣子罚不罚?那些忠于你的臣子赏不赏? 罚要如何罚,罚到何种程度? 奖又如何奖,奖到何种程度? 薛万彻一口抽干杯中酒,抹了下嘴巴,忿然道:“我管那些?我只知道子我归顺于太宗皇帝马前的那一刻开始,便一如既往坚定不移的站在皇帝一边,对太宗皇帝如此,对当今陛下亦是如此,为了忠诚甘冒奇险赌上阖家老小的性命,然而现在爵位不晋官职不升,反倒是太多不臣之人受到陛下安抚因而加官进爵,那我的忠诚有何回报?” 房俊给薛万彻斟酒,明白了薛万彻的想法,他就是要用这种掀桌子的方式将所有事情都摆在太阳底下让世人看看,谁忠谁奸、谁对谁错一眼分明,那么该罚的要罚、该奖的就要奖。 薛万彻又饮了一杯,叹口气道:“不是我官迷,我也不在乎爵位高低,可我总得为儿孙们想想吧?不然等到将来儿孙们不以我为荣、反以我为耻,上坟的时候都心不甘情不愿怪我没给他们争取到应得的荣耀,那我可受不了!” 房俊喝着酒,心念一转,问道:“丹阳公主有孕了?” 这个夯货平素大大咧咧嚣张跋扈,除了自己跟他走得近的基本没有,更没人给他出谋划策,之所以能够说出这番很有技巧的话语只能是老婆丹阳公主。 可丹阳公主一贯不怎么掺和政务,性情很是淡泊,如今一反常态挑动薛万彻掀桌子闹一场逼着陛下给薛万彻加官进爵,只能是为了儿孙着想。 至于这两口子成婚多年却一直无所出,有人说丹阳公主不许薛万彻近身夫妻分房而睡,也有人说薛万彻有“断袖分桃”之癖好早已没了男人雄风…… 薛万彻大为惊愕,瞪眼道:“你怎知道?” 房俊笑着喝酒:“这又不难猜。” 薛万彻放下酒杯瞪着房俊:“该不会是丹阳公主跟你说的吧?” 这下换成房俊愕然不解:“怎会是丹阳公主说的呢?我猜的而已。” “娘咧!你离我家公主远点儿!”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房俊恼了:“咱俩虽然差着不少岁数,可素来算是生死之交、交情莫逆,殊不知我在你心里却是这般不堪?” 薛万彻道:“倒也不是不信任你,可你小子专门对公主下手,天下谁人不知?我家那位也是公主啊!” 虽然房俊下手的一直都是太宗皇帝的闺女,可高祖皇帝的闺女也是公主啊,鬼知道这棒槌为何专挑公主下手,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要换换口味可怎么办? 房俊气得拍桌子,虽然他在男女方面的确没甚操守可言,可他的确将薛万彻当成朋友,岂能做出那等不堪之事? “朋友妻不可戏,这点底线我还是有的!” “呵呵,”薛万彻冷笑道:“那你与巴陵公主怎么回事?” 房俊愣了一下:“巴陵公主……咳咳,我跟柴令武不是朋友!” 薛万彻忽然智商在线了,两眼光芒灼灼:“也就是说你承认和巴陵公主之间的绯闻确有其事?” 房俊:“……” 居然被这个素来以低智商著称的夯货给套了话?! “我只是说与柴令武早已割席断交不是朋友,其他不过是你自己臆想而已。” “嘿嘿,你房二原来也是个孬种,敢做不敢认啊,鄙视你!” “……有点喝多了,今晚去你家借宿吧,你该不会不答应吧?” “做梦!我会警告我家公主,今后但凡有你的地方就不许她出现,离你远远的!” 房俊大怒:“薛万彻,你很过分啊!” 这不是败坏他的形象名誉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薛万彻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你来说就不算过分。” 房俊怒哼一声,拿他没法,只能斟酒举杯:“这是件大喜事,我先预祝你诞下麟儿、家族兴旺!” 薛万彻喜滋滋的碰杯,一饮而尽。 “实话跟你说吧,太医给公主诊断有喜的那天我哭了半宿,老薛我身强体壮精力充沛怎地就成婚多年没孩子呢?不怕你笑话,开始的时候我甚至怀疑公主是不是因为不愿与我成婚更不愿为我生孩子所以偷偷吃了什么避孕的药物……因为没孩子,你可知我承受了多少嘲讽、忍受了多少讥笑?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啊,却因为没孩子要遭那些罪……” “现在好了,老薛我有了后,看看谁还敢明里暗里冷嘲热讽?胳膊腿儿都给他掰折了……” “我跟你说啊……” 薛万彻一杯一杯的喝酒,很快便醉了,这厮醉了也不犯困反而更精神,拉着房俊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将一肚子苦水都倒了出来。 房俊将对方当朋友,所以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反而一边倒酒一边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任凭薛万彻将这些年因为无所出所遭受的苦楚都倾诉出来。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的确可以理解。 在后世思想开放的年代里一个男人若是无所出都要遭受极大的心理压力,更何况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这个时代? 现在房俊担忧的是丹阳公主如此撺掇薛万彻掀桌子揭盖子将事情闹大,是单纯出于自身利益之考虑认为李承乾做事不公未能奖惩分明,并未顾忌到如此做法所能够产生的恶劣后果,还是受人蛊惑故意这般? 很多之前牵扯进关陇、晋王两次兵变之人之所以如今偃旗息鼓效忠归顺于李承乾,就是因为李承乾多次表态既往不咎,将那些事都给压下去再不提及。 若是想要嘉奖薛万彻这样的功臣,势必就要提及功从何来,有人有功自然就有人有过,功是拥戴正统、辅佐皇权,那么过又是什么? 很多人要因此辗转反侧、夜难成寐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七百一三章渊氏入唐 权力如河,人如舟,每个人置身于权力这条汹涌奔腾的大河里都载浮载沉,想要稳稳当当就要竭尽全力、力争上游,否则便被壮阔的河水裹挟着一泻而下、有灭顶之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身在庙堂也是一样,并不是你安于现状、想不争就能不争的,所以在权力的中枢从来都不可能有所谓的风平浪静,“平衡”也只能在某一个极短的时间点上存在,转瞬即逝,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才是永恒的状态。 房府偏厅里,睡了个懒觉的房俊在高阳公主陪同下用膳,俏儿在一旁服侍。 看着俏儿又给房俊盛了一碗粟米海参粥,高阳公主蹙眉柳眉有些不满:“皇兄也真是的,朝廷里那么多领兵大将为何非要你坐镇明德门节制左右金吾卫?一天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几天而已人都瘦了。” 房俊喝了一大口粥,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咀嚼着咽下,笑道:“这话可也就在家里说说,你可知多少人眼馋这个节制左右金吾卫的机会?陛下对我信重这才赋予重任,旁人想捞也捞不上啊。” 高阳公主不以为然:“咱家与别家岂能一样?郎君功勋赫赫、位高权重,早已不需这些虚假的东西去提升威望,低调才是长久之道。” 俏儿不解,插话道:“可权力难道不是越大越好吗?放着这样的大权不用,有些吃亏呢。” 利益与权力是成正比的,权力越大自然利益越大,手中无权还谈论什么利益? 高阳公主道:“可郎君与别人不一样啊,他本来就功勋赫赫了,再进一步那就是功高震主,皇兄怕是就要对他起猜忌之心了,皇帝是最没有安全感啊,一天到晚觉得任人都对他不怀好心,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最近房俊与陛下之间颇多龌蹉,虽然这回陛下将节制左右金吾卫的任务委任房俊,一如既往的表达出对房俊的信任,但这并不能说明两人依然全无隔阂。 甚至于这种做法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 如此情况,更应该低调隐忍、韬光养晦才是。 房俊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将碗里的粥喝光放下筷子,接过俏儿递过来的茶盏喝了口茶水,这才苦笑着道:“你这位皇兄啊,心比天高、志气凌霄,却偏偏心胸狭隘、行事偏执,他一心想要效仿太宗皇帝当年放权之行为试图获取天下赞誉、收拢人心,却又时时刻刻感到皇位不稳、人心不臣,说好听叫居安思危,说难听就是六神无主。在他那里你不能太过低调,否则他就不拿你当回事,只能不断的向他显示存在感才能让他认识到你的重要性。” 李承乾心心念念都要向世人证明他不逊于太宗皇帝,自然处处都要效仿太宗皇帝当年的举措,然而他不仅没有太宗皇帝的文韬武略,更没有太宗皇帝的恢弘心胸、疏朗气度,故而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偏他还自鸣得意。 老老实实坐在皇位之上只需靠时间就能将那些不稳定的因素都靠死,却非得自作聪明主动出击,谁劝都不管用…… 如此情况朝局自然无一刻平稳,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天崩地裂、局势倾覆,房俊又岂敢放权去做一个富贵闲人? 他不仅要将左右金吾卫死死攥在手里,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左右金吾卫是他的部队对他唯命是从,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逆贼,让他们心怀戒惧、不敢贸然行事,不至于做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愚蠢之举。 否则就算能够荡平叛逆,可连续第三次兵变将会导致大唐的权力构架出现巨大动荡,太多的资源平白损耗在无谓的内部争斗之中,太过可惜。 这可是一个跑马圈地、掳掠天下之财富奠定大唐万世不拔根基之绝佳时机,岂能轻易错过? 君不见前世那些西欧强盗抢劫了一个世纪,便可以让国民舒舒服服的躺在掳掠而来的财富上彻底躺平,所谓的“高福利”根本就是全世界人民的血肉…… 他的意外到来促使大唐的战略由陆上争霸变成水陆并进,从海上吸纳全世界的财富、人口输入国内,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从农业国家向半工半农的霸权国家性质之转变,从而以凌驾于世家之上的人口、财富、科技去实现超级霸权。 当全世界的财富、科技、人才都汇流于大唐,自然可以奠定千年不易之根基。 时不我待。 ***** 舟船沿着黄河河道逆水而上,沿途所见两岸之堤坝整齐坚固、遍植杨柳,时有快马往来驰骋,河道之上则舟楫如云、川流不息,无以计数的客船、货船穿行其上,舱内装载货物使得吃水极深,处处可见繁华。 渊献诚穿着唐人衣衫站在船头,迎面而来的河风吹得他衣袂飘飞、猎猎作响,目光在河面上往来游走、愁眉深锁。 大唐如此之繁荣,国力必将逐步高升,高句丽何时才能有复国之希望? 在他身后一步之处,家臣渊金昊嗟叹道:“黄河之上已是如此繁荣,据闻现在长江之繁荣更甚于黄河,江南的每一条河流都流淌着钱帛财富,很难想象不过是三十年的时间,这个国家便从隋末萧条崩溃的局面恢复过来,甚至更甚往昔。少主,高句丽已经亡了,不管您心里对于复国之执念如何坚持,也要认清当下之局势,莫要去做那蜉蝣撼树、螳臂当车之蠢事,当务之急是将渊氏一门的血脉延续下去。” 现在的大唐就好像一个正值巅峰的无敌剑客,与其激怒祂使其盛怒之下将渊氏一门化作齑粉,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宣誓效忠,苟延残喘尚能有一线生机。 渊献诚叹气道:“可即便是依附效忠又谈何容易?苏定方的水师在高句丽沿海严密封锁,甚至时不时登陆长驱直入数百里,目的皆是为了覆灭我渊氏一门,可见大唐对我之策略乃是斩尽杀绝。此番冒险前来大唐腹地,也不过是必死之下希冀于一线生机而已,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自从大唐攻陷平穰城,渊盖苏文阵亡,高句丽便彻底覆灭。 高氏皇族摇尾乞降,举族被迁入大唐国内,渊氏一门则在高句丽溃兵的支持下辗转各处、伺机复国。 却在苏定方的打击之下连脚跟都站不稳,兔子一般被撵着在高句丽的群山之中亡命奔逃,父亲留下的家底一点一点损耗殆尽,眼瞅着就要全军覆灭、血脉断绝,故而不得不行险一搏,偷偷花费巨额金币买通了一支世家门阀的商队潜入大唐,去求见一位执掌渊氏一门生死的贵人…… 但是成功的概率十不足一。 “汉人有句话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事在人为,只要少主能够展现渊氏一门的诚意,想来或许能够打动那位贵人。毕竟今日的渊氏一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对大唐已经不能造成任何威胁。” 渊献诚苦笑道:“可汉人还有一句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高句丽与前隋几场大战,隋人损兵折将、尸积如山,唐人自认继承隋业,也将这份耻辱感同身受,故而对高句丽极为敌视。太宗皇帝何以不顾满朝大臣之反对亦要倾举国之力东征?就是因为只要他能够踏平高句丽,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无关紧要,世人只会记住他这番堂皇功绩、千古伟业。可惜啊,明明战无不胜的唐军已经在平穰城下碰得头破血流不得不铩羽而归,却被水师一顿万炮轰鸣将城阙夷为平地……高句丽命数该绝,大唐天命所归。” 唐军分明已经承认失败,大唐皇帝已经开始撤军,旌旗倾倒一败涂地,然而负责殿后的水师一阵发泄似的炮击却将平穰城的城墙轰得四分五裂、断壁残垣,而后战无不胜的唐军潮水一般涌入平穰城…… 除了大唐天命所归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解释? 渊金昊一脸愣忡:“……” 汉人怎地那么多话? 渊献诚没理会呆愣愣的渊金昊,手掌婆娑着船舷,目光越过宽阔忙碌的河道望着西边太阳坠落的方向,轻叹道:“既然高句丽命数该绝,吾等庸碌之辈又岂能逆天改命呢?惟愿此番前往洛阳能够见到那位贵人,用渊氏一门数代积攒之财富求取一个内附臣服之机会,让渊氏子孙能够生活在这片富饶美丽华服文章的国度,世世代代成为一个真正的唐人,再不用忍受强者之欺辱凌虐,而是匍匐在强者脚下甘为鹰犬。” 只不过那位贵人会否接受自己带来的钱帛珍宝呢? 虽然女人皆爱财且目光短浅、心性柔弱容易怜悯弱者,但对方的家境乃大唐豪富之首,或许未必看得上自己的财富…… 在渊献诚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的心境之中,太阳很快在长河尽头落下,等到河面上的万道霞光逐渐消散终被黑暗所吞噬,前方目光所极之处一片灯火辉煌的码头陡然出现。 洛阳到了。 第一千七百一四章渊氏一门 商船自黄河水道由水闸进入通济渠,而后沿着细长的水道一路溯流,一路舟楫如云、百舸争流,自伊、洛交汇之处顺北边洛水继续向西,不久之后便抵达洛阳南市。 纵然已经是午夜时分,但码头上商船鳞次栉比、密密麻麻,商贾、脚夫穿行不停,吵吵嚷嚷、灯光璀璨,巨大的“龙门架”将船上的货物快速装卸,而后被一辆又一辆板车运走卸入不远的库房。 渊献诚一行人顺着船头搭在码头的跳板登上陆地,经由简单验看通关文牒之后便准予放行,满是震撼与好奇的行走在这一片大唐的土地上。 到处都是结算货款的商贾、堆积如山的货殖、行走奔跑的脚夫、往来运载的板车,甚至有一种巨大的板车需要好几匹马拉着轱辘在笔直的轨道里…… 渊金昊目不暇给、连连惊叹:“只此洛阳之一隅,繁盛程度怕是已经远超高句丽全国,人口更是远胜平穰城,大唐之强盛可见一斑矣!” “闭嘴!你是想让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咱们是高句丽人?” “啊!少主勿怪,奴婢知错。”渊金昊赶紧闭嘴,可一双眼睛依旧滴溜溜的四下观看,好奇不已。 渊献诚看上去比较镇定,实则内心亦是震撼不已,大唐之强盛远超他的预估,高句丽以一隅之地妄图对抗中原王朝,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覆亡亦在情理之中。 现如今大唐日益强盛,高句丽已然亡国,以双方实力之对比有如云泥之别,高句丽哪里还有一分一毫复国之望? 见识到大唐的强盛繁荣,渊献诚心底仅存的一点复国之念彻底烟消云散。 心灰意懒之下也懒得继续逛下去,无精打采道:“于家的人为何还未来呢?赶紧洗漱一番睡下养足精神,明日便去拜访贵人。” 这一回通过无数关系才联络上洛阳于氏,花费了巨额钱帛才让洛阳于氏愿意居中引荐那位贵人,并且从旁劝说使其答允渊氏一门内附归顺于大唐…… 渊金昊不解:“为何非得这位贵人呢?说到底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为何不用重金贿赂大唐朝堂上的重臣?听闻大唐现在军政两方的斗争很是激烈,文官不见得愿意让军方控制整个辽东,利用他们的矛盾才能让咱们立于不败之地。” “愚蠢之见,你既然知道大唐军政双方正在争斗,就算文官答允我们的请求,你认为军方会听从文官的命令乖乖放开水陆两路,让我们的人带着奴仆牲畜钱帛顺顺当当进入大唐境内?那位贵人虽然不过是女流之辈,却可以影响房俊的判断与立场,而房俊才是大唐军方影响力最大的那一个,皇家水师更是他一手打造、对他唯命是从……唯有水师愿意放咱们一条生路,那咱们才真正有可能活下去。” “原来如此啊,不过看来这房俊也是徒有虚名,实则贪花好色的糊涂虫,怎能将国政赋予女流之辈呢?” “若非如此,我们又哪里有半点机会呢?” “这倒也是,敌人的昏聩才能给咱们一线生机,如果各个英明神武、洞若观火,咱们只能死无葬身之地啊……少主,于家的人来了。” …… 于保宁坐在正堂之上,不屑的看着面前鞠躬行礼的渊献诚,淡然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郎君现在府上暂居一宿,明日便带你去见武娘子,也会从旁相助劝说武娘子,不过事情成功与否我却不敢保证,你可明白?” 渊献诚赶紧表态:“此番于家能够仗义出手解救渊氏一门于水火之中,已然是无上之恩情,至于此事成败皆在天意,无论如何渊氏一门都谨记这份恩情。” 于保宁略感意外:“汉话说的这么好?” “好教贵人得知,高句丽素来崇尚华夏,国内无论官制、建筑、衣饰等等都全盘汉化,说汉话、写汉字更是唯有贵族才能拥有的特权。” “既然如此你们早就该依附于大唐成为东北藩篱,大唐自然不会亏待盟友,又何必处处跟大唐对着干最终导致亡国呢?真是化外蛮夷、蠢不可及啊。” “这些都是长辈的过错,吾等当初少不更事岂能左右高句丽之朝政呢?时至今日却是悔之晚矣,惟愿内附于大唐,世世代代为了大唐之繁荣强盛而战斗,成为一个真正的唐人。” 于保宁很是欣慰:“如果世间所有蛮夷皆有你这般见识,又何来处处烽烟、战火连天呢?大唐无敌之师横扫宇内,所有阻挡在兵锋之前的愚顽之辈皆灰飞烟灭、化为齑粉!” 渊献诚神情恭顺、从善如流:“大唐天威不可忤逆,世间之外族迟早都如渊氏一门一样诚心诚意的归顺降服。” 于保宁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时辰不早了,郎君颠沛万里必然舟车劳顿,早早休息吧,待到明日事成之后老夫再设宴款待。” “多谢长者襄助,渊氏一门感激不尽,事成之后也会再有谢意奉上,还望笑纳。” “哈哈,好说好说。” 于保宁对于高句丽人根本看不上,一群宗庙倾覆家破人亡的亡国奴而已,之所以愿意帮助渊盖苏文的后人走一走武媚娘的门路皆是因为其贡献了巨大的钱帛,这个数额使他无法拒绝而已。 至于武媚娘会否答允渊献诚的恳求去说服房俊进而使得朝廷颁布政令准许渊氏一门内附归顺,与他于保宁又有何关系? 他肯收渊献诚的钱就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反正事成与否都绝不可能退钱…… 翌日清晨,渊献诚早早起床梳洗完毕换了一套唐衫,戴好幞头,又在腰间缀了一块玉佩,整个人看上去与唐人一般无二,简单用了早膳便乘坐于府的车辆与于保宁一同出府,沿着洛水又回到南市附近,抵达慈惠坊,在一处临街的门市前停车。 渊献诚随同于保宁下车,抬头见这处门市门开五间、上下两层,很是恢弘大气,中间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紫气东来”四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便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威震大洋的“东大唐商号”之总柜所在。 略感诧异,如此“凶名赫赫”坐拥数十战舰、数百商船的商号总柜却只有门前左右个十余个兵卒守卫,沿街来来往往行人无数、车水马龙却没有半分紧张之氛围,堪称守卫松懈…… 在门前有门子接过于保宁递上的名帖,门子翻看之后将两人请入门内,仔仔细细给两人搜身之后这才由后门出去进入后宅,在一处绿竹掩映、池塘环绕的小楼前驻足。 “武娘子正在会客,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所以请二位在此稍候,待到武娘子召见之时,自然有人前来引路。” “好好好,武娘子贵人事忙,在下等等无碍。” 看着于保宁一脸谄媚、低声下气,渊献诚隐隐觉得不妙,这位洛阳于氏的当家人好大的名头,但是在这“东大唐商号”的总柜之内怕是没什么牌面啊,居然连一间可以饮茶等候的房舍都没有安排,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渐渐高升的太阳底下…… 如此看来,这于保宁并无多少影响那位武娘子的能力啊。 想着自己拿出去送给于家的巨额钱帛,渊献诚难免忧心忡忡,唯恐这些钱打了水漂…… 日上三竿,院子里愈发闷热,聚集于此等候召见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在渊献诚额头微微见汗的时候,有人从小楼里出来,来到于保宁面前躬身道:“武娘子有一刻钟的功夫,请随奴婢入内。” “请。” 于保宁与渊献诚一起迈入小楼。 楼内光线略有昏暗,入鼻有淡淡的檀香味沁人心脾,在玄关处换了鞋子,踩着光洁的地板入内。 堂内铺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仙鹤香炉里檀香袅袅,左右各摆放着一圈紫檀椅子,主位前则垂下一道细致繁密的珠帘,珠帘后一个身影稳稳坐在那里,那不清楚容貌。 一瞬间,对于华夏史书颇有研究的渊献诚脑中陡然蹦出诸如“秦宣太后”“赵威太后”“高后吕雉”等等名字,因为这些华夏历史上声名赫赫的皇后、太后皆干过同一件事,“垂帘听政”…… 不过旋即心中微哂,这武娘子固然手握大权、于海疆之上威风无限,可相比于那几位名垂青史的杰出女子,却还是要远远不如。 “老朽见过武娘子。” “高句丽罪臣渊献诚,这厢有礼。” 两人齐齐躬身施礼。 “嗯?高句丽人?与渊盖苏文是何关系?” 珠帘后先是响起一声略带惊诧的轻呼,而后开口询问,声音响脆细腻、有如朱落玉盘,分外好听。 渊献诚恭声道:“吾乃先祖之长孙,家父讳男生。” “哦,原来是泉男生的长子,只不过汝父如今身在邯郸投降归顺,因避讳高祖皇帝之名讳已然改姓为‘泉’,为何你却不改?是否仍心怀故国、视大唐为仇雠,希望有朝一日可复兴高句丽、覆亡大唐?” 清脆的嗓音有如天籁,但落在渊献诚耳中却有如刀砍斧劈一般字字诛心,令他瞬间汗流浃背,双膝一软跪伏于地。 第一千七百一五章发配倭国 渊献诚跪在地上、以首顿地,怆然道:“罪臣岂敢有此等大逆不道之想法?大唐威服四海、横行宇内,千邦万国皆俯首称臣,罪臣不敢有半分螳臂当车之心。只不过因为平穰城破之时罪臣只身在外,后被溃兵裹挟退入山林,为了族人之生死不得不辗转各地、狼狈奔逃,这才没有追随父亲归顺大唐。然罪臣心中久慕华夏之文宗、崇尚大唐之繁盛,如今孤身入唐恳请大唐能够准许罪臣携带族人有一块丰美之地可以繁衍生息,则渊氏一门生生世世为大唐之忠臣,不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说到后来,已然涕泗横流、声泪俱下。 倒也并非全是做作,渊氏一门在高句丽早已“不是皇族却胜似皇族”,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有失偏颇,实打实的与高氏皇族“共天下”,其尊崇荣耀之处甚至犹有过之。 然而平穰城破、高句丽亡,渊氏一门由云巅跌落深渊,往昔衣饰华丽奴仆成群的世家公子如今丧家之犬一般奔波于山岭林壑之间,朝不保夕、衣不蔽体,其间巨大之落差让人难以接受。 到了这个地步何谈什么“复国之念”?惟愿能够获取大唐之谅解、宽宥,在大唐境内赐予一片丰美安详之土地安置下来,从今而后繁衍生息、延续血脉,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父亲那边早已噤若寒蝉吓破了胆,唯唯诺诺只求活命,根本不在乎族人是否死活、家族是否延续,只一味在邯郸醉生梦死。 渊献诚只能靠自己。 珠帘后的贵人不为所动,声音依旧清脆动听却平缓淡漠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先贤早已告知吾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我又何必养虎为患呢?华夏之大、大唐之盛,不必以汝等异族之归顺来彰显,更不在乎汝等是否视大唐如仇雠,大唐百万将士枕戈待旦征讨一切不臣,铁蹄所至,俱为齑粉。” 最甜美的嗓音说着最狠厉的话语,这就是背靠大唐带来的底气,没人敢质疑她。 更何况这位据说千娇百媚的美人执掌着“东大唐商号”数百条战船、万余武装到牙齿的“护卫”,更能够调动大唐皇家水师,有着反掌之间屠一城、灭一国之能力。 渊献诚惶恐不已,膝行上前两步,哭着哀求:“高句丽岂是异族?当年武王伐纣、以周代商,纣王之叔父箕子率领族人泛海东渡建立箕子朝鲜,延续几近千年!其后虽被卫满所灭,然则归属于燕国,其国土包括高句丽、真番、临屯、沃沮、夫余五国之地,方圆数千里,领地之内皆写汉字、说汉话、穿汉服,传承至今犹不忘先祖血脉,今日之高句丽臣民,皆华夏苗裔啊!” 珠帘后的贵人一时哑然,似乎对于这段历史并不熟知,沉默少顷,询问于保宁:“于先生,确有此事?” 渊献诚跪在地上,抬起头疯狂给于保宁使眼色。 这厮收了自己大笔钱帛可不仅仅是代为引荐贵人,也有责任从旁劝说,结果进楼以来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现在正好可以替自己说话,怎地还迟疑不言? 收了钱不办事,你好意思?! 于保宁却是看都不看渊献诚,对他的眼色自然一无所知,面对武媚娘的询问,略一沉吟,思忖着道:“高句丽的确可以上溯至箕子朝鲜,虽然期间经历了诸多沧海桑田一般的变化,国人之构成也极其复杂,但若说是华夏之苗裔也不算错。” 渊献诚大喜,忙道:“正是如此!高句丽虽然自成一国,却是因为由诸多历史原因所造成,无论汉末乱世亦或是南北朝并立,都对辽东之地放任不管,在此生活的无以计数的百姓在混乱之中无以为继,这才不得不自成一国、结民自治,现在华夏正朔横扫六合、一统八荒,将高句丽重新纳入版图之内乃是理所应当,吾等离弃数百年之华夏苗裔重归天朝治下亦是欢欣鼓舞、涕泪满裳!” 至于隋唐两朝皇帝举国东征之时高句丽为何不愿重归帝国版图、生活在高句丽的“华夏苗裔”为何不是欢欣鼓舞,他绝口不提,反正一口咬定高句丽之地乃是华夏版图、高句丽之民乃是华夏苗裔,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珠帘后的贵人又沉默少顷,而后悠然道:“高氏皇族已然归顺大唐,被陛下赐予‘朝鲜王’之爵位,又授予辽东都督之职,乃大唐之顺臣。渊盖苏文阴谋篡逆、不忠不义,不仅高句丽臣民共弃之,大唐亦为之不齿。大唐固然疆域辽阔、富有四海,却并无一片空闲之土地去安置此等悖逆之贼。” 渊献诚仓惶绝望、痛哭流涕:“还望贵人垂帘,我族人愿意奉上所有家财,只求一片安身立命之土地。” 他一边哭,一边瞪眼看着于保宁,希望于保宁能够帮忙说话。 于保宁一直不动声色,直至珠帘后传来不耐烦的一声轻咳,这才出声道:“贵人明鉴,渊氏一门入唐之心极为虔诚,其家族百年之积累愿意双手奉上,还望贵人念在其诚心诚意,网开一面。” “让他先退下吧,我考虑考虑。” “喏。” 于保宁给渊献诚一个眼色,让他暂且退出。 渊献诚双目含泪,对于保宁投去祈求之眼神,后者微微颔首表示会尽全力,这才三步一回头的退出小楼。 “于保宁,你好大的胆子!高句丽虽然覆亡,然渊氏一门根深蒂固、威望不凡,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其死灰复燃,届时辽东之地一片糜烂,帝国不仅要平白牺牲无数兵卒之性命更要耗费无以计数之钱帛粮秣用以平叛,事关帝国战略,你居然敢私下与贼酋勾结,该当何罪?!” 于保宁额头微微见汗,惶然道:“是我疏忽了,本以为高句丽已然覆灭,渊氏一门回天乏术,却未曾考虑帝国层面的危险,实在该死。” 之所以敢私底下答允替渊献诚引荐武媚娘,一则渊献诚给他的太多着实不好拒绝,再则觉得武媚娘不过是房俊的妾室,再是受宠也要为了自身之地位去考虑,收下渊氏一门百年积攒之财富定然使其身价倍增、地位上涨。 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心胸气魄必然有限,岂能抗拒如此之多钱帛之诱惑? “你自然该死,以帝国之国策换取己身之利益,此等心无家国之贼子该当千刀万剐!拿着你收下的钱帛与渊献诚一同赶赴长安吧,去陛下面前负荆请罪,看看陛下能否给你一个全尸!” “武娘子饶命啊!” 于保宁吓瘫了,之前所有的成竹在胸全都不翼而飞,整个人彻底崩溃,不顾体面的跪地求饶。 “唉,无论如何也应当以家国为重,岂能见利忘义、将个人之私利凌驾于帝国利益之上?念在于家此番全力配合丈量田亩一事,去将渊氏一门贿赂你的钱帛悉数奉还,我不予追究。” “喏。” 于保宁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肉痛,那毕竟是一笔连他这个洛阳于氏主事人都不能无动于衷的财富…… “敢问武娘子,渊献诚应该如何处置?” “方才渊献诚的话语其实也不无道理,高句丽虽然乃是番邦之国,但其国民却皆是华夏苗裔,既然其国已覆、其政已亡,又何必视如仇雠非要斩尽杀绝呢?你回去告诉渊献诚,让他将所有家财交付苏定方用作水师开销,然后由苏定方以舰船护送渊氏一门抵达筑紫国,在彼处繁衍生息吧。” “呃……喏。” 于保宁一头雾水,隐隐听过“筑紫国”这个称呼,好像在倭国那边…… 但他现在顾不得什么“筑紫”还是“筑红”,他只知道武媚娘不但让他将吃下去的全都吐出来,而且还要一口将渊氏一门的所有财富全都吞下去。 这女人看上去千娇百媚、柔弱矜持,孰料却是这般心黑手狠! 可他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满。 ***** 回到于府。 “筑紫国?!” 渊献诚瞪大眼睛,好似被雷电击中一般神情呆滞。 那是倭国的地方! 渊氏一门内附于大唐也就算了,虽然放弃祖地、背井离乡,可到底是融入天下第一的强国,成为举世瞩目的唐人,可若是去了倭国之地又算什么? 唐人做不了,去做倭人? 那还不如高句丽人呢! 于保宁好奇:“这个筑紫国到底在哪儿?” 高句丽与倭国的联系很紧密,彼此很是熟悉,渊献诚一脸绝望、生无可恋的模样:“在倭国南部筑紫岛。” 于保宁还是缺乏直观的印象,遂令管家取来一张倭国的舆图,找到筑紫国的方位,上上下下看了看,捋着胡须道:“虽然拒绝你们进入大唐,也不准你们逗留高句丽故地……但我看筑紫国这地方还不错啊?算得上倭国除飞鸟京、利根川之外最为繁华的地方了。” 第一千七百一六章乱战之地 隋唐以来,倭人向中原派遣大批遣唐使,学习中原王朝的制度、经济、建筑、医学等等一切先进知识,促使倭国的社会发展出现一个巨大的飞跃。 倭国的有识之士开始在其国土之上尝试推行“令制国政策”,即将原本割据地方的众多势力按照地域分别自治,使其构成如中原王朝“郡县制”之类的行政区划。 只不过这一政策涉及了太多各地的风土人情、利益纠葛,需要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以及利益调和,故而仅仅只是一个构想,尚未真正实施。 但基本制度却已经开始形成,那就是遍及倭国各地的“国”,只不过尚未完成最终的整合便因为虾夷人的骤然入侵不得不戛然而止…… 筑紫国所在之地域位于倭国南端,距离大唐、高句丽相对近一些,自古以来便与这两个地区贸易频繁,所以算是倭国几个比较繁华的地域之一,武媚娘代表皇家水师不准渊氏一门内附、逗留祖地将其驱赶至筑紫国,在于保宁看来也还不错。 最起码留有一线生机,往后不会派遣大军斩尽杀绝,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渊献诚却苦着脸:“您有所不知,如今倭国被虾夷人全面入侵,虾夷人由北向南一路势如破竹,倭人节节败退,如今超过半数的倭人都拥挤在九州岛,将其视为‘最后的祖居之地’,岂容外人染指?渊氏一门若被安置于此,定然被倭人视为与虾夷人一样的死敌,他们或许不敢反对唐人的安排,却一定暗地里与我不死不休……渊氏子孙,怕是永无宁日矣。” 于保宁默然,如此看来渊氏一门极有可能卷入与倭国连绵不休的战争之中,子子孙孙永无宁日……可这与我有何干系? 他看着渊献诚,道:“今日为了帮助你们渊氏,我被武娘子当众叱责并勒令退还自你那收受的钱帛,整件事我担当风险、劳心劳力、甚至丢了颜面最终却一无所获,实在是让人郁闷呐。我自己也就罢了,权当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可我为了你的事动用了家族的人脉、势力,最终一无所得没法向家族交待啊。” 渊献诚两手一摊,无可奈何:“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整个家族百年积攒之家财都要双手奉上于水师,再无余财答谢先生之襄助,就连前往筑紫国之后如何生存都成问题,唯有这份恩情始终记在渊氏子孙的心头,来生来世,衔草接环以报。” 于保宁想了想,也只能无奈叹息,谁又能想到武媚娘不仅渊氏一门的钱财全都要,而且一杆子将渊氏一门支去倭国呢?正如渊献诚所言,他们需要水师将其运输前往倭国,上船下船都在水师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偷藏一块金子都难,族人、家将、奴隶加在一起足足数千人去了筑紫国如何生存? 总不能去种田吧…… 心里越发觉得晦气,本以为能够从渊氏一门手里勒索一笔巨款,又能以渊氏一门累世积攒之财富交好武媚娘,间接讨好房俊消弭之前结下的嫌隙,如此两全其美,孰料渊氏的财富被武媚娘一口吞下,自己连根毛都沾不到。 面色难免冷落下来,不咸不淡道:“咱们两家交往已久,彼此之间的贸易也不是一年两年,总有几分香火情份在,没能帮得上你们我也心有愧疚,还谈什么感谢不感谢呢?只是你们此去倭国群狼环伺、生存艰难,还应早作预备才是。” 渊献诚眼睛一亮:“还请先生赐教!” 现如今渊氏一门已然山穷水尽,要地没地、要钱没钱,被发落至筑紫国那等穷乡僻壤都不知如何活下来,既然于保宁说“早作预备”,那必然是有门路给他。 “你麾下家兵奴仆想必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吧?” “倒也不敢说能征善战,时至今日往昔奴仆散的散、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都是一些忠心耿耿的义士。” 树倒猢狲散,自从渊盖苏文惨死、平穰城破,往日辉煌鼎盛的渊氏一门自然衰落,逃出平穰城后被唐军一路追击不得已遁入山林沟壑苟延残喘,家兵、奴仆早就十不存一。 不过也正因如此,剩下的这些家兵、奴仆都是忠心耿耿的精锐,这也是渊氏最后的一点家底。 于保宁喝了口茶水,道:“别说老夫不念往昔交情,等你走的时候老夫送你唐刀百柄、长矛百杆、弓弩百具、战马百匹,以供应你全族在筑紫国站稳脚跟。” “这可真是……我渊氏再生之父母啊!您能赠送如此之多的军械,于渊氏等同再造之恩呐!” 渊献诚感激得热泪盈眶,自从平穰城破、高句丽亡,渊氏就好似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举世皆敌,何曾有人这般主动伸以援手?更何况还是最精良的大唐军械,有了这些军械足以武装起一支千余人的精锐部队,在筑紫国立足倒也不难。 “谁说赠送给你了?” 于保宁脸都黑了,从你身上一根毛没捞到,然后还得搭上这么多军械装备? 你看我像傻子吗? “渊氏此番入倭,身边群狼环伺、几临绝境,可以想象必然陷入与周边倭人的战乱之中,如何寻到一条生存之路极为迫切。种田太慢,采矿太累,即便海贸也受限于规模难成大器,何不干脆以战养战?” 渊献诚领会错了于保宁的意图,有些尴尬,忙问:“如何以战养战?愿闻其详。” “现如今大唐国内之发展日新月异,不仅各地的基础设计建设如火如荼,采矿、冶炼、水利等等产业亦是蒸蒸日上,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但大唐的百姓每一个都是珍贵无比的,不可能去黑黝黝的矿井下挖矿,更不可能在火热的高炉旁炼铁,所以现在承担这些艰苦工作的都是战犯、俘虏、奴隶……” 渊献诚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将倭人俘虏贩卖至大唐?” 于保宁捋须颔首:“虽然朝廷从未明令奴隶贩卖合法,但因为亟需大量人口支撑国内建设,所以对此睁一眼闭一眼采取默许之策略,这下年输入国内的奴隶不在十万之下。” 渊献诚眼角抽搐一下,咬了咬牙,颓然叹息,因为这些年输入大唐最多的奴隶便是高句丽俘虏,其中“新罗婢”更是闻名遐迩,那些大唐勋贵世家若是家中没有几个新罗婢都不好意思出门…… 但他也明白了于保宁的意思,既然渊氏去往倭国之后缺乏生存手段,那就干脆凭借这数千精锐之士主动挑起战争去俘获周边的倭人,然后转变至大唐。 而洛阳于氏便充当渊氏在大唐的合作伙伴…… 果然,于保宁难掩兴奋:“你们渊氏负责在倭国那边抓人,我于家负责在大唐主持贩卖,价格一定是同行业内最高,等到将于家支援之军械款项偿还完毕,获利两家平分,你意下如何?” 渊献诚只考虑片刻,便答允下来。 大唐、高句丽、倭国这三国若是论及军队之战力,应以此排序。唐人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但除去其兵卒的单兵战力确实强悍之外,军械装备也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大唐生产的横刀、陌刀、甲胄、弓弩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渊氏的精锐兵卒配上唐军的制式装备,对战身材矮小、军械匮乏的倭人必然是碾压之态势。 渊氏深处筑紫国被倭环伺的确生存艰难,可若是能够将俘虏贩卖至大唐换取更多的生活物资、军械装备,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番局面了,这笔买卖确实做得。 更何况渊献诚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 “好让武娘子得知,渊献诚已经答允下来。” 将渊献诚安抚下来,于保宁便第一时间返回向武媚娘回禀。 武媚娘依旧坐在珠帘之后,闻言淡然道:“这件事做的不错,往后与渊氏的贸易便由于家负责吧。但此时毕竟有干天和,商号不会介入,朝廷更不会插手,一切后果由于家承担。” 大唐不鼓励奴隶贸易、也不反对,但从国家层面来说绝对不会鼓励这种事,这是大国之担当,也是华夏文化所不能容许的。现在世家门阀私底下从事奴隶贸易牟取暴利,可未来谁也不知会否有这方面的立法,商号也好、房家也罢,绝不会明面上参与这种事。 “武娘子放心,老夫知道怎么做。” 于保宁才不管这种事有什么后果,他现在只在乎能否消弭与房家的嫌隙、能否借此开辟一条获取暴利的途径,只要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他就是于家的功臣。 省的自己那位兄长三天两头从长安来信训斥自己…… 不过他却很是赞同武媚娘的用意,甚至不知于武媚娘,这些年“东大唐商号”虽然不断扩张将贸易的触角伸向东洋、南洋的各处番邦、岛国,却很少对其地之土著采取屠杀策略,而是扶持一批、打压一批、拉拢一批,坐拥庞大的武力隔岸观火、坐享其成。 第一千七百一七章对外战略 大唐乃礼仪之邦,如此说法虽然有点空乏甚至虚伪,但的确因此使得周边国家对大唐的好感倍增,即便是开战之时也不过在战争层面你死我活,每一个国家的百姓都对大唐充满向往,很多时候甚至祈祷自己国家战败,如此便可以并入大唐,成为一个真正的唐人…… 大唐谦逊、仁慈、博爱、道德,是世间一切美好之化身,这是普天之下胡人之共识,所以无论任何时候都对大唐报以最高之认同。 掳掠、屠杀那等卑劣之事是大唐绝对不屑去干的,高贵仁慈的唐人只有在战争之中才会举起屠刀歼灭一切敌人,除此之外始终抱着“仁者爱人”之胸怀包容世人…… 大唐不会也不可能去从事奴隶贸易,这是底线。 但国家的底线却并不是世家门阀的底线,而世家门阀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底线…… ***** 长安,太极宫,武德殿。 刘洎皱着眉头,放下手中密信,有些不满:“大唐乃礼仪之邦,既然高句丽已然覆灭、渊盖苏文已然身死,其子孙族人谋求入唐彻底归顺有何不可?总不能灭其宗庙还要绝其苗裔吧?就算是千金买马骨也应当答允下来,总归不会是择选一地予以安置,又无需朝廷耗费钱粮,又何必将其驱赶至倭国自生自灭?” 这不仅是刘洎的想法,也是以儒家为代表的官僚体系一贯的做派,面对战败的敌人总是要施以宽仁来彰显自己的大度、宽厚、包容,即便之前的战争之中己方损耗了无数百姓供奉的钱粮乃至于无以计数的生命。 话刚说完,房俊颔首道:“中书令果然是儒门圣贤、大公无私,既然如此就将中书令的封地献出作为渊氏一门的栖息之地,若是不够就把祖庙的祭田也奉献出来,如此则天下人人称颂您的仁德,渊氏一门更是对您感恩戴德、衔草接环以报。” 刘洎愕然:“这乃朝廷政令,与我何干?” 开什么玩笑,让他把封地、祭田献出,族人还不得一人一口唾沫骂死他? 房俊气笑道:“你让献出封地、祭田你就不干了,但你可曾想过无论划给渊氏一门哪一块土地都等同收回无数百姓人家的口粮、祭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堂堂中书令不懂?满口仁义道德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而已,稍微触动自己的利益就避而不谈,简直虚伪至极!” “你你你,血口喷人!” 刘洎面红耳赤,急忙向李承乾分辨道:“陛下明鉴,微臣也不过是顾忌大唐国威、陛下声誉,越国公却这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实在欺人太甚!” 房俊反唇相讥:“既是顾忌大唐国威、陛下声誉,为何不肯将你家的封地、祭田献出?用百姓的田地、祭田成全你忠臣之名,说你虚伪都是轻的,或许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才对!” “哇呀呀,房俊你欺人太甚!如此毁我清誉、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断不饶你!” “我就坐在这里,你待怎地?” 李承乾被两人吵得脑仁嗡嗡作响,没好气道:“行了!都是帝国重臣、朕之辅弼,怎地还像市井泼妇一般骂起街来?毫无矜持、成何体统!” 房俊道:“高氏皇族乃高句丽之主,虽然其国覆灭、宗庙损毁,但毕竟是一国之主,大唐要展示上国之风度将其收容于国境之内,这没问题。可渊氏一门算是什么?其在高句丽乃是国贼、叛逆,在我大唐乃是死敌、对手,大唐的恩惠不可能耗费在他们身上,大唐也没有一分一寸多余的土地去赐给他们繁衍生息!” 李承乾不耐烦道:“我又没说你家那小妾做得不对,你急吼吼的叨叨个没完作甚?” 房俊一脸正气:“陛下自然英明神武、烛照万里,可微臣这不是防备您被奸佞蛊惑做下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嘛。” 刘洎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谁是奸佞?” 房俊翻个白眼:“谁劝陛下以大唐百姓之田地赠予番邦异族以成全自己虚伪名声,谁就是奸佞!” “政见不合自然可以相互权衡妥协,你口口声声辱骂老夫是何道理?” “这是政见不合的事儿吗?这是你心中唯有自己的虚名却无半分对于大唐子民之体恤,你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假儒’!” “行了行了!” 李承乾揉着太阳穴受不了这两人的大嗓门儿,赶紧出言阻止,先让刘洎稍安勿躁,再问房俊:“不接受渊氏一门的投诚也就罢了,可你家小妾为何将渊氏一门驱赶至倭国?又默许于家给予渊氏一门提供军械任其前往倭国发展壮大,还私底下商谈什么奴隶贸易……这不好吧。” 刘洎无语,陛下你是九五至尊啊,你面对房俊的时候何必这般低声下气? 你能不能硬一点? 房俊闻声解释:“陛下明鉴,所谓的奴隶贸易不过是用来安渊氏的心而已,实则将其驱赶至倭国乃是促使其不断发生战争从而消耗掉各自的底蕴,倭国北有虾夷、中有倭人、南有渊氏,必然陷入长久的战乱无法休养生息,这对于帝国是最有利的局面。不用耗费帝国的钱粮、不用牺牲大唐的兵卒便可以达到从容控制倭国诸岛的目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划算?可惜中书令一介腐儒看不出这其中最为高明的战略,却还一味的提倡以大唐之土地供养异族之敌寇,其心可诛!” 刘洎太阳穴突突直跳,今日若是不能辩个明白,明日自己就得成为大唐“奸佞”。 “当年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万口,不知如何安置。虞国公谓太宗皇帝‘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今突厥穷来归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教无类。’若救其死亡,授以生业,教之礼义,数年之后,悉为吾民。选其酋长,使入宿卫,畏威怀德,何后患之有!’太宗皇帝遂用彦博策,处突厥降众,东自幽州,西至灵州,分突利故所统之地,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颉利之地为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以统其众。自此以后,胡族咸服,大唐声威赫赫、泽被苍生!” 当初突厥覆灭,降唐者十万之众,朝廷对于如何安置意见不一,最终太宗皇帝采取宰相温彦博之策略保全突厥部落组织,顺应突厥风俗习俗,沿用突厥原有的管理模式管理突厥人。 并且突厥人安置在河套地区,可以让这些突厥人成为唐朝北方的屏障。 这是太宗皇帝的国策,难道你也敢反对吗? 房俊冷笑道:“中书令可还记得结社率之乱否?” 贞观十三年,阿史那结社率趁着太宗皇帝于九成宫避暑,带领党羽四十余人夜袭九成宫,虽然功败垂成却差一点杀死太宗皇帝…… 刘洎摇头道:“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十万突厥人也只出了一个结社率。” 房俊叹息一声:“太宗皇帝英明神武,但他所有的决定并不全都是正确的,将突厥人安置于河套地区几失久安之道,后患无穷,突厥强盛之时屡屡入侵中原杀人以千万计,如何虎狼之辈禽兽之心,何谈顺服?只需一个适当的时机,那些突厥人必然再度反叛。” 事实上这些内附的突厥人的确养不熟,不仅在高宗的时候发动数次叛乱,最后更成为安禄山的“急先锋”,一路由东向西攻城拔寨,动摇了大唐江山之根基…… 刘洎又惊又怒:“鼠辈焉敢诋毁太宗皇帝?” 房俊哂然道:“太宗皇帝固然雄才伟略、千古一帝,可毕竟是人不是神,总有做错的时候,吾辈臣子当犯颜直谏、直斥其非,岂能一味歌功颂德阿谀逢迎?你不是佞臣谁是佞臣?” 刘洎气得不行,还欲再说,却被李承乾阻止:“越国公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中书令何必如此?现在首要之务是商讨这种分散敌人力量、搅动敌对势力促使其对立的策略是否有用。” 他就觉得房俊的话很好听。 他这个皇帝自登基以来便笼罩在太宗的万丈光芒之下,任何一件事都会被人拎出来与太宗比较,这让他压力巨大,太宗皇帝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古往今来的帝王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自己怎么比得过? 但太宗皇帝也是人,做下的错事也不少,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好“子言父过”,有旁人站出来时不时的指斥太宗皇帝的过失,使其万丈光芒略微减弱一下,这能让李承乾的压力得到缓解,自然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 “安南也好、倭国也罢,甚至是瀚海以北的薛延陀,大唐只需驻军以应对突发态势即可,寻常时候应当以挑动各部本土势力为了利益相互争斗,而不是大唐时刻保持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军队常驻,更不是将胡虏之族内迁国境之内予以优待。” 第一千七百一八章有所凭恃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更是经济的体现,对外战略之制定不可能由军方一言而决,必须是朝堂上下对于当前国情总结归纳之后得出一个最优方案。 况且这个方案不可能一成不变、成为永制,而是需要随着国情的变化去不断调整。 说到底,一切以国家利益为上。 刘洎与房俊的分歧不在于如何控制海外番邦,分化控制也好、并入版图也罢,实际上军方的话语权更大,因为无论制定何等政策最后实施的都是军方,文官在这方面的影响力很小,刘洎也就懒得去争。 但是对于归降胡族之安置,刘洎却争锋相对、半步不退。 事实上在当初突厥覆灭之后十余万内附之突厥人如何安置之时,军政双方便曾经展开过一场互不退让的抗争,以温彦博为首的文官主张将突厥内迁,使其“畏威怀德”最终融入大唐,而以魏徵所代表的军方则认为“胡虏不知廉耻、不知礼仪、不知道德”,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唐人,所以要将其陈列于国境线之外,可以为国藩篱、却不可视为子民,最终太宗皇帝倾向于温彦博之策略,将突厥内迁。 结果突厥时不时叛乱,就连阿史那思摩最后都成了“光杆可汗”,对族人的约束力一降再降…… 然而文官提出的政策有瑕疵,并不能证明军方的政策就一定对。 说到底,突厥内迁是掌控于文官之手的,而将突厥陈兵边境之外则必须由军方控制,这就是军政双方利益不可调和之根本…… 李承乾也知道这种争论短期内不可能有结果,因为这需要军政双方有一方彻底让步,目前来看并无可能。而一旦出现某一方彻底让步的情况,就意味着朝堂上的权力平衡被彻底打破,那又是他这个皇帝不愿见到的。 “渊氏就按照现在这个方法处置吧,使其迁入倭国形成制衡,朝廷对其保持密切关注,从军事、经济两个方面观察优缺点,而后整理归纳、再做定夺。” “喏。” 房、刘两人齐声应诺,都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置方式,毕竟空口无凭,想要对方退让就必须证明自己意见之正确,而唯有实践才能检验对错优劣。 李承乾松了口气,面对军政双方不留余地的争执他这个皇帝也压力很大,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导致其中一方不满,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见到的。 “李景淑之死一案,二位有何看法?” 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但任何一个皇帝都做不到天下竟从、为所欲为。天下不仅是皇帝之天下,亦是文臣之天下、武勋之天下,更是宗室之天下。 致死李景淑的凶手由韦叔夏变成柴名章,使得宗室与京兆韦氏的冲突引而未发,但也并未全部转向柴家,局势依旧紧张。 房俊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三法司会同宗正寺予以结案,那么此事就已经盖棺定论,不是宗室认为谁是凶手就可以恣意妄为的,如若宗室依旧不依不饶,陛下应当给予严惩。” 刘洎似乎从来都与房俊政见不一:“微臣倒是认为不必如此苛刻,李景淑乃是郡王世子,身份尊贵,如此暴卒也损伤了宗室的威严,宗室里有一些暴怒情绪实乃人之常情,况且韦叔夏也并非全无干系,若一味对宗室苛责反而容易滋生其对立情绪,进而影响局势稳定,导致一些乱臣贼子从中渔利。” 这话等于挑明了当下宗室内部群情汹汹、欲有不轨企图之形势,更毫不客气的指出有些人故意制造乱局、促使局势进一步混乱……这个故意制造乱局的是谁呢? 自然明指房俊。 房俊笑而不语,慢悠悠的喝茶。 李承乾略感尴尬,摆手道:“这等话语还是少说为妙,无凭无据了除了搅乱状况实在没什么用。” “冲击京兆府”这件事是他一手策划,既没有征询房俊的意见更没有通知刘洎,当然李景淑的暴卒而亡是意外并不在他策划之内,也使得这件事差一点彻底失控,一旦宗室与京兆韦氏正面开战势必将整个局势搅乱,幸好三法司连同宗正寺联手将此事压下,推出一个柴名章承担罪名将京兆韦氏摘了出去。 柴家目前的地位、势力早已今非昔比,即便被宗室暴起打压也不会引发太大的反弹,而且柴家可以靠上房俊,依靠房俊的势力对抗宗室使得宗室投鼠忌器,局势愈发回归正常。 至于柴家如何靠上房俊这个靠山让房俊出力对抗宗室,这就不归他这个皇帝去管了…… 刘洎闭口不言,眼神却狐疑的看了陛下一眼,觉察到其中或许有一些自己并不知晓的内情。 是陛下意欲操纵宗室、使其陷入分裂进而削弱李神符的影响力? 刘洎忧心忡忡,若当真如此只能说陛下在玩火,宗室早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如果蹦进去几颗火星子势必彻底引爆…… 不过,也或许陛下故意为之? 刘洎摸不清脉络,有些疑神疑鬼。 *****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将长安酷暑消减几分,连日来因为佛道两派举办盛会而引发的热情也略有降低,雨水将长安城内大街小巷的青石板路冲刷得干干净净,路边杨柳榆槐也被洗涤得青翠欲滴,柴家的马车在朱雀大街徐徐而行,抵达青龙坊的时候拐入一处寺庙。 马车在山门外停驻,侍女下车撑起雨伞,而后巴陵公主在侍女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十余个侍女簇拥着她进入山门,在寺内知客的引领之下绕过大雄宝殿,在后院一处树林环伺、古木参天的精舍处停下。 侍女们留在屋外,巴陵公主素手提着裙摆抬脚进入屋内。 雨水淅淅沥沥顺着屋檐倾泻而下有如珠帘,落在窗下种植荷花的陶瓮里叮咚作响,巴陵公主的心跳也随着这叮叮咚咚的轻响陡然加速,嘴唇微微抿起,面泛潮红。 虽然也曾堕落,但更多是因为局势所迫不得不委身于人,现在却是光天化日之下主动寻男人幽会,虽然也有不得不如此之理由,但所有的矜持都已经粉碎。 随着脚步踩着屋内光洁的地板,她心里只祈求仅此一次而已…… …… 傍晚时分,襄邑郡王府的正堂里檀香袅袅,李神符穿着一身常服跪坐在窗前地席之上,在他对面是一身黑色衣袍、形容憔悴的李道立,窗外雨水淅沥,几盏灯笼已经点亮,庭院里花树翠碧、几朵鲜花在雨水之中摇曳残破,茶几上茶香氤氲,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李神符喝了口茶水,蹙起花白的眉毛,温声劝慰:“逝者已矣,贤侄节哀顺变,还应保重身体为要,你是东平郡王府的主心骨,万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李道立叹了口气,苦着脸道:“道理我也明白,可胸腹之间这口气却着实咽不下去,每每思及吾儿凄惨之死状便郁结于心、痛苦不堪,此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痛犹如锥心刺骨、不可生受,这口气若是吐不出,我也命不久矣。” 李神符一惊,忙问道:“你该不会做什么蠢事吧?你可别胡来,三法司与宗正寺一同判定韦叔夏非是令郎致死之元凶,一定是受到陛下之授意避免宗室与韦家结下死仇导致局势动荡,你若对韦叔夏下手便是违逆陛下心意,没你的好果子吃!况且韦家已经给予丰厚之补偿,你也表示概不追究,千万不可出尔反尔!” 不仅陛下不欲宗室与韦家结成死仇,宗室又怎愿意结下如此强大一个仇敌呢?所以最好的局面便是大家各退一步,起码要保证表面的稳定。 他甚至怀疑李景淑之死乃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便是将宗室与韦家彻底卷入其中,使得宗室无暇分心,更让以襄邑郡王府为首的利益团体内部分裂…… 李道立咬着牙根,双目赤红:“碰不得韦叔夏,难道还碰不得柴名章?既然柴家愿意替韦家顶罪,那就要做好被疯狂报复之准备!” 李神符松了口气,提醒道:“拿柴家出气倒是无妨,不过也要详细周密的策划不可鲁莽,柴家既然敢站出来替韦家顶罪显然有所凭恃,不能轻忽大意。” 韦叔夏到底是不是李景淑致死之元凶并不清楚,但柴名章肯定不是,可柴家既然半路跳出来承认罪名必然收受了韦家很多利益,柴家肯定明白吃下这些利益就要承担东平郡王府乃至于整个宗室的报复却依旧我行我素,那肯定是有恃无恐。 虽然其凭恃为何暂未可知,但肯定拥有足矣与宗室讨价还价之实力。 李道立摇摇头,神情决然:“吾儿惨死,必须有人陪葬,既然韦叔夏动不得那就是柴名章了,叔王不必再劝,我已经安排好了死士伺机动手,任何后果东平郡王府一力承担。” “唉!逝者已矣,尚有整个郡王府在,又何必如此?” 李神符摇头叹气,却并未再劝,虽然料想柴家必然有所凭恃,但区区一个柴名章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后果再去谋求解决也不迟,就不信自己动员半个宗室还摆不平此事? 府中老奴从外头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到了两人面前,恭声道:“启禀家主,越国公门外求见。” 李神符与李道立面面相觑,房俊与两家皆有嫌隙,属于不速之客,此刻亲自登门所谓何来几乎不问自明,不过纵然知晓柴家必有凭恃,却没想到这凭恃居然是房俊…… “柴家居然请了房俊出面?” 第一千七百一九章疑神疑鬼 “难道房二登门是为了柴家之事而来?” “柴家凭什么能够让房俊为了此事出面?” 李神符、李道立几乎异口同声道出心中惊疑,面面相觑之下,又同时默然。 少顷,李神符吐出一口气,吩咐道:“让大郎去门口迎接。” “喏。” 老奴退出。 李神符揉了揉太阳穴,道:“此事不好办了呀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一九章 疑神疑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绝不承认 【诸位书友节日快乐呀】 “你叹的什么气?” 嗓音柔和,旋即有侍女吹燃了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橘黄色的光芒驱散了黑暗。 骤然升起的光亮使得柴令武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巴陵公主秀美的脸庞上,有些晃眼。 他这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黑暗却处之泰然,因为黑暗能够屏蔽一切龌蹉,令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绝不承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一章岭南之患 高阳公主蹙着眉头,一脸狐疑:“当真?” 房俊颔首:“当真!这种事若是空口白话,殿下自可去陛下那边求证,岂不是马上露馅?以微臣之智慧断不会如此愚蠢。” 这件事的确是李承乾之授意,他乐意见到宗室与韦家两虎相争,以此达到分裂宗室内部、拖住襄邑郡王府的目的,使其陷入争斗之中无暇他顾。但柴家并无韦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一章 岭南之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二章偷鸡不成 所有文官对此都非常郁闷,水师太过强大了,不仅其权责囊括所有大唐领海,其势力更是横行天下,无论任何政令只要涉及大海就绕不过水师、绕不过房俊,若无房俊之允准,大海就是文官的禁地,一道政令也不可能施行。 眼瞅着自己这边筹谋多日拿出的策略可以将岭南逐步收归中枢管辖,结果房俊横插一杠便将胜利果实攫取过去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二章 偷鸡不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三章猜疑之心 看着李承乾黯淡下去的笑容,房俊微微蹙眉,没有顾忌君臣之别,坦然道:“陛下从何时起变得如此心胸狭隘、敏感多疑?您是帝国之主、九五至尊,可您同样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有喜怒哀乐,也会有对有错,对则自勉、错则改过,何以不能忍受臣子犯颜直谏、直斥其非?太宗皇帝可不会这样。” 不过是说你任用刘洎为宰相并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三章 猜疑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四章政务大厅 佛道两派明争暗斗,道家虽然被高祖皇帝敕命为“国教”,但由于道家素来走“高端路线”所以在民间声势不足,而佛门则刚好相反,历经数次“灭佛”事件之后在统治阶层的影响力每况愈下,但在民间却广纳信众、香火鼎盛,加上玄奘大师自天竺求经而回使得佛门声望暴增,两派都想要争夺“华夏第一”的名头。 出家人也好、闲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四章 政务大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五章处处青天 “此等残暴之行为牛鼻子为何不以为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有或没有乃天壤之别、本质之分,一与万有何区别?” “这与残暴与否有何相干?祭祀之法古已有之,乃凡人与上天沟通之桥梁,‘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左传》之言也,你这儒家子弟是怎么读的先贤之著作?” 成玄英反唇相讥,觉得房俊不可理喻。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五章 处处青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五章处处青天 “此等残暴之行为牛鼻子为何不以为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有或没有乃天壤之别、本质之分,一与万有何区别?” “这与残暴与否有何相干?祭祀之法古已有之,乃凡人与上天沟通之桥梁,‘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左传》之言也,你这儒家子弟是怎么读的先贤之著作?” 成玄英反唇相讥,觉得房俊不可理喻。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五章 处处青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六章官僚体系 出乎两人家预料,本以为今日根本来不及办事,但前边的队列却迅速减少,新衙门的办事速度居然很快…… 不到晌午,便轮到两个人办事。 进到衙门里,发现原本的正堂被隔开成一个一个隔间,每一個隔间都设置了一个“窗口”,“窗口”上显眼的位置写着诸如“民曹”“兵曹”等等字样,一个挨着一个,让人很容易找到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六章 官僚体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六章官僚体系 出乎两人家预料,本以为今日根本来不及办事,但前边的队列却迅速减少,新衙门的办事速度居然很快…… 不到晌午,便轮到两个人办事。 进到衙门里,发现原本的正堂被隔开成一个一个隔间,每一個隔间都设置了一个“窗口”,“窗口”上显眼的位置写着诸如“民曹”“兵曹”等等字样,一个挨着一个,让人很容易找到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六章 官僚体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七章利益之争 作为中书令、当朝宰辅、事实上的文官之首,刘洎天然代表着整个大唐的官僚体系,遇到这种不管不顾意欲将整个体系摧毁的官员,他岂能不惊不怒?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必须表现出破釜沉舟的姿态让陛下投鼠忌器,否则若是这件事当真推行天下,那他这个中书令就将失去所有文官的支持,纵然陛下不将他撤职,也是名存实亡。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七章 利益之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七章利益之争 作为中书令、当朝宰辅、事实上的文官之首,刘洎天然代表着整个大唐的官僚体系,遇到这种不管不顾意欲将整个体系摧毁的官员,他岂能不惊不怒?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必须表现出破釜沉舟的姿态让陛下投鼠忌器,否则若是这件事当真推行天下,那他这个中书令就将失去所有文官的支持,纵然陛下不将他撤职,也是名存实亡。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七章 利益之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八章大国骄傲 月有圆缺、气有阴阳、物有正反,此天地之均衡也。 唯有平衡才能永存。 儒家学说承载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内核,护佑着这个民族走过一场又一场的劫难,然而统治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儒家学说无限拔高、将其它学说彻底踩死,终于导致一家独大、丧失平衡。 诸多苦难因此而始。 如果尚有其它学说与儒家并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八章 大国骄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八章大国骄傲 月有圆缺、气有阴阳、物有正反,此天地之均衡也。 唯有平衡才能永存。 儒家学说承载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内核,护佑着这个民族走过一场又一场的劫难,然而统治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儒家学说无限拔高、将其它学说彻底踩死,终于导致一家独大、丧失平衡。 诸多苦难因此而始。 如果尚有其它学说与儒家并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八章 大国骄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九章顺差逆差 夏日的青海湖莺飞草长、碧波荡漾,天空湛蓝白云飘荡,远处雪山连绵,伏俟城拔地而起、威武雄壮。 一队队士兵自城内、城外汇聚至湖边空地上,战马嘶鸣、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禄东赞坐在马车上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些噶尔家族的战士,心头蒙着一层阴霾。 远处,唐军的车队逶迤而来,长长的队列似乎沿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九章 顺差逆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二九章顺差逆差 夏日的青海湖莺飞草长、碧波荡漾,天空湛蓝白云飘荡,远处雪山连绵,伏俟城拔地而起、威武雄壮。 一队队士兵自城内、城外汇聚至湖边空地上,战马嘶鸣、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禄东赞坐在马车上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些噶尔家族的战士,心头蒙着一层阴霾。 远处,唐军的车队逶迤而来,长长的队列似乎沿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二九章 顺差逆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不得不战 禄东赞冷眼看着面前的裴行俭,虽然心中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谓的“吐蕃第一智者”在大唐层出不穷的人杰面前实在上不得台面,自己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而已,而以房俊以及面前这位青年为代表的大唐人杰们却早已脱离了“聪明”的阶段上升至“智慧”的层面。 此战过后如若胜利还则罢了,自可入主逻些城掌控整个吐蕃,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不得不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不得不战 禄东赞冷眼看着面前的裴行俭,虽然心中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谓的“吐蕃第一智者”在大唐层出不穷的人杰面前实在上不得台面,自己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而已,而以房俊以及面前这位青年为代表的大唐人杰们却早已脱离了“聪明”的阶段上升至“智慧”的层面。 此战过后如若胜利还则罢了,自可入主逻些城掌控整个吐蕃,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不得不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一章迂回偷袭 大国之间很难有长时间的和平,双方的利益总是会产生冲突,或是因为领土,或是因为经济,或是因为文化……纵然双方再是克制忍让,最基本的利益也一定会受到冲击,别的都能忍,唯独利益受损不能忍。 忍无可忍之时,那就只能开战。 当然开战并不意味着就是两国倾尽国力殊死一战,因为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无疑又损害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一章 迂回偷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一章迂回偷袭 大国之间很难有长时间的和平,双方的利益总是会产生冲突,或是因为领土,或是因为经济,或是因为文化……纵然双方再是克制忍让,最基本的利益也一定会受到冲击,别的都能忍,唯独利益受损不能忍。 忍无可忍之时,那就只能开战。 当然开战并不意味着就是两国倾尽国力殊死一战,因为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无疑又损害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一章 迂回偷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二章突袭暖泉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祝高考的书友们金榜题名!】 暖泉位于鄂拉山南麓,与那录驿一南一北、扼守鄂拉山口,负有随时准备增援那录驿、俯瞰大非川之战略作用。不过与遇有外敌便直面迎战的那录驿相比,暖泉安全许多,只有那录驿面临沦陷之时才需要翻越鄂拉山予以增援,而如果那录驿已经沦陷,那么敌人翻越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二章 突袭暖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二章突袭暖泉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祝高考的书友们金榜题名!】 暖泉位于鄂拉山南麓,与那录驿一南一北、扼守鄂拉山口,负有随时准备增援那录驿、俯瞰大非川之战略作用。不过与遇有外敌便直面迎战的那录驿相比,暖泉安全许多,只有那录驿面临沦陷之时才需要翻越鄂拉山予以增援,而如果那录驿已经沦陷,那么敌人翻越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二章 突袭暖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三章兵临城下 大唐出产的钢刀在夜色之下反映着驿站内的灯火,每一次挥斩都带出一道血量的残影。吐蕃士兵从来都是勇武有余、纪律不足,打顺风仗的时候虎虎生威一个顶俩,可一旦陷入僵局或者遭遇突袭便瞬间混乱,驿站内的兵卒失去指挥狼奔豕突、四散奔逃,商旅们更是无头苍蝇一般呼喊着乱窜试图躲避。 论钦陵一马当先,手中战刀纵横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三章 兵临城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三章兵临城下 大唐出产的钢刀在夜色之下反映着驿站内的灯火,每一次挥斩都带出一道血量的残影。吐蕃士兵从来都是勇武有余、纪律不足,打顺风仗的时候虎虎生威一个顶俩,可一旦陷入僵局或者遭遇突袭便瞬间混乱,驿站内的兵卒失去指挥狼奔豕突、四散奔逃,商旅们更是无头苍蝇一般呼喊着乱窜试图躲避。 论钦陵一马当先,手中战刀纵横 《天唐锦绣》第一千七百三三章 兵临城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三四章 出其不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