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角落的潜伏者》 序章沉疴 第一章喧闹 第二章篱笆 第三章消失 第四章冲突 第五章纠葛 第六章飞鸟 第七章迷局 第八章暗潮 第九章汹涌 第十章静谧 第十一章例外 第十三章奇遇源于意外间 第十二章真假 第十三章交错 第十四章死者 第十五章往昔 第十六章意外 第十七章轨道 第十八章巡逻 第十九章回溯 第二十章跌落 第二十一章链条 第二十二章明星 第二十三章卒读 第二十四章回首 第二十五章合作 第二十六章疯狂 第二十七章虚假 第二十八章劫持 第二十九章入瓮 第三十章请君 第三十一章相觑 第三十二章危机 第三十三章秘密 第三十四章脱轨 第三十五章喷泉 第三十六章罪行 第三十七章过往 第三十八章枪声 第三十九章保护 第四十章杰作 第四十一章客人 第四十二章疑问 第四十三章解耦 第一章惊醒 第二章隐患 第三章臆测 第四章引导 第五章杀手 第六章唐千 第七章代际 第八章行进 第九章迂回 第十章小路 第十一章好奇 第十二章叛逆 第十三章随你 第十四章凶险 第十五章学生 第十六章后事 第十七章隐情 第十八章名单 第十九章消失 第二十章壁障 第二十一章陷阱 第二十二章可怖 第二十三章察觉 第二十四章袭击 第二十五章顾虑 第二十六章逃离 第二十七章目的 第二十八章跟随 第二十九章多余 第三十章失误 第三十一章身份 第三十二章有人 第三十三章相似 第三十四章借口 第三十五章下课 第三十六章异动 第三十七章暴露 第三十八章寻找 第三十九章碰头 第四十章踪迹 第四十一章落叶 第四十二章事实 第四十三章报告 第四十四章做戏 第四十五章撒谎 第四十六章虚构 第四十七章欺诈 第四十八章监狱 第四十九章女儿 第五十章故旧 第五十一章认知 第五十二章变迁 第五十三章休止 第五十四章提问 第五十五章关心 第五十六章三队 第五十七章江卓 第五十八章牵连 第五十九章推测 第六十章暂缓 第六十一章重启 第六十二章邮件 第六十三章杀人 第六十四章威慑 第六十五章信息 第六十六章发觉 第六十七章记录 第六十八章蒴果 第六十九章照片 第七十章诱饵 第七十一章关系 第七十二章古怪 第七十三章催促 第七十四章更新 第七十五章计划 第七十六章靶子 第七十七章分辨 第七十八章人群 第七十九章震慑 第八十章爆炸 第八十一章炸弹 第八十二章大胆 第八十三章寻找 第八十四章高楼 第八十五章恶鬼 第八十六章揭露 第八十七章兄弟 第八十八章真相 第八十九章身份 第九十章晴天 第九十一章暗藏 第九十二章因果 第九十三章巡夜 序章意外 第一章看破 第二章罪证 第三章奇特 第四章去者 第五章手法 第六章公示 第七章还原 第八章纠错 第九章作结 第十章无独 第十一章有偶 第十二章他人 第十三章胡话 第十四章借口 第十五章手脚 第十六章鬼祟 第十七章网友 第十八章骗局 第十九章研究 第二十章察觉 第二十一章溯源 第二十二章迷踪 第二十三章僵局 第二十四章重逢 第二十五章事变 第二十六章毒药 第二十七章杂音 第二十八章异样 第二十九章监控 第三十章前祸 第三十一章怀疑 第三十二章意外 第三十三章身份 第三十四章明火 第三十五章不同 第三十六章喜爱 第三十七章破局 第三十八章小号 第三十九章混战 第四十章记者 第四十一章水杯 第四十二章机关 第四十三章诱导 第四十四章窥探 第四十五章噩梦 第四十六章会面 第四十七章解读 第四十八章探听 第四十九章变脸 第五十章无辜 第五十一章无为 第五十二章无措 第五十三章骗子 第五十四章自信 第五十五章特殊 第五十六章交代 第五十七章转机 第五十八章话题 第五十九章不解 第六十章偶遇 第六十一章确认 第六十二章行程 第六十三章碰巧 第六十四章意图 第六十五章异状 第六十六章暗示 第六十七章调查 第六十八章决断 第六十九章认尸 第七十章怜悯 第七十一章源头 第七十二章交代 第七十三章请求 第七十四章困境 第七十五章迷茫 第七十六章发生 第七十七章安生 第七十八章拉扯 第七十九章混乱 第八十章乐器 第八十一章断章 第八十二章鬼影 第八十三章隐瞒 第八十四章妄言 第八十五章揭露 第八十六章锁定 第八十七章游离 第八十八章游戏 第八十九章异样 第九十章预料 第九十一章不同 第九十二章“异常” 第九十三章称谓 第九十四章概论 第九十五章谈话 第九十六章证人 第九十七章漩涡 第九十八章网友 第九十九章残卷 第一百章柏木 第一百零一章颠覆 第一百零二章退让 第一百零三章暂时 第一百零四章回音 第一百零五章手段 第一百零六章羁绊 第一百零七章理论 第一百零八章拟定 第一百零九章变数 第一百一十章差别 第一百一十一章接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追究 第一百一十三章往昔 第一百一十四章牵扯 第一百一十五章孤儿 第一百一十六章遗失 第一百一十七章悬案 第一百一十八章寻踪 第一百一十九章故地 第一百二十章双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往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执著 第一百二十三章扩展 第一百二十四章奇闻 第一百二十五章心理 第一百二十六章虚荣 第一百二十七章另外 第一百二十八章悖论 第一百二十九章死刑 第一百三十章告别 第一百三十一章悄然 第一百三十二章相遇 第一百三十三章你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重逢 第一百三十五章抉择 第一百三十六章反应 第一百三十七章奇遇 第一百三十八章亡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审讯 第一百四十章对峙 第一百四十一章双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改观 第一百四十三章特质 第一百四十四章贵客 第一百四十五章疑云 第一百四十六章质疑 序章隐秘 第一章巧遇 第二章故人 第三章启程 第四章原委 第五章迷途 第六章变换 第七章孤岛 第八章附加 第九章新人 第十章介绍 第十一章内鬼 第十二章九人 第十三章描述 第十四章异类 第十五章东西 第十六章破绽 第十七章疾病 第十八章尴尬 第十九章安顿 第二十章倒数 第二十一章分组 第二十二章矛盾 第二十三章拆弹 第二十四章结论 第二十五章寻觅 第二十六章温水 第二十七章分支 第二十八章惊异 第二十九章归位 第三十章线索 第三十一章领养 第三十二章关系 第三十三章处理 第三十四章无端 第三十五章取代 第三十六章照片 第三十七章赵翼 第三十八章可能 第三十九章陈词 第四十章暗桩 第四十一章暗号 第四十二章暗示 第四十三章应对 第四十四章惊奇 第四十五章无奈 第四十六章因此 第四十七章去处 第四十八章来回 第四十九章窥视 第五十章设计 第五十一章争执 第五十二章劫难 第五十三章重拾 第五十四章希望 第五十五章异常 第五十六章遗物 第五十七章游艇 第五十八章原因 第五十九章布设 第六十章揭幕 第六十一章惊惶 第六十二章儿子 第六十三章消去 第六十四章假死 第六十五章消息 第六十六章游离 第六十七章利用 第六十八章交代 第六十九章歧途 第七十章变通 第七十一章陪伴 第七十二章跟随 第七十三章述说 第七十四章安歇 第七十五章药效 第七十六章质疑 第七十七章追忆 第七十八章会面 第七十九章囚徒 第八十章封口 第八十一章救人 第八十二章两人 第八十三章乐趣 第八十四章角色 第八十五章选择 第八十六章终结 第八十七章回避 第八十五章选择 第八十六章“我明白了” 第八十七章传闻 第八十八章处刑 第八十九章目标 第九十章油箱 第九十一章失忆 简单请个假 第九十二章开口 第九十三章明日 第九十四章幸存 第九十五章矛盾 第九十六章共犯 第九十七章反击 第九十八章追踪 第九十九章丰年 第一百章交易 第一百零一章事宜 第一百零二章转移 第一百零二章转移 第一百零三章游戏 第一百零四章委托 第一百零五章人脉 第一百零六章“叙旧” 第一百零七章恰巧 这卷大概还剩下三四章 第一百零八章会面 第一百零九章覆辙 第一百一十章龙门 第一百一十一章报告 第一百一十二章闲聊 第一百一十三章公证人 本卷完,这本还剩最后一卷 第一章拜访 第二章既往 第三章遭遇 第四章合作 第四章合作 第五章好人 第六章上门 第七章问好 第八章“死亡” 第九章能力 第十章车祸 第十一章赌约 第十二章目的 第十三章魔盒 第十四章调查 第十五章视频 第十六章问题 第十七章证物 第十八章方向 第十九章假定 第二十章对话 第二十一章仇恨 第二十二章询问 第二十三章案情 第二十四章江秋 第二十五章天真 第二十六章权限 第二十七章时机 第二十八章兴趣 第二十九章怀疑 第三十章在后 第三十一章敲门 第三十二章探访 第三十三章状况 第三十四章关键 第三十五章排除 第三十六章幕后 第三十七章律师 第三十八章握手 第三十九章推断 第四十章目的 第四十一章交集 第四十二章了然 第四十三章事由 第四十四章伪装 第四十五章旧案 第四十六章意义 第四十七章聊天 第四十八章通路 第四十九章选项 第五十章监视 第五十一章怀疑 第五十二章线索 第五十三章地点 第五十四章报备 第五十五章隐瞒 第五十六章反馈 第五十七章惯例 第五十八章警醒 第五十九章归总 第六十章困惑 第六十一章联想 第六十二章隐疾 第六十三章读懂 第六十四章游轮 第六十五章代号 第六十六章后事 第六十七章巧合 第六十八章谋杀 这卷搞得有点复杂,容我先确认一两天的大纲 第六十九章同谋 第七十章反映 第七十章反映 第七十一章激励 第七十一章激励 第七十二章开口 第七十二章开口 第七十三章陷阱 第七十三章陷阱 第七十四章设伏 第七十四章设伏 第七十五章诡计 第七十五章诡计 第七十六章残骸 第七十六章残骸 第七十七章故障 第七十七章故障 第七十八章事故 第七十八章事故 第七十九章拿走 第八十章工作 第八十一章地步 第八十二章虚晃 第八十二章虚晃 第八十三章突袭 第八十三章突袭 第八十四章答案 第八十四章答案 第八十五章无法 第八十五章无法 第八十六章故事 第八十六章故事 第八十七章言语 第八十七章言语 第八十八章提示 第八十八章提示 第八十九章“深蓝” 第八十九章“深蓝” 第九十章拼图 第九十章拼图 第九十一章共犯 “宋荆,前特种部队‘奔狼’的王牌狙击手,最终军衔是少校。她执行过数十次任务,多次获得个人一等功、二等功,履历相当不俗,虽然年纪很轻就成了少校,却在破格升任中校前退伍。这部分的资料军方坚持保密,原因至今不明。” “随后,她被特招进入昱州市公安局的特警队,一度作为其中的中流砥柱,两年后因为一次案件合作的契机被调入刑侦支队,在当时的支队长郑瀚阳的管理下一直工作到市局搬迁、刑侦支队改组分为三个支队,被推荐接管其中的第一支队。” “平心而论,也算上在特警队的履历,二十七岁才进入公安系统的宋荆能在三十三岁成为支队长实属不易。她享年四十七岁,在任的十四年里命案侦破率百分之百。虽然这也有最难啃的黎明案开始被分到二支队的因素,但也足以令人惊叹。” 听到这王海嘴角一抽,“偏要提年龄,我咋感觉你好像在顺便抬自己?话说回来,你这么吹她我感觉挺怪的——我也是那年当的三支队支队长,还比她小两岁呢。” “平心而论,虽然支队长的职称相同,一二支队和三支队的人员安排终究还是有很大差别。”梁安公平公正地提醒,“我们管理的人员少得可怜,没有特定辖区,要案子全靠关系,优势主打一个空落落的自由。王队,咱都是钻了空子的人,谁也不说谁。” 王海悻悻,没想到倒霉徒弟还挺有自知之明,甚至还好意思堂堂正正说出来。 “而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宋队这样的人物虽然预计到了自己会遭遇危机,但究竟是怎样走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们都知道江卓诡计多端,那么他原本是怎么设计的这次事变,其中又出了什么变数?” 话正说着,梁安已经把王海带到了黄嚣家门口,礼节周到地把对方请了进去。别说他早就勘察过周围没有监控摄像头,就算真有,看到这架势也只会以为是一個殷勤的普通小职员请领导来家里坐坐。 “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哪来的这班味儿十足的习惯……” 王海走进门,习惯性左右打量了一下。黄嚣的家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梁安虽然是暂住了几天,但也不会随意翻动改变原来的摆设,晚上甚至不去睡床,只是拿了一次性塑料膜放在大厅沙发上过夜,就怕黄嚣真有什么问题惹祸上身不知道。 虽然很快会被完全复原,但这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改变。 原本空空荡荡像是从来都没有人在上面吃过饭的圆形塑料餐桌上多出了一张长方形的地图。 很快,王海目光转向桌面,看见了地图被画过了的痕迹。 “我还以为自打ai导航出现以后我就光荣退休了呢。” 同时梁安把地图的一角掀开。 桌上被地图掩盖了一个平板,连接着桌下显然被小心保存好了的移动硬盘。平板被梁安解锁,屏幕上赫然显示出了桑景大厦大门旁的街道四年前的景象:因为附近的商业街而繁华喧闹,人们与家人朋友共同出行,大人牵着小孩的手来来往往,最不和谐的情景是小朋友一脚踢走了马路上偶尔弹跳经过的气球,让它在一段时间内挡住了马路,搞得开车路过的司机满面烦躁——这样的情境下,偏偏豪华的桑景大厦门庭无人问津。 毕竟那里是写字楼,而当时是休息日。就算有零星的员工倒霉加班,这个时间点也都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有那个出门逛游的闲情逸致。打工人有时确实居住在食物链顶层,因为楼下车位停车免费,连这点地方都要被购物的客人占据,休息日加班都要抢在九点前到位,以避免最靠近电梯口的优良车位被前来购物活动的旅人抢到。 “哪里的事,会把独木桥识别成双向车道的人工智障可取代不了您这种越老越精的稀有人才。”梁安顺带请老上司坐下,随后坐在了餐桌的另一侧,然后转入了正题,“首先有一件事我必须澄清。当时的我虽然顾忌情况没有指出张银胜的存在,更没有那个资格权限去掺和调查,但我也留了一手——我找人留档了当天十二小时以内周围三公里内可能用到的所有摄像头里所有公用民用的监控录像,然后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桑景大厦周边三公里,也就意味着一个以三千米为半径的圆形区域,有效面积接近二十七平方千米。而在这个范围内,按照近年昱州市的城市建设报告统计,每平方米平均有一百个摄像头。 这么算下来,单是范围内公用摄像头十二个小时录制的视频总量就在三万小时以上,这还要加上可以找民众调取的外界私域摄像头,林林总总的算下来,结合专业监控录像每小时100m左右的内存占用量,光是这些视频就足以塞满一个好几t的移动硬盘。 昱州市局的人虽然专注于宋荆案,也专门让人把附近监控调取查看存档过,但不可能涉猎这么大的范围。梁安是取了其中部分,但那也只是一个相对较小的数字,更何况后续还需要不断搜集、整理、归总…… 王海虽然不是特别擅长数学,但也算得清这笔账。 他不由得感慨,“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不过你还真有耐心。但我记得在宋荆的‘问题’被发现后刑侦口的所有人就被全部监控了起来,不可能做出调查组监视以外的事。虽然吧,你也确实不是重点监控对象,但言致远这种能帮你的人没时间脱身。难道伱在事情不对前就猜到当时市局的警员不可能调查出真相,提前做好了这么离谱的准备?” 梁安摆了摆手,“这倒不是什么比别人更敏锐的推论,只是我很清楚江卓做事的缜密程度。吕闻康的案子有共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知道,江卓就是他的共犯,那家伙在犯罪方面天赋吓人,吕闻康在他手上也只是傀儡,不知道是不肯还是不敢把江卓也坑回警局接受调查。但我的意思是,他提供的不只是诡计——他还提供了一个人。” “和吕闻康一起行动的事实共犯?” “没错。”梁安点头,“吕闻康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同伴,这个人本就在江卓开始时的计划当中。所以,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才开始觉得一个被我们忽略的方向其实应该才是关键。在宋荆的死亡以外,江卓原本的计划理应和后续我们看到的相近,或者说后者是其中原本的的一部分——正是她所受的栽赃。那么,如果宋荆被污蔑逮捕,吕闻康安然无恙,随后的昱州市局会发生什么变故,能够符合江卓利益的需要?” 王海沉默了片刻,“你认为,凭空推断的关键在于分析宋荆到露台上发现了什么,权衡利弊,才导致她了解到了江卓计划中的这一步,选择用死亡来解除这个可能性?” “我认为是一个人失误向宋荆透露了这个真相。”梁安眼神鉴定,“具体过程或许是假意妥协、或许是别的……但关于这个人的身份,你们也早该想过,正是吕闻康。” “不然他不会想办法销毁录音笔,因为他确切地知道和宋荆对话的人是他自己。”王海点了点头,“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论,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我们没有任何就事论事的实证。在我们能获取到的视频证据里,全部只能证明他当时不在场……” “这里虽然空旷,却像一间密室。”梁安点了点头,“但实际上,这是个精妙的障眼法。我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感到由衷的遗憾:利用好每一个时间里每个人有的反应,把所有人的直觉和动向纳入考虑,临时设计出这样恰合时宜的圈套,让所有的警员都被简单的障眼法蒙蔽,然后在需要且安全的时候掩埋铁证——或许只有江卓才能做到。” 他拿出了一张绘制有桑景大厦如今楼顶露台的草图,还有他在那里拍摄的照片。 王海低头一瞧,顿时皱起了眉头。 “当天有西北风,天气晴朗,案发和调查时间都在下午,案发当时底下的人以及楼上后来先前往调查的警员能看到的视野一览无余,难以有人藏在某些视觉死角。我需要事先声明,我不认为当时调查现场的警员失职。因为他们确实面临着肉眼无法看到的陷阱,不像现在能够在时间帮助下回看过去的我。同时,把宋荆引入陷阱不会像宋乔雨的乱想那样简单。她也许真的发现了命案的可能性:有人确实在楼顶架了枪。” “犯人想杀张银胜?不,犯人想要让宋荆上钩,或许再陷害她杀死了张银胜。知道江卓原定计划并非杀死宋荆,我就开始疑惑为什么从一开始吕闻康就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楼顶。密谋可不需要不在场证明,这困扰了我很久,直到我的发现验证了这一点——张银胜是一个筹码,一开始可能会丧生的人其实是他。” “之所以非要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因为原计划中的素材是手法中犯人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我企图在江卓的角度思考,在改变原先也许仅仅是谈判与栽赃的计划,完成看似不可能的进出手法以外,江卓必须把它纳入考虑。时间导致的信息差让我走了捷径,王队,您比我更早接触这起案子,剖析的却是它的另一面,它在另一个维度更真实却也是更虚伪的视角。但世上确实存在可以借用人的误区来‘掩盖自己’的密道。” 第九十二章草图 “桑景大厦顶楼的大露台外墙有二十个边直角,整体是宽敞开放式,就像是一大的个长方形四角处镶嵌着四个不同的小长方形。因为桑景大厦的东北方向能看到城市的地标景观中心塔,南方能够尽览原处恬乐公园的景象,高大的备用水箱被放置在了西北方和西南方两個角落。巧合的是,张银胜所在的约定地点正在桑景大厦的西方方向。” 梁安指在自己画的有些凌乱的结构草图。 事实上,形状大致相同只是更加规整的图片王海早已看过,但梁安标注的位置确实让他陷入了思考。 这确实是原本图纸上没当然有,却“意外出现”的内容。 其他建筑物的方位。 位于画面左侧指向西方的“张”字、以及示意分别在桑景大厦南方和东北方的恬乐公园以及中心塔。 梁安已经给出了自己得到的线索,当天下午恬乐公园申报了活动,有一群八岁到十二岁的小朋友在那里举办着冬令营活动,中午聚众野餐、下午放飞气球、晚上烧烤大会,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相比中心塔的活动就没有那么生机澎湃,有的只是看不见摸不着但黄金万两的铜臭味,一群严肃无趣的老古董在上面开着商业投资大会,一个赛一个的有钱有势,一顿饭的花销也不知道到是剥削了多少终日打工的劳动人民。 中央凸起的小平层是上下层相接的位置关键,那是一直被视作调查的中心起点,特殊之处在于两个预留电梯井的位置只有一个起到了作用——或许是因为平常上到顶层的人实在太少,桑景大厦的两个电梯只有一个能直达大露台所在的顶层。 容纳了一部电梯、空置电梯井的和楼梯口的空间在图上自然少不了。因为密室的难题,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昱州市警员所困惑的关键。除此之外还描绘了环绕着楼梯间和电梯间,只在南侧留有出口的灌木丛,甚至也包括囊括两个出口以及灌木间缝隙的监控摄像头。 当然最后还有位于画面中的大露台左侧,夹在灌木与外墙之间,被特别标注了的尸体所在位置:一个火柴人似的图案。 望着那张草率又难看、堪称劣质涂鸦的楼层情况分布图,王海难得没有取笑。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自己来到现场时看到、了解到的景象内容,最终凭借记忆做出了全局外进一步的解析。 “因为设计师的完美主义,这整片区域里完全没有裸露在外的排水口,就像是一个纯粹的大型观景台,因为环绕着电梯间和楼梯间的绿化带采用了特殊构造:因为露台具有细微的坡度,高度与铺在地下的泥土持平的外侧平台会把雨水引流导向泥土地,而在泥土以下有雨水收集的设备,通向排水管道。” 梁安接过了话茬,“这我听说过。据说还有人怀疑,是不是排水管道底下有一个秘密的通道,可以和下一层的工作室相通,想要把绿植给揪了挖挖看。还好有人说服了他这从房屋结构上来看根本不合理,得是营养不良的小蛇才能从最细的排水管里通过。” “这个想法确实差点弄出了麻烦,有人几乎和物业打起来。”王海咂咂嘴,“不过也得理解,那时候我们调查处处受阻,甚至被外地调查团排除在外。一些东西没办法亲自验证,有些人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了。有个兔崽子甚至还怀疑到了我头上……觉得我对市里的各大地标这么熟,肯定知道一些小路。我只是熟悉地上的路,又不会飞天!” 梁安摆了摆手。 “吕闻康的说辞是这样:楼顶没有信号,他下楼叫了附近派出所的增援。桑景大厦离市局有半小时车程距离,所以即使死者身份兹事重大后续必然会交给市局刑侦支队,也需要能在更短时间以内赶到的人手。随后,附近派出所在两驻守人员以外仅有的一名民警、四名辅警被派出,在十分钟内抵达了吕闻康亲自和值班保安看守的犯罪现场。” “按照当时被叫来的带队民警的说法,他们来到桑景大厦的时候按照吕闻康的吩咐没有声张,三人直接通过电梯来到了顶层。之所以是三个人,是因为民警留了个心眼,提前分出两名辅警。其中一名守在停车场的楼梯口,同时可以观察电梯楼梯有没有人往返,另一个沿楼梯上行初步排查可疑人士。所以,先是三个人在楼顶和吕闻康汇合。” “他们到来以前,吕闻康一直守在顶层,后来检查的监控录像也证实了这一点。见到三位增援,首先带着民警让他在原地看守宋荆的遗体,等待二十分钟后会抵达的市局增援。他随后吩咐两名辅警进入楼梯,从上往下走和上行的警员汇合:吕闻康嘱咐他们在汇合以后,其中一位需要前往保安室保护监控录像,另一位看守一层楼梯口。至于那位上行的辅警,在他抵达以后,吕闻康就跟着他一起从上往下巡查,寻找可疑人员。” 在增援人员有限的情况下,这些做法实际上于情于理都没有太大问题。 调取监控、把守入口、看守尸体,在有限的人员数量情况下三者兼顾,还没有得到派出所民警的提前告知——如果不是做了事后诸葛亮,知道吕闻康本身并不是什么光伟正的角色,具有最大的嫌疑,梁安恐怕要为这样紧急情况下缜密的人员安排拍手叫绝。 而这也是理所当然。当时的吕闻康可以说是昱州市局一把手,在没有遭到怀疑的情况下,他的基本权限足以让他把控这些人员往来的过程。 只是因为后来他销毁证据的行为得到证实、内部调查开始的流程中,也有人质疑监控录像是否会在过程中被损坏或修改,但经过后期技术人员的检查,最终拿到的录像确实没有任何后期处理的问题,那些拍摄着街道的每一个关键位置前后衔接都全无问题。 虽然在发现尸体、从开始联系到叫来增援以前,吕闻康确实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和尸体独处,宋荆远早于吕闻康上楼时间的死亡时间让吕闻康顶着众多疑点逃脱了嫌疑。 ——因为桑景大厦与大露台仅隔一层的楼层正好是休息日的员工餐厅,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否用了什么办法利用了其中的冰柜来影响对死亡时间的判断,但因为这个假设太过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不仅空间上难以来回时间也不够完成操作,最终也被否决。 但即使是这样,仍然无法解决宋荆独自一人来到楼顶,在无人进出的情况下被害的事实。如果不是吕闻康,那就更没有人可以动手——虽然不是完全不信邪,但刑警们总归算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会认定有什么不具名且无法看见的生物凭空杀人。 桑景大厦当天负责值守的保安仅有一人,在辅警出示证件并要求后备份了监控录像,同时因为缺乏人手跟去帮忙守着各个楼梯口,截留了一些休息日加班还要被额外盘问,确认身份目的和有没有见过可疑人士的打工人。再加上包括正式民警和辅警的五人,以及吕闻康自己,总计就是七个人。 只有这七个人,被认为在下一波增援赶来前的二十分钟内一直待在中心塔中。 第九十三章密道 “由于大家最初认知中的吕闻康没有杀害宋荆的理由或时间,在他销毁证据的行为曝光前怀疑他犯案的可能极少。在那个特定的时间节点,所有人都认为是在吕闻康之前有人绕过了密不透风的监控,进入大露台杀人然后离开。即使是后来吕闻康自曝嫌疑,吕闻康能怎么办到提前绕开监控返回现场成了焦点。” “所以,调查的焦点也自然而然的集中在了那几个小时。现在的我们拥有上帝视角,自然可以评判决策草率,但在当时,效率才是第一位——凶手应当在逃,每分每秒每一个人手都需要利用到极致,不可能特别关注那些看似‘不可能有差错’的时间。而这正是我们熟知警方办事原则的策划者一开始就因详略得当的道理而领悟出的手段。” 宋荆的案子能够算作密室,却并非传统意义上在推理小说中出现的密室谋杀案。实际上,它所涉及的因素更多。参考二十六、二十七的格局对应顶层二十八层,桑景大厦每一层都有两個小露台,处于彼此相对的极远处位置,只是单双数楼层露台方位不同,但这样也仅仅间隔了六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按照宋乔雨之前的观察不存在绝对的死角,但楼层间有攀爬的设备可以上下,除了从大露台下行的一开始有一段路会被小露台本身掩饰,再往下的过程中,假设真有那么一个人费尽心思反复跨越这六米,攀爬的过程都难以避免的会被楼底下的人目击。 初期调查中不考虑吕闻康这种运动细胞匮乏的中老年人,并且认定凶手来到桑景大厦楼顶有一个往返的过程,也就是说认为凶手可能会自行携带并且拿走工具通过这个方法进出,每一层楼都有攀爬抵达的可能性,意味着每一层的所有监控录像都需要起码进行粗略检查——看看是否有人进出,如果有要确定是否在当场排查中登记的人群之中。 原本倾尽全局之力应该能够算是充足调查的人手因此分工相当分散。这样一来,涉及的样本量或许只与平时跨区域的地毯式搜查等同,但将近三十层的大厦里每一个房间所有监控的检查与调取,总比侦探小说中最大的别墅也仅有的几十个房间要多。 这种铺天盖地的调查,一直持续直到吕闻康的问题被引爆。 开始的调查人员就是曾经与宋荆分外熟悉的同事伙伴,本身对这种事实带有最大程度的不可思议。随后就是对宋荆的种种栽赃陷害,让这一部分人程序上被迫退居幕后,又是另一群人远道而来,带着不可避免的预先立场,因此入场调查。 在巧妙的设计下,所有的调查者都带有最初的目的性。 但也不是没有共同点。所有人的目光也因此再次聚焦到了一处:从吕闻康到场前发生了什么,转化为吕闻康在监控摄像头的拍摄下到场之前做了什么? 比起传统暴风雪山庄中将看似全部素未谋面的几人聚集一起,由无关的侦探从侧面推理,最终得出关键的联系,破解那些可以像拼图一样整理成事件真相的线索谜题。这起特殊的案件中,那条密道本身的存在反而是这件事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点——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发现它根本不是什么难题,意识到它也可以被使用在案件中才是。 在这起扑朔迷离的案件中,误区才是真正的关键点。 回到当时步入桑景大厦,在一楼坐电梯上行的宋荆的立场上。她在楼顶与人对话的内容仅剩一句录音笔中被简单录下的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与她对话的人正是后来慌忙销毁证据,只为避免数据恢复后自己暴露可能性的吕闻康。 线索都已经归位,梁安也可以从头开始讲述他的推论。 不过,他的方法比较特殊。 “毫无疑问,在凶手是吕闻康的假定情况下,我们需要重新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凶器最后落到了哪里?在假定吕闻康到来前有人往返的情况下,这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只要有能从密室的通道,能够随意往返的凶手自然能带走这个杀人铁证。” “高空坠物?不可能。倒不是我们的凶手多有道德底线,而是这么做实在太过显眼。剩下的也很好想,因为处理凶器必须伴随着另外一个问题:吕闻康是怎么在杀死宋荆前后毫无踪影,最后才一路顺畅进入桑景大厦,来到宋荆所在的顶层?”常清晰的在头顶拍到了吕闻康进出的过程,而且偏偏是这个地方连一丁点造假太过高超、能骗过技术人员的微弱可能性都没有:它正对着另一边绿化灌木的树叶,枝叶在风的吹动下不断摇晃,动态完全随机,时间轴上但凡有一点异常都会被发现。” 梁安在桌上的照片里抽出一张。 “没错。所以在开始调查中,中央建筑没被纳入‘可能存在秘密通道’的考虑。因为有人能从那里进出也无济于事——监控摄像头在小平台以外的一圈灌木制造的‘墙壁’上,而有一米多宽、两米高的灌木墙本身形态完全没有任何异常的断枝挤压情况,就意味着不存在从它这里抄近路经过、并且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可能性。” 这条密道本不在关于被怀疑的区间以内。因为哪怕存在,它的功能也从一开始就残缺。在通常的概念里,密室的范围似乎并不包括这个地方。 王海抱起了手臂,“所以按照你的意思该怎么走?” “换一种维度,从二维转向三维。”梁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比起‘经过’,我更倾向于‘越过’。当然,人不是什么凭空一跳腿都能越过两米的生物,大露台上没有任何方便移动到位、承载一个人的工具,所以这条路只能有一个方向。” 说着,梁安把那张关于大露台的草图涂鸦平放在桌面上,手背放在中央的小平台之上,以一个人形的手势示意从平台顶上往下跳跃的动作。 “作为一条密道,这是个单行道。想要通行,必须从下往上,然后再从上往下。” 王海迟疑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露台的监控虽然只有一个,但起码在灌木出口里没有视觉死角,再加上白天里的树丛透光,能够察觉异常的范围更广……” 照片上除了平台本身的面貌,还有桑景大厦楼顶已经被粉刷一新的墙壁。之前梁安取了证,然后把样本秘密送给联络人,拿回警局鉴定后确实对比出两种油漆的时间差。最新的一处在两年前左右的时间被粉刷,也就意味着原本有一个密道在那时被填充。 当初的王海也当然参与了现场勘察,自然对当时全局的情况有印象,因此也回忆了一番露台里零零碎碎的其他杂物,确认了那些高度关联确实可能造成对应的结果。 半晌,他抱起手臂开口,“所以,你认为监控所示的区域和这片绿化带的特殊之处,是江卓就这么认定警方一定不能查到密道的原因?” 显然,他已经大部分接受了梁安的说法。但要说这些被遗漏的调查方向都是策划人有意为之,未免有些惊悚——警察也是人,也会失误。这或许会导致不好的后果,但难以避免。 只是如果这种疏漏并非偶然,而是对方太过聪明,连他们某事某地会在哪里产生漏洞都能被完美预判,未免也太可怕。 王海虽然不着调,但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领导,作为带头人表面顽劣却又受人敬重,连梁安都能承认自己接手三支队一年还没达到他那样的水准——现在三支队的那些家伙平时可不这么尊重他。没有人喜欢己方的弱点被全盘掌握的感觉,他也当然如此。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推断的误区,只是要下定论需要一点运筹帷幄的底气。因为灌木虽然可以起到墙壁的作用,却绝对不是真正的墙壁:它的表面内部充满了脆弱的枝叶,在它上面攀爬会留下痕迹,仅有两米高度却足以阻碍一个人,而中央平台作为建筑却有着近三米。哪怕我们无法验证已经被修复了的密道里面是否会有蹊跷,我们也能知道里面有东西。” “除了让人进入露台以外,密道里可能藏了帮助里面的人爬到露台顶然后跳跃过灌木丛的工具?爬上爬下的,虽然只是一次,但吕闻康那家伙大概确实需要这个,他可不是一个擅长体力工作的中老年人,爬个山都和要命似的。” “但所有未被发现的证据都已经被销毁,我们无法证实,其实也没必要。之所以有这个结论,是因为这条密道里确实留了一样东西。它没有引起怀疑,也许很久以后才被拆除……”梁安摸摸下巴,忽然又话锋一转,“王队,其实我也不认为江卓对这个手法完全不会被发现有着百分百绝不出错的把握。你熟悉网络和手机信号的原理吗?” 王海摇摇头。 桑景大厦的顶楼信号不好,这是在调查中曾经多次出现的描述。因为这件事,吕闻康在联络时先下了楼,而上来支援的民警和辅警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他们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只能通过携带的对讲机一对一通话,通讯效率实在不高。 “生活经验告诉我们,楼顶、隧道、偏僻的郊区里都有可能信号不好,这是没有定数的事情。但这其实只是长久以来的一种习惯,因为是‘以前经常出现的事’。我们的案子里有一个问题:顶层的露台底下就是对外租借的工作室,桑景大厦的露台却是专门的休闲场所,还有人摆了烧烤架。常蹭邻居WiFi的人都知道,这种距离下的信号并不弱。桑景大厦不是年久失修的旧楼,这种地方,真的会刚巧从网络到电话,没有任何让人沟通的信号吗?” 第九十四章一边 所有有关桑景大厦楼顶发生过的事的重要线索,被人误导和回归正轨,都逃不开一个要点:时间。 因为监控所示的时间和死亡时间不符,吕闻康一开始就被选择性的排除了嫌疑。而在他有嫌疑以后,种种疑惑随之出现——吕闻康究竟是怎样办到的来而复返?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正是因为这些“不可能”、“不合理”,梁安才能作为基准得出最重要的结论。 “如果把吕闻康是凶手这件事当做既定事实,为什么吕闻康一定需要这样来而复返,最终亲自发现宋荆的遗体?因为,监控录像拍到的那个吕闻康根本不是他。他从秘密通道里进入,一开始就留在大露台。 如果露台能被成为密室,这个通常不会被认可的密道只需要入口,而非出口。除了绝不会自己动手的江卓,吕闻康有一名事实共犯帮助,至于他们二人离开的方式…… “吕闻康提前进入的方式可以通过我们发现的密道,离开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共犯却是直接走到了监控摄像头下,借助了变装,或许还有一定的视觉差伪装成吕闻康的样子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事到如今,我们唯一不清楚的是共犯离开的方法,还有这個人作为代替江卓行动的人究竟在露台上做了什么。” 王海还吐槽了一句,“起码我们知道吕闻康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犯罪者,他事后的操作简直是把自己坑了进去,江卓估摸着都会为这种猪队友欲哭无泪。不过关于共犯离开的方法,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你现在应该也心里有数。” 先不提向来冷静儒雅的江卓会不会像王海说的一样真为一个愚蠢的同伴而破防崩人设,梁安倒是很赞同王海的说法——他知道离开有哪种可能性。 梁安点了点头,“他从大露台的边缘直接跳了下去。” 王海虽然辞职了有一段时间,但对警方办案的流程毕竟还有着几十年的丰富经验。他的敏锐自不必说,而这几天来想尽办法找理由以黄嚣的身份探查桑景大厦情况的梁安也有着他的底气。 “比起一把老骨头的吕闻康,很多青壮年人都能不借助工具就做到这一点。只不过我们需要确认他是去的二十六层还是二十七层——两层都有监控摄像头的存在,也涵盖了楼层之间的出入口。起码在吕闻康联系的增援抵达以后,楼层本身的各个出入口也有人把守,因为发生时间在吕闻康抵达以后,这里的监控检查必然有轻忽,但也不至于忽略视频中多出的人员出入:比如凭空有一个从未登记过的人离开。这也就说明,我们的犯人用了掩人耳目的手法。现在,我们的密室范围不是大露台,而是整座桑景大厦。” “哪怕运筹帷幄,江卓也需要保险。他非常聪明,但他可不是轻率认为自己聪明到能绝对把握所有剧本的人——也许世上的确有比我们更敏锐且置身事外的侦探也说不定。正因如此,哪怕判断密道不会被警方发现,里面的东西也只是难以运载的‘无关紧要的物品’,最多能帮助解答出手法无法作为实际证据,指纹恐怕都被抹掉。他已经设法让某些应当对相关人士具有指向性的证据被销毁,而不是留在现场被隐藏的地方。” “你真的觉得,哪怕宋荆是想要用死亡来终结一切的人,她也不会在设定的凶手身上留下证据?当然不是这样,我们甚至从一开始就得到了证明,因为导致吕闻康自曝的根本:宋荆藏在身上的录音笔。录音笔只录下了她自己的一句话,虽然我们已经无从追溯,但却知道这是凶手遗漏的证物,我甚至认为,宋荆根本就是只想留下这一句话。她想要略微提示所有人谁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人,却不敢暴露对话的真正全面的内容。” “因为极度匮乏证据,她认为江卓不可能被捕。”王海目光凝重,“她甚至没有等到吕闻康开口暴露他在现场和自己对话的事实。因为如果录进去了敏感的内容,她没法趁吕闻康不注意将它删除——这些话就会落入昱州市普通警员的耳中。宋荆清楚,谁杀了她在大局上不是重要的事,只要江卓在外且知道昱州市的某些警员知道了真相,他们甚至他们的家人都会成为被要挟对象,为此丧命也不稀奇。发觉有隐藏的录音笔以后,吕闻康绝不会相信这一点——他无法理解宋荆的大义,自然也不能参透这个陷阱。” 梁安是最了解有谁曾经为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遇害的人,比起其他人,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她也会做些更显而易见的事。比如在临死前的搏斗中做一些手脚——以吕闻康和宋荆武力的差距,当然是在后者蓄意制造、也许是用言语激怒吕闻康导致的假意搏斗中做手脚,起码会给他的衣物添上一笔痕迹。” 被逼入绝境的宋荆诚然认定自己死亡是最好的选择,为了他人利益和大局而放弃了最容易证明吕闻康犯罪的证据,但排除这些,她当然也不希望吕闻康就这么逃脱制裁。 王海无意识摸摸下巴,“但是没人怀疑吕闻康,也是因为他当时衣着整洁干净、艳阳天连一点汗渍都没有留下,完全就是按他自己的说法,‘一直以来冥思苦想宋荆失踪究竟去了哪儿,忽然想起宋荆曾经提到过桑景大厦这个地点’随后赶来的模样。” “您当时信了?” “鬼才信,我老早就直觉那家伙有问题。他想撤掉三支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记得当时我天天告诉你们行事要小心一点吗?尤其是你和言致远这俩道貌岸然的混小子。不过我只觉得他是不希望有队伍脱离自己的控制。”王海啧了声,“但宋荆和那老鬼确实没什么矛盾——吕闻康乐得有个遵守自己指令的人帮他一个外来的撑场子。他那套说法太假,我开始怀疑过可能是隐瞒了什么线索,但没立刻想到他和宋荆撕破了脸皮。” “也许宋队早察觉到了吕闻康有问题。我有个猜测,宋队一直对这件事保持沉默,或许正是意识到了什么,表面友好甚至透露出几分愿意合作的意思、暗地里盯紧吕闻康,借着他顺藤摸瓜才让事情到了江卓必须想办法灭口的地步。”梁安提醒,“全部的事情结束以后,我后来和您提过:杨乐华的事您还记得吗?” 王海有些疑惑,“我当然没忘。可我也记得,那时候吕闻康还没到局里上任当家做主吧……” “我找邵梓问过他之前对吕闻康什么看法。他说吕闻康上任前局里传出过风声,那时候宋队非常反对这件事,但只是和邵梓刘澈几个亲近的下属嘱咐过,如果有调查员不要表示出积极态度,后来定下了也就没事了,来了照尊敬不误。邵梓说他后面只当宋队排斥纯粹的文职上司,不过你也知道邵梓,他眼里宋队的指令简直就是神谕,每句都得裱到脑子里。我觉得他后来能第一个怀疑并查到吕闻康也是因为这种潜意识的影响。” 说到这里,梁安摊了摊手。 “杨乐华的案子出来后,我就在设法找出唐千口供中当初宋荆在电话里骂过的人。但宋队认识的人很多,藏得又实在太深,现在在任的一个个排除也没几个有嫌疑,我一开始怀疑也许不在我们知道的范畴以内。但是重新调查吕闻康,为了找到江卓和他连线的时间而进一步了解他的背景以后,我发现他还真符合这个时期、甚至活动的单位。” “我靠……”王海低头骂了一句,“要是那时候她就已经怀疑起了吕闻康,那她藏的可还真是够深的。非要这么说,因为犯罪涉及其他省市,唐桦……杨乐华那个案子确实有跨区的成分,需要报备给别家领导也很正常。吕闻康以前是打哪儿来的来着?” 王队一向不熟悉这些事,只负责使唤人和破案子。梁安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现在这样讲下去纯属八卦——王海已经离开了市局,确认吕闻康究竟干过哪些事这是梁安自己需要操心的问题。而在讲完这套犯罪手法后,梁安还预留了一点很不好意思的小心机有待揭露。 “说回正题。哪怕是伪造的搏斗中,以宋荆的武力也很可能在吕闻康身上留下痕迹。不提这个,太阳底下待上这么一段时间,流汗也不可能让吕闻康保持这样的状态。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吕闻康在楼顶换上了伪装成他的人带来的衣服。既然这样,他原来的衣服去了哪?枪支或许可以放在密道,因为擦掉了指纹,但衣服——哪怕后来者带来的和吕闻康原本穿着的不是一件,这东西必然沾染了汗液,短时间内也不能保证去除了所有沾染的头发。一旦被发现就意味着吕闻康立刻会暴露,这不是江卓的风格。” 王海眯起了眼,“总不会被替换掉他的人穿了回去,或者在烧烤架上烧了吧?没这个必要。慢着,伱之前这么关注恬乐公园的那个活动,还说了什么风向……” 毕竟是多次一起办案的老上司,梁安也能料到王海能想到这个结论,点了点头。 “气球。” 恬乐公园的气球放飞活动换到现在铁定批不下来,一是因为污染环境的可能,二是因为儿童活动的安全性。虽然这么讲显得当时的活动审核太过宽松,但其实那时候的活动也有应对两种情况的准备工作:放飞的气球不是氢气球,而是由氦气与氮气按比例混合,能在空中长时间停留,而非很快就会落地的重摩尔质量气体,更没有爆炸风险。 正因如此,地下的监控看不到的是:当时桑景大厦的天空中经常有几撮气球飞过。 藏着证物的气球离开了桑景大厦,混在零星的气球中不容易让人起疑。而这个手法也留下了蛛丝马迹——监控录像拍到,地面上有几颗滚动的气球。显然,被设计起飞的气球若非爆裂不可能这样容易掉在地上,这正是一部分没能飞远的残次品留下的痕迹。 “气球哪里都有,找个小卖部几块钱能买一大把,而这一大把揣在裤兜里谁也看不到。但那种储存并释放比例气体的机器可不常见。正因如此,要把气球吹起来,带着一些需要被立刻销毁的证据离开,里面的气体只可能是空气。有空气的气球还携带着重物,不可能飞远,大概率落在了某个周边的楼顶。但那里就比桑景大厦好回收多了。” 王海提出了质疑,“不过再怎么说也有风,这玩意应该不太好定位吧?” “我们的策划者是利用手边物体的行家……”梁安比了手势,“露台上重要的道具还有一把枪——狙击枪。如果气球因为风向产生了偏离,一把枪加上消音器和子弹足以让它落到想要的地方。而后这把枪会被清除指纹塞入密道。灌木丛不能从外往里过人却可以递送物品。换了衣服的吕闻康有调查的借口,自然可以在监控拍摄下畅行无阻,也能够很方便的打开密道,把这些能够清除指向性证据的大型证物藏起来。” 王海搓了搓牙花子,很勉强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结论,“打狙也不是谁都能学的……不过算了,江卓能找出来什么能人来给他办事我都不觉得稀奇。你是不知道,我前阵子听说枫越集团有个意味不明的出国团建活动,过去打听打听情况差点被逮了。你能想象一个戴着眼镜的秃头外国佬忽然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找你问路是什么情况?要不是看到他口袋里有枪,我都要信他真是个纯路人了。” 梁安奇道,“您如果告诉我,我大可以立刻带人过去用非法持枪的理由来逮他。” “不行的,不会有证据。”王海摆了摆手,“我也有自己的眼线,回去就开始查他是个什么人结果没查到记录。你也知道江卓在这座城市里的眼线恐怕比我们只多不少,你出动我大概率玩完。我都怀疑他哪天或许会再往我们局里扎进一根致命的毒刺……” 梁安也没真想这样冒失,这些一个带进去多个的例子不是轻率就能决定的,只不过顺嘴调侃一下这么惊悚的经历王海竟然没有告诉自己,作为师父简直太不地道。 现在,厘清吕闻康共犯离开的方式才是关键。 “既然误区才是关键,我们可以从江卓策划犯罪的角度出发:‘提前’并非方法,手段在于‘延后’。在当时的时间线下,我们本以为犯人在这之前就已经离开,因此忽略了往后时间的详细排查,而事实并非如此——犯人是吕闻康,他一直在露台上停留,而现在需要探讨的共犯应当是在假吕闻康到场以后通过露台外侧进入了二十六或者二十七楼,然后借助调查过程中吕闻康主导产生的某种漏洞,最终溜出了整个桑景大厦。” “那么,要想骗过查看监控摄像头的警员乃至于可能与他相遇的巡逻辅警和保安,这位不知名的共犯究竟做了怎样的准备?从二十八楼往下跳的选择有四个方向,两两对应着二十七层和二十六层,江卓为他选择的逃亡路线究竟在哪一边?” 第九十五章搭档 “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确认一件最基本的事。这位共犯究竟是采用了其他的密道绕过监控离开,还是做了些别的什么手脚在他人的眼皮底下离场?” 王海眼皮一撩,“其他地方都经过检查,不会有什么离奇的密道。二十八楼到二十六和二十七楼跳下去的途经当时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那时候更是调查的中心:连吕闻康这种老骨头跳下去的可能我们都有过猜测,要不那个二十八楼监控死角里的消防水管怎么会被拆开翻来覆去的看呢。不考虑当时调查漏洞大过天,共犯恐怕真是光明正大走出的桑景大厦。既然他身上原有的一套衣服大概换给了吕闻康导致他那么清爽……” “没错,共犯变了装,而且是第二次。之前我们已经确认,共犯曾经变装成吕闻康这样一个中老年人,那么如果他在到达露台以后又做了一次同样的操作,我不会感到意外。当时的楼里随意活动的包括吕闻康有七人,一個保安大部分时间都在遗漏,一个民警待在露台,那么可以被暂时取代在摄像头中出现的,就是四个辅警其中的一个。” “慢着。假吕闻康是空手到的露台,虽然兜里装了气球是看不见,但如果多带了足足一整套衣服总会让人起疑……”王海摸了摸下巴,“等等,你的想法是也许这套衣服也可以是提前通过密道送到楼顶的?。那么运达时间在真的吕闻康下楼打电话以后,他帮助共犯藏匿了枪支,并且取出了提前放在密道里的辅警制服。周边派出所大概能够派出支援的人手大可以提前调查,如果准备缜密,策划者确实可以预料到这一步。” 姜还是老的辣,王海跟上思维的速度也是快到惊人。 梁安摊了摊手,坦然接受少许提示下自己的老上司以飞一般的速度抢答出自己劳心推断的结果的事实,然后用言语迈入了这起案件在推理中能做到的终局。 “既然这样,我们现在能够探讨的就是具体的逃亡方案。信号屏蔽器已经布设在楼顶,这件物品一开始也许是吕闻康带来布置好,用来限制宋荆不让她寻求帮手的工具,但也可以被利用。已知派出所大概会派出多名辅警,吕闻康在楼顶等待,明白前来的民警会派人把守,本身又可以嘱咐他们如何分配人员,接下来的规划要遵守什么原则?” 王海歪着头似在思索,忽然笑了,“对我们来说,这件事实在太简单了……” “没错。”梁安也点头,“在这种‘不重要’的监控录像排查中,我们的调查方式确实存在天然的漏洞。这类视频会被划归不重要的区间内,不仅不需要协同考虑、长期观察,而且只在乎基本逻辑:只要有人先进入房间然后出来,就不会让人起疑。” 以吕闻康的地位,他大可以嘱咐其中一位身材与共犯伪装相近的辅警在某个楼层仔细检查所有的遗留物品,以此拖延时间。而趁着他在某个监控死角停留的时间,藏在另外一个死角的共犯就可以以他的身份离开。时间如果太久可以找另一位辅警前来,如法炮制换走原先的,如果能一直拖到大部队支援赶到,多出去一人的异常更是近似于无。 有信号屏蔽器的存在,楼顶唯一的那名民警无法对下属直接下达指令,这也导致吕闻康能够借助口头命令当家做主。 虽然差了数个职级,辅警当然不会主动怀疑堂堂局长的要求。 但这只是第一步,让一个外人凭空混入辅警的队伍中离开,还需要其他要素。 “因为人多,共犯只能伪装成辅警。而同一个派出所来的辅警必然互相认识——变装可以改变衣着,但短时间内难以直接换成另一个刚见到的人脸,他们当然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同伴放人出去,所以,那位被暂时借来的保安才是看守桑景大厦的最大漏洞。” 说到这里,宋荆案的谜团实施手法起码在推论的维度上已经全数厘清。 但推论毕竟只是推论。梁安是警察而非侦探,执法人员需要的是确切的证据。 “所以,你还没有提到要我来干什么。”王海挑眉。他方才以为自己是要来认路,没想到地图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细节。“现在的时间不是很紧?你既然都知道了,应该没有理由这么客气的提前告诉我真相。而且,我总觉得你有话没说完,还想要坑我。” 显而易见,昱州市公安局第三支队的前支队对自己的继任者兼徒弟相当了解。 梁安确实颇为心虚,首先象征性干咳了一声。 “关于当时那几个赶去增援的民警和辅警,他们的资料和现在所在片区我让言致远都已经找了出来。如果要知道当时吕闻康的指令有什么问题,需要询问他们当时的位置和走向,这一点我暂时没法去办,也不好派人出马。所以,只能托您这个老前辈代为调查。” 这个要求很合理,王海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关于共犯的身份,我有一些猜测,但目前毫无线索。但结合刚才的推理,我们可以判断出这位共犯弄来了一套民警服装,通过密道提前运送必需物品时也许曾停在桑景大厦人来人往的地下车库,临时做准备需要去往一个可以购买气球的商铺,甚至可能接近过当时张银胜所在的商铺——这是江卓开始计划中大概率存在的内容。” 梁安说到这里表情略显尴尬。 “所以,现在还需要凭借您敏锐的观察力,以这几个线索可能涉及的地点为基准,帮我寻找判断出这位共犯在前期准备中市内行动的路线,并且通过当时监控录像的视频来确认分析可能的嫌疑人。无论是昱州市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我想不出第二个能够胜任此事的人。如果能办到,也就意味着我们有机会确认江卓派了谁来进行这项任务。” “……” 新鲜打印的片区地图和好几T的移动硬盘用处竟然在这。 王海算是明白这小子到底在客气又犹豫什么了。这种排查监控的任务通常由两三个警官轮班进行,持续时间长达几天都有可能。自己是更熟悉昱州市的路况,有时更能判断捷径,但也免不了盯着屏幕看到头晕眼花,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好好歇息。王海自问,他自己要是想求人帮忙做这种体量的事,他也得客客气气、最重要的是训练出足够厚的脸皮。 在压榨老上司这方面,梁安做的可是太绝了。 不过梁安也熟悉王支队长是什么性格,平时不着调开玩笑归开玩笑,轮到自己做事干脆利落绝不多嘴,最多损人两句。看着对方没好气的接下了活,梁安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没放心下来两秒,另一个意外接踵而生。 他们目前还在黄嚣的家中。之前曾让梁安骤然警觉的固定电话再次响起,叮铃铃的铃声成了房间中的背景音,持续了数十秒。 梁安转头和满面疑惑的王海对视了一眼,旋即悄声告诉了他之前那通奇怪的电话,以及言致远最后告诉他的那一段内容。 “既然这样,就再等它结束呗?”王海耸耸肩,“黄嚣这小子真这么受欢迎?我家的座机都好几年没人打电话进来了,要不是不续费就有人不停地催,我早让那玩意停机了。” 对于处理的方案,梁安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可铃声一直没有停。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像是料定了房间里一定有人,电话对面的人一直催促着对方接起电话。 直到第八分钟,察觉到了这种过于顽固的不对劲之处,王海摆摆手,接起了电话。 梁安是目前行动最需要保密的一个人。相比之下,为了能自由的在暗中调查已然辞职的他虽然也需要尽量隐蔽,但可以在万不得已、或许已被发现的情况下暴露自己存在。 他压低了本就不算高甚至有些沙哑的嗓音,“谁?” 对面并非一片寂静,只是没有人声,对方似乎是在评判着什么。梁安静静听着,依稀能分辨出一种近似录音机中的海浪、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环境中本就有的声音。 但不过十秒,寂静被打破了。 “你又是谁?” 这是一道女声,不过有些苍老,甚至略显疲惫。总而言之,和他们设想中的大不相同。 对老幼更温和是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王海进入了忽悠状态但也不由得放轻声调,改用一种作为粗人大开大合却想有礼貌的微妙语调,“你好女士,我是公寓保安。是有人报告这户人家户主很久不在但有可疑人士出没,大概是闯空门我才进来的。伱是户主家里人吗?” 他最近对保安这个角色可是实地体会了颇久,了解和演绎都很深入。 “是。”回答很简练。 就在这时,另一道人声在电话的另一端想起。 “在一切完成之后,您还需要……” 电话在这个节点被挂断了。 梁安一转头,看见王海直愣愣僵在了原地,半晌才放下电话: “……我靠!” “怎么?” “刚才和这个老太婆一起出声的家伙是你没来得及见过的那位肖警官。”王海流露出了梁安极少见过的严肃表情,“——就是我和宋荆的老队友,那个‘神秘失踪’的肖自铭。” 第九十六章下毒 梁安有些怀疑,“你认出了言警官的声音,就凭这么几个字?” “那当然,我俩都认识多久了?而且肖自铭也不会听不出我的声音,偏在这当口开口也不是不识时务,是在提醒我。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道破那个老太婆的身份,就说明这个老太太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路人甲。如果做的太明显,他自己也会有危险。” 老上司从这么简单的两句话里得出这么多结论,梁安虽然多疑但也不敢不信。 梁安稍稍梳理了片刻。 自己蹲在黄嚣家里当临时窝点是言致远夹带私货的主意,后来言致远又声称自己是因为黄嚣相关的事件而无法出手,并且认可了这件事与那通电话有关。再一次的来电中除了一個陌生的老女人,还有那位曾经在昱州市局任职后来神秘失踪的肖警官…… 事件中两个突然消失或者出现的人物恰好都曾在昱州市局就任,甚至后来都因为不同原因去了黎明专案组,一个曾经主导调查,一个身为顾问。换作别人可能只是为此惊诧一瞬间然后认为是个巨大的巧合,也许有能之人有自己的默契,但梁安不会。 想到这里,梁安向王海询问,“以前言致远和肖警官又有什么关系?” 肖自铭早在他进入警局前就已经失踪——不过王海有一点尚不清楚,就是梁安并非完全没有见过这位肖警官本尊,只是仅仅碰过面,借助他了解到了一些事,根本不熟。 不过言致远入职的时间应该和肖自铭失踪前不离。 “他俩?”王海似乎也很为这种联系意外,“我还真没什么印象。当初队里没有邵梓这么个全能照顾的男妈妈,言致远年纪也没陆遥那么小,所以一直是自己玩。肖自铭当初更多活跃在专案组……这么说来,确实有几次他找我的时候跟言致远打了招呼。” “是么,那还挺不得了的……” 梁安知道,同为技术人员,言致远个性与社交牛逼症晚期的陆遥大相径庭,平常待人接物主打一个公事公办,离职前对刚入职一年的自己不过是擦肩而过点个头的关系,对直系上司王队也就是问个好,直到后来线上长期合作才成了多说几句话的熟人。 能在线下不因公事和他直接打招呼,那就意味着还比较熟。 之前梁安因为没有干系而秉持着如同对待其他人名下线人般不管不问的原则,但现在自己已经作为疑似被人发现“闯入黄嚣家”的罪魁祸首,也不能继续假作全不知情,“所以王队,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当初肖警官忽然失踪,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这可是自第一次黎明案告破的风波过后一直沉积的谜团。 所有人都以为肖自铭的失踪也许与他抓捕的那位黎明相关。或许是狂热者的谋害、甚至有可能是断定李永清清白的某些家属朋友的报复……起码在二代黎明兴风作浪以前是这样。在第二个黎明出现以后,这种猜疑则有了变化。 有人怀疑,除去肖自铭是这位犯案比起李永清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二代做的准备,比如因为畏惧肖自铭精确的侧写,又或者那位警官在之前的调查中曾经遇到过这位新人。 李永清毕竟说出了太多案情的内幕,空余的时间也近乎完全相符,因此哪怕“抓错人”的舆论宛如风声鹤唳,哪怕有人列举出侦探小说中真凶寻找了替罪羊在案发地点行动的理论来套入李永清身上。形成了完整的故事,对于警方来讲这也只是个荒谬的猜想——李永清的冷静在审讯中透露的淋漓尽致,他或许身患绝症,却不是个精神病人。 当时的梁安也只能想到这些可能性,毕竟对黎明案而言,他真的只能算个路人。 王海其实也不情不愿不太想说,或许是事前早已和那位肖警官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事已至此,拖延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他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肖自铭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永清有罪,对外界的舆论也不放在眼里。他甚至比后来的宋荆都要无懈可击,宋荆有自己的小缺点,他却像一块完璧,而这不过是因为他是固执于实现自己完美理念的人。但在那场不被记录的对话中,李永清抛给他一个问题:让肖自铭这样单凭自己的强迫症走到今天的人,都要为一直以来坚持的执念而动摇。” “就是那场李永清告诫肖自铭要小心黎明的对话?”这个梁安倒是听王海提起过,甚至还转达给过别人,“所以,当时的肖警官是自行失踪的?” “对了一半。”王海摇头,“准确的说,肖自铭只是从那时开始就有了犹豫。但他刚下定决心还是继续主导专案组来追查二代黎明,就有人给他投了毒。根据他的说法,晕过去前他正独自走在回家的夜路上,只不过是抿了一口便利店里买的矿泉水——根据肖自铭的印象,那瓶水被放在一边离开视线,可能被人下毒的时间不过三分钟。” 梁安闻言皱了皱眉,“在死刑犯被处决的半个月后,企图谋杀负责案件侦查、又将要接下追查另一位任务的警官未遂……从动机和行为能力上看,白晨好像确实可疑。” “听起来确实是这样,但事实大概率相反。我也不能打包票,但能得出的结论是:最可能救下了中毒的肖自铭,并把他送去治疗了数天的家伙应该就是那位二代黎明。” 这下,梁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只能提问,“那肖警官又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是有人当着他的面自曝身份。” 说起这段故事,王海倒是有些兴味盎然。 “当然不是。只是他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能从病床上坐起来,希望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被谁治好照顾了这么久以后,就被人从背后再次打晕了。” “……”这似乎不像是一般情况下救人一命,乃至负面情况下挟恩图报的方法。 “之所以知道是谁干的,是因为肖自铭一醒,就发现自己‘回了家’。不是我抖机灵,那家伙可是把工作地点当家的典型……”王海咂了咂嘴,“你应该也知道,一代黎明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代黎明也还在犯案。肖自铭醒来以后发现,他就在案发现场旁,推开门就是一具倒霉尸体,自己的袖子里还夹带着一张黎明出品的经典宣告书。” 梁安摸了摸下巴,“他被二代黎明栽赃了?” “这倒没有。肖自铭的第一反应也是你这样,而且认为也许马上会有人上门。他倒是想得开底气足,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很容易自证清白,连藏都没藏。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风声,他才走出门辨认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找了个小卖部借了电话,先匿名报了警才打给了我。现在,你们抓了那个据说原来叫作白晨的家伙,很有可能就是他。” 王海说着一摊手——有关白晨,之前梁安当然把案情的进展通报给了他,当然也包括他们只抓到了人,却没能阻止他为自己构造一个量刑很轻的共犯的事实。 “哪怕在那时候的视角下,李永清也应该能算作他的半个师父,现在来看甚至还是恩人。可白晨偏要救下这位被其他人投毒的警官,不知道在哪个技术精湛的黑诊所让他疗养到安然无恙,却又要在治疗结束把他打晕,再把另一起自己犯下的案件构陷在他的头上。所以,李永清说的还真没错,这样的人,怎么不算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疯子?” 梁安发出了疑问,“所以,肖警官在联系上您以后也没回到市局或专案组,至今八年依旧是失踪状态。为什么?” 直到这时,王海才真正严肃了起来。 “因为李永清的话,以及第二任黎明干完一票走人之后放在他手上的那张宣告书。梁安,后来你也查过二代黎明的案子,应该知道他一般是什么风格。但是肖自铭的那张宣告书上没有极尽讽刺的俏皮话,也没有严肃措辞的审判,只有一个词:‘叛徒’。” 梁安摸了摸下巴,谨慎地没有开口评论什么。 “肖自铭在警校格斗课和理论课成绩成反比,实际后来在市局和专案组发挥的作用也更倾向于文职,但他这种人头铁起来……我只能说是自愧不如。因为对这个词百爪挠心,在报警又单独叫我过去以后,他甚至从小卖部买了塑胶手套就回了案发现场调查。肖自铭这人是真不知道什么叫做百口莫辩,不过以前确实也没人去找他的麻烦。” “所以,在最快警方人员赶到现场之前,肖警官究竟查到了什么?被认定从专案组失踪以后,他没在人前出现过,也就是说在警方人员赶到并且遇到现场调查的他以前,有什么事让他下定了继续失踪、甚至最终诈死的决心。” 梁安的推断合理,王海也赞许地点点头,“肖自铭确实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个地方正好是受害者自己的秘密基地,所有监控都被她自己摧毁。而且,有一件事我没说明白——肖自铭带着那张写着‘叛徒’的字条离开后,这起案件找出了‘真凶’。” 第九十七章叛徒 “您是说,那起案件中的死者有一个公开的敌人?两人曾经因为升职补位的问题而在公开场合下起过矛盾。事情发生以后警方在社交圈子里逐一探访的过程中发现了他,但在上门以后,这位年轻男性已经在家中服毒自杀……或者按照这一套逻辑,很有可能是被自杀。” 梁安也感到相当惊讶。 他这下终于确定了一个原本就让他不解的要素:为什么王海已经如此确定的认为黎明的意图并非诬陷肖自铭,而不是想这么做时出了意外。这正是因为在肖自铭醒过来的现场,白晨已经做了一件第一代黎明从未做过的事——他已然把杀人的罪名栽赃给了另外一个人。 宣告书本身甚至都可能是黎明专门带给肖自铭一個人的提示,因为这次他没有真正署名,只是保持了一贯的宣告书写作格式,才让多年来与李永清缠斗的肖自铭一眼认出来。 王海抱起了手臂,“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参加犯罪现场的调查。但在我抵达前肖自铭就看到了字条也初步勘探了现场,告诉了我一些细节。他从死者秘密基地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手册,里面每隔十几页开始记载一些看不懂的标记,能称得上有指向性的只有在每一段开头的姓氏和代表时间的数字。我们的肖警官记性特别不错,闲暇时又喜欢翻阅本市案件。这让他发现了惊悚之处:里面涉及的某些人物姓氏,恰好对应市内数起互不相干的失踪案。而记录时间也与失踪时间吻合。” “死者是另一个连环杀手?或许不像黎明这种凡事留下痕迹的类型,但也可能近似于赵蔷那样因为特殊目的会对受害者进行软禁的情况,也可能是更完美的杀人抛尸。” “我当然想过这种可能。事实上,一开始肖自铭就让我从这个角度去调查了既有卷宗,对照死者生前的活动轨迹。但遗憾的是,这位死者生前在公司是个知名大忙人,打卡上班,零碎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够在三点一线的生活里抽空去自己的秘密基地吃顿外卖。” 梁安目光一厉,“有规律有计划,有人代为行事的谋杀?会不会也和江卓有关?” “我理解你对这种事特别敏感……但别带着那种眼神和我说话。”王海摆了摆手,“在江卓这个人浮出水面、我们逐渐熟悉了他的脱罪套路以后,我是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有一个问题:我们已知有利于江卓的谋杀案例都和那些失踪者不符,手段也截然不同。那些人忽然失踪的情况,和江卓以及枫越集团没有任何的关联。” 就在这时,梁安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欲言又止却也随之噤声。 “回到当年,肖自铭想起那些失踪案最后不了了之,因此又联想到了李永清的话。李永清对他说,肖自铭对他最初的心理画像没错。他并非开始就心怀所谓的澎湃正义感,早期犯案不过是为了彼此遮掩。而让他坚持下来,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持续犯案的是他人的态度。对李永清来说,他影响了别人,却又被人催动,成为黎明是他的‘唯一解’。” “相比之下白晨更加纯粹,因为他行事原始的驱动力就是因为认同表面上黎明的理念。所以肖警官做出了诈死的决定,是为了找到并且另一种方式实现那个……”梁安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采用了王海转述的用词,“那个所谓的‘唯一解’?” “没错。你应该知道,肖自铭是个孤儿,朋友外没有牵挂。真正让肖自铭下定决心诈死的是他既理解李永清的思想,却又不认可李永清‘成为黎明是唯一解’的说法。我也说过,他有着执拗的价值观,不允许一件事在自己的眼下悬而未决,对任何问题都要得到答案。” 关于那些不明就里的失踪案,既然身处于专案组中或者昱州市市局都无法察觉其中的猫腻,就只能另辟蹊径。肖自铭本打算隐藏身份解决后再做打算,却在后来深陷其中数年。 那时因为被下毒接受了治疗,肖自铭已经有很长一段的时间处于彻底的失踪状态,该有的调查和监控都已经撤走,有王海的暗中相助,肖自铭也不愁找到一个避险的方式。 而且还有一点:肖自铭不能确定究竟是谁给自己下毒。如果仍有人在暗处准备谋害他,肖自铭会进入一种无从防备的境地,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哪怕分析了全部这些因素,梁安也不由得挑了挑眉,“执拗到愿意让自己真正实现‘社会性死亡’的地步,以此换取另辟蹊径的机会,肖警官真不是一个常人。但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自由调查,还不如进咱们三支队。” “咱们再怎么不一样,毕竟也是体制内的一员。况且你没有亲身体会,不知道当初的肖自铭简直是局里培养出的半个明星,就因为黎明的案子,搞得他声名显赫、影响太广。他这情况要是真脱离专案组进了我们三支队,可就不是咱们队里的事了。全市人民都得盯着。” “我怎么觉得您是怕被能人篡位呢……” 不过,抛开合理的吐槽不谈,梁安确实也还有一个疑问。 “但我记得一个人失踪四年就可以被宣告死亡。总不至于为解决这么一个问题,就让肖自铭这个身份自此以后从社会层面上彻底消失。再怎么说,肖警官账上总还有资产吧。” 可不是所有人都不缺钱花。再怎么淡泊名利不求财,也不意味着不需要谋生。 “所以其实在肖自铭失踪第二年,我就找上头的人报备了这件事,想办法找了个借口,目的是把肖自铭转为地下线人。”王海尴尬揣手,“还好那时候吕闻康没有上任……起码我找的人不是他。虽然不一定会有影响,但如果有他知道这件事,怎么着也会恶心我一道。” 无论如何,肖自铭隐姓埋名的目的已然厘清。至于现在王海为什么会对肖自铭忽然发声感到非常震撼,也有一定的原因。 “和你认为的一样,我一直以来都知道肖自铭还活着,也有时得到他传来的一些消息。但就在一个月前,在本来应该定期联系的时候,我和肖自铭断了联系。” “一个月?”梁安通过自己已知的事实略微联想,“按照言致远之前告诉我的情况,这个时间和他盯着的蛇头消失,黄嚣偷渡离开国内的时间相符。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巧合。” 王海喃喃自语,“如果提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情况,肖自铭应该会提前给我留信,让我做个保险。既然没有,就是他也是急忙动身,而且没有私下里联系的途径电话里的老太婆明显知道这个黄嚣是谁,又刚好和肖自铭在一块,应该也和他不是或者不完全一边的……” 急忙动身,这又是言致远和肖自铭身上发生事件的共同点。 但说再多也不影响他们对电话对面的人究竟是何许人。比起消失的言致远和不知为何出现的肖自铭,他们对这些人想要做些什么也一无所知——除了言致远所说的“深蓝”这个词语算个提示,但对方也说了没有在相应的情境下尽量不要触发那个特殊的机制。 正因如此,没有线索没有关联,再做探讨也是多说无益。 梁安很快转入了下一个主题:“关于陆遥,你的考察结果如何?” “那孩子聪明正直,相当有自信,就是个性有点小皮……和你当初给我的感觉差不多,但更人畜无害一点。”王海摸摸下巴,“她的家庭背景是特殊,但不是什么保镖随行的特权阶级。实话讲我不清楚那些生意在江卓眼里干不干净,但这类人,他又不是没处理过。” “不管怎样,现在言致远那边出了问题,我们恐怕需要找到一个能够代替他的人。陆遥是最好的选择。” 王海乐了,“意思是让我尽量放宽标准,通融一下再看看是吧?也行。不过我觉得这个姓陆的小孩真的蛮机灵,而且很会装模作样扮猪吃老虎。就算我们不想让她和巡夜人搭界,就她这个敏锐程度,在三支队说不定哪天凭自己都发现了问题——和当初的宋荆一样。” 这个借口找的很有道理,让梁安也暗自拍手叫绝,觉得确有此理。事已至此,该说的也都说了,这场会面的目的基本达成,梁安适才想起自己刚刚的灵光一闪,问了几句: “所以当初肖警官发现现场的是个什么案子?从时间来看,我那时候还没有进市局,不清楚是哪个案子。‘叛徒’这个指控听起来比较情绪化,死者或许在凶手眼里不一般。现在白晨在我们手上,利用好这起案子也许能让白晨吐出点什么线索,甚至能翻案也说不定。” 王海挠了挠头。 “我没跟伱讲吗?那个死者,名叫尹慧希。” 第九十八章历程 尹慧希。 又是尹慧希。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梁安自然感到相当震撼,一时间竟然是无语凝噎,但又有一种如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王海察觉了他的犹豫之处,“怎么说?” 梁安于是也只得把尹慧希所涉及的情况尽数道明。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什么细节,除了早年尹慧希借着枫越集团做的一些事,也包括应付徐天翼,调查徐晓汀被害案时得到的关联。在游轮前似乎从未认识徐晓汀的尹慧希从未遭到怀疑,但她正是当年的凶手。 事实上,这起案件相比多个由江卓策划的谋杀而言,实在是不够滴水不漏。只是仗着游艇处理凶器的天然环境优势,警方能力较差、调查时机晚的真实情况,尹慧希才逃脱制裁。 或许培养出灭绝昆虫的行为值得令人啧啧称奇,但相比尹慧希在更早前的另一项壮举,这实在算不上新奇。虽然已然无从考证,只能凭借母亲临死前告诉自己的只言片语推断,但梁安凭借自己仅有的了解能够得出初步结论——无论魔盒还是超越现今科技的基因改造与克隆技术,恐怕都源自一早就做足了准备、却因为不擅长权力争斗被屡次夺权的尹慧希。 不过,足够就是足够。尹慧希或许曾经落败,但绝对算不上不聪明,只是棋差一着。 尹慧希的确亲身以徐晓汀公司同事的身份上过游轮,但如果当初的警官能够更仔细的调查考证,就会发现她根本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劳动合同,在游轮上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工作任务,只是在办事流程中几个关窍的主事者“恰好”认得她,并把她介绍给了徐晓汀。 事实上,尹慧希虽然与以梁自衍和江卓为首的枫越集团息息相关,但她从未真正意义上成为其中有直接资产流动关系的一员。或许是为了避免罪行败露、东窗事发的可能,她在把江卓作为傀儡的同时谨慎的和枫越集团撇清了关系。 她曾经掌控了枫越集团的股份不假,但那只是事实意义上的事,名义上那些股份是她长期住在疗养院的妹妹尹慧望的個人财产。 尹慧望被法律意义上确认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是在尹慧希死后的事,在这之前她只是被亲朋好友熟知为“那个智力不正常的女孩”,后来有人检查时才确认尹慧望只有七岁孩子的智商,而除了二十八年前曾被亲属接走暂住,她一直待在昱州市疗养院,到今天也是如此。 当时没有留档,但这个亲属当然是尹慧希。 两姐妹父母双亡,作为长姐,尹慧希是尹慧望唯一的监护人。虽然没有实际证据,但结合这个时间节点和中途没有丝毫音讯的尹慧望,不难推测出有着与枫越集团无关社会身份的尹慧希,目的正是借助自己亲妹妹的身体,创造出一个经过一部分基因改造的克隆人。 尹慧希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疯狂科学家,为了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但她确实已经死了。 “没有告诉你们尹慧希的特殊之处,这是我的失误。首先是因为在我到来之前,她就早已经是一个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已经不足为道的死人;其次我也不想你们再一次把目光无意义的聚焦于江秋身上。因为如果要完整的提起尹慧希,就必然脱离不开江秋的身世。” 王海啧了一声,“如果不是我也找人对江秋做过长期考察,我还真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骗过了你。你应该能理解这一点——有江卓的这套基因在,还是被他亲自带大的孩子,任谁都很难想象他真的只是一个无知的旁观者,仅仅是在非人的范围内过于聪明而引人怀疑。” 他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可是如果这个尹慧希真的想克隆灭绝物种就克隆灭绝物种,想改造出一个超人就随手改造,她干啥好端端的去犯罪,不去想办法拿个诺贝尔奖?” 尹慧希的生活确实宽裕,但绝对称不上巨富。她和尹慧望名下一共有五套房产,其中两套是父母遗物,其余三套应该全是明里暗里从枫越集团的业务中赚取的产物。但这些比起她所掌握的技术可以获得的专利收益,乃至于假设获奖得到的潜在收入,简直是九牛一毛。 “如果这些技术本质上来路不明呢?”梁安显然也早已得到了答案,“跟魔盒一样。尹慧希甚至有可能只是熟悉让它转化为实际应用的一部分技术。如果她真的暗中制造了那么多失踪者,而且没有具体动机,也许她会把那些人藏起来做人体实验也说不定——毕竟是个杀人不眨眼,且能把自己亲妹妹用作生育机器的人,缺乏实验伦理也根本不是稀罕事。” “……” “我认为,江秋是一个被尹慧希放弃培养的替代品。她自身没有犯罪方面的超凡才能,谋杀一个徐晓汀已经费劲了心机足够吃力。她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试图制造一个属于自己,而且足够听话的‘江卓’。” 说到“足够听话”,梁安神情复杂了一瞬间,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断。 “于是,江秋应运而生,他本来全盘拷贝了江卓的基因,理应与他有同样的天赋,但为了实现‘听话’做出的改造让他失去了人类情感,反倒根本无法构造那些犯罪手段。原计划无法达成,尹慧希没有其他办法,于是想出了另外一个主意,用江秋的存在限制江卓。江卓是一个对血脉亲情极度重视的人,哪怕这不是他的孩子,但见到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下意识的便有了牵挂。” “江卓真这么在乎这点相似吗?话说这种心路历程……你又怎么能够确定?” 梁安耸耸肩,“您或许不信。我之所以现在能这么确定,是因为曾经在证伪的路上屡遭挫折。还有一些外部影响的因素,从一开始,我就坚定的认为江秋只是在伪装自己的无辜与无知,而江卓实际上也毫不在乎亲情,只是用关心江秋来作秀伪装的小人。但后来……” 后来,就这样过去了十几年。 他曾经感到困惑,乃至于放弃思考。直到五年前,看似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刻,他也终于真切地察觉到了一件事:和自己听闻的那些事不同,江卓或许是个伪君子,却不是个小人。 那人对江卓的了解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最大的误区。这种误区导致李铭终生在暗处谋划布局却无法斗过江卓,也在更早的时间线导致了另一件改变一切的戏码——梁自衍的丧生。 这是变局所在之处。 若非如此,他现在的人生应该大有不同。 “不过还有一点,关于尹慧希。既然她做了这么多,那你以前应该也详细调查过她的死,刚才怎么没听出来这事?”王海相当好奇,“在伱这年纪老年痴呆,应该不会吧?” “我一直以为尹慧希的案子只是江卓除掉了自己的对头,那个自杀的年轻人确实是自杀身亡,不过是在被江卓役使犯罪之后。”梁安摸摸下巴,“王队,你的描述对我也有误导。为什么你会说尹慧希的死亡地点——她在昱州市郊区的度假别墅——是她的秘密基地?” “怎么会。发现尹慧希尸体的位置在市区,是一间以私人名义租赁的地下室。” 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察觉到了什么,感到一种寒意涌上心头。 肖自铭的失踪事件发生在八年前,按照康复时间推断,从案发现场醒来应该至多只有两三个月。而梁安在五年前入职,利用内部权限开始调查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也就是说,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区间内,案卷资料被人滴水不漏的进行了篡改,导致他在阅读时并没有提取出任何异常情况。 “后来有人改过了电子卷宗?吕闻康干的?不,不可能,他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哪怕有权限查阅,也没有篡改的本事。那就是从外部……对了,白晨!你说他也是个全才。” “逻辑不通。”梁安摇了摇头,“虽然白晨后来是为江卓工作,无论从您还是我的角度推断他都很可能是案件的真凶,但如果是在事发以后很久,如果仅仅是为掩盖自己的罪行,他没有理由这么做。白晨对自己的犯罪手法有着天然的自信。” 王海深思熟虑时摸了摸下巴,“所以,有一个事后才察觉到尹慧希被害事件发生的人发现了端倪,但没有报警也没有干预停滞的调查,而是帮助白晨掩盖了案子。为什么?” “或许更改地点其实是为了‘帮助’尹慧希也说不定……”梁安意味不明的话语让人疑惑,而片刻后他也做出了解释,关键部分只引用了两个字,“因为那个‘叛徒’。” 叛徒。 这个词毫无疑问的是一种负面的指责,但也有许多深层含义。 叛徒,背叛的人。 尹慧希背叛了谁?背叛的行为又是为了投靠谁? 第一个问题框定在几个选项之中,不难猜只是无法证实。但第二个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这就说明,还有人和尹慧希站在一处,她的死亡起码对她那一方的不明人士十分有害。 现在白晨与江卓串通一气,而白晨作为直接杀死尹慧希最大的嫌疑人,极有可能在那时就已经站了边,作为为了江卓的利益而解决了尹慧希的那个人。 “我会把那个地点告诉你,”王海眸光闪烁,“如果不是为隐藏案子,那个地方也许还藏了什么无法取走的东西,导致他们要转移警方的视线。事情了结以后,我也会去看看。” 一切都没有定论,但还有另一方存在的可能性逐渐浮出了水面。 想到这里,梁安也只能感慨,“我都不知道该说是心怀鬼胎又有能力做手脚的人太多,还是系统联网后的安全性不足。要是在纸质档案的年代,我们起码还能问问有没有谁进过档案室。现在?大家每天围着几十上百个卷宗转,能发现东西被改了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你对‘魔盒’的描述。”王海摊手,“科技这种东西太难全部搞懂,全世界几千上万个研究机构,保不齐能搞出来什么不可想象的鬼东西……我的想象力一向丰富,也相信在这个表面被整理的风平浪静的昱州市,其实什么都可能发生。” 梁安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梁安很快从兜里拿出来接听,看到的备注名正是之前赶去王海告知他地点的宋乔雨。 此时,宋荆站在人群的中央,脑海里回荡着之前王海跟他讲的话。 “梁安叫我跟你讲,宋荆如果要选择位置藏匿讯息,那里一定是她平时会去,能达成固定模式的地方。不是都说凶手喜欢返回现场吗?宋荆也喜欢,但她喜欢去的是那些她曾经办过某些特别的案子的地方。又发生过案子,又和宋荆平时的生活轨迹有关,这样的地点只有几处。我会告诉你大致情况。如果你不确定,这些地址可以都去一趟。” 如果宋荆想要留下什么讯息,那么她必须保证监视她的人也不会发现这件事的异常之处。这个地方必须与她三点一线的路径相近,而且她需要有充足的理由在那里停留。 宋乔雨没有任何犹豫,只凭借直觉选择了其中一处。 “我发现了新的线索,但也许不全是好事。” “你的意思是?” 梁安觉得颇为稀奇,因为他也很难听到宋乔雨这样犹豫。作为听从指令奉行到底的军人,宋乔雨一向是有问必答的楷模,无论说话做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我找到了,宋荆最后留言所在的地方。”宋乔雨沉声道,“但是按照这里工作人员的说法,四年前,有一名警员也找到同一个额我1地方,询问他们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是否来过这里,并且最终和我找到了同一个位置。那个人应该发现了同样的线索。” 他的目光向下扫去。这是一座游乐园,白天的时间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谁?” “时间太久,具体的名字和警号工作人员不记得了。”宋乔雨的视线再度越过人群,仿佛要看到四年前,和自己同在这里的人所看见的光景,“但那个人记得很清楚。亮出警察证的警员也是一名女性,是一人出警,而且身边还带着两个女孩。” 第九十九章运气 “梁安那家伙这次又在做什么?” 邵梓感到非常费解。 其实,这压根不是几天来他第一次直接联系不上这位莫名其妙就开始日理万机的梁支队长。但相比之下,这应该是最离奇的一次——毕竟梁安不接电话,但一直在线上活跃着,程度甚至远胜以往,就好像迫切的想要证明某些事。 但这种过度的选择性积极反而给人一种怪异感。 俞英健站在邵梓的身旁,摸了摸下巴去,“其实也不一定现在就需要他。我们不是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分辨出来吗?” 他说着,转头抽出一张今天已经给许多人看过了的王旭之的照片: “如果季微参合进来是因为他的父亲,那王旭之的动机又是什么?” 回忆起之前见过的所有情形,邵梓感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内容。 俞英健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只有这部分不需要任何考虑,他的动机再简单不过。” “一直以来,我怎么会忽略这件事……” “其实已经有人告诉了我们真相——他的本名叫作季筑。” “你说什么?!” 俞英健够了勾手,“你应该也有感觉,再仔细想想。进门的时候,季微在做什么?季微的母亲说了什么,又在疑惑什么?” 但她的茫然实际上不是对两位忽然造访的警官。 而是对近在眼前,莫名以手势打断了自己对话内容的女儿。她不知道,一向乖巧的女儿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说完这句话。正因如此,季微才要假意从容的把两个访客带出门去。 “你是说……” 电话挂断了。梁安倒是替人有自信。 “王筑——季筑。相比她害怕当场出问题所以填了半个本名的哥哥,季微的心思可以说是相当缜密,假装失去联系却在我们必然会调查的地方等待,这只是拖延时间的小伎俩。可惜她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我们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对事实一无所知的母亲正好问起与她同谋的哥哥情况如何。在养老院里居住的孤独老人,提及自己另外的子女实在正常。后来季微是专门叮嘱了她不该说什么,但作为母亲,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孩子异常的举动而本能的担忧呢?” 邵梓悚然,“你是想利用季微母亲的担忧,从她嘴里得到王旭之真实身份的证明?要怎么做?” “季微不可能把自己和哥哥的计划全盘托出。所以,要想说服她的母亲,她必然是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邵梓看着这家伙即兴发挥,却颇感怀疑。他不是甘于什么都不做等人的类型,于是按照自己调查时的本能,低头又看了一眼案件资料。 王旭之的年龄在三十五岁,季微则是三十一岁,而如果关于兄妹的身份推断没错,他们共同的父亲季锋一年前的年龄是五十二岁…… 会想起那個养老院中和蔼的老人。 对了…… “不能这样做。”他忽然道。 “袁祁和袁耀——这两个人和那位季老师失踪有什么关系?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做了什么,才让季微和季筑这对兄妹千方百计的对他们动手,机关算尽却不敢亲自露面,却在过程中戏剧性的害死了被雇佣丁为。” “梁安那家伙这次又在做什么?” 邵梓感到非常费解。 其实,这压根不是几天来他第一次直接联系不上这位莫名其妙就开始日理万机的梁支队长。但相比之下,这应该是最离奇的一次——毕竟梁安不接电话,但一直在线上活跃着,程度甚至远胜以往,就好像迫切的想要证明某些事。 但这种过度的选择性积极反而给人一种怪异感。 俞英健站在邵梓的身旁,摸了摸下巴去,“其实也不一定现在就需要他。我们不是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分辨出来吗?” 他说着,转头抽出一张今天已经给许多人看过了的王旭之的照片: “如果季微参合进来是因为他的父亲,那王旭之的动机又是什么?” 回忆起之前见过的所有情形,邵梓感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内容。 俞英健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只有这部分不需要任何考虑,他的动机再简单不过。” “一直以来,我怎么会忽略这件事……” “其实已经有人告诉了我们真相——他的本名叫作季筑。” “你说什么?!” 俞英健够了勾手,“你应该也有感觉,再仔细想想。进门的时候,季微在做什么?季微的母亲说了什么,又在疑惑什么?” 但她的茫然实际上不是对两位忽然造访的警官。 而是对近在眼前,莫名以手势打断了自己对话内容的女儿。她不知道,一向乖巧的女儿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说完这句话。正因如此,季微才要假意从容的把两个访客带出门去。 “伱是说……” 电话挂断了。梁安倒是替人有自信。 “王筑——季筑。相比她害怕当场出问题所以填了半个本名的哥哥,季微的心思可以说是相当缜密,假装失去联系却在我们必然会调查的地方等待,这只是拖延时间的小伎俩。可惜她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我们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对事实一无所知的母亲正好问起与她同谋的哥哥情况如何。在养老院里居住的孤独老人,提及自己另外的子女实在正常。后来季微是专门叮嘱了她不该说什么,但作为母亲,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孩子异常的举动而本能的担忧呢?” 邵梓悚然,“你是想利用季微母亲的担忧,从她嘴里得到王旭之真实身份的证明?要怎么做?” “季微不可能把自己和哥哥的计划全盘托出。所以,要想说服她的母亲,她必然是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邵梓看着这家伙即兴发挥,却颇感怀疑。他不是甘于什么都不做等人的类型,于是按照自己调查时的本能,低头又看了一眼案件资料。 王旭之的年龄在三十五岁,季微则是三十一岁,而如果关于兄妹的身份推断没错,他们共同的父亲季锋一年前的年龄是五十二岁…… 会想起那个养老院中和蔼的老人。 对了…… “不能这样做。”他忽然道。 “袁祁和袁耀——这两个人和那位季老师失踪有什么关系?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做了什么,才让季微和季筑这对兄妹千方百计的对他们动手,机关算尽却不敢亲自露面,却在过程中戏剧性的害死了被雇佣丁为。” 第一百章起步 在跨越了一大步得出结论以后,以警方的手段进行验证不是难题。 俞英健一个电话就确定了这种可能性很有理据——王旭之童年时期的档案缺失严重,尤其是最重要的出生证明,各种办事流程当中基本都是用的其他证明用以取代。但起码在所有可以查阅的线上资料当中,还真没有能把他和季家父母联系到一起的东西。 如果警方怀疑起了王旭之与季峰季微这对父女是否存在事实意义上的亲缘关系,要想验证这一点,可以通过多方渠道。比如寻找王旭之是否存在出生证明、儿时疫苗信息等等曾被记录在案的情况,哪怕他现在名义上的父母已经过世也可以进行额外的调查。 现代社会里一个人能留下的痕迹太多,疑点总会浮出水面,只是,这本该是一件需要更多时间的事。 事实上,只是如果没有季微母亲被打断的那一句话,还有俞英健的灵光一闪,在王旭之仍旧渺无痕迹的情况下,他们也许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开始从这个角度入手。 俞英健抱起了手臂,“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以季微母亲当时反应的惊讶程度,她可能其实恰恰是被季微刻意引导着,才会在外人面前说出了季筑相关的话题?” “我不能完全确定……”邵梓犹豫片刻,而后抬眼说道,“但我不觉得以季微母亲工作上的阅历,会仅仅因为女儿一個手势而那么动容。你的推断有些道理,但或许太轻率了。” “你知道我是奇怪的山疙瘩里长大的,见的人不是心眼忒多板着死人脸深藏不露,就是淳朴山民或者嚣张蠢货,主打一个两极分化。”俞英健咂咂嘴,“还真没太多经验。原理是懂一点,这么精确的微表情我分析不来——不然我把傅舆景弄过来干什么?” “我还以为规矩是你带他而不是他带你。” “不能这么说,这是互相学习的过程,不寒碜!这群被小说漫画骗进来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身怀绝技,跟着学学新知识不丢人。说起来,伱带着陆遥不也能学到东西?” “她鼓捣的那些东西我压根看不懂……”邵梓皱了皱眉,“说回正题。季微有她的意图,看样子像是她刻意在引出‘季筑’这件事。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在确认王旭之也就是季筑和她有隐藏关系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找季微的母亲进行询问,也可以直接找她自己。但是……审讯季微之前先找到季微的母亲进行对话,这仍旧是我们最保守的选择。” 这是客观理性的情况下能得出的最优解,虽然有悖察觉到被人牵着鼻子走时反对这种发展的本质,但邵梓经验丰富,自然清楚,俞英健当然也不对此感到意外。 “没错。如果手头上没有更确凿的底牌,抓住季微只会浪费我们有权控制住她的时间,七十二小时。看陆遥就知道,这种计算机人才简直是给点阳光就能玩核爆,能在外头整出多少幺蛾子?所以无论察觉到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事都必须按着原定的方向来,对吧?” 邵梓咬了咬牙,“……没错。” 明知道这是陷阱但还是不得不往里跳,邵梓也不是第一年出社会,吃过不少类似的亏,但挫败感总还是有的。 “现在我们得趁着季微回家的功夫去看她妈,但我还是会让几个人一直盯梢着季微,你放心就好。”俞英健一摊手,虽然说这话是显得有点怂,但语气却一如既往很轻松。这种态度也算是他独有的一种不太常规的安抚方法,“这种人心眼子可多,指不定能趁着这时间搞出点别的事。我手下也有几个靠谱的女警,就让她们便衣跟踪一下,尽量不要引起怀疑。” 就在刚才,去酒楼吃完饭的季微和她的母亲走出了门。季母还只是长了一些白发,尤其是酒足饭饱站起来散步时的精神头看起来特显年轻,因此季微也没有搀扶的必要,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一直送母亲走进了养老院的门。 “季微开车走后,让接应的人跟上她的步伐,我们就去找她妈。”俞英健速度很快的联络了他刚刚所说的人,随后做手势让本来也没什么冲动的邵梓稍安勿躁,“这里到处都是闲的没事干的老人家,稍微多说几句话都能被他们记上后半辈子,用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闲工夫八卦指不定有什么影响。而且不好影响人家休息,动静太大、搞得更晚一点就不太好了。” 邵梓回头看看空空如也的车道,“不等等叫上梁安?” “他也不是完全不会放人鸽子的时间管理机器,主要是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俞英健这话仿佛是言出法随,他的话音还没落,视线的极远处就有一辆车慢悠悠开了过来——梁安的车。 俞英健看着都有些无语,“不是哥们,开这么慢,你把交通规则置于何地?” 冲击最高限速帅气漂移的见过太多,挑战最低阈值的人还真没几个。而且他们有急事要做,于情于理这种行为都显得有些松散了——哪怕是在出了名怠惰的俞英健看来也是这样。 梁安下了车,他此刻表情非常平静,公式化的点点头。 “邵梓、俞队晚上好。话不能这么说,这里是特殊路段,旁边就是养老院。特殊情况下呢,我们总要特殊处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撞到或者吓着哪个老人家就不好了……” 见他到现在还不紧不慢,这时候甚至还在耍官腔,邵梓也撇了嘴,“你这速度老人看了说不定还以为幽灵在开车,更要吓死在这。” “现在我们认为,为了保险起见必须先跟季微的母亲确认情况……”俞英健出言解释,把他们现在确认的方案和推论全部讲了一遍。 听到王旭之原名应当叫作季筑的时候,梁安挑了挑眉,似乎在这之前确实不清楚这一点因缘,但也很快接受了这个结论:“原来是这样,倒也解释得通。” 邵梓看他的反应颇感疑惑:“我倒想知道,你如果之前不知道,怎么会这么不紧不慢?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在逃犯王旭之可是和‘清清白白’的季微毫无联系。” “因为我还有一样秘密武器。”梁安竖起了一根手指,“你们给我的信息很充沛。但我个人觉得,未必要从跳跃的猜测直入正题。如果不想照着季微的剧本走下去,和季微母亲的谈话大可从另一个渠道起步。” “你们的做法是把作为共犯的季微和王旭之连接在一起,这是一种相当不错的选择,也意外得到了该有的成效。但是,别忘了这起案件还有一个永远脱不开的人——季峰。” 第一百零一章复仇 “殷文静女士,我们这次来是想问您几个问题,关于一年前您丈夫季峰的失踪案……” 他们只在离开房间前听到了这段公式化的开场白。 为了遵守最基本的规则,梁安要走了二支队来帮忙的一个女警员,一起以近乎审讯、但又显得颇为随意温和的形式跟季微的母亲殷文静对话。而为了避免他们此行的目的太过明显,之前曾经接触过季微和她的母亲短暂碰面的邵梓和俞英健就这么留在了外头。 养老院房间的隔音属实太好,唯一恰好带过来可以用的耳机戴在了俞英健头上。邵梓只能看着他的表情判断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消片刻,俞英健咂了咂嘴,“梁安究竟是怎么想的——季峰的失踪案现在我们只了解一个大概,但怎么着也和王旭之没什么关系吧?” “他又干了什么?” “他说,警方怀疑王旭之和失踪案有关,并且正在通缉他。” “……” “其实这么说还真没错。你想想看,我们判断出王旭之很可能是季峰的儿子,亲爹是受害者,那他当然会和季峰自己的失踪案相关。王旭之现在也确实在被通缉,只不过不是因为涉嫌害了季峰,而是因为混入警局偷走证物的可能性。他不过是把两件事拼在了一起。” 梁支队长玩的一手好春秋笔法,令俞英健这种自己惹事安静如鸡、看别人热闹兴味盎然的家伙啧啧称奇,但如此欺骗群众的行为让邵梓不由得扶额,“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你给他当了这么久副手还不知道他?宋局都专门跟我说过,梁安这家伙看着老实实际‘道德观念稀薄’,很容易成为雷区。但他确实能破案,也会找各种冤大头来趋利避害,总体来说有利于我们命案必破的基本原则,所以宋局也挑不出他的错来,只是保持质疑。” 作为头号冤大头竞选的种子选手,邵梓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所以之前梁安说的那個好像很玄乎的秘密底牌,就是他事先预习了季峰的失踪案?我们也不是没看过电子卷宗。” “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在发现季微以后一直在跟着这俩兄妹,对失踪案的了解只有概览的部分。”俞英健接过他的话,“季峰的职业是火车司机,年龄算是正当年——虽然火车司机是男性五十五岁就要退休的工种,但他还没有到退休年龄,只是相对同事少了工作任务。业余时间里他还有旅行的爱好。正是在一次游玩徒步的过程中,他忽然消失不见。” 邵梓叹了口气。 “这起案子最大的难点就是季峰的失踪毫无线索。当天失踪第二天报警,后来跑去搜救的人不少,涉及的旅行目的地也不是什么荒山——百分之七十的区域都已经被开发成了游客景点,但季峰可以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发现季峰的消失倒是及时,因为他每天都会在晚上八点和他老婆报备情况风雨无阻,而殷文静女士敏锐的不得了,一发现不对就找了人。” 俞英健倒是摸了摸下巴,“比起夸赞被害人家属的敏锐,我们面对的最主要难题还是在于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线索,就好像季峰最后被人目击在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后,被监控摄像头拍下进入景区大门以后就直接人间蒸了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涉及的辖区原本出了名的治安好,没有什么其他的案子,所以当地警方很重视这件事。我看过他们详细的调查过程,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漏洞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只有景区内部的监控覆盖率不足——但那种以大自然为卖点的地方,确实不可能和市区一样一个拐角一个摄像头,只要包括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就能算的上可靠。” 复述到这里,邵梓也不知道是该感到欣慰还是有些无奈。 “景区门口的几乎直对着游客的正脸,进多少个人都能看到,听说都有网红慕名找过来花钱都要调监控,就为了什么‘纯天然怼脸街拍照’,这也就杜绝了监控产生误导可能性。此外没有可疑人士出没、景区内无车辆进出、当然也没有可疑物品被发现。别说草丛灌木,地上被老鼠刨的土坑都有人为保险起见检查过,后来还带了警犬进山。” 这起案子确实没有什么确凿的线索,他们也没来得及深入调查。邵梓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这条路,“所以现在季微对袁氏兄弟下手,你觉得可能是因为认定他们对季峰做了什么,因此报仇?” “我不知道。”俞英健摊手,“但我感觉梁安是这么想的。这次是有理有据的直觉。” 对于究竟他在不知道王旭之与季微之间兄妹关系时想到要利用些什么的问题,梁安只来得及用一段话给了提示。 “无论王旭之是否和季微,既然他和她同谋,那他必然有自己的动机。从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无欲无求的人生经历来判断,这大概率不是为财,为情的可能性也寥寥无几——就算我不知道他们是兄妹,季微和那位小交警保持了将近两年的恋爱关系,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出轨,这么点感情基础也不足以筹划犯罪。” “如果要追溯到更久以前,那时候季峰自己都好端端的健在,他们更没有必要瞒着。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复仇者恰好撞在一起的偶然,如若存在都是必然。他们大概率因季峰而交汇,找事事都要报备的季峰他的夫人是最好的选择。在这起案件中,我们陷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误区,只要弄清楚这点,所有的脉络全部都会清晰无比。” 俞英健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怎么一个残肢就能让好端端一个刚才还能开车的人变成那样?虽然童医生说是受到了惊吓,再加上长期精神压力积累导致的结果,但这心理状态未免也太脆弱了吧!虽然可能是被威胁的,但总得有点预感吧!” 邵梓却在想另一件事,甚至无暇吐槽俞英健的预感直觉论,“如果季老师也是袁耀运送的尸体之一,那复仇就不是奇怪的事情了。既然这样,案件的凶手为什么又要杀袁祈……” 说话间,邵梓忽然一顿,俞英健也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 袁耀确实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但也许并这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搬运尸体。 摄像头拍摄到了一截人手。 但袁耀看到的或许并不是它。 已经被蛇皮袋包装好的尸块,里面的一只手为什么会露出来?像是想向人刻意展示一样,但仅仅是耷拉在袋子的边缘,更像是恰巧伴随在过程中出现的意外情况。 拍摄的死角还有一处——就在黑衣人的另一只手上挑衅般放在了袁耀眼前。 尸块、展示、有辨识度的事物。 没有实权的私生子与他关系不好的哥哥,从几年前开始忽然开始时常厮混在一起。 “这确实可以产生一个相当大胆的推测:之所以反应会激烈至此,是因为从袁耀的角度看到的,正是那位指示他运尸的幕后黑手,袁祈的一颗头。” 第一百零二章老师 此时此刻,梁安正在养老院的休息室中。 俞英健叫来的人确实是二支队仅有的三位女警,资历深的两位已经赶去跟踪季微,而最年轻的那位就被派来这里按规矩凑数。 时间实在太晚,风驰电掣赶来加班,芳龄二四的小女警在做笔记时忍不住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原因无它,三支队的梁支队长一直在打马虎眼,自从问起季峰认不认识一个叫作王旭之的人,就开始反反复复确认一些生活着听上去无关紧要的生活细节。 不过深藏不露的梁队如同转变了风向忽然的一句话,让她瞬间警醒了起来。 “关于季峰季伯伯的失踪,实际上您对这件事早有预感,不是吗?” 季微的母亲、季峰的妻子,年过耳顺的殷文静女士倏忽抬头,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看上去特别没有想法,只在一开始提到王旭之让她产生过戒心的警官竟然会突然发难。 梁安仍旧保持着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的态度,“您不用多想。我的意思是,您在事发以后第一时间报警,甚至还没有度过人口失踪的最长时限,应该也是意识到他可能遭遇危险。想必在出行前,季伯伯就展现出了一定的危机意识让您感到忧虑,不是吗?” “……没错。”殷文静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以前没人问过我这件事,但我也没有主动说,因为我不知道任何实质的内容。带的学生多了,我能分辨谁在说谎,临走前的季峰就有那种感觉:我听他谈起要去的景点,满脑子都是他好像很慌张。” 旁边的女警也有说话询问的权力,但还是征求了梁安的意见,经过这位不熟的隔壁老大点头示意可以后,才谨慎地问道,“是他很慌张,而不是他在说谎?” 殷文静点了点头,“季峰经常和人聊起某些自己去旅行过的地方,显摆他那点跟导游学到的知识。他非常喜欢旅游、尤其是爬山,我年轻的时候还和他一起,但年纪大了,就不太想挪地方。现在提到这個,我也想起来了。他失踪那个地方,也是我们年轻时候去过的。” “你们曾经结伴去过乌骨山?” 乌骨山正是季峰最后消失的景区所在。它峰高有限相对平缓,在被大幅度开发前是适合登山小白小试身手的所在,而在开发后到处都是阶梯,周边用一堵墙隔绝着较为险峻不便随意攀爬的山壁,绿树成荫、位于群山环绕下,反而更像是老少咸宜的自然游乐场。 不过,这也算是不同进去分工的一种。乌骨山所在的城市名为南封市,整个城市被一段冗长山脉分隔为两半,由其中一片相对较小的山体内横贯的隧道工程连接,而乌骨山正处于隧道一端的旁侧,背靠着城市两边运输最大枢纽,附近又是作为景观分外宏伟的高山环绕,再加上后来被改造成通行几乎毫无障碍的公园式景区,能够如此蓬勃发展起来也不奇怪。 在这种地理环境下,南封市根本不缺险峻的山脉,因此在许多可选的景点位置中分出一块,用以满足以家庭为单位的游客极低难度的徒步甚至郊游需求也很正常。 殷文静点了点头,“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微微才只有三岁,季峰正好休长假,我这边又是暑期,微微周末被我爸妈带去玩。我只记得那个城市里到处都是山,走两步就是一个景点。季峰拉着我去那呆了两个礼拜,我都快要数不清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也就是年轻身体好,能扛下来。他也累得慌,但兴致勃勃,弄断了根登山杖都不带歇着的,说他哪怕是空手也要爬到山顶——季峰就这么点爱好,但专注到我都有些受不了。就算待在家里也闲不住,总会去看一些那些网友发的图,跟我讲这是什么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近三十年前的事情能记忆到具体的时间、地点和旅行历程,已然实属不易。 但时间毕竟是消磨记忆的良药。关于具体有没有在那时遇见什么,殷文静只能摇头。 “他想要再去一趟乌骨山,我不觉得奇怪,因为虽然那次去了太多地方,不太记得当时具体见了什么,但我总记得他游玩的很开心。只是季峰最后一次跟我提起那里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表面想说服我一起去,实际上是在和自己说话,慌张中又带着些心不在焉。他说的都是一些像什么山高、开发程度和附近的设施的东西。他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只是说出来我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对了,他出门前是我帮忙收拾的行李,失踪后我也帮忙列了表。” 季峰是自驾到的乌骨山山脚下,因为昱州市到南封市的车程大概在八个小时,说不上太远但也着实不近。后来那辆车在检查没有发现疑点后,由乘坐高铁来到南封市的季微开回。 清单的内容殷文静女士至今也记得,但其中的任何一样物品都没有在当地警方的满山排查中出现过。说季峰的失踪宛若人间蒸发,这一点着实不假。 装着伸缩、换洗衣物和保温毯的登山背包、一个保温水袋以及一根登山杖。 监控录像拍着的季峰当时也拿着这些物品,更没有其他人拿着它们出去过。 给到警方用以排查失物是否来自季峰的清单梁安不是没有看过,但殷文静说了这么多看似不着边际当时也因此未能提供的信息,梁安回想着一切,倒是若有所思。 这些线索中隐藏着一个矛盾点,导致从未去过乌骨山的他险些未能发现。如果可以验证这个结论,或许季峰案的谜团就能被解开。 而他现在还想知道另一件事。 其实在听说王旭之可能是季微亲生兄长的同时,他就在心中为自己的其中一个猜想画了叉号。他惦记的仍然是袁耀叫出的那声“季老师”。季峰本身不是老师,而既然有老师,就有学生,虽然这声老师并非出自王旭之之口,而是源于现在正处于疗养院的袁耀,要想把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王旭之和季峰联系在一起,这是可能性之一。 毕竟季峰是个火车司机,他能在工作中接触到的人最多就是手把手带着的新人火车死寂徒弟、火车上的乘务员或者乘客。结合爱好,他也可能认识一些多余的旅友。 但王旭之的工作和车有关。虽然火车和汽车大相径庭,但在某些部件有着相似之处,他可能懂得相关的机械原理,勉强也算能产生关系。如果季峰再对这方面有些研究,王旭之再考虑一些诸如转行的可能性,同在一座城市里生活,两人也许真能拼拼凑凑地搭上界。 不过,梁安的相关研究止步于此,俞英健和邵梓的发现让这种可能性几近于无。 他的猜测只是相对而言比较准确,并非百发百中。而每一次的正确,又要依靠头脑风暴中不断排除多种可能——其他调查人员的存在能让他更快速的排除这些错误选项。 不过现在,殷女士对丈夫兴致的随口吐槽还导致他发现了另一种可能性: 不是只有专业人员能被称为老师,业余人士中有可取之处的也会被如此重视赞赏。 而季峰在旅行爱好者中算是比较博学的一份子。但如果单纯是熟知一些不同地区景点相关常识,除了向亲友炫耀,似乎没有很集中到足以被称为师长地步的展现机会…… 但梁安隐约感觉,这应该是正途上的一个提示。 季峰为什么对危险早有预料? 时隔将近三十年再去一次乌骨山,他有什么目的? 只不过是和不阻止自己兴趣爱好的夫人报备情况,他又为什么要慌? 接下来,正好剩下他们所知道的最早、也是曾经最令人迷惑的信息点。 那句没头没尾,从未被验证过的“老师”。 因为做足了准备,把一切都铺垫到位,也差不多冲淡了提及最容易让对方有抵触反应的王旭之的影响,梁安不怕殷文静会隐藏自己的思绪,只把留到更后面的一部。 于是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不久,他走出了这扇门,跟俞英健和邵梓说明了自己的发现。 “季峰对地理知识非常熟悉,因为常年旅游有着相当设身处地的见识。他的见识很广,在业余爱好者中遥遥领先,能够一眼认出山石的岩层大致属于哪一个区域,也可以凭借一张照片的太阳高度角判断经纬度位置。” “因为这种特长,在妻子殷文静工作的学校里也结交了朋友,甚至因此参加了一个专门的兴趣小组。因为介绍他来的朋友职业都是老师,小组里的人会误认为他也是老师而叫他季老师。而为了不让人扫兴或者显得特立独行,季峰对这件事从来没有否认过,只是和妻子谈起这件事时,会当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玩笑。” 第一百零三章理由 时间往回稍一点,邵梓和俞英健正在门外叽里呱啦。 “袁家又上新闻了!”俞英健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人是很随意的坐在地上,看着邵梓的手机啧啧有声,“这话怎么说来着……活久见?就今天下午,袁耀的爸妈在董事会上大吵了一架,从会议室吵到了电梯间,袁祈妈拼命在旁边拉架,那视频都上热搜第一了。袁总跟自己的小三吵架,原配却跑来拉架,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奇葩的瓜。” 邵梓在旁边斜了他一眼,“你这流行语使用的延迟有点长,应该过时好几年了。” “一个词被造出来不就是为了以后都能用的吗,复古也是精神。你反向跟陆遥学习,技术含量偏不学,学当什么……互联网热词洁癖小警察,这不好吧?”说着俞英健还磕巴了一下,略显尴尬,“我是听小胡这么形容的,这么复杂,也不知道准不准。” “我们都是警察。”邵梓没好气地制止,“这种东西就不必效仿了。俞英健,年轻人的圈子你不会融没必要硬融,我看他们本来就挺喜欢你这样带头摸鱼一挂的。要我说那些小年轻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你的悠闲建立在利用他们的基础上,简直是个奇迹……” 他们正说着,梁安就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二支队捧着笔记本一脸茫然的小女警。 “如何?” 俞英健轻松写意的神情一直持续到梁安一席话说完,很快他就招手叫走了那位跟去问话的女警,准备加班调查。走前还刻意问了下三支队还需不需要帮忙凑女警的人数。 邵梓都无言以对,“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边还有一個陆遥?” “哦对……”俞英健挑了挑眉,“主要比起别的女警,那孩子给人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分不清她的性别反而更开心。所以我一直把她归类为不正常的部分,也算是尊重个人意愿。” “她一直对这种事兴奋的可以,嘟囔着什么‘秀吉性别就是秀吉’、‘这样超级酷的’。”邵梓扶额,“我觉得应该是二次元入脑中二病发作,但这辈子改不过来了。” 俞英健带着人走了,而邵梓转向了梁安。 “如果袁耀是因为这种联系才会叫季峰老师,他一定能和那个兴趣小组扯上关系,只要联系上殷文静女士的前同事就可能发现他们的联系。梁安,伱应该不会专门等着俞英健那边出结果吧?” 他还是比较熟悉这位的一贯手段。 “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梁安顺嘴接上,“但是我现在差不多明白了一件事:你察觉到季微似乎做了一些手脚,这确实不是多想。我已经发现了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邵梓精神一振,“是什么?” “她想尽可能拖慢调查的进度。” “用提示我们她和王旭之有亲缘关系?这不是反而加速了吗?” 梁安摇了摇头。 “表面上来看是这样。但如果不是开始怀疑这一点,我们会直接把精力放在调查王旭之和季峰是否在社会层面上有关这条线索上。她的行为让我们开始接触殷文静,把用季筑来联系她作为调查中心。你要知道,季微根本不知道我们从袁耀的嘴里抓住了一句梦话,却能发现那个小交警的存在,她做的手脚迟早会被发现无法提供切实证据的端倪。这种情况下,她会成为没有方法被指证的主观嫌疑人。而老师这两个字,或许是能查出动机的关键点。” 袁耀的那句“季老师”改变了一切。 在季微原本的预计中,自己被发现嫌疑是有很大可能的事。因为篡改内部监控的内容实是一步险棋,哪怕在技术上被解决,王旭之进入交警队这一客观事实也迟早会被揭露。想要延缓调查, 而在发现警方查到了自己以后,哪怕不清楚是“季”这个姓氏的影响,季微也迅速做出了判断。为了让调查再次偏移,她来到了养老院,利用季峰和王旭之的亲缘关系作为留给警方的突破口,而不让警力完全集中在季峰的社会关系上。 如果没有发现这一点,认清时间才是季微的目的,就不会清楚她的目标何在。 “……那她非要延长这段时间,究竟是要干什么?”邵梓不禁询问,“有这个时间,和王旭之一样逃跑不行吗?况且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真正能上法庭指控她的证据。就算丁为的车上装了什么设备,不抓到王旭、季微不松口,我们现在怎样都不知情,一切只是推断。” 梁安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邵梓的手机屏幕。 “你刚才说的一个词,差不多就是我推断中她这么做的真正动机。” 上面赫然是刚刚引起俞英健啧啧称奇的新闻。 而除此之外,有关袁家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新闻媒体也在下面附注了争执的起因和推测的结果,还有另外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有关丁为与袁耀车祸责任的庭审,将在三天后举行。 他们无法找到实际证据证明车祸有第三方作祟,因此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现在,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梁安耸耸肩,“季峰的案子可以开启重新调查,我已经有了思路,可以在这三天时间内去一趟乌骨山。而既然放下了这点心结,邵副队,你也应该不用再做纠结,和殷女士聊聊天了吧?她对我们抱有警惕,但你可以让她放下这一点。” 邵梓的优势他一向清楚。这个家伙就像是出场配置上就自带了知心哥哥的标签,只要有心一对一的进行谈话,男女老少都可以生效。 数分钟以后,梁安开车离去,而邵梓联系了人过来接自己,同时等在休息室外。 不久,读完报纸的殷文静开门走了出来,正看见了邵梓。。 殷文静目光微微一凝,“我见过你,你是警察。” “这不是一场审讯,殷老师。我躲过同事可不是为了和您谈判的,只是想要聊一聊。”邵梓微笑着摇头,“我不过是打心底里觉得,对您来说,做出的选择实在对不住那个啼哭着被送走的婴儿。这也是一个难解的心结。” 第一百零四章缓兵 陆遥开车找过来的时候,邵梓正站在马路边。 他手上拿着本手册,一个人打着电话。 “邵哥!”陆遥招招手,“除了载你回局里还有啥事不?反正我是遭不住了,待会先回去了。话说都这个点了邵哥你还不回家歇着吗,好敬业啊。” “小刘哪去了?”邵梓从副驾驶那边上来,系好安全带以后才向陆遥询问情况,“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行动的。别跟梁安学那些为了效率无视规矩的小伎俩,他可不是模范。” 被教训的陆遥觉得不公平,但也只是撇撇嘴没说什么,然后如实回答了邵梓的问题:“小刘哥他之前听了消息就走了,说是去找可能认识我们另一起案子的重大嫌疑人的人。” 想着,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用以张扬自己对这件繁琐的案子十拿九稳,“我觉得吧,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但那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起码在八九十!” 邵梓早就知道梁安又给陆遥派了任务,因此也没管太多别的,只是有气无力地为陆遥的迫切邀功比了個大拇哥——忙碌了一整天,他已经无力给更多人提供情绪价值了。 “我也不是什么铁人。小陆,你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好。” 只是刘澈暂时不在,这一点确实让他颇感烦恼。 为了及时解决远在乌骨山的季峰失踪案,令真相大白的同时为季微复仇的可能性提供事实依据,梁安已经开始准备出发,而邵梓正在思考另外一边的方案。 事实上,从和殷文静聊过天以后,邵梓就知道梁安的考虑很有道理——王旭之并不是和亲生父母毫无联系,偶尔也有交集,也就是季筑有着充足的理由被妹妹拉为同伙。而根据季微与母亲对话中的详细内容,她应该正是为了这次庭审而费心转移注意力。 但是,为什么? 他们目前只能认为是季微雇佣了丁为,以运货为名分析他的驾驶习惯,设法让他与袁耀的车辆相遇,而通过如此多次的预前实验,她又通过精心操纵红绿灯的通行时间而让两车在事故发生的当晚路线交汇。但是除此以外,而丁为的车上还被装载过某种特殊的设备,才让王旭之必须出面混入交警队,在季微篡改交警队监控的前提下潜入仓库将这个设备偷走。 以王旭之的职业和他潜逃的行为来看,他很有可能同时也是在修测过程中装上这一设备,乃至与丁为交接的人。因为经不起细查,所以不同于季微,他在警方注意到自己时就已经闻讯逃走。现在距离他们查出王旭之和季微的存在不过半天,邵梓知道二支队的人已经着手调查,想必与王旭之牵连的部分季微并不能像自己熟悉的联网设备一样清理干净。 但是,哪怕是这些推测,貌似也和发生车祸本身无关。 再回忆起那场车祸,邵梓发现他们似乎确实没有关注太多两方责任方面的内容。因为从一开始,调查与袁耀曾经联系上的黑衣人就成了事件的中心。他们虽然有怀疑过这件事并非单纯的意外,但这也只是虚浮到不能再虚浮的怀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从凶手的角度来看这起杀死丁为的事故似乎都没有必要性可言。反倒是事故发生让袁耀车尾箱的尸块极易中途被截胡,凶手甚至还冒着风险来到袁耀开车去往的地方和他接头,亲自带走了尸块。 一直运作的道路监控并没有拍摄到黑衣人的去向或者其他未被确认的可疑车辆,这就意味着走出最后一段路的方式或许是实打实的步行。 无论怎么想,通过袁耀运输时最安全的交接位置也应该是终点站。袁耀应当是接受到了特殊的指令,才会忽然从事故现场一脚油门,来到那样一个不远不近的荒僻地方。 但无论如何,这都和车祸本身的责任归属关联不大。 如果不是担忧庭审的结果在自己暴露以后会与预期不同,季微的做法又会是为了什么?在众多因素纠缠产生的布局之下,那场理据全貌,也完全能独立判定的庭审上究竟会有何事发生,才让季微如此费心竭力的排除自己和王旭之被搅入浑水后能带来的变化? 季微或许是个陆遥都认证的人才,但也不至于厉害到在被人监控的情况下作妖,甚者不用上网、单凭事前准备都掀起惊涛骇浪。她究竟会想干什么是邵梓想要知道的答案。 无论怎样,邵梓现在都只能把无关念头暂放,寄望于梁安能尽早在南封市找到关联。如果真的是为了复仇,季微必然在那里查明了真相,并且有意瞒下了这一点,而且将案件的线索联系到了袁家兄弟的身上。 哪怕是哪个“有意隐瞒”,都足以让他们以存在客观动机为名开启下一步调查。 现在是夜间,而在三天后的早上九点庭审就要开始。既然这样,如果仍旧不能获得季微的罪证或者逮捕在逃的王旭之,防止她在那时偷偷做什么的最佳方式就是在第二天下午五点后把她请到局里喝茶。二十四小时的规定时间内,起码能确保她不在庭审过程中想法作妖。 这也只是缓兵之计。 邵梓越想越头疼,觉得自己实在是见到了太多的疑点,但迟迟无法归总到一起。他没有俞英健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和直觉,也不像梁安遇到什么事都仿佛和自己毫无干系,只觉得涉及的案子越来越多,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宛若沼泽的奇异僵局,每迈开一步,又要陷入下一个泥地里无法脱身。 不过也正在这时,陆遥开了口。 “邵哥邵哥,你明天是要干什么吗?带我一个呗,反正小刘哥也溜了,你不会允许我触犯规则底线的吧!” 这家伙管用归管用简直太不省心。邵梓用难明的眼神瞧了她一眼,进一步否决了明天带陆遥一起的想法。 他现在正筹备的事也不是绝对不能带上陆遥,只是这孩子胆大有余,实在不够成熟。这种进网吧都要被老板查身份证的类型多少和他明天要去的地方毫不搭调。他倒不是怕陆遥露怯,就是担心这倒霉孩子年轻气盛,不小心说几句实话出来把人给得罪了。 那刘澈不在……邵梓其次排除了宋乔雨,这位就是单纯的太过于愣头青,而且好像还正在做某些事。 有谁能帮他撑个场子? “对了。”邵梓忽然想起之前经历的事,在黎明模仿犯一案中,自己与陷害无辜女孩的富商对话时的情形。 他灵机一动。 不用白不用。很少利用旁人的邵梓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第一百零五章季峰 广播里不断重复着即将到达的站点通知,乘务员推着饮料小车穿梭其中,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梁安看向另一侧靠窗位置,有个孩子一边写作业一边费力吸溜着珍珠奶茶里沉底的珍珠,为此面目近乎狰狞,吸管发出呜呜的空气声响。她身旁的三个中年人在角落里打着牌,两男一女,一个赛一個的猛,一会儿的功夫你来我往便把整扑克直接拍在桌上。 隔了一个走道,隔壁座年轻人耳机里传出的音乐隐约混杂在车厢内的噪音里,是一首欢快的英文歌。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偶尔有鸟叫混入车厢内的嘈杂中。 “听你说这个地方我就发朋友圈问了下。乌骨山是个好地方,大家都这么觉得。”坐在窗口位置的王海戴上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墨镜,旁边还放着一个卡其色的登山包,俨然一副专业中年驴友出行的模样,“我微信好友大概三四千,不活跃的不是屏蔽就是删了。总之三十分钟内的回复,说去过南封市旅游的总共有二十七个,二十五个都去过乌骨山。那地方适合带一家好几口去郊游,甭管有没有特色,主要是老婆孩子都说好。” “您原来还经营着朋友圈呢,我还以为那玩意只起到装死的作用。”梁安咂咂嘴,“不过半个月前郑局被微商骗了在朋友圈里写小作文,大肆批判了一通现在的年轻人投机取巧,还嘱咐林支队长在局里问问有没有加了那个微商的倒霉蛋,因为他那显示‘您有一位共同好友’才中了招。他微信好友里除了不乐意网购的老同学就是市局警员,但局里没人认下,郑局退休太闲排查了好几天总觉得是哪个躺尸的的锅。现在看来……” 王海摘下墨镜、很是惊奇,“是我,怎么?郑局在这方面还是太落后了。话说你们难道不会专门筛选网上信息加几个疑似骗子的账号和他们斗智斗勇?那也太没生活情调了。” 失业的人就是有底气,梁安欲言又止倒还真没说什么,只是一叹,“我只是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太意外了。话说回来,王队您对这案子有头绪没?” 王海颇为稀奇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着,还要考考我?” 梁安没有说话,只是抱起了手臂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作默认这一点。王海让他这幅装逼像整乐了,心说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小心思,随后摆摆手。 “关于季峰这案子,想要弄清楚原委,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他是一个人来到的乌骨山,整件事中有着巨大的主观能动性。借助季峰的种种异状和携带来的个人物品,找到其中的可疑之处,弄清楚他如此大费周折找过来的动机,我们就能推断出真相。” “一年没有音讯,这种情况下季峰要么是像肖自铭那样忽然销声匿迹,要么就很遗憾,是已经死了。季微有老婆也有孩子,生平经历来看也不是什么机密特工,前者可能性认真来讲着实不大,那如果是后者,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想到某些侦探小说。” “但是世上实际上没这么多给人分尸逐个运出去的麻烦把戏,从凶手的角度来看与其这样,说真的不如让季峰活着出来,找个小巷把他杀了带走。就算是临时激情杀人,搬运尸体也大可不必制造这样的‘密室’,再者现场也没有一人多次出入的可以情况。能得出结论很简单:他其实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偷偷从两侧只有人自己才能攀登围墙外的山里,偷偷溜出去的。这是季峰制造的诡计,用途应当是误导某些人。” “细想下来,季峰这个人非常奇怪,大老远一个人自驾从昱州市来到了南封市不说,还就为了独自去一趟主打‘老少咸宜合家欢’、多是本地人和一大家子一起游玩,地理条件没什么特色最多能占一个空气清新的乌骨山。他老婆不觉得自驾这件奇怪,应该是因为他平时就爱这么旅游,他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身为经常到处登山的老手,他明明去的是这种平缓地方,却带了按照常理不会带的东西——绳索、登山杖。” 绳索与登山杖,甚至还有一张多余的保温毯。 乌骨山地势不高、坡也不陡,除非是行走都不大方便的老人根本不至于用上登山杖,随身携带的绳索更是宛若摆设。而相比之下,保温毯更令人迷惑,因为这里虽说不是四季如春也有冻人的时候,至少每隔几百米就有洗手间,不会出现登山时失温现象。 无论如何,这几样东西在登山小白都没太大兴趣,已经被彻底开发为休闲场所的乌骨山景区几乎毫无用武之地。正因如此,意识并到这一点以后,梁安就有了推测。 季峰做足这些准备出发,还刻意选择了乌骨山这种所在,正是因为它的特殊性。 “因为门口监控视频刁钻的角度还有头顶那个直播摄像,经常有网红打卡景区要视频。其实这不合规,但根据网上数不清的网红晒图,因为来的人多了,这种情况应当已经养成了一种潜规则。花钱就能拿到监控录像,在线上又能确认大致的到达时间。季峰这么大张旗鼓应当是为了误导某些人,而我们需要排除一点,这类人一定不是警方——而是其他需要通过假装网红来得到监控录像,确认是他进了园区的人。” “所以你需要我这么一个不正经的人装作土大款网红,去尝试要监控录像,而伱自己就以警官的身份入园,看看季峰做这样的设计大概率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路可走。”王海掏掏耳朵,还很讲卫生的拿酒精湿巾擦了擦手,“你说这个季峰的女儿季微可能是因为确认了杀死他的凶手才做了后面的事,她又偏偏是个骇客技术方面的专家,会不会实际上季峰的手机上有一些当地警方没能找到的线索,后来被她给发现并且瞒下来了?” 季峰没有带走手机入园,而是放在开过来的车辆以内。这是案件尚存的疑点之一,不过按照殷文静女士的说法,季峰本来就不是离不开手机的人,他甚至因为过于擅长记地图又熟悉各地路况,开车时连手机导航都不爱开。 所以他的手机在警方搜集证据无果以后落回了家里,自然也就经过了季微的手段。从这些线索来看,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不过梁安摇了摇头。 “季峰的乌骨山之旅完全是做给别人看的戏码。我认为他谨慎到了这种地步,却最终还是凶多吉少,很大可能因为对方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另外,我其实不认为季微从一开始就有着充足的证据指控真凶,她的调查过程,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漫长。” 第一百零六章调查 要把季微并非一日之功的调查缩短到三天以内,梁安开始也不是很看好这种妄想。 季微虽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没有警方的信息渠道,但查不到任何线索的警方大抵也在询问家属的过程中把一些细节透露给了她,他们的起跑线基本趋同,再加上那个最后落到了季微手上,也许隐藏着某种只有她能发现信息的的手机,情况属实不乐观。 不过,梁安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行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年有余,他们的调查毕竟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带一些可以被找到的季微调查中的蛛丝马迹。 人在昱州市的俞英健很快给这边提供了线索:他们在拜访殷文静的第二天早晨就依照询问那些与季峰曾有过交流的小组成员名单,在询问季峰有关时得到了一個线索。 季微曾联系过其中与殷文静相熟的一位地理老师,给他看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拍的。中间有一部分被打了码,但能看到两侧的背景,还包括山岩和太阳方位。别问我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是那个老师跟我讲,一些特别能耐的人可以通过一张照片里的种种元素,比如太阳所处的位置、人影的方位来判断出照片所处的经纬度区间。再根据一些特殊的建筑物或山石类型,就可以判断更具体的位置。” 与此同时,俞英健还提供了一些网络上流传的视频。视频博主光凭一张照片,细致的分析其中种种细节,最终缩小范围与排除法并用,推理出照片被拍摄的具体地点,引起赞叹无数。 单纯熟悉地理知识不意味着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但同时身为火车司机和旅游爱好者,自学成才的知识储备堪称渊博、多年来又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的季峰应当是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而季微应该正是从他的手机上提取还原出来的这张图片, 拿到照片,梁安尝试照猫画虎,但费神眯了半天眼一无所获,无奈只能放弃开发这个特殊的技能,选择直接问俞英健,“所以,那个地理老师说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俞英健虽然得到了阶段性成功,但毕竟运气还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互相推脱责任无果,最终还是人在本部、手里拿着案子的俞英健败下阵来。 要把季微并非一日之功的调查缩短到三天以内,梁安开始也不是很看好这种妄想。 季微虽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没有警方的信息渠道,但查不到任何线索的警方大抵也在询问家属的过程中把一些细节透露给了她,他们的起跑线基本趋同,再加上那个最后落到了季微手上,也许隐藏着某种只有她能发现信息的的手机,情况属实不乐观。 不过,梁安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行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年有余,他们的调查毕竟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带一些可以被找到的季微调查中的蛛丝马迹。 人在昱州市的俞英健很快给这边提供了线索:他们在拜访殷文静的第二天早晨就依照询问那些与季峰曾有过交流的小组成员名单,在询问季峰有关时得到了一个线索。 季微曾联系过其中与殷文静相熟的一位地理老师,给他看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拍的。中间有一部分被打了码,但能看到两侧的背景,还包括山岩和太阳方位。别问我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是那个老师跟我讲,一些特别能耐的人可以通过一张照片里的种种元素,比如太阳所处的位置、人影的方位来判断出照片所处的经纬度区间。再根据一些特殊的建筑物或山石类型,就可以判断更具体的位置。” 与此同时,俞英健还提供了一些网络上流传的视频。视频博主光凭一张照片,细致的分析其中种种细节,最终缩小范围与排除法并用,推理出照片被拍摄的具体地点,引起赞叹无数。 单纯熟悉地理知识不意味着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但同时身为火车司机和旅游爱好者,自学成才的知识储备堪称渊博、多年来又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的季峰应当是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而季微应该正是从他的手机上提取还原出来的这张图片, 拿到照片,梁安尝试照猫画虎,但费神眯了半天眼一无所获,无奈只能放弃开发这个特殊的技能,选择直接问俞英健,“所以,那个地理老师说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俞英健虽然得到了阶段性成功,但毕竟运气还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互相推脱责任无果,最终还是人在本部、手里拿着案子的俞英健败下阵来。要把季微并非一日之功的调查缩短到三天以内,梁安开始也不是很看好这种妄想。 季微虽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没有警方的信息渠道,但查不到任何线索的警方大抵也在询问家属的过程中把一些细节透露给了她,他们的起跑线基本趋同,再加上那个最后落到了季微手上,也许隐藏着某种只有她能发现信息的的手机,情况属实不乐观。 不过,梁安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行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年有余,他们的调查毕竟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带一些可以被找到的季微调查中的蛛丝马迹。 人在昱州市的俞英健很快给这边提供了线索:他们在拜访殷文静的第二天早晨就依照询问那些与季峰曾有过交流的小组成员名单,在询问季峰有关时得到了一个线索。 季微曾联系过其中与殷文静相熟的一位地理老师,给他看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拍的。中间有一部分被打了码,但能看到两侧的背景,还包括山岩和太阳方位。别问我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是那个老师跟我讲,一些特别能耐的人可以通过一张照片里的种种元素,比如太阳所处的位置、人影的方位来判断出照片所处的经纬度区间。再根据一些特殊的建筑物或山石类型,就可以判断更具体的位置。” 与此同时,俞英健还提供了一些网络上流传的视频。视频博主光凭一张照片,细致的分析其中种种细节,最终缩小范围与排除法并用,推理出照片被拍摄的具体地点,引起赞叹无数。 单纯熟悉地理知识不意味着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但同时身为火车司机和旅游爱好者,自学成才的知识储备堪称渊博、多年来又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的季峰应当是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而季微应该正是从他的手机上提取还原出来的这张图片, 拿到照片,梁安尝试照猫画虎,但费神眯了半天眼一无所获,无奈只能放弃开发这个特殊的技能,选择直接问俞英健,“所以,那个地理老师说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俞英健虽然得到了阶段性成功,但毕竟运气还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互相推脱责任无果,最终还是人在本部、手里拿着案子的俞英健败下阵来。 第一百零七章追踪 因为人手有限,刨除已经不在体制内过来当热心市民工具人的王海,梁安遵从自己一贯的兴趣爱好独自出发。但毕竟是跨市办案,为了得到一定的权限总要办手续走流程,虽然权限足够、理据充足,他在警用系统里线上操作的速度很快,但也真不能把这个独狼做下去。 出发前梁安就设法联系了当地刑侦支队的人员,从他们那里讨来了一位本地出身、据说还相当熟悉当地景点地貌的警官作为临时搭档兼向导。这正是为了弄清楚这里地形地势,寻找季峰的去向。决定做在照片传来之前,后续得到的线索也让人员要求更有意义。 不过人一来梁安却有少许后悔——因为被派来的这位三十来岁的李警官相对应当沉淀下来的年纪而言,着实是活力四射到令人啧啧称奇,仿佛一人都能成军。 仅仅见了五分钟的面,梁安便有幸获知这位李警官十年前与邻家青梅竹马的女友终成眷侣,有个九岁的儿子整天在自家开的大型商超里拿零食吃的那叫一个圆鼓轮墩,作为一個灵活的小胖子怀揣着吃播网红的梦想,还经常被李警官正怀着龙凤胎的妻子追着满街乱窜。 梁安只觉得,孔明用空城计的时候没请他简直是资源上的巨大浪费。 不过这只是行走路途上的闲聊。该做正事的时候,李警官也是个好搭档。 当梁安把那张照片传给李警官看的时候,告知了一些俞英健给出的关联结果以后,他指着画面边角处,给出了颇有见地的可靠结果: “什么太阳高度角的……我地理不好不太懂,但这地方和乌骨山确实有点相像。主要是这个台阶旁边的栏杆:乌骨山的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坡度,也很少能在白天拍不到其他人,但是一样的。梁队您瞧好了,就从这里往里面五百米左右的观景台,用的是同样的材料。” 走过去不需要几分钟,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位置。梁安具体确认过这件事以后继续向李警官询问,“在南封市所有的山区景点里,你知不知道还有哪里有类似的栏杆?又或者你仔细看看,这个图片上有没有其他特征性的东西,可以用来识别具体的拍摄位置?” 李警官眯眼又看看,但还是摇摇头,“我还真没有印象。这种栏杆也不算罕见,政府采购的大多是同一种。主要我们南封市里到处都是山,虽然为了给我家那混小子减肥,里面大部分我都借口带他去过,但有些就去过一两次,有一点点山路的印象就算不错了。但这图里就拍到了远处的几节台阶和栅栏,其他都是草和石头。要是有条大路的话还能分辨一下。” 言外之意,就是拍摄的背景人为痕迹实在太少,没什么特殊性。 梁安顿了顿,“听说你是本地人。那在带你儿子爬山以前,你也经常会去登山?” “算是吧……怎么了?”李警官有些不明所以,“结婚前去的比较频繁,但也就是家周围的那一座,那时候交通还不太方便,别的地方就去的不多。其实我们南封市很大一部分土生土长的孩子都有这习惯,上学的时候郊游都去爬山呢,所以我同学都倍儿健康。不过在有了孩子后,我就没那么多空闲去玩了,也就儿子长大一些以后才能到那些地方去遛遛他。” “你有没有印象,这种栏杆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安上的?” 李警官挠了挠头,“好像从我小时候爬山开始就是那样的了。” 在和李警官的交流中,梁安也发现了另外未曾被发觉的特点。 南封市大多数的山地都有着同样的栏杆,而且运输建造时间大致趋同,可以显示出景区建设南封市城市统筹规划中重要的一环。外地人或许不清楚这件事,而本地人李警官,甚至在很久以前就来过乌骨山,并且不远万里赶过来做戏的季峰也许会这一点了若指掌。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照片中的山在这一规划当中,也就是说图片里的显示的位置无论处于哪个景区,都是经过了开发的所在。但开发不算完全,起码不像乌骨山这样彻底成了老少咸宜的游乐场所,因为照片的背景下没有更多人影。 而图片中可疑的特点还有一点,李警官显然也纠结于其中d1端倪。 “我比较想知道这个打码的到底是什么。”李警官也不是干白工的,“别人打码都是涂马赛克,这图倒好,结结实实的整了一个纯色方块出来。这张照片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吗?” 梁安也想知道为什么。 想着想着,李警官突然锤了下自己的手:“等等,这会不会原来是一个人的照片?可能是横拍半身照,有山有水的,山景里放进去一个人。伱看这构图、这风景,还有这流线型的天际线!我给我媳妇拍照的时候要是这么能拍,她肯定夸我照的大气又敞亮,很有范儿!” 如果是为人像打码,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不用马赛克遮罩。因为人形的轮廓能在单纯的模糊下显现出来,如果是为了让人找地方提供的照片,有人的照片难免会让人心生警惕。 因为季峰显然不算神经大条,不能保证想这么做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他越想越来劲,甚至开始展现起了自己为老婆摄影时的专业性,“一般拍这种横向照的时候虽然是为了风景,但人的位置也得讲究,必须在视觉的中心,两边分配均匀,还不遮挡大部分背景里景物交界的地方。这张照片水平挺高,而且我看着就很像这种站位……” 有对象的人考虑的内容就是不一样,动不动就秀起了恩爱,另外叨叨起了他那聪明漂亮的媳妇教他怎么拍人像的时候用镜头焦距扩大背景范围,还让他看视频进修拍照技巧。幸好梁安根本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再次拿着照片仔细看了一遍,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 既然这样,季峰就应该是获得了一张被遮去了人像的风景照。有人让他辨认照片拍摄的地址,而季峰这个旅游的老手应该也经常拍照,所以哪怕做了遮挡,他也有可能会猜到这原本是一张拍人的构图,心生警惕。但是如果只有这些线索,应该不至于让季峰大动干戈。 所以除了收到这张图片意外,他究竟还遭遇了什么? 梁安忽然心念一动。 既然季峰最后出行,也就意味着他确实凭借这张照片分析出了景点所在。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或许不是费劲寻找到另一个能代替季峰的人……而是找到季峰选择乌骨山的理由。 毕竟,根据李警官的说法,有这种栏杆的山不止乌骨山一座。 为什么是乌骨山? 两个人环绕着乌骨山的正常旅游路线转了一圈。 季峰在景区内的时候也曾被监控摄像头短暂的拍摄过,不过只有景区门口那两次和景区便利店的一次。根据以前的调查结果,季峰曾经在店里买过两袋压缩饼干。 跟着李警官把几个地方转过以后,梁安发现这地方还真是很好躲监控,虽然可以理解,但实在不够现代化。不过,这种程度的细节已经足够。 在来之前李警官当然已经了解到这次是为了解决季峰失踪一案,而带着梁安环游乌骨山时的偶尔碎嘴伴随着梁安不吝啬的答话也足以让他弄清楚调查目前的进展。李警官实在太有激情,甚至思考了一下有这种程度的线索,如何才能利用南封市的警力资源。 “要不要我去和我们支队长说一声,问问能不能分发这张照片,调点人手到几个山地景区对照着搜一下?” “不用。”梁安摆了摆手。 他要在最短时间内破案,不可能采用如此简单粗暴却大张旗鼓的做法。一座又一座的山,全部搜下来或许用上数日能找到定点,但并非小事。他认为还有更快的方式。 正说着话,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这回是王海。 王支队长在假扮打卡网红一途上颇有造诣,在乌骨山里随便转了一圈然后就来到了门口,塞钱给管理员就要到了高清监控录像。显然,他不是近期唯一想买下录像的人,这门生意甚至颇为火爆,导致管理员甚至让王海自己去设备上截图,自己在门外吹风。 “门口那老哥性格还不错,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这年代出生的人还只有小学学历,是被亲戚坑来顶包‘临时工行为’用的——他对这种行为不合法合规完全没概念,管理人员大概也有利益勾结:我问了收款码不是他自己的,有上头的人说给他百分之十的提成当看着监控的工资,居然还没签劳动合同。他拿着那份不稳定的提成当底薪还美滋滋的……所以如果警方要处理,可以考虑从轻,教育成分多一些。” 前上司给出温馨的小建议,踏实可靠的梁安当然还是记了下来。 这样一来,关于外人买下监控录像有多容易的问题水落石出,他们现在需要注意的重点终究还是回到了季峰的去向。 他想让人误认为自己进入了乌骨山园区再没出来,那么实际上又是去了哪儿? 追溯这段行踪不能算困难,因为事情发生仅仅一年有余,园区附近的监控资料因为事情发生大概有存档,如果季峰没有走出多远就回到正路,起码曾经载他的车辆会被拍摄到经过。如果其中存在出租车,比起先前认定季峰可能是被人绑架或者杀死的情况,大可以以这个角度重新排查一个人乘车离开的情况。 不过这样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时间也不止三天。 梁安皱了皱眉,忽然灵机一动。 他转头询问李警官,“据你所知,乌骨山附近有没有什么陡峭的山路,可以直接通往另一个景区的?” 季峰不一定要通过车辆行驶到其他地方。 路上伴随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而季峰不是他女儿那种可以骇入监控系统的强人,他如果明确地清楚门口的监控录像会被发现,那么自然也会怀疑其他的。这样看来,也许季峰的目的地只是不在乌骨山,可能在这座山脉附近,能跨过围墙抵达的其他地方。 那张保温毯——如果把范围锁定在乌骨山附近,那么需要用这种东西以防万一,这条山路大概有一段海拔较高,因此需要防范恶劣天气下的保暖工作。而还有一个需要考虑进去的因素:季峰曾在景区便利店买过两袋压缩饼干,这就意味着他如果单纯靠登山技巧进发,框定的范围内行走需要中途解决掉两餐。 这是缩小范围的一种方法。 李警官虽然常去爬山,但不是特别专业的登山迷,不会专门研究这种过于险峻的路。只是他也可以找认识的当地朋友问问。而在这时,俞英健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我找的人说……这地方风水不错。”俞英健硬着头皮给出了自家二大爷封建迷信的扯淡结论,“这一点如果去到实地其实我也能看出来。但他是个周游道士,去过不少名山大川帮人看风水,我就想着也许会对一些特殊的地点有印象。不过他还真没去过,但看过照片以后,根据他的说法,这地方一看就有‘聚宝生财之相’。” “就这?” “……其实不瞒你说,风水还真不一定完全是一门玄学。我小时候学的时候就觉得很讲究,古人还写了很多的典籍用来归总,所以从古到今地方的道士给出的结论应该差不太多。所以如果‘聚宝生财’结论通用,这里又是什么古往今来名字传续的景点,当时也刚好有请人看过风水一次取名,这地方的命名结果可能真的和‘财’相关。” 这回是俞英健光速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略有些心虚。 与此同时,梁安也大致按照李警官的收获,确认了附近两天以内在山中步行能够直接抵达的山脉景区,并且检阅了其中所有的地名和别名。 其中一个地方还真吸引了他的注意。 和图上相仿,这里有山有水,高处的别山岭中有一条长长的台阶。登山人主要是看中这里居高临下,而且能够借此攀上旁边视野极佳的巨石。但相对而言,他们也坦诚这里其实分外危险,因为除了台阶处的栏杆,几乎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或者标语。 而作为吸引游客用的标注,这个现名为“别山岭”的地方虽然荒僻,但还有一个比较生僻的别名,在梁安腆着脸委婉提及可能与“财”相关的代称后被知情人津津乐道。 “黄金谷”。 经过一天的实地调查,在谷底的深处,被零星的碎石和丛生的杂草所环绕,两具尚未白骨化、布满霉斑的尸体躺在其中。 第一百零八章尸体 因为确定了尸体的存在,除了事先赶来帮忙的李警官,当地刑侦队的支援也陆续赶到。 梁安也看多了白骨化的尸体,单从耻骨联合形状上就能判断出这两句尸体是一男一女。因为有法医的存在,尸体的具体骨龄也在确认的过程当中。不过按照最常规的推断,其中一人是死亡时五十二岁的季峰这是最显而易见的推论,但也需要警官专家实际验证的内容。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落在山脚下。不过除了季峰曾经被报告失踪,另外那位女尸的身份却是不明,南封市的刑侦队没有查到对应相符的人口失踪报告记录。 “这种情况以前我听人提起过一次,也是到现在都是一桩悬案。好像发生在新阳市?”李警官摸摸下巴,“几十年前的事了,也是一具男尸和一具女尸在山崖下被发现,查骨龄发现两个人都只有十七八岁。但是当时只有女娃报过失踪,男尸几年后才有人认领,说是山里出来的孩子。说起来还挺奇怪,那娃娃正去上大学,出门是要穿过这大山,但村里也通了电话线,父母更不是真正与世隔绝的贫困户。搞不懂,怎么联系不上人,也不报警的?” “……南封市这么多山的地方,坠崖的人也有不少,刚好一男一女应该也不稀奇。地区也就罢了,何况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李警官,你怎么会恰巧想起这件事?”梁安皱皱眉,“况且那也说不上是什么悬案,虽然男方父母认尸不及时是很可疑,但早以意外结案了。” 李警官有些惊讶:“这案子您也知道?梁队还真是见多识广。不过说的也是,类似的案子不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了。但其实还是有一定相似性的吧,毕竟只有男方的亲友报了失踪,女方则是没有记录,这一点上,不就是刚好和那起案子反了过来。” 这回梁安没有反驳,只是摇了摇头,旋即转向下一个话题,“李警官,你经常登山,关于这起案子的起因你怎么看?” “当然!”李警官显然不是第一秒就有了此等猜测,只是耐着性子一直没能说出来,“尸体的周围有许多碎石,其中还有部分应该是在腐坏前就被压在了背包以下。按照分布来看,没有被压住的大多位置偏移或者被埋进了土壤里,也就是说,在尸体掉落以前,也有岩石碎块从上面落了下来,因为被压着一年来也没能被雨水冲走。” 说着他还指向实地。被鉴证人员专门划分出来的区域。 “当然我们不能轻易排除有人把两个人推下山崖、或者这两人厮打互相坠崖的情况,但目前看来,因为这片区域的高处有着没有围栏的岩石区,刚好有小石块坠落在尸体附近的可能性寥寥无几,只能说意外的因素或者可能性较大。这位不知名的女性尸骨大概就是失踪的季峰要找的人,调查应当从附近的居民区出发——就算找不到家里女性失踪的居民,也要问问一年来有没有哪個见过的女人忽然失踪不见了,还有有没有见过季峰这个人。” 梁安显然很赞同意外可能性大的推断,点了点头,“所以,我的人生格言一直都是能不要爬山就尽量不要爬山。不过非要说的话,一直以来生活在昱州市,那个地方地形接近平原,也没什么险峻的高山让人去爬,随便找个楼去跳都比这么做死亡几率来的要高一些。” “这么说来……我从昱州那边过来玩的亲戚也说,那里确实就只有几座小山包,情况至多也就和乌骨山差不多,安全到三岁小孩儿都能走出来。被害人季峰季先生既然有着登山的爱好,应该也是由于昱州市没什么山,才特地赶来这里旅游的吧。”李警官赞同地点点头,“话说回来,梁队应该是昱州市的本地人?您说起话来没什么口音,我都听不出来呢。” 梁安瞧了他一眼,“不,我老家在新阳市。但非要说起来,我不太熟悉那边。” 李警官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啊了一声,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是父母迁居的原因吧?” “我父亲是新阳市人。至于我么,总共只回去过三次。所以非要说我是昱州市人,按照现在的标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哦对了,”李警官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为什么我突然会想到新阳市的那起案子了!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在新阳市的派出所干活。就前些天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他抱怨说有个纸质案卷丢了,现场还有打斗痕迹,搞得最后一个看过卷宗的他背了处分,就是这案子!我那同学说,虽然被定做意外,但他老师一直觉得有蹊跷,直到退休都念念不忘叫他盯着。我其实也知道是意外结案,但我那同学一直‘悬案’、‘悬案’的,我也就被带偏了。” 梁安豁然一惊,“什么时候?” 李警官也没记得那么清,大概找人查了一下才说清了精准的时间。 怎么会这么准确? 新阳市男女尸坠崖一案卷宗被盗,恰好发生在白晨自投罗网之前。 更巧合的是另外一件事…… ---------- 不久前,昱州市市中心的一座地下停车场内。 问话确认的人是邵梓,“季峰的尸体被找到了?” “是这样!”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陆遥非常激动,“虽然老大藏着掖着还没发消息回来,但我在南封市的同学说,有内部人员在山里发现了两具尸体,死了得有一年,尸体周边的随身物品也和季峰相符。他们那边派人正在往那儿赶,要保护现场并且做进一步调查。不得不说,咱们老大还是挺有一手的,这才到南封市十几个小时就把人找到了。” 现在是下午,陆遥终究还是和个小尾巴似的强行跟在了邵梓的车后座上,邵梓也不能赶人,就勉为其难载她一起过来,但也严正声明绝对不会把穿着冲锋衣墨镜和牛仔裤,顶着一副砸场子二流子纨绔相的陆遥带去一同问话,借此污蔑昱州市公安局光明严正的形象。 其实这孩子平时也没这么叛逆,邵梓深刻怀疑是昨天自己的话让她应了激。 陆遥表面上接受了这一点,但也不放弃侧面找茬,以示这样做确实不公平公正,趁着邵梓整理衣服照镜子跑去和另一位宾客告状:“江哥,这种场合你见得多,你就说说你在这种场合有没有见过不端着的类型?这哪能丢人呢!这叫做包容性强,说明我们的思想先进。” 江秋人坐在副驾驶,转头看向她,被引导着如实回复:“是有。” 邵梓只能当作没听见,最后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还算整齐没有多余褶皱,随后放下手头的镜子,无可奈何回头瞪了陆遥一眼,随即招呼着江秋下车,把陆遥留在了原地。 他们要去的是一场酒宴,由头在于袁家和另一所当地龙头企业的合作。这件事早在袁家出事前就已经定下,虽然袁家的二少爷没了、三少爷疯了,但袁家毕竟还有一大家子的人,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袁家大少仍会出席,连带着家族律师徐天翼一起。 在这之前,邵梓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联络这位袁家大少,但按照顺位总轮不到这位排期繁忙的大兄弟,专门约人的时候也被秘书各种搪塞。于是他几天前便打好了主意,在这个他找不到任何借口的时机主动出击。 “像邵哥这种一怒之下最多只会怒一下的类型,在外头真的很容易被人欺负。”陆遥摸摸下巴,自言自语了一阵,“还带着江哥这样压根都不会生气的,我是真觉得不会好过。” 陆遥嘟囔着也下了车。只是在这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陆遥,江秋和邵梓已经进去了是吗?伱在现场,那我再派给你一任务。” 陆遥悚然,“老大你这样真的很恐怖,要不是我们早就知道你变态的掌控欲完全是为提高破案效率,面对这种监视行为现在已经要求报警了!不对,我们好像就是警察来着……” “你摸清了规律,用引导江秋来获取依据帮助自己诡辩驳倒邵梓,以为我听不出来?” “怎么这样,还带监听的!” 梁安不慌不忙,“是江秋带的设备,我征求了他的意见,毕竟这趟行程的一些细节也需要记录,也没有专门瞒着邵梓的意思,只是没特地和他说——但如果我猜得没错,虽然不是什么正式行动,他身上应该也带着执法记录仪。不过就算这样,总也要排除他们防备邵梓这个人的可能性。毕竟在他们看来,小江少爷应该是最不可能真正和刑警队一条心的人。” “所以现在邵哥是要针对袁家,老大你又是要针对谁?”陆遥歪了歪脑袋,掰着手指数着他们可能的敌人,“徐天翼今天应该会到场,但为了应对那俩倒霉孩子的问题,大概会和那位逼格听上去很高的袁家大少的连体婴儿,主打一个辅助人家垂帘听政。你没叫我赶紧跟上去或者找人带一件不丢市局脸面的正装过来,也就是说针对的不是在里头的人……等等,不会是季微吧?刚好疑似她爸的尸体被发现,南封市那边应该有一年前拿过去的DNA样本,那里结果出来了没?” 梁安清了清嗓子,“不是季微,她不至于这么张扬。但我要你去跟的人,你其实也见过。” 第一百零九章底牌 顾凌是听着车辆警报声折返回来的。 她见到一个短发穿着冲锋衣的家伙鬼鬼祟祟蹲在自己车辆副驾驶,刚开始衡量着要不要报警,见到对方一转头就发现这功夫好歹是省了——得了,年纪轻轻一个警察就在这呢。 “小陆警官?” 陆遥诶了一声,弹射起步站起了身。这架势,顾凌还以为她要顺便再给自己敬个礼。 她被人抓包还挺自在:“晚上好!” “有何贵干?”顾凌抱着手臂发问,“虽然我能看得出来,你能找到这里,应该是有点想问我同款问题。我听说警察不能单人出警,那你这次来……” 若不是早就见过她,陆遥的外表确实让人很难联想到警察,尤其是这個穿着打扮下,更像是哪个大学滑板社的社员跑出来溜达,一副清澈愚蠢、未出茅庐般的模样。 但在短暂接触说过几句话,随后又和齐亦了解过之前情况以后,顾凌发现和这个陆遥应当也没这么简单。新脑子就是好使,她或许看着还是个孩子,但相当聪明、也不好糊弄。 顾凌想着,随即眯眼,因为实在捉摸不透这位小路经过的来意。 她又没有拒绝刘澈显然有利于自己的要求,这孩子究竟是需要什么,才需要拐弯抹角。 “我当然不是来调查什么人的,就看看有没有人脑,准备随便逛逛、找人聊聊。”陆遥干笑了声,顺便还帮顾凌擦了擦车,“你看我穿这身,是上去那种精致地方的模样吗?” “找我吗?” “是!” “……有什么事。” 陆遥耸了耸肩,“一点小事。” 她的视线看向停车场的旋转门,意思很明显,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单独聊。 顾凌只踌躇了几秒。本质上陆遥不会对她不利,而顾凌这次的行动说到底也只是必然存在的以防万一——她当然不可能作为对方律师跑去和徐天翼打照面,只是为了防止万一酒宴上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自己无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获取真实的情报。 他们到了一间小小的士多店坐下,周边没有什么人,陆遥适才开口。 “顾姐,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除了我们和车祸两方的家属相关人员以外,有没有另外的人真正和你产生了联系,因为想要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我知道,这可能涉及你在庭审时用到的底牌,伱一定会担忧我把你所告知的内容交给徐天翼或者其他人。但你不用担心我更多利益相关的追问,因为我只需要知道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究竟有没有这一个人?” ---------- “被损坏的设备?” 在李警官和人打电话的时候,梁安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同时抱着手臂在一旁倾听。 而当前者说话的音调明显上挑,略显急促的挂断了电话,眉毛皱到了一起,并且低头观察现场几乎所有证物被清走后的情况,梁安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抹情绪,并且发问: “又发现了什么问题?” 李警官点点头:“拿回去的证物里新发现了纰漏。鉴证人员在背包的暗格搜到了一个录音笔,整体已经在坠落中被损毁开裂,但是有一点问题——里面的内存卡不见了。除非是季峰自己刚好忘了把储存卡放了进去,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后来有人动过尸体!总不能是飞禽走兽从背包里拿出录音笔,拆开后盖把内存卡拿出来然后再全部恢复原状吧?” 梁安眯了眯眼,若有所悟。 录音笔不在殷文静看见季峰准备的行李列表当中,不过这也实属正常。季峰如果想瞒着所有人,这么小件的东西显然不在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寻常登山用品的行列当中。 不过梁安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南封市局的人依照他的判断,季峰的女儿季微应该是先人一步查出了这起案子的所有真相。但依照他这个独家线索,这一疑点就有了解释:季微查出了季峰真正的目的地,来到了黄金谷并且发现了父亲的遗体,然后从中取走了内存卡。 她现在手头上,应该有一段完整能揭露真相的录音。 这个推断并不绝对,但因为如果在坠落前的录音笔正处于录音状态,季微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警方调查中也有多种可能性的情形下还原自己看到的真相也实属正常。 虽然程序员不一定会修电脑,但季微显然有与警方技术人员一样恢复卡中数据的能力,最起码也得有对应的人脉。而在恢复数据以后,把内存卡复原到一开始的破损状态,或者导入到一个新的内存卡里再模拟原装显然难度颇高,稍有不慎就有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让自己更容易露馅的风险,千里迢迢彻底还原现场因此也就没有必要。 现在是彻底的合作状态,梁安也不藏私,很快把诸多要素和猜想告诉了李警官。 “既然是这样,这位季微又为什么不把自己找到的线索交给警方?”李警官感到困惑,“我有几个同事跟过这签字,她当初还是挺配合工作的,不然应该会专门被提出来。” 这也是梁安要考虑的问题。 从履历与经历上来看,季微根本不像是从本质上就抵触警察的类型——像唐千那样的人总有自己刻骨铭心的理由,比如在自己的“哥哥”赴死之后听到了一句令人心寒胆颤的话。 只是季微不同。 虽然她的父亲失踪后没有被警方找到,但在她的母亲殷文静报警以后,当时的警方是第一时间全力搜寻无果,与季微的交流中也面面俱到不存在矛盾,她更没有显示出任何抗拒。 而且事情发生仅仅一年有余,远远没有达到悬而未决的地步。于情于理,她这样经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都能够理清现状,不会轻易认为这会是警方的错。 如果不是出于对警方的敌意,那又会是因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到了梁安的手机上。梁安低头看了一眼,目光便凝滞了一瞬间。 他明白了一件尤为关键的事,能让一切联系在一起。 梁安一叹,“李警官,不瞒你说,我这次来的这么急迫是因为两天后有一场庭审,如果无法揪出季微的马脚,她可能借机做些事。而季微之所以瞒下线索,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她相当聪明,而且很有远见,她想要彻底扳倒害死他父亲的人,比我们的想法长远了太多。” 第一百一十章酒宴 高楼大厦在夜色中闪烁着明黄色的灯光,一场盛大的酒宴正在摩天大厦的顶层宴会厅内举行,本该是觥筹交错、一片轩昂和谐兼容并顾之景,实际尚却安静非常。 或许还没有到达落针可闻的境地,总有人窃窃私语——但应该不远了。 此情此景,大概是因为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里非常端庄地摆了一张袁祁的黑白遗像,虽然有意隐藏在偏僻处,但总会被察觉到,因为就在去往洗手间的光鲜走廊旁边。 虽然不起眼,但总让人有种坟头蹦迪的怪异感,不敢高声语也实属正常。 “这不正常。”江秋作出评价,“虽然各地习俗不同,无法守灵的近亲带上遗像也情有可原,大致上符合习俗形成最基本的原理,但这还是有悖另外的一些传统习俗。” 邵梓嘴角一抽,“袁家办着白事,同时还搞这种明显正面的活动,想要气派的同时还得顾虑他们最基本的宗族习俗,弄出来的结果当然不三不四。非要讲,倒不能说他们是吝啬这点钱亏不起这笔违约金,而是非要撑着场面,让人觉得袁家一点不受影响。” 袁家之所以在二十一世纪还对外展现着这么根深蒂固、显得略有些封建的统称,而不是采用他们所控股的财团真正的名字“远振集团”,旗下公司主要经营着金融业与一些商业投资项目。而仍旧要按照宗族的方式,正是因为他们起步于迈入新社会的传统老家族,是年末在集团里开完年会以后,回老家要一个个进祠堂请神叩拜老祖宗的类型。 和俞英健那种隐居山中的道士家族不同,袁家自古就是商道上的“金融大鳄”。 富不过三代的道理在巨额资本的流转下并没有生效,袁家的老太爷自己就是富家子弟,但曾经受过高人指点,在敏感时期到来前就远航到外国避险,几十年后才带着儿女和一批财产回国继续创业,在最为缺少资本投入的时期获取到了最大的时代红利。 事实上正式因为“袁家”这个叫法,很多人至今还误以为应该袁家所掌握的财团应该叫做什么“袁氏集团”。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单纯姓氏不适合形成品牌效应。之所以形成曼德拉效应,大抵还是因为袁家戏剧性的过去总是让人在论坛上夸夸其谈,大家都喜欢简单易懂的叫法,吃瓜时一口一個“袁氏集团”的叫顺了,习惯便改不过来。 作为昱州市的龙头之一,远振集团的规模其实相比其他集团更大,只不过资本和权力分散在多个分家的手上。 虽然按照古代的规矩,袁祁乃至袁耀所在的分家因为父亲是继承了太爷所有遗产的老爷子的长子而该被列为主家,但老爷子显然不是传统一味逐利的掌权人。;或许是因为太爷活得太久、多年来老爷子和兄弟姐妹相依为命处的太好,掌权的时间也太晚没锻炼出狠下心的能力,对下一辈的态度是财产要分就分,不会因为利益需要而怠慢半点。 他和同辈多因早年人在国外错过了少生优生计划,兄弟姐妹都不差钱,总归生出来的十几个孩子分走了不少家产,绝大部分远走他乡创造自己的一番事业,在全国范围的土壤上为远振集团扩大影响力,但也当然不可能总是这么乖顺没有野心。 有人戏称,这个“嫡嫡道道”的所谓主家实际脆弱到可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生出来的仨孩子两个负责打酱油,只有一个老大算是能撑场子。不过无论如何分走资产和人员到其他城市,好几代人积攒下来最基本的人脉还在那,昱州市的袁家还算他们的大本营,只是近年来隐隐有被初创三十几年的财团压下风头的趋势,让老爷子很不满意。 邵梓原计划只是找那位袁家大少爷的助理突然袭击,礼貌地要求对方把自己和同行者放进去,以和要在“庆祝活动”中出席的袁大少爷见面。但既然江秋在这里,不用白不用,这样形势下的突然袭击可以更加猝不及防一些。 只因为江秋不是什么家族的成员,但他是江卓的儿子。 一想起这件事,邵梓就忍不住和江秋说话,“江医生,虽然我知道枫越集团的具体事务一直以来和你无关,但我还是有些好奇。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的传闻:说是枫越集团在昱州市产业估算总值马上要超过了以昱州市为大本营的袁家?虽然不是全国范围,远振集团也越来越不把‘大本营’当回事,但枫越集团成立也就三十年上下吧?主要的超级大老板也就江董事长一个,可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的大家族,这可不太得了啊。” 江秋眨了眨眼,“董事会里的控股人不止江卓一个。其他的,我不清楚。” 他没有撒谎,是真的只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而且根据邵梓经常查询的结果,他也能知道江卓虽然是这样一个当地财团的绝对领袖,但还真不是什么本市首富。 抛开互联网上偶现之后迅速被压下的风波不谈,江卓是个相当低调的超级大老板。 邵梓虽有偏见,但一直以来也承认这一点。同时,他也和江秋确认过,江卓本人好像正参加着其他的什么活动,真要过来也未免抢了风头,因此不会到场。 除此以外,枫越集团有人代表参加酒宴,但也只是中高层的领导,应该能认出江秋这张脸,但也清楚这位少爷完全不管实事,若非必要不会贸然打扰。 所以,江秋也只是一张人形自走的绝佳入场券。邵梓希望先凭借自己确认那位袁大少爷身在何处,因此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谨慎地待在一个地方,先把酒宴流程详细的确认一遍,随后判断此行目标袁大少爷的移动位置,再研究一下自己知道哪些。 邵梓一直是擅长与他人交往的人,当然会习惯性的记住几张有用的脸,以备他用。可在依照计划进行行动的过程之中,他依次审阅、近乎有条不紊的目光忽然顿了一顿。 第一百一十章酒宴 高楼大厦在夜色中闪烁着明黄色的灯光,一场盛大的酒宴正在摩天大厦的顶层宴会厅内举行,本该是觥筹交错、一片轩昂和谐兼容并顾之景,实际尚却安静非常。 或许还没有到达落针可闻的境地,总有人窃窃私语——但应该不远了。 此情此景,大概是因为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里非常端庄地摆了一张袁祁的黑白遗像,虽然有意隐藏在偏僻处,但总会被察觉到,因为就在去往洗手间的光鲜走廊旁边。 虽然不起眼,但总让人有种坟头蹦迪的怪异感,不敢高声语也实属正常。 “这不正常。”江秋作出评价,“虽然各地习俗不同,无法守灵的近亲带上遗像也情有可原,大致上符合习俗形成最基本的原理,但这还是有悖另外的一些传统习俗。” 邵梓嘴角一抽,“袁家办着白事,同时还搞这种明显正面的活动,想要气派的同时还得顾虑他们最基本的宗族习俗,弄出来的结果当然不三不四。非要讲,倒不能说他们是吝啬这点钱亏不起这笔违约金,而是非要撑着场面,让人觉得袁家一点不受影响。” 袁家之所以在二十一世纪还对外展现着这么根深蒂固、显得略有些封建的统称,而不是采用他们所控股的财团真正的名字“远振集团”,旗下公司主要经营着金融业与一些商业投资项目。而仍旧要按照宗族的方式,正是因为他们起步于迈入新社会的传统老家族,是年末在集团里开完年会以后,回老家要一个个进祠堂请神叩拜老祖宗的类型。 和俞英健那种隐居山中的道士家族不同,袁家自古就是商道上的“金融大鳄”。 富不过三代的道理在巨额资本的流转下并没有生效,袁家的老太爷自己就是富家子弟,但曾经受过高人指点,在敏感时期到来前就远航到外国避险,几十年后才带着儿女和一批财产回国继续创业,在最为缺少资本投入的时期获取到了最大的时代红利。 事实上正式因为“袁家”这个叫法,很多人至今还误以为应该袁家所掌握的财团应该叫做什么“袁氏集团”。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单纯姓氏不适合形成品牌效应。之所以形成曼德拉效应,大抵还是因为袁家戏剧性的过去总是让人在论坛上夸夸其谈,大家都喜欢简单易懂的叫法,吃瓜时一口一個“袁氏集团”的叫顺了,习惯便改不过来。 作为昱州市的龙头之一,远振集团的规模其实相比其他集团更大,只不过资本和权力分散在多个分家的手上。 虽然按照古代的规矩,袁祁乃至袁耀所在的分家因为父亲是继承了太爷所有遗产的老爷子的长子而该被列为主家,但老爷子显然不是传统一味逐利的掌权人。;或许是因为太爷活得太久、多年来老爷子和兄弟姐妹相依为命处的太好,掌权的时间也太晚没锻炼出狠下心的能力,对下一辈的态度是财产要分就分,不会因为利益需要而怠慢半点。 他和同辈多因早年人在国外错过了少生优生计划,兄弟姐妹都不差钱,总归生出来的十几个孩子分走了不少家产,绝大部分远走他乡创造自己的一番事业,在全国范围的土壤上为远振集团扩大影响力,但也当然不可能总是这么乖顺没有野心。 有人戏称,这个“嫡嫡道道”的所谓主家实际脆弱到可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生出来的仨孩子两个负责打酱油,只有一个老大算是能撑场子。不过无论如何分走资产和人员到其他城市,好几代人积攒下来最基本的人脉还在那,昱州市的袁家还算他们的大本营,只是近年来隐隐有被初创三十几年的财团压下风头的趋势,让老爷子很不满意。 邵梓原计划只是找那位袁家大少爷的助理突然袭击,礼貌地要求对方把自己和同行者放进去,以和要在“庆祝活动”中出席的袁大少爷见面。但既然江秋在这里,不用白不用,这样形势下的突然袭击可以更加猝不及防一些。 只因为江秋不是什么家族的成员,但他是江卓的儿子。 一想起这件事,邵梓就忍不住和江秋说话,“江医生,虽然我知道枫越集团的具体事务一直以来和你无关,但我还是有些好奇。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的传闻:说是枫越集团在昱州市产业估算总值马上要超过了以昱州市为大本营的袁家?虽然不是全国范围,远振集团也越来越不把‘大本营’当回事,但枫越集团成立也就三十年上下吧?主要的超级大老板也就江董事长一个,可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的大家族,这可不太得了啊。” 江秋眨了眨眼,“董事会里的控股人不止江卓一个。其他的,我不清楚。” 他没有撒谎,是真的只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而且根据邵梓经常查询的结果,他也能知道江卓虽然是这样一个当地财团的绝对领袖,但还真不是什么本市首富。 抛开互联网上偶现之后迅速被压下的风波不谈,江卓是个相当低调的超级大老板。 邵梓虽有偏见,但一直以来也承认这一点。同时,他也和江秋确认过,江卓本人好像正参加着其他的什么活动,真要过来也未免抢了风头,因此不会到场。 除此以外,枫越集团有人代表参加酒宴,但也只是中高层的领导,应该能认出江秋这张脸,但也清楚这位少爷完全不管实事,若非必要不会贸然打扰。 所以,江秋也只是一张人形自走的绝佳入场券。邵梓希望先凭借自己确认那位袁大少爷身在何处,因此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谨慎地待在一个地方,先把酒宴流程详细的确认一遍,随后判断此行目标袁大少爷的移动位置,再研究一下自己知道哪些。 邵梓一直是擅长与他人交往的人,当然会习惯性的记住几张有用的脸,以备他用。可在依照计划进行行动的过程之中,他依次审阅、近乎有条不紊的目光忽然顿了一顿。 第一百一十一章突发 江秋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正看见邵梓暂时撇下自己,神情分外严肃地走向一旁。 就在刚才,邵梓看见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东西。即使是江秋也能从邵梓的异样中判断出这一结论,但他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于是只能根据自己印象中邵梓方才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是有一个人靠在墙边,但不是认识的人。让刑警大惊失色的人应当不那么简单,江秋随即微微眯眼往那边端详,却忽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江?” 另一边,邵梓经过那个放着遗像的走廊,找了个僻静的所在打起了电话,“宋局,我现在人在袁家的酒宴上。我见到了一個疑似一级通缉犯的家伙,偷拍了一张照片。如果确认身份,我可以在原地待命配合盯住他,但人多眼杂,需要人手过来在外头形成包围圈……” 他很快做足准备,回到原处便见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光头外国人从一旁走开,而江秋还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视线的方向正看着之前让自己汗流浃背的人——他曾在警方的公开通缉令上出现,涉嫌多起谋杀却从未被抓获,因为人早在警方出动前就已经窜逃,事发已有五年。 邵梓本以为,江秋既然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让自己走开的原因,应该会多少问几句前因后果,可江秋见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现在不需要再去找袁振了吗?” ……现在邵梓算是明白梁安为什么这么喜欢带着江秋充数了。江秋没有好奇心,任何情况下只要不想,就不用多花时间和他解释些什么,平时还能充当百科全书自动答录机,作为工具人简直厉害的可以。 不过邵梓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要找到袁振问话,只是时间可能需要延后一些。” 邵梓倒也不是不想或不敢亲自实施抓捕,但因为早年手筋受过伤,他的左手力量非常薄弱。留下来的后遗症其实不大,日常生活非常够用,但让他在警察队伍中战斗力属实一般,并且对此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 对于他来说,借助技巧逮住一个普通成年男性或许不成问题,但在混入酒宴没有带配枪的情况下,要想应付这种无差别犯案、曾经徒手掐死过人的凶徒,他还真不能贸然打这个包票。 毕竟这里还有一票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人,也不乏像这位一级通缉犯过往的目标一样柔弱的年轻女性。邵梓清楚,按照通缉档案中的说法,有一位被害人从与这个凶徒身体接触到死亡,前后推断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所以现在开始,绝对不能让这位危险人士离开视线范围,但邵梓自知能力不足,也不能贸然动手。 但想了想,邵梓还是先告诉不会说走嘴的江秋现在的危险所在:“这个人是通缉犯,尽量离他远一些,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问题。” 江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看向了通向停车场的电梯方向:“陆遥人在外头,不叫上她来帮忙?” “她……” 邵梓一想起陆遥就颇感头疼。 倒不是他担心这个徒弟办正事时的水准,觉得抓个危险的通缉犯时会出什么差错。事实上这大半年下来,在逮捕戚泰初的那次行动以外,陆遥也不止一次参与危险犯人的抓捕行动,绝对称不上光说不练的开天辟地头一回。 陆遥警校成绩如她夸夸其谈时所说的那样,包括格斗各科都拿过第一,但哪怕全科平均下来也是第一梯队的水准,最差也是中上。邵梓毫不怀疑,以这家伙的基础智商和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不是上大学时过于沉迷于在游戏与论坛中装逼、仗着有技术特长优势不怕找不到工作,这货也许真能毫不偏科拿个全科第一的成绩回来。 但是陆遥有一个特点——她不可控。 因为自己过于可控而被多疑的梁安重用、为此颇有微词的邵梓无法否认,自己在前途未知情况下发号施令时也倾向于找来更可控的手下人。屠龙者终成恶龙,是由于身处恶龙的位置时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最简单的道理莫过于此。 不过在认命叫来陆遥代替自己看人之前,邵梓就在低头检查支援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被梁安叫去为难其他人了。”邵梓实在觉得这种距离最近的援手无暇帮忙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略显怪异,但也无法否决自己的第一反应,“这件事不需要操之过急。增援已经在路上了。按照宋局的说法,维稳是最重要的。最好的做法是设置移动包围圈,确保有人跟踪他直到活动结束,保证群众安全的情况下避免扩大影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江秋说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江秋真的很擅长倾听,从心灵毒鸡汤书本学到的“做一个贴心朋友”技巧歪打正着,真的特别有效。 “如果要跟踪他到他要去的地方……”江秋话锋一转,乃至直接提出了建议,甚至有点刷新了邵梓对他惯常的印象,“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踪到底?这样的通缉犯平常会把自己藏匿在哪里,我想,你们应该会对此很有兴趣。” 他仍旧是那副不变的表情,但邵梓闻言犹豫考虑片刻,还是点点头。 “没错。如果考虑到他不会招供的可能性,在后面跟踪发现他的目的地确实是一个比较不错的选择。程金宝虽然没有共犯,但算不上高智商犯罪者,第一次犯罪就是激情杀人,与后续的两次相隔不过三天,选取目标都是无辜路人,后续也没有类似案件出现。这些年来不见踪影,意味着他可能确实还有别的依仗。” 有协助隐藏的共犯,就意味着哪怕抓到了人,也有拒不招供的可能性。 但是这确实不是平常会有的思路,哪怕江秋神通广大到作为外人熟知通缉令也辨别出了这是通缉犯程金宝,也不至于清楚这些会让邵梓作出决定,认为拒不招供确有可能,还是应当依照江秋的说法行事的案件细节。 本来邵梓还想多问江秋两句话,但在大厅另一侧,有人发现了邵梓的身影。 袁家大少爷袁振的助理早前在袁耀案案发时和邵梓见过一面,不过是在二支队的地盘。那时候邵梓还是凑热闹的,只不过也仅仅是搭了几句话,报上姓名。 但这位助理显然能记得清邵梓的样貌,远远见到邵梓在人群边缘徘徊就走了过来,非常热心的搭话。 “这位……邵先生,您还记得我吧?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突发 江秋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正看见邵梓暂时撇下自己,神情分外严肃地走向一旁。 就在刚才,邵梓看见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东西。即使是江秋也能从邵梓的异样中判断出这一结论,但他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于是只能根据自己印象中邵梓方才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是有一个人靠在墙边,但不是认识的人。让刑警大惊失色的人应当不那么简单,江秋随即微微眯眼往那边端详,却忽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江?” 另一边,邵梓经过那个放着遗像的走廊,找了个僻静的所在打起了电话,“宋局,我现在人在袁家的酒宴上。我见到了一個疑似一级通缉犯的家伙,偷拍了一张照片。如果确认身份,我可以在原地待命配合盯住他,但人多眼杂,需要人手过来在外头形成包围圈……” 他很快做足准备,回到原处便见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光头外国人从一旁走开,而江秋还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视线的方向正看着之前让自己汗流浃背的人——他曾在警方的公开通缉令上出现,涉嫌多起谋杀却从未被抓获,因为人早在警方出动前就已经窜逃,事发已有五年。 邵梓本以为,江秋既然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让自己走开的原因,应该会多少问几句前因后果,可江秋见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现在不需要再去找袁振了吗?” ……现在邵梓算是明白梁安为什么这么喜欢带着江秋充数了。江秋没有好奇心,任何情况下只要不想,就不用多花时间和他解释些什么,平时还能充当百科全书自动答录机,作为工具人简直厉害的可以。 不过邵梓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要找到袁振问话,只是时间可能需要延后一些。” 邵梓倒也不是不想或不敢亲自实施抓捕,但因为早年手筋受过伤,他的左手力量非常薄弱。留下来的后遗症其实不大,日常生活非常够用,但让他在警察队伍中战斗力属实一般,并且对此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 对于他来说,借助技巧逮住一个普通成年男性或许不成问题,但在混入酒宴没有带配枪的情况下,要想应付这种无差别犯案、曾经徒手掐死过人的凶徒,他还真不能贸然打这个包票。 毕竟这里还有一票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人,也不乏像这位一级通缉犯过往的目标一样柔弱的年轻女性。邵梓清楚,按照通缉档案中的说法,有一位被害人从与这个凶徒身体接触到死亡,前后推断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所以现在开始,绝对不能让这位危险人士离开视线范围,但邵梓自知能力不足,也不能贸然动手。 但想了想,邵梓还是先告诉不会说走嘴的江秋现在的危险所在:“这个人是通缉犯,尽量离他远一些,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问题。” 江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看向了通向停车场的电梯方向:“陆遥人在外头,不叫上她来帮忙?” “她……” 邵梓一想起陆遥就颇感头疼。 倒不是他担心这个徒弟办正事时的水准,觉得抓个危险的通缉犯时会出什么差错。事实上这大半年下来,在逮捕戚泰初的那次行动以外,陆遥也不止一次参与危险犯人的抓捕行动,绝对称不上光说不练的开天辟地头一回。 陆遥警校成绩如她夸夸其谈时所说的那样,包括格斗各科都拿过第一,但哪怕全科平均下来也是第一梯队的水准,最差也是中上。邵梓毫不怀疑,以这家伙的基础智商和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不是上大学时过于沉迷于在游戏与论坛中装逼、仗着有技术特长优势不怕找不到工作,这货也许真能毫不偏科拿个全科第一的成绩回来。 但是陆遥有一个特点——她不可控。 因为自己过于可控而被多疑的梁安重用、为此颇有微词的邵梓无法否认,自己在前途未知情况下发号施令时也倾向于找来更可控的手下人。屠龙者终成恶龙,是由于身处恶龙的位置时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最简单的道理莫过于此。 不过在认命叫来陆遥代替自己看人之前,邵梓就在低头检查支援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被梁安叫去为难其他人了。”邵梓实在觉得这种距离最近的援手无暇帮忙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略显怪异,但也无法否决自己的第一反应,“这件事不需要操之过急。增援已经在路上了。按照宋局的说法,维稳是最重要的。最好的做法是设置移动包围圈,确保有人跟踪他直到活动结束,保证群众安全的情况下避免扩大影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江秋说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江秋真的很擅长倾听,从心灵毒鸡汤书本学到的“做一个贴心朋友”技巧歪打正着,真的特别有效。 “如果要跟踪他到他要去的地方……”江秋话锋一转,乃至直接提出了建议,甚至有点刷新了邵梓对他惯常的印象,“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踪到底?这样的通缉犯平常会把自己藏匿在哪里,我想,你们应该会对此很有兴趣。” 他仍旧是那副不变的表情,但邵梓闻言犹豫考虑片刻,还是点点头。 “没错。如果考虑到他不会招供的可能性,在后面跟踪发现他的目的地确实是一个比较不错的选择。程金宝虽然没有共犯,但算不上高智商犯罪者,第一次犯罪就是激情杀人,与后续的两次相隔不过三天,选取目标都是无辜路人,后续也没有类似案件出现。这些年来不见踪影,意味着他可能确实还有别的依仗。” 有协助隐藏的共犯,就意味着哪怕抓到了人,也有拒不招供的可能性。 但是这确实不是平常会有的思路,哪怕江秋神通广大到作为外人熟知通缉令也辨别出了这是通缉犯程金宝,也不至于清楚这些会让邵梓作出决定,认为拒不招供确有可能,还是应当依照江秋的说法行事的案件细节。 本来邵梓还想多问江秋两句话,但在大厅另一侧,有人发现了邵梓的身影。 袁家大少爷袁振的助理早前在袁耀案案发时和邵梓见过一面,不过是在二支队的地盘。那时候邵梓还是凑热闹的,只不过也仅仅是搭了几句话,报上姓名。 但这位助理显然能记得清邵梓的样貌,远远见到邵梓在人群边缘徘徊就走了过来,非常热心的搭话。 “这位……邵先生,您还记得我吧?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袁家 这是突发状况,但邵梓也不敢怠慢。 助理叫他先生,是因为害怕说出“警官”俩字会影响酒宴本来就如同上坟并不高昂的气氛,这个他也能够理解。不过邵梓也对这种情况吁了一口气,因为起码对方也不想说走嘴,十几米开外光明正大吃席的通缉犯也不至于因此警惕。 对了。 ——邵梓觉得起码在见到袁振的前后,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用词情况出现,自己应该更加严肃认真地提醒自己,这是正经的庆祝酒宴,绝对不是在吃席。 不过从他刚才发现通缉犯到现在,那家伙倒是真把这个正统的酒宴当做了吃席的地方,一直在旁若无人的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吃东西。 他刚刚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一叠天鹅榴莲酥,从桂花糕的小碟子里用牙签叉了一块出来,最后因为遍寻垃圾桶而不得,把牙签揣进了裤兜里。 程金宝的穿着不至于被保安赶出去,也让邵梓想起这位穷凶极恶杀人犯的高中时代,他在因为骚扰女同学被退学前被家长强行塞进了号称为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甚至开办每周一次专门礼仪课的学校,应该是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但这样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该浮现的问题按照紧迫程度的排序终于出现在邵梓的脑海中,而现在其实也容不得多想,通过蓝牙耳机得知已经有人出发,大概十分钟以内就能抵达地下车库。 邵梓在不过瞬息的思考以后很快开始了敷衍了事以外的现实活动——真正联系并利用起了那位袁家大少的助理。 “袁振现在在哪里?” “袁先生还在忙,”助理早就准备好了这個问题的答案,“在晚上七点整的时候,他需要上台发表十分钟左右的讲话。然后,他应该会同集团董事攀谈一会儿。这一安排的时间不定,但在七点半以前,他很大可能会有空。” 这些时间节点和邵梓提前做的准备得出的结论相符,他于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眼角余光放在死盯那位通缉犯上,同时也不忘考虑该如何处置与牵制这位仿佛要盯紧自己,免得有个警察跑来问话的事情败露惊动同行和媒体的秘书。 “……” 情况持续了一会儿,邵梓有些绷不住了。 助理跟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样持之以恒地盯着他。这着实是不太稀松平常的体验,邵梓上次体会这种被当作嫌犯的感觉还是在四年前,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旋即跟助理没话找话,“今天这场活动里,徐天翼徐律师也在现场吧?” “您认识徐律?”助理有些惊异。 邵梓摇摇头,“不算认得,只能说对他略有耳闻。” 这完全是谦虚的话,何止略有耳闻? 不过虽然几次从同事口中听得一系列这家伙“耍小聪明到显得有点蠢”、“简直就是个傲娇恋姐癖”等吐槽,徐天翼之名如雷贯耳,但他的确没和徐天翼本人打过照面。 以这些人从不客观真实的德性来看,这种多半混杂了加班负面情绪与个人恶意的评判邵梓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就此片面的认为徐天翼是个愚蠢的变态。 尤其是后者——邵梓比谁都明白,梁安这家伙平时一副“我本性非常和善,不屑同人生气”的圣人样,却能被甚至包括宋乔雨的在内绝大部分人看透本性,就是因为对不按自己剧本行事的人加工表露出的拳拳恶意过度露骨。 梁安也就是不把情绪代入公事,让个人恩怨影响真正的大局,至于非公开场合下的私人报复那是张口就来。这一切只能证明那家伙多少是有底线,但不多。 至于陆遥,那孩子二次元入脑给人强行套人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正因如此,比起个性异常糟糕的同事,邵梓还是比较相信眼见为实。 但现在,他还要应付属于他自己的麻烦。 “我记得这个地方也是远振集团的资产之一,在这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这类活动?”在这个尚未有事发生的关头,邵梓和助理搭话。 他的注意力当然主要聚焦在那边的通缉犯身上,但也不影响一心二用。 助理不明所以,但也压根不敢怠慢,点了点头,“集团各部门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在没有内部预约的情况下,也会对外让其他人租用……” 他…… 刚拿了一块草莓酱蛋挞,盘子里端着一个芒果味的雪糕球,嘴里还在吃着半块甜品塔上的黑森林慕斯。 这是突发状况,但邵梓也不敢怠慢。 助理叫他先生,是因为害怕说出“警官”俩字会影响酒宴本来就如同上坟并不高昂的气氛,这个他也能够理解。不过邵梓也对这种情况吁了一口气,因为起码对方也不想说走嘴,十几米开外光明正大吃席的通缉犯也不至于因此警惕。 对了。 ——邵梓觉得起码在见到袁振的前后,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用词情况出现,自己应该更加严肃认真地提醒自己,这是正经的庆祝酒宴,绝对不是在吃席。 不过从他刚才发现通缉犯到现在,那家伙倒是真把这个正统的酒宴当做了吃席的地方,一直在旁若无人的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吃东西。 他刚刚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一叠天鹅榴莲酥,从桂花糕的小碟子里用牙签叉了一块出来,最后因为遍寻垃圾桶而不得,把牙签揣进了裤兜里。 程金宝的穿着不至于被保安赶出去,也让邵梓想起这位穷凶极恶杀人犯的高中时代,他在因为骚扰女同学被退学前被家长强行塞进了号称为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甚至开办每周一次专门礼仪课的学校,应该是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但这样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该浮现的问题按照紧迫程度的排序终于出现在邵梓的脑海中,而现在其实也容不得多想,通过蓝牙耳机得知已经有人出发,大概十分钟以内就能抵达地下车库。 邵梓在不过瞬息的思考以后很快开始了敷衍了事以外的现实活动——真正联系并利用起了那位袁家大少的助理。 “袁振现在在哪里?” “袁先生还在忙,”助理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晚上七点整的时候,他需要上台发表十分钟左右的讲话。然后,他应该会同集团董事攀谈一会儿。这一安排的时间不定,但在七点半以前,他很大可能会有空。” 这些时间节点和邵梓提前做的准备得出的结论相符,他于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眼角余光放在死盯那位通缉犯上,同时也不忘考虑该如何处置与牵制这位仿佛要盯紧自己,免得有个警察跑来问话的事情败露惊动同行和媒体的秘书。 “……” 情况持续了一会儿,邵梓有些绷不住了。 助理跟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样持之以恒地盯着他。这着实是不太稀松平常的体验,邵梓上次体会这种被当作嫌犯的感觉还是在四年前,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旋即跟助理没话找话,“今天这场活动里,徐天翼徐律师也在现场吧?” “您认识徐律?”助理有些惊异。 邵梓摇摇头,“不算认得,只能说对他略有耳闻。” 这完全是谦虚的话,何止略有耳闻? 不过虽然几次从同事口中听得一系列这家伙“耍小聪明到显得有点蠢”、“简直就是个傲娇恋姐癖”等吐槽,徐天翼之名如雷贯耳,但他的确没和徐天翼本人打过照面。 以这些人从不客观真实的德性来看,这种多半混杂了加班负面情绪与个人恶意的评判邵梓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就此片面的认为徐天翼是个愚蠢的变态。 尤其是后者——邵梓比谁都明白,梁安这家伙平时一副“我本性非常和善,不屑同人生气”的圣人样,却能被甚至包括宋乔雨的在内绝大部分人看透本性,就是因为对不按自己剧本行事的人加工表露出的拳拳恶意过度露骨。 梁安也就是不把情绪代入公事,让个人恩怨影响真正的大局,至于非公开场合下的私人报复那是张口就来。这一切只能证明那家伙多少是有底线,但不多。 至于陆遥,那孩子二次元入脑给人强行套人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正因如此,比起个性异常糟糕的同事,邵梓还是比较相信眼见为实。 但现在,他还要应付属于他自己的麻烦。 “我记得这个地方也是远振集团的资产之一,在这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这类活动?”在这个尚未有事发生的关头,邵梓和助理搭话。 他的注意力当然主要聚焦在那边的通缉犯身上,但也不影响一心二用。 助理不明所以,但也压根不敢怠慢,点了点头,“集团各部门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在没有内部预约的情况下,也会对外让其他人租用……” 他…… 刚拿了一块草莓酱蛋挞,盘子里端着一个芒果味的雪糕球,嘴里还在吃着半块甜品塔上的黑森林慕斯。 第一百一十二章袁家 这是突发状况,但邵梓也不敢怠慢。 助理叫他先生,是因为害怕说出“警官”俩字会影响酒宴本来就如同上坟并不高昂的气氛,这个他也能够理解。不过邵梓也对这种情况吁了一口气,因为起码对方也不想说走嘴,十几米开外光明正大吃席的通缉犯也不至于因此警惕。 对了。 ——邵梓觉得起码在见到袁振的前后,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用词情况出现,自己应该更加严肃认真地提醒自己,这是正经的庆祝酒宴,绝对不是在吃席。 不过从他刚才发现通缉犯到现在,那家伙倒是真把这个正统的酒宴当做了吃席的地方,一直在旁若无人的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吃东西。 他刚刚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一叠天鹅榴莲酥,从桂花糕的小碟子里用牙签叉了一块出来,最后因为遍寻垃圾桶而不得,把牙签揣进了裤兜里。 程金宝的穿着不至于被保安赶出去,也让邵梓想起这位穷凶极恶杀人犯的高中时代,他在因为骚扰女同学被退学前被家长强行塞进了号称为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甚至开办每周一次专门礼仪课的学校,应该是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但这样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该浮现的问题按照紧迫程度的排序终于出现在邵梓的脑海中,而现在其实也容不得多想,通过蓝牙耳机得知已经有人出发,大概十分钟以内就能抵达地下车库。 邵梓在不过瞬息的思考以后很快开始了敷衍了事以外的现实活动——真正联系并利用起了那位袁家大少的助理。 “袁振现在在哪里?” “袁先生还在忙,”助理早就准备好了这個问题的答案,“在晚上七点整的时候,他需要上台发表十分钟左右的讲话。然后,他应该会同集团董事攀谈一会儿。这一安排的时间不定,但在七点半以前,他很大可能会有空。” 这些时间节点和邵梓提前做的准备得出的结论相符,他于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眼角余光放在死盯那位通缉犯上,同时也不忘考虑该如何处置与牵制这位仿佛要盯紧自己,免得有个警察跑来问话的事情败露惊动同行和媒体的秘书。 “……” 情况持续了一会儿,邵梓有些绷不住了。 助理跟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样持之以恒地盯着他。这着实是不太稀松平常的体验,邵梓上次体会这种被当作嫌犯的感觉还是在四年前,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旋即跟助理没话找话,“今天这场活动里,徐天翼徐律师也在现场吧?” “您认识徐律?”助理有些惊异。 邵梓摇摇头,“不算认得,只能说对他略有耳闻。” 这完全是谦虚的话,何止略有耳闻? 不过虽然几次从同事口中听得一系列这家伙“耍小聪明到显得有点蠢”、“简直就是个傲娇恋姐癖”等吐槽,徐天翼之名如雷贯耳,但他的确没和徐天翼本人打过照面。 以这些人从不客观真实的德性来看,这种多半混杂了加班负面情绪与个人恶意的评判邵梓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就此片面的认为徐天翼是个愚蠢的变态。 尤其是后者——邵梓比谁都明白,梁安这家伙平时一副“我本性非常和善,不屑同人生气”的圣人样,却能被甚至包括宋乔雨的在内绝大部分人看透本性,就是因为对不按自己剧本行事的人加工表露出的拳拳恶意过度露骨。 梁安也就是不把情绪代入公事,让个人恩怨影响真正的大局,至于非公开场合下的私人报复那是张口就来。这一切只能证明那家伙多少是有底线,但不多。 至于陆遥,那孩子二次元入脑给人强行套人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正因如此,比起个性异常糟糕的同事,邵梓还是比较相信眼见为实。 但现在,他还要应付属于他自己的麻烦。 “我记得这个地方也是远振集团的资产之一,在这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这类活动?”在这个尚未有事发生的关头,邵梓和助理搭话。 他的注意力当然主要聚焦在那边的通缉犯身上,但也不影响一心二用。 助理不明所以,但也压根不敢怠慢,点了点头,“集团各部门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在没有内部预约的情况下,也会对外让其他人租用……” 他…… 刚拿了一块草莓酱蛋挞,盘子里端着一个芒果味的雪糕球,嘴里还在吃着半块甜品塔上的黑森林慕斯。 这是突发状况,但邵梓也不敢怠慢。 助理叫他先生,是因为害怕说出“警官”俩字会影响酒宴本来就如同上坟并不高昂的气氛,这个他也能够理解。不过邵梓也对这种情况吁了一口气,因为起码对方也不想说走嘴,十几米开外光明正大吃席的通缉犯也不至于因此警惕。 对了。 ——邵梓觉得起码在见到袁振的前后,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用词情况出现,自己应该更加严肃认真地提醒自己,这是正经的庆祝酒宴,绝对不是在吃席。 不过从他刚才发现通缉犯到现在,那家伙倒是真把这个正统的酒宴当做了吃席的地方,一直在旁若无人的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吃东西。 他刚刚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一叠天鹅榴莲酥,从桂花糕的小碟子里用牙签叉了一块出来,最后因为遍寻垃圾桶而不得,把牙签揣进了裤兜里。 程金宝的穿着不至于被保安赶出去,也让邵梓想起这位穷凶极恶杀人犯的高中时代,他在因为骚扰女同学被退学前被家长强行塞进了号称为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甚至开办每周一次专门礼仪课的学校,应该是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但这样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该浮现的问题按照紧迫程度的排序终于出现在邵梓的脑海中,而现在其实也容不得多想,通过蓝牙耳机得知已经有人出发,大概十分钟以内就能抵达地下车库。 邵梓在不过瞬息的思考以后很快开始了敷衍了事以外的现实活动——真正联系并利用起了那位袁家大少的助理。 “袁振现在在哪里?” “袁先生还在忙,”助理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晚上七点整的时候,他需要上台发表十分钟左右的讲话。然后,他应该会同集团董事攀谈一会儿。这一安排的时间不定,但在七点半以前,他很大可能会有空。” 这些时间节点和邵梓提前做的准备得出的结论相符,他于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眼角余光放在死盯那位通缉犯上,同时也不忘考虑该如何处置与牵制这位仿佛要盯紧自己,免得有个警察跑来问话的事情败露惊动同行和媒体的秘书。 “……” 情况持续了一会儿,邵梓有些绷不住了。 助理跟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样持之以恒地盯着他。这着实是不太稀松平常的体验,邵梓上次体会这种被当作嫌犯的感觉还是在四年前,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旋即跟助理没话找话,“今天这场活动里,徐天翼徐律师也在现场吧?” “您认识徐律?”助理有些惊异。 邵梓摇摇头,“不算认得,只能说对他略有耳闻。” 这完全是谦虚的话,何止略有耳闻? 不过虽然几次从同事口中听得一系列这家伙“耍小聪明到显得有点蠢”、“简直就是个傲娇恋姐癖”等吐槽,徐天翼之名如雷贯耳,但他的确没和徐天翼本人打过照面。 以这些人从不客观真实的德性来看,这种多半混杂了加班负面情绪与个人恶意的评判邵梓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就此片面的认为徐天翼是个愚蠢的变态。 尤其是后者——邵梓比谁都明白,梁安这家伙平时一副“我本性非常和善,不屑同人生气”的圣人样,却能被甚至包括宋乔雨的在内绝大部分人看透本性,就是因为对不按自己剧本行事的人加工表露出的拳拳恶意过度露骨。 梁安也就是不把情绪代入公事,让个人恩怨影响真正的大局,至于非公开场合下的私人报复那是张口就来。这一切只能证明那家伙多少是有底线,但不多。 至于陆遥,那孩子二次元入脑给人强行套人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正因如此,比起个性异常糟糕的同事,邵梓还是比较相信眼见为实。 但现在,他还要应付属于他自己的麻烦。 “我记得这个地方也是远振集团的资产之一,在这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这类活动?”在这个尚未有事发生的关头,邵梓和助理搭话。 他的注意力当然主要聚焦在那边的通缉犯身上,但也不影响一心二用。 助理不明所以,但也压根不敢怠慢,点了点头,“集团各部门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在没有内部预约的情况下,也会对外让其他人租用……” 他…… 刚拿了一块草莓酱蛋挞,盘子里端着一个芒果味的雪糕球,嘴里还在吃着半块甜品塔上的黑森林慕斯。 第一百一十三章书籍 “……” 虽然应急情况检查时发现重大危险人员竟然在趁着一片漆黑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情境确实值得吐槽,但只要确认了这个人没有对旁人造成危险,邵梓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主要的是停电仅仅持续了十几秒,期间也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片刻,人群以矜持为主旋律的宴会厅里也仅有窃窃私语。后面有工作人员致歉,说是电力设备出现了故障,现在已经使用了备用电源,活动结束后再行维修。 从起因到结果一应俱全。世上总不能永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还能说些什么呢? 邵梓环视四周,希望以怀疑论者的角度审视这场意外,但也实在想不到十几秒的时间里能做些什么:进出门的地方有严密的安检。虽然为了保密需要,整个举办酒宴的宴会厅除了各个必经出入口都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起码能拍到所有来来往往的人。 这时赶来支援的人已经上楼的消息传到了邵梓的手机上,基本囊括了所有宴会厅可能出去的路径,听着台上袁振的发言也迈入了尾声,邵梓也终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因为一個通缉犯放弃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 五分钟后,邵梓就在袁振助理的通知下和江秋来到了宴会厅隔壁的一间单独会议室当中。按照助理的说法,请他们静候一会儿,因为是袁家大少“亲自嘱咐”让人这么做的。 让人先等算是把人控制住,而亲自嘱咐用来显示他的重视。 “扇个巴掌再给个蜜枣,我们在审犯人的时候经常这样。”邵梓甚至有空和江秋闲聊吐槽,“现在不兴严刑逼供,这段让人等待的时间是用来显示‘警方态度不容置疑’的。当然也有少数人就是为打擦边球折腾人。不过在这里也许和两种不大一样。” 江秋点了点头,“他们也经常这么做。不过这是一种变相声明自己‘公务繁忙’的技巧,是不要多次赶来打扰的潜台词。” 这位江医生的说话方式愈发人性化,邵梓却有些意外,“江医生,你平时可不这么坚定。是又有人自作聪明教你做事了?” 事实上,邵梓还真猜对了。 换个人可能沉默以对,但江秋从不避讳,于是再次点头。 又过了十来分钟,袁振才姗姗来迟。 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看清楚了两个人。邵梓注意到袁振明显是在实现一扫之后认出了江秋,因此先是一惊,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常态。犹豫的时间基本决定了遇事冷静的程度,而从一开始就知道袁振不是什么很好对付的家伙,邵梓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奇事。 随后,袁振就坐在了邵梓和江秋的对面,宛若无事发生。 “袁先生,”邵梓微微颔首,“之前我托你的助理提了一些问题。既然好不容易能面对面坐下谈谈,您也不必藏着掖着。” 袁振闻言笑了笑。 他今年三十六岁,现在是袁家实质性的掌权人之一,不是袁祁那种对外形象衣冠楚楚的类型,也自然和袁耀这样的标准纨绔大不相同。相对年轻的岁数和随性的姿态都让他显得平易近人。 “要说对这件事的发生我有多悲痛欲绝,那确实是在撒谎,我和我的两个弟弟都不是一个妈。我的亲生母亲是在我出生那年走的,我七八岁的时候二弟才刚刚出生,再过一年我又有了另外一个弟弟——虽然那时我的继母和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既然这样,你应该和袁祁是一起长大的?” “也不算。我小学起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读书,对袁祁最开始的印象……就是放假的时候老喜欢在我隔壁卧室大哭的婴儿。他妈妈的教育方针不太明智。她把礼仪和美育放在首位,试图让袁祁成为彬彬有礼的绅士,却对袁祁逃避学习的行为一再放任——她好像以为只要在有钱人家出生,就不需要考虑谋生了。” 邵梓挑了挑眉,“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邵警官,我当然不是在凡尔赛自己不在乎万贯家财所能带来的效益,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正好相反,就是因为惧怕失去,我才会去相信任何一座大厦都可能会倒塌,只有自己所掌握的东西才是有意义的。哪怕是股份,也比不上知识。” 袁振说着摊了摊手。 “读书或许不一定能变得富有,但起码能在最坏的情况下为自己提供一条生路。袁祁显然没来得及懂得这个道理,哪怕他生前已经年近三十,都还是一个在光鲜皮囊下一无是处的可怜虫。我的父亲断了他的零花钱仍旧是他想象中会出现的最大灾难。” “……听起来您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这么说也没错。” 邵梓皱起眉头,“我以为,你会觉得袁耀比袁祁更麻烦?” “袁耀确实不同,他连表象都不太好,但因为喜欢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有了一些人脉,还有一份足以糊弄人的外国学历。这个社会其实很单纯,只要确认个人素质达到了底线,让自己看不懂的词语更容易唬人。让人给自己撑腰固然巧妙,更何况他还有个聪明的母亲,会在适当时候发难,也能让自己和儿子脱身。” “适当时候?” 邵梓当然还想追问,不过袁振摆了摆手,显然不想继续往下说这个有些发散过头的话题。 “这些是我对袁祁和袁耀两个人的看法。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我只能说,他们每次碰面时的对话一开始很符合同龄的婚生子和私生子应有的关系,但后来,情况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袁振仍旧波澜不惊,但比起刚才,恐怕也是有些困惑。 “根据袁祁的司机——在袁祁确认死亡后暂时换作轮班实际替我开车的那个家伙所说,他总是听从袁祁的指示,在袁耀居住的公寓楼下稍微停一阵,等袁耀下来战战兢兢跟车上的袁祁秘密对话,不过三分钟左右就要离开。这点时间,他们最多也就对上几个暗号,所以这件事让他感到非常奇怪。” 警方当然找那个司机问过话,作为实质性意义上的老板,袁振跟同一个人问过同样的内容并且得到同样的答案也不奇怪。 不过邵梓不会不合时宜的表现出自己不重视袁振的描述,因为这位袁大少爷自己会有怎样的判断,会进行怎样的转述也是他此行需要探究的目的之一。 ——邵梓或许不是犯罪心理学原理方面的专家,但必然是在言语交流中的极细微之处获取情报的翘楚。 比如,袁振袁大少爷是真的很自信。 “总而言之,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果想问我这两个弟弟会怎么看待我,我又怎么看待他们,我只会说:邵警官,您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他们把父亲和我当做享乐的保护伞,而我也不在乎两张挥霍无度的嘴——万一哪天集团真的破产清算,我当然也不会继续管他们的死活,全部交给父亲。但只要他们按照这个方式生活下去,我也用不着担心他们抢走属于我的利益。” 道理也很简单。邵梓甚至迈入酒宴厅时就已经了解透彻,见了袁振更是被知会了个彻底,那就是袁祁是个光鲜的纸皮老虎、袁耀在混吃等死的过程中毫无野心。无论如何,这两个啃老的人要想对前者造成威胁,哪怕是通力合作也得先奋斗个三五年。 而在补充完了所有细节以后,袁振先是借口把江秋礼貌地请了出去,然后再转向了邵梓。 “伱说,江少现在是警局的顾问?” 邵梓没想到袁振居然会贸然问起这一茬,而不是和所有人听到江秋的介绍时一样,当作无事发生一笔带过,不过专业帮人擦屁股的邵梓自然不会无法应对:“江医生非常博学,在复职之前有一些空闲时间,因此时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法医学方面的线索?”袁振不假思索,“起码应该不是人类学。” “……”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江秋类似的调侃,但邵梓从三支队以外的地方听见属实还是第一次。 “其实我以前见过江少……江医生。应该还挺熟的,但你应该看不出来。富家子弟有自己的联络渠道,只要够格就能凑在一起。不过你也知道,人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无论说过几句话都是如此。”袁振耸肩,“能抛开这一点不谈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会成为下一个江卓,只是一直在做伪装,为此警惕得很呢。” “下一个江卓”的描述让以另一种角度理解这件事的邵梓反射性的一震,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袁振口中的江卓恐怕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旋即聚焦到了另一个关键词:“‘我们’?” “一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包括我自己。我也有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总喜欢和他们一起读一些有的没的励志书籍。我们都说那是在沉淀提升自己,实质上就是想办法彰显格调。《书里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世界的本质是个草台班子,任何阶层到最后都脱不开拍桌板的那一套,谁能沉得住气谁就能从中取胜。” 袁振说着眯了眯眼,“如果没见过江秋,很难想象竟然真的会有这么波澜不惊的家伙,也不会轻易了解到他只是单纯‘不清楚该做什么’。如果把商场比作花鸟市场,江少就是里面色彩绚丽也最文静的极品鹦鹉,但检查后才会发现,它只是得了病。” 邵梓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离奇的打比方。但这种措辞不禁让邵梓想起他们谈及的这个人,于是询问:“……‘书里有话说’?我常常听见江秋说起类似的话,这又是什么用词?” 他觉得自己好像即将发现什么久远的渊源。一是江秋其实曾经有一段时间和富家纨绔子弟一同玩耍,二是……江秋很长一段时间里持之以恒使用的句式,似乎都是这种说法的变形。 显然,这应该也是学习的结果之一。 “就是一本叫《书里有句话》的书。”袁振很是惊奇,“你不知道吗?早些年应该还蛮火的吧,我们圈子里的人都在看。以简明却又直入要点的率直用词,指出世上俗人的肤浅之处,虽然我体验高考的时候语文只有一百分,但他们都说这本书不错。” “……” 只能说,博览群书的江少爷也不一定读完了所有的毒鸡汤。被他人误导也是他学习过程的一部分,幸好这个错误被纠正了。 邵梓已经不太想再和这个焦虑过头,尽管年轻有为也不愚蠢但似乎心理同样需要疗愈的人继续说道下去了,袁振似乎也失去了继续闲谈下来的耐心。 告辞离开房间以后,邵梓便发现宴会厅里不再有他们的盯梢人员,程金宝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他相信增援的能力,而再度联络以后,邵梓的脸色才真正差劲了起来。 被认为完全不可能预测到人性始末的江秋真还说对了,他们确实是没办法从程金宝的口中得到他这些年究竟身处何方。 这不是因为程金宝在极其短暂的交流中透露出自己的嘴比石头还要严,发毒誓声明自己绝不可能透露一丝一毫的线索出卖同伴。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程金宝的尸体。 他已经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书籍 “……” 虽然应急情况检查时发现重大危险人员竟然在趁着一片漆黑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情境确实值得吐槽,但只要确认了这个人没有对旁人造成危险,邵梓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主要的是停电仅仅持续了十几秒,期间也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片刻,人群以矜持为主旋律的宴会厅里也仅有窃窃私语。后面有工作人员致歉,说是电力设备出现了故障,现在已经使用了备用电源,活动结束后再行维修。 从起因到结果一应俱全。世上总不能永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还能说些什么呢? 邵梓环视四周,希望以怀疑论者的角度审视这场意外,但也实在想不到十几秒的时间里能做些什么:进出门的地方有严密的安检。虽然为了保密需要,整个举办酒宴的宴会厅除了各个必经出入口都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起码能拍到所有来来往往的人。 这时赶来支援的人已经上楼的消息传到了邵梓的手机上,基本囊括了所有宴会厅可能出去的路径,听着台上袁振的发言也迈入了尾声,邵梓也终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因为一個通缉犯放弃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 五分钟后,邵梓就在袁振助理的通知下和江秋来到了宴会厅隔壁的一间单独会议室当中。按照助理的说法,请他们静候一会儿,因为是袁家大少“亲自嘱咐”让人这么做的。 让人先等算是把人控制住,而亲自嘱咐用来显示他的重视。 “扇个巴掌再给个蜜枣,我们在审犯人的时候经常这样。”邵梓甚至有空和江秋闲聊吐槽,“现在不兴严刑逼供,这段让人等待的时间是用来显示‘警方态度不容置疑’的。当然也有少数人就是为打擦边球折腾人。不过在这里也许和两种不大一样。” 江秋点了点头,“他们也经常这么做。不过这是一种变相声明自己‘公务繁忙’的技巧,是不要多次赶来打扰的潜台词。” 这位江医生的说话方式愈发人性化,邵梓却有些意外,“江医生,你平时可不这么坚定。是又有人自作聪明教你做事了?” 事实上,邵梓还真猜对了。 换个人可能沉默以对,但江秋从不避讳,于是再次点头。 又过了十来分钟,袁振才姗姗来迟。 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看清楚了两个人。邵梓注意到袁振明显是在实现一扫之后认出了江秋,因此先是一惊,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常态。犹豫的时间基本决定了遇事冷静的程度,而从一开始就知道袁振不是什么很好对付的家伙,邵梓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奇事。 随后,袁振就坐在了邵梓和江秋的对面,宛若无事发生。 “袁先生,”邵梓微微颔首,“之前我托你的助理提了一些问题。既然好不容易能面对面坐下谈谈,您也不必藏着掖着。” 袁振闻言笑了笑。 他今年三十六岁,现在是袁家实质性的掌权人之一,不是袁祁那种对外形象衣冠楚楚的类型,也自然和袁耀这样的标准纨绔大不相同。相对年轻的岁数和随性的姿态都让他显得平易近人。 “要说对这件事的发生我有多悲痛欲绝,那确实是在撒谎,我和我的两个弟弟都不是一个妈。我的亲生母亲是在我出生那年走的,我七八岁的时候二弟才刚刚出生,再过一年我又有了另外一个弟弟——虽然那时我的继母和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既然这样,你应该和袁祁是一起长大的?” “也不算。我小学起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读书,对袁祁最开始的印象……就是放假的时候老喜欢在我隔壁卧室大哭的婴儿。他妈妈的教育方针不太明智。她把礼仪和美育放在首位,试图让袁祁成为彬彬有礼的绅士,却对袁祁逃避学习的行为一再放任——她好像以为只要在有钱人家出生,就不需要考虑谋生了。” 邵梓挑了挑眉,“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邵警官,我当然不是在凡尔赛自己不在乎万贯家财所能带来的效益,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正好相反,就是因为惧怕失去,我才会去相信任何一座大厦都可能会倒塌,只有自己所掌握的东西才是有意义的。哪怕是股份,也比不上知识。” 袁振说着摊了摊手。 “读书或许不一定能变得富有,但起码能在最坏的情况下为自己提供一条生路。袁祁显然没来得及懂得这个道理,哪怕他生前已经年近三十,都还是一个在光鲜皮囊下一无是处的可怜虫。我的父亲断了他的零花钱仍旧是他想象中会出现的最大灾难。” “……听起来您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这么说也没错。” 邵梓皱起眉头,“我以为,你会觉得袁耀比袁祁更麻烦?” “袁耀确实不同,他连表象都不太好,但因为喜欢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有了一些人脉,还有一份足以糊弄人的外国学历。这个社会其实很单纯,只要确认个人素质达到了底线,让自己看不懂的词语更容易唬人。让人给自己撑腰固然巧妙,更何况他还有个聪明的母亲,会在适当时候发难,也能让自己和儿子脱身。” “适当时候?” 邵梓当然还想追问,不过袁振摆了摆手,显然不想继续往下说这个有些发散过头的话题。 “这些是我对袁祁和袁耀两个人的看法。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我只能说,他们每次碰面时的对话一开始很符合同龄的婚生子和私生子应有的关系,但后来,情况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袁振仍旧波澜不惊,但比起刚才,恐怕也是有些困惑。 “根据袁祁的司机——在袁祁确认死亡后暂时换作轮班实际替我开车的那个家伙所说,他总是听从袁祁的指示,在袁耀居住的公寓楼下稍微停一阵,等袁耀下来战战兢兢跟车上的袁祁秘密对话,不过三分钟左右就要离开。这点时间,他们最多也就对上几个暗号,所以这件事让他感到非常奇怪。” 警方当然找那个司机问过话,作为实质性意义上的老板,袁振跟同一个人问过同样的内容并且得到同样的答案也不奇怪。 不过邵梓不会不合时宜的表现出自己不重视袁振的描述,因为这位袁大少爷自己会有怎样的判断,会进行怎样的转述也是他此行需要探究的目的之一。 ——邵梓或许不是犯罪心理学原理方面的专家,但必然是在言语交流中的极细微之处获取情报的翘楚。 比如,袁振袁大少爷是真的很自信。 “总而言之,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果想问我这两个弟弟会怎么看待我,我又怎么看待他们,我只会说:邵警官,您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他们把父亲和我当做享乐的保护伞,而我也不在乎两张挥霍无度的嘴——万一哪天集团真的破产清算,我当然也不会继续管他们的死活,全部交给父亲。但只要他们按照这个方式生活下去,我也用不着担心他们抢走属于我的利益。” 道理也很简单。邵梓甚至迈入酒宴厅时就已经了解透彻,见了袁振更是被知会了个彻底,那就是袁祁是个光鲜的纸皮老虎、袁耀在混吃等死的过程中毫无野心。无论如何,这两个啃老的人要想对前者造成威胁,哪怕是通力合作也得先奋斗个三五年。 而在补充完了所有细节以后,袁振先是借口把江秋礼貌地请了出去,然后再转向了邵梓。 “伱说,江少现在是警局的顾问?” 邵梓没想到袁振居然会贸然问起这一茬,而不是和所有人听到江秋的介绍时一样,当作无事发生一笔带过,不过专业帮人擦屁股的邵梓自然不会无法应对:“江医生非常博学,在复职之前有一些空闲时间,因此时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法医学方面的线索?”袁振不假思索,“起码应该不是人类学。” “……”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江秋类似的调侃,但邵梓从三支队以外的地方听见属实还是第一次。 “其实我以前见过江少……江医生。应该还挺熟的,但你应该看不出来。富家子弟有自己的联络渠道,只要够格就能凑在一起。不过你也知道,人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无论说过几句话都是如此。”袁振耸肩,“能抛开这一点不谈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会成为下一个江卓,只是一直在做伪装,为此警惕得很呢。” “下一个江卓”的描述让以另一种角度理解这件事的邵梓反射性的一震,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袁振口中的江卓恐怕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旋即聚焦到了另一个关键词:“‘我们’?” “一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包括我自己。我也有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总喜欢和他们一起读一些有的没的励志书籍。我们都说那是在沉淀提升自己,实质上就是想办法彰显格调。《书里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世界的本质是个草台班子,任何阶层到最后都脱不开拍桌板的那一套,谁能沉得住气谁就能从中取胜。” 袁振说着眯了眯眼,“如果没见过江秋,很难想象竟然真的会有这么波澜不惊的家伙,也不会轻易了解到他只是单纯‘不清楚该做什么’。如果把商场比作花鸟市场,江少就是里面色彩绚丽也最文静的极品鹦鹉,但检查后才会发现,它只是得了病。” 邵梓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离奇的打比方。但这种措辞不禁让邵梓想起他们谈及的这个人,于是询问:“……‘书里有话说’?我常常听见江秋说起类似的话,这又是什么用词?” 他觉得自己好像即将发现什么久远的渊源。一是江秋其实曾经有一段时间和富家纨绔子弟一同玩耍,二是……江秋很长一段时间里持之以恒使用的句式,似乎都是这种说法的变形。 显然,这应该也是学习的结果之一。 “就是一本叫《书里有句话》的书。”袁振很是惊奇,“你不知道吗?早些年应该还蛮火的吧,我们圈子里的人都在看。以简明却又直入要点的率直用词,指出世上俗人的肤浅之处,虽然我体验高考的时候语文只有一百分,但他们都说这本书不错。” “……” 只能说,博览群书的江少爷也不一定读完了所有的毒鸡汤。被他人误导也是他学习过程的一部分,幸好这个错误被纠正了。 邵梓已经不太想再和这个焦虑过头,尽管年轻有为也不愚蠢但似乎心理同样需要疗愈的人继续说道下去了,袁振似乎也失去了继续闲谈下来的耐心。 告辞离开房间以后,邵梓便发现宴会厅里不再有他们的盯梢人员,程金宝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他相信增援的能力,而再度联络以后,邵梓的脸色才真正差劲了起来。 被认为完全不可能预测到人性始末的江秋真还说对了,他们确实是没办法从程金宝的口中得到他这些年究竟身处何方。 这不是因为程金宝在极其短暂的交流中透露出自己的嘴比石头还要严,发毒誓声明自己绝不可能透露一丝一毫的线索出卖同伴。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程金宝的尸体。 他已经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矛盾 “我第一次在宴会厅见到的,真的是程金宝本人吗?” 已经准备从南封市返回的梁安听见邵梓的猜测,顿时感到头大如斗。 倒不是这个初步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正好相反,梁安之所以苦恼,是因为这个结论实在是太正确了。 除了外表,结合发布通缉令同期获得的嫌犯DNA,程金宝的尸体彻底确认了确系本人,但在这之前,被邵梓目击的程金宝虽然凭借一张脸让他确认了身份,但毕竟那只是一张有着明显特征,细节能让人认出来的脸——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人们有太多伪造这层皮囊的方法,梁安自己也刚经历过什么叫作“人工画皮”,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程金宝是被勒死的,机械性窒息的死因和他几年前所杀害的无辜者大部分相同,唯独少了那残留在脖子上的深深指印。 杀死他的凶器被遗留在案发现场,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没有任何指纹残留。 一切都证明行凶者早有准备,计划有条不紊。 而哪怕多了这样的工具,比起有人在三分钟内,仅凭一根绳子杀死一名行走中的成年男子,没有泄露一丝可疑的声音,身上也没有打斗痕迹,从容离去并把一具尸体留在死胡同里——让人使用程金宝的一张脸来到因为人流太多而注定成为跟踪死角的地方,更换衣物并混迹在人流中走出去的犯罪计划显然更加轻松,不会存在更多变数。 手法中最大的难点也就是控制死亡时间,但跟踪嫌犯赶来增援的警员显然不包括技侦和法医,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能确认的死亡时间范围也仅仅是在尸体被发现前的三十分钟以内。 如果是这种情况,在这之前要做的准备仅仅是一张人皮面具,以及由共犯杀死并且提前布置的一具尸体。 正因如此,梁安所苦恼的当然不是程金宝被杀一案无法破案,而是无法按照某些人的要求,跑去拖延破案的时间。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言致远那货不会觉得我会魔法吧……”梁安喃喃自语,“我的头衔是挺好听,感觉就是个领头角色。但说到底就是個基层调查人员,又不是在利益立场上随便给案子横插一脚制造麻烦的那些高层。误导同事的办案思路,这可不是我该做的事。” 对他这种一贯坑别人的家伙来说,倒反天罡倒不很正常,主要难度颇高代价也大。 之前抛下了谜语的言致远给他传来了单向的留言,用他通常会用的那种手段——想想这些计算机狂人确实是有些作弊。梁安发现虽然言致远是断了让自己找他的路子,但好像还剩下一百种方法指挥自己,由此使用一些骇客手段当然都是“工作需要”。 因为这些之前种种,现在的情况是,梁安只能被动接受指令被人指挥而无法指挥别人。能在巡夜人的任务中多次做小动作,习惯于迥异他人甚至绝不合法合规的行为模式,梁安当然不是那么正派到为此纠结不已不愿渎职的人,但更不喜欢被控制的感觉。 于是梁安又一想,自己既然如此思路清晰,只要借口不参与这起案子,就相当于起到了拖延时间的作用。如此一来,他便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帮不上忙”事实。 毕竟,他还有一桩时间紧凑的跨市大案要来侦破,不是吗? 非要纠缠细节,转移话题也是方法之一。 “陆遥那边,她通过了一定渠道找到了发出视频的人。”稳定了情绪的邵梓也清楚这才是他们紧要的的目标,“是个私家侦探。当然,我国私家侦探作为职业不合法,那个人据说是之前接受被袁耀渣过的女生家属委托,来寻找他违法证据的。但是当晚,她只并没有接到委托人的任务,只是为了达成目标,开始了私人的跟踪形成。” 梁安皱了皱眉,“虽然听上去不像好话,但实际点来讲,我确实想不出法律上该怎么制裁一个出轨的未婚人士……” “没错,出轨实际并不违法,未婚情况下也与财产分配无关,只是有悖道德会被声讨。背叛的只是女友更没法做实事,但如果袁耀真去嫖可是要蹲局子的。如果我是普通民众,听说袁耀常去黑天鹅夜总会应该也会浮想联翩,这就是调查的目的。所以,那个自称私家侦探的人就在夜总会外头开车守着,等袁耀的车到地方。但她也发现,袁耀每次都待不长。” “黑天鹅夜总会也常常在丁为的驾驶轨迹附近出现,多半是多次确认最佳位置时被固定下来的交接地点……所以,起码在接受了袁祈的威胁成为共犯以后,他真的不是去玩的。”梁安深吸了一口气,“说起这个,邵梓,你也认为引爆袁耀相关的一系列绯闻,甚至设计了这起非同凡响的委托,可能恰恰全部都是是季微背后的操作?” 邵梓没有太多犹豫,“如果只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多‘不凑巧’了。” 一般而言,对袁家这种资产丰厚的大家庭来说,用金钱息事宁人的效益极大。让这点风花雪月的事情闹大,无论是袁家其他成员还是袁耀自己都不是希望出现的结果。 他们自然和与袁耀谈过恋爱惨遭辜负的女生有过交流,也得知在得到经济赔偿以后,她因为自知这已经是能够有的最好结果,也强压着怒气不再追究。后续的一切都和当事人有关,那么在个人恩怨以外,因为对方不求财,而且客观上有着催化事态发展的能力。 ——算法在专业人士眼中是可被利用的道具,单单是篡改一两个后台数据,就能悄无声息的把原本即将平息的舆情重新点燃。 季微能做到这件事。 “除了这些,陆遥说那位爆料人还提供给了她跟拍全程的完整视频。根据陆遥的说法,对方的态度似乎有些犹豫,并且强调自己已经把给了两方律师,确保庭审能够公平公正公开的信息。”邵梓补充,“这么一看,除了私人跟踪不合法让爆料人产生犹豫,里面也许确实有一些别的证据让人讳莫如深。不过无论我还是她暂时都没来得及看,我还在等程金宝的尸检结果,等你回到昱州可以来看看。” 在这之后,程金宝的调查可以归到一支队,而寻找证据都被季微清理到几不可查的车祸真相是人手充足二支队的任务。至于梁安和他带领的三支队,则可以把目光聚焦到更早以前。 ——在季峰尚未死去,根据推断和袁家两位不省心的少爷产生交集的时间节点。 根据邵梓得到的信息,袁祁和袁耀原本并不亲密,但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在袁耀学成回国以后,原本只在节日时回家因此交集的他们忽然开始有了秘密的沟通。袁祁的司机注意到袁祁总是让他停在袁耀的公寓楼下,两人间存在短暂的交流时间。 由此看来,这样的行为由袁祁主导。 如此的行动并不寻常,因为从司机提供的驾驶路径来看,袁祁根本不是什么刚巧路过就顺带见见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是有目的性的定期和袁耀见面。 从听到这件事的详情开始梁安的心底就萌生了疑虑——从警方以外的角度来考量,袁祁根本就是心里有鬼,因为害怕被秋后算账,而刻意模糊其中可能存在的证据。 要问考量方式的来源,梁安可不陌生。因为这正是有预谋犯罪者会有的思辨角度。 袁祁正是在案件最初、也是真正邪恶的犯罪者。 如果要将袁祁主导产生的种种异常归类为犯罪的需要,那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先把袁耀大概率不止一次的违法行为作为基准,虽然把真正确认发生的案件中受害者作为起初的幕后真凶略显怪异,但这实际上不影响后面的结论油然而生,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一处,让整桩扑朔迷离的案件豁然开朗。 带着犯罪意图的袁祁需要共犯,而首先是最开始时时的造访。根据问话的结果,梁安有理由怀疑,把袁耀作为共犯不仅仅是袁祁的手法,也是袁祁脱罪的准备。 袁祁并未在线上和袁耀交谈敏感的内容,这是市局技术人员包括陆遥得出的结果。他直接找到袁耀和他面对面谈话,并且有意控制了停留时间。这样的做法虽然麻烦,但完全可以被解释为是对血亲一种普通的拜访行为——在警方眼中或许漏洞百出,但要是到了法庭之上便成了绝佳的借口。如有徐天翼那样的律师,完全可以在这里实现脱罪。 想要把袁耀当作替罪羊的袁祁,究竟想犯下怎样的罪行? 最有可能的答案,写在了他人生的结局之上。 袁祁是一名有着稳定手法的连环杀人犯。他的作案手法是杀人分尸,再借助被威胁的袁耀将尸体运走。目的地不明,但大概率是在垃圾场以外的地方,能够将尸块彻底隐藏的位置。 杀人的过程分为几步,首先需要找到受害者。 季峰手头的照片里有一个被模糊人像,上面原本的人影可能正是与他一同丧生的那个女性。袁祁想要找到她,因此尝试利用季峰的特殊才能,而季峰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之处,因此假意来到乌骨山寻人,实际翻出了围墙翻山越岭找到女人。 这是让季峰一家与袁家两兄弟的命运相连的基础。 毫无疑问,这也是相当大胆的猜测,却与一切细节相符。 想要验证这样的结论,必须从袁祁出发,调查他与季峰可能产生交集的时间地点。 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被传到了季峰的手机上?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作为“无用”的证物返还以后,那个手机始终落在季微的手上,哪怕带她去审讯,她也可以借口找不到而不往外拿。季峰的死亡无法指向特定的责任人,因此这点证据,如今只不过是道明季微有着谋杀动机的证据罢了。 情况讽刺性的对受害者家属完全不利。但季微完全不是任人宰割的受害者,她是能够在被动的局面中,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冷静与决断而找回主动权的人。 所以,她策划了匪夷所思的一系列事件,拉开了序幕。 但世事难料,她也未能完全如愿。 事至如今,还有袁耀在精神失常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的谜团值得探究。 袁耀本来想运送的东西,当然不是袁祁自己的尸块,而是袁祁所杀害的人。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季微会千方百计操控信号灯系统,借助丁为来和袁耀制造偶遇。 因为,手段高超的她推断出了袁祁的伎俩却发现最后的尸块早被销毁,运输过程却没有证据流露,袁祁所做的充分准备让报警更大可能成为徒劳,哪怕暴露自己,件在法庭上仍旧无法取证抓获真凶。于是,季微费尽心思制造了诡计,营造了敌明我暗的局势,专门隐藏了自己,为此设计了精妙的戏码。 只是有人干涉了计划。 而这也导致计划的第一步未能被曝光——黑天鹅夜总会是早已确认的交接点,内部恐怕也有不知情的人提供情报,避免警方人员调查导致的意外。而能考虑在他人的汽车上装载特殊设备,竭力寻找证据的季微不可能漏过这里。 是那里发生的另一桩意外事件脱离了季微的原计划,改变了后续绝大部分的事件。 更加了解到王旭之与季微这两兄妹的异同之处,梁安已经有了猜测。 季微宏观上做了许多事,却从未实际阻止袁祁的谋杀,她并非把人命放在第一位正义使者,反而总是站在最理智的方位做出决策,冷静沉着到可怕。 王旭之是她的臂膀,仿佛夹娃娃机上的机械臂——但机械臂不一定总是听从按键的使唤,也会突然放手。 因为,王旭之或许并没有遵从妹妹的所有指令行事。 干涉了季微计划的人,或许恰恰是作为共犯、亲身上阵实地动手的他自己。 “王旭之是季微的一把刀。他的妹妹想到证据缺失,他们需要获取到切实的证据才能开启调查,借法律扳倒袁家保护伞下的凶手,但他只来得及了解袁祁害死季峰,也杀害过很多同样无辜的人。任由袁祁再杀人,记录分尸抛尸过程固然能取得证据,但要死一个无辜者也不一定成功。这是一个很残酷的过程,感性让人动容,理性却让人压抑自己,尽力行事。” “他们不是第一次实施计划,却屡次失败告终,看着一个个无辜者仍旧‘坠入深谷’。所以这一次,王旭之怀着恨意与澎湃的正义感,亲自动手终结了袁祁最终一劳永逸,却也让季微最终陷入了两难决策当中——该如何保下杀人的哥哥,再想办法揭露袁家兄弟的罪行,同时解决剩余下来的另一位动乱?丁为的出场,本来应当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发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矛盾 “我第一次在宴会厅见到的,真的是程金宝本人吗?” 已经准备从南封市返回的梁安听见邵梓的猜测,顿时感到头大如斗。 倒不是这个初步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正好相反,梁安之所以苦恼,是因为这个结论实在是太正确了。 除了外表,结合发布通缉令同期获得的嫌犯DNA,程金宝的尸体彻底确认了确系本人,但在这之前,被邵梓目击的程金宝虽然凭借一张脸让他确认了身份,但毕竟那只是一张有着明显特征,细节能让人认出来的脸——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人们有太多伪造这层皮囊的方法,梁安自己也刚经历过什么叫作“人工画皮”,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程金宝是被勒死的,机械性窒息的死因和他几年前所杀害的无辜者大部分相同,唯独少了那残留在脖子上的深深指印。 杀死他的凶器被遗留在案发现场,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没有任何指纹残留。 一切都证明行凶者早有准备,计划有条不紊。 而哪怕多了这样的工具,比起有人在三分钟内,仅凭一根绳子杀死一名行走中的成年男子,没有泄露一丝可疑的声音,身上也没有打斗痕迹,从容离去并把一具尸体留在死胡同里——让人使用程金宝的一张脸来到因为人流太多而注定成为跟踪死角的地方,更换衣物并混迹在人流中走出去的犯罪计划显然更加轻松,不会存在更多变数。 手法中最大的难点也就是控制死亡时间,但跟踪嫌犯赶来增援的警员显然不包括技侦和法医,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能确认的死亡时间范围也仅仅是在尸体被发现前的三十分钟以内。 如果是这种情况,在这之前要做的准备仅仅是一张人皮面具,以及由共犯杀死并且提前布置的一具尸体。 正因如此,梁安所苦恼的当然不是程金宝被杀一案无法破案,而是无法按照某些人的要求,跑去拖延破案的时间。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言致远那货不会觉得我会魔法吧……”梁安喃喃自语,“我的头衔是挺好听,感觉就是个领头角色。但说到底就是個基层调查人员,又不是在利益立场上随便给案子横插一脚制造麻烦的那些高层。误导同事的办案思路,这可不是我该做的事。” 对他这种一贯坑别人的家伙来说,倒反天罡倒不很正常,主要难度颇高代价也大。 之前抛下了谜语的言致远给他传来了单向的留言,用他通常会用的那种手段——想想这些计算机狂人确实是有些作弊。梁安发现虽然言致远是断了让自己找他的路子,但好像还剩下一百种方法指挥自己,由此使用一些骇客手段当然都是“工作需要”。 因为这些之前种种,现在的情况是,梁安只能被动接受指令被人指挥而无法指挥别人。能在巡夜人的任务中多次做小动作,习惯于迥异他人甚至绝不合法合规的行为模式,梁安当然不是那么正派到为此纠结不已不愿渎职的人,但更不喜欢被控制的感觉。 于是梁安又一想,自己既然如此思路清晰,只要借口不参与这起案子,就相当于起到了拖延时间的作用。如此一来,他便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帮不上忙”事实。 毕竟,他还有一桩时间紧凑的跨市大案要来侦破,不是吗? 非要纠缠细节,转移话题也是方法之一。 “陆遥那边,她通过了一定渠道找到了发出视频的人。”稳定了情绪的邵梓也清楚这才是他们紧要的的目标,“是个私家侦探。当然,我国私家侦探作为职业不合法,那个人据说是之前接受被袁耀渣过的女生家属委托,来寻找他违法证据的。但是当晚,她只并没有接到委托人的任务,只是为了达成目标,开始了私人的跟踪形成。” 梁安皱了皱眉,“虽然听上去不像好话,但实际点来讲,我确实想不出法律上该怎么制裁一个出轨的未婚人士……” “没错,出轨实际并不违法,未婚情况下也与财产分配无关,只是有悖道德会被声讨。背叛的只是女友更没法做实事,但如果袁耀真去嫖可是要蹲局子的。如果我是普通民众,听说袁耀常去黑天鹅夜总会应该也会浮想联翩,这就是调查的目的。所以,那个自称私家侦探的人就在夜总会外头开车守着,等袁耀的车到地方。但她也发现,袁耀每次都待不长。” “黑天鹅夜总会也常常在丁为的驾驶轨迹附近出现,多半是多次确认最佳位置时被固定下来的交接地点……所以,起码在接受了袁祈的威胁成为共犯以后,他真的不是去玩的。”梁安深吸了一口气,“说起这个,邵梓,你也认为引爆袁耀相关的一系列绯闻,甚至设计了这起非同凡响的委托,可能恰恰全部都是是季微背后的操作?” 邵梓没有太多犹豫,“如果只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多‘不凑巧’了。” 一般而言,对袁家这种资产丰厚的大家庭来说,用金钱息事宁人的效益极大。让这点风花雪月的事情闹大,无论是袁家其他成员还是袁耀自己都不是希望出现的结果。 他们自然和与袁耀谈过恋爱惨遭辜负的女生有过交流,也得知在得到经济赔偿以后,她因为自知这已经是能够有的最好结果,也强压着怒气不再追究。后续的一切都和当事人有关,那么在个人恩怨以外,因为对方不求财,而且客观上有着催化事态发展的能力。 ——算法在专业人士眼中是可被利用的道具,单单是篡改一两个后台数据,就能悄无声息的把原本即将平息的舆情重新点燃。 季微能做到这件事。 “除了这些,陆遥说那位爆料人还提供给了她跟拍全程的完整视频。根据陆遥的说法,对方的态度似乎有些犹豫,并且强调自己已经把给了两方律师,确保庭审能够公平公正公开的信息。”邵梓补充,“这么一看,除了私人跟踪不合法让爆料人产生犹豫,里面也许确实有一些别的证据让人讳莫如深。不过无论我还是她暂时都没来得及看,我还在等程金宝的尸检结果,等你回到昱州可以来看看。” 在这之后,程金宝的调查可以归到一支队,而寻找证据都被季微清理到几不可查的车祸真相是人手充足二支队的任务。至于梁安和他带领的三支队,则可以把目光聚焦到更早以前。 ——在季峰尚未死去,根据推断和袁家两位不省心的少爷产生交集的时间节点。 根据邵梓得到的信息,袁祁和袁耀原本并不亲密,但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在袁耀学成回国以后,原本只在节日时回家因此交集的他们忽然开始有了秘密的沟通。袁祁的司机注意到袁祁总是让他停在袁耀的公寓楼下,两人间存在短暂的交流时间。 由此看来,这样的行为由袁祁主导。 如此的行动并不寻常,因为从司机提供的驾驶路径来看,袁祁根本不是什么刚巧路过就顺带见见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是有目的性的定期和袁耀见面。 从听到这件事的详情开始梁安的心底就萌生了疑虑——从警方以外的角度来考量,袁祁根本就是心里有鬼,因为害怕被秋后算账,而刻意模糊其中可能存在的证据。 要问考量方式的来源,梁安可不陌生。因为这正是有预谋犯罪者会有的思辨角度。 袁祁正是在案件最初、也是真正邪恶的犯罪者。 如果要将袁祁主导产生的种种异常归类为犯罪的需要,那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先把袁耀大概率不止一次的违法行为作为基准,虽然把真正确认发生的案件中受害者作为起初的幕后真凶略显怪异,但这实际上不影响后面的结论油然而生,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一处,让整桩扑朔迷离的案件豁然开朗。 带着犯罪意图的袁祁需要共犯,而首先是最开始时时的造访。根据问话的结果,梁安有理由怀疑,把袁耀作为共犯不仅仅是袁祁的手法,也是袁祁脱罪的准备。 袁祁并未在线上和袁耀交谈敏感的内容,这是市局技术人员包括陆遥得出的结果。他直接找到袁耀和他面对面谈话,并且有意控制了停留时间。这样的做法虽然麻烦,但完全可以被解释为是对血亲一种普通的拜访行为——在警方眼中或许漏洞百出,但要是到了法庭之上便成了绝佳的借口。如有徐天翼那样的律师,完全可以在这里实现脱罪。 想要把袁耀当作替罪羊的袁祁,究竟想犯下怎样的罪行? 最有可能的答案,写在了他人生的结局之上。 袁祁是一名有着稳定手法的连环杀人犯。他的作案手法是杀人分尸,再借助被威胁的袁耀将尸体运走。目的地不明,但大概率是在垃圾场以外的地方,能够将尸块彻底隐藏的位置。 杀人的过程分为几步,首先需要找到受害者。 季峰手头的照片里有一个被模糊人像,上面原本的人影可能正是与他一同丧生的那个女性。袁祁想要找到她,因此尝试利用季峰的特殊才能,而季峰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之处,因此假意来到乌骨山寻人,实际翻出了围墙翻山越岭找到女人。 这是让季峰一家与袁家两兄弟的命运相连的基础。 毫无疑问,这也是相当大胆的猜测,却与一切细节相符。 想要验证这样的结论,必须从袁祁出发,调查他与季峰可能产生交集的时间地点。 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被传到了季峰的手机上?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作为“无用”的证物返还以后,那个手机始终落在季微的手上,哪怕带她去审讯,她也可以借口找不到而不往外拿。季峰的死亡无法指向特定的责任人,因此这点证据,如今只不过是道明季微有着谋杀动机的证据罢了。 情况讽刺性的对受害者家属完全不利。但季微完全不是任人宰割的受害者,她是能够在被动的局面中,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冷静与决断而找回主动权的人。 所以,她策划了匪夷所思的一系列事件,拉开了序幕。 但世事难料,她也未能完全如愿。 事至如今,还有袁耀在精神失常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的谜团值得探究。 袁耀本来想运送的东西,当然不是袁祁自己的尸块,而是袁祁所杀害的人。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季微会千方百计操控信号灯系统,借助丁为来和袁耀制造偶遇。 因为,手段高超的她推断出了袁祁的伎俩却发现最后的尸块早被销毁,运输过程却没有证据流露,袁祁所做的充分准备让报警更大可能成为徒劳,哪怕暴露自己,件在法庭上仍旧无法取证抓获真凶。于是,季微费尽心思制造了诡计,营造了敌明我暗的局势,专门隐藏了自己,为此设计了精妙的戏码。 只是有人干涉了计划。 而这也导致计划的第一步未能被曝光——黑天鹅夜总会是早已确认的交接点,内部恐怕也有不知情的人提供情报,避免警方人员调查导致的意外。而能考虑在他人的汽车上装载特殊设备,竭力寻找证据的季微不可能漏过这里。 是那里发生的另一桩意外事件脱离了季微的原计划,改变了后续绝大部分的事件。 更加了解到王旭之与季微这两兄妹的异同之处,梁安已经有了猜测。 季微宏观上做了许多事,却从未实际阻止袁祁的谋杀,她并非把人命放在第一位正义使者,反而总是站在最理智的方位做出决策,冷静沉着到可怕。 王旭之是她的臂膀,仿佛夹娃娃机上的机械臂——但机械臂不一定总是听从按键的使唤,也会突然放手。 因为,王旭之或许并没有遵从妹妹的所有指令行事。 干涉了季微计划的人,或许恰恰是作为共犯、亲身上阵实地动手的他自己。 “王旭之是季微的一把刀。他的妹妹想到证据缺失,他们需要获取到切实的证据才能开启调查,借法律扳倒袁家保护伞下的凶手,但他只来得及了解袁祁害死季峰,也杀害过很多同样无辜的人。任由袁祁再杀人,记录分尸抛尸过程固然能取得证据,但要死一个无辜者也不一定成功。这是一个很残酷的过程,感性让人动容,理性却让人压抑自己,尽力行事。” “他们不是第一次实施计划,却屡次失败告终,看着一个个无辜者仍旧‘坠入深谷’。所以这一次,王旭之怀着恨意与澎湃的正义感,亲自动手终结了袁祁最终一劳永逸,却也让季微最终陷入了两难决策当中——该如何保下杀人的哥哥,再想办法揭露袁家兄弟的罪行,同时解决剩余下来的另一位动乱?丁为的出场,本来应当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发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谜底 季微不像是什么不守规矩、胆大包天的人。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人生的绝大部分遵纪守法,细致而慎重到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连一张停车罚单都没有收过、在学校里就当过学生会的干部、从小到大拿过无数次三好学生、连工作后也是模范员工…… 这些事单拿出来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全部符合便能看得出一个人究竟可以拥有怎样勤勉坚定、一帆风顺、从头到尾完全挑不出错误的完美人生。 “季微同学学习认真、处事严谨,作为班级干部办事一丝不苟。” “季微的个性不算外向,但好像很擅长待人接物,我觉着应该是家教好。第一次在军训里见到她我还以为是扮学生卧底的班主任,当然不是她长得老,只是气质实在有深度……” “季微同学在团建活动中经常请假,但绝对不是因为不愿意和同学相处。她的缺席大多是为参加各种竞赛给班级和学院争光,而且在每個队伍里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小季同志有很多创新的想法、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同时纪律性极强,在合作中可以担任团队中的意见领袖。个人意见,纯属个人意见——我很看好她。” “季主管强迫症略重,搞得人心里怕怕的,但干技术出身的人确实有经验。她说话是会比较直接不留余地,但客观上想就会发现,这样交流是能提高效率,还很在理。” 哪怕是最具有主观性的他人评语中对季微的评述也大多正面,无论同学老师,甚至连在一个分外内卷的五百强公司里最该‘厌烦事儿逼上司’的下属,都对她挑不出错。 直到她将大幕拉开。 要让一个看上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人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绝对不是易事。 很多人都有犯罪的能力,偷窃也犯法,到一定数额就能够入刑,结合许多人自有的特长,能产生的犯罪组合数不胜数。而在拥有能力的基础上,实际去做又伴随着另一个门槛。 其中最极端的自然是杀人,因为只有这是绝对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犯罪类型。 在保持理智、能意识到犯罪本身会对自己生活带来巨大改变的同时,肩负沉没成本在理智与感性的矛盾中不断挣扎,最终下定这样决心的人更少之又少。 说来或许可笑,虽然迄今为止人生的前半段一直被最恶毒的杀人复仇的念头所裹挟,险些未能脱身的梁安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对普通人而言,杀人绝不是轻易就能做出的决定。 大部分的人从义务教育阶段就把规则或深或浅的刻在了脑海当中。 在特定环境下,不是所有人都是天生犯罪者的特性显得尤为显著——了解乃至于单纯的兴趣是一回事,如果真正能够完全理解,甚至在心中畅快地模拟出犯罪者破釜沉舟杀人那一刻的行动,乃至平静自若的将挥动凶器的一方代换成自己,没有一点强调这是虚构的成分,那么这个人本身或许已经有所动摇。 到了那种程度,这已不是兴趣能够解释的课题。 犯罪本身如同精神疾病的一种,杀戮则是个中翘楚。 在因冲动发生的激情杀人之外,谋杀的动机可以是欲望,可以是利益驱使下的极端选择,也因为有人能够以此获得快感,诸如复仇的快意、源自本能,野兽般茹毛饮血的兴奋、还有少数源自扭曲正义感的作用,就像两代黎明那样催促着自己扫清无法被规则制裁之人。 更肤浅一些,则是有人贪恋财富,动手则因为需要由此取得报酬。 开启计划,又或者能够全盘代入毫无抵触的人并不会被归类为正常人的范畴。 那么,季微实际上属于哪一种? 如果他们先前的推断准确无误,一切确实都是季家兄妹合谋制造的一场闹剧,那么这场闹剧之中,他们还需要分辨出一点:其中被策划的成分有多少,而意外的组成又有几分。 并不是所有人的首次犯罪都能够完美成功。哪怕聪明过人也是如此——除非有某些特殊的天赋,经过长期训练。像任一这样初出茅庐便能万能福实现借刀杀人的家伙实属罕见,哪怕是有长期深入的准备也显得过度夸张,但好在这样的家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 正因如此,对只留下腐坏尸体的现场,梁安也有自己的判断。 而且这个判断早在他离开南封市时就已经说了出来。 “哪怕不需要做现场分析,季微也能够知道真相。她是个聪明人,而且清楚父亲在离开时的一些异常或许代表着什么。在她得知父亲或许是怀抱着自己的计划制造了始终,循着照片的线索最终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拿到了储存卡,而坠崖者遗体的姿态也没有因为血肉腐坏而变轻,被山里的动物和偶尔的雨水打乱产生移动。而她完全确认了那时的情况。” “有着现代的取证手段还有丰富的调查经验,我们可以和当时的她站在同一起跑线。实际上,季峰计划非常接近成功,他设计的误导手段根本没有被发现,只是在计划的结尾,惶恐于被人抓住的女孩误以为他是坏人,不由分说的开始逃跑。两人坠入悬崖的过程明晰之至,女孩慌不择路,而季峰是想要救下坠崖的女孩,却在途中不慎踩空,因为脚下岩石承重的破碎而坠入深渊。” 解释原委是在南封市公安局,梁安自然在临走前帮助了他们结案。而真正的重头戏对他来讲,自然仍然存留在在第一个发现了父亲尸体与真相,却故意隐瞒了线索的季微身上。 发觉真相以后,她便开始思考复仇且不需要代价的方法,而且有了她自己的考量。 ----------- 回到市局落脚以后,综合目前所发现的一切结论,梁安才真正得出了所有的结论。 “南封市的失踪案中,我们没能找到凶手,因为根本没有人去杀死季峰,也没有人会因此被定罪。非要说的话,这只是一场令人遗憾的意外。季微根本不是什么复仇者,而是希望以极端的手段暗中获取证据,以此扳倒苍天大树的普通人。袁家的权势或许不算特殊,但财力很不一般:他们所雇佣的优秀律师,能以一万种理由为目前尚且贫乏的证据洗脱罪名。” 在解释案情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三支队。除了另有任务要给人保命的宋乔雨,甚至还包括之前不知道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寻访前犯罪人士的刘澈——不要说本来就是好奇宝宝还被抛下多少有点不爽的陆遥,连梁安都在归总目前线索与结论的过程中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毕竟梁安可是踏踏实实地进了山,刘澈却是一副比他自己都要风尘仆仆的样。 话虽如此,梁安还得主导这起会议的进行。 “她正是在调查中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决定以自己的能力找到证据为真正的恶人定罪。只是如我们一开始所说,她的运气……到底还是不太好。首先因为拉人入局的片面谎言导致亲生哥哥冒失杀人报复,其次在为此更改决策以后,因为大庭广众之下揭发袁祁袁耀做出的伎俩,丁为的忽然失控最终又造成了另一场意外。” 邵梓刚从调查程金宝的法医办公室回来,立刻便指出了他们调查中发现的关键时间节点:“所以,希望那场公开庭审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发生是季微指使季筑窜逃拖延时间的目的。我们已经得知了她和,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去一趟养老院呢?如果想要拖延时间延缓社会关系的调查,虽然变相澄清这份亲属关系是一种办法,这样的不确定性是不是太多了?” 梁安摆了摆手:“在这起案件中,所有原因都是复杂的。你还记得吗?从一开始了解到季筑的存在和他非常不同凡响的身世,我就自己找人做了一些私人的调查。” “我要讲的人不是王旭之,而是季筑。当然,这是一个人的两个名字,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一些不同,对季微来说也是如此。前者来自他养父母家庭,而后者是亲生父母的赠礼。” “季筑是个‘被抛弃的孩子’。要说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存在会影响他母亲的名声与事业——季筑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季峰当时不要说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当年甚至还没有成年,可他的母亲却是个已在事业单位工作的成年人,而且还正在事业的上升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年幼的季筑被通过特殊途径转到了另一对没有儿子的夫妇名下。” “实际上,这不能算是抛弃。因为季筑的养父母都是季峰认识的好人,经济水平适中,他们后续也和季筑的亲生父母保持着固定联系,但哪怕是经济水平尚可的好人,也不一定有优质的教育能力和资源。就算跑去求助季筑的亲生父母,他们也只是自己拥有教育孩子的方法,根本不是随意撒钱的超级富人,离那种凭借巨额财产强行送一个‘陌生’孩子进修的地步相去甚远。” “于是,同样是一对父母的孩子在不同教育环境下培养,季微大学读了名校、成绩优异能力卓绝,毕业后也是一帆风顺,季筑却早早进了中专,学着用以维生的技术,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自己的工作。不能说这不是平凡人的一种人生,只是当他与自己更光鲜更优秀的妹妹相遇对比,他实在很难不去想象,如果自己从未被送走,会不会有别的人生?” “这样的情况下,本就是个能够感恩忠实于多年老板、不计较钱财的老好人的季筑或许会心软原谅父母不得已的选择,但总归难以释怀。所以,在接受协助妹妹的复仇计划要求的同时,他向她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他会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做一些事,但他也不想永远是那个没有亲生父母的孩子。承认这件事的不能是别人,必须是他的亲生母亲自己。” “现实就是季微给她哥哥的交代。这不能算是报复,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的母亲在人前亲口承认有这么一个孩子。而这,也同时是季微计划一部分。这不是想要阻挠什么,只是希望掌控警方的办案流程,在自己在被跟踪调查同时,让一切随着时间向她要的方向来发展。” “袁家的混乱需要一个罪魁祸首才能被抵消,季微在袁祈死亡、袁耀被控制后还不满足,因为她认为罪魁祸首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手握权力的人。如果维护袁耀成了袁家的统一目的,结合某些现实情况,让不确定性蔓延下去,让“正义”一方获胜的几率几乎为零。正因如此,她不能让庭审加入新的仇恨对象,因而被一笔带过。这是代价之一。” “所以,为了给袁家带来重重一击,对季微而言,这场庭审必须如期举行。但是事已至此,季微究竟还要做些什么?无论结果是无趣还是有趣,我们都很期待这个问题的结论。” 陆遥隐约察觉到了结论,但为了确认还是提出问题,“所以老大,现在你想怎么做?”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顺其自然。”梁安耸耸肩,“操控庭审可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了解了动机,偶尔让季微如愿一次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也要做出抵抗。在那时借口传唤季微,也可以和她有一些交流,她大概也对这种情况会发生早有准备。根据那位私家侦探的说法,她已经把多余视频中的线索给到了两方律师——待会空下来我们再看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信息是平等的,那又何必多虑呢?” 他顿了顿,随即摸着下巴,颇有深意的开口:“所以,这场庭审应该会正常开始。但是事已至此,不出面的季微究竟还能够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怎样,但我是挺期待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谜底 季微不像是什么不守规矩、胆大包天的人。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人生的绝大部分遵纪守法,细致而慎重到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连一张停车罚单都没有收过、在学校里就当过学生会的干部、从小到大拿过无数次三好学生、连工作后也是模范员工…… 这些事单拿出来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全部符合便能看得出一个人究竟可以拥有怎样勤勉坚定、一帆风顺、从头到尾完全挑不出错误的完美人生。 “季微同学学习认真、处事严谨,作为班级干部办事一丝不苟。” “季微的个性不算外向,但好像很擅长待人接物,我觉着应该是家教好。第一次在军训里见到她我还以为是扮学生卧底的班主任,当然不是她长得老,只是气质实在有深度……” “季微同学在团建活动中经常请假,但绝对不是因为不愿意和同学相处。她的缺席大多是为参加各种竞赛给班级和学院争光,而且在每個队伍里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小季同志有很多创新的想法、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同时纪律性极强,在合作中可以担任团队中的意见领袖。个人意见,纯属个人意见——我很看好她。” “季主管强迫症略重,搞得人心里怕怕的,但干技术出身的人确实有经验。她说话是会比较直接不留余地,但客观上想就会发现,这样交流是能提高效率,还很在理。” 哪怕是最具有主观性的他人评语中对季微的评述也大多正面,无论同学老师,甚至连在一个分外内卷的五百强公司里最该‘厌烦事儿逼上司’的下属,都对她挑不出错。 直到她将大幕拉开。 要让一个看上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人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绝对不是易事。 很多人都有犯罪的能力,偷窃也犯法,到一定数额就能够入刑,结合许多人自有的特长,能产生的犯罪组合数不胜数。而在拥有能力的基础上,实际去做又伴随着另一个门槛。 其中最极端的自然是杀人,因为只有这是绝对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犯罪类型。 在保持理智、能意识到犯罪本身会对自己生活带来巨大改变的同时,肩负沉没成本在理智与感性的矛盾中不断挣扎,最终下定这样决心的人更少之又少。 说来或许可笑,虽然迄今为止人生的前半段一直被最恶毒的杀人复仇的念头所裹挟,险些未能脱身的梁安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对普通人而言,杀人绝不是轻易就能做出的决定。 大部分的人从义务教育阶段就把规则或深或浅的刻在了脑海当中。 在特定环境下,不是所有人都是天生犯罪者的特性显得尤为显著——了解乃至于单纯的兴趣是一回事,如果真正能够完全理解,甚至在心中畅快地模拟出犯罪者破釜沉舟杀人那一刻的行动,乃至平静自若的将挥动凶器的一方代换成自己,没有一点强调这是虚构的成分,那么这个人本身或许已经有所动摇。 到了那种程度,这已不是兴趣能够解释的课题。 犯罪本身如同精神疾病的一种,杀戮则是个中翘楚。 在因冲动发生的激情杀人之外,谋杀的动机可以是欲望,可以是利益驱使下的极端选择,也因为有人能够以此获得快感,诸如复仇的快意、源自本能,野兽般茹毛饮血的兴奋、还有少数源自扭曲正义感的作用,就像两代黎明那样催促着自己扫清无法被规则制裁之人。 更肤浅一些,则是有人贪恋财富,动手则因为需要由此取得报酬。 开启计划,又或者能够全盘代入毫无抵触的人并不会被归类为正常人的范畴。 那么,季微实际上属于哪一种? 如果他们先前的推断准确无误,一切确实都是季家兄妹合谋制造的一场闹剧,那么这场闹剧之中,他们还需要分辨出一点:其中被策划的成分有多少,而意外的组成又有几分。 并不是所有人的首次犯罪都能够完美成功。哪怕聪明过人也是如此——除非有某些特殊的天赋,经过长期训练。像任一这样初出茅庐便能万能福实现借刀杀人的家伙实属罕见,哪怕是有长期深入的准备也显得过度夸张,但好在这样的家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 正因如此,对只留下腐坏尸体的现场,梁安也有自己的判断。 而且这个判断早在他离开南封市时就已经说了出来。 “哪怕不需要做现场分析,季微也能够知道真相。她是个聪明人,而且清楚父亲在离开时的一些异常或许代表着什么。在她得知父亲或许是怀抱着自己的计划制造了始终,循着照片的线索最终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拿到了储存卡,而坠崖者遗体的姿态也没有因为血肉腐坏而变轻,被山里的动物和偶尔的雨水打乱产生移动。而她完全确认了那时的情况。” “有着现代的取证手段还有丰富的调查经验,我们可以和当时的她站在同一起跑线。实际上,季峰计划非常接近成功,他设计的误导手段根本没有被发现,只是在计划的结尾,惶恐于被人抓住的女孩误以为他是坏人,不由分说的开始逃跑。两人坠入悬崖的过程明晰之至,女孩慌不择路,而季峰是想要救下坠崖的女孩,却在途中不慎踩空,因为脚下岩石承重的破碎而坠入深渊。” 解释原委是在南封市公安局,梁安自然在临走前帮助了他们结案。而真正的重头戏对他来讲,自然仍然存留在在第一个发现了父亲尸体与真相,却故意隐瞒了线索的季微身上。 发觉真相以后,她便开始思考复仇且不需要代价的方法,而且有了她自己的考量。 ----------- 回到市局落脚以后,综合目前所发现的一切结论,梁安才真正得出了所有的结论。 “南封市的失踪案中,我们没能找到凶手,因为根本没有人去杀死季峰,也没有人会因此被定罪。非要说的话,这只是一场令人遗憾的意外。季微根本不是什么复仇者,而是希望以极端的手段暗中获取证据,以此扳倒苍天大树的普通人。袁家的权势或许不算特殊,但财力很不一般:他们所雇佣的优秀律师,能以一万种理由为目前尚且贫乏的证据洗脱罪名。” 在解释案情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三支队。除了另有任务要给人保命的宋乔雨,甚至还包括之前不知道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寻访前犯罪人士的刘澈——不要说本来就是好奇宝宝还被抛下多少有点不爽的陆遥,连梁安都在归总目前线索与结论的过程中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毕竟梁安可是踏踏实实地进了山,刘澈却是一副比他自己都要风尘仆仆的样。 话虽如此,梁安还得主导这起会议的进行。 “她正是在调查中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决定以自己的能力找到证据为真正的恶人定罪。只是如我们一开始所说,她的运气……到底还是不太好。首先因为拉人入局的片面谎言导致亲生哥哥冒失杀人报复,其次在为此更改决策以后,因为大庭广众之下揭发袁祁袁耀做出的伎俩,丁为的忽然失控最终又造成了另一场意外。” 邵梓刚从调查程金宝的法医办公室回来,立刻便指出了他们调查中发现的关键时间节点:“所以,希望那场公开庭审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发生是季微指使季筑窜逃拖延时间的目的。我们已经得知了她和,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去一趟养老院呢?如果想要拖延时间延缓社会关系的调查,虽然变相澄清这份亲属关系是一种办法,这样的不确定性是不是太多了?” 梁安摆了摆手:“在这起案件中,所有原因都是复杂的。你还记得吗?从一开始了解到季筑的存在和他非常不同凡响的身世,我就自己找人做了一些私人的调查。” “我要讲的人不是王旭之,而是季筑。当然,这是一个人的两个名字,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一些不同,对季微来说也是如此。前者来自他养父母家庭,而后者是亲生父母的赠礼。” “季筑是个‘被抛弃的孩子’。要说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存在会影响他母亲的名声与事业——季筑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季峰当时不要说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当年甚至还没有成年,可他的母亲却是个已在事业单位工作的成年人,而且还正在事业的上升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年幼的季筑被通过特殊途径转到了另一对没有儿子的夫妇名下。” “实际上,这不能算是抛弃。因为季筑的养父母都是季峰认识的好人,经济水平适中,他们后续也和季筑的亲生父母保持着固定联系,但哪怕是经济水平尚可的好人,也不一定有优质的教育能力和资源。就算跑去求助季筑的亲生父母,他们也只是自己拥有教育孩子的方法,根本不是随意撒钱的超级富人,离那种凭借巨额财产强行送一个‘陌生’孩子进修的地步相去甚远。” “于是,同样是一对父母的孩子在不同教育环境下培养,季微大学读了名校、成绩优异能力卓绝,毕业后也是一帆风顺,季筑却早早进了中专,学着用以维生的技术,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自己的工作。不能说这不是平凡人的一种人生,只是当他与自己更光鲜更优秀的妹妹相遇对比,他实在很难不去想象,如果自己从未被送走,会不会有别的人生?” “这样的情况下,本就是个能够感恩忠实于多年老板、不计较钱财的老好人的季筑或许会心软原谅父母不得已的选择,但总归难以释怀。所以,在接受协助妹妹的复仇计划要求的同时,他向她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他会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做一些事,但他也不想永远是那个没有亲生父母的孩子。承认这件事的不能是别人,必须是他的亲生母亲自己。” “现实就是季微给她哥哥的交代。这不能算是报复,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的母亲在人前亲口承认有这么一个孩子。而这,也同时是季微计划一部分。这不是想要阻挠什么,只是希望掌控警方的办案流程,在自己在被跟踪调查同时,让一切随着时间向她要的方向来发展。” “袁家的混乱需要一个罪魁祸首才能被抵消,季微在袁祈死亡、袁耀被控制后还不满足,因为她认为罪魁祸首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手握权力的人。如果维护袁耀成了袁家的统一目的,结合某些现实情况,让不确定性蔓延下去,让“正义”一方获胜的几率几乎为零。正因如此,她不能让庭审加入新的仇恨对象,因而被一笔带过。这是代价之一。” “所以,为了给袁家带来重重一击,对季微而言,这场庭审必须如期举行。但是事已至此,季微究竟还要做些什么?无论结果是无趣还是有趣,我们都很期待这个问题的结论。” 陆遥隐约察觉到了结论,但为了确认还是提出问题,“所以老大,现在你想怎么做?”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顺其自然。”梁安耸耸肩,“操控庭审可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了解了动机,偶尔让季微如愿一次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也要做出抵抗。在那时借口传唤季微,也可以和她有一些交流,她大概也对这种情况会发生早有准备。根据那位私家侦探的说法,她已经把多余视频中的线索给到了两方律师——待会空下来我们再看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信息是平等的,那又何必多虑呢?” 他顿了顿,随即摸着下巴,颇有深意的开口:“所以,这场庭审应该会正常开始。但是事已至此,不出面的季微究竟还能够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怎样,但我是挺期待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视频 “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其他意见吗?” 这句话说出来后,三支队办公室里分外安静,别说一根针,一片叶子落地上恐怕都能盖过并不显著的呼吸声。 “老大,认真的,我们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在假大度。”打破沉默的陆遥幽幽道,“说什么‘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还有没有异议’,这些话实际不就是‘我的话说完了,有要补充的就补充,但是最好给我识相点别提意见多干活’的意思吗?懂的都懂!” 梁安干咳了声,“别乱扯话题,我也不至于那么过分。” 他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已经隐晦的给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讲真话的陆遥在心里记了一笔。 而在这时,不知道自己面临了一桩记仇惨案的陆遥也打开了私家侦探发给自己的录影,并且分分钟投屏到了前面的显示屏上。 “这段视频前前后后的我也粗略看过了一遍。”陆遥咂了咂嘴,“只能说它透露出出的事实实在很暧昧,如果把基于这个视频产生的推测分为五层,在第三层里塞进去我们知道季微为了骇入了红绿灯的管理系统,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答案。里面有效的东西其实很少,但贵在很精。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还没等旁人判断出陆遥奇怪的结论究竟有什么深意,车载录像仪的视频就拍摄到了袁耀的那辆车。车牌号在路灯的照射下反射了一阵子的灯光,豪车的流线外形也显示了它的型号。 “首先记住一件事,是袁耀撞上了丁为的副驾驶。”陆遥盯着进度条再度强调,目光同时投射到屏幕的上方,“现在我们看到的是袁耀自己的车,那个私家侦探的距离有十米以上,但正在跟着他后头。” 刘澈立刻发现了问题,“袁耀面前的是绿灯。” 按照陆遥打比方中的第一层,袁耀这边的绿灯本身不是个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当推理来到了第二层,如果事故发生时袁耀面前的是绿灯,按照最寻常交通规则的道理,丁为面前的灯应当是红灯——他驾驶的车辆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道路的中央。 不像袁耀的血液中被检测出高酒精含量,在检测前一小时内摄入过酒精,因此被确定为醉酒驾驶,最终丁为的尸体检验中没有任何醉酒或者服用其他药物的迹象。 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那里。 但是,这只是间接证据。 前面的结论都顺利成章,陆遥便开始补充她的“第三层”推断,也就是已知季微所为的情况下能得出的结论。 “我们都知道,季微通过操控交通信号灯的倒计时时长并且指使丁为在固定时间出发走一定的路线,能恰巧在路上与袁耀相遇。这像是上难度的小学数学题,不过操作起来更困难,季微这样的人也许要专门为此写個程序,不过也仅限于此。而骇入操作才是其中的重头戏。为了实现更好的交通规划,红绿灯当然会联网,这部分的可操作性让季微的手法成为可能。” 陆遥先是亲自概括了季微的做法,然后才进入正题。 “所以在第三层,考虑到季微的存在干扰了原本按照固定规律运作的红绿灯倒计时系统,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季微的程序设计当中存在bug,导致两边的红绿灯信号同时都是绿灯,才让丁为的车辆到了它不该在的地方,导致车祸发生。” 邵梓闻言挑了挑眉,“如果是这样,车祸的责任归属更加暧昧,也能解释为什么季微非要把他们的案子拖到庭审结束以后。如果又他们横插一脚,袁祈的死因揭露也会让袁家内部同心协力,徐天翼巧舌如簧把袁耀摘出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但我后来仔细一想,又不觉得会是这种情况。”陆遥再次话锋一转,“那个私家侦探——应该口头上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最后写报告我们就说是普通热心市民。她在发现车祸的第一时间就停车靠在了路边,在发现不远处有其他好心人赶过去救人以后打了120以后继续观察。虽然视频的角度拍摄不到,但在那种凌晨时刻,所有的灯光都很显眼,她不可能注意不到视线范围内有两个绿灯同时出现。除非就这么赶巧……” “确实不太可能就这么赶巧,励志以侦探为行业、还正好开着车的人一直关注着案发现场的所有情况,却没在近处发现两个绿灯的荒唐事。”邵梓点点头以示鼓励,但还是说,“只是也有问题,无论结论究竟如何,我们都没有证明的证据。” 刘澈在他旁边补充,“和私家侦探不一样,警察可不是依靠大概率的推测就能交差的职业。” “我当然知道啊!”陆遥目光灼灼,“所以,这不是还有第五层嘛,你们过一会儿应该也能看出来。” 视频还有下一段,这回却是私家侦探的独家拍摄视角。 也不知道她采用了哪种隐蔽的录像设备,画质还算清晰,但根据高度来看明显不是手机直接拍摄的结果,而是偷偷藏在了衣领附近,视角偏低的同时随着走路的动作小幅度上下。 她很快走到了袁耀的车辆附近。三支队的人纷纷注意到,这段视频拍摄的时间点应该在车祸以后,而且是袁耀逃离事故发生现场以后,私家侦探小心翼翼下车探查的过程。 此时,黑衣人已经走了。 光从视角的前进速度就可以看出,这位私家侦探行动相当谨慎,应该只是想要装作刚巧路过,看见一辆车祸车辆堂而皇之的停在路边上前查看的路人。 梁安做出判断,“虽然没有当场报警,但她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意外的车祸那么简单。” 随着视频的进程,袁耀遭遇车祸的豪车全貌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当中。袁耀此时躺在往下放了半寸的座椅靠背之下,闭上眼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有胸口的起伏能够显现出他还活着。 从车窗看进去,车辆内完全是一片狼藉。袁耀的车确实干净如新,但总还是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散落在四处,没盖上塞子的酒瓶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里面的液体仍旧波澜起伏。 “原来还有这一点……”梁安忽然开口,“徐天翼大概对这个发现也很有想法,现在我觉得,在车祸死者丁为一方辩护的那位顾凌顾律师大概率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她不动声色,是不是有什么要在庭审过程中发挥的新想法?” 只剩下邵梓的反应略显迟钝,但也只是花了不过半分钟,定格于画面中的某样东西也让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酒瓶没有碎!车祸的冲击虽然没有让袁耀重伤,但他毕竟是绑了安全带,车辆坚硬的外壳和安全气囊的防护抵消了大部分作用力。而一个放在外面没能被固定的酒瓶,如果一开始就放在外头,它不可能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毫发无损……” 细想下来,检测出血液中高额酒精含量的时间是在交警队有人到来以后,哪怕有了这样的时间差,最终判断出的饮用时间也仅仅在一小时以内。而在这之前,一直在开车的袁耀喝酒时间有限,只在车祸以后或者开车的路途当中。 可一般人当然都不会认为有人会在车祸以后专门喝酒。 醉驾可是能够入刑。 所以,酒瓶是在车祸以后才被拿出,并且刻意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所以,袁耀大量饮酒根本就是在车祸之后。他从来没有酒驾,而且很大可能,根本就是自己专程去陷害了自己。” 第一百一十六章视频 “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其他意见吗?” 这句话说出来后,三支队办公室里分外安静,别说一根针,一片叶子落地上恐怕都能盖过并不显著的呼吸声。 “老大,认真的,我们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在假大度。”打破沉默的陆遥幽幽道,“说什么‘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还有没有异议’,这些话实际不就是‘我的话说完了,有要补充的就补充,但是最好给我识相点别提意见多干活’的意思吗?懂的都懂!” 梁安干咳了声,“别乱扯话题,我也不至于那么过分。” 他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已经隐晦的给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讲真话的陆遥在心里记了一笔。 而在这时,不知道自己面临了一桩记仇惨案的陆遥也打开了私家侦探发给自己的录影,并且分分钟投屏到了前面的显示屏上。 “这段视频前前后后的我也粗略看过了一遍。”陆遥咂了咂嘴,“只能说它透露出出的事实实在很暧昧,如果把基于这个视频产生的推测分为五层,在第三层里塞进去我们知道季微为了骇入了红绿灯的管理系统,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答案。里面有效的东西其实很少,但贵在很精。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还没等旁人判断出陆遥奇怪的结论究竟有什么深意,车载录像仪的视频就拍摄到了袁耀的那辆车。车牌号在路灯的照射下反射了一阵子的灯光,豪车的流线外形也显示了它的型号。 “首先记住一件事,是袁耀撞上了丁为的副驾驶。”陆遥盯着进度条再度强调,目光同时投射到屏幕的上方,“现在我们看到的是袁耀自己的车,那个私家侦探的距离有十米以上,但正在跟着他后头。” 刘澈立刻发现了问题,“袁耀面前的是绿灯。” 按照陆遥打比方中的第一层,袁耀这边的绿灯本身不是个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当推理来到了第二层,如果事故发生时袁耀面前的是绿灯,按照最寻常交通规则的道理,丁为面前的灯应当是红灯——他驾驶的车辆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道路的中央。 不像袁耀的血液中被检测出高酒精含量,在检测前一小时内摄入过酒精,因此被确定为醉酒驾驶,最终丁为的尸体检验中没有任何醉酒或者服用其他药物的迹象。 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那里。 但是,这只是间接证据。 前面的结论都顺利成章,陆遥便开始补充她的“第三层”推断,也就是已知季微所为的情况下能得出的结论。 “我们都知道,季微通过操控交通信号灯的倒计时时长并且指使丁为在固定时间出发走一定的路线,能恰巧在路上与袁耀相遇。这像是上难度的小学数学题,不过操作起来更困难,季微这样的人也许要专门为此写個程序,不过也仅限于此。而骇入操作才是其中的重头戏。为了实现更好的交通规划,红绿灯当然会联网,这部分的可操作性让季微的手法成为可能。” 陆遥先是亲自概括了季微的做法,然后才进入正题。 “所以在第三层,考虑到季微的存在干扰了原本按照固定规律运作的红绿灯倒计时系统,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季微的程序设计当中存在bug,导致两边的红绿灯信号同时都是绿灯,才让丁为的车辆到了它不该在的地方,导致车祸发生。” 邵梓闻言挑了挑眉,“如果是这样,车祸的责任归属更加暧昧,也能解释为什么季微非要把他们的案子拖到庭审结束以后。如果又他们横插一脚,袁祈的死因揭露也会让袁家内部同心协力,徐天翼巧舌如簧把袁耀摘出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但我后来仔细一想,又不觉得会是这种情况。”陆遥再次话锋一转,“那个私家侦探——应该口头上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最后写报告我们就说是普通热心市民。她在发现车祸的第一时间就停车靠在了路边,在发现不远处有其他好心人赶过去救人以后打了120以后继续观察。虽然视频的角度拍摄不到,但在那种凌晨时刻,所有的灯光都很显眼,她不可能注意不到视线范围内有两个绿灯同时出现。除非就这么赶巧……” “确实不太可能就这么赶巧,励志以侦探为行业、还正好开着车的人一直关注着案发现场的所有情况,却没在近处发现两个绿灯的荒唐事。”邵梓点点头以示鼓励,但还是说,“只是也有问题,无论结论究竟如何,我们都没有证明的证据。” 刘澈在他旁边补充,“和私家侦探不一样,警察可不是依靠大概率的推测就能交差的职业。” “我当然知道啊!”陆遥目光灼灼,“所以,这不是还有第五层嘛,你们过一会儿应该也能看出来。” 视频还有下一段,这回却是私家侦探的独家拍摄视角。 也不知道她采用了哪种隐蔽的录像设备,画质还算清晰,但根据高度来看明显不是手机直接拍摄的结果,而是偷偷藏在了衣领附近,视角偏低的同时随着走路的动作小幅度上下。 她很快走到了袁耀的车辆附近。三支队的人纷纷注意到,这段视频拍摄的时间点应该在车祸以后,而且是袁耀逃离事故发生现场以后,私家侦探小心翼翼下车探查的过程。 此时,黑衣人已经走了。 光从视角的前进速度就可以看出,这位私家侦探行动相当谨慎,应该只是想要装作刚巧路过,看见一辆车祸车辆堂而皇之的停在路边上前查看的路人。 梁安做出判断,“虽然没有当场报警,但她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意外的车祸那么简单。” 随着视频的进程,袁耀遭遇车祸的豪车全貌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当中。袁耀此时躺在往下放了半寸的座椅靠背之下,闭上眼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有胸口的起伏能够显现出他还活着。 从车窗看进去,车辆内完全是一片狼藉。袁耀的车确实干净如新,但总还是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散落在四处,没盖上塞子的酒瓶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里面的液体仍旧波澜起伏。 “原来还有这一点……”梁安忽然开口,“徐天翼大概对这个发现也很有想法,现在我觉得,在车祸死者丁为一方辩护的那位顾凌顾律师大概率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她不动声色,是不是有什么要在庭审过程中发挥的新想法?” 只剩下邵梓的反应略显迟钝,但也只是花了不过半分钟,定格于画面中的某样东西也让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酒瓶没有碎!车祸的冲击虽然没有让袁耀重伤,但他毕竟是绑了安全带,车辆坚硬的外壳和安全气囊的防护抵消了大部分作用力。而一个放在外面没能被固定的酒瓶,如果一开始就放在外头,它不可能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毫发无损……” 细想下来,检测出血液中高额酒精含量的时间是在交警队有人到来以后,哪怕有了这样的时间差,最终判断出的饮用时间也仅仅在一小时以内。而在这之前,一直在开车的袁耀喝酒时间有限,只在车祸以后或者开车的路途当中。 可一般人当然都不会认为有人会在车祸以后专门喝酒。 醉驾可是能够入刑。 所以,酒瓶是在车祸以后才被拿出,并且刻意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所以,袁耀大量饮酒根本就是在车祸之后。他从来没有酒驾,而且很大可能,根本就是自己专程去陷害了自己。” 第一百一十七章原因 陷害自己的脑回路绝非常人所有。但因为前车之鉴太多,梁安立刻想到了常理情况之外他们可能存在的误区。 “袁耀现在之所以人在疗养院,是因为他精神失常无法自理。如果没有这种情况,他应该在看守所里,甚至可能直接进入了监狱——在发现视频线索之前,我们推断中影响审判的最大因素就是他的精神病。所以如果没有病,他原本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到监狱里去?” 陆遥举手提问:“但是一个人好端端进监狱是做什么?袁耀就是个卑微又可恨的共犯,又不是白晨那种捉摸不透、我感觉肯定心里有鬼的家伙。” “也许就是为了避难。”对这件事刘澈甚至有实际体会,“在监狱里杀人所需要的能力和准备可不是一星半点,那里几乎每一点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动葛就会被无处不在的监视者发现,还得被杀的对象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因为只要有人稍有怀疑,在那种隐私权几乎为零的地方,蓄谋生事的蛛丝马迹就藏起不起来。非要说,那里确实是最好的避难所。” 谈及这个话题,邵梓在旁边还瞥了陆遥一眼,“我还以为你这种新时代小年轻最容易看到一些不合常规的做法可能伴随的深意。现在的虚构作品里不是最喜欢设计各种阴谋诡计,总之就是对这种非常规做法夸夸奇谈?” “可那是小说漫画,又不是现实……” “你活的就挺不现实的。”莫云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混了进来,进场便开启嘲讽状态,“你要想和犯罪分子谈现实,还不如去推销你那個没人吃的榴莲包子呢。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陆遥小同志,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市局上班。” “我当然不是觉得完全没有这种人,问题在于,这个人是袁耀啊!”陆遥大呼冤枉,都快忘了自己还要针对莫云晚,“你们没搞懂我的点。白晨这种人做这种事就很正常,但袁耀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日常活动就是撩骚和被骂,哪有一点符合苦大仇深迫不得已的桥段?这种人我见的最多了,可以自称抑郁症甚至去寻死觅活,但就是不能让自己活的不体面!” 总而言之,梁安觉得这些人简直是半斤八两而且对此心里没数,连自己都能被衬托的像是个正常人。不过陆遥说的话多少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提示。 ——不能让自己活的不体面。 现在的袁耀也是很不体面,与入狱的下场并不相通,但整天像动物园里的猴一样被人围观绝对称不上维持常态。 但他真能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吗? 按照袁大少袁振的说法,自己两位弟弟在野心上别无二致,都是清澈愚蠢的花钱篓子。 然而现在摆在台面上的现实证明,袁祈很可能是一位被受害者家属有仇报仇的连环杀人犯。这大概能证明袁祈不是没有“野心”,只是用偏了地方。袁振这部分的看法谬误可以被归功于傲慢与偏见,那么有关仍旧看上去分外窝囊的袁耀,袁振又对他会有什么误解? 想到这里,梁安摸摸下巴,忽然开口:“袁耀是很窝囊,但在错乱之前能硕士毕业应该也不是傻子。伱们说,袁祈杀人能拉上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背锅,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 “你是说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要求给袁耀存起来的血液样本重新做检测了?”邵梓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以后,再跟人确认了一系列细节,然后转头看向众人,“提出申请的时间在昨晚的工作时间以后,所以检测现在还在筹备的过程当中。提出这件事的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人不太礼貌的打断。 “这应该是徐天翼作为袁耀律师的要求。”梁安思路清晰,不出两秒就判断出了是谁先他们一步找人做了鉴定,“按私家侦探的说法,他昨晚之前应该就已经收到了视频,也能从中判断出袁耀大概率不是酒后驾驶。无论他知不知道红绿灯的蹊跷,只要能验证这一点,他不仅不用为当事人酒后驾驶行为的严重性开脱,在现在的情况下,还能以‘肇事后喝酒’这样清奇的行为证明袁耀在车祸前后时间已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 陆遥咂了咂嘴,“徐天翼这货原来在本职工作上还蛮精的嘛,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打算。所以老大,我们现在甚至要加急检测血液样本,难道是是在帮他?” “也不一定,他也许最后会对检测结果颇感头疼也说不定。毕竟我们要让鉴定机构增加一项检查,关于血液中罕见物质毒性的检查。”梁安顿了一下,“我一直觉得,袁耀或许是真的有病,但能在忽然之间发展到这种地步却不太正常,哪怕有外部因素的刺激也是同理。如果他真是因为有人下毒产生了精神病的症状,事情自然会变得更复杂,但也更加合理。” 陆遥挠了挠头,“前面的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徐天翼还会头疼?” 场面上忽然安静了一瞬间。 最终,还是刘澈开启了以反问为方式的叙述来回答这个话题。 “陆遥,我问你一个问题,徐天翼能百分之一百专注于为袁耀脱罪,是因为什么?” 陆遥不假思索,“因为他是袁耀的代理律师?” 她刚刚说完又觉得答案过于简单显得很荒谬,于是拧了拧眉毛,“不是,还能有什么理由。有什么东西是你们知道,我不知道的?我还以为这个环节的固定嘉宾应该是小宋哥。” 莫云晚横插一脚过来搭话,浑然像是忘了自己惹了人家,目前还在和这位小后辈打赌,“好端端一个小脑瓜怎么不爱转的。当然是建立在他所服务的袁家内部达成一致,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尽全力为袁耀来开脱的情况下。” “但是这场庭审根本就是是为了判明车祸责任归属,又不是扯皮袁耀和袁祈俩人谁对案子负责啊!他们就算有内部矛盾各执一词,现在都不知道袁祈可能是连环杀手,而且袁祈死了袁耀还活着。再怎么说也是一家子,俩倒霉儿子或弟弟,不管怎么样总得保下一个吧。” “你说得对,袁祈已经死了,袁耀还活着,按照常理是应该保下这个进了疗养院的儿子。如果只需要考虑这些,答案就是你想的结果。”梁安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生活优越太久了的人很好面子,而这种家族也是同理。起码在袁家他们考虑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家族是否会被影响。如果血液报告显示袁耀被下毒,你认为有理由做这件事的凶手是谁?” 这显然不是陆遥理解中平常能见到的家族关系,她张了张嘴颇感迷茫,但还是开始理性分析。“应该不是袁振,因为现在来看,干掉袁耀似乎对他有利无害。其他人的利益更没有关系,恨着袁耀的那个前女友小姐姐和骂他的网友也没有作案的机会……老大你的意思难道是,最大的可能性是袁祈给袁耀投的毒。那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处理掉共犯直接灭口?” “自信点,大概率就是这样。杀人犯也会想要退休。如果袁祈打算金盆洗手,在身边留下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共犯,当然有害无利。”梁安摊手,“不过袁祈当然想象不到,自己竟然因为受害者家属的报复在途中被杀。其实根据现状,我觉得袁祈或许也没有真去下那种致死的毒药,或许要的就是袁耀变成说出的证据也像三岁小孩一样无法生效的精神病——毕竟这种情况下,警察可不会轻易介入调查,在旁敲侧击的过程中不慎发现他的那些腌臜事。” 这些考虑从头到尾可以说是相当贴切且周到。除了缺少证据进行证明,目前还只停留在宏观推断,似乎没什么问题。 当然,因为绝大部分被判断为毁尸灭迹的交接都应当曾经路过黑天鹅夜总会,目前昱州市内失踪人口的卷宗搜寻被提上了日程。 但在甚至不确定受害者范围的情况下,这件事难度似乎颇高。在昱州市这样一个大型城市里,每天失踪的人数数以十计,没有限定范围等同于大海捞针。现在唯一的参考线索,就是那位人在南封市,尚未有人认领的孤独女尸。 “不过还有一件事。梁安,你刚让我漏了句话。”邵梓缓缓道,“提出这件事的人其实有两个。不止是徐天翼,还有顾凌。辩护两方的律师却同时提出要复检袁耀的血液样本……但是这位顾大律师看来也有她自己不同的想法。因为和你一样,她也提出添加一项检查。” “什么检测?”这件事倒是出乎梁安的预料,让他倏忽抬头,“她如果想要按照她通常的做法,在这起案件中给丁为一家争取最大利益,当然不是要找证明他有病的依据……” 邵梓脸色严峻,“这段时间以来,顾凌恐怕以一种与我们不同的方式开启调查,最终得到了非常耐人寻味的线索。她要在检测中取得的证据有关一种新型的致幻剂类毒品。这种毒品两月前刚在袁耀留学的国家里中被当局发现贩售,现在那里的法律工作者正为其危害程度与合法性纠缠不清——当然,无论它是什么类型的毒品,这种东西在我们国家都不合法。” 第一百一十七章原因 陷害自己的脑回路绝非常人所有。但因为前车之鉴太多,梁安立刻想到了常理情况之外他们可能存在的误区。 “袁耀现在之所以人在疗养院,是因为他精神失常无法自理。如果没有这种情况,他应该在看守所里,甚至可能直接进入了监狱——在发现视频线索之前,我们推断中影响审判的最大因素就是他的精神病。所以如果没有病,他原本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到监狱里去?” 陆遥举手提问:“但是一个人好端端进监狱是做什么?袁耀就是个卑微又可恨的共犯,又不是白晨那种捉摸不透、我感觉肯定心里有鬼的家伙。” “也许就是为了避难。”对这件事刘澈甚至有实际体会,“在监狱里杀人所需要的能力和准备可不是一星半点,那里几乎每一点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动葛就会被无处不在的监视者发现,还得被杀的对象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因为只要有人稍有怀疑,在那种隐私权几乎为零的地方,蓄谋生事的蛛丝马迹就藏起不起来。非要说,那里确实是最好的避难所。” 谈及这个话题,邵梓在旁边还瞥了陆遥一眼,“我还以为你这种新时代小年轻最容易看到一些不合常规的做法可能伴随的深意。现在的虚构作品里不是最喜欢设计各种阴谋诡计,总之就是对这种非常规做法夸夸奇谈?” “可那是小说漫画,又不是现实……” “你活的就挺不现实的。”莫云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混了进来,进场便开启嘲讽状态,“你要想和犯罪分子谈现实,还不如去推销你那個没人吃的榴莲包子呢。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陆遥小同志,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市局上班。” “我当然不是觉得完全没有这种人,问题在于,这个人是袁耀啊!”陆遥大呼冤枉,都快忘了自己还要针对莫云晚,“你们没搞懂我的点。白晨这种人做这种事就很正常,但袁耀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日常活动就是撩骚和被骂,哪有一点符合苦大仇深迫不得已的桥段?这种人我见的最多了,可以自称抑郁症甚至去寻死觅活,但就是不能让自己活的不体面!” 总而言之,梁安觉得这些人简直是半斤八两而且对此心里没数,连自己都能被衬托的像是个正常人。不过陆遥说的话多少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提示。 ——不能让自己活的不体面。 现在的袁耀也是很不体面,与入狱的下场并不相通,但整天像动物园里的猴一样被人围观绝对称不上维持常态。 但他真能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吗? 按照袁大少袁振的说法,自己两位弟弟在野心上别无二致,都是清澈愚蠢的花钱篓子。 然而现在摆在台面上的现实证明,袁祈很可能是一位被受害者家属有仇报仇的连环杀人犯。这大概能证明袁祈不是没有“野心”,只是用偏了地方。袁振这部分的看法谬误可以被归功于傲慢与偏见,那么有关仍旧看上去分外窝囊的袁耀,袁振又对他会有什么误解? 想到这里,梁安摸摸下巴,忽然开口:“袁耀是很窝囊,但在错乱之前能硕士毕业应该也不是傻子。伱们说,袁祈杀人能拉上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背锅,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 “你是说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要求给袁耀存起来的血液样本重新做检测了?”邵梓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以后,再跟人确认了一系列细节,然后转头看向众人,“提出申请的时间在昨晚的工作时间以后,所以检测现在还在筹备的过程当中。提出这件事的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人不太礼貌的打断。 “这应该是徐天翼作为袁耀律师的要求。”梁安思路清晰,不出两秒就判断出了是谁先他们一步找人做了鉴定,“按私家侦探的说法,他昨晚之前应该就已经收到了视频,也能从中判断出袁耀大概率不是酒后驾驶。无论他知不知道红绿灯的蹊跷,只要能验证这一点,他不仅不用为当事人酒后驾驶行为的严重性开脱,在现在的情况下,还能以‘肇事后喝酒’这样清奇的行为证明袁耀在车祸前后时间已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 陆遥咂了咂嘴,“徐天翼这货原来在本职工作上还蛮精的嘛,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打算。所以老大,我们现在甚至要加急检测血液样本,难道是是在帮他?” “也不一定,他也许最后会对检测结果颇感头疼也说不定。毕竟我们要让鉴定机构增加一项检查,关于血液中罕见物质毒性的检查。”梁安顿了一下,“我一直觉得,袁耀或许是真的有病,但能在忽然之间发展到这种地步却不太正常,哪怕有外部因素的刺激也是同理。如果他真是因为有人下毒产生了精神病的症状,事情自然会变得更复杂,但也更加合理。” 陆遥挠了挠头,“前面的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徐天翼还会头疼?” 场面上忽然安静了一瞬间。 最终,还是刘澈开启了以反问为方式的叙述来回答这个话题。 “陆遥,我问你一个问题,徐天翼能百分之一百专注于为袁耀脱罪,是因为什么?” 陆遥不假思索,“因为他是袁耀的代理律师?” 她刚刚说完又觉得答案过于简单显得很荒谬,于是拧了拧眉毛,“不是,还能有什么理由。有什么东西是你们知道,我不知道的?我还以为这个环节的固定嘉宾应该是小宋哥。” 莫云晚横插一脚过来搭话,浑然像是忘了自己惹了人家,目前还在和这位小后辈打赌,“好端端一个小脑瓜怎么不爱转的。当然是建立在他所服务的袁家内部达成一致,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尽全力为袁耀来开脱的情况下。” “但是这场庭审根本就是是为了判明车祸责任归属,又不是扯皮袁耀和袁祈俩人谁对案子负责啊!他们就算有内部矛盾各执一词,现在都不知道袁祈可能是连环杀手,而且袁祈死了袁耀还活着。再怎么说也是一家子,俩倒霉儿子或弟弟,不管怎么样总得保下一个吧。” “你说得对,袁祈已经死了,袁耀还活着,按照常理是应该保下这个进了疗养院的儿子。如果只需要考虑这些,答案就是你想的结果。”梁安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生活优越太久了的人很好面子,而这种家族也是同理。起码在袁家他们考虑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家族是否会被影响。如果血液报告显示袁耀被下毒,你认为有理由做这件事的凶手是谁?” 这显然不是陆遥理解中平常能见到的家族关系,她张了张嘴颇感迷茫,但还是开始理性分析。“应该不是袁振,因为现在来看,干掉袁耀似乎对他有利无害。其他人的利益更没有关系,恨着袁耀的那个前女友小姐姐和骂他的网友也没有作案的机会……老大你的意思难道是,最大的可能性是袁祈给袁耀投的毒。那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处理掉共犯直接灭口?” “自信点,大概率就是这样。杀人犯也会想要退休。如果袁祈打算金盆洗手,在身边留下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共犯,当然有害无利。”梁安摊手,“不过袁祈当然想象不到,自己竟然因为受害者家属的报复在途中被杀。其实根据现状,我觉得袁祈或许也没有真去下那种致死的毒药,或许要的就是袁耀变成说出的证据也像三岁小孩一样无法生效的精神病——毕竟这种情况下,警察可不会轻易介入调查,在旁敲侧击的过程中不慎发现他的那些腌臜事。” 这些考虑从头到尾可以说是相当贴切且周到。除了缺少证据进行证明,目前还只停留在宏观推断,似乎没什么问题。 当然,因为绝大部分被判断为毁尸灭迹的交接都应当曾经路过黑天鹅夜总会,目前昱州市内失踪人口的卷宗搜寻被提上了日程。 但在甚至不确定受害者范围的情况下,这件事难度似乎颇高。在昱州市这样一个大型城市里,每天失踪的人数数以十计,没有限定范围等同于大海捞针。现在唯一的参考线索,就是那位人在南封市,尚未有人认领的孤独女尸。 “不过还有一件事。梁安,你刚让我漏了句话。”邵梓缓缓道,“提出这件事的人其实有两个。不止是徐天翼,还有顾凌。辩护两方的律师却同时提出要复检袁耀的血液样本……但是这位顾大律师看来也有她自己不同的想法。因为和你一样,她也提出添加一项检查。” “什么检测?”这件事倒是出乎梁安的预料,让他倏忽抬头,“她如果想要按照她通常的做法,在这起案件中给丁为一家争取最大利益,当然不是要找证明他有病的依据……” 邵梓脸色严峻,“这段时间以来,顾凌恐怕以一种与我们不同的方式开启调查,最终得到了非常耐人寻味的线索。她要在检测中取得的证据有关一种新型的致幻剂类毒品。这种毒品两月前刚在袁耀留学的国家里中被当局发现贩售,现在那里的法律工作者正为其危害程度与合法性纠缠不清——当然,无论它是什么类型的毒品,这种东西在我们国家都不合法。” 第一百一十八章门路 好心的邵梓赶去隔壁二支队给人带去大抵能让调查重心倾斜的消息,而因为涉及的对比对象层层加码,除了精确到万分位的酒精含量和饮酒时间关系的判定以外,还有从需要多重鉴定的毒性物质到样本远在国外的新型毒品。 因为这些错乱繁杂的因素,鉴定中心的调查工作呈几何式增加,精确完整的血液检测报告的结果也自然没那么快出来。 于是剩下的几个人目光便转向了刘澈——这家伙到的比跨市出差二十四小时内赶过来的梁安还晚,裤脚上沾了一些擦过还没有洗干净的泥点,无论是谁都对此有些好奇。 “我是因为想起有人和我提过案件嫌疑人才去找那个人问话。”刘澈有些无奈,“你们应该记得我提起过吧?就是那个最后还是没有被发现切实犯罪证据,现在在出家的黑老大。” 尤其是陆遥精神一振,使劲点了点头。 “我在他手下卧底的时候,曾经听他提起过尹慧希这個人——就是袁耀的辩护律师徐天翼姐姐被害时认识的同事,不过现在按照陆遥的推理,也是此案无法指证的最大嫌疑人。” 尹慧希这个名字对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都不陌生。 梁安自不必说,陆遥和刘澈一起了解到了这个人的存在,而唯一可能一无所知感到分外迷茫的邵梓和宋乔雨都不在场。 至于莫云晚…… “我知道她,那是一个找江秋搭过话的奇怪女人。”莫云晚摸了摸下巴,“不过她只在我刚给江秋当职业跟班的时候出现过几次,只是在我追问的时候报上了名字。” “这人又和江哥有什么关系?”陆遥敏锐察觉到了华点,瞬间打了个激灵,“对了,她是枫越集团的员工之一,应该也认识江董事长?” 莫云晚却皱了皱眉,“不对吧?因为江秋好像认得她是谁,我也问过枫越集团和我交接的人,他们说不知道,还让我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心怀不轨的人。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出现过了。也许是后来跳槽,公司里后面来的人都不知道这是哪位前辈了?” “……不是我说,莫姐,你的学生时代究竟是怎么过的?女大学生的特工生涯?”这一连串的描述让陆遥都有些咂舌,“还带和npc交接反馈、主动发布任务的?” 莫云晚摊了摊手,“确实是有些辛苦,不过月入一万八,不过就是上下课多接个二十岁可以自理、话还不多的人,只需要定时和人家长汇报情况,还包商务酒店的顶配午餐盒饭。你知道这对一个家境比较普通的女大学生来说,这是多一本万利的兼职吗?” 只有梁安知道,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简直在发现身份敏感的尹慧希有关真相的边缘横跳,就差怀疑到尹慧希丧生的那起案子,了解到冲突点的地步了——这还是他刚在与王海的交谈中得到的结论。 但他拐开话题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用,陆遥只会更加好奇,莫云晚更是只会逆反,至于刘澈,他正要说梁安自己也很感兴趣的内容。 两害相选取其轻,梁安权衡不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顺其自然留给之后的自己看着办”,开始佯装除了陆遥给到自己的结论一无所知,问起了刘澈此行的收获: “所以,这位在收网前就撇清了自己的漏网之鱼到底和尹慧希有什么关系?” “这位漏网之鱼三十多年前在整个昱州市到东都市的三角洲区域都有门路。当然,他在未雨绸缪这方面非常狡猾,只在道上留下了名号,仅有少数几个确保不会告密的死忠亲信知道他的这段过去,能够作为直接人证指出他的身份。” 刘澈说着摊了摊手,也颇感无奈。 “但这些人现在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共同点就是到最后都没有告发隐退的他。而我也是之在他撇清关系以后才从别人口中零星的线索推断出了这一点,后来试探了几次,却也同样无法证明。” 现在的刘澈倒也对自己另一条道上的“前老大”没什么畏惧之意,或许是多次试探看多了对方金盆洗手剃度出家以后过于颠覆的无害模样,实在升不起那个惊惧的心。 “但有一件事让他印象非常深刻,就在距今三十年左右以前,有一位年轻女孩不知道从谁口中听到了这件事,竟大摇大摆跑到了他的家门口,直接指出他就是那位人们口中令人畏惧的‘夜南狮’本人——这姑娘相当直接,自我介绍时的自称正是尹慧希。” 连莫云晚都感到了震撼,不过她的惊讶攻击性多少还是有点高,“三十多年前,时间也够早的。不过,这和上门找死有什么区别?她难道是想自杀的更有气势一些?” “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揭发这种能让她带着水泥沉海的家伙,而是事先提出自己已经把夜南狮的真实身份以及家庭成员信息设置为三小时后自动发送的邮件,如果她没有安全回家或者出现了波折,就会自动向外发送给全国各地的部门。” 说到这里,刘澈都有些感慨。 “她的准备很充分。哪怕夜南狮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当地某些部门串通一气,也没法应付所有想要追求正义、得到一等功或者取得升迁的警察队伍和官员。在那个年代,电脑在多数没文化的人看来还只是富贵人家的摆设,帮派里也没有什么计算机人才。” “这应该,算是国内最早的电邮勒索之一了吧……”现场真正能被称为骇客,但年纪又小到那时连完整细胞都凑不齐的陆遥咂舌,“在那时候,连我爸妈都还是小屁孩!所以,尹慧希搞出这种‘创新’当时究竟是想要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脱身的方法那个漏网之鱼讲过很多遍当做我们的前车之鉴,当然是在隐没了自己曾经身份的情况下。大概就是借用一些漏洞,把最开始的威胁手段延续了下来。他也是在那时开始打定主意给自己建立金盆洗手的基础,以在适当时机摘出来安度晚年。” 刘澈摸了摸下巴,“不过尹慧希真正的目的他倒是一直没有说清。我这次去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告诉他我有门路可以找到几个他早年失散兄弟的有关情报,经常用这种借口去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那不是很危险?” “其实我猜他应该知道真相,只是默认了交易式的手段。我拿了一个人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和他换尹慧希的请求,也得到了提示。” 陆遥确实是第一次见这种类型的阵仗,兴奋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分外积极:“只是提示?小刘哥你会不会换亏了?” “我给的本来就是边缘信息的一种,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亏。”刘澈摇摇头,“其实漏网之鱼知道的也只是‘提示’。他告诉我,尹慧希跟他说想要加入帮派,拥有一批人手和足够的资金,因为她拥有不可思议的本钱,可以让他在派别之争中取胜,如果拒绝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莫云晚啧了一声,“这饼画的蛮虚浮,我看行不通。” “尹慧希还看出了他想要洗白资产的目的,于是还用一件事诱惑他,说只要出资源和人力帮助她成立公司,就能借用科技领域的封口进入一条康庄大道。” “然后呢?” “夜南狮当然没有答应。要知道那种年代尤其在这种以暴力解决绝大部分事务的组织里的大男子主义相当严重。夜南狮虽然很有生活阅历上的见识,但文凭实在不怎么样,科技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被骗了或许还要给人洗钱。” 刘澈顿了顿,然后继续说。 “更何况身为帮派老大,被人强行威胁还要给人钱办事哪怕他自己是能屈能伸,对掌控帮派来说也简直是受奇耻大辱却对人感恩戴德的丢脸行为。他拒绝了尹慧希,但为绝后患,后来有一段时间都派人盯着她,发现她似乎确实只是想找人成立公司,就不再追究。” 刘澈所得到的就是这些信息。只是在听了这些,不仅梁安陷入了长久且凝滞的沉默,莫云晚都嗅到了可疑气息,途中甚至颇为狐疑地瞥了面无表情旁观中的梁安一眼。 陆遥还在追问,“那那个盯着尹慧希的人呢?尹慧希后来也死了,他怎么没有报上去?或者告诉‘夜老大’究竟是哪个公司,这个胆敢威胁他的人究竟是什么背景?” 就这点功夫,她甚至还给人起了外号。 “夜南狮只是叫人追查,没告诉别人这个姑娘曾威胁过他,因为只是经过层层传话找附近的人注意一下,我也没问的太细。和他们的头头不一样,小喽啰级别的人更容易金盘洗手,我还在的时候他就脱离了组织。”刘澈摇了摇头,“夜南狮以前只是依赖传话下命令,但记得帮派的每一个成员,所以能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也查了一下,发现这人半年前落网了,死性不改打架斗殴。如果后续有需要,我们起码可以在牢里找他。” “那还挺方便的。”梁安凝滞已久的表情忽然一动,终于说话,“话说回来,混帮派的绝大部分都有诨名,这位落网的仁兄又有什么‘江湖人称’的绰号?” “我记得应该是……响尾蛇?”刘澈大概是想到了分外有趣的事,不由得把嘴角勾了勾,“好像是叫响尾蛇。但他们那些混的比较熟的人都喜欢直接把这家伙叫作毒蛇。不过实话讲,帮派里‘毒蛇’实在太泛滥,小喽啰到头目加起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我老家门口的商业街上以前就有一个。”陆遥插嘴,“是个欺负穷学生收保护费的纸老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的电脑种了病毒,白天闪的人快要癫痫发作,半夜独自一机在出租屋里高唱‘春天里来那个百花香’,关也关不掉——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觉得这玩意好玩,想学着玩一玩。所以说,没见过的u盘不要随便乱插嘛。” 他们说着,梁安却低下头,表情愈发凝重。 一些似曾相识的巧合让梁安不得不在意。 这个被帮派老大指使去干事的小喽啰曾经监控过尹慧希,也可能注意过枫越集团,于半年前落网入狱,虽然诨名叫作“响尾蛇”,却又会被同伴称作“毒蛇”…… 他难道真的是白晨口中的那位“毒蛇”? 第一百一十八章门路 好心的邵梓赶去隔壁二支队给人带去大抵能让调查重心倾斜的消息,而因为涉及的对比对象层层加码,除了精确到万分位的酒精含量和饮酒时间关系的判定以外,还有从需要多重鉴定的毒性物质到样本远在国外的新型毒品。 因为这些错乱繁杂的因素,鉴定中心的调查工作呈几何式增加,精确完整的血液检测报告的结果也自然没那么快出来。 于是剩下的几个人目光便转向了刘澈——这家伙到的比跨市出差二十四小时内赶过来的梁安还晚,裤脚上沾了一些擦过还没有洗干净的泥点,无论是谁都对此有些好奇。 “我是因为想起有人和我提过案件嫌疑人才去找那个人问话。”刘澈有些无奈,“你们应该记得我提起过吧?就是那个最后还是没有被发现切实犯罪证据,现在在出家的黑老大。” 尤其是陆遥精神一振,使劲点了点头。 “我在他手下卧底的时候,曾经听他提起过尹慧希这個人——就是袁耀的辩护律师徐天翼姐姐被害时认识的同事,不过现在按照陆遥的推理,也是此案无法指证的最大嫌疑人。” 尹慧希这个名字对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都不陌生。 梁安自不必说,陆遥和刘澈一起了解到了这个人的存在,而唯一可能一无所知感到分外迷茫的邵梓和宋乔雨都不在场。 至于莫云晚…… “我知道她,那是一个找江秋搭过话的奇怪女人。”莫云晚摸了摸下巴,“不过她只在我刚给江秋当职业跟班的时候出现过几次,只是在我追问的时候报上了名字。” “这人又和江哥有什么关系?”陆遥敏锐察觉到了华点,瞬间打了个激灵,“对了,她是枫越集团的员工之一,应该也认识江董事长?” 莫云晚却皱了皱眉,“不对吧?因为江秋好像认得她是谁,我也问过枫越集团和我交接的人,他们说不知道,还让我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心怀不轨的人。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出现过了。也许是后来跳槽,公司里后面来的人都不知道这是哪位前辈了?” “……不是我说,莫姐,你的学生时代究竟是怎么过的?女大学生的特工生涯?”这一连串的描述让陆遥都有些咂舌,“还带和npc交接反馈、主动发布任务的?” 莫云晚摊了摊手,“确实是有些辛苦,不过月入一万八,不过就是上下课多接个二十岁可以自理、话还不多的人,只需要定时和人家长汇报情况,还包商务酒店的顶配午餐盒饭。你知道这对一个家境比较普通的女大学生来说,这是多一本万利的兼职吗?” 只有梁安知道,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简直在发现身份敏感的尹慧希有关真相的边缘横跳,就差怀疑到尹慧希丧生的那起案子,了解到冲突点的地步了——这还是他刚在与王海的交谈中得到的结论。 但他拐开话题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用,陆遥只会更加好奇,莫云晚更是只会逆反,至于刘澈,他正要说梁安自己也很感兴趣的内容。 两害相选取其轻,梁安权衡不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顺其自然留给之后的自己看着办”,开始佯装除了陆遥给到自己的结论一无所知,问起了刘澈此行的收获: “所以,这位在收网前就撇清了自己的漏网之鱼到底和尹慧希有什么关系?” “这位漏网之鱼三十多年前在整个昱州市到东都市的三角洲区域都有门路。当然,他在未雨绸缪这方面非常狡猾,只在道上留下了名号,仅有少数几个确保不会告密的死忠亲信知道他的这段过去,能够作为直接人证指出他的身份。” 刘澈说着摊了摊手,也颇感无奈。 “但这些人现在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共同点就是到最后都没有告发隐退的他。而我也是之在他撇清关系以后才从别人口中零星的线索推断出了这一点,后来试探了几次,却也同样无法证明。” 现在的刘澈倒也对自己另一条道上的“前老大”没什么畏惧之意,或许是多次试探看多了对方金盆洗手剃度出家以后过于颠覆的无害模样,实在升不起那个惊惧的心。 “但有一件事让他印象非常深刻,就在距今三十年左右以前,有一位年轻女孩不知道从谁口中听到了这件事,竟大摇大摆跑到了他的家门口,直接指出他就是那位人们口中令人畏惧的‘夜南狮’本人——这姑娘相当直接,自我介绍时的自称正是尹慧希。” 连莫云晚都感到了震撼,不过她的惊讶攻击性多少还是有点高,“三十多年前,时间也够早的。不过,这和上门找死有什么区别?她难道是想自杀的更有气势一些?” “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揭发这种能让她带着水泥沉海的家伙,而是事先提出自己已经把夜南狮的真实身份以及家庭成员信息设置为三小时后自动发送的邮件,如果她没有安全回家或者出现了波折,就会自动向外发送给全国各地的部门。” 说到这里,刘澈都有些感慨。 “她的准备很充分。哪怕夜南狮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当地某些部门串通一气,也没法应付所有想要追求正义、得到一等功或者取得升迁的警察队伍和官员。在那个年代,电脑在多数没文化的人看来还只是富贵人家的摆设,帮派里也没有什么计算机人才。” “这应该,算是国内最早的电邮勒索之一了吧……”现场真正能被称为骇客,但年纪又小到那时连完整细胞都凑不齐的陆遥咂舌,“在那时候,连我爸妈都还是小屁孩!所以,尹慧希搞出这种‘创新’当时究竟是想要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脱身的方法那个漏网之鱼讲过很多遍当做我们的前车之鉴,当然是在隐没了自己曾经身份的情况下。大概就是借用一些漏洞,把最开始的威胁手段延续了下来。他也是在那时开始打定主意给自己建立金盆洗手的基础,以在适当时机摘出来安度晚年。” 刘澈摸了摸下巴,“不过尹慧希真正的目的他倒是一直没有说清。我这次去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告诉他我有门路可以找到几个他早年失散兄弟的有关情报,经常用这种借口去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那不是很危险?” “其实我猜他应该知道真相,只是默认了交易式的手段。我拿了一个人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和他换尹慧希的请求,也得到了提示。” 陆遥确实是第一次见这种类型的阵仗,兴奋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分外积极:“只是提示?小刘哥你会不会换亏了?” “我给的本来就是边缘信息的一种,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亏。”刘澈摇摇头,“其实漏网之鱼知道的也只是‘提示’。他告诉我,尹慧希跟他说想要加入帮派,拥有一批人手和足够的资金,因为她拥有不可思议的本钱,可以让他在派别之争中取胜,如果拒绝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莫云晚啧了一声,“这饼画的蛮虚浮,我看行不通。” “尹慧希还看出了他想要洗白资产的目的,于是还用一件事诱惑他,说只要出资源和人力帮助她成立公司,就能借用科技领域的封口进入一条康庄大道。” “然后呢?” “夜南狮当然没有答应。要知道那种年代尤其在这种以暴力解决绝大部分事务的组织里的大男子主义相当严重。夜南狮虽然很有生活阅历上的见识,但文凭实在不怎么样,科技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被骗了或许还要给人洗钱。” 刘澈顿了顿,然后继续说。 “更何况身为帮派老大,被人强行威胁还要给人钱办事哪怕他自己是能屈能伸,对掌控帮派来说也简直是受奇耻大辱却对人感恩戴德的丢脸行为。他拒绝了尹慧希,但为绝后患,后来有一段时间都派人盯着她,发现她似乎确实只是想找人成立公司,就不再追究。” 刘澈所得到的就是这些信息。只是在听了这些,不仅梁安陷入了长久且凝滞的沉默,莫云晚都嗅到了可疑气息,途中甚至颇为狐疑地瞥了面无表情旁观中的梁安一眼。 陆遥还在追问,“那那个盯着尹慧希的人呢?尹慧希后来也死了,他怎么没有报上去?或者告诉‘夜老大’究竟是哪个公司,这个胆敢威胁他的人究竟是什么背景?” 就这点功夫,她甚至还给人起了外号。 “夜南狮只是叫人追查,没告诉别人这个姑娘曾威胁过他,因为只是经过层层传话找附近的人注意一下,我也没问的太细。和他们的头头不一样,小喽啰级别的人更容易金盘洗手,我还在的时候他就脱离了组织。”刘澈摇了摇头,“夜南狮以前只是依赖传话下命令,但记得帮派的每一个成员,所以能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也查了一下,发现这人半年前落网了,死性不改打架斗殴。如果后续有需要,我们起码可以在牢里找他。” “那还挺方便的。”梁安凝滞已久的表情忽然一动,终于说话,“话说回来,混帮派的绝大部分都有诨名,这位落网的仁兄又有什么‘江湖人称’的绰号?” “我记得应该是……响尾蛇?”刘澈大概是想到了分外有趣的事,不由得把嘴角勾了勾,“好像是叫响尾蛇。但他们那些混的比较熟的人都喜欢直接把这家伙叫作毒蛇。不过实话讲,帮派里‘毒蛇’实在太泛滥,小喽啰到头目加起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我老家门口的商业街上以前就有一个。”陆遥插嘴,“是个欺负穷学生收保护费的纸老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的电脑种了病毒,白天闪的人快要癫痫发作,半夜独自一机在出租屋里高唱‘春天里来那个百花香’,关也关不掉——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觉得这玩意好玩,想学着玩一玩。所以说,没见过的u盘不要随便乱插嘛。” 他们说着,梁安却低下头,表情愈发凝重。 一些似曾相识的巧合让梁安不得不在意。 这个被帮派老大指使去干事的小喽啰曾经监控过尹慧希,也可能注意过枫越集团,于半年前落网入狱,虽然诨名叫作“响尾蛇”,却又会被同伴称作“毒蛇”…… 他难道真的是白晨口中的那位“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