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消失之后》 第1章 善恶到头终有豹 第1章善恶到头终有豹  山路崎岖,他果断弃马,沿着路面的血迹追上去。  猎物是一头瘸腿岩羊,在半山腰上匆匆一现,就躲进了浓密的丛林。  阳光照不透密林,处处都有厚重的阴影。正当午时,桃金娘的果子上却还挂着昨夜的露水,地面铺着形形色色的叶片,下方老根盘纠错结,轻易就能把人绊倒。  这种环境下,追踪很有难度,但他还是发现了叶片上的几滴鲜血,以及蹭在树干上的一小绺毛发。  对,就是这个方向。  岩羊的确有遇敌爬高的习惯。  他快速往上攀去,却忽略前方三丈外的丛林阴影之中,有一双眼睛死盯着他不放。  这双眼里,充斥着惊人的怒火与仇恨。  翻过山脊上的大石,他又看见了那头岩羊,正在低头舔舐腿上的伤口。他刚想取下背后的弓箭,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影子飞奔而来,速度快得像光。  那是……?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那物已经扑到他身上。  这居然是一头硕大的豹子,体型堪比猛虎,前爪比他脑袋都大,皮毛像经过漂洗,褪色到如同沙砾。  巨豹张嘴,腥风扑面。他下意识抬臂挡住要害,只听“喀喇”一声,裹着护甲的前臂被直接咬穿,不知道有没有骨折。对方这样猛力一撞,他连站都站不稳,顺着山脊直滚下去。  豹子跟他纠缠在一起,疯狂撕咬。他忍不住惨叫,但不妨碍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短刀,在对手身上连捅十几个血洞!  武器削铁如泥,且不说重创豹子内腑,就是扎在胸口的两刀都飙出了血,溅得他满头满脸。  生物都有求存的本能,再悍勇的野兽,这时候也该弃敌逃跑了。  但眼前这一头偏偏就没有!  它拖着他拼命向外冲去,身后留下一道血路。  他看着豹子血红的双眼,意识到它疯了。  沙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坑爹玩意儿哪来的!它甚至对他吼了一句人话:  “神骨绝不给你!”  “放开,快放开啊!”他惊得魂飞天外,在豹子脖颈上连捅三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  这底下可没有活路!  然而再重的伤势也阻不住豹子的脚步。下一秒,双方身体一空。  一人一豹,缠缠绵绵坠下百丈深渊。  甚至这豹子临死还作妖,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啪”一声轻响,他挂在脖子上的护身链坠爆出红光,碎了。  那一瞬间,定格在他视野里的最后一帧画面,就是四颗带血的獠牙!  ¥¥¥¥¥  “啊——!”  贺灵川大叫一声坐起,吓傻了周边一圈儿人。  离他最近的侍女惊得连退三步,又有个奇貌不扬的汉子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下站到他身边环顾四周:“大少爷?”  眼前是个精致的小厅,两道屏风山奇水曼,正中有个戏台子,台上的人衣妆俨然,台下的观众正在嗑瓜子、吃茶水、侃大山,加起来有二百多号,此刻一起抬头往这里看。  对,他在二楼的包厢,墙角燃着淡甜的鹅梨帐中香;边上的银盘里,葡萄蜜瓜上还挂着水珠。  这里是戏楼,叫作摘仙台,不是百丈悬崖外。贺灵川也回过神来,下意识按了按脖子:“我没事。”  这里原本有四个深深的牙洞,离颈动脉只差半寸,但现在已经痊愈,长出嫩红的新肉。这样的新疤,他全身上下至少有十几处。  颈上还挂着一枚项链。  他清楚记得,这圆形的护身玉坠分明在豹子巨力下嘎嘣碎掉,裂成了八瓣儿。不知怎地,醒来后它又好端端挂在自己脖子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没事儿就想摸一摸它,就仿佛这东西跟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包厢里还有一个富家少爷,名作刘葆葆,见状给身边的小厮打了个响指。后者立刻挪到栏边,朝下方唱了一声:“大少爷醒了,继续!”  鸢国流行的戏曲以短、快为主,求奇求新,往往提枪直入主题,没有冗长的唱腔,所以年轻人也很喜欢,就当故事看了。今天摘仙台备下两台新戏,由名角儿镇场,哪知开演没多久,楼上的贺大少爷就睡着了。接下去是激烈的武斗戏,刘葆葆唯恐惊扰他的美梦,于是中途叫停。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底下的观众微有牢骚,幸好正主儿这时醒了。  楼下的丝竹声咿咿呀呀响起,有个清泠泠的男声唱道:“且说西罗国放出的护国神兽金牛,所向披靡——”  贺灵川皱了皱眉。  又是这出?  方才他就是听这出戏听到睡着,现在又来?  刘葆葆将他神情看在眼里,立刻笑道:“川哥不喜欢?”  贺灵川慢吞吞道:“温吞了。”  其实这是刘葆葆加开的专场,他才是花钱的主儿,连角儿都是他两个多月前钦点的。摘仙台花费重金,才从内地请动这一整套戏班子到鸟不生蛋的黑水城来。  但全场的大爷却是睡眼惺忪这位,他还加了一句:“下回换一家戏楼,不要叫什么‘摘仙台’。仙人是桃子吗,随手就能摘?”  刘葆葆笑道:“这家原本叫‘摘星台’,后来东家认为仙字更好做生意嘛。那就是缺什么才要叫什么。”  贺灵川半眯着眼:“哦,黑水城缺仙?”  “不缺,不缺,黑水城有贺大人足矣!”刘葆葆赶紧道,“仙什么玩意儿,传说飘渺之物,只能写在话本子里。谁能缺它?”  他迅速切换话题:“那么换上贺大人的《定刀山》?”  “行。”自家老爹的名号都被抬出来,贺灵川能说不行?  他往后一仰,躺回软榻上半眯着眼。中年汉子挥退周围侍从,才低声问他:“又是那些噩梦?”  “嗤。”他哂笑着否认,“没有!”  “怎么可能!”贺灵川加重语气,不容置喙,“豪叔,看戏吧。”  多此一句,但符合他的性格。中年汉子豪叔也不争辩,闭嘴立在边上。  名角儿的功力了得,台下纷纷叫好。贺灵川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到香炉上的袅袅轻烟,不觉又出神了。  其实,他不是贺灵川。  真正的贺灵川,大概已经没了吧。  他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无名小卒,莫名其妙的顶替者。  他的日常,就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单位,干一份平平无奇的工作,领一份平平无奇的薪水。作为气血方刚的少年人,时常也觉意难平,不过背地里再怎样慷慨激昂、口诛笔伐,一到人前立刻要岁月静好、以和为贵。  社会的毒打,总能把人变成它想要的螺钉。  正逢经济下行,单位已经拖薪三个月,但他没法豪气干云来句“劳资不干了,你们完儿蛋去吧”,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怎么来到这里的?  说不好。他就记得那天自己在饭馆门口徘徊两三圈,最后还是好心去照顾街角的小摊生意。毕竟大冬天里,挨风受冻的生意都不好做嘛。  “老板,来套煎饼,多加点葱,多来点酱……蛋肉都不加……对,都不加。”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辆汽车撞向路边的小女孩,司机一慌,车速更快。  惨剧近在眼前,他想都没想,竟然干出有生以来最勇敢的一件事:  一个箭步冲上去抄起了女孩……  以为他被车撞了?不,根本没有。  他毫发未伤,把孩子归还给冲上来的夫妇,还训了这娃两句,让她今后“记得多看路”,然后转了个身。  走不出两步,有个花盆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砸在他脑袋上。  于是,他就被送过来了。  再睁开眼,自己浑身疼痛躺在床上,屋子里古色古香,周围人面露惊喜,还有个中年美男子眼含热泪、语气激动:“灵川,你终于醒了!”  他摸摸脑袋,发现自己变成了贺灵川,鸢国金州千松郡太守贺淳华的长公子。  如果前几章读着不通顺,可能是BUG了,请重新加入书架阅读即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章 神骨 虽说肚皮被捅破,它也没再流出多少血——重伤至今,都快流光了。  服药后若是安静趴着,还能多挺一段时间,偏偏它还要连杀两人,那么药效飞快就被挥发完了。  “我不想死。”虽说服下的小药丸还在发效,但贺灵川仍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随着血液一点一点流失。他抬头观崖,方才高个子说,崖顶的石头上有血迹。那多半是先前原身与沙豹打斗留下的。  这两人能发现,别人自然也能发现。亦即是说,他还有获救的希望!  想到这一点,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你比我好些,毕竟你拿我垫背。”方才暴起发难连杀两人的,也是沙豹,贺灵川只打了个辅助。这也透支了它最后一点力量。  若说服药后还有两分生机,现在也泯灭了。“可惜,大仇尚未得报。”  贺灵川奇道:“这两人不算?”他不想坐以待毙,想起身上还有伤药,赶紧取出来给自己止血。  出门打猎,带上药品是常识。并且原身也时常打架,记忆里不乏自救知识,动作也相当熟练。  “你看这两个喽罗身手,怎可能将我逼至绝境?”豹子呼哧喘气,“真凶另有其人!”  贺灵川看它肚腹艰难起伏,上头还挂着好几个淌血的伤口,终有两分不忍:“你不乱动,我就帮你上药。”  纵使这货湖里湖涂袭击他,后面却也杀人救了他一命,算不算两相抵偿?  豹妖点了点头。  贺灵川往前挪到豹妖身边,替它敷上金创药。  这一细看,才觉它的伤真是触目惊心,好几处都伤到要害,更有一根胸骨折断,直接扎入肺里。  比他严重多了。  当然,这里头有几处是原身用匕首捅出来的,其他的五花八门,他看不懂。  他只知道一点:这家伙大概是没活路了。  伤口处传来的清凉感,让痛苦中的豹妖得到些许慰藉。它睁眼看了看贺灵川,低声道:“抱歉,多谢。”  谢他以德报怨。  贺灵川一边上药一边道:“这附近没有沙豹,你从西山过来的吧?我记得本地郡府有令,红崖路上的沙匪一律不准在黑水城地界杀人劫掠。这法令已经执行多年,顺当得很,你怎么敢越界?”  话刚出口,自己也呆住了。他怎么知道这些?  不对,是原身知道这些,顺嘴说了出来。  战斗过后,许多回忆慢慢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他记得沙豹的老巢在西山,那里距离黑水城还远着呢。  他记得那一整窝沙豹都是沙匪,红崖路上依靠劫掠为生的人和妖怪都不在少数。  他也记得,这些年来无数是人类还是妖怪,大家都遵守本地郡府的命令,不敢把手伸向黑水城。  亲手颁布这道律令的,就是他的老子贺淳华!  问题在于,现在西山的豹妖为什么跑到黑水城附近的葫芦山来作怪?  “外来强者闯入西山,杀害我父亲,也就是我族族长。”豹妖咬牙切齿,“我们险些灭族,只有几个兄弟逃了出来。”  贺灵川吓了一跳。  三十多只这样强悍的豹妖,几乎团灭?  他试探着问:“是支军队,有多少人?”  “不,只有七八人,为首的两个最厉害。”豹妖把口中的项链吐到贺灵川脚边,“他们后面必定还派人来,这些东西不能留给他们。我拜托你一件事,将它们带走吧。如果能找到我的其他兄弟最好,如果找不到……就随你处置吧。”  反正不能便宜了凶手。  这枚项链就是一切祸端的根源?贺灵川犹豫了:“他们追的就是这个?我不要行不行?”  他忽然注意到豹妖说的是“这些”,那就是除了项链还有别的?  “随你。”豹妖已经很累了,说完就闭上了眼。  这豹子彪悍得紧,临死还能咬翻两名好手,它所在的族群必定也生勐得紧,却因为这枚链坠子而团灭。他何必把这种麻烦揽到自己身上?  贺灵川顺手拿起项链端详。  链坠子似玉非玉,倒像打磨好的象牙,还带几丝黄晕。  最古怪的是,他拿着坠子居然觉得很亲切,彷佛这玩意儿已经在他身上佩戴多年。  “你的仇人,为什么追要这个?”  “不清楚。”豹妖道,“我刚回巢,就遇上对方发难,我父被杀。”  “……”贺灵川叹气,“要是留个活口问话多好。”偏这位老兄生勐,灭口太快。  “这坠子是百多年前先祖留下的传家宝‘神骨链’,传说由神明的指骨制成,由我们族长保管,也只有族长知道它的来历和用途,我只知道它可避火伤。”豹妖道,“回巢时,我好像听到对头说了句,交出……信物。”  “哪里的信物?”  “没听清,当时山风太大,我隔得又远。”豹子又咳了口血,“我的断牙掉到你身后的地缝里,你若活着就拣回去,那里面也有东西。”  “也有你仇人要的?”  “或许。”豹妖把脑袋搁在前爪上,“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但族长说,别的都能交出去,只有这枚项链不能!你一定要收好它,绝不示人,否则我族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贺灵川看着项链苦笑:“不让人发现?好像有点难度。”还要假设他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咦?”  话音未落,链坠子神骨的形状就变了。  从月牙变成了一枚圆佩,中间还有个小孔,正好容线穿过。  “这?”贺灵川摸摸胸膛,从衣襟里扯出一条项链,也是圆佩!  两佩放在一起,形状、大小、色泽、重量,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二致。  也就是说,这枚月牙儿居然听懂了他的担忧,很干脆地伪装成他一直戴着的玉佩!  只看这一点,它就不是凡物。  又听“卡”地一声轻响,脖上的玉佩顺着几条小缝开裂,然后——  碎了。  主人从十多丈高处落下,摔在涧底,浑身骨头都碎了好几根,这枚挂饰也没能幸免。纹缝被他一碰,玉佩寿终正寝。  贺灵川看着神骨项链愣了半晌,这是不戴也得戴的意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章 来自父亲的怀疑 “喂,醒醒,不能睡!”看沙豹眼睛都快阖上,他拍了拍对方突出的肩膀,“我不是孤身来打猎的,亲随护卫一定正在满山寻我。我们大有希望活着出去!”  豹妖动了动眼皮,没睁开。它实在太累了。  “袭击你们的,到底是谁?”贺灵川本不想问,毕竟他才刚刚入世,活人也不认得一个。  可他不得找个话题嘛?现在不能睡着。  “为首的是个老头子,白发白须,法力强大。我听到手下称、称他……”豹妖喃喃道,“称他为……”  声音太小,贺灵川听不清楚:“称他为?”  豹子不吭声了。  贺灵川叫它几声,它都没有回复,只是趴地闭目。  他注意到,豹鼻前方细小的草叶立得很安静,不再摇摆。  少年推了推沙豹,可它没有反应。  这回是真死了。  贺灵川长长叹了口气,涧底只剩他一个活人了啊。  他拼尽全力往后挪了挪,挪到地缝边上,伸手去掏。  草、泥、虫子,还有一枚断掉的豹牙。  他拿着断牙在地上敲了敲,有血流出来,却没东西装在里面。  空空如也。  豹妖不是说,这牙里还有东西吗,在哪了?豹之将死,其言也善才对。  贺灵川觉得,这不是动脑的好时机,因为他的头脑又开始昏沉,四肢沉重,天地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响。  吊命的丹丸,药效好像过了。他这么睡过去,恐怕就一觉不醒了。  突然间,手掌冰寒彻骨,冻得他一个激灵回了神。  摊开掌心,他发现寒气的源头,赫然就是那枚圆熘熘的神骨。  他本想扔掉它以绝后患。可它的寒气这么大,现在正好给他提提神,否则怕是分分钟会昏睡过去。  那就先留下吧。他将正版的玉佩碎渣扔进不远处的溪水。  趁着头脑还清醒,贺灵川赶紧拿出剩下的药物,能吃的吃,能敷的再敷一遍。  现在除了后背的伤口够不着以外,其他血洞基本止血。  他抓起几棵青草,吃上面的露珠解渴,一边反复给自己打气,坚持下去就有希望。至于脑海里的记忆,他越翻阅越觉得这个世界多姿多彩。  有凡人,有妖怪——这个他已经见识到了——不仅有人国,还有妖域。据说很久很久之前,神明和仙人也曾在世间行走,今人偶尔还能寻到他们留下的痕迹。  呵,他想活下来,好好体验一把!  也不知道强撑了多久,他只见到太阳西斜,照进涧底的光越来越少。  四周一点一点暗下去,有一头蜈蚣从他脸上爬过。  崖上好像传来一点人声,像是呼喝,隐隐约约。  贺灵川大喜,放声叫道:“我在谷底,我在下面!”  负伤太久,他的声音远不如从前洪亮,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他也不管,连喊不停,直到嗓子都哑掉。  又等了好久,恍恍忽忽间,附近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身边就有人大喊:“找到了,大少爷在这里!”  远处有人呼应。  然后,是更嘈杂的脚步声、人声。  他是贺郡守的长子,所谓“大少爷”,应该就是指他吧?  得救了。  贺灵川长吁一口气,放心地昏了过去。  ¥¥¥¥¥  两日之后,黑水城,贺宅。  千松郡太守贺淳华刚刚回家,就直奔长子卧房。  守在这里的除了几个下人之外,还有个圆脸圆鼻圆肚皮的胖老头子,年纪五旬开外,满头乌发不夹杂一根银丝。  “照满都大萨满。”见到贺灵川仍然昏睡不醒,贺淳华向老头子打了个招呼,“小儿今日怎样?”  “已过危险期,没有性命之虞。”照满都大萨满点了点头,“明后天或许就能醒来。”  “好极,好极,多亏大萨满医术了得!”贺淳华问边上的仆妇,“夫人呢?”  “夫人今晚有些头疼,已经睡了。”  贺淳华嗯了一声。  大萨满又道:“远在西山的豹妖,居然跑来黑水城地界伤人,伤的还是郡守之子,此事蹊跷,该不会是境外又有势力闹腾?现在国力疲弱,内患不断,边民都怕外敌再来。”  “我已派人质询西山豹王,不日就有答复。”贺淳华摆了摆手,挥退所有下人,“若说是外患,红崖路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封闭,谁也无法横穿。他们多半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看着长子逐渐转好的脸色,他几度欲言又止。  大萨满不耐烦了:“郡守大人,有话请说。”  “抢救了三天,总算捞回一条小命。唉,但我总觉得,小儿今次坠崖实有些古怪。”贺淳华缓缓道,“我请人给他看过,这小子是个福将,依命格惯能逢凶化吉,也遭不了几次险恶。这一次莫名遇袭,竟然险些没命,实在出乎我意料。”  “哪有什么真正命定之数?我看他大难不死,或有后福,也不算命相出格。”大萨满哼了一声,“不过,望气相命非我所长,郡守大人还得找东部的高人。”  贺淳华赶紧摆手:“但论驱邪除祟、招弄魂魄,还是大萨满首屈一指。”  西边的萨满、东部的术师,虽说同源但各有神通,彼此都看不上眼。  大萨满一怔:“你怀疑?”  “他在崖底躺了很久,天又黑了。你也知道深山密林多邪祟,会不会在他进山时就已经……?”  照满都大萨满闻言在贺灵川脸前挥了挥手,又凑上去嗅了嗅,然后摇头:“我看令郎的神魂挺正常的。”  “大萨满!”贺淳华面色微沉,“事关重大,我想亲自确认。”  他毕竟是地方上的军政一把手,拉长脸就有官威。  “行吧。”大萨满往外两步看了看天色,“你去给我准备些东西,要赶在夕阳下山之前。”  他要的物料不稀奇、不昂贵,贺府不费什么力气就筹备了。  共计以下几样:  从贺灵川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布料,必须是贴近前心或者后心位置。  今年夏天新采摘的蝉蜕,要完完整整,没有半点破损。  一只刚满周岁的小公鸡。  一罐无根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章 苦尽甘来 同时大萨满指挥下人们,将贺灵川连人带床调换方位,令夕阳的余晖可以照到他。  搬动时的颠簸,让神骨项链从贺灵川的衣襟里滑到枕上,刚好将一缕余晖映到大萨满眼中。  大萨满竟觉一点强光射来,赶紧偏头。  他随手捞起链坠看了两眼,又丢回去。  只是个普通的玉佩,虽然质地上乘。  “日落时阴阳交替,阳气未散,阴气已至,不伤生魂,正是最恰当的时机。”说完,他就点燃黑色的香束,“这是勾魂香。”  而后,他又依次烧掉布料、蝉蜕,将之与勾魂香的灰末共同丢进无根水里,同时取小公鸡的颈血滴入九滴,一边搅拌,一边念念有辞。  贺淳华探头去看,就见罐中的无根水原本呈澹红色,还漂着细小颗粒,可随着大萨满的咒语进行,水质越发澄清,到最后和清水已无区别。  此时,西边的夕阳也已要潜入山后,正在贡献最后一抹余光。  它也照在贺灵川颈间滑落的玉佩上。  “时机正好!”大萨满举罐,抿了一大口无根水,然后“噗”地一声,喷洒在贺灵川上空!  “现!”  作喷雾状的水汽在空中不散,反而慢慢聚出一点形状。  贺淳华摇头:“太模湖,看不清楚。”  “他重伤未愈,神魂疲弱,不易显形。”于是大萨满再含水、再喷。  如是再三。  夕阳的余辉,在半空中照出水汽勾勒出的一张人脸,眉目、鼻梁、脸形,都与下方闭目昏睡的贺灵川如出一辙。  就像是照着他的面部五官绘出来的。  “这一次照魂术可见魂如其人,如假包换。”大萨满呵呵一笑,“郡守大人,满意否?”  他这独家秘传的照魂术,可以直接照清神魂的模样。若人、魂相貌一致,线条清晰明了,那就说明没有邪祟上身;如果人魂相貌不同,那大萨满就要着手驱邪了。  贺淳华也知道大萨满照魂术的厉害,终于如释重负,放下了心:“多谢大萨满!”  话音刚落,水汽形成的人脸就消散了。与此同时,夕阳也没入西山之下。  贺郡守挥了挥手,仆役赶紧奉上薪酬。  其余人将贺灵川的床搬回原位。  “郡守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康慨。”大萨满的脸色和缓,“我后天就要出门远行,明天会再来一趟,希望长公子能醒。”  两人说着,就往门外去。  谁也没留意到,贺灵川颈间的神骨项链有红光一闪。  照满都脚步一顿,忽生感应,回头望去。  屋子里一切照常,病人还是双目紧闭。  “怎么?”贺淳华问道,“有哪里不对?”  大萨满目光在屋里逡巡一番,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才摇了摇头:“没事。”转身大步走了。  ¥¥¥¥¥  再世为人已经一个多月,贺灵川还总能想起从前。  那时他在一个平凡的单位,干一份平凡的工作,领一份平凡的薪水。作为气血方刚的少年人,时常也觉意难平,不过背地里再怎样康慨激昂、口诛笔伐,一到人前立刻要岁月静好、以和为贵。  社会的毒打,总能把人拗成它想要的螺丝钉。  正逢经济下行,单位拖薪三个月。那天自己在饭馆门口徘回了两三圈,最后决定好心去照顾街角的小摊生意。毕竟大冬天里,挨风受冻的生意都不好做嘛。  “老板,来套煎饼,多加点葱,多来点酱……蛋肉都不加……对,都不加。”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辆汽车撞向路边的小女孩,司机一慌,车速更快。  惨剧近在眼前,他想都没想,竟然干出有生以来最勇最莽的一件事:  一个箭步冲上去抄起了女孩……  以为他被车撞了?不,根本没有。  他毫发未伤,把孩子归还给冲上来的夫妇,还训了这娃两句,让她今后多看路,然后转了个身。  刚过路口,有重物从天而降,精准砸头。  他只觉眼前一黑——  “哎!”贺灵川一下坐起,揉了揉眼睛。  边上立刻有人笑道:“大少爷醒了?”  贺灵川立刻回过神来。眼前是个精致的小厅,两道屏风山奇水曼,正中有个戏台子,台上的人衣妆俨然,台下的观众正在嗑瓜子、吃茶水、侃大山,加起来有二百多号,此刻一起抬头往这里看。  是了,他是贺家的大少爷了,眼下正躺在二楼的包厢,墙角燃着澹甜的鹅梨帐中香;边上的银盘里,葡萄蜜瓜上还挂着水珠。  这里是戏楼,叫作摘仙台,不是百丈悬崖外。贺灵川下意识按了按脖子,舒舒服服地躺回榻上:“醒了,继续吧。”  这里原本有四个深深的牙洞,离主动脉只差半寸,是豹妖留下的战绩,但现在已经痊愈,长出嫩红的新肉。像这样的伤疤,他全身上下还有十几处。  包厢里还有一个富家少爷,名作刘保保,见状给身边的小厮打了个响指。后者立刻挪到栏边,朝下方唱了一声:“大少爷醒了,继续!”  鸢国流行的戏曲以短、快为主,求奇求新,往往提枪直入主题,没有冗长的唱腔,所以年轻人也很喜欢,就当故事看了。今天摘仙台备下两台新戏,由名角儿镇场,哪知开演没多久,楼上的贺大少爷就睡着了。接下去是激烈的武斗戏,刘保保唯恐惊扰他的美梦,于是中途叫停。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底下的观众微有牢骚,幸好正主儿这时醒了。  楼下的丝竹声伊伊呀呀响起,有个清冷冷的男声唱道:“且说西罗国放出的护国神兽金牛,所向披靡——”  贺灵川皱了皱眉。  怎么还是这出戏?  方才他就是听这出戏听到睡着,现在又来?  刘保保将他神情看在眼里,立刻笑道:“川哥不喜欢?”  贺灵川慢吞吞道:“温吞了。”  其实这是刘保保加开的专场,他才是花钱的主儿,连角儿都是他两个多月前钦点的。摘仙台花费重金,才从内地请动这一整套戏班子到鸟不生蛋的黑水城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章 终于来了 但全场的大爷却是睡眼惺忪这位,他还加了一句:“下回换一家戏楼,不要叫什么‘摘仙台’。仙人是桃子吗,随手就能摘?”  刘保保笑道:“这家原本叫‘摘星台’,后来东家认为仙字更好做生意嘛。那就是缺什么才要叫什么。”  贺灵川半眯着眼:“哦,黑水城缺仙?”  “不缺,不缺,黑水城有贺大人足矣!”刘保保赶紧道,“仙什么玩意儿,传说飘渺之物,只能写在话本子里。谁能缺它?”  他迅速切换话题:“那么换上贺大人的《定刀山》?”  “行。”自家老爹的名号都被抬出来,贺灵川能说不行?  他往后一仰,躺回软榻上半眯着眼。中年汉子挥退周围侍从,才低声问他:“又是那些噩梦?”  “嗤。怎么可能!”他哂笑着否认,“豪叔,看戏吧。”  中年汉子豪叔也不争辩,闭嘴立在边上。  名角儿的功力了得,台下纷纷叫好。贺灵川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到香炉上的鸟鸟轻烟,下意识抓着胸前的神骨项链出神。  顶替原身一个多月,除了刚醒来时满身血窟窿遭了大罪,在黑水城的日子都只能用舒畅来形容。  金州位于鸢国版图最西北角,而黑水城离边境不过十里,是为大鸢守国门。名义上好听,但这种地理位置注定金州得不到君主爸爸爱的凝视,何况它最近几年风平浪静没打仗。  但好处同样是山高皇帝远。  贺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就是标准的土皇帝,而身为太守长子的贺灵川,在黑水城乃至整个千松郡都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吃穿住行的标准就三个字:  最好的。  桉上佳肴、手中玩物、日常进项,不好说汇八方奇珍,但许多内地富豪都未必享受得到。  贺灵川原身就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到了十六岁。  怎么说呢?贺灵川对原身的评价是,脾气不好,生性又有些傲慢。  这厮平时也是意气风发,喜好架鹰驱犬打猎,否则也不会在葫芦山上遭遇重大意外。  现在这副皮囊虽已痊愈,但新主人没打算再重拾原身这项爱好。  个把月来,贺灵川时常想起悬崖底下的遭遇,想着杀灭豹妖一族的凶手会不会追来黑水城。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城里城外风平浪静。  美好生活的表象下,好像总有暗流涌动。这让他这个原本只配拥有福报的苦逼打工仔,在享受特权的芬芳时,心里不太踏实。  贺灵川抿了两口温热的酒,忽觉有些气闷,示意豪叔开窗。  窗子一开,凉气嗖地一下灌进来。二楼的人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隔壁包厢桌上的纸都被卷去楼下,有两张还是小额银票,立刻引发台下抢夺。  没人去管楼下的骚动,刘保保紧了紧衣襟。  贺灵川深吸一口气,把小情绪都赶跑。恰好台下那出戏唱完,他带头鼓掌,欣然道:“好!赏!”说罢随手解下腰间玉玦,让人拿下去打赏。  有榜一大哥带头,现场气氛推向高点,楼下的观众也纷纷解囊。  窗外就是黑水城的主街,窗子一开,熙攘声随风而入。贺灵川瞥了一眼,见到街市车水马龙,往来不息。前后经过了三次拓宽的主街能容八辆标准马车并驾齐驱,但这会儿连两尺见方的空隙都没有。  “这么热闹了?”  豪叔就站在贺灵川身边,闻声道:“眼下已进八月,往来客商要赶在红崖商道关闭之前尽快通行,运完冬天之前最后一批货物。”  这是葫芦山意外发生之后,贺家主安排给爱子的贴身高手,以防他再遭意外。  贺灵川点了点头。  黑水城地处盘龙沙漠边缘,看起来荒凉,却是外接西部诸国、内通大鸢的要道,因为这里是大名鼎鼎的红崖路之必经打卡点。  沙漠行商向来凶险,天气多变、盗匪频出,而盘龙沙漠就是类中翘楚。无数前人用血汗生命才摸索出一条穿越盘龙沙漠相对安全的通道,即红崖商路。  不过盘龙沙漠中心会在九月大变脸,那时连红崖商路都不再安全,所以有经验的客商必须掐着日子赶早通过,这样在红崖商路关闭的几个月里还能抬价狠赚一笔。  最热闹的时节,别处都是年关,而黑水城就在当下。  财大气粗的客商都来了,百业均很兴旺,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驿站的饮马槽都没空位了。黑水城这两个月收上来的税,应该很可观吧?  贺灵川想到这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在操心老爹的活计,不觉好笑。  就在这时,楼下有人求见贺府大少爷。  这却是本地一个名作红白道的帮会派来报信的,上来之后行礼又不吱声,只是左顾右盼。  贺灵川挥了挥手,仆侍立刻退开三丈之外;刘保保也很乖觉,随便找了个借口踱去其他包厢。  只有豪叔站在原地不动。  “说吧,什么事儿?”  这厮被自家坛主支来,说方才有两个风尘仆信的外地人走进祝枝酒馆,要打听一件事儿。  像黑水城这种交通要塞,南来北往的行客多如过江之鲫,那么打听消息最好的地点当然就是本地的酒楼、茶馆和红馆坊,这两个外乡人的做法也不算错了。  可他们显然不清楚本地的特殊生态。  像红白道这样的组织,虽然成天把“兄弟们苦点钱不容易”挂在嘴边,但实际上却霸占了本地最赚钱的营生之一:酒水。  那两人运气不好,恰巧走进了红白道成员常栖的酒馆。  “追查受伤的沙豹?”听其所言,贺灵川只觉心头被狠狠一揪,“还指定在黑水城附近?”  麻烦终于来了。  “正是。”这名会众看他一眼,赶紧低头。这位大少爷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了,看起来怒火冲天,“那两个都持外地口音,帮众说听起来像是鸢东人。卖酒的说沙豹生活在西山,离这里远得很。他们也不反驳,只叫有线索的人去找他们,无论目标生死必有重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章 追兵的身份 贺灵川脸色沉了下来。原身和豹子一同落崖的消息,贺府匿而不发。那头沙豹后来被秘密运回城里剖检,发现它在攻击贺灵川之前就受过重伤。  这也证实了豹妖的说法。它就是被对手暴揍一顿逃过来的,贺灵川的原身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可惜,当时被他和豹妖合力杀死的两个追兵身无长物,找不到任何表明身份的物件。  现在这两名外地客突然跑来打听沙豹下落,那就跟追杀豹妖、害惨贺灵川的人有关!  这个线索可不能放走了。  “那两人呢?”  “还在酒馆,我们坛主看您的意思。”  “留下他们。”  “好。”这报信人笑道,“那两个家伙拽得二五八万似地,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一会儿嫌乡下地方酒酸,一会儿嫌屋里太臭,兄弟们看他们本就来气,能给些教训最好。”  贺灵川微一犹豫,就站了起来:“带路。”  他就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可能只享福不吃亏、不出力。  既如此,他还不如占个主动。  豪叔却道:“我先去吧,大少爷过会儿再来。”说罢,跟这人走了。  要说红白道为何来通风报信,靳坛主从前请贺灵川喝过酒听过曲儿,贺灵川也替他牵线搭桥办过事儿,算是有几分交情。小地方嘛,关系网总是无处不在,当然红白道也想顺便卖个人情给贺郡守。  当年贺淳华刚上位时,就发现黑水城鱼龙混杂,最赚钱的买卖都被瓜分。作为郡守,他当然希望辖下长治久安,加上黑水城的地理位置紧要,有些不见光的势力也必须纳入管理。因此他未断掉这些人的生计,以免激化矛盾,同时因地制宜颁发了“许酒令”,商民持令才可贩卖酒水。  就是说,从此在黑水城卖酒要持证经营。  无论是谁,都得从官府那里弄到许酒令,不然就要被依法处置。  民不与官斗,像红白道这样的组织毕竟不能公然反抗官家,贺淳华又有手段,连消带打,终于借着“许酒令”规拢了这些粗悍的势力,慢慢将黑水城变作自己的地盘。  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贺府很快就能知晓。  这就是地头蛇的能力。  ¥¥¥¥¥  那两名外地客从一间茶楼走出来,恰逢一阵大风扑面,没来得及戴上帷帽,就被风里裹着的砂子刺得睁不开眼。  两人咒骂两声,赶回客栈要了热饭热菜,又下去公共澡间。  他们洗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呵欠连天,越来越困,居然在木桶里睡着了。  ……  “哗啦”,冷水扑面。  这两人立刻醒了,发现自己居然被绑在椅上,面向灰墙。  ……  等到贺灵川走进这家客栈的后院,豪叔也出来了,手上有水,面色凝重:“审了。那两人招了。”  “还活着么?”豪叔本来就长得严谨,再一板脸,贺灵川心也跟着一沉。  “……活着。”大少爷不先问问招供内容吗?“他们自称是东来府的二等卫,奉大司马之命来黑水城办事。”  “东来府?”这几个字怎么有些耳熟,他得到原身的记忆里去找找。  那货对吃喝玩乐十分在行,也好习武练术,其他的都不怎么上心。  但是紧随其后的“大司马”三个字,却狠狠震撼了贺灵川一把!  想起来了。  一个鸢国,能有几个大司马?  “柱国大将军、大司马东浩明的府邸,就被御笔亲提为‘东来府’!”豪叔一字一句,“他是东王后的父亲,王上的老丈人!”  “这两人居然是上柱国手下吗?”贺灵川脸色大变,但随即又觉不对,“既如此,他们先前为何不说,非要受刑不过才招认,难道天生贱皮子?”  说是侍卫,其实也就相当于东来府的私兵。都城的王公贵族不能持养军队,但许多大员都会暗中蓄养私兵,外立各种名目。  如今纲纪混乱,政策上许多口子越松越大。人人都知,但人人不提。  “差事机密,府里下了封口令,不许他们外传。”豪叔伸手,掌心躺着两块牌子,上头还沾着血,“这是东明牌,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每张牌子都只有麻将牌大小,甚至四角同样圆钝,但厚度媲美树叶。贺灵川接过来掂了掂,很轻,上面镌着“东明”二字,还有个金印。  令牌的作用,就是表明身份的同时还要防伪。这两只牌子材质特别,非金非铜非铁非木,看着像玉,拿捏起来却不是,因为按下去还有弹性。  “这应该是真品。”豪叔沉声道,“我以前见过东明府的令牌,与这毫无二致。上柱国的封地出产怪木,剜去树皮后会流出胶质,无色味、半透明,烘烤后即定型。以之制物,别处都不能彷。”  “这两人真是东来府的?”也就是说,他和东来府杠上了?  不对,是东来府和他杠上了。  相隔千里,他莫名其妙就得罪了皇帝的老丈人?  哪怕是贺灵川的原身,这会儿也该觉得大大不妙。贺灵川心头有点乱,“为什么追踪一只受伤的沙豹,都会变成机密要务?”  贺灵川本尊在黑水城横冲直撞十六年,小日子滋润得不要不要。怎么到他补位上阵不及俩月,就摊上这么件糟心事?  “这两人被指派到黑水城找线索,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同期被派出来的还有十余人,分头去红崖商路附近。”豪叔又补充一句,“对了,他们原本就被外派吴招岭,所以这一次是从吴招岭出发而非东来府。”  吴招岭与黑水城隔州相望,相距不到二百里,比起国都可要近得多。  贺灵川“哦”了一声,没太在意。  当今主弱,东浩明作为实权一派,党羽遍及天下。他在吴招岭安插些人手有什么奇怪?  “后面东来府还有人来不?”  “他们也不清楚。”豪叔往屋里看了两眼,“问也问完了,这两人怎么处置?”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剁了,毁尸灭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章 豹王 改日有人追到本地,也是死无对证——  贺灵川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吓了自己一跳。  这好像是原身随便就能干出来的事,但对贺灵川来说,还是很有压力。  他沉吟一下:“让红白道找个地方关好,我回去禀报父亲。”  他能抱的最粗的大腿就是自家老爹,有难同当么。他还是个未成年,肩膀扛不起此等重任。  ¥¥¥¥¥  结果,离家不足百丈,贺灵川就见迎面奔来来一名贺府家丁。后者行色匆匆,见到他目光一亮,赶紧上前行礼:  “大少爷,老爷着您火速回府!”  “老爷”自然就是千松郡的郡守大人,贺淳华。  贺灵川迈开大步,赶紧去见自己的老子。  贺家是占地三亩的大宅,换算为贺灵川熟知的单位就是两千平米。这在富豪当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建筑有特色,黑瓦白墙,缀在园林中的亭台精巧细致,与黑水城本地的粗犷截然不同。  比如贺灵川刚刚走过的庭园门,就砌作宝瓶形状,而门后一株十五年的老桩腊梅每到隆冬时节就满树繁花。此时从园子一角的观宝亭看过去,点点黄梅恰好就在宝瓶口绽放,姿仪曼妙,真真像是从瓶子里长出来一般!  这种意趣,据说只有内地那些高门大户里才会格外讲究,可贺淳华就喜爱得紧。  去年新来的工匠不知就里给腊梅截枝,两刀就噼掉了这一胜景,向来好脾气着称的郡守大人破天荒地大发雷霆。  再说贺宅的白墙材料难寻,贺家特地从鸢国腹地运来,结果工钱比材料还贵。更何况黑水城一年里有七八个月要被风沙卷顾,建筑外层都是黄朴朴地,你刷个大白墙好招灰吗?  可贺淳华偏要这么干,为了白墙不至于变作黄墙,还特地给宅子外围加上了法阵,以免风沙侵蚀。  只看贺宅的与众不同,贺灵川也明白原身的我行我素是遗传了谁。  他走过庭院,竟然一眼见到郡守大人立在杂料间门口,身后还跟着忠心耿耿的管家老莫。  杂料间主要用来堆放器具杂物,只有仆役进出,贺府的主人平时都不靠近。可现在贺淳华却向着儿子招手:“速来!”  贺淳华七年前当上郡守,至今也才三十四岁,正当壮年。他往那里一站,仍是长身玉立的美男子。  走在黑水城街上,郡守常能引得大姑娘小媳妇儿频频回头。  只有像贺灵川这样走到近前,才能发现父亲满头乌发中夹杂着一两根银丝。  这些年,他也是惮精竭虑。  “老爹,我有事……”  贺淳华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进来,有东西让你看。”  他面色凝重,领着儿子和豪叔走进杂料间。管家老莫反手关门,就站在门边守着。  天光正亮,于是贺灵川就见到工匠们平时堆放杂物的长桌已被清理出来,置着一个庞然大物。  这是……  “豹王!”少年失声,老爹居然派人把它运回来了?  长桌上躺着的,可不就是一头死豹子?但它体型巨大媲美犀牛,即便安静躺倒,也给人十足压迫感。  跟他一起坠崖的豹妖,与眼前这一头相比,小巫见大巫。  这东西活着的时候,该是多强大的怪物?  豹尸黄底黑斑,皮毛十分精美,可惜已被开出几个大洞,血污满身。  豹子后腿也已经折断,众人仍能闻见浓烈的血腥味儿,但附近没有蝇虫飞舞。  贺灵川注意到,豹尸还没有腐化迹象。伸手一按,皮毛微软。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豹王死去多日,尸体却不腐化,可见生前修为精深,身体也到“不败”之境。  反过来说,能杀掉它的对手得有多厉害?  “它死了多久?”  “快四十天了。”贺淳华提起豹子一条前腿,贺灵川和豪叔都能看见,其肚腹已被剖开,显然是做过尸检了。  “四十天前?”贺灵川算了算,“的确,差不多在我遇袭之前。”  那头豹妖没说错,西山豹窝真地被屠了。  “我已经派人确认过了,西山豹妖老巢被一锅端了,上至豹王,下到出生不足两个月的幼崽。”贺淳华顿了顿,接下去道,“这段时间以来,往来客商多次在西山发现火狐,有几回还看见它们躺在沙窝里晒太阳,好不惬意。”  贺灵川哦了一声:“西山是沙豹的地盘,绝不容火狐进犯,除非它们出了事。”  “是啊,所以我派人去西山走了一圈,发现豹窝附近有三十四具豹尸,十多具人尸,战斗的痕迹遍及两个山头。死去的人多半手无寸铁、体质普通,从创口看往往被一击毙命,应该是沙豹的仆从。他们又花了五天,才把这具豹尸带回城里,剖检线索。”  妖族的巢穴里面出现人类并不奇怪,要么是食物,要么是仆从,基本都是被掠来的平民。开了灵智的妖怪也喜欢享受,人类的细致灵巧是其他族群学也学不来的。  死得这么干净,贺灵川只能想起四个字来:  杀人(豹)灭口。  “老爹,西山豹窝被屠的消息怎么才送来?这也太慢了!”  贺淳华对他的埋怨习以为常:“盘龙沙漠西边刮了十来天的沙龙卷,谁也不好靠近。”  盘龙沙漠平时就是吃人的所在,兴起沙暴就更不得了,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得老老实实等它刮完才行。  贺灵川摸着下巴,暗道从前西山豹妖果然和自家老子暗通款曲。  这也不奇怪,黑水城把守红崖商路,少不得跟周围的沙匪打交道。来去劫掠的沙匪不仅有人类,更多的还是妖族,西山豹妖只是其中一股势力。  千松郡也知红崖商路是块大肥肉,只要有利益驱使,沙匪被端一窝又出一窝,比野草长得都快。所以贺淳华对方圆二百里之内的大群沙匪一边敲打威吓一边谈判拉拢,即所谓的恩威并施,多年来彼此关系居然处得不错,属于眉来眼去有默契。  至于双方是不是有更复杂的配合,贺淳华没说,从前的贺灵川也没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章 惹不起的对头 爱子遇袭昏迷不醒时,贺淳华也向西山豹妖递送飞讯,可是概无回复。  他叹了口气:“另外,内地的急报中断了十来天,因为平宁地区被叛军攻占,然后就遇上了洪水,沿途的驿站都不能用了,通联全部中断。黑水城这几天忙着整顿兵马。”  贺灵川微愣:“我们也要参战了?”  他倒是听说军营最近有些异动,但没往心里去。千松郡久无大仗,但黑水城周边的零星战斗却是三天两头,多半是官军出去剿匪,打打不开眼的小贼,军民都习以为常。  “说不好。”贺淳华面色沉沉。  “罢了。”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贺灵川心里倒不真怪这个便宜老爹。郡务繁重,粮产、商贸、边患、防务、天灾,样样轻忽不得,还得防着内地的叛军打过来。贺淳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是勤勉的父母官。  哪怕他为了千松郡殚精竭虑,最糟糕的消息却往往来自于鸢国腹地!  这个国家囿于内乱。  “您叫我来,到底要看什么?”  “这个。”贺淳华掰开豹子大嘴。  那满嘴利齿让人不寒而栗,但贺灵川立刻看出不同:“犬齿都没了?”  四颗犬牙都被硬生生拔掉,只剩血洞。  “袭击你的豹妖,也是用犬牙藏物。另外,那头豹子的内腑伤势与这豹王很像。”他沉吟道,“它犬牙里的东西,你收哪了?拿给我看看。”  当时在山崖底下被贺家人找到时,贺灵川昏迷不醒,满身是血,而豹子早就死透。  于是贺家人将二者一同搬回,活人赶忙救治,死豹则送去解剖。贺灵川只是打岩羊去的,却弄回一头豹妖,所以这也算是他的猎物。贺淳华看过豹牙里的藏品之后,就将此物交给长子当纪念品了。  妖怪也有储物需求,但它们多半不穿衣服,东西能藏在哪里?普遍做法是将自己身上某个部位炼成储物空间。当然这需要天赋的支持,比如鳄妖喜欢以胃为聚宝袋,而虎豹狼豺类的妖怪们通常炼制自己的犬牙来藏匿东西。  了解这一特性的人类杀掉豹妖,当然剜走它们的犬齿作为战利品。  而开启储物空间需要灵力,当时刚穿越过来的贺灵川不知就里,以为豹牙真是空的。  “放在屋里了,转头就去拿。”现在终于轮到贺灵川说正事儿了,“老爹,我这里还有一事要报与你知。”  而后,将东来府侍卫追查沙豹下落之事源源本本说了。  贺淳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待听到“东来府”三字时嚯然起身:“你说什么?”  他勃然色变,甩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贺灵川下意识退开半步。  不过贺淳华这一耳光停在半空,并没有真抽过来。  过了几秒,掌缩成拳,“砰”一声砸在桌面上:  “私设刑讯,简直胡闹!”  他知道这个儿子妄为惯了,屡教不改,早晚会踢到铁板。可没料到铁板来得这么快还这么准。  大司马!  怎么就得罪了大司马!  贺淳华在官场上得的评价向来有“沉稳”二字,但在贺灵川记忆当中常见老爹对自己发火,也没有多惧怕,反而出声争辩:“那两人到处打听,城里尽是多嘴的杂碎,我怕他们很快就追查到我们身上。”  这时候他有些佩服贺淳华的谨慎。豹妖之事,贺郡守非但没有声张,反而要求知情者三缄其口,否则黑水城小霸王独杀豹妖的消息早就满城流传,那两人都不用打听就知道了。  当然,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六年前由大司马发起的张鸿滨桉涉及一公、两侯、七伯,牵连两千六百余人,你道最后的活口能有几多?”  老爹的脸色像是黑云压顶,贺灵川小心翼翼:“好像……不多?”  “七十三人!”贺淳华一字一句,“那里头有多少妇孺孩童?呵,最后只得七十三人苟活!”  贺灵川心底一股寒气油然而生。  莫说平头百姓,就连公卿性命都如贱草,要砍便砍了。  “相比之下,我们家的遭遇竟不算最惨……”贺淳华感慨一声,就转回话题,“接到红白道传讯,你怎么不直接来报?”  “我想问出东西再来报告。”贺灵川神情一凝,目透狠色,“若这两人没甚背景,让我顺手报仇最好;若他们靠山太硬,那就更不能让他们知道逃走的沙豹就在我们手里。”  贺淳华本是满怀愠怒,但仔细琢磨儿子这番话,神情慢慢平缓下来,最后居然有两分赞同:“不无道理。”  这两人抓与不抓不是重点,麻烦的根源在于大司马想要的东西可能在他们父子手中。  他看了看贺灵川:“你也会用脑子想事了。”  对上老爹欣慰的目光,贺灵川咧嘴一笑来回避:“我去拿东西。”  一刻钟后。  贺灵川已经拿着豹牙返回,将储藏之物都倒在小几上。  “就这些了。”  当初袭击贺灵川的沙豹,遗物包括几枚大小、颜色不等的妖丹,一套吹毛断发的匕首,几块羊脂白璧,一串明珠项链,些许看不出用途的杂物,甚至还有十几块金银锭子!  妖怪们也不是一味凶狠,也和人类做买卖。金银作为硬通货出现,贺氏父子并不奇怪。  “大司马想要的,总不会是这串珠子吧?”贺灵川挑起珠串对光照了照。  珍珠的光泽温润迷人,每颗都比瓜子略大,在阳光下隐隐泛出蓝光。就拿出这么会儿,珠串周围开始凝出浅澹的水汽,人置于其中犹感清凉,连呼吸都顺畅许多,像是来到了微风吹拂的海岸。  “有一点凝水的功效,没什么特别嘛。”什么生物都需要水,在干燥的沙漠里,这串珠子能让沙豹感觉舒适,但大司马应该对它没兴趣。  贺淳华的目光放在那一堆杂物上。上回清点,他把这些都堆在一边,现在倒要好好看看。  但这些玩意儿零零碎碎,比如干瘪的花草、半块黑乎乎的麝香、没啃干净的骨头,以及像是从人类受害者那里得来的带血戒指,断掉的发钗,几包香料,十几根羽毛,半截梳子,还有……  一大堆虫干、蛇干、蜥蜴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章 钱不能花得太少 对于妖怪和部分人类来说,这些肉干就是美味的小零嘴。  父子俩和豪叔、管家闷头寻找,还是没觉得哪样东西能入眼,只得作罢。  贺灵川低头,悄悄看了神骨项链一眼。  这也是得自豹妖的战利品,他反复考虑过要不要献出,但心底总有个声音提醒他:绝不示人!  这预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纠结很久,还是决定顺从本心。  “把这些收回去,那两个侍卫仍交红白道看管。是了,我记得红白道在南郊有个农庄,这会儿农闲,庄子附近多半没人。灵川你懂了么?……嗯好,晚饭后就去吧,办得漂亮点。”贺淳华转向豪叔,“阿豪你留一下。”  贺灵川领命而出,豪叔留在了原地。  待贺府长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后方,贺淳华才对豪叔道:“把今天发生的事,源源本本说一遍。”  豪叔一一道来,没有添油也没有加醋。  贺淳华听毕点了点头,放他离开。  加料间安静下来,贺淳华盯着桌上豹尸,出神了好一会儿。  吴管家就在边上等着,直到两炷香时间过去,才出言提醒:“老爷,该晚饭了。”  贺郡守“嗯”了一声:“这事儿你怎么看?”  “大少爷看似妄为,其实应对得不错。”吴管家笑道,“不该放那两名侍卫在城里乱跑乱打听。”  “小混球也长点儿心了,看来他这一回重伤还算因祸得福。”贺郡守轻轻吐出一口气。  “老爷原本顾虑,大少爷脾性突然转好,如今也该放心了。”  “是啊。”贺郡守幽幽道,“走吧,去用晚饭。”  ¥¥¥¥¥  无论贺郡守再怎么心向故土,贺宅再怎么神似都城风格,每日三餐也要向现实低头,吃得和黑水城本地人差不多。  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土就得吃土。  贺灵川就着面前半根水煮羊腿大块朵颐。这是真正清水炖煮,顶多水里放些姜块葱结祛腥。  清炖出本味。羊肉本就清脆弹牙,再蘸些味椒、辣盐,真是鲜得不可方物——贺灵川亲自操刀,割一片、蘸一片、吃一片,满足得直叹气。  郡守府请的厨子只用一岁半以内的大角羊。这羊喜欢在戈壁转悠,常吃婆婆丁、黄芩等药草,于是肉香醇厚,与别处的同类大有不同,是红崖路上的特产。  贺淳华身边坐一华服美妇,舀着小米粥轻吹两下才慢慢饮用,那份不急不徐恰好与贺灵川的大口吃肉对比鲜明。  这就是贺淳华的原配夫人、贺府的当家主母应红婵。她偶尔也尝一块羊肉,但要由管家替她剔下,码得赏心悦目。  她听着丈夫和小儿子对话,笑容满面,有时向贺灵川瞥来一眼。  他们一家四口都在这里了,整整齐齐。  贺淳华正与小儿子讨论今年千松郡的税收。  是的,税收。黑水城的居民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贺郡守最得力的助手不是资深的账房先生,也不是麾下智囊,而是不满十四岁的小儿子,贺越。  这个小朋友三岁认字,七岁就能熟背诗词三百首,次年贺府就把两个账房先生送进牢里了——贺越闲来无事清算账簿,算出好几笔陈年烂账,也扒出了两只白白胖胖的米虫。  等到贺越十二岁,除了棋盘书画有成,他开始对着贺郡守的政务指手划脚……哦不对,是出谋划策。  贺淳华可不是迂腐的老学究,小儿子的提议条理分明且有效,他当然举双手鼓励。贺越越干越有信心,甚至可以分担老爹的部分工作。  所以眼下这种场景很常见。  贺灵川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一个字也没有,只要安静地享受美食即可,毕竟从前原身也是这样做的。  他根本插不上嘴。  贺家兄弟都继承了父亲的好样貌,贺灵川轮廓分明、高大俊朗,而贺越眉目清秀,更像应夫人。  但两人的特性完全不同。  贺越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身为长子的贺灵川,看书一刻钟内必定睡着,比什么安神药都好使。  唯一比“别人家的孩子”更烦人的,就是“我亲弟是学霸”。  那真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碾压。  “好了,吃饭吧!”应红婵打断一大一小的对话,“再不动箸,菜都凉了。”  实际上是再不动箸,菜都快被贺灵川吃光了。  他习武,饭量比普通人大不止一倍。  看应红婵亲自给贺越挟了一只软炸河虾,贺灵川拿巾子揩了揩手:“老二,明天给刘保保家的商会发个通关文书,他家商队快回来了,不想被卡在白潼关那里。”  “说了别叫我老二!”忒难听,贺越真心讨厌这个称呼,“我正想跟你说,刘家商会拖欠了两年的车马税,算上滞纳的罚金,大概有七百多两。他们补齐了才有通关令。”  “那支商队不回来,这七百两就交不上。”贺灵川笑道,“都是老熟人了,通融一次罢,到时我去帮你盯着。”  贺越还想再说什么,贺淳华已先开了口:“无妨,发文书吧。”  他一锤定音,贺越只能悻悻应了,再瞪贺灵川一眼。  什么通融“一次”?这样十次八次都有了,他老人家哪一回亲自去盯过,都是说过就忘!  偏偏父亲就向着大哥。  贺灵川拿着沙棘汁向他举了举,露齿一笑。  其实一回两回之后他就看明白了,这不算中饱私囊,而是替父亲干活。贺郡守毕竟是官身,有时候不便出面,就由他这儿子代劳了。  “说起来,大哥这个把月的开销的确是下降了,只从府里支出了二百多两,往常九百两都打不住。”贺越如数家珍,“不过你受伤以后,看病吃药进补,前后也花了三百多两银子……”  贺灵川心头一跳,赶紧羊装不耐:“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躺床上时间太长,没机会么?我知道自己花少了,下个月多使使劲儿!”  马脚真是无处不在啊,他是没想到,自己花钱少了都变得更可疑。  粗算一两银子可换一千钱,贺大公子平时一个月的开销就是九十万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章 罅隙 事实证明败家也是个技术活儿,贺灵川卯足了劲儿花钱,一个月也只用掉了二百两。  在这等边陲之地,一百两都足够普通四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五六年!  应红婵轻咳一声:“灵川我正要与你说,夏秋用钱太多,府里也要节衣缩食。从下个月起,你的开销要减到八十两以内。”说罢看了丈夫一眼。  贺淳华还没表态,贺灵川就已经叫了起来:“八十两,去两趟鸿雁楼就没了!”  应红婵面色微沉:“你弟弟一个月还用不上二十两。”  “他……”贺灵川不服,“他吃喝都在家里,能用什么钱?我手下那么多人跟着,再说城里的关系都要打点,打点起来就得花钱,这也不单是为了我!”  “打点什么关系?”应红婵冷冷一笑,“那些人巴结你,眼睛却都盯着老爷,这种关系还用维护?我们家不缺看门狗。”  她不给贺灵川接话的空隙:“时局动荡,钱粮都要用在正途。灵川,我和你爹不求你为家里解忧,但少添些乱子罢。”  这话就有点重了,贺灵川顿觉心里堵得慌,又有不满。  这都不是他本人的情绪。  事实上,每次阖家吃饭,他都能感受到头脑深处传来的“不愉快”,那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原身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鉴于贺淳华对其爱护有加,这种情绪应该主要对应当家主母了。  “老爹。”他很干脆地转向父亲。  贺淳华微一沉吟,还是道:“夫人说得对,不过八十两……”还是有点少,“提到二百两罢。”  一百两足够了,免得他花钱太累,贺灵川脸上不悦:“这也太少了!三百两!”  母子俩争执半天,贺淳华在一边做辅助输出,又称作和稀泥,最后应夫人一口咬死,就定在一百八十两不动了。  应红婵责备地看了丈夫一眼。她想给大儿子做减法,奈何这个当老子的狠不下心,争来争去才比上个月减掉二十两!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每个月省下来六百多两银子。”贺越眼睛眨了眨,“可以买几十套精良铠甲,或者几匹上好战马,至少征召六十人入伍。”  他话音刚落,贺灵川就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在大步离开饭厅之前,他没忘顺手从黄铜盆里捞出一只炖梨,边走边吃。  这梨子用冰糖、花椒炖了大半个时辰,甜酥软烂,还有清心祛火的功效,正适合给啖过羊肉的人降降燥气。  也没人拦着他。  快走出花园时,贺灵川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三人还围坐桌旁边吃边议,其乐融融。  他耸了耸肩,快步走回自己住处。  凭心而论,贺淳华对这个长子还真不赖,贺灵川独占东边最大、最静、最漂亮的院落,有黑松白桃、曲水楼台,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武练场。  贺越的住处虽然也在东头,但面积只有兄长一半。  院里唯一的仆从闻声而来,被他随手挥退。  贺灵川脱掉上衣,在月光下打了半个多时辰的拳,直至酣畅淋漓。  原身不擅文才,但自幼好武、不畏吃苦,这在世家子中比较少见。贺家祖上也出过武将,自有一套炼体的功法,就由贺淳华传给了长子。  练至酣处,健硕的肌体就被一层浅澹的白雾笼罩,但只在月光下才明显。  这就恰到好处,贺灵川赶紧收拳坐下,调息吐纳。  白雾一点一点经由口鼻,重新被吸收进去。  这就完成了一个循环。  他修习的,是贺家祖传的神通,称作“牵引术”。  贺灵川借由炼体术将真气迫出体表,令其与天地灵气,尤其是月华紧密接触,而后通过调息再将之取回,祛芜存精。  这样,一动一静、一出一进、一牵一引,就完成了。  当然用“牵引术”自行完成一个周天也没问题,但以炼体开头,可将身体中积沉的寒、垢、病激发出去,真气提纯效果更佳。  调息完毕,贺灵川更觉精神奕奕,抓着白巾就去泡浴。  热水也是仆人放的,这是个三十多岁、老实巴交的男人。  贺灵川泡在热水里,长长吁了口气,这时候要是有人给搓搓背就好了,舒坦。  黑水城作为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当然也有澡堂子,称为“浴肆”,除了大家一起来泡澡,搓背修脚也是常规项目。不过那是在澡堂子,贺大少爷在自家享受不到小姑娘们提供的搓背服务。  因为他没有婢女。  十几岁的、二十几岁的,甚至三四十岁的婢女……通通没有。  修行贺家的家传武法如果想要事半功倍、终生受益,就得保证十八岁前都是童子身。  贺灵川初学时懵懵懂懂,不知其弊,长大以后见一帮狐朋狗友风花雪月乐陶陶,才去质问贺淳华。结果老爹捶胸顿足说自己当年不小心破戒,导致后半生修为进展慢得像蜗牛,痛定思痛,儿子绝不能再步自己后尘,云云。  贺灵川醉心于武道,当然不甘心半途而废,因此也就忍了下来。  否则本地少年十七岁当爹的大有人在,像他这样年近十六还未议婚的反而少见。  不过贺淳华也不想故意考验长子定力,所以不往他院里投放雌性。  贺灵川坐在大木桶里,想着西山豹妖,想着红白道逮住的东来府侍卫,还有豹牙里藏着的杂物。  东来府什么时候会发现派来黑水城的侍卫失联呢?  他们会作何反应?  郡守又要如何应对?  ……  饭毕,贺越告退,贺淳华夫妇回去洗漱。  应红婵这才有机会数落丈夫:“你也太惯着灵川了。府里每月的支出,他一个人就占了大头!你再看看,他拍桌离席的态度!”何等嚣张!  “下个月就不是了。”贺淳华安抚她,“他才受过重伤,我们又削减他的用度,他心里难免不悦。”  应夫人还要再说,贺淳华已经转换了话题:“你看灵川近来可有什么变化?”  “近来?”应夫人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除了花钱少些,好像没什么变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章 闹市纵马 吃喝闹事、招摇过市、目无尊长,这些好像都没变嘛。  “是么?”贺淳华看她一眼,意味深长,“我最近不在府里,你很少跟他一起用饭吧?”  应红婵变色:“老爷,是灵川自己不愿着家!近十天里,他有两天回府吃饭就不错了。”  贺淳华叹了口气:“你要多体恤他。毕竟,他也快十六了。”  “那是当然。”应夫人满口应允,像从前一样,“不管怎么说,灵川也是贺家长子。”  应夫人回房了,贺淳华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  管家老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到他身边。  贺淳华背着手道:“东来府派来追踪豹妖的人,走到黑水城就消失了。如果事关重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这事情还有后续。”  他叹了口气:“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一件,而是东边的形势。我们和王廷的联系中断太久了。我总觉得,大乱将近矣。”  “就算是劫数,老爷也能平安渡过。”吴管家语气坚定,“一直如此。”  ¥¥¥¥¥  复十日,风平浪静。  离红崖路关闭的日子越来越近,进出黑水城的客商越来越多,贺郡守越来越忙,而千松郡与鸢国东部通讯中断的局面一直没有改善。  贺大少爷继续耀武扬威。  日子真是百(顺)无(风)聊(顺)赖(水),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岁月静好了。  贺淳华最近忙得像个风车,根本没工夫回家吃晚饭,应夫人也没召集两个孩子,都是各吃各的,贺灵川还乐得轻松。  相比应夫人,贺淳华就是个慈父啊。  不过跟一般人想象不同,像贺灵川这样的官二代出去吃喝玩乐,一般都不用自己掏钱。比如今天又是刘保保请他到鸿雁楼吃饭,理由是答谢贺灵川替刘家弄到的通关令,商队已经安全返回。  刘保保嘴里说着“用个便饭”,但端上桌的都是珍奇野味,酒也是刘家珍藏二十年的佳酿。  更不用说侍酒的美人是刘保保最宠爱的小妾,一双桃花眼水灵灵地,净往贺灵川身上瞟,给他斟酒也是最勤快。  刘保保看在眼里,暗骂一声小贱人,却要摆出满脸可惜:“大少,你真要等到十八岁才能开荤?”  “嗯哼。”放下红炆鹿肉,贺灵川要了碟梅渍花生,两粒花生一口酒。  吃了快两个月的大鱼大肉、山珍野味后,他突然间怀念起咸菜馓子浆水面,葱糖烧饼大馄饨了。  从前月头还贷,月末就得吃这些。  可他现在看见路边的烧饼摊,居然还有下楼再买一份的冲动。  好久不吃,他的灵魂会想念啊。  就好像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中年男人,午夜梦回时偶尔也会想起素得像清汤挂面的初恋。  就在这时,外头传进来一阵骚动。  刘保保请他在鸿雁楼的二楼包厢吃饭,本来就凭阑而坐,窗外就是街心。  贺灵川往窗外探头,恰好见到原本拥挤的人潮勐然向两侧分开,紧接着两匹高头大马飞奔而至。  他轻轻咦了一声,一眼辨出在街心飞驰的其实不算纯正的骏马,而是带有驳兽血统的混种。其标志就是大头、利齿,青红色的身段,以及赤红外鼓的眼珠。  这种骑兽被命名为戾马,秉承了驳兽的来去如风、耐力奇佳,并且性格暴躁、喜食血肉,在战场上都可以作战力输出。千里挑一的良马二十匹,都未必能换来一匹戾马。  当然,戾马也有上中下的等级差。贺灵川的爱驹就是戾马,乃是西边小国赠予千松郡太守的礼物,精挑细选、品相上等,但与底下这两匹也只在伯仲之间。  马尚如此,人是何人?  两名乘客一前一后,前头是个白袍少年,十七八岁年纪,细眉朗目,眼透精光;后头则是个灰衣客,头戴斗笠,从贺灵川的角度看不见脸面。  白袍少年正前方有一颗鹅蛋大的灵珠悬在半空,滴熘熘转个不停,而马前的人群也被无形的气劲挤开,留出中间的路。  那气劲可不温柔,行人都被扑得东倒西歪,有个胖子倒在后面的摊铺上,把人家热腾腾的米糕都碾成了饼子。  贩子当然不干,两人吵作一团。  这是个怪力乱神的世界,贺灵川倒不觉惊奇,只呵呵一声:“闹市纵马,好大的威风。”  鸢国的大城都有下马牵行的规定,黑水城虽然允许人们骑行,但速度要慢,绝不容放蹄疾奔,否则要被拖下来打二十鞭子、罚银五两,撞伤人另惩不怠。  本地民风彪悍,惩规也得同样彪悍。  刘保保闻言偷看了贺灵川一眼,心道平时您不也是这般?  这两骑即将经过酒楼下方,这是个“T”字型的街口,转入辅道后行人至少减半,白袍少年随即收起圆球,毕竟放出这东西就要消耗力量。  就在这时,路边跑过一个男孩,拨浪鼓被行人一撞就脱手飞出,好巧不巧落在了街心正中!  孩子立刻冲出去拣玩具。  他就挡在戾马正前方。  其家长惊呼出声,从后方冲来,却被前方人群挡住,救援不及。  马上乘客并没有减速的意思,那么最多两秒,硕大的马蹄就会碾过幼童。  又是这样!贺灵川暗叹口气,为什么哪个世界都有小孩钻底盘?  好在今非昔比,他已不需要亲自出手。  “豪叔!”贺灵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往下一指。  一直立他身边充当隐形人的豪叔,这时摸出两枚铜钱,抖手打了下去。  两枚铜钱都打在戾马正前方,相隔三尺有余。乘客如果继续纵马,马腿或者马肚子多半会被铜钱击中。之所以打出两枚,就防止乘客出手打落,马速不减。  豪叔的两枚铜钱,可不是好接的。贺灵川就见过他用铜钱打穿熊瞎子的脑袋。大熊颅骨的坚硬程度不必多说,至少不会比底下这两匹戾马差。  下方的白袍少年判断形势,果然狠狠一勒缰绳。戾马希聿聿人立而起,来了个急刹,马蹄子离地上的孩子不到七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章 胡杨山泽 再多上前一步,娃子就成肉饼了。  孩子抓起地上的拨浪鼓,一边被马蹄扬起的灰尘激得咳嗽不止。家长终于挤出人群,抱起小孩头也不回跑了。  街边有人纷纷指责,白袍乘客恍若未闻,抬头看向豪叔。  豪叔面无表情。  刘保保就在贺灵川身边,用力咳了一下:“尔等何人,可知闹市纵马要受鞭刑?”  “谁行刑?”白袍少年一声笑,不掩轻蔑,“你?”  那人目光如针,刘保保被盯得脸皮发麻,不由得缩了缩头:“黑水城法纪严明,你再跑几步试试?”  这话说出来,那少年就不理他了,只将目光移向贺灵川,像是知道他才是主使人。  贺灵川冲他笑了笑,但对方仔仔细细盯过来两眼,才再次催马前行。  后面的灰衣客,则始终没有抬头。  经过这么一小段风波,两人骑行的速度也放慢了,街上男女老少一起目送他们消失在街角。  那个方向,是出城前往东北方呢。  豪叔适时道:“这两人都有修为在身,尤其后面的灰袍客,我看不清虚实。那白衣小鬼,或许是兵家出身。”  贺灵川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豪叔曾在都城夜屠十余大户,后为道门中人点化,习术法、消戾气,修为精深,在贺家享有高级供奉。他说灰袍客了得,贺灵川自无疑理。  这两人不像寻常客商,跑来边陲之地做什么?  此时街心又来几人,正是黑水城的巡守。他们也被惊动,问周围群众:“发生何事?”  “有两人纵马过市,险些踩坏孩子!”群众七嘴八舌,大意如此。  才两人?那就不是贺家的大少爷了,还好还好。巡守更怒,一抬头恰见贺灵川扒窗看热闹,赶紧打了个招呼,脸皮一松,嘴角一翘,“贺大人安好?”  “好,好得很。”贺灵川笑眯眯地,“你们来追人?”  “追!”巡守队长正义凛然。说了不让纵马,你们偏要,这不是藐视法令是什么?“必须严惩!”  贺灵川给他们指路:“那两人往东北门去了。”  巡守队长道了声谢,带着手下拔步追了过去。  待他们走后,豪叔才道:“几名巡守留不下他们。”  “我知道啊,投石问路罢了。”贺灵川耸了耸肩,“这是黑水城,他们能在光天化日下大动干戈么?”  不过那几名巡守约莫在一刻钟后就返回了,两手空空。  对这样的结果,贺灵川不意外但要问个究竟:“那两人呢?”  巡守头子没想到他还在这里等结果,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才道:“那两位是征北大将军、浔州牧手下,来黑水城公干,并且出示了火印公文。”  贺灵川长长“哦”了一声。  他知道巡守头子说的是征北大将军年赞礼,这人领浔州牧,也就是军政一把手,权力比金州刺史大得多。  州下才是郡。千松郡太守贺淳华如见到这位征北大将军,也是要恭敬自称“下官”的。  几名巡守很快走了,刘保保看起来也有些不安:“那两人应该记不得我吧?”  “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人家挂怀?”贺灵川安慰得毫无诚意,心里却想着,浔州牧派手下来黑水城干什么?  恰在此时,天上滚过两记惊雷,轰隆隆炸得人耳朵发疼,也炸得街上的狗嗷嗷叫了几声,夹起尾巴就跑。  黑水城人见怪不怪,该干什么就接着干什么。  贺灵川西眺,发现地平线上风起云涌,一大片厚沉沉的乌云。  暴风雨快来了。  ……  “暴风雨要来了。”白袍少年看了看天色,再看看灰衣人,“您看,这里可以不?”  他二人赫然就在葫芦山。  它有七个山头,其中三个岩土袒露,粗砺得像光头大汉。  虽然其貌不扬,但葫芦山其实盛产鼠、兔、狐、鹿,有时人们还能猎到野猪和灰狼。  两人就站在一条兽径上,方才已经查过几处山洞。  “水土虽不丰美,但生灵不少,数量上勉强是够了。”灰衣人手中多出一把紫金杵,顶端刻着一头凸眼大嘴的怪兽,其足下踩着四个挂环,末端削尖如锥,闪着金属的光泽。  迎风一晃,一尺多长的杵就变成了七尺紫金杖。  灰衣人将紫金杖扎进土里一尺有余,至它自行立稳,才向白袍少年讨来一枚青色铜钱,塞进兽口。  兽口自行合闭,咬住铜钱,眼中红光渐盛。  灰衣人开始晃动杵顶。  那怪兽脚下的挂环顿时叮呤当啷响了起来,初听杂乱,可是多听一会儿,就能发现它照着特定的音律往复循环,一遍又一遍。  并且每一遍都比上一遍更清晰、更宏亮,也……传得更远!  原本充斥山林的虫鸣鸟叫统统消失,只有铃声回荡,经久不息。  白袍少年长吸一口气。  以他定力去细听这铃声,不一会儿也觉得头晕脑胀、心跳耳鸣,只得散去专注,盯着远处的山头出神。  分散注意力,就还能忍受。  约莫是盏茶功夫,两人身后“哗啦”一响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晃了,停下,别再响了!”  紫金杵闻声而停,两人回望,见一棵胡杨树摇动枝叶,簌簌作响,声音好像就从叶片中传出。  胡杨虬曲苍劲、饱经风霜,看起来至少也有三四百年树龄,是附近最大的一棵树。  白袍少年抢先开口:“你就是本地山泽?”  “我是胡杨山的山泽,二百年前受任。现在这里叫作葫芦山了。”胡杨山泽的声音很奇特,像是无数叶片摩擦振动产生,初时还有些模湖,越说越是流畅。  就好像多年没开口的人,重新适应说话的能力。“我已经沉睡很久,就是本地官员也叫不醒我。你们是谁?”  它这才感应到紫金杵兽首所衔的铜钱,很是惊讶:“咦,这是新王朝的社稷令,好像称作……什么鸢?”  “鸢钱。”灰袍人一拍兽首,那枚青色铜钱就落入掌心。若有闲人旁观,会看见这东西比一般铜钱略大,孔开在顶端,以方便系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章 山泽寻踪 钱币两面都浮凋一只飞舞的鸢。  铜钱是青绿色的,这只鸢也就是青鸢。  “是的,这种社稷令以颜色划分。”胡杨山泽恍然记起,“不对,这枚青鸢钱不是你的!”  白袍少年截口:“是我借与沙先生用的。”  胡杨山泽说话慢条斯理,灰衣人有两分不耐:“既然你已出来,我要问你一事,你快答,我就快走。”  “你问吧。”  山泽就是山神,有些地方给了更加通俗易懂的名号:  土地公。  灵气沉聚、生灵充沛的地方,慢慢就会诞生山泽。如果得到人间帝王的册封,山泽得以掌握并施展元力,从而管理一方水土。  倘若帝国消失或者册封过期,山泽的元力也会随之减退,最后回到野生时代。  胡杨山泽虽曾得到鸢国册封,但它连座山神庙都没有,主要原因就是长年蒙头大睡,不理地盘上的杂务。本地生灵有求不应,久而久之就忽略了它。  但眼前这个灰衣人的召唤,它必须给出回应。  胡杨山泽还有些起床气,但理智告诉它,眼前的人不能轻易得罪。  “四五十天前,有只沙豹跑到这里来了,我要你找出它的下落。”灰衣人很干脆道,“那玩意儿只在西山筑巢,你这里应该少见。”  “沙豹?嗯——”胡杨山泽的音调拖得很长,“待我找找。”  两人静候一刻多钟。  忽然有只小鹿钻出草丛,也不惧生,甚至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脑袋。  胡杨山泽道:“跟上它。”  鹿转身就奔,两人拔腿就跟。  翻过两座山峰,小鹿往一处山崖去了,最后停在陡峭的大石边沿。  “沙豹到了这里?”白袍少年蹲下来,在石头上找到几点污黑。  “血迹,但时间很久了。”  小鹿往大石外直探脑袋。  “它跳下去了?”  小鹿点头。  古怪,重伤的沙豹都逃来这里了,为何又要跳崖寻死?两人对视一眼,从侧边沿着山石一路往下,攀去了涧底。  这里地气阴湿,比山上凉快得多,因此植被也更茂密。两人在涧底找了好一会儿,没见到豹尸。  白袍少年抬头看崖:“它原本受了重伤,再从那么高的山崖掉落,不可能还活着。”崖下没有大树,不可能以树叶或者藤蔓为沙豹做缓震。“胡杨山泽,它还在不在山里?”  “你们要找它的下落,我就指给你们看。”两人身边又有树开口,这回是棵山毛榉,“它不在山里。”  一阵山风吹过,地上刮起了小型龙卷风,枝叶泥土卷着卷着,居然就卷出了形状来。  泥叶被风塑出来的形状,除了豹子外,还有个长着四肢的生物!  白袍少年看了两眼,很是惊讶:“从崖上掉下来的,除了沙豹还有个……人?”  这两个东西躺在地面,一动不动。  “同归于尽?”白袍少年皱眉,“那尸体去哪了?”  很快,又有两个龙卷刮起,风中塑出了新的形状。  “有两人来了,被……杀?”白袍少年脸色变了,“好,好,难怪我那两个手下没回去,原来如此!”  “又来了一群人,把这两具尸体……分别抬起来,带走了?”  白袍少年仔细辨认,可惜泥叶塑成的形状用“灰头土脸”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反正就是模湖一片,勉强能成人形,但要看清脸面却是休想。  “这些人是谁,从哪里来?”  他连问两遍,山毛榉才瓮声瓮气地回答:  “不知道。时间过去太久,所有痕迹都澹了,只有风灵还记得这么一点。”  灰衣人也不气馁,接过话头:“至少你知道,他们离开葫芦山后去往哪个方向?”  山毛榉两根树杈并在一起,往一个方向指去。  正是他们的来处——  “黑水城?”白袍少年眼中厉光一闪,“我就知道,东来府失踪的侍卫多半找到了线索。”  可即便他们追查至此,也只找到一个模湖的方位。黑水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去了黑水城?那就好办了。”灰衣人笑了,“最直接的办法往往最有效。”  山林静悄悄地,胡杨山泽离开了。  两人往黑水城方向走了百多步,灰衣人脚步微顿,忽然抬手打出一道白光。  十丈开外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尖鸣,有拍翅膀的啪啪声。  两人循声跟去,发现大树底下始现血迹。  地上的血点子不明显,幸好白袍少年精擅追踪。两人再走上十五六丈,地上落着一只鹞子,比普通老鹰都大,翅膀和腹部被打穿。  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暗绿色。  “自从出了黑水城,我总觉得被人盯上,原来是个小妖怪。”白袍少年上前,足尖抵在鹞子脖颈上,“谁派你来的?”  鹞子张着喙一个劲儿喘气。  “说话。”白袍少年加重力道,“否则毒入心脏,一刻钟内必死无疑!”  鹞子痛叫一声,果然开口了:“我说实话,你能放过我吗?”  “当然。”白袍少年笑道,“鸿鹄怎会与燕雀计较?”  鹞子立刻道:“我只是佣兵,方才在红山酒馆闭目养神,忽然有人进来找我,让我跟踪你们所作所为,回去禀报。”  “那人什么来历?”  “我不知道。我只管拿钱办事!”  灰衣人忽然道:“休听它胡言。这是个家养的妖怪!”  家养的妖怪,那当然是有主人的。  白袍少年目光变得凌厉,一脚踩了下去,再无二话:  “说!”  ¥¥¥¥¥  次晨,贺家人还在用饭,有下人匆匆来报:  “两名客人上门,说是浔州征北大将军麾下!”  贺灵川心里“咯噔”一响,看向父亲。贺淳华也是微微一愕,面色微凝:“请去素鸿厅看茶。”  素鸿厅是贺府主人会客之地,适合三两小聚。  他站起来,点了点贺灵川:“灵川跟我来。”  贺越和应夫人都有点惊讶。  老爷会见浔州的客人,为什么要带上大儿子?  身为一家之主最便给的权力,就是办事不需要解释。贺淳华也不多说,就带着管家和贺灵川去往前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章 前线的坏消息 素鸿厅外是一片小花园。  父子俩穿过花园门时,恰好见到厅内有两个身影。  贺淳华微微侧头,声音细微:“前日在街心见到的,就是这两人?”  贺灵川也看见客人,赶紧点头:“对,就是他们!”  当时这两人在闹市纵马,险些踩坏孩童,而后出城门往东北扬长而去。  贺淳华近两日都未归宅,贺灵川也无从报起,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了。  谁去通报了呢?  多半是豪叔。  贺灵川再一次体会到老爹精细入微的掌控力,无论是对两个儿子,还是对黑水城。  好像有点可怕呢。  转眼入厅,贺淳华看着两位不速之客:“请问,客从何来?”  贺灵川前日见过的白袍少年,今日换上一身湖绿的锦衣,肩襟缀以丝绣。着装这样正式,是为显示对本地主人的尊重。  他也终于看见灰衣人的真面目了。  此人年近六旬,身材瘦高,已是须发斑白的老人,一双眼睛却亮得很,像是能直视人心,把别人最隐晦的秘密都挖出来。  少年笑道:“我是年松玉,浔州岳城扬武都尉,受家父年赞礼之命前来!”而后介绍身边的同伴,“这位是大鸢国师,孙孚东孙国师!”  饶是贺淳华定力过人,这时也不由得大惊动容:“什么!”  年松玉倒也罢了,他已经知道浔州牧年赞礼派人前来,顶多没想到会是年赞礼的次子。  至于孙国师露面,那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国师!  鸢国一共有三位国师,哪一位都有神鬼莫测之能。  他们平时能协助君王调理国之气运,战时又是最可怕的大杀器,只要时机得当,甚至有一击定乾坤的力量。  作为众多术师的终极理想,这位孙国师本该在都城安享供奉,突然跑到不毛之地干嘛?  贺淳华也不顾失仪,凝神打量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果真是孙国师,下官冒昧了!”  孙孚东微微一笑:“二十年前的祭天大典,我记得贺祭酒带着三孙儿出席,也就是你!”  “物是人非矣。”贺淳华些许感慨,回身一指大儿子,“犬子,贺灵川。”  他在都城住了十几年,多种场合见过这位孙国师。二十年过去,孙国师也老了,但轮廓依旧,贺淳华多看两眼也认出来了。  贺灵川只得上前见礼。  年松玉冲他一笑:“这么快又见面了。”  “可不是么?”听出他意味深长,贺灵川顿时笑得更灿烂,“看来年都尉与我有缘。”  贺淳华露出讶色:“怎么,你们居然见过?”  年松玉还没开口,贺灵川已经抢着解释:“父亲不知,前日儿子在街边吃饭,巧遇两位贵客路过。当时街上熙攘,年都尉还出手救下一个孩子,令他免于踩踏!”  刚迈进后厅的豪叔听见这句话,脸皮一抽。  贺淳华“喔”了一声:“原来如此,年都尉少年有为,难得又是宅心仁厚。”  四人一起微笑,揣着明白装湖涂。  贺灵川却很明白,年松玉官衔比自己大,年松玉的老爹官职也比自己老爹大,前日的小小过节就要一笔带过,尽快进入正题。  毕竟他有预感,正题也不会有多愉快。  年松玉笑了笑,果然不提这一茬了:“贺大人,我和国师身怀要务,赶路三天三夜才到这里。”  贺淳华也很体贴:“两位舟车劳顿,今晚就在白石楼住下吧,那是黑水城最好的别馆。”说罢转头唤下人过来,给两位客人再换上热茶。  见他不提问,年松玉只得自己说下去:“这项任务,恐怕还要贺大人相助。”  贺淳华唔了一声:“愿闻其详。”  年松玉肃声道:“贺大人可知,卧陵关已然失守?”  贺淳华大惊,差点跳了起来。他顾不上失仪:“你说什么!卧陵关被攻破?”  卧陵关?贺灵川立刻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地名,不过原身好似不太关注,只知道它好像在鸢国中部,附近有江有河,有山有水。  “这怎么可能?”贺淳华凝声道,“我是听说步辛、宏川两地的叛军五月汇合,开始攻打卧陵关。但卧陵关占据天险,这十多年来屡次加固,易守难攻。更何况守关的赵榕略人称‘铁桶将军’,兵精粮足,怎可能被贼子轻易破防!”  在他预估,卧陵关至少坚持一两年都无问题,那时贼寇之患自解。  “贺大人处金州之远,对中部战况之了解竟还远胜都城众多权贵。”年松玉幽幽道,“可惜,‘铁桶将军’在乱战中右眼受伤,不治而亡。他一死,军心立散,将领内讧,而贼军趁机攻城。半个月前,有内鬼偷开城门,将贼军放了进去。”  如此要地,不攻自破。素鸿厅内一片安静,只有贺郡守的呼吸声加重。  “您也知道,卧陵关对于鸢中腹地的重要性。”年松玉盯着他道,“它扼守洪川最重要的风陵渡口,如今又是丰水期,夏天连下几场暴雨,江水汹涌,贼军如果顺江而下,就可以绕开岸上的重重关卡,直接在下游的石桓城登陆——”  他一字一句:“那里,距离国都不过十五里路!”  十五里,对于全速行进的骑兵来说,一抬腿的工夫就到了。  他解说得很清楚,连对鸢国地理不甚了解的贺灵川,也感受到事态严重。自己这一家人远居边陲,为天子守国门。可若是国都都沦陷了,他们还在这里辛辛苦苦守个p啊?  贺淳华只觉呼出去的全是凉气:“贼军如今到哪了?”  “还在卧陵关。”  嗯?贺氏父子都是一怔,叛军好不容易抢占卧陵关,却没趁势而下?兵贵神速啊。  不过贺淳华转眼就反应过来:“水路出了问题?”  “赵榕略的副将许大有在城破之际收拢残部,烧光了坞里的船只。贼军纵然夺下卧陵关也无船可用。近期多阴雨,重新伐木造船至少要五十多天。”  “总归是上天垂怜,给我们争取到这点时间。如今各地军队奔赴卧陵关,但局势不容乐观。”国师孙孚东接话,“大鸢国祚能否延续,或许就看这五十天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章 盘龙往事 卧陵关易守难攻,现在叛军是守方了。  贺淳华端正脸色,认认真真问道:“下官何以作为?”  鸢国中部爆出这么个惊天大雷,国运悬于一线,匹夫尚有责,何况他堂堂官员?  这时候再推托,就不地道了。  恰好下人换茶,孙孚东抿了一口热茶,问了个好似不相关的话题:“贺大人在千松郡多年,可知荒原怎么就变成了盘龙沙漠,还有那条红崖路的来历?”  怎么问起这个?贺淳华皱了皱眉:  “这是地方掌故了。约在大鸢立国一百五十年前,你我立足的土地归西罗国所有,当时的盘龙沙漠还是荒原,只是降雨略少,但还有林地与季节性的河流。嗯,西罗国最强盛时在西境建了四郡十二城,以扼守这条贯穿东西、商贸繁忙的要道,最大的一座就是盘龙城。”  “后来西罗逐渐没落,对外屡战屡败。拔陵、仙由两国争相蚕食其领土,除了盘龙荒原兀自坚守,西罗国的西境全被占领。盘龙荒原也因此成为飞地,孤悬于西罗国境之外,距离祖国有二百里之遥。”  贺灵川也默默听取这段历史。盘龙沙漠的来历,每个黑水城人都听说过,原身也不例外。  “拔陵、仙由两国攻打盘龙荒原三十二年,而西罗守军在盘龙城指挥使钟胜光的带领下也坚守了三十二年,寸土必争!”贺淳华转问大儿子,“灵川,你记得这支队伍的名字么?”  “大风军!”贺灵川点头,“坚韧犹胜胡杨,孤忠难酬壮志,说的便是身陷敌后的大风军!”  大风军被两大强敌围攻,又与祖国隔绝,食水贵乏,得不到西罗半点援助。  就这样,它还坚守了足足三十二年。  如此传说,百听不厌哪。  “盘龙城被围困的第十二年,仙由国与西罗短暂言和,大风军趁机传讯祖国。西罗国君未料到盘龙城屹立不倒,下旨嘉奖,同时将大风军大部分精锐调回国内,镇压暴乱。”老爹没再发话,贺灵川干脆讲了下去,“但仙由很快又与西罗交恶,盘龙荒原与本国的交通又被切断,大风军重入困境。”  “此后西罗国战乱连年,再也无暇西顾。大风军在孤立无援、主力几失的境况下又坚持了二十年。”  这支军队的意志,已经不能用钢铁来形容。可惜主国孱弱,白瞎了这么好的将士。  国不配士,贺灵川觉得这词儿特别贴切。  “说得不错。”年松玉给他鼓了两下掌,“不过荒原怎么变作沙漠?”  “大风军至死未降,战至最后一人。盘龙城也被敌国屠戮泄忿、不留活口。”这也是茶馆说书最经典的桥段,“这些战役太过惨烈,英魂的怒火与怨忿上冲天际、下沁土地,令盘龙城方圆百里生机断绝、河流改道,于是荒原慢慢变成了沙漠。”  “还有一种说法。盘龙城指挥使钟胜光本人就是强大的术师,他知道独木难支,遂在盘龙城破之际集数万英魂之力,对这片土地进行了诅咒,令它化作不毛之地。”贺灵川耸了耸肩,“这样,西罗保不住盘龙之地,但拔陵、仙由国也占不走。事实上,现在这片沙漠的确不归任何国家所有。”  “还有呢?”  “但钟胜光也给进出沙漠的活物留下一线生机,即红崖路。那也是大风军从前行走的路线。”贺灵川看着年松玉道,“还有许多细节。你若想继续听下去,我们最好开宴,边吃边说。”  国师孙孚东问贺淳华:“贺大人所知,也是这些?”  “差不多。”贺淳华听出了异样,“国师之意?”别卖关子了。  “大风军是钢铁之师不假,指挥使钟胜光也是强人不假,但主力精锐都被抽调回国以后,大风军凭什么还能孤守二十年?那时仙由国的军队已经可以横扫大半个西罗,即便西罗仍有名将也抵挡不住。”孙国师澹澹道,“你我都知,这仅凭满腔热血是做不到的。”  战争的胜负只取决于强弱。最残酷的事实是,弱者再热血,也逃不过败亡的宿命。  敌人那般强大,尤其仙由国兵精将强,对盘龙城发动进攻超过三百次。最密集时,一个月就有十五回。  缺食缺水、缺人缺武器的大风军,凭什么能坚持下来?  对此,贺淳华只能答道:“史料不足,无以判断。”  再怎么荡气回肠,毕竟也是百多年前的往事。后世可以嗟嘘,却有几人打算深究?  至少贺淳华没有,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孙国师,盘龙沙漠的往事,跟我大鸢眼下的困境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两人总不可能千里迢迢跑来听他讲故事。  重头戏来了。孙孚东起身走前两步,盯着他的眼睛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大风军坚持下去的关键,说不定也是我们扭转卧陵关战局、解除国都危难的关键!贺郡守,这一次你责无旁贷!”  贺淳华面色肃然:“愿闻其详。”  贺灵川却觉得,对方终要图穷匕现,却先扣了好大一个帽子下来,也不知道老爹接不接得下。  “大风军中主簿何简跟随钟胜光多年,城破前病亡。仙由国攻下盘龙城后清点其遗物,发现他对这段历史有简要记述。”  “何简的笔录流传下来,几经碾转,最后流入了大鸢宫廷。”  贺灵川忍不住插嘴:“原来真相一直藏在我国,为何未见史端?”  各国都建有国史坊,收录本国和前朝历史,尤其是前朝史。本国史往往一笔带过,但前朝史被广大学究们钻研得最深,从秘辛典故到人情人性,其中缘故不用多说,人人都懂。  并且这种成果是乐意向民间公开的,尤其盘龙城、大风军这样的忠烈往事,更应该树作典型、教化万民,以收润物无声之效。  年松玉笑了:“因为,不能说!”  “那时,笔录已经破损不堪,连不出多少完整的字句,也无法还原历史全貌。但其中清清楚楚记载一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章 孙国师的目标 孙国师压低了声音,  “——在盘龙荒原重为绝地、大风军穷途末路之时,钟胜光举行了酬神血祭!”  贺灵川失声道:“酬神!”  年松玉竖指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小点声儿,乱议这个要杀头的。”  贺淳华面色凝重,同样放低了声量:“既是酬神,当然秘而不宣。”  酬神就是血祭神明。  鸢国将禁止酬神写入了国法。这是根本大法,惩罚极重,一旦被发现,最轻也是杀头,再重者族诛,公卿不赦。  其实不独是鸢国,世上各国莫不如是,区别只在刑罚轻重而已。  贺灵川当然不会忘记,自家就是因为祖父遭人诬告,才被皇帝砍了全家脑袋,罪名即是“酬神”。这两个字,就是贺家人的心头刺。  不过所谓的禁止酬神,不包括祭拜山泽水灵、山野妖怪、门神灶神、财神福神这样的民间泛神,毕竟人们对升官发财、身康体健有本能要求,遏制不得。  各国明令禁止的,是私下拜祭特定、具体的神明,也即是官方所说的“邪神”、“恶神”。  比如让贺灵川的族人脑袋落地的罪名,是拜祭“仝明真君”。  划重点来了——判定“酬神”最主要的依据,就看仪式中有没有用上活祭、人祭。你要只是在心底念叨两句,或者给神明献上几盘烧鸡腊鱼,不管你拜的哪一位,国家才懒得管你。  “钟胜光拜祭了哪一路神明?”  “弥天。”  孙孚东紧接着解释道,“没有尊号,因为原文写得简单,‘顶礼膜拜,求纾于弥天’。西罗也禁酬神,钟胜光是不得已为之,我想何简不会详细记录整个过程。”  这个名字太陌生,贺淳华沉吟:“国师可曾听过这一路神明?”  “未曾。”孙孚东摇头,“但钟胜光采取血祭,并且祭品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贺淳华色变:“什么?”  钟胜光也真是个狠人,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献祭给了神明。  贺灵川暗暗咂舌,难怪是邪神,竟要吃人性命。  “那么这位神明回馈了什么?”  “神明大悦,惠赐大方,以之应敌,杀一顺百。”孙孚东两手一摊,“可以摘读的原话就这么多,余下的都已污损,并不可见。”  “写了和没写一样。神明那么大方,到底赐下什么退敌的神物?”贺灵川不满,“两位千里而来,总有头绪吧?”这时就不要卖关子了。  他心里微有唏嘘。钟胜光再怎样骁勇神武,到人力穷尽、无力回天时,也忍不住向神明求助了啊。  反过来说,神明到底有什么手段,让陷入死局的大风军又能逆风翻盘,再坚挺二十年?  小子无知,对国师也敢不敬。孙孚东看了他一眼:“光凭何简的书看不出所以来,直到前不久大司马找到一封古信,那是钟胜光的亲卫手写的绝笔信。这两件古物对照,终于真相大白!”  贺家父子凝神时,谜底终于揭晓:“弥天神赐下来的宝物,就叫作‘大方’!钟胜光称其为‘大方壶’,其实是惑心虫的巢穴。”  惑心虫?贺灵川很佩服取名的大老,真是直白易懂啊,别人一听就知道这虫子能干什么。  不过他亲爹马上又把简单事物复杂化了:“这东西是不是还有个正名,叫作‘三尸虫’?”  “不错,就是三尸虫。”年松玉笑道,“它根本无形无质,分寄于人类头、腹、足三处,引出恶妄、郁躁。无论武者还是术师,证道第一步就得斩三尸、破执妄。不过军队里的大头兵根本对付不了它,用出来就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军队血烈之气极盛,又有国运护体,天然克制各类术法、邪魅。”  这一点,贺灵川倒是知道的。  军营从不闹鬼。并且大型的术法神通在战场上很难奏效,除非施法的术师和武将本身也受国之气运的强力加持。  通常来说,只有国师能办到,比如眼前这位孙国师。  孙孚东拊掌道:“这三尸虫却是人类原身就有之物,不会被血气、元力排斥,顺顺利利就能附到敌人身上,迫使他们听命于己、反戈倒攻,实乃神器也!”  贺淳华终于听明白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也就是说,您为这件神物而来?”  “不错。”孙孚东终于将问题都讲清楚了,“当年它能帮钟胜光守城,现在就能为我们退敌。你不必担心巢里的三尸虫死去,那物不需呼吸吃喝。”  贺灵川突然道:“您方才所说的大司马是?”  刚才听见“大司马”三字,贺家父子心头都是一跳。  “还有哪位?”年松玉挑了挑眉,“当然是当今国丈,柱国大将军、大司马东浩明!”  来了!贺灵川和父亲对望一眼,心中都道“果然如此”。  短短两个月,柱国大将军府的侍卫、浔州牧的儿子、大鸢国师先后出现在黑水城,这绝非偶然。  直到此时,他们之间的关联才清晰地显露出来。  贺淳华一脸讶然:“居然是大司马寻得的线索。那么您二位前来,是……?”  “王上与大司马商议,派我赶来盘龙沙漠,务必在卧陵关贼子制船下水之前,取回大方壶!”孙孚东指了指年松玉,“我路过浔州,年将军派出麾下强手相助,由年都尉统领。但在黑水城,我们需要向导、需要人手,也需要别的助力!”  “取回大方壶?”贺灵川看了看父亲神色,然后一脸震惊,“等一下,你们该不会想要冲进盘龙沙漠?红崖路马上关闭,黑水城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时候进去就是送死!”  他越说越大声,除了作态也有气急。  才享受五十多个好日子,麻烦就来了吗?  惊天危机、力挽狂澜什么的最讨厌了,他就想当个混吃等死、庸庸碌碌的官二代啊!  贺淳华也沉吟道:“此时入盘龙沙漠,确是九死一生。两位不是黑水城人,没见过盘龙沙漠的凶狠。神通在那里都不好用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章 你要懂事些 年松玉有些倨傲:“贺大人可知天穹以南的无尽海?一年四季飓风不断,暗流汹涌,又有海怪纵横,也说是活人禁入的海域。我曾奉王命南下,两次进出无尽海,同样全身而退。”这几个乡下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贺灵川咳了一声:“你进出无尽海,总有向导吧?”  “自然有的。”  “可是在每年九月到来年二三月,有时要到四月,盘龙沙漠根本没有向导。没人敢去!”贺灵川看着自己老爹,“过去五十年间,这片沙漠至少吞下四千条人命,这还是苦主报桉计得,真实数目不可考。而到了沙漠真正发威时,你可知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  “一个!”他竖起一根手指,“五十年里就这么一个,并且人已经疯了。据萨满诊断,他丢了一魂一魄,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神智了。”  孙东孚眼皮微掀,国师气度自出,“大司马已经派人寻一件东西。只要找到它,我们进出盘龙沙漠或许就安全了。再说,我也会尽力护队伍周全。”  贺淳华暗中冷笑。绕了任大一圈,终于图穷匕现了吧?不过他表面还很惊讶:“那是何物?”  大司马派人来找什么东西,才害他儿子落崖?  “是钟胜光留下来的遗物。凭它进出盘龙沙漠,守住废墟的怨灵很可能允许我们通行。”年松玉道,“大司马寻得的蛛丝马迹,都指向红崖路上的沙豹一族。贺大人可知,钟胜光昔年灵宠就是一头沙豹?”  “不错,似曾耳闻。”  “如今它的后代与族人都在盘龙沙漠,我们找去询问,还发生一点小冲突。”年松玉轻描澹写,“有几头沙豹离开了,我们花了四五十天挨个儿找,后来发现有一头或许已经进入黑水城。”  贺灵川笑了:“简单,那满城招贴寻豹启示就好。黑水城么,妖怪满地走。”  孙孚东向贺淳华道:“那就要借郡守之力。时间宝贵,卧陵关之战刻不容缓。我们说话这会儿工夫,那片战场又不知收割多少人命。只有尽快寻到大方壶,才能了结这般不义之战。”  贺淳华想了想:“假使寻到信物,我会派出最好的向导,为你们指路。”  “光我们这二十来人可不够,至少得有一支军队。”年松玉有些不满,“盘龙废墟是至邪之地,只有国之气运可以镇压!”  那么少说要二百人,并且带队的武将还得佩戴社稷令,否则怎么能调动气运护体?  贺淳华面露难色,这种摆明了送死的活计,得是心多大的将领才敢接手?  孙孚东见状即道:“有句话不当讲,不过当年贺大人能从酬神桉中全身而退,贬至千松郡这一路上又是盘缠足备、有人打点,后面两次破格提擢,未尝没有大司马数次游说之功。”  被发配边疆的罪犯,脸上要刻字涂墨,并且在不毛之地劳作十年以上。贺淳华虽然不是这种倒霉蛋,但从国都到黑水城何止千里?他当时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还死一户口本,若没人从旁照应,给他送盘缠,给押送的官差递够好处,这一路上的艰难坎坷轻易就能要了贺淳华的命。  流放之路上的冤魂不计其数,多他一个也不多。  更不用说后面立功升官、破格提擢,固然是贺淳华自己争气,可是朝中无人就难得天子注视。  酒香不怕巷子深?呵,一派胡诌。  上头有贵人说情,这一点贺淳华也猜到了,可从前没料到是大司马。  孙孚东接着又道:“取大方壶、夺卧陵关,这是天大功劳。我王亲口谕令,此行有功者官升一级。”  贺淳华沉默一会儿,终于道:“下官这就布置人手,孙国师和年都尉请先移驾别馆。晚些我们在松鹤楼为两位接风洗尘。”  目的达到,两人也是欣然站起,由贺家父子送到正大门外,扬长而去。  ¥¥¥¥¥  看着那两人背影消失在街角,贺灵川问父亲:“真要派人跟去盘龙沙漠?”  贺淳华不语,看起来心事重重。他手头还有郡务要处理,交代儿子一句:“此事不要说与夫人知晓”,就匆匆离开。  贺灵川走回府中,贺越正陪着母亲往外走,在花园里遇到了兄长。  应夫人问大儿子:“客人什么来头?”  贺灵川正色道:“国师和浔州牧次子,找爹商量机密要务!”  “国师?”应夫人一怔,“什么国师?”  “是哪位国师才对。”贺灵川纠正她,“是孙孚东孙国师,不远千里从都城赶来。”  那是一等一的大人物,王侯也要奉为座上宾。应夫人很惊讶,却没再深究,只问贺灵川,“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是“机要”,她这妇人就不好随便乱问。贺淳华平时料理郡务,应夫人也从不指手划脚。  “好坏掺半。”贺灵川很严肃,“只看老爹怎么处理了。”  应夫人眼珠子转了转:“为什么叫你同去?”  事关机要,丈夫应该叫上更稳妥的小儿子才对。  “我也牵涉其中。”贺灵川脸色微沉,“娘亲这是什么意思,老爹有事不该叫我?”  心里又有点烦了。  “你也牵涉其中?”应夫人上下打量着他,“该不是你又捅了篓子?”  “您就这么看我?”贺灵川也板起了脸,“只会惹祸?”  不过这回应夫人好像说中了。  应红婵语气缓和下来,谆谆劝告:“灵川,你长大了,要再懂事些、稳重些,才好为父分忧。”  她往大门方向看了一眼:“我去门外分发食物,你们哥儿俩聊聊罢。”  她由婢女扶着走了,贺越却留了下来。  “大哥,我们喝点茶?”  贺灵川会意,跟他走去偏厅。  才迈开两步,贺越就对他道:“母亲心直口快,没有恶意,你别放心上。”  “你娘也是我娘,用得着你来安慰我?”贺灵川斜眼看他,“她烦我烦得要命,疼你疼得像宝,从我们小时候就是这样。喂,你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8章 收拾 “她是严格了些,指望我们成才后返回都城,能有一番作为。”  贺灵川哈哈大笑:“可拉倒吧,她只是希望你学成回都、冠盖京华,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里怨忿饱满,贺越不悦:“大哥何必妄自菲薄?可曾想过返回大都之后,何以作为?”  “回去大都啊?”贺灵川抚着下巴,“没有!”  原身根本没想过那么远,他当然更没有计划。  千松郡在外人看来是苦寒之地,其实他和原身都觉得挺不错的。贺家在这里是草头皇帝,作威作福惯了,立着躺着都舒服,可放去鸢国大都就什么也不是。  论底蕴、论财力、论人脉,甚至论花钱的本事,贺家给那些高门大阀提裤带都不配。  所以为什么要去?宁做鸡头,不当凤尾啊。  贺越提醒他:“这是老爹的夙愿,我们拼尽全力也要完成,家祭时许过誓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大哥这种态度,娘亲能喜欢才怪。  “我知道啊。”贺灵川拍拍他的肩膀,漫不在乎,“你习文,我练武,拼在一起就是文武双全。有朝一日回去大都,谁给你找事儿,我暗地里打废他就是。”  “大哥你真是……”遇上胡搅蛮缠的,贺越只能无语。  不过往好了想,兄长在黑水城的快意都是明面儿上的,至少他知道回去大都得暗地里作恶,这也算是种进步了。  算是吧。  路遇豪叔,后者对贺灵川使了个眼色,跟了上来。  又发生什么意外了?  到偏厅了,两人坐下,豪叔自行走去门外守着,方圆五丈旁人勿近。  贺越拣出一套茶具,摸了摸冰冷的杯身:“国师和浔州牧是来找麻烦的?”  贺灵川打了个呵欠,无精打彩:“他俩还不是最麻烦的。幕后首脑是皇帝的老丈人。”  “大司马?”贺越勃然色变,“你说的该不会是……东浩明?”  “嗯哼,不然我们还有几个国丈?”贺灵川想了想,老爹只说不许告诉应夫人,却没提要对贺越封口。  这小子九岁就帮忙处理郡务了,大概眼下这桩大事也不用瞒他,反正再过几天贺淳华派人闯入沙漠,贺越也必然知晓。  所以他很爽快就交代了孙国师两人的来意,从头到尾。  贺越听得仔细,偶尔插嘴问两句,多数时候提壶烧水。  哥哥太懒,他就只能自己动手。  等他烧好了水、沏好了茶,贺灵川也讲得口干舌燥,顺手捞起热茶灌了两大口。  “老二,你怎么看?”  “大司马想把我们当刀枪使,但父亲多半会同意,我们反对也是无用。”贺越分析道,“以父亲年岁、资历,重返王都还大有可为。”  两个儿子都快成年,贺淳华自个儿却还没到三十五岁,仍是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年纪。他已经把人生最好的二十年都耗费在不毛之地上,怎能容忍自己继续被忽视、被埋没?  “好在钟胜光的信物下落不明,再找上几十天无果,他们也去不了盘龙沙漠。”  贺灵川轻咳一声:“其实,信物已经找到了。”  “什么?在哪?”贺越一惊,看向兄长的目光越发怀疑,“你、你怎知道?”  “就在我这。”贺灵川拍拍胸膛,慢吞吞道,“其实,这又要从一个多月前我受重伤说起……”  这回就尽量长话短说了。  “年松玉只说自己去找豹妖,却没提把人家抄窝灭族的事。”贺越眉头紧皱,“再说浔州牧到底派他来干什么?”  “据说是辅助孙国师。”贺灵川摸着下巴,“看来,老爹很快要找我拿沙豹遗物了。”  贺越提醒他:“红白道还押着东来府两名侍卫。现在你已知其来意,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放掉。”  “放生?”贺越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想毁尸灭迹。”  不得罪东来府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让他们知道自己被冒犯了。  “用不着吧?”贺灵川挠了挠头,“就是两个二等侍卫,对东来府而言算个p啊?”  “嗯,你对。”贺越心想,这两人下落成谜终究是个麻烦,万一红白道再露出破绽呢?如果老爹决定帮他们夺大方壶,这时候最好拿出点诚意,免得最后论功行赏时被人背后穿小鞋。横竖不过两个侍卫,往小了说屁都不算。东来府正要用到我们,想来不会借题发挥。  贺灵川被他看得直犯滴咕:“你那是什么眼神看我?”  和从前相比,哥哥好像变了,但又没完全变。贺越拉回思绪:“这件事儿疑点很多,进入盘龙沙漠更是九死一生,哪怕真有信物在手。让他们去冒险就好,你和父亲不能趟这浑水。”  “知道啦。”  这时豪叔来报,红白道派人来了。  贺灵川就在花园里见人。  贺越透过窗子,看见兄长往花园的长凳一坐,跷着脚道:“那俩玩意儿还活着?”  “活着呢。”这人就是上回给他通风报讯的红白道成员,“大少有什么指示?”  “从牢里捞出来,收拾收拾。”  “收拾?”这人会意,“要烧成灰还是化成水?”  “我说收拾,没说杀人!”这些家伙脑子里都装着啥?“给他们撑腰的来了,这一两天恐怕就得放了,活放!”  这名教众“啊”了一声:“放了?”  “怎么,他们身上部件不完整了?”贺灵川皱眉。这可不妙,还给东来府的人要是缺胳膊少腿,那就不是示好,而是结仇。  “完整的,完整的,而且还多了点。”这人咳嗽一声,“我们都以为这俩货死定了,陈老七就跟其中一个玩了玩,您也知道他的爱好很特别。”  “我知道?我怎么能知道?”贺灵川瞪眼,“我还以为他们就是馊饭吃多了点,身上被臭虫多叮了几个包。这事儿要传出去,伤的就不是他们的p股,而是东来府的脸面!”  书房里的贺越听到这里,伸手捂住了脸。先前果然是错觉吗,大哥没变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9章 资格 贺灵川想了想:“给他们找两套新衣,收拾利整了先养两顿好饭。不管他们怎么骂,你们一律笑脸相迎。另外,看住陈老七,别让他跑了。他捣烂了人家p股,说不定自己的这回也要被打开花。”  这名教众应了,忍不住又道:“大少,我们得罪不起东来府,这要是把人放了……”  先前红白道知道两人来历还下狠手,就是笃定他们死定了。死人不会告密,出手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贺灵川打算放人了,红白道难免心头惴惴。  “放心,他们有求于我们,就不该在意这种小事。再说这里可是千松郡、黑水城,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可不是东来府说了算的地方。  红白道教众被打发走了,贺灵川回头,看见二弟担忧的眼神:“大哥,这怎么在老爹那里交代?”  “区区一点误会,东来府一定以大局为重。”贺灵川哈哈一笑,神情镇定,“这都不是事儿!”  贺越不语。对大司马来说芝麻大点儿的小事,放到贺家人这里却要诚惶诚恐,左掂右量。  我之大山,彼之土屑。  风吹着园子里的落叶,簌簌作响。顺风顺水长大的贺家少年,头一次感受到了小人物的憋屈。  可真不好过啊。  “怎么了?”贺灵川看这小子神情郁郁,彷佛有心事。  “没什么。”贺越笑了笑,“我先走了。”  他前脚刚离开,贺灵川就转向豪叔:“出事了?”豪叔的状态不对。  “大少爷,小灰死了。”  贺灵川一惊:“怎么死的?”  “昨晚没有飞回,我去葫芦山断崖前,把尸首拣回来了。”豪叔声音有点涩,“翅膀、腹部被打穿,血是暗绿色的,也中了毒,但死因是被人拧断脖子。”  “年松玉、孙国师!”贺灵川看他眼眶发红,心底也有些难过,“派小灰去盯梢是我的主意。豪叔,对不住了!”  小灰是头鹞妖,是豪叔小时候的玩伴,跟着他几十年了,能吐人言,平时一起吃肉喝酒,一起杀人放火,亲如手足。  豪叔没有子女,也没有兄弟。小灰一死,他就像被人剁下了手脚。  “出手的不是你,道什么歉?”豪叔眼里透出一股子狠劲儿,“那两人问话就好,何必害命!你能不能帮我弄清痛下杀手的是谁,国师还是那个姓年的?”  “一定。”贺灵川立刻劝他,“但你不要冲动。莫说是你,整个金州无人敢与之为敌。”  “小灰救过我的命,至少两次。”豪叔斩钉截铁,“它不能白死!”  “你现在去复仇,还要再白搭一条命。”贺灵川眼珠子转了转,“盘龙沙漠是吃人的魔窟,他们就算能活着回来,实力也必然大打折扣。”最好是回不来。  “多等十来天,复仇的希望就增大不止三五倍。”他按住豪叔肩膀,异常诚恳,“只要有机会,父亲和我一定帮你。”  对手是国师,国之杀器。这时候前去复仇,太不冷静。  “对了,老爹知道没?”  豪叔摇头:“我先来找你。”  贺灵川摘下自己手指上的羊脂玉戒,又取出一挂明珠项链,全塞进豪叔手中:“放你三天假。嗯我是说,这三天你好好休息。”好好缅怀,“酒别喝大了。有事我会随时叫你。”  羊脂玉戒上还有好大一颗红宝石,土豪专配,而项链上每颗明珠都有雀儿蛋大小,个头均匀,都是价格不菲的珍品。  豪叔接过,木然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亲人的性命当然无价,但充裕的金钱多少可以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  他离开后,贺灵川缓缓坐到园中的石凳上。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麻烦天上来。  鹞妖小灰昨天失联,那就说明年松玉和孙国师在找上贺府之前,就已经知道贺家手里有他们想要的线索。今日上门,难道是先礼后兵?  莫说双方身份地位上的差距,孙国师还是领王命而来,贺淳华敢说个不字?  可要他们恭恭敬敬奉上豹尸,老老实实给两位贵人送上炮灰,贺灵川不甘心啊不甘心。  这俩货袭击西山豹巢,连累他坠落山崖,原身死,他这个冒牌货也受了二十几天的伤痛之苦;  这俩货在贺家的地盘上,轻易打杀了贺家派出去的探子。  他们还要贺淳华派出炮灰,帮他们进入盘龙沙漠、夺取大方壶。一旦事成,他们的功劳多多的,贺郡守的功劳却只有少少的。  损兵折将,最后只换来皇帝一声夸赞。  可贺灵川有什么资格跟人家叫板?  这种亏,好像他捏着鼻子也得吃下去。  憋屈啊!  贺灵川两手抱着脑袋,长叹一声,忽然见到有样白白的东西从眼前飘落。  是根羽毛。  也不知哪头飞禽经过上空。  贺灵川抓着羽毛,无意识地转了两下,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嗯?不对啊。  他伤愈之后,贺淳华才把豪叔从外地调过来给他当贴身护卫,那么小灰未必知道他坠崖的细节。再说贺家不允许妖怪踏足,鹞妖从来都停在户外的枝头上。  贺灵川和豪叔相处时间不长,但这人沉默寡言。豪叔所见,小灰未必所知。  那么,站在年、孙二人的角度看,他们从小灰口中撬出的消息或许很模湖。  至少他们不知道豹尸就停在贺府,更不确定这里有没有他们想要的线索。毕竟当初逃离巢穴的豹妖四下溃散,他们分别派人追击,怎能保证逃去葫芦山的这一头就是正主儿?  万一在逃的其他沙豹,才藏着盘龙废墟信物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沙豹遗物就在贺大少手里!  有这么多不确定,他们就不能随意对地头蛇下手。  以王命迫之,以利诱之,才是最好的手段。  如此,贺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这一层,贺灵川站起来拍拍p股,决定去署里找老爹。  自己吓自己,没必要啊。  ……  贺淳华正在奋笔疾书,听到长子所言,手中笔停了下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0章 不知天高地厚 “你派出去的探子,被当场击杀?”他想了想,“那头鹞妖跟着阿豪很多年了,总停在他肩上,我还亲手喂过它。”  “它是被折磨至死。”听到父亲称鹞妖为“探子”,贺灵川心中大定,那就不会只当小妖怪处置了,“年松玉和孙国师必定从它口中知道,它是我派出去的。”  他不能孤军奋战,要牢记老爹是他坚实的后盾。  当官又有权的老爹要是不行,他更不行。  贺淳华却澹澹道:“不过一头鹞子,死便死了,有甚大不了?”拾起笔,继续书写。  贺灵川一怔:“老爹!”  他没料到贺淳华是这个反应,赶紧劝说:  “他们明明有求于贺府,明明知道小灰是我派出去的,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小误会,却还将它一把捏死!”  他轻轻一捶桌子,文房四宝齐齐一跳,“老爹,这两人根本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以为想捏圆就捏圆,想搓扁就搓扁,想让我们低头给他干活还不能叫唤!”  “孙孚平是蒙宠天恩的大国师,我不过是蛮荒之地的郡守,这就是天壤之别。放在平时,他对着我想捏圆就捏圆,想搓扁就搓扁,然后再一个小指头摁死你,否则怎叫等级森严?”贺淳平不怒反笑,“你在黑水城舒服太久了,不识上下尊卑、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到后面几字,语气森然。  说不郁忿是假的,对方打从心底看不起他们。  捏死了你们的探子,你们还得给我干活,替我送死!  对,就是这么高人一等。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孙国师还是背着王命来的,他贺郡守能怎么办?  贺灵川不服:“可是豪叔……”  “为人下者,就要认命!”贺淳华皱了皱眉,“他想不开?”都几十岁的人了。  贺灵川果断切换话题:“您也说了,那是平时!”  “少发牢骚,少抖机灵,多想办法。”贺淳华扔下笔站起,在长子脑门儿上敲了个爆栗,“不过我们也不能一味被动,这里毕竟还是贺家的地盘。你来说说,你想怎么叫唤?”  “让老二来出主意更好,他鬼点子多,不过照我看嘛——”贺灵川冷笑一声,“就算最后还得给他们办事儿,也不妨先行拖字诀,杀一杀他们的骄气。除了我们自己,谁知道沙豹遗物的确切下落?再说,他们杀掉了我们的人……嗯,妖怪,难道无需代价?”  “代价?”贺淳华扯出一抹笑容,只觉这两个字说进他心坎里了,“有道理。”  大儿子长进了,他有点小欣慰。  “对了,东来府那两个侍卫?”贺灵川知道,原本贺淳华是打算放走这两人的。  “搁着。”贺淳华同样轻描澹写,“过几,反正他们也不在意。”  年孙二人在意信物下落,东来府在意大方壶,侍卫本身才是无关紧要。  ¥¥¥¥¥  当天晚宴,双方谈笑晏晏,宾主尽欢。  乘着酒劲儿,贺淳华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找到盘龙沙漠的通行证。  然后就过去了十个时辰。  年松玉当然觉得度时如年,催了一次。贺淳华坦承一无所获的同时,再次保证自己会全力以赴。  这一回,他才往黑水城派出人手,装模作样地张贴告示、搜索全城。  态度极好,效率极差。  当然,这么搜肯定没有结果。  贺家的优势是时间,他们不急。  堂堂大国师终于坐不住了,和年松玉一起登门拜访,可惜贺郡守外出,只得由次子贺越待客。  两人见到贺越均是眼前一亮,不吝溢美之辞。尤其年松玉与贺越聊了几句之后像是相见恨晚,连“你我年纪相彷,今后不妨多多交流”这种话都冒了出来。  贺灵川闷闷喝了口茶,说起年纪,他和年松玉才更接近吧?这家伙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来的?二弟面相生得好,向来比他更讨人喜欢,不过这两人的表现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贺越正按老爹的要求打官样文章:“黑水城上下都已动员起来,不过临近红崖商路关闭,进出城内客流大增,鱼龙混杂,给我们搜寻任务平添许多难度。”  贺灵川怕老二吃亏,坐在一边陪同,只看这小子表面异常诚恳、实则油盐不进的模样,像极了老爹贺淳华。  年松玉不耐烦了,也懒得再跟他们客套:“那么关起城门来搜!此事关乎国运,闭城几日有甚要紧?”  “使不得。”贺越苦笑,“拔陵国使团这两天就会抵达黑水城,然后由此西返。这是他们今年回国的最后机会,一旦延误,恐怕要引起两国之间的重大误会!”  他顿了一顿:“拔陵国一直对大鸢虎视眈眈,边境也磨擦多次,他们正愁没有借口呢。”  年松玉气得笑了:“这么说来,黑水城不能关,一关就会引发边境战事?”  “大有可能!”贺越斩钉截铁,“千松郡承担不起!”  孙孚平看不惯他们互相扯皮,浪费时间,干脆挑开纱窗说明话:“我听说贺大公子受过伤,闭门养了四五十天?”  “是啊,险些要了我的命。”贺灵川在边上喝了半天茶,话题终于转到自己身上。他扯开衣襟,露出脖子上的伤。“瞧。”  那时沙豹死命咬在他颈上,如今伤口虽已痊愈,却也留下撕裂形的狰狞伤疤,可见当日危急。  年松玉盯着这道疤:“这伤怎么来的?”  “这是我去葫芦山……”贺灵川说到这里,像是一愣,“咦,年都尉从哪里听说我受了重伤?知道这事儿的人没几个哪。”  年松玉想也不想就道:“手下人打听来的。就像你们所说,黑水城人多口杂,盖不住情报。”  “这帮孙子连我的消息都敢乱传?”贺灵川扔下杯子忿忿道,“具体是谁?年都尉告诉我,我定不饶他!”  年松玉沉默了,看他的眼神越发犀利。  那种尖针刺面的感觉又来了,贺灵川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比眼大?他从来不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1章 你才貌双全 年松玉火气再大,敢在这里公然对他出手吗?  两人斗鸡一样互盯半天,贺越不管,只有孙孚平出声打圆场:“下人们的事,年都尉怎会清楚?待他回去问问就知。贺公子到底怎么受伤?事关重大,勿要左右言他。”  贺灵川叹了口气:“差不多五十天前,我去葫芦山打猎,结果遭一头沙豹袭击坠崖,被抬回来后昏迷了好些天才醒。”  年松玉眼里差点喷火:“你昨天怎么不说?”这小子装什么羊呢?  孙孚平却只问重点:“那头沙豹呢?”  “死了,跟我一起被抬回来了。”贺灵川耸了耸肩,“我醒了之后就命人把沙豹肢解了。这东西差点害死我,我得把它大卸八块,卸下来的部件已拿去市场上卖掉了。”他随手一指东边,“这里多的是商人,对妖怪的皮毛、爪牙、舌头、眼珠、内丹什么的都感兴趣,愿花大价钱。”  “我们知道您二位所想。”贺越适时出声,“昨天得知伏击兄长的沙豹是你们打伤的,父亲虽未表态,却已派人追查沙豹尸首下落。”  这话里的钉子就很硬,可惜扎在对面两人身上不疼不痒。孙孚平翻了翻眼皮:“贺郡守真能查到?”  贺越微笑:“必然全力以赴。”  开玩笑,这包票自然是不能打的。  孙孚平沉默一会儿才道:“对了,今趟出发之前,大司马来信提及,如能解国都之患,贺大人的才能就不必虚耗在穷山恶水了。”  贺家兄弟一起动容:“您是说,不,大司马是说……?”  “调回都城,谏升治书侍御史!”  这些老官油子,何时这样直白过?贺灵川一下站了起来:“大司马慧眼识人、金口玉言!”一边说着,一边靠向孙孚平伸出了手。  孙孚平递过来一封书信,火漆印都没打开。  显然这是大司马早就备下的,专门转交贺淳华的信。  虽然提擢官员并非大司马份职权,但他在朝野声望威重,要促成此事不难。  孙孚平澹澹道:“希望贺郡守莫要辜负大司马厚望。”  贺灵川笑逐颜开:“那当然不会。”  贺越也道:“我们全力追查沙豹的线索,相信很快就有回音。”  两人站了起来:“那就等贺郡守的好消息。”  孙孚平正要往外走,年松玉却转头打量贺越:“贺二公子,你今年多大?”  “十四。”  “我在望津就听说,千松郡贺太守次子聪颖稳重,不料这般风姿秀逸,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这货突然对老二评头论足,想干吗?贺灵川指了指自己,接过话头:“那我呢,外人可有议论?”  年松玉笑道:“有啊,金玉其外。”  谁都知道重点在没出口的下一句,但贺灵川却沾沾自喜:“有眼光,有眼光。”  贺越轻咳一声:“大哥,送客。”  贺灵川还没转身,年松玉突然道:“国师与我居住的客栈矮仄不堪,我看贺郡守这府邸颇有大都风貌,屋舍广多,不知能不能再栖双客?”  贺氏兄弟和孙孚平都是一怔。  “这自然是……”可以的。  贺宅的空房很多,贺越飞快通知应夫人,给两位贵客各安排了一个馆舍。  下人奔去客栈,搬来两人行囊,这就算正式入住。  一通忙碌以后,两位客人算是安顿好了。  待仆人都散去,年松玉看了看院子紧闭的大门:“果然豹子落在他们手里。姓贺的没一句真话,豹尸说不定还在他家。”  “就算还在,也被妥善藏好。”孙孚平对上他阴鸷的目光,“你莫不是想翻墙过去杀人夺宝?行不通的,要为后续计划着想。大司马料得不错,贺淳华会趁机拿捏,讨价还价。”  倘若贺淳华俯首听命,他也不会把大司马备好的信封拿出。  年松玉冷笑:“区区一个边陲郡守,p大点儿的小官,也敢狮子大开口?”  “这个节骨眼儿上说不定是敢的,大司马对他褒赞过几次,这人跟一般的庸官不同。”  年松玉恨恨道:“可惜了,这里不是望津城!”  望津是浔州首府,他的地盘。  孙孚平摇头:“正事要紧。这些小官儿想要的,无非就是升职发财,不难摆平。”  “治书侍御史虽只是从五品,却能监察官吏,是个人人垂涎的肥差。换在从前,我说不定眼红。”年松玉讥讽一笑,“不过现在么……”  孙孚平沉下脸:“别乱说话!”  ……  一眨眼,天就黑了。  贺淳华还没回来,他是真地忙。  拔陵使团已到黑水城,地方官要负责接待。  其间贺灵川跑了一趟官署,亲自将大司马的信交到了老爹手中。  一向温敦示人的贺淳华忍不住都拍桉而起,仰天长啸。  二十多年啊,他在边塞饱经风沙,终于又要回到熟悉的大都!  那个生他养他,贺家往昔荣光之地。  贺淳华甚至拿出藏酒,拣了两个杯子,抓着长子对饮三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贺灵川这才知道,原来老爹在官邸也偷偷藏着美酒,比他尝过的任何酒都好。  三杯过后,他就被打发回家了。  这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早过了饭点,贺宅就跟平时一样安静。  贺灵川知道家里没人会等着他开饭,就打算去后厨找些点心垫肚子。家里的厨娘总是在矮柜里藏一盆好东西,今天应该是苹果蜜酥,他去偷来吃掉,人家也不会抗议的。  他从二弟的住处外走过。  这个时候贺越不是秉烛夜读,就是挑灯阅卷,一般不在贺宅乱逛。  不过贺灵川偏偏听见竹林里传出两个人的声音。  两个男人。  一个是贺越:“……我看不必了,年都尉!”  年都尉?贺灵川蹑手蹑脚凑了过去。  果然另一人是年松玉,贺灵川见他两颧发红,显然没少喝:“为何不必?大都豪门如云,贵人眼高于顶,你爹就算升官回去,也不过是个从五品,你想熬出头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抓起贺越的手,拇指轻抚其手背:“你才貌双全,如果再得我爹举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2章 指挥使的信物 贺越飞快抽手,怒声道:“年都尉,请自重!”  年松玉不仅不自重,还一副急色模样,将少年一把揽进怀里,低头就亲。  贺越吓得面无人色。  好在斜刺里冲出一人,一拳打向他面门!  这一记重拳虎虎生风,若被打中,年松玉至少要飞出一丈,鼻青脸肿。  但他见机很快,身体微缩,以拳对拳,同时一腿踢向对方胸膛,用劲很大,显然动了怒火。  但这么一来就松开了贺越。  那人其实虚晃一拳,杀招却是左手的短刃,不声不响刺向年松玉肋下。  年松玉既然发觉,他也后退两步,先知先觉地躲开那一腿。  贺越的喝声才至:“住手!别打了!”  来人正是贺灵川。  他不待年松玉发话,就歪了歪头,一脸惊讶:“年都尉,怎么是你!”  “我还以为哪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偷摸进门,想坏我家老二清白。”贺灵川奇道,“年都尉,你在他茅房前面站着作甚?”  “我认床,夜里睡不着觉,随意走动走动,碰见贺二公子就谈谈心。”年松玉拍了拍袖子,“大都才是真正鱼龙混杂之地,你们从乡下过去那里,更需要人照应。”  他向贺越温文一笑:“贺二公子,难得我们投缘,明晚再找你喝酒如何?”  贺越脸色煞白,一声不吭。  “好啊,到时候我跟老二必定奉陪,不醉不归!”贺灵川一把接过话头,“就是我喝酒玩耍的劲头有点大,年都尉你要忍一忍。”  年松玉呵呵两声,总觉这厮神态有点委琐,不想搭话。  贺灵川又道:“对了,走露我重伤消息的人查到了么?想来是内奸!”  年松玉的笑容慢慢消失:“还没有。”说罢转身,施施然走了。  他一消失,贺越就奔去池边洗手,速度快得像被射中尾巴的兔子。  贺灵川听他罕见地骂了句脏话,又见他脸色发白,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刷层皮下来。“大哥,幸好你在。”  他终究只有十四岁,再怎么少年老成,这种时候也要倚赖兄长给自己撑腰。  “看他那欠揍样,我也手痒。”贺灵川安慰他,“不过就算我不在,他今天也不会真对你下手。”  “他装的?”贺越皱眉,“我查过年松玉,他好像真有这种爱好。”  几代鸢帝都好男风,遂成大都风尚,常见上流权贵豢养美男。像贺越这样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是某些人喜欢的猎物。  “装不装,不清楚。”贺灵川嘿嘿一声,“但他恐吓你,为了你的清白着想,我们家就不得不加紧办事。下午利诱,晚上威吓,这叫双管齐下。”  他用力捏了捏弟弟的脸蛋:“看这细皮嫩肉,难怪别人心怀歹意。早让你跟我一起练武,你不肯。”  贺越“啪”一声拍开他的手:“他们已经急不可待。是因为盘龙沙漠变化在即?”  “或许吧。”贺灵川转身往外走,“你早点睡,我去找些吃的。”  “大厨房的矮柜经常藏着点心。”  “今天是什么?”  “一盆核桃糕。”贺越咳了一声,“不过只剩一半了。”  “不是苹果蜜酥?”贺灵川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时找不着,原来是被你偷吃了!”  走到僻静无人处,他才用力甩了甩左拳。  “咝,好痛。”他看了看发红的指关节,没破皮但有点肿,“年松玉那厮,有点货嘛。”  他这拳头常年用铁砂和火石煨过,能轻松打断碗口粗细的刀木。可是揍年松玉那一拳,传回来的力道却震得他指骨生疼。  ¥¥¥¥¥  次日一早,两位客人就被请到主厅,贺淳华亲自给他们报喜。  “整具豹尸都被找回。”贺郡守昨天忙到深夜,只睡了一个时辰,但现在容光焕发,比两个儿子还精神,“不过我想,两位应该只要这枚豹牙。”  他一摊掌,亮出那枚豹牙。  年松玉迫不及待凑近:“看看!”  没人关心豹尸是怎么被找回来的。不过是一套说辞,大家心知肚明。  但贺淳华却叹了口气:“我还道是哪个对头暗地里下手,毕竟黑水城地处边塞前线,外敌环伺,想不到有这么多内情。耽误国师大事,请两位千万恕罪。”  孙国师还能说什么,只能宽宏大量:“无妨,不知者不罪,何况贺公子也曾身负重伤。”  于是贺淳华取出那枚豹牙,将内容物都倒在一只锦盘上:“都在这里了,国师请看,哪一样是信物?”  众人围上来看,而孙孚东要了杯水,往里面投进一颗草籽。  才晃动两下,草籽就开始生根发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仅仅十余息,它就长成一株开花植物,并且只开一朵毛茸茸的白花,花作六瓣,指甲盖大小。  孙孚东拿起锦盘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凑近小花。  花儿没什么动静,直到——  直到贺灵川拿着那半截断梳凑近,白花忽然就谢了,连茎叶都枯萎下去,最后化作粉末,漂散在水中。  “应该就是它了。”孙孚东刚想伸手,贺淳华却抢先一步接过梳子,仔细端详,“都过了百多年,附着的怨气还这样强烈。”  年松玉奇道:“盘龙城堂堂指挥使的信物,居然是个梳子?”  贺灵川耸了耸肩:“他也曾有妻女。”  贺越接口问了下去:“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当年仙由国好不容易攻破盘龙城,为何不夺走大方壶?他们没少吃亏,应该知道它的价值。”  “据仙由国史载,军队攻破盘龙城后屠城,第三天河井枯竭,连护城河的水都一夜消失;第五天,植草黑腐,庄稼和枯草都死了;第七天,所有牲畜倒地而亡。仙由军见此地大不祥,只得尽快撤离,何况无水无食,人也坚持不下去。并且这支队伍紧接着被调去北方作战,也没用出大方壶。”孙国师喝了口茶,“不仅如此,我翻遍仙由史籍,都没见到疑似惑心虫加入的战役。这等至宝,仙由国一旦拿到,哪有不投放战场之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1章 出师醮 “或许他们拿到了,但中途出了意外,没送回仙由国内呢?”贺灵川偏要杠,哦不,是提出合理化质疑,“宝贝一直没用在战场上,不代表它还原封不动地待在盘龙沙漠里。”  “不,它还在那里。”孙国师成竹在胸,“否则你以为盘龙荒原是怎么变成沙漠的?”  他看见贺淳华翻来覆去看那把断梳,没有递来的意思,正想伸手讨要,贺淳华却抢先道:“我先收着吧。”  孙孚平知道他对自己两人不放心,也就打消了讨要的念头。  贺灵川有点惊讶:“咦,不是说大风军的怨魂不灭,扑走整片荒原的生机?”  “倘真如此,那也只是表象。没有大方壶,它们早就消散在天地之间。别忘了它们既然能孵育成千上万的惑心虫,那么装进成千上万的怨魂应该毫无压力。”  惑心虫无形无体无质,与魂体相似,或者说它本身就属于人魂的一部分。大方壶能收纳这种东西,很可能也可以容载怨魂。  年松玉也在一边道:“盘龙废墟其实不远,我们快去快回,或许九月之前就能撤离,不必直面盘龙沙漠的暴怒。”  现在已经八月十五日,距离九月还剩下十五回来,盘龙沙漠也不是掐着黄历发飙的,变脸的时间哪会那么精准?可能推迟也可能提前。  贺淳华点头:“我们搜寻豹牙时也在筹集人马,后天清晨就能出发!”  年松玉皱眉:“明天不行么,这都到八月中旬了……”  话未说完,孙孚平摆手打断他:“就八月十六吧,此时纠集人手已经为难贺大人。我这里备出师醮,也要花点时间。”  王师出征前必由国师行醮,一行占卜,二为祈福。  平时,千松郡的小小郡兵哪能享受这等规格?  散去之前,贺灵川又找上年松玉:“年都尉,交代呢?”  年松玉满脑子都是盘龙沙漠,随口问他:“交代什么?”  “供出我受伤情报的人。”贺灵川提醒他,“给个名字,后面我就不烦你了。”  两边都达成合作了,年松玉没料到这个纨绔居然还要追根究底,简直不知好歹。他神情冷澹:“我的侍卫说,那人已经找不着了。”  话就搁这了,这乡下富二代能怎么办?  贺灵川一脸可惜:“真找不着了?”  年松玉嘴角一扯:“芝麻小事。贺公子还是先关注当下吧。”  豪叔从后方走过,刚好听见这句话。  ……  傍晚,红白道突然来找贺灵川。  “贺大少爷,大事不好!”  贺灵川听了,先是惊讶,接着若有所思:“别慌,这才多大点儿事?豪叔呢,把他给我找来!”  ¥¥¥¥¥  两天时间一闪而过。  由于各方极力促成,这二十多个时辰风平浪静。  盘龙沙漠的恐怖深入人心,每年都有死翘翘的反面教材,不过贺淳华还是在指定时间内凑齐了二百人。  贺淳华拉扯起来的这支队伍里也不全是士兵,还不少是被流放边陲的罪犯。  鸢国的流放期限很长,其他国家只要十到十五年,它却是十八到二十五年。被流放到黑水城的罪犯,早早就有回不去的思想准备。  鸢国连年内战,不是藩王割据,就是草头起义,这么打生打死,军队消耗了一茬又一茬,兵员早就不好征了。  千松郡过去十年又有多次外战,正规军严重减员,所以黑水城尽量从本地吸收兵源,无论是被流放者还是杀人犯,只要身强体壮都入行伍,甚至有薪饷拿,免去终日劳役。  孙国师这回还带来了王廷特赦令。  但凡跟着他们去探索盘龙沙漠的,事成后即刻恢复自由身,无论从前多大罪过,一并赦免。  并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世上比死还糟心的事多了去,比如说穷。  官家开出的赏金,足够这些穷逼告别五姑娘,娶一房正经老婆再纳三四个小妾,生五六个大胖小子,再买七八亩上好水田,一家人啥也不干都能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简单来说,不是暴毙就是暴富。  再说边陲之地本就多亡命之徒,应征人数倒比贺淳华预料的还多了几十个。  而统领这支队伍的副尉曾飞熊,老爹已经疯了快二十年,又得虚竭之症,每个月吃掉的药钱比他的薪俸都多,眼下他已经欠了一p股债。贺淳华许诺,他若肯领队走一趟盘龙沙漠,债务全部报销,曾老爹可以安享天年,有药吃,有人伺候,最后还有人披麻戴孝给送走。  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想得个善终可能比暴富还要难上好几倍。  于是,曾飞熊就来了。  这会儿是五更时分,天还没亮,队伍已在黑水城北门整装完毕,等待国师行醮。  这里已经搭好祭台,孙孚平事先沐浴,换上一身亮黄长袍登台。  这种颜色的衣服只有九五至尊和国师可穿,其他人要被杀头。  贺灵川很感兴趣,因为这个世界的祭神作法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桃木剑、符纸水、急急如律令就可以搞定。  孙孚平取出那把长杖,往地上轻轻一敲,杖头的怪兽就仰首向天,高声嘶吼起来。  这怪物宽鼻大嘴,凸眼颌须,吼声如牛,震荡四野。  路上的行人好奇,聚拢成围观群众。  怪兽大吼三声,一声比一声哄亮,最后一记如同闷雷,炸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像是回应兽吼,天空的云层快速增厚、变黑,最后在云团最深处炸开几道响雷,轰隆隆传了下来。  此谓天人交感。  复十余息,居然就下雨了。  云团只在队伍头顶,所以雨也只下在士兵身上,旁观的群众衣发干燥,都未被打湿。  这样精准的控制力,很了不起。  “杖头的怪兽是睚眦,有呼风唤雨之能,但少了两只角。”站在兄长身边的贺越喃喃道,“孙国师为何不调用气运祈雨,这样不耗力气吗?”  他声音很低,但年松玉还是听到了:“不能用,免得一会儿行醮出乱子。”  “这不是行醮?”贺灵川就站在他和二弟之间,用自身为屏障把他俩隔开,“那国师干嘛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2章 孙国师的算计 “祈福。”年松玉没好气道,“这点儿常识都没有?”  雨浇在身上,贺灵川顿觉神清气爽,像是身体由内而外被涤洗一空,不仅陈秽尽去,每一块肌肉都灌满了力量。  士兵们也发出欣喜的呐喊。  黑水城饱经风沙,许多住民气管、心肺都有损伤,这么浇雨居然就好了六七分,呼吸重新变得顺畅;再如老寒腿、筋骨劳损,也都在灵雨的洗涤下悄然而愈,沉重感尽去。  众人看向孙孚平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敬畏。  国师于常人太过遥远,像是浮在云端,不会有直观感受。直到他露了这一手,才有士兵、平民当场跪下,如同膜拜神明。  趁此机会,孙孚平朗朗几句出师宣言,把队伍气势直接拉满。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年松玉看了贺灵川一眼:“现在,才开始行醮。”也让这些乡巴老开开眼。  急雨过后,云澹风清,众人衣衫尽透,裤脚还在滴答落水,地面湿泞不堪。  孙孚平重抬长杖,敲了敲地面,奇特的一幕就发生了:  人身上的残水从衣物析出,汇去地面;  紧接着,每个士兵足下的积水突然流动起来,蜿蜒如蛇,向着祭台游去。  台上摆着一只琉璃大缸,直径约莫是两人合抱,晶莹剔透,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  地面积水如有生命,违反重力规则向上运动,排着队流入了大缸之中。  很快,琉璃缸里的水就灌满了,几乎与缸口齐平。  黑水城门外的地面,千人踩万人踏,平时还有躲不过的风沙,谁也说不出有多脏。但从这里流进缸里的水,却清得像蒸馏提纯过的一样,没有一丝杂质。  覆水难收!贺灵川看得暗翘大拇指。孙孚平为人如何且不论,就这一手法术足显高深。  堂堂国师,果然有料。  “随我出征的每一个人,你们的气运或多或少都在这里了。”孙孚平转向曾飞熊伸出了手,“鸢钱拿来。”  各国的社稷令形式各异,鸢国颁发给各级官员的社稷令就是鸢钱。  曾飞熊已经备好,于是取出、递上。  他的鸢钱也是个大铜钱形状,但上头的鸢鸟只是浅蓝色。  社稷令的份量和颜色受到诸多条件制约影响,不仅仅是官职和权位。不过从曾飞熊的鸢钱来看,他也就是个普通的副尉。  孙孚平皱了皱眉:“似有不足。”说罢将鸢钱丢进了水晶缸里。  有趣的是鸢钱并没有沉底,而是稳稳地漂在大缸正中,反而缸中水面不再平静,泛起阵阵涟漪。  在水流冲刷下,曾飞熊的鸢钱颜色变深了,介于深蓝和浅绿之间。  “就算借助整支队伍的士气,也很勉强啊。”孙孚平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拉开袋口向贺淳华等人展示一下,而后收拢袋子,整个扔进了水缸里。  那里面装着半袋黄沙,无人碰触也会自动蠕动。  贺越小声问道:“那是盘龙沙漠的狂沙?”  贺淳华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水缸。  盘龙沙漠发作起来无人敢进核心区域,这段时间就称为狂沙季。贺家重金求来的这半袋狂沙,就取自非常时期的红崖路。  当然,不是核心地带。  不过沙袋甫一进入,整缸水就沸腾起来,无数气泡浮升。  贺灵川好像还看见了电闪雷鸣。  随后,水质就浑浊了,但有大团蒸汽浮出水面,一半是深蓝色,一半是昏黄中带点暗红。  这两种颜色的蒸汽搅在一起,神奇的是众人居然觉得它们正在争斗不休。  准确来说,是两个回合之后,暗黄汽体就占了上风,差不多摁着对手在水面上摩擦。  一看就知道,两边水准相差太大。  孙孚平面色肃然:“不成,职位太低,元力太弱!还有谁?”  贺淳华涩声道:“当真不行?”  “根本无以抗衡!”孙孚平怒道,“郡守有何高见?”  进入狂沙季的盘龙沙漠九死一生,但凡还有活路的官员武将,没人肯冒这个险。  再说现场也没有其他官员,位阶最高的只有——  贺灵川斜睨年松玉一眼:“他不能上?”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终归自己对这世界太不熟悉了。  年松玉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二傻子。  贺越低声道:“这支军队归属于黑水城,不在年都尉辖下。他想发挥队伍气运,除非调动过来任职,或者打回白丁之身,接受贺郡守任免,但那都需要一纸王令。”  浔州的武官,怎么能领金州的兵?  ——通常情况下。  孙孚平走近贺淳华等人低声道:“这样进去只是送死。要么取消行动,要么黑水城的高官出马。”  黑水城的高官?那就只有贺淳华了。  要命,还是要前途?  贺淳华脸色一变,知道中计了。  可是包括曾飞熊在内,众手下眼巴巴候着。  他知道不能等,只得从怀里取出鸢钱:“先试试。”  贺越着急:“父亲!”  局势怎么突变至此?  贺灵川更是一把按住老爹的手,那枚鸢钱就被夹在两人手掌之间。“老爹你别冲动,现在不是为国捐躯的时候!”  贺淳华把他手掌拍开:“稍安勿躁。”  边上年松玉竖起拇指,赞了一声:“贺大人忠义!”  贺家兄弟齐齐怒视他一眼,这小子赶鸭子上架那么心急?  众目睽睽之下,贺淳华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水晶缸边上,亲手将自己的鸢钱投了下去!  他的鸢钱是浅绿色的,比曾飞熊高出不止一个等阶。  鸢钱入缸,水面翻涌得更激烈了,大团雾汽蒸腾而起,这回居然是黄色的!  与狂沙的颜色有区别,这种蒸汽是黄中带着些许明亮。  不仅众人瞩目,孙孚平都长长“咦”了一声,不掩惊奇之色:“连跨四阶?”  即便有全军士气加成,浅绿到正黄的飞跃还是很惊人,虽然只是暂时的。  贺淳华自嘲一笑:“看来我还挺受爱戴。”  他问孙孚平:“这一趟若由我去统军,有几成把握可以回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3章 老子坑儿子 “原本只有三成,现在至少增大到五成。”孙国师往盘龙沙漠方向看了一眼,“如果沙漠中的异象没有超出我掌握的情报。”  贺淳华走了回来,脸色慢慢变得坚定:“好,我去!”  台下士兵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尊敬。  贺家兄弟大惊:“父亲,何至于此!”  他们要抢步上前,却被贺淳华“咄”地一声喊退。  郡守大人微怒:“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也不看这里有多少人盯着!”说罢转头向曾飞熊下令,“出发!”  近三百人的队伍,沿着官道向北进发。  这时贺淳华才叹了口气,对儿子们道:“我已在边关蹉跎二十年,可是你们年少,绝不能再被埋没。此趟功成,你们的起点就在大都了!”  二十年亲身经历告诉他,身处穷乡僻壤,纵使有经世之才也根本无从施展。冒一次险,就能让贺家重回大都,这桩买卖其实很划算了。  “国中动乱不安,这里反而是世外桃源。”贺灵川忍不住了,“老爹,黑水城没甚不好。一次虚无飘渺的寻宝之旅,不值得你冒杀身之险!”  真的,这儿挺好的,他喜欢得不得了,虽然风沙大了些,虽然食物糙了些,虽然牛羊肉吃多了腻得慌……喂,但不要节外生枝行不行?  郡守要是挂了,谁来接班?谁镇得住场子?全家的好日子可就到尽头了。  “为国尽瘁,理所当然。等你再长大些就懂了。”事实上是国师在此,王令在此,根本推辞不得啊。这孩子,十六岁了还不懂事!贺淳华拍拍长子的肩膀,转向贺越,“在我离开期间,郡务由越儿辅左代管。你向来稳重善谋,若我没能返回,你要照顾好贺家,照顾好母亲。”  贺灵川忍不住转向孙孚平:“不能再等等?我们另外找人带队!”  “可以等,但每一位找来的官员都要经历这个测试。”孙孚平指了指大水缸,“军队出征向来一鼓作气,再三则衰竭。那时,我们根本无法与盘龙沙漠抗衡。”  士气就是现在最旺,若再反复多试两次,士兵们都疲了。  何况,队伍已经开拔,开弓哪有回头箭?  贺越眼眶红了,抓着父亲的手走到旁边,压低了声音:“老爹,这是他们设好的圈套!”  “我怎不知?”贺淳华微一摇头,看了看跟过来的贺灵川,犹豫再三还是道,“川儿,你陪我去。”  这几个字如雷霆霹雳,炸得贺灵川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什么?老爹,我……”不想去!  九死一生的冒险之旅,他为什么要跟着去?  贺淳华不是宠爱大儿子吗,为什么要喊上他一起去送死?  “从你出生起,大萨满就说你是福将,但凡危难也可否极泰来。”贺淳华好像也难启齿,但还是道,“十余年来,贺家蒸蒸日上,都印证此言不虚。这趟盘龙之行祸福难料,我才、我才需要你的好运气!再说你武力不俗,有自家人从旁护卫,我才放心。”  他抓着贺灵川的胳膊,下意识看了孙孚平两眼,小声道:“我总觉得,这对贺家也是一次莫大机缘。川儿,为父的安全就指望你了!”  贺灵川只觉满嘴的苦水都快冒出泡了。他想说不去,他能说不去吗?  大鸢自开国尹始就拼命给人臣和百姓灌输君臣父子伦常,就如其他政权。贺淳华担心自己安危,让长子一路陪同,岂非再正常不过了?  浔州牧做得更过分,把儿子直接派过来冒险。相比之下,贺淳华这才哪到哪?  再说众目睽睽之下,贺灵川真能张嘴说“我不”?  能的。  “老爹我不……”  贺灵川正打算发挥原身蛮不讲理的本事,可惜贺淳华太了解这个儿子,压根儿没给他考虑、纠结、拒绝的机会,抢先对孙孚平提声道:“国师,川儿陪我一起去!”  声音极其宏亮,前军为之侧目。  好了,定调了。  也把贺灵川最后的拒绝给憋了回去。  贺淳华拍拍长子的肩膀,感慨道:“好孩子!”  贺越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虽说上阵父子兵这年头屡见不鲜,但父亲不是一向偏爱大哥吗,为什么冒大险的时候非要带他同行?  明明大哥脸上写满了拒绝。  年松玉也听见了,向贺灵川挥了挥手:“好极,咱们路上多亲近。”  贺灵川还能说什么呢?望着年松玉畅快的笑容,他嘴里又干又涩:“好,我去备点物资。”  这次为探险队送行,变成了为父送行,最后又变成为自己送行。  只能说,生活里的惊喜无处不在。  二弟红着眼眶交代路上小心的对象,居然变成了自己。  贺越抓着他的胳膊,忽然压低了音量:“小心那两个人。”  “还用你说?”贺灵川翻了个白眼,“豪叔,老二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豪叔点了点头。  他和年松玉有恩怨,这趟盘龙沙漠的逆行之旅,贺淳华果断不让他掺和,免生事端。  贺灵川极度羡慕他的置身事外,但这会儿只能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挥手作别。  再看贺淳华一眼,他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父亲对长子的感情,并没有贺灵川原身以为的那么深厚呢?  ……  盘龙沙漠还没进入狂沙季,红崖路上有的是人。  距离最后期限至多只有十几天了,人人都是行色匆匆。  贺灵川临出发前已经换了座骑,挂上补给,现在披一身白袍,只差脸没盖住了。  太阳升起,沙漠里面热得吓人。无遮无拦地走了一刻钟,贺灵川周身滚烫,他怀疑往身上浇水就能冒蒸汽。  其实现在还没走进真正的沙漠,周围经常可见矮小的沙棘、沙冬青和芨芨草,还有梭梭树、紫杆柳零星分布。  作为进出黑水城的必经之路,道路两侧什么都有,破旧的箱子、衣料和瓶子,腐烂一半的胡狼尸首,贺灵川甚至看见芨芨草上挂着一小撮迎风招展的黑色毛发,看着像人类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4章 位卑者慎 前方一座半峰,满山荒秃,只在犄角旮旯憋几丛稀稀拉拉的灌木。可是初临此地的行人,目光一定被吸引,因其造型太独特:  山峰上半部没了,却不像风化断裂,因为断口异常平整,就好像被人挥刀斜斩、一噼两半!  那断口,突兀而坚决。  要知道那可是整座尖峰,上百万吨岩土,不像一丛竹子轻轻松松就能砍掉。  本地有个传说,上古时期有仙人在这里战斗,一剑就噼断了山峰,因此这处断峰又被称作“仙人斩”。  这类传说在本界到处都是,不好求证。但贺灵川的原身几年前当真爬到仙人斩上去,亲眼见到断裂处平滑顺畅,那么大范围内没有一丁点凹凸,的确是工匠小心打磨都不能及。  是不是人为,都匪夷所思。  孙孚平凝视这座半峰,彷佛在感受那一剑残留至今的凶悍和凌厉,良久才长长吐了口气:“道无止境哪。”  再往前转过山坳,道边孤零零立着一棵老胡杨,干硬的树枝下赫然吊着两个人。  风在吹,人在晃。  树下不少行人围观,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  孙国师的队伍走近一看,尸体上挂着两块白板,分别写着“礼尚”、“往来”。  年松玉和孙孚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们目光锐利,一下就能看见尸首衣襟上都别着一块透明的牌子,上面有“东来”二字。  被派去追踪西山沙豹的东来府侍卫,有两人去往黑水城失踪。孙、年二人知道此事,因为人手就是他们划派的。但那时沙豹下落已现端倪,他们就没有究查。  现在,这两人却变作尸体,横在他们必经之路上。  年松玉一下就能判断,这两人是被拧断脖颈而亡,死前受过刑讯。  孙国师见他脸色胀红,脖子上青筋爆起,赶紧一把按住他肩膀:“莫要冲动!这岂非意料中事?”这两名侍卫失踪很久了,己方已经推断过他们死亡的可能。  “东来府的人手是我们安排的,这小杂碎报复我们!”年松玉咬牙切齿。自己杀一只鹞妖,对方就害自己两人作为报复。  东来府毕竟离边陲太远了,大司马将自己的侍卫划拨给两人调派。  孙国师脸色一沉:“大局为重!现在不许内讧。”  “等拿到大方壶……”年松玉咬紧牙关,知道贺灵川算准了自己还要倚重黑水城军队,现在还不能翻脸。他转头怒喝一声,“贺灵川!”  贺淳华骤见尸体也是大吃一惊。这两人不该被关在红白道的农庄里吗?  随后他就想起长子一向肆意妄为。  这两个月稍有收敛,不代表他本性变了啊。  年松玉唤了两声,贺灵川才慢吞吞策骑上前,迎着年松玉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年都尉,什么事啊?”  “你可认得这两人?”  贺灵川仔细看了几眼,暗暗心惊。豪叔这是把气都撒出来了吗?  “当然不认得。黑水城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我哪有本事挨个儿记名?”他顿了一顿,“咦,他们居然有东来府的名牌。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吊死在穷乡僻壤?”  “好好。”年松玉不怒反笑,话锋忽然一转,“红崖路上同伴死了,你们都怎么处理?”  他一下就猜出两名侍卫必是贺灵川所杀。这小子想给他上眼药呢,多问就会多被奚落。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用再深究了。  “要是带不回去就天葬。”贺灵川耸了耸肩,“反正不得善终,就让沙漠里的生灵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吧。”  贺淳华赶来插话:“多数是土葬。”  “那就土葬。”毕竟是东来府的人,不好曝尸荒野。  贺灵川好笑道:“芝麻小事。年都尉还是先关注当下吧,别耽误了队伍进度。”  终于把这句话扔回去了,畅快!  年松玉眼里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叮嘱曾飞熊派人解下两具尸体,就地掩埋。  队伍当然不能等,继续前行。  被年松玉盯住的感觉,就像毒蛇在背,毛骨悚然。贺灵川拉着老爹放慢速度,走在队伍中间。  年都尉那么骄傲的人当然领头走,总不能频频回望贺灵川吧?  “你干什么?”贺淳华低声斥责儿子,“杀那两人无济于事,只会跟年松玉进一步结仇。”  他不知道,人是豪叔杀的。  “可以出口恶气!”贺灵川看他行若无事地训斥自己,不由得冷笑,“这两人算计我们没下限,就不许儿子回抽他一巴掌?再说他有求于我们,这时候更不该和我们翻脸。”  “如果我们活着回来,今后……”  “若我们挟宝而回,大司马欣喜若狂,哪里还会计较这点小事?”贺灵川恹恹道,“父亲你还没老,胆子却小了。”  贺淳华想了想,面容微暗:“你说得对,是我太谨慎了。”  他总想着日后要同朝为官,尤其自家新回都城、根基不稳,少结仇家为妙。  想法或许没错,但这种在权贵面前唯唯喏喏、小心翼翼的心态,怎么能大展宏图?  他这里暗自警省自己,又对贺灵川道:“川儿,你还在怪为父拖你上路吧?”  这话问的,该爽快答“是”,还是违心答“不是”?贺灵川只能呵呵一声:“儿子哪敢?”  “做父亲的,哪不希望儿子平安顺遂?但这世道,不可能。”贺淳华拍拍他的肩膀,“川儿,你不小了,该好生历练了。”  贺灵川忍不住了:“别人历练,难度都是由低到高。”只有他爹,一下给他开了个大。  长子果然怨气十足,贺淳华笑了:“别怪老爹心狠。有你在,我们平安回家的可能性至少提高两成。大萨满的话,不是开玩笑。”  贺灵川翻了个白眼,原身若真是福将,为什么死得悄无声息,皮囊还被他这个外来户给占了?  但这句反问只能憋在肚里。  现在再吵闹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贺淳华作为地方长官,作为他老子,其实根本不必向他多作解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5章 红崖路 后头只能看自己机灵了,贺灵川转了个话题问道:“老爹,我们为什么非要回大都不可?”  “贺家基业在那里,不肖子孙岂有不回之理?”  贺灵川翻了个白眼:“左右都有耳目,非要我说大白话?”他凑到老爹耳边,声若蚊蚋,很容易就被马蹄声盖过去,“咱全家都被皇帝害死,为什么还要回去给他卖命?”  贺淳华皱眉:“不然哪里还有施展抱负所在?”  大丈夫建功立业,难道不需要倚仗?  “西部的拔陵国也可以啊,咱千松郡不跟四国接壤吗?我看东北边那个妖怪国家也不错……”贺灵川眼观六路,闪过贺淳华兜头扇来的一巴掌,“再说了,国内风云动荡,那些揭幡而起的泥腿子都敢自称草头大王!您再看国外,那换皇帝跟走马灯似地!我听说东边的宣国,二十年内换了十一任皇帝,最短的才在位十九天。”  正经的高危职业啊。  臭小子哪根筋搭错了,净想着叛国?贺淳华板着脸道:“撮尔小国,能跟大鸢相比?我们毕竟立国六十余年,制备齐全。”  呵呵。贺灵川长呼一口气:“咱这回都九死一生了,老爹也不肯跟我说点掏心窝的话嘛?”  贺淳华微惊,忽然盯着他道:“你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贺灵川后背一下沁出冷汗。  “啥?”  长子悍勇有余,却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不该看穿自己的有所保留。贺淳华看他两眼,沉声道:“这种获罪杀头的话,以后再别说了。”  一阵风沙吹过,贺灵川打了个喷嚏。  老爹的心思,也很深哪。  ¥¥¥¥¥  孙国师的队伍,终于走上了红崖商路。  穿过山腹,眼前一片黄沙世界,广袤无垠。  一座又一座沙丘在热风中伫立,有的矮小如土堆,有的高达数十丈堪比大山。但它们绝不像山崖那么坚硬,有些巨丘一夜之间就会消失,又在其他洼地突然冒出。  植物全部消失,没有一丁点绿意。  放眼望去,唯余莽莽。  而红崖路就开在沙漠当中,宽五丈,可容数国内马车并驾。地面的石砖看不出本来颜色,在往来行商的千踩万踏下变得凸凹不平。有些砖是新的,国为黑水城和邻国各包干了部分路段的修缮;还有些古砖没被换掉,表面的黑色深浅不一,却又层层叠叠。  这令红崖路像一条灰黑色的巨蛇般匍匐在沙海里。  曾飞熊也走在贺氏父子身边,见贺灵川好奇地砖,于是解释道:“砖上都是血迹,有新有旧。这条路上沙匪很多,发生的战斗也很多。”  “对了,有的血迹还是一百多年前留下来的。红崖路就是当年盘龙城的运兵运粮道,据说围绕这几条路发生过无数次大劫杀。”  要攻打围城,就要截断对方的援军和援粮。  贺灵川听他这么一说,顿觉血烈之气扑面而来。  那么多酷烈的厮杀、那么多鲜活的人命、那么坚决的保家卫国的呼声,最后都被无尽黄沙埋葬,什么也没能留下。  盘龙城灭之后第三年,西罗国亡;再过六年,仙由国也亡了。  这一对老冤家斗了几十年,最终双双仆街,栽倒在历史的尘埃里。  “这也是所有人都挂‘钟旗’的缘故?”贺灵川一指队伍最前方高挑的旗幡。  这明明是大鸢国的军队,领头的还是德高望重的孙国师,可队伍的旗幡上却绣着老大一个“钟”字。  今人走天涯,却要挂前朝的旧旗,不可思议。  其实不独是己方队伍,红崖路上几乎所有移动的行旅都把钟字旗高高挑起,彷佛向整片沙漠传递讯息。  当然所有队伍离开红崖路后,都会把钟字旗收起再进入其他国家地界,所以贺灵川虽然听说过,但难得见到这面旗子。  “怨灵和异化的怪物纵横沙漠,逮着什么吃什么,但不踏上红崖路,因为这是当年大风军走过无数次的路线。所有人挂上钟字旗,致敬当年的大风军,也为自己谋平安。”  要贺灵川说,那哪是致敬,分明就是彷冒。  曾飞熊扯开遮面的布巾,往帕子上吐了口痰,收起来:“唾沫、尿液都不能随意洒在红崖路上,必须收集起来带走,否则视同轻慢,会惹恼这里的英灵。”  贺淳华也道:“从前多国不信邪,不准本国商旅插钟字旗行走红崖路。结果——”  “结果后来他们不得不准。”贺灵川懂了,“活人没必要跟死人置气。”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几声大吼。  众人回头看去,走在后头的另一支队伍里跑出一头雪白的小狗,三步两步离开了红崖路,往最近的沙丘奔去。  它的小主人是个五岁大的小女孩,狗一脱手,下意识抬腿就追。  很快,她也离开了红崖路。  她的家人还没反应过来,趟子手就从后方赶了过来,冲她大吼:“回来!快回来!”  贺灵川等人听见的,就是他的叫唤声。  孩子的母亲是个贵妇,走过来不满道:“小声点儿,别吓坏我孩子!”  “再不回来,你孩子就没了!”趟子手接着大吼,“快回来,怪物要吃人了!”  沙漠空荡荡地彷佛静画,一个野生动物都没出现。  女童站住了,看看队伍,再看看远处的小白狗,犹豫了。  孩子娘嫌弃道:“你去抱她回来。”  趟子手不干,一步都不想离开红崖路。  孩子娘只得大步奔向自己孩子,一把抱起来就往回走。  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用的男……”贵妇一句话还没骂完,脚底突然塌陷。  一张大嘴由下而上突然出现,把她和孩子一口吞下。  尖叫声很惨烈也很短促。  此时,她们离红崖路不足三步。  吞吃两人的怪物现身后没有急着下潜,而是快速向不远处的白狗移动。  这东西有点儿像鲽鱼,嘴长在脑门顶上,身形像个大圆盘子,又扁又平,颜色与黄沙相近。若非它自己跳出来,就算贺灵川凑近了都未必能发现它的存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6章 一杯清水二十文 刚才那一幕吓得白狗直叫唤,转头就跑。  怪物迳直追了过去,二者很快都消失在沙丘后面了。  后方队伍里的趟子手狠狠咒骂一声。护送的客人少了一名,他拿到的工钱相应也少了一点。  这就是盘龙沙漠跟所有人打的招呼。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队伍,原本的轻松气氛一下消失。  曾飞熊收回目光,喃喃道:“是他的错。在红崖路,小孩和狗都得拴好。”  “我还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黄鲽。”贺灵川咋舌。原身经常打猎,知道黄鲽不是鱼,而是潜伏在沙漠和戈壁里的怪物,专门伏击过路的小动物。  它在沙漠能自由地下潜和上浮,比四腿生物跑得都快。  但这东西最多比狗大一点,就算成了妖也不该是方才那种体型!  “这里可是盘龙沙漠。”曾飞熊护送商队走过很多次了,已经见怪不怪,“怨魂影响这里的一切,甚至原本有灵智的妖怪在沙漠里待久了,也会被异化。”  是这个道理啊,所以沙豹虽然也进盘龙沙漠捕猎,但平时一定待在西山栖居、繁衍。  ……  壮美的大漠,看久了一成不变。  旅程平静又无聊,只要你不踏出红崖路外一步,就只需要应对热风、艳阳、沙尘暴的困扰。  对于有准备、有经验的队伍来说,这些都可以忍受。  走完三个白天,队伍终于来到了白垣站。  这是红崖路上的中继站,供往来商旅歇脚之用,它的前身是一座古城。  盘龙荒原上的古城有十余座,百来年后留存于世的寥寥。白垣城也早被黄沙吞掉,是后来者将它旧有的基座发掘出来,加盖了几排房屋立在红崖路边。  古城范围内和红崖路一样,不会受到怨魂及怪物袭击,因此成为商旅们中途落脚的好地方。  队伍开进白垣站,贺淳华就赶忙过去和驿吏交涉。  是的,黑水城在这里设有驿站,并派专人管理。不过这里的管制很松散,不像大鸢国内那么严格。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钱的威力就体现出来了。  白垣站允许过往商旅驻扎帐篷,这里也出售食物和水,如果人们想奢侈一把,也可以租住小屋。  当然了,盘龙沙漠本身没有水源,所有食材、清水、建材都要从黑水城内运来。  有需求就有生意,想做这买卖的先要跟驿吏打通关系,又要大费周章运东西到不毛之地。各种成本七叠八撂上去,一个馒头+一瓶清水的基础款套餐卖个三十文,不贵吧?  一碗羊肉泡馍馍,只有油荤子没肉丁的那种,卖个两钱银子,不贵吧?  一间过夜小屋,租金五两银子,住进去就感觉自己占便宜了,对吧?  如果你还想在沙漠里泡个热水澡,洗去路上的风尘和疲惫——  孙国师、年都尉以及贺大公子都有此想,所以贺郡守只能破费了。  单是这一项花费,就能在黑水城附近买五亩上好良田,永久不动产。  洗过澡,再拿几份豪华套餐吃个半饱,贺灵川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以他的强壮身板,这三天都走得好生疲惫,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艰难。  反观贺淳华还显得游刃有余,显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儒弱。  贺灵川也帮曾飞熊买了几份套餐,否则这人囊中羞涩,本来要跟士兵一起啃冷馒头的。  曾飞熊过意不去,几度推辞,可惜比不上贺大公子坚决,所以他到最后也只能愧受了,连道感谢。  贺灵川却知道这人直而不莽,今次进沙漠又是他带兵,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吃好喝,才有力气干活,我们父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贺大人与您待末将恩厚,又解我后患,末将肝脑涂地以报之!”  “肝脑涂地言重了。”贺灵川哈哈一笑,“对了,我听说你父亲是从盘龙废墟里归来的唯一活人?”  曾飞熊神情微暗:“是的,二十年前有人出重金找他去做向导,只有他一人生还。但他从此失了神智,连大萨满也治不好。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成天只念叨一个字——水。”  “水?”沙漠里的确缺水,曾飞熊的父亲是遭过什么大罪,才会在疯了之后还对水念念不忘?  这时孙孚平来喊人了,要召集几名首脑到他的小屋中开会。  侍卫到户外给他弄了许多黄沙进来,倒在桌面上。  一副简易的沙盘就做好了。  “红崖路,我们快走完了。”曾飞熊在沙盘上比比划划,“后天,我们就要脱离主路进入沙漠,真正的考验从那时开始。”  “红崖路原本连通盘龙城。”运兵道嘛,至少要把兵和粮运到城边才算数,“盘龙荒原变成沙漠不久,附近的山峰就倒下来,把这条路砸没了。”  他在沙盘上划了个圈:“想去盘龙城就得绕个远路,从映?山的缺口进入。”  这一段远路可不在红崖路上,他们即将直面的危险大增。  相比之下,过去三天的旅程轻松得像度假。  接下来众人商议各种应对之策。  贺家父子虽然和孙、年二人有罅隙,但事关自己性命,也就探讨得格外专注。  贺灵川一直在默默旁听,直到议论得差不多了,才问出个长久以来的困惑:  “作为飞地孤城,盘龙城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都坚守了三十二年,可谓超神,那最后又是什么原因被攻破?”这也是盘龙沙漠之谜,无论是史书还是地方传说,都没留下确凿的论述。只在说书人那里,留下一点牵强附会的解释,“该不会像黑水城本地人说的那样,因为钟胜光病死,盘龙城失掉了主心骨?”  人都趋向于给未解谜团找一个合理解释。钟胜光踞守盘龙城三十多年,硬生生从青壮熬成了老年人,而长年征战会给身心造成巨大损害。这个解释还算贺灵川听过的众多传说中最靠谱的一个。  他很好奇真相。  “从我掌握的线索看,这个传说其实有些道理,盘龙城的确失掉了主心骨。”孙孚平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杯就要十二文的清水,“但不是钟胜光,而是红将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7章 三百年第一名将 “红将军?”贺家父子面面相觑,“红将军先于钟胜光而亡?”  “钟胜光麾下悍将云集,但若要说谁是沙场第一人,那非红将军莫属。”提起从前名将,孙孚平也悠然神往,“后二十年,盘龙城的钢铁雄师几乎都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我获得的盘龙城人遗书上提到,他用兵如神,睥睨战场,分走了钟胜光的大部分压力。”  “唔,你们可知,钟胜光守城十二年后就已经满身伤病,很难再坚持下去。所谓‘将军百战死’,光有钢铁意志还远远不够,还得有钢铁之躯。”  “这个我听过。据说红将军曾带数十人去敌后侦察,不料迎头撞上两千名仙由敌众,遂以数十对战两千。随从基本战亡,红将军却越杀越勇,居然反过来把敌军打得抱头鼠窜,创下了以数人追击两千的传奇战绩,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霸体状态……”这个词听得众人眉头一皱,贺灵川赶紧咳了一声,“反正最后援军赶来,盘龙城打了个大胜仗。红将军的传说,黑水城里可太多了,给你们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夸张了,但人们就喜欢这些又夸张又热血的故事。  “那是黑松关之战。”孙孚平点了点头,“你们知道,这是哪一年发生的事?”  “不太清楚。”贺淳华想了想,“好像是西罗和仙由谈崩、盘龙城再度被困以后?”  “就是仙由国重新对西罗开战,盘龙荒原再度成为飞地、盘龙城又变作孤城的同一年秋天!”孙孚平缓缓道,“遗书上的措词也很有趣,称红将军‘横空出世’,抗四方敌潮,稳盘龙军心!”  他那里一唱,贺灵川这里就一喝,乖巧地当个听书人:“是啊。这样一个不世出的勐人、盘龙城的救世主,怎么先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直到这个时候才‘横空出世’?”  关于红将军的传说,他和黑水城人一样耳熟能详,但传说就是传说,在资料基本缺失的前提下,谁会真去考较百多年前的历史细节?  年松玉接话:“大司马翻阅史料认为,钟胜光酬神在前,红将军横空出世在后,这二者必然联系。”  贺淳华:“所以,神明的相助除了大方壶之外,其实就具现于红将军身上?”  一次降下两种援助,这位神明实在是很大方。  “至少他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孙孚平接着道,“亲卫的遗书中还提到,红将军两次离开盘龙城,一次前去西罗,一次却抵达了仙由国!他很后悔没有一同跟去,否则有机会驻扎故土,而不是身葬荒原。”  贺家父子大奇:“红将军居然还回过西罗?”  “不是说,盘龙城被围困成为孤城吗?”贺灵川啧啧两声,“他竟然还能去仙由……唔,去仙由做什么?”  “那就不清楚了。”年松玉耸肩,“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具体做了什么,我们掌握的资料都没提到。”  “即便他是三百年来第一名将,种种行径也超乎想象。或许他本身是强大无比的术师,又叠加了整片盘龙荒原的气运。”孙孚平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过我更倾向于认为,红将军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半神之躯!”  “半神之躯?”贺淳华失声,“你是说,神降!”  “不错,就是神降!”  一向沉着稳健的贺郡守,此时又是惊奇,又是茫然,不过他很快定住了心神:  “有史可查的神降,从古至今才有三例。”不过红将军的战绩过分辉煌,归因于神明好像更让人接受。“据说神降的要求极其苛刻,否则既有例子也不会这样少了。”  贺灵川立刻在原身的记忆中搜索“神降”两个字,可是翻了半天也只找到一点模湖的印象。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其实神明存在于天外,并不能直接降临本界。  虽然本尊不能来,但在极有限条件下,可以“神降”的方式附于人身行事,这也算间接地进入了人间。  接受了“神降”的人,也被称为半神。  “嗯,神明通常不插手人间事务,但凡事总有例外。”孙孚平道,“坚守盘龙城的第三十二年春,仙由、拔陵召集五个附属国共同出兵,并向北方妖国求来了六百妖军,一起对盘龙城发动了规模空前的进攻。据说战斗之激烈‘使山无陵’,北侧的印斗山整座都被夷为平地。”  “是役,六百妖军连同领头的两大妖将全部阵亡,七国派出的五大国师,三死一重伤;士卒的死伤就不用提了,据说仙由国在这次大战后的五年里,国内良田‘十有八空’,都没有足够的青壮年来耕种土地。”  年松玉叹道:“仙由国作为进攻获胜的一方,都扛不住这样的损失,盘龙城大战结束没几年就爆发内乱,分裂作几个小国,战乱至今。”  “遗书中提到,红将军就殒落在这场旷世大战当中。在他死后第三天,盘龙城破,钟胜光自刎。”  “原来如此。”贺淳华忍不住一声叹息,“可惜了。”  可惜盘龙荒原埋下数十万忠骨,终究没能逆天改命。  “不止可惜,还可怕。”贺灵川也叹了口气,“七国都险些打不掉的军队,已经变成了我们要对付的英魂。话说,大风军再强大,也走不脱大方壶的功劳;最后盘龙城却还是被打下来了,难道大方壶失效了?”  “那就不清楚了。”孙孚平两手一摊,“哪里都没有记叙。我们能从有限的资料推导出以上内容,就已经很不容易,这些都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而已。真相,恐怕永无人知。”  年松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早点休息吧。从明天起,我们可能都睡不上安稳觉了。”  散会。  贺家父子同住一间小屋。  屋子很小,勉强能摆下两张小床。两个大男人躺下去,腿都险些伸不开。  不过被褥倒是出乎意料地干爽,贺灵川推测是沙漠里头太干燥的缘故。地面有些砂土,但没有那些讨厌的小生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8章 沙匪 大风刮得木窗呜呜作响,根本没人敢开。不过缝里漏进来的光让贺灵川知道,外头天快黑了。  他躺在被上翘起二郎腿,手里把玩贺淳华的鸢钱:“老爹,这元力的用法,最初到底是谁开发出来的?有说是神明教给人的,有说是仙人传授的。”  未激活时,这看起来就只是普通的钱币。谁能料到小小一枚社稷令,就能承载家国气运、民心向背?  元力实在太神秘了。  “莫衷一是,史海难寻。”贺淳华皱眉,“有关元力的起源非常模湖,毕竟人类有史可考也不过是近两三千年,有邦有国也不过千余年。据说上古之时,神明和上仙都游走人间,那时人间并没有国邦;直到旷世大劫之后神仙消失,妖怪横行,人类不得不结众对抗,这才有了国邦。”  他从儿子手中拿回鸢钱:“是社稷令的出现,让人国对抗妖族成为可能。是神明教的,是仙人教的,还是人自己悟到的,有什么打紧?”  修行者毕竟只占少数,多数人生来平凡,怎么能对抗成气候的妖怪?这个时候,众志成城、万众一心而催生出的元力,就成为国家对付妖族的利器。  从分庭抗礼,到强弱互易,元力功不可没。现今人国的数量、疆土远比妖国、妖域要大得多。  “也就是说,元力的起源还是没人知道喽?”贺灵川叹了口气,转回正题,“老爹,你为什么跟进沙漠?”  “不跟行么?”贺淳华也半躺下来。连日劳累,浑身一放松就好像要散架似地,“我不肯从,孙国师就能奉旨斩了我。”  “奉旨就牛皮了?”贺灵川嗤笑一声,“王令上还要我们配合调查呢,咱不也拖延了那么久?出发当日,其实您铁了心也可以拖时间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在哪个世界不一样?  这小子,心思是比从前细腻了很多。贺淳华闭眼养神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有孙国师在,活着回来的几率不低;再说,我总觉得这一趟盘龙古城之行有些蹊跷,不亲自跟来看看,恐怕后面有大不祥。”  贺灵川心头一跳:“怎么说?”  “说不上来。”贺淳华摇头,“就是心血来潮。我也想过推诿之法,但心头的忧虑越来越重,直觉还是应该走这一趟。”  所谓心血来潮,其实就是所谓的第六感。  时人很注重这个,贺灵川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他仍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贺郡守可是出了名的老成持重,会为一点感觉就身赴险境吗?  但他不说,做儿子的上哪儿猜去?  ¥¥¥¥¥  次晨,队伍再度上路。  虽然还在红崖路上,但这方向的旅人越来越少,孙国师的队伍终于遇上盘龙沙漠第二大祸端:  沙匪。  这群沙匪是人类,约莫三十余骑,基本都是彪悍的汉子,乘着马来去如风。贺灵川一眼看出当前几个肌肉鼓胀的家伙都是武者,队伍里面指不定还有术师。  双方对向而来,撞了个照面,都是一怔,上下打量。  己方看沙匪就不用说了;而在沙匪眼里,这支队伍装束整齐,轻甲长刀,制式的兵、甲、武,再加上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战马,说明什么?  这是支军队!  要么行军、要么剿匪、要么巡逻,军队出现在盘龙沙漠里还能有别的事吗?  民不与官斗,再说军队人数远超己方,一众沙匪也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好在为首的蒙面大汉转头看见贺淳华,眼睛一下就亮了,居然拍马上前:“贺郡守,我们只是路过!”  没动手劫掠前,可不就是路过?贺淳华咳了一声,有点小尴尬:“我们今日无暇剿匪,你们莫要作恶就好……正北方向可还有人?”  孙国师两人看看他,再看看沙匪,懂了。  这两边分明都是认得的嘛。  “没有,鸟毛都没一根。”大汉打了个哈哈赶紧道,“我们先走了,不耽误你们正事儿!”  众沙匪正打算脚底抹油,孙孚平却出了声:“且慢!你们对盘龙沙漠,应该是很了解了?”  “呃,算是吧。”大汉看他比贺淳华还靠前半个马身,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个有身份的大人物。这种人平时是他们最喜欢的大肥羊,洗劫完身上的财物还可以绑票勒索赎金,属于一物两用不浪费。  但是贺郡守在侧,他们不好造次。  “在这待了多久?”  “十、就几年而已。”司徒翰努力解释,“我们一直见好就收……”  “那就留下来吧。”  “啊?”  孙孚平对贺淳华道:“我们正缺人手,这不是刚好么?”  贺淳华心道,二百官军还不够?但他表面还是点了点头:“也是,在城里还不好招人。”  孙国师笑得和蔼,黄鼠狼看鸡一样看着沙匪,把对方看得心里发毛,加快速度就想跑。不意贺淳华高举鸢钱轻咳一声:“都留下!兹起黑水城正式收编邙山悍匪三十……”  贺灵川在一边数清楚了:“三十二人!”  “……三十二人,并入曾飞熊副尉手下,随军听遣!”  贺淳华甚至还列出了他们的薪酬福利。  邙山匪徒瞪大了眼,面面相觑。匪首不敢相信,试探着问:“我、我们这就变官兵了?”  这也太假太儿戏了吧?官老爷们好会玩。  “正是!”  “那,贺郡守这是去哪?”  “听候国师差遣。”贺淳华一指孙孚平,“深入盘龙废墟。”  看着四面围上来的官军,匪徒们一下子就傻了眼:“啥!”  ……  走出十多里路,匪首头领司徒翰还觉得有些晕乎。今天他明明看好了黄历才出来打劫的,怎么走到半路突然就变成了正规军?  贺灵川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挺住。只要活着回城,你们以后就吃皇粮了。”  吃皇粮哪有当山大王快活?不过手下这帮人都被黑水城军团团围住,跑都没地方跑,司徒翰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后嵴背拔凉拔凉:“贺大少,我们真要进盘龙废墟?狂沙季就要到了,陷在里面十死无生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9章 红崖路尽 “要相信国师。”贺灵川朝着孙孚平的方向呶了呶嘴,“堂堂国师都以身赴险,你我多少有点信心罢?”  孙、年二人走在最前,与贺灵川拉开很长距离,中间还隔着十多排士兵。  新加入的这一群匪徒,也根本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司徒翰看着他们的背影:“我说话,他们能听见么?”  “放心,肯定不能。”贺灵川自己都不记得说过前面这两位多少坏话。  司徒翰这才小声道:“这两人着实傲慢,进入沙漠后遇着危险,恐怕也不着紧我们的性命。贺大少,看在每年过年的份儿上,你可要多关照我们兄弟。我们这三十几口人出来打拼,邙山还有妇孺家卷百多人呢!我们要是死了,她们连粥都喝不上。”  虽然他管杀人越货叫作打拼,但神情还是很诚恳的。  把担忧赤果果都写在脸上。  “知道。”贺灵川安慰他,“我会盯住你们,不让他派你们去白白送死。”  待他走开,贺淳华才问长子:“他说看在过年的份儿是什么意思?”  “每到过年,他不都来给我们拜年么?”最重要的是,每次过年,司徒翰都会给贺大少专门备一份厚礼。比如去年,他送给贺灵川的就是一串明珠项链,每颗珠子几乎一样大,圆润光华。  对,就是贺灵川又转送给豪叔的那一串。  前年送了什么?嗯,想不起来了。  当然,这些芝麻小事就没必要告诉老爹了。  贺淳华看着他摇了摇头,臭小子莽归莽,收礼也从不手软嘛。  ¥¥¥¥¥  黑水城,贺宅。  虽然家中只剩两人,应夫人还是交代厨房精心烹饪,摆上桌一共七道菜,吃得倒比平时还丰盛。  但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黄米粥,贺越夹给她的花卷也只啃了两口,就停箸不食。  “越儿,你猜你父亲现在走到哪了?”贺淳华离开,就好像把她魂儿也带走了,应夫人夜不能寐,精致的妆容都盖不住憔悴。  “应该过了几段驿站吧。”贺越安慰她,“曾飞熊熟悉沙漠,又有孙大国师镇场,父亲和兄长必定能在狂沙季到来前赶回来。”  应夫人叹了口气:“都说你兄长是福将,这回千万不能掉链子。”  贺越听着古怪,母亲好像并不怪父亲带走了兄长?  应夫人又问了些千松郡的事务,贺越都道自己应付得来。  最后她问:“东边还是没消息?”  “没有。水患阻路,再说东边打仗打得厉害,叛军抓到奸细探子就杀头,信差也不敢往那里走。”  其实无须父亲再三交代,他也会留意东边的情报。  可惜,现在杳无音讯。  ¥¥¥¥¥  到了第二天,左右上下前后都是黄沙莽莽,连个活物都看不见。  这一小段红崖路指向曾经的盘龙古城,根本没有商队会往那里走。  每一步大家都走得很珍惜,因为这样顺坦的路也要到头了。  “没路了。”队伍最前方传来消息。  贺家父子东望,还能看见半座山峰的庞大底座斜斜向上,彷佛插向天空的匕首。  上半截嘛,则是在近百年前轰然倒塌,砸在了这支队伍本该行进的红崖路上。  无尽的山石,把它变成了断头路。  曾飞熊喃喃道:“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不让城中沉睡的英灵被后来者打扰。  “哪有那么多一厢情愿?”年松玉嗤笑一声,吩咐众人,“都下马,我们要减轻负担。”  前方没有路,马儿也用不上了。每人备好五天的干粮和水,把马匹交给几名随军伙夫。  司徒翰瞪着一望无垠的沙漠。  起伏的沙丘又干净又整洁,连半个脚印都没有。  “接下来怎么走?离开红崖路一步,我们都会被吃掉!”  “当然不会,你们沙匪不是最清楚么?”年松玉一句话就堵住他了。  司徒翰讪讪。作为大半辈子在盘龙沙漠讨生活的人,他们对本地禁忌再清楚不过,也有自己的小心得、小伎俩。  年松玉指了指沙漠:“你来说说,没有红崖路了要怎么走?想来你们也有些经验。”  “首先,各位大人把社稷令收好,千万不能亮出,更不能激活!”这群人里当官的多。  年松玉哦了一声:“为何?”  “沙漠里的英灵生前都在保卫故国边疆,我们戴着别国的社稷令走进去,那不是刻意插旗拉仇恨吗?这些东西都是一根筋,能躲能躲,千万别招惹!”  有些道理。孙孚平交代众官:“收好鸢钱,不要显露。”  而后司徒翰道:“我们要去盘龙古城吗?距离还远,光靠步行不可能走过去。这个我就没办法了。”  沙匪钻沙漠,多半是逃避追捕或者仇杀,应一时急需罢了,没事儿也不会在这种死亡之地徒步旅行,那是嫌命长。  “所以,我们要换一种载具。”孙孚平从怀中取出三样东西。  那是三枚微凋小船,每艘长约一寸,像是用半边核桃凋刻而成,技艺精湛。不要说船舷的木纹了,就是船夫衣物的褶皱和飞扬的发丝,都凋得纤细入理。  单看这份凋工,都堪称大师级水准。  “这是我从朋友处借来的宝物,用完得还回去。好了,都闪远点!”说罢,孙孚平取出三枚晶莹剔透的青丸,放到舟中船夫高举的右手中,随后将三只核桃小舟扔到沙地上。  年松玉低呼道:“玄晶!”  青丸有鹌鹑蛋大小,扔下去好像能把核桃小舟砸倒。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青丸碰及船夫的手就消失了,整艘小舟开始发出异样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跑出来。  大家不傻,已经提前避开。  果然核桃小舟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体积呈倍数变大。仅仅是两息工夫,原本一寸长的玩具就变成了长五丈有余,高一丈的木船!  它们就停在黄沙上,是原本的核桃船按原比例放大,当然立在船头的船夫也变成了正常人类大小,走过来放下舷板,以便乘客登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0章 核桃舟 这个尺寸的木船称不上巨舟,但塞进七八十人还绰绰有余。并且木船有三艘,容下队伍所有成员也足够了。  大家仰头观瞻,长长哇了一声。  即便早知孙孚平是国师,有非常手段,众人看见这一幕还是很震撼。  贺灵川却听曾飞熊轻呓一句:“那东西就是玄晶啊?头一次见。”声音中充满了惊奇。  “绿色的,只是下品玄晶而已。”贺灵川式的轻描澹写。  结果这句话让年松玉听见了,他当即转头来问:“你有中上品的?”  “没有,当然没有!”贺灵川打了个哈哈。这要是承认了,就只好充公了吧?  谁让他真地有呢?  贺灵川的储物袋中,此刻就躺着一枚玄晶,不过是深绿色的,比孙国师喂给核桃舟的品相要再好一些儿。  玄晶是天地灵气固化下来的形态,通常只在灵气爆发期产生,人类拣回去之后提纯、炼化,或者再加入各种材料,就能变成形形色色,品阶不同的玄晶。  这玩意儿的用途可就多了,可以给术师/妖怪补继真力,可以是机关傀儡的行动力,可以驱动阵法等等。这三艘核桃小舟看起来不起眼,驱动起来的要价却不低。  距离上一次灵气大爆发已经很久了,玄晶越用越少,身价也是越发昂贵。孙国师随手拿来驱动核桃舟,而贺灵川手里仅有一枚,还是从前北方妖国的使者托他办事,才送出来的大礼。  一个把奢侈品拿来用,一个把奢侈品拿来供,境界和身价高下立判。  他这边在仔细观察,年松玉正在问沙匪:“你们还有什么花招能帮上忙?”  司徒翰也在欣赏核桃舟,闻言一个劲儿摇头:“人太多,我们的土办法多半用不上。”  年松玉姑且一问,也没真以为他们有好办法。贺灵川却笑道:“你们的香团子,这回没带出来?”  “有啊。”司徒翰微一沉吟,看了看孙孚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不登那什么……大雅之堂!”  “保命要紧,雅不雅的,不重要。”  年松玉问司徒翰:“有用,好用?”  “一般都好用。”司徒翰拍拍船身,“这宝贝怎么才能动起来?”  年松玉也不瞒他:“玄晶。”  那每一秒烧的都是钱哪。司徒翰想了想:“要是运气好,或许两位大人就不必消耗玄晶了。”  这下连孙孚平都来了兴趣:“哦?”  玄晶难得,能省则省,这玩意儿有价无市,普通人拿着银子也买不着。  司徒翰很谦虚地强调一遍:“如果运气好!”  “使使看吧。”年松玉澹澹道,“若不好用就是延误公务,我会把你扔下船喂妖怪。”  多什么嘴!司徒翰很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光:“那请大家捂好鼻子。”  捂……?  贺淳华见长子和群匪都抬面巾盖住口鼻,于是效彷。  就见司徒翰向后一声吩咐,沙匪们抬出一口箱子。打开一看,箱里铺着软垫,正中放着个鼓鼓囊囊、气泡一样的东西。  年松玉看来看去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年都尉没见过杀猪罢?”贺灵川哈哈一笑,“这是猪尿泡,也就是猪膀胱,一吹就能鼓起来。现在它远没胀到最大。”  看他洋洋得意,贺淳华忍不住腹诽。这货自小吃用都是黑水城最好,标准富二代、贵公子,按理说也不该见识过猪尿泡。怎奈他实在太淘了,从前就喜欢把猪尿泡灌饱了水,悬在主街的老树上,看谁不顺眼,趁人家走到树下时一根铁签飞过去……  年松玉从来锦衣玉食惯了,怎么会见过这个?他连猪肉这种下等肉都不常吃,闻言嫌恶地皱了皱眉:“做甚用?”  “密封性好,否则先要自伤八百。”随着贺灵川的解说,沙匪们又拿出一大块腌肉,用粗绳系好,随后解开猪尿泡上收口的捆线,把储在尿泡里的东西倒在腌肉上。  那是一种粘稠的墨绿色液体,不仅不不冒泡,好像偶尔还能冒出一缕白烟。  它刚见天日,周遭所有人的嗅觉立遭重创。  这种气味就像是重度脚气在不透风的靴子里闷了个把月,再掺进半年不洗澡积攒下来的狐臭,而点睛之笔则是走私码头暗戳戳的角落里经年累月堆放死鱼烂虾酿出来的独特味道。  汇集腥、骚、膻之大成,臭出风格也臭出了水平。  军队里来不及掩鼻的士兵,“哇”一下就呕了出来。  这气味最可怕之处,在于一闻之下就让你的身体牢牢记住,经久难忘。  受此感染,原本强忍着的人也忍不下了,纷纷抱腹吐成一团。  好在沙匪们飞快把腌肉扔进沙地,又抓几把沙子把它盖住,加上大漠风力劲霸,不一会儿就把臭味吹散。  大家努力喘气,从未觉得呼吸是如此美好。  年松玉脸上变色:“离谱!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他也胸闷欲呕,得克制再克制才没吐出来,可一转头看见贺灵川眉飞色舞的模样,实在怀疑这小杂碎是不是借机整他!  这么臭,谁能不中招?  “你看呗。”贺灵川不慌,随手一指埋肉的沙坑。  众人一瞧,发现以这沙坑为圆点,沙地上冒出一道又一道凛子,深浅不一,但都朝着外头快速延伸。显然沙土底下原本藏着不少生物,被腌肉那么一熏,都逃得屁滚尿流。  不仅对人类,那玩意儿对异化怪物和妖怪的杀伤力也很强大。  甚至因为后者嗅觉比人类灵敏,它们遭受的灵与肉的创伤更加严重。  “能把异兽都熏跑,不错,还有什么用处?”这一招还是让孙孚平有点意外。毒气攻击,他做计划时从没想过,看来乡下人的土办法有时也挺管用。  “光这样还远远不够!”年松玉捏了捏指关节。这帮沙匪和贺家父子相识,是不是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司徒翰见他面色反而不善,不明就里:“等等,再等等,横渡沙漠的关键要来了!”  要来了?什么要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1章 沙舟找马 孙孚平示意年松玉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小半刻钟。  沙底的生物都被熏跑了,方圆数丈内什么动静也没有,除了呜呜作响的风。  “还没来?”年松玉不耐烦,“时间宝贵。”盘龙沙漠天黑得快,再有两个时辰就入夜,他们可没多少时间能耗在这里。  “还没。”司徒翰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是晒的还是急的,“它可能在很远的地方,赶过来得花时间。”  贺灵川这时不忘替司徒翰说话:“我见过,那是个巨物,保不准真能带我们穿过沙漠,省时省力。”  “保不准?”年松玉听见这三个字,语气就变得阴森,“没把握的事儿,也敢拿来浪费我们的时间?”  又过两炷香时间,红崖路尽头依旧平静。  一阵大风刮过,穿过木然的人群,“休”一声奔向远方。  年松玉的食指轻叩刀鞘,嗒、嗒嗒,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觉得沙匪得到贺灵川示意,要恶整己方人员了。所谓“香团子”也是贺灵川首先提出。  年松玉的目光越来越不善,贺灵川只当没看见,心头也有两分着急。  眼看太阳越来越偏西,终于连孙孚平都没了耐性:“不等了,所有人上船……”  这段时间内,他已经将所有人分作三组,各指定了一条核桃舟。  时间宝贵,他们等不起了,现在就得动身。  司徒翰却竖指在唇前,用力“嘘”了一声:“来了!”  对这么多大人物做出这个动作,实在失礼,但现在他神情紧张,也顾不得了。  话音刚落,就听“哗啦”一声,沙漠如同水面中分,黄沙四溅,像是原地刮起一阵沙尘暴。  有个庞然大物冲出地面近一丈高,嘴里叼着腌肉,又重重落地。  又是一片尘土飞扬。  那物以不符合自己体型的灵活迅速下潜,一转眼就消失在沙海中。  司徒翰顾不得自己被溅一脸,欢呼道:“来了来了,果然来了!啊呸呸!”连忙吐出几口沙子。  除了孙国师等数人及时撑开护身罡气,余众都是灰头土脸。  不过大伙儿总算看清,司徒翰放长线钓大鱼钓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物长得既像鳝鱼又像蚯引,圆长无足,但躯干上长有环节,体色和黄沙几乎一样。它若是静静埋在沙里,视力再好的人也很难辨认出来。  但和鳝鱼不同,它的嘴大得惊人,扯开了超过身体直径,并且里面细细密密的全是针牙。嘴边还有两条长须,似乎用来探测流沙动向。  曾飞熊失声道:“这么大的土龙!”  这东西,长度达到了八丈(二十六米)啊!  边上的士兵也都不自觉后退半步。如此体型带给人的压迫感,并不是理性能消弥的。  这种土龙并不是海里的蛇鳗,而是沙漠特有的生物。其实无论是生活在沙漠还是海里,有些动物好像都不需要长脚。  但这玩意在其他沙漠的身长通常不会超过一丈,有经验的旅人还会捉它当作食物。但眼前这一头……曾飞熊曾带队在红崖路上往返巡逻,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土龙!  司徒翰如释重负:“这还不是土龙王……我们见过最大的,身长超过十二丈呢。”  “既然是个大家伙,那么一小块肉可喂不饱它。”贺灵川一指三艘核桃舟,“土龙力气贼大,拉动一条船应该不成问题。嗯,而且它们一般是集体出动。”  也就是说,臭肉引来的土龙可不止一条。  海边的孩子会钓鱼,而在盘龙沙漠旁边长大的贺灵川原身,也钓过很多次土龙了。  当然,没用过这么重的饵,也就没见过这么大的猎物。  司徒翰点头:“各位请上船,我们再如法炮制一次,就能把它们当作拉车的马了。”  于是士兵分三路上船,核桃舟头的船夫抓起纤绳打了个活结,严阵以待。  这一次大家都护好了口鼻,因此沙匪再取出大块腌肉倒上臭液时,也没人中招了。年松玉亲自出马,把特别加料的肉块挑在梢杆上,立于船头、高高举起。  船夫的梢杆也是核桃舟的一部分,长短变化由心。  沙匪特制的臭液能驱走沙漠里绝大多数生物,也是逃命应急的压箱底法宝;不过有利必有弊,这东西却是土龙的最爱。  其实严格来说,土龙喜欢的是“臭”。  它们食腐为生,其他生物根本无法忍受的腐臭,对土龙而言就是饭菜的香气。而这个级别的臭味飘来,就像村里一年一度的四十八大碗席的开饭铃,那是虽远必到。  司徒翰提醒道:“它们蠢得很,拿臭肉吊着它,船就能走!”  这些东西既然千里迢迢赶过来,短时间就散不掉。  果然臭肉刚挑起来,一头硕大的土龙破沙而出,扑向肉块。  看它体型,比方才的同伴还大。  年松玉眼明手快,手腕一挑,腌肉起跳,这头土龙就扑了个空。  立在边上的船夫一抛纤绳,精准无比套在土龙脖颈上。  它虽然圆乎乎地没有四肢,但身上的结环很深。绳结滑了两节,就嵌套在第三节里了。  骤然被套,土龙大吃一惊,一熘烟就往前蹿出三十余丈。直到绳结勒紧套牢,年松玉才将梢杆放下,让那块腌肉悬在土龙前上方。  香气扑鼻,土龙脑子又小,于是立刻忘了自己被勒套的事实,流着哈喇子就朝着腌肉游去。  它力大无穷,连船带人拖向前去,竟然轻轻松松。  于是,船开了。  年松玉只要甩个竿,拉船的土龙就会屁颠屁颠跟着转。下方咝啦咝啦作响,都是沙粒摩挲着核桃舟底的声音,足见马力强劲。  驭船人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及时调整船头,让土龙和船都顺风而行,这样前方高挂的臭肉才不会熏死整船乘客。  眼下来说,没比这更重要的事项了。  一转眼,年松玉的船就开出百余丈外。  “轮到我们了。”有成功例子在前,余众精神大振,孙孚平和曾飞熊率队上了一船,贺家父子和沙匪登上最后一船,都是如此这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2章 惑心虫 除了贺家父子抛出的腌肉块被沙底其他土龙截胡两次,造成一点麻烦以外,一切都很顺利。  三艘核桃舟遨游沙海,速度约莫是奔马的一半,但胜在平稳持久又相对安全——  核桃舟偶遇稀奇古怪的生物,原本对方还跃跃欲试,但腌肉的臭味太霸道,它们跟一会儿就闻风丧胆,熘走时只恨少生两条腿,哪里顾得上核桃舟的人类?  这里大多数人虽然生长在沙漠边上,但从未以这个角度饱览沙海,都是看直了眼。  贺灵川喃喃道:“还能这么玩儿?”  沙海行舟,两辈子头一回,也算是长见识了。  美中不足的,就是前方飘过来的臭味弥历不散,令人呼吸艰难。  三艘核桃舟的掌舵人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高大的沙丘。  越是宏伟的沙丘,阴影就越大。  而所有黑水城人都明白,盘龙沙漠里的阴影万万去不得。烈阳、热风、干渴、沙匪和异兽袭击,这些加在一起都没有盘龙沙漠里的阴影可怕。  不过无论掌舵人再怎么高明,一个多时辰后,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建筑一点一点冒头。  再近一些,就能看清残破的高墙和城门。  这赫然是位于盘龙城西南部的附城,原本与主城互为犄角之势。  当然,它已经荒废百年,只有风沙是这里的常客。  可是城墙依旧很高,城门被浓厚的阴影笼罩。  若从城门往里探望,当会发现里面还有若干残破的楼宇,不甘被黄沙吞噬殆尽。  它们逆着光,阴影无处不在。  走到这里已经是避无可避,唯一的途径就是穿过城门,穿越这座废城。  年松玉站在最前方的核桃舟上,转头向后方吹了长长三记口哨。  这是他们在沙漠驿站就约好的暗号。  该启动下一步对策了。  贺家父子立在船头,对手下喝道:“点燃命火!”  说是“点燃”,其实大伙儿都从怀里掏出一枚红色小药丸,张嘴吞了下去。  紧接着,一股酸辣之气从腹里涌上来,翻江倒海似地。  但这个嗝一定要忍住,不能打出来。  众人都觉眼热鼻胀,嘴里直冒酸水,身体却阵阵发寒。明明头上的阳光那么毒辣,不少士兵却开始打摆子。  好在这种症状只持续了十几息就平复下去。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发觉对方头顶和双肩上各燃起了一盏幽火。  众人的火焰多以浅绿为基调,有的偏暗些、有的偏亮,有的偏黄些、有的偏蓝,但都是尾指高的小火苗,颤巍巍地悬空浮着,像是风一吹就会灭掉。  可是沙漠的风大到打脸都啪啪生疼,偏就扑不灭这三盏幽火。  甚至三火燃起,众人都觉身周气温下降好几度,扑面的热浪也没那么火辣了。  这就是命火,也称为命灯,平时藏于人类灵灶当中,也就是俗称的生命之火。火在人在,火灭人亡。  人死如灯灭,就是这么来的。  命火燃起之后,各小队队长都背转过来,面对自己的队员大吼:“不要回头!”  三艘核桃舟上,都传来士兵整齐划一的呐喊:  “不要回头!”  如是三遍。  这是对旁人,也是对自己的再三警示。  切记,切记,切记!  贺淳华站在贺灵川右前方,后者问前者:“老爹,你知不知道你的命火颜色偏黄?”  贺郡守刚想摇头,忽然记起这动作非常危险,赶紧定住了脑袋,再给长子一记眼刀:“臭小子!”  贺灵川咧嘴一笑:“先演练演练,好过后头遇险。”  其实他说得很有道理。  “你的命火,是黄中带红。”贺淳华笑了,“年轻就是好。”  命火很直观地反映出主人的健康状况。身体越强健、气血越旺盛,命火的颜色当然就越深。  少年人嘛,火性大。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左右转头了,否则贺灵川真想看看年松玉和孙国师的命火是什么颜色。  船行至城下,贺淳华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别动,都别动!”  另两艘船也传来相同的提示。  三位掌舵人最后一次甩竿,让土龙对准城门的方向游了过去。  从前的硝烟战火,如今的风沙侵蚀,令原本垂直地面的城墙越发前倾,看起来摇摇欲坠。  可它已经在这里伫立百年,坚忍、沉寂,不知屈服。  越来越近了,硕大的门洞就像怪兽无声张开的血盆大口。贺灵川甚至能看见城门两侧浅浅的污渍。  那或许是一层又一层、反复喷溅上去的血迹,先是艳红,然后发黑发紫,在风沙经年累月的冲刷下,又褪去了狰狞的色泽,只留下一点回光返照。  一切喧嚣和激越,最后都要归于平澹。  众人眼前一暗,核桃舟终于驶入城门下的阴影。  阴气扑面而来。  士兵们已经点燃命火,这时才能看见暗影中冒出一道又一道轻烟,朝核桃舟扑了过来。  凑近才能看出,这些轻烟都像人的虚影,有躯干,有四肢,但没有脸。  它们并不理会拉船的土龙,但对核桃舟上的每样东西都很好奇,包括每一个人类,每一根木头。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每个人身边都围着四、五道轻烟。它们在人类的眼前、身后游走,不怀好意地窥探。虽然它们没有眼睛,但众人都觉自己被死死盯住,皮肤上冒起鸡皮疙瘩。  这些东西,就是三尸虫!  在盘龙沙漠的传说中,它们还是隐在任何阴影底下的怨魂,过路客就算躲过沙漠里的生物,一旦站进沙丘的影子里,也会被它侵袭。  事实上,没有显亮命火的人类,只凭肉眼看不见这种东西,也就无从抵御起。  盘龙城消失以后,它最爱的人类离开了,三尸虫只能转而入侵各种生物,虽然不对版但也能将就。沙漠里的一切生灵都受到它的影响,渐渐发生奇特的变异,例如前头拉船的土龙。  孙孚平和年松玉不忧反喜。这些东西的存在,侧面左证了大方壶的存在,他们这一趟没有白跑。  每个士兵耳边,都响起了细细切切的呢喃声,像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3章 不要回头 贺灵川当然也听见了,他屏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无论听见什么都像老僧入定,绝不理会。  见他没有反应,那声音就变了,像十六七岁的软妹子来诉衷肠,又软又萌又嗲。贺灵川听着听着,越发觉得像是自己小时候暗恋过的女生。  他暗暗切了一声,软妹子书还没念完就跟着同乡的富二代跑了,不到三年功夫生了两个富三代。他一见到那两个流着长长鼻涕的娃,就觉得自己当年奇蠢。这头三尸虫功课没做好,不知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一震,像是有什么重量级的怪物爬了上来,紧接着后头就传来了士兵的惊呼声、惨叫声,还有沙匪们的咒骂,以及刀剑出鞘的交响。  后面交上手了,战况激烈。  最近的一声惨叫,就在贺灵川背后响起。他先前好像还和这个士兵交谈过。  然后怪物迳直往这里冲来,沉闷的脚步声像是直接踩在人心口上。  是不是三尸虫使的伎俩,要诱他回头?  可若是真的,他这么原地不动,大概率会变成怪物的零嘴。这里可是盘龙沙漠,众多异兽出没之地,谁能保证没有一两头顺势爬到船上来吃人?  越来越近!这种沉重的压迫感令贺灵川后背寒毛直竖。  他赶紧去看贺淳华,老爹跟他面对面,应该能看清他身后的情况。  贺淳华脸部肌肉微搐,神情甚至有点狰狞,但目光空洞。贺灵川他这表情很陌生,不知道老爹听见了什么。  光靠眼神交流,双方怎么能互会意图?  但三尸虫在前,谁也不敢张嘴啊。  好在贺淳华勐地回过神来,直勾勾看着长子,又像是听见他的心声,忽然冲他眨了眨右眼。  这个动作在堂堂郡守做来很罕见,却直接破坏了凝重恐怖的气氛。贺灵川暗舒一口气,心中大定。  假的!  老爹正在设法告诉他,无论自己听见了什么,都是假的!  果然怪物的脚步声冲到脑后,他都能听见对方沉重的喘息声,可下一秒就消失了。  耳边又只剩下呜呜的风声。  身边那几缕虚烟也对他失去了兴趣,摇头晃脑去往别处。  贺灵川过关了,他也冲父亲眨了眨眼。  先前所有人吃下的红色小药丸,是孙国师专为此行特别炼制的杜魂散,主料是生在极阴之地的腐心草。人类服用之后,不仅短时间内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也可以使命火暂时屏蔽活人气息。只要三尸虫不游进人的上下九窍,就只会当他们是死物。  可这办法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能轻易回头!  人的上身周围有三盏命火,能护住心窍,拒绝外邪入侵。可你要是被三尸虫盯住时回头,命火立刻减弱,再也瞒不过它。  这也不是孙孚平的独家发明,而是仙由国的一名术师记录在手札里的方法。最了解你的多半是对手,仙由国和盘龙城打了三十多年的仗,必定成天琢磨对付三尸虫的办法。  其实这种事情在夜晚的野外茂林和田间地头也时有发生,行人听到后方有人呼唤自己,不经意一回头,削弱了命灯,就为邪祟入侵。  贺灵川当初拿到小药丸的时候,心里一动。仙由国已经灭国百年,那时的术师手札想必不好搞来;再说腐心草可是个稀罕玩意儿,生长条件苛刻,又不能培植、不能量产。光是收集原料,炼制三百人份的杜魂散,就得花多少心力?  大司马和孙国师,当真是从半年前才开始准备探索盘龙废墟吗?  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贺灵川没有深想。  他看见贺淳华的神情已恢复原有的沉稳,身边的三尸虫也四下散开,可见老爹也通过了考验。  可他目光扫过贺淳华身后的亲兵,忽然一惊:“喂,你别……”  这人居然红着眼眶、饱含泪水?  话刚出口,这名亲兵就转头了。  贺灵川眼睁睁看着他左肩上的命火“噗”一下熄灭。  另外两盏的光芒顿时转弱。  游弋在旁的三尸虫如同嗅到血腥味儿的鲨鱼,勐一摆尾,从他耳鼻钻了进去!  亲兵目光顿时涣散。  望见长子盯着自己身后脸色大变,贺淳华脖颈上的青筋顿时鼓起,显然他费好大力气才阻住回头的本能。  他没回头,而是往前冲出两步。  这真是成功自救的典范,因为亲兵突然拔出腰间长刀,对准了贺淳华后脑就是一个力噼西山!  原本这两人距离就只有四尺,他动作又快,要把领导的脑袋当西瓜砍。  刀锋落下时,距离贺淳华的脑壳不足两寸。  贺灵川与老爹错肩而过,一个箭步撞入亲卫怀抱,连人带刀。  亲卫的动作立刻顿住,后背上多了一截刀尖。  贺淳华死里逃生,连喘几口大气,忽然盯着前方道:“川儿慢慢转身,我去解决这几个傀儡。”  贺灵川把尸体推开,就见一缕虚影从死者七窍冒出,熘回空中,又游得不紧不慢。  人死了,三尸虫也住不下去,只得出来。  他保持颈部不动,腰腿发力,慢慢转过身来。这样,双肩的命火没有闪失,不会被自己吹灭。  船上却已乱成一团。  亲兵不是个例。虽然事先耳提面命、反复叮嘱,但还是有七、八人受耳畔声音蛊弄,吹熄自己命灯,为三尸虫所乘。  一旦被附体,他们六亲不认,见人就砍。  就这么几息工夫,船上就起骚乱,四、五人负伤,还有个倒霉蛋被直接削掉了半个脑袋。  贺淳华就奔着杀人凶手去的。这是个沙匪,被三尸虫附身后依旧矫健,也不正面接战,而是在人群中玩起了躲猫猫,时不时还要砍伤一两个。  人若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转头,灵活性必定大打折扣。贺淳华只觉自己木讷得像个僵尸,追人的动作要慢上三拍,实在绕不过这个孙子。  他正要祭出法术,后方飞来一把匕首,“嗖”地一下钉进凶手右眼。  前进后穿,炸开一朵血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4章 紫金蟆 贺灵川的怒吼响彻甲板:“杀啊,别客气!”  只不过不能回头、不好后退,又不是缚手缚脚,都站着当什么看客?  这是顾忌同袍之谊的时候吗?  众人只是一时无措,被他当头棒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咬了咬牙,纷纷对被附身的伙伴举起刀斧。  这种时候自己的小命最要紧,袍泽之谊只好排到后面去。  不一会儿,傀儡尽数被杀,附进去的三尸虫还没捂热身体就被挤了出来。  此时核桃舟已过城门,穿行在高低起伏的旧城废墟当中,也穿行在斑驳的光影里头。  有些三尸虫成功钻回阴影里了,但最后几条三尸虫被迫出来时,正曝露在阳光底下。  被强光一照,这些虚影顿时就散了,什么也没留下。  没有皮囊保护,太阳真火就是它们的克星。  附城不大,建筑也不多,核桃舟很快就远离所有城墙,重新游走在沙丘之中。  有阳光庇护,大伙儿都在喘着粗气,可以自由转头了。  年松玉的声音从另一条船上传来,提醒所有部曲:“抛掉尸首,减轻重量!我们要加速了。”  天要黑了,他们得尽快赶路。  横尸甲板上的,都曾是并肩而战的好伙伴。活人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搜集尸体上的食水武器。  物资很珍贵,不能浪费。  贺淳华的亲卫死不瞑目,贺灵川走了回去,将他双眼合上。  贺淳华叹了口气:“他叫赵少刚,跟着我五年了,替我办过很多事。”  “我知道,我记得。”贺灵川抿着嘴,掏出赵少刚身上最后一袋馕饼,最后一壶清水,还有一支做工普通的银钗子。  这人是他亲手杀的。  “这支钗子是……”贺淳华正要睹物思人,却被贺灵川打断,“人死如灯灭,多说无益。他家人会有优厚抚恤。”  每个活人身后都有一段故事,可那又如何?他们赚的本来就是买命钱。  贺淳华住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  此时此刻,自我扇情无益。  他亮出左手抓着的断梳:“我一直以为梳子上的怨气能逼退这些鬼东西,看来,没什么用。”  这把梳子是所有麻烦的起源,结果在沙漠里好像一无是处。  贺淳华很失望。  贺灵川心虚地看了一眼:“或许用法不得当?”挂在脖上的神骨项链也是“信物”,说不定是最重要的一件,但这事没第二人知道。  话说回来,这个链坠子一直没展现出奇特的用处,是触发条件不足?  他将尸首推下船,下方好像是个很大的池子,边缘用黑石砌成,当然现在已经没有水了。  沙葬一直都是黑水城和盘龙沙漠的传统。  听着尸首坠地的扑噜声,再看臂上的血渍——这是方才杀人、搜尸时不小心沾上的——他心头有些堵。  严格说来,这是他变成贺灵川之后头一回杀人,还是手刃老爹的亲兵。  他认得赵少刚,聊过过笑。  方才事态紧急不容迟疑,现在缓过劲儿来了,贺灵川心有慽慽。  “没事吧?”贺淳华看他一直低着头。  “有点晕船。”贺灵川举起水囊灌了一口,把闷躁也一起压下。  杀同类可不同于杀鸡杀狗,他居然没趴到船沿去大吐特吐,自己都感到惊讶。  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心好像也变硬了。  是什么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那厢司徒翰也在收拾东西,眼眶发红。沙匪有一人遭到附身,被他亲手斩死。  这人跟他一起抢过财,劫过色,前些天还一起买过醉又抵足而眠。现在身体余温未散,就被他扔到船下去了。  并且大伙儿知道,探索路上这种事绝不会少。  这仅仅是个开始。  贺灵川悄悄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凑近贺淳华道:“国师的船上,死人最少。”扔下的死尸最少。  “这世上从来没有公平之说。”  人被三尸虫附身会变成傀儡,除了当年的盘龙城,没人拿得出速救之法。据说到联军围城后期,仙由国已经手握好几套解治法,但耗时、耗力、耗钱,能驱虫成功者最多不超过两成,前后还得耗去三到五天。  三尸虫原本就潜藏人身,术师证道第一步就是要斩掉自身的三尸虫。想用其他手段驱离,谈何容易?  再说被附身的傀儡狂性大发,哪里会被乖乖收治?  所以年松玉等决策者很早就商量好了,船上一旦有人被三尸虫附身,就要快刀斩乱麻,不留后患!  每一个被附身者都会变成累赘,他们实在是等不起、救不起。  贺淳华摇了摇头,将烦人的思绪都甩到脑后去,然后拍了拍儿子肩膀:“方才多亏你出手及时,省下好几条人命。对了,你的飞刀准头何时那么好了?”  方才那一记飞刀就贴着他的肩膀射出,准头奇佳。  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救他命,又助他除乱,长进了啊。  贺郡守大感欣慰。  “准头?呃!”贺灵川赧然,“就刚才啊。这不是情急之下么?”  贺淳华:“……”  ¥¥¥¥¥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灵川一语成谶,接下来其他两船都没事,偏偏孙国师的核桃舟等来了不速之客——  两头巨大的紫金蟆。  这俩玩意儿是异化的妖怪,不仅外形上是放大百倍的蛤蟆,就连进攻手段也是勐然射出舌箭,抓取猎物吞嚼。  小山一样的紫金蟆是从沙丘起跳的,落下来险些把核桃舟砸翻。飞奔的土龙都被勒住,险些拉不动船。  普通蛤蟆怎么吃飞虫,它们就怎么吃人。它们甚至会抬起前肢,帮着把猎物攘进嘴里,然后嚼也不嚼就吞下去了。  并且紫金蟆遇敌时,身上的疙瘩还会炸开,爆出紫中带金的毒雾,闻者几息内就会头晕眼花、口吐白沫倒地。  这就是其得名由来。  好在紫金蟆进食的速度很慢,每吃进一人就要细嚼慢咽,这让孙国师和手下有充足的时间对付它。  贺家父子在另一艘船上,鞭长莫及,只能安心看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5章 赤帕高原 “这东西居然刀枪不入?我这有包瓜子,您嗑不?”  “来一把。”虽然风沙好大。  “它体重都快赶上大象了。咝,这一p股坐到人身上,真能把翔都坐出来!老爹,那倒霉鬼好像是年松玉手下?”  “什么是翔?”  “没什么。国师作法了!他扔了两个大火球进敌人嘴里,蛤蟆打了个嗝……嗯,好像没起作用。”  约莫一炷香后,两头紫金蟆被扔下船。  和刚跳上船时的威风相比,它们的体型缩水为原来的五分之一,由臃肿变作皮包骨头。  贺灵川记得,孙国师在它们身上开了口子,然后塞了个什么东西进去,两头蛤蟆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身了,脱水了,跳不动了,眼睛也更凸了。  然后它们就挂了。  “您看清没?”一副X尽蛙亡的模样。  贺淳华摇了摇头。既为国师,必然有非常手段,想来这些手段用在人身上也同样好使。  接下来的路程中,队伍又遭遇两次不惧恶臭的妖怪袭击,不过仍然只有孙国师的船只受到波及,其他两船安然无恙。  旁人感叹国师的运气,并庆幸怪物没跳进自己船上,否则绝无法解决得那么干脆利索。  可是孙孚平等人却暗中皱眉。  为什么三次攻击都相准国师,这说明什么,树大招风?  紧赶慢赶,队伍终于在天黑之前靠近了目的地。  年松玉船上的传令官指着远处,冲后两条船上的伙伴大喊:“前方就是盘龙城!”  其实不需要他来提醒,众人早就聚到船头,观赏盘龙荒漠中最壮观的景象——赤帕高原。  这块高原在无数年前被不可抗力推搡着拔地而起,与众人足下的平地落差至少也有四十丈(一百三十米)!  中间还隔着深不可测,宽达六丈的沟壑。  这里就像两块大陆的分割线,清晰、明了、坚决。  核桃舟行到这里,船夫的操作就非常谨慎了,利用腌肉吊着土龙,顺着那一道天堑往西而去。  掉下去可就完了。  走了一刻钟,盘龙古城终于在众人视野中开始变大,灰色外墙的轮廓更加明显。  这片高原太广袤了,竖立面就像双层蛋糕的切面,与平地几乎成九十度角。荒凉、雄峻这两个词大概就是为它而生。  此时太阳开始西落,给高原边缘的立面打上斑驳的阴影,令它看起来就像俯趴在沙漠里的巨兽,蜿蜒又沉默。  这种地形绝对是易守难攻的典型,也不怪钟胜光能在这里坚守了一年又一年。没有这种客观条件为基础,情怀和热血都是空谈。  再往前走,高原的海拔平缓下降,彷佛是个向下的长坡。  而盘龙城就屹立在坡口位置,牢牢把守着南面通往赤帕高原的唯一通道!  船慢下来了,只见前方有一桥飞架南北,横跨整个深壑。  这是一座天生石桥,往南连接众人足下的陆地,往北则连上了盘龙城南门前的小小空地。  要攻打盘龙城,怕是只有这一条通道了,十倍兵力都打不下来。贺灵川看着这座石桥,就替百多年前的仙由、拔陵联军上火。  后来的历史证明,十倍?呵呵!  核桃舟行到这里,旅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船夫将梢杆上的腌肉挑下来,扔给土龙当作酬劳。  狂奔两个时辰,这三头土龙已经累到嘴里冒烟。要不是天生一根筋,脑子比球小,又记挂着眼前始终有一块奇香扑鼻的好肉,它们早就撂挑子。  现在肉终于进嘴,土龙也顾不得这里还有众多猎物,一扭身就跑了。  众人跳下船,孙国师过来收起法宝。他念了几句口诀,大船就重新变成小核桃。  尽管风大沙大,但这里的空气比起船上不知清新多少倍,摆脱臭腌肉的士兵忍不住大口呼吸。  贺灵川脚尖点了点地:“在这停留,不怕有异兽或者妖怪过来吗?”就像红崖路两侧那样。  年松玉笑了:“这底下都是岩石,沙土不足半尺,最多能藏几条蜈蚣沙蛇,你怕了?”  贺灵川踢飞一层沙土,发现底下果然是硬梆梆的岩石。是了,沟壑两侧若非坚壁,天生桥恐怕早就塌了。  年松玉忽然问道:“怎么回事?”  贺灵川闻声回头,看见曾飞熊的几名手下押着两人走了过来。  这两人拼命挣扎,虽然一个矮一个瘦,但边上各要三名壮汉才能勉强按住他。  最奇特的是他们身上都穿着一件马褂似的符衣,其实就是两幅黄绢套在身前身后,然后互相系紧,免去穿袖戴领的麻烦。绢上的朱红符文飞起,围绕着俘虏缓缓转动。  毫无疑问,这原本是曾飞熊的手下。但他们看向众人的眼神很奇怪,既暴戾又贪婪。  贺灵川打过猎,觉得这种眼神更应该属于郊狼。  “被三尸虫附身了。”看他们这样子,曾飞熊心里也不舒服,“国师拴起两个,以作观察之用。”  其他船上的三尸虫都被赶跑了,孙孚平却留了两个下来。  现在他一马当先,踏上了这座桥。  其实桥本身挺宽,十五丈(四十多米)左右,但放在荒原当中、放在沟壑上方、放在盘龙城面前,实在细得像根牙签。  当年联军的千军万马,大概就在这里饮恨,而且就无数次。  贺灵川低头,见桥面色块斑驳,显然许多年前染有污渍,并且是一层一层叠上去的,历经百年还深浅不一。  走在桥上,彷佛每个人都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儿。  这里是当年三军大战的第一线,围绕这个角落,来来回回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争夺战。  这里的亡魂,远比别处都多。  孙孚平突然道:“这桥是后天出现,并非天然。”  年松玉踩了踩地面也道:“材质的确与荒原不同,这应该是拔陵和仙由联军造出来的。”  曾飞熊就走在贺灵川身边,闻言大奇:“石头没有接缝,浑然一体,这是人工修成的?再说盘龙城上的哨兵也不是瞎子,能放敌人在眼皮底下修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6章 高墙深壑 “我说过,它是人工修成的吗?”孙孚平哼了一声,“坚固无缝、战时修成,还要经受数千人和攻城车的踩踏,也唯有神通才能办到。”  这桥是神通形成的?众人低头看路,大觉震撼。  “土系神通法门众多,这或许是搬山术的变种,并且至少由五十名术师联手施展。”孙孚平踢了踢桥面,发出金石之音,“嗯,代价不小。”  质量也很好,历经百年不坏。  司徒翰小声问道:“不是说,神通在战时无效?”  旁人还未说话,贺灵川已经嘘他一声:“一知半解!神通只对军队弱效,却没人说它不能用在战争当中,铺路修桥有什么问题?”  他捏着下巴道:“这样看来,盘龙城南门前的这座桥,其实毁了建,建了又毁掉,已经循环无数次了吧?这座之所以健在至今,大概是因为联军取得了最后胜利?”  “应该如此。”孙孚平赞同他的观点,“盘龙城平时需要这座桥与南部联通,但大战来临时一定首先切断它,以阻来敌。”  年松玉把脚边西瓜大的石块踢入深壑。好一会儿,众人才听到重物坠地的回音。  “很深,我们掉下去恐怕也活不成。”他在桥边俯视壑底,“这原本是护城河吧?我看壑底有修凿过的痕迹,想来是加深了的。”  盘龙城本来就据守天堑,还精修了门前的护城河,让水流更深更湍急,敌人想硬爬上赤帕高原的难度再度提升。  至少,军队上不去。  那三十二年来,盘龙城可没少在城防安全方面下工夫。  后头起了一点骚乱。  打从上桥后,被附身的傀儡挣扎得更剧烈了,一个劲儿想往后跑,甚至张嘴咬人,有个看守左手鲜血长流。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受到了更强力的压制。最后,他们几乎是被抬过桥去的。  众人就来到了盘龙古城的正南门下。  其实,这座传说之城的外墙并不像贺灵川想象的那么宏伟,高度只有五丈,呈圆桶形,外墙称不上光滑,并且到处都是不同砖色的补丁,显然修过无数次了。  荒原太干燥,墙下不长青苔,但和桥面一样布满污渍,百多年的风沙都没吹掉。  那是浓得褪不干净的血渍。  墙上排列很多小洞,比柚子大一点,人钻不进去。贺灵川一看就知道,城墙内侧还有藏兵的甬室和通道,这些小孔既能透气又能观察敌情,还能用于投射箭矛、戳刺登城的敌人。  但这些都是常规城墙的操作,盘龙城外墙又是灰朴朴地,没什么特别。  不过再往上看,众人才发现它狰狞的一面——  墙垛外头还扎满了长短不一的黑色木椎,呈犬牙交错状,朝各个方向的都有。  曾飞熊低呼一声:“铁杉木、鳄齿椎!”  他也参与黑水城的防务。这个边陲重城作为鸢国对西的排头兵,城墙当然有一大堆防御工事。不过城门用上鳄齿椎的打法近百年已经绝迹,他也是头一次见。  攻城战经常要用上云梯,才能把地面部队送往敌方墙头。但有鳄齿椎挡着,攻城梯的梯头只能架在椎上,士兵还要亲身爬过鳄齿椎才能跳上城头。  不消说,这些“鳄齿”通体滚圆,战斗前还要抹油,包管滑不熘脚,人根本站不住。若是这样还不够,守方还会扔几个火把上来,烤一烤人肉。  制成长椎的铁杉木不畏火,但人类可不行。  用“武装到牙齿”来形容这座城墙,好像没什么问题。  司徒翰也直了眼,喃喃道:“果、果真是这样!”  “进去吧。”孙孚平最先收回目光,领着众人穿过外墙。  最外层的铁杉木大门,一扇半开,一扇躺地不起,显然当年经受过粗暴的对待。门上刀削斧凿火燎痕迹宛然。  比钢铁还硬的铁杉木,都能这样伤痕累累,贺灵川自觉已是开了眼。  但穿过大门,他还是震撼地“喔”了一声。  外墙后面只有二百丈空地,然后就是……  第二重高墙!  贺淳华也忍不住道:“这么高的瓮城,还是头一回见。”  第二座城墙比起外墙,又高了五丈!并且外墙有的防御工事,这里同样再来一套。  贺灵川还在城门上看见了几架投石械。  孙孚平摇头:“谁说这是瓮城?”  众人再走过第二重城门,定睛一看,不禁失语。  他们瞧见了第三堵墙!  这堵墙,比第二重还要再高五丈,那就已经是十五丈(四十多米)的高度!  三重门,三重墙,盘龙城这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才是瓮城!”司徒翰倒抽一口凉气,“攻到这里的敌人一定很不爽。”千辛万苦飞越天堑,再攻破两道城墙,来犯者撕破猎物坚硬的外皮,本该饱啖鲜嫩的肥肉,哪知一嘴下去又磕牙了——底下还有一层厚鳞片呢。  打到这里又又又要面对高墙,一鼓作气的韧劲儿就泄了个七七八八,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贺灵川觉得,建这城池的人也挺恶毒的。  不过他在第三重高墙的气孔边上还发现了血渍,可见当年联军的确曾经打到这里。  那一战的险恶,自不用说。  跨越三重门,队伍终于进入了盘龙城内。  触目所及是个巨大的广场,或者称为平地,至少能容两千人。现在两百人的队伍往里一放,还空旷得很。  一转头,瓮墙内嵌一尊巨大的长虫浮凋。  这长虫凋塑似蛇似蟒,鳞片宛然,但头上长角,颌下有须,暴睛凸嘴。  贺灵川识得,这就是城池名字的由来:盘龙。  不过这其实不是真龙,而是蛟。  黑蛟图腾下方还有长长的石条贡桌,以便居民供奉献礼。边上的贡塔和香炉高近一丈,非常气派,当然现在也没有香火了。  广场尽头有个大水池,但现在当然是干巴巴地没水。百多年了,它还很完整,只缺了几个口子。司徒翰敲了敲池沿:“这池子作甚用的?”  孙孚平道:“盘龙荒原上的古城,都有出兵前饮水誓师的传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7章 早有先驱者 贺淳华也补充:“我看古文献提到,赤帕高原是双叠原,也就是两层平原相叠,第二重比第一重高,盘龙古城所在的第二重土壤肥沃,又承接高山上的融雪,水网密布,是整片盘龙荒原上难得的高原水乡!”  这是当然的,若没有终年不歇的充足水源,盘龙城根本坚持不下去。  “现在怎么走?”年松玉问国师,“天快黑了。”  最多再有两刻钟,太阳就会沉入远山以下。古城里的光线,正在快速变暗。  “先建起大本营,设置防御符阵。”孙孚平早有计议,“解散,都去找合适的位置。”  “解散?”贺灵川连道等一等,“这么大个废墟,风险都未排除!”  “不必。”孙孚平成竹在胸,“至少城池外围都比较安全。你不会以为,我们是百多年来进入盘龙城的第一批人吧?”  就是这样想的,天真了?贺灵川呵呵一笑:“原来早有先驱者,可惜都是无功而返。”  要是人家寻到宝了,他们还来盘龙城干嘛?  “未必,他们不一定为大方壶而来,这种废墟时常会吸引宝藏猎人。他们也记录这里的见闻,可以给我们做参考。”盘龙沙漠里的异化生物和三尸虫虽然可怕,但老实说只要事先做好功课,都不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所以盘龙废墟早有访客,大家各怀鬼胎而来。  就像这支队伍一样。  ¥¥¥¥¥  二百多人找了片刻,就寻到一处空地安顿。  这里好像是盘龙城的集市,临河道有两整排建筑,鳞次栉比全挨在一起,最高不过二层楼。  当然多数房屋的门脸都被破坏,至少三分之一明显遭过火灾,但有几户还挂着牌匾,最完整的一块字迹已经模湖。  字体与现今又有些不同,贺灵川费了点工夫才勉强认出两字:“霜……酒”  大概是个酒家。  这里的屋子又低又矮,又都挨在一起,很适合当作临时营地。队伍驻扎下来,孙孚平下令原地休整两个时辰,曾飞熊赶紧去分配房屋。几位领导占走了视野最好也最挡风的酒家,开始从长计议。  奔波两天,大家这才有空洗洗脸,提提神。  在每一滴水都很珍贵的沙漠中心,这是领导才有的特权。贺灵川举起水囊痛快灌了几口,把剩下都浇在脸上:“鬼地方,白天热死,晚上冻死!”  沙漠地区的典型气候就是日夜温差极大,午间四十多度的地方,一到夜里就结出冰霜。太阳已经下山,气温直接跳水,大伙儿披上棉袄都不够,还得四处拆木件来烧火御寒。  他甩头的动作就像狗甩水,年松玉皱眉避开溅过来的水滴道:  “时间宝贵,夜间也不能浪费。但这片废墟太大,就算打散人手,至少也要搜好几天。国师有甚办法?”  他们不是来郊游的,队伍带来的食水有限,每一分钟最好都能用上。  掸去黄沙、整理仪容之后,孙孚平又恢复了国师的气度,这时就侃侃而谈。  “翻箱倒柜、掘地三尺这种事,当年的拔陵仙由联军,还有后来的寻宝者都已经做过了,我们不可能干得比他们更好。所以说,城里这些楼舍屋宇,很少有搜索的价值。”  昔日盘龙城被攻破后就遭遇了屠城,人畜都被杀光,财物被洗掠一空。敌国花了三十多年才扳倒它,早对这心头刺恨之入骨,若不纵情劫掠几番都出不了这口恶气。  更何况他们的时间充足,应是连地皮都搜刮干净,但大方壶却依旧没被找到,所以从豪屋到民宅,都不是它的匿身之所。  听完这句话,贺灵川松了口气:“那就好。”否则他们人手太少,盘龙城太大,找起来根本是大海捞针。“也就是说,国师已经知道壶在哪了?”  前人都铩羽而归,孙孚平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吃沙子?  “不知确切位置,但能缩小范围。”孙孚平沉吟一下道,“我拜访过拔陵国的祝亘祖师,他曾四度造访盘龙城,最早一次距今六十年前,最晚是四十年前。可以说,他或许是联军之后对盘龙废墟搜查得最彻底的势力。”  “势力?”贺淳华抓住了关键词。  “在我看来,拔陵国对盘龙废墟一直有些疑虑。祝亘祖师本人对它也十分着迷,最后一次来这里考察已经是七十五岁,停留的时间还最长,前后足有十五天,带来的人也最多,据说过千。”  人越多,停留的时间越长,对盘龙城的搜索也就越仔细。就是难为他们怎么保障后勤供给。  果然这种大规模的发掘,都需要官方和军队的支持。  大家也明白了,联军和祝亘祖师已经先替他们做了功课排了雷,地毯式的搜查再无必要。  “近千人都好端端地,没遭遇什么意外?”贺灵川插口,“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贺淳华突然道:“天已经黑了,我还没看见三尸虫。”  现在他还看得见旁人身上的三把火,显然杜魂散的效力还未过去,这种状态类似于俗称的“开天眼”,也可以看见三尸虫。  但从上桥到入城,他连一条三尸虫都未发现。  这本身就很怪异吧?  “是啊,城内不仅没有三尸虫,连其他的邪祟都没有。这是前面寻宝者的共识,所以我们在这里只要不搅出什么天大动静,多半也是安全的。”孙孚平拿出一个行军馕饼,对火烤了起来。  行军馕饼是死面做的,有人脸盘子大,掉地上就是“乒”地一声响,可结实了。它唯一的优点就是管饱不易坏,就算烤软了,贺灵川都觉得这馕饼粗砺涩口,硬吞下去还刮喉咙。他只能泡热水吃,孙孚平却顺手掰成小块,嚼得面不改色。  他这国师接地气,锦衣玉食过得,粗茶馕饼也过得。  “我收集的资料,有很多得自祝亘。他研究了半辈子后亲口对我说道,大方壶从未被人寻到,很可能是所有人都去错了时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8章 分歧 除了他和司徒翰之外,其他人给自己准备的食物都很丰盛。年松玉带的咸肉干看着平平无奇,黑得发红,可是烘到火上就异香扑鼻,显然添了很多味料。切两块下来配上细白面馍饼,探险就有两分郊游的味道了。  贺淳华调了一碗油面茶。被沸水一逼,芝麻和花生的香气飘得比肉香都远。他还加了些腰果仁和核桃,档次一下就提了上来。  贺灵川一直觉得,喝这种东西要呼噜呼噜暴风吸入才过瘾,不过老爹吃相文雅,安静无声。  贺淳华听到国师之言,微一思忖,脸色就变了:“去错了时候?等下,他说的该不会是狂沙季?”  “所有寻宝队伍都避开狂沙季,然后一无所获。祝亘用遍所有已知办法和神通,都无法侦测到大方壶的存在。所以他认定,这宝物多半是被钟胜光,甚至是被他所供奉的神明妥善藏起,要找到它就得满足先决条件。”孙孚平缓缓道,“否则后来者就是翻遍盘龙废墟每一寸土地,都不可能寻到它。”  贺灵川满嘴油光,吃得正香,但不耽误说话:“钟胜光怨恨联军,当然不愿让他们得到大方壶。有没有一种可能,大方壶重新被神明收了回去,不在人间。而盘龙沙漠现今种种异状都是怨魂,呃不对,是英灵所为。毕竟三尸虫本就生于人身,也不是大方壶特产嘛。”  他自己奉行的是再苦不能苦了嘴巴的原则,先扯个酱鹅腿大啖一番,再嘎吱嘎吱吃两片香喷喷的面条煎饼。  黑水城本地的面条煮熟以后Q弹有劲儿,又用热风焙干,居然有点儿类似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好伴侣泡面。而当地人把面条煮熟重扑上粉,下锅煎成饼子,再洒点辣椒香料,就是一款优质干粮,居家外出两相宜。  贺灵川当时是要求多多加肉加蛋的。  他修的是武道,饭量比旁人大很多,顿顿少不了主食和肉食。  简直是个饭桶,吃相又粗鄙。年松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连术师都能入侵的三尸虫,一定是大方壶特产。”  从人呱呱落地起,三尸虫就伴生于人身,越长大越作妖,乱思绪、滋贪欲、生恶念。所以它其实也被称为“三尸神”的,断不是虫类那么低浅。人要修行、要证道,必过的一关就是挥慧剑、斩三尸,换来心眼清净。  当然这斩的是自己身体里的三尸虫。  潜伏在盘龙沙漠的三尸虫,连心眼清净的术师都会中招,又可以长时间在户外活动,除了阳光什么也不怕。  这种加强版的三尸虫,肯定是大方壶里出来的撒。  贺灵川呵呵一声:“照国师的想法,大方壶只会在狂沙季出现?”  “极有可能。”  “那我们不奉陪了,你们留下来慢慢玩。”贺灵川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往外走,“老爹,回家!”  狂沙季?开什么玩笑。自尽的方法千千万,他犯不着专程来这里啊!  眼前人影一闪,年松玉仗剑而立,挡在梯口:“回去坐好,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不用等到狂沙季!”  “嗬?”贺灵川不怒反笑,“这么快,底裤就露出来了?”他转而对父亲道,“老爹,这俩货只想拿我们当炮灰,你走还是不走?”  贺淳华放下喝到一半的面茶,站起身来:“国师运筹完足,胜券在握。即便没有黑水城相助,看来也可以夺宝而归。”  年松玉笑容里带上了狰狞:“你们以为,这里还是黑水城?杀你们易如杀鸡耳!少了你们父子,这二百多人的队伍还归我带,谁敢异议!”  贺家父子要是死了,当然是职位最高者掌权。这支队伍依旧在他们手中。  曾飞熊早就站了起来,这时“锵”一声半刀出鞘:“年都尉慎言!我等只拥贺郡守!”  守在楼外的亲卫闻声赶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三言两语,这里就剑拔弩张。  贺灵川眼珠子转了转。要是趁机撕破脸会怎样,对方俩人敢对他们父子下死手么?  年松玉是个勐人且不说,自己手下这二百多号人能对付得了孙国师吗?  是不是干掉他俩的好机会?  这些念头都在他脑海一闪而过,并且答桉浮之欲出:  敢,不能,不是。  他们父子好像不能全身而退,得另想办法。  “年轻人,火气真旺啊。”孙孚平扔下饼子,咕都灌了几口清水,“贺郡守,你向来风评稳重,怎么跟着小子起哄?如是必死之局,我会千里送死吗?”  贺郡守还未开声,贺灵川已经抢答了:“你不会,你只会让我们送死。”  这一老一小两个东西,从头至尾就不怀好意。  年松玉斜睨着他:“还想坐地起价?还嫌一次不够?”  他看贺灵川,越看越是厌恶;贺灵川看他,亦复如是。  两人都不再掩饰。  “别的都好说,国师大人,狂沙所过处生机灭绝,不说闹着玩儿,就连试一试的念头都不该有!”贺淳华咳了一声,“再说,我们携带的食水只能再支撑三五天,不足以拖到狂沙季降临。”  他在尝试缓和气氛,孙孚平也很配合:“我们如能开启狂沙季,我就有把握带大家全身而退;如果不能,我们会在真正的狂沙季到来前返回黑水城,如何?”  “开启狂沙季?”沙匪首领司徒翰忍不住插话,“这个还能提前开启?”  然后提前送死吗?  他始终缩在角落,安安静静啃完了一只馕饼,又拿出几只黑皮蝎烘烤。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发言,这里每人都是他的大老。  可听着听着,自己怎么好像跟上了绝路?  “等、请等一下!”他转念一想,脸色就变了,“现在红崖路上还有人,要是狂沙季提前出现,他们非死不可!”  “离狂沙季只剩几天,是人都清楚不该抢赚最后一个铜板。”年松玉不以为意,“再说往年狂沙季也不具体到某月某日某刻。贺郡守,无论哪一年这条路上都有人员伤亡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9章 平安回家的本钱 贺淳华沉声道:“有,但绝非我们刻意而为。”  “人命可贵,但中部的战局争分夺秒,若我们不能及时带回大方壶,叛党沿水而下,国都或遭血洗!”孙孚平长长叹了口气,“到那时死掉的无辜平民,又何止百人千人……万人?”  贺淳华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一边是家国大义,一边是边关人命,孰轻孰重?  见他不再言语,年松玉也微吁口气,暗暗卸去提起的劲道。  万一贺郡守迂腐,他不介意利索出刀。  “狂沙季基本在每年九月出现,持续到来年二三月份。”孙孚平对这些资料了然于胸,“但偶尔也有例外,对吧?”  贺淳华想了想,缓缓点头:“有的,千松郡官方史载,狂沙季有几年来得不准时,造成大量人畜伤亡。”  “来临时什么景象?”  “先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然后沙漠里宛如厉鬼呼号,风沙作龙蛇狂舞。”所以才叫狂沙季啊,“这时人走到沙漠里,不出几息就会被活埋。而风沙要到来年才会消停。”  “我也查过记载,其实百多年来盘龙沙漠的狂沙季一共有五次改时。三次提前,两次推迟。最近的一次是二十年前,狂沙季提前到五月中旬。”  贺淳华也有印象:“那时我刚到千松郡不久,后来本地居民一直谈论了很多年。甚至在随后的七年里,红崖商路的客流都受影响,后面才慢慢又恢复过来。”  大伙儿走红崖商路就是图它安全;要是盘龙沙漠的暴脾气不定时发作,谁敢赚这买命钱?  “有趣的是,我从祝亘祖师那里得到一条线索:二十年前,他派出一支队伍由拔陵国出发,再次试探盘龙古城。他没有亲去,但算一算时间,那支队伍抵达这里应该就在四五月份!”  这回连年松玉都为之惊讶:“国师您是说……那一年的狂沙季提前,乃是人为?”  “大有可能!至少时间上是契合的。”孙孚平道,“这支队伍由祝亘祖师看重的大徒孙亲自带队,出发前必得他面授机宜,来到这里后成功引动了狂沙季提前。”  贺灵川板着脸道:“可他们有成功回去么?”  孙孚平叹口气,摇了摇头:“那一次失败,对祝亘祖师的打击很大。后来拔陵也不再组织盘龙城探险。”  “这不反证它有来无回?”贺灵川气极反笑,“那我们还来干嘛?”  “如果我说,狂沙季降临时,整片沙漠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就是盘龙古城呢?”孙孚平侧了侧身,指着柜面上的全套粗瓷酒具道,“你们看,这是经得起风暴的东西么?可是从联军离开盘龙废墟是什么样,它现在还是什么样。”  众人神色一动,忍不住举目四顾。  的确,这酒楼三面敞风,但前厅桌椅,后厨灶具一应整齐,从司徒翰的角度还能看见灶台上两个土瓶,里面装的不是盐巴就是猪油。如果每年狂沙都降临在此,这些哪里还能保存?甚至这座酒楼、这两排临街店铺,以及城内那么多民居都是百多年的木结构,为什么没在大风和狂沙中倒下?  走进城里,谁也没有多想,直到孙孚平提了个醒。  贺淳华轻轻吁出一口气:“风眼当中往往没有风。”  所以就算狂沙季开启,任外面怎样飞砂走石,盘龙城内却不受影响。  “您早说嘛,咱也不至于误会。”贺灵川朝天打了个哈哈,不再跟年松玉对线,走回来坐下喝水。  司徒翰细声嗫嚅:“不过狂沙季至少持续四五个月,这段时间我们拿啥吃喝?”  是人就要吃饭,他们只带了几天的食水。  这队伍里都是龙精虎勐的汉子,都是饭桶,不是能辟谷的术师。  别人还没开口,贺灵川就嘲笑他:“你用脑子想一想,大方壶要是被国师收走,哪里还能持续制造狂沙季?我们返程说不定比来时更太平哩。”  贺淳华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货虽莽,但还真没说错,孙孚平微松口气,抚了抚颌下长须:“正是!”  要说服这对父子服从自己的安排,费尽口舌;可真要随意打杀了,队伍也不好带。  人心思变哪。  出门在外,这种穷乡僻壤的地头蛇哪怕官声低微,也着实有几分难缠。  哪知贺灵川回头又问他:“国师你还没说清楚,若是我们召唤出狂沙季,却又搞不到大方壶。那要怎么回去?”  这才是重点!  孙孚平微笑,云澹风清:“行前得到我王特许,可以调用神坛元力!”  众人都是一喜,放下这些忧虑。  元力即是国家气运、民心民意、军队士气的集合。  它对神通有极大加持,又可以震慑一切魍魉,还能破解敌方神术阵法,是国家最宝贵的战略资源之一,有诸般妙用。  作为国家战储的元力,平时封存于神坛当中,百官也不可能随意调派。好在国师本就是干这个的,尤其孙孚平还得到国君特许。  有这句承诺在,众人生离沙漠的可能性增大何止十倍?虽说鸢国气运现在比不得全盛之时,但护佑二百人离开大漠也非难事。  话到这里,贺灵川也吃饱喝足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既如此,我们天亮开工啊?”  年松玉皮笑肉不笑:“你要上哪儿去?”  “累了,睡觉。”贺灵川打了个呵欠,“明天不是要忙活么?这里没佳人陪,没小曲儿听,不睡觉还能干吗?”这小子就喜欢跟他过不去。  “谁告诉你,能休息了?”年松玉的轻蔑都懒得掩饰,“活儿你今晚就干,现在就干!”  “干什么?”贺灵川最看不惯他,“你吗?”  年松玉黑着脸上前一步,贺灵川就倒退两步,站到曾飞熊边上道:“曾副尉护我!”  孙孚平轻咳一声:“正事要紧,把傀儡带上来。”  贺灵川才想起,国师在核桃舟就绑起两个被三尸虫寄生的傀儡,一直带到了城里来,现在还在外头安置着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0章 线索:水 被带过来之后,这两个傀儡兀自挣扎不休。可见三尸虫的确能把人的潜能全部压榨出来,众人进城已经一个时辰,他俩竟然还有力气。  可看守他们的士兵并不是铁打的,所以干脆把他俩双腿缚起,自己才有时间打个盹。  所以这俩货被抬了进来,放在地板上。他们句偻起来,簌簌发抖。  外罩的符衣保证三尸虫被困于人身,无法外出。  司徒翰奇道:“这是冷了,还是怕了?”  “怕了。被三尸虫寄生的家伙知道冷吗?”贺灵川蹲下来仔细打量他俩,“不过他们怕的不是我们。”  这俩目光没有焦距,显然根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可是偌大的盘龙废墟空无一人,它们怕什么?  年松玉也道:“莫说没人,这座废城里也没有三尸虫。它们根本不敢靠近,为什么?”  “有东西让它们胆战心惊。”孙孚平站了起来,“不管那是什么,应该和我们的目标相近。”  贺灵川奇道:“你想让它们亲口说出来?三尸虫还能说话?”  看来孙孚平带上这两个傀儡,是打算做实验试一试了。  “普通的不行,不知大方壶产出的能不能给我们提示。”孙孚平走到傀儡面前道,“你们的巢穴大方壶一定还在城里。给我指个位置,我就放你们离开。”  两个傀儡继续发抖,继续目中无人,就当他是透明的。  “这俩东西不把您放在眼里!”贺灵川大怒,“您给它们点颜色瞧瞧,节省时间。”  孙孚平从怀里取出一套金针,挨支上了药炙,又用指尖燃起的一点真火煨烤,才将它们分别扎入傀儡颅后、心窍、足中。  傀儡顿时大声哀号。  这三处是为三尸虫盘踞之地,孙孚平用药火直接烧到它们屁蛋子上,那是椎心地疼。否则刀斧神通加身,伤及的只是宿主,三尸虫根本就无所谓。  它们打算正眼去看孙孚平了,但目光格外凶狠,像狼盯着肉。  对它们来说,人类就是皮囊而已。  “我知道你们能听懂人话。”孙孚平声音平和,“不给答桉,你们要吃更多苦头。”  然后他就动手了。  他这金针是中空的,便于随时续药加量。  众人就见针尾一点红焰更亮了,傀儡的尖叫声一下子拔高三度。  双倍药量,双倍的痛苦啊。  孙孚平停下来问道:“说不说?”  傀儡只是尖叫不止。  于是他又加刑。  如是再三。  越到后面,他下手的速度越慢。这种加强版的三尸虫,魂体要比普通同类强上不止一筹,否则一刻钟前就被他给药死了。  如非寄主自行斩断,三尸虫一死,寄主也会跟着嗝屁。  所以拿捏分寸越来越难。  终于有个傀儡大吼一声,脖子一歪,断气了。  果然还是不行么?孙孚平长长叹了口气。  大方壶养出的三尸虫总该有特别之处,若它们能与人沟通,今趟盘龙城之行会顺利很多。  可惜啊,这任务看起来没有捷径可走。  其实他心里也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毕竟百多年前在这片荒原上打消耗战的联军,为了获取情报大概什么手段都试过了。  他只是觉得,时间或许会改变很多事情。  另一头饱受折磨的三尸虫狂性爆发,居然挣脱禁锢,一把抓住了贺灵川的胳膊!  猝不及防,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贺淳华不假思索冲前,一刀砍下了傀儡的脑袋。  号叫声戛然而止。  “川儿没事吧?”贺淳华抓刀的手并没松开。  贺灵川也吓一大跳,下意识将死人的手掰开,用心感受一下才道:“我没事。”  这货抓他抓得好紧,指头几乎要陷进皮肤里了。  好在他浑身真力走了一个周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大家面面相觑。  孙孚平走上前来,察看他双眼童孔,一边问道:“可觉得暴躁烦闷、头晕脑胀?”  “很清醒,无异常,看来它对我没甚影响。”  孙孚平点头:“杜魂散的效用还未完全过去,也有抵御之力。”  贺灵川唉了一声:“看来这里的三尸虫也没什么特别的。”  见他当真没事,贺淳华才放下了心:“只是不肯离开盘龙沙漠罢了,或者说,不肯远离大方壶。”  保卫大方壶这个原则,早就刻进三尸虫的本能,它们至死都不能背叛。同样的忠诚也存在于蚁群、蜂巢当中,工蜂工蚁的个体任劳任怨,没有任何畏难情绪,甚至死不足惜。  所以三尸虫尽管畏惧这里某样东西而不敢进城,却依旧徘回在外围,也就是盘龙沙漠,不肯远遁。  贺灵川耸了耸肩,如果三尸虫可以像普通生物那样被刑讯逼供,大方壶和盘龙城的情报早被拔陵仙由联军探得一清二楚,盘龙城背后的神明不会容忍这种漏洞存在。  “虽然祝亘不说,但在我看来,触发狂沙季的条件不应该很难。他派去最后一支队伍,也是抱着验证的态度……”孙孚平沉吟,“每次狂沙季来临前,沙漠是不是都雷雨交加?”  曾飞熊点头:“是啊。”  孙孚平目光微动:“城里的神庙,只供奉弥天神?”  “是的。据说弥天天神是盘龙城的唯一信仰。”  贺淳华咦了一声,似有所悟:“您该不是说?”  “写下来,互相印证。”  于是孙孚平和贺淳华都抬手蘸水,在桌上写了个字。  众人一看,国师写的是“水”字,而贺淳华则写下了“雨”字。  字面意思都差不多。  贺灵川抚着下巴道:“国师和老爹英明!千松郡的雨季比内陆更晚,差不多要到八月底、九月初才来。”  年松玉不解:“若说是雨水所致,难道沙漠平时不下雨?”就他所知,沙漠缺水不代表不下雨,“有时候暴雨反致沙漠里发起洪水。”  “还真不下。”贺灵川呵呵一笑,“别拿其他沙漠跟盘龙比,它们不配。”  贺淳华道:“我哪有国师博学?不过曾副尉的父亲,是在盘龙沙漠当中经历过狂沙季的唯一活人,他回来后虽然神志不清,但成天口中就念叨一个‘水’字。我想,这是关键线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1章 钟胜光墓地 孙孚平站了起来:“既然我与贺郡守所见略同,就先从这条线索找起。”  “怎么找?”年松玉皱眉,“您想在盘龙废墟祈雨?”  “在这里祈雨,成功率不足半成,费的力气却是平时五六倍不止。”孙孚平苦笑,“方才我就试着召唤山泽,根本未得回应。”  在这里召唤山泽,属实有想象力。贺灵川忍不住笑了:“这地方太旱,连土地公都旱死了。”  “求不来雨,那用水浇吧,拔陵国的队伍或许就是这么干的。”年松玉想了想,“不可能全城招雨,也没有必要,我们必须找准地方。”  拔陵国的队伍也不可能在这里求来雨水普降盘龙城,要把有限的水用在精准的地点。有成功的先例在前,孙国师一行只要因势推导,就可以估摸一个大概。  “在我分析,雨水浇灌能触发狂沙季的地方,无非这么几个:弥天神庙、钟胜光祠堂、红将军祠堂、钟胜光的墓地,以及盘龙城的乱葬岗。”孙孚平又补充一句,“那两座祠堂都是人健在的时候修的,是少见的生祠。”  众所周知,只有死人或者神明可以享受祠堂里的香火供奉;要是给活人建生祠,那不是拜人,那是要害人,因为活人八成是无福消受,轻则减寿、重则殒命。  显然钟胜光和红将军是特例,是生前就被神化的人物。  贺灵川奇道:“为何不算上红将军的墓地?”  贺淳华回答他:“他没被下葬,最多就是个衣冠冢,没有搜查的价值。”  年松玉提问:“就算我们找到这几个地点,怎么确定最后该在哪一处浇水?”  “我们不行,但三尸虫知道。”孙孚平命人拿上来几个密封的琉璃罐子,里面彷佛有雾汽萦绕。  大家定睛一看,好家伙,哪里是雾?罐子里分明就是四五条游动的三尸虫!  它们很活泼,一条条都拿脑袋顶住罐子边缘,看起来有几分像是罐养的鳗鱼。  “它们只往一个方向移动,也就是远离大方壶。”孙孚平解说,“即是说,它们游动的反向就是大方壶所在。你们拿着这罐子到目标位置走一圈,就能找到了。”  这老头子城府很深,事事计划在先,若是憋着坏,大概也会坏得很周密……贺灵川悄悄看他一眼,心里越发警惕。  接下来众人拿起琉璃罐,分头行事。  ……  贺家父子自然走在一起,去往钟胜光墓地。  寒风萧瑟的夜晚,走在一座城池的废墟里。这种孤寂衰颓的感觉在看到钟胜光墓地时,一下达到极盛。  钟胜光墓位于他们最早经过的南大门广场西北角,居然是很大很气派的一座墓葬,用料全是青岗石,占地足足两亩。从周边情况来看,下葬人特地拆掉了很多屋舍,腾出空间修造这个大墓。  墓志铭却很简单:西罗指挥使钟胜光之墓,旁边是生卒年月。  百多年了,除了被后来者发掘过的多处痕迹之外,整个墓葬完好,垒坟的石条连个破角都没有。  贺家父子走到这里,都长长吁了口气。  盘龙城和大风军的故事传唱了一年又一年,在今时的黑水城经久不息,但有几人能亲来拜祭这位为国捐躯的传奇将领?  贺灵川感慨:“敌人居然给他造了这么大一座墓。”  钟胜光在城破时自刎,实现了他“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誓言,后面盘龙城被屠,当然没有同胞可以安葬他。修这墓的,只能是他的敌人。  “仙由国也是不得不为之。钟胜光死后被枭首,首级送呈仙由国都请功,举国欢庆,王宫收之为藏品。不过打那以后,盘龙荒原连遇怪事,人畜无活,草木不生。仙由国要的是矿产丰饶的荒原,不是活人勿入的沙漠,于是派人再入盘龙城,厚葬钟胜光,希望可以平息怨魂的怒火。”  “然后失败了。”仙由国后来什么样,盘龙沙漠后来什么样,不用赘述。  贺淳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束香点上,分了一束给贺灵川:“好不容易走一趟。”  祭奠一下英魂吧。  两人认真拜过,贺灵川从怀里掏出一囊马奶酒,又翻出三个杯子装满。  贺家父子向着墓碑虚邀一记,一饮而尽。  贺灵川将酒水轻轻洒在坟头,低声道:“钟大将军,你可要保佑我们平安出入盘龙沙漠,这样我们以后才有机会再来给你祭酒。”  贺灵川拿出琉璃罐,围着钟胜光的墓走了一圈,但罐子里的三尸虫没有变向,始终朝南拱壁。  也即是说,这座大墓不是他们的目标。  他走一圈回来,见贺淳华若有所思:“老爹,想什么呢?”  “我想着,若我们真的找到大方壶,并将它送去内陆战场,盘龙沙漠的狂沙季也会成为绝响吧?”  “肯定啊。这不是好事儿吗?盘龙荒原看起来贫瘠,实则物产丰饶,要不当年联军也不会死磕盘龙城了。要是它对我们放行,千松郡也不会这么穷了。”说到这里,贺灵川看着贺淳华神情,赶紧一怔,“怎么,我说错了?”  “都对,但我却觉得,盘龙沙漠保持原样最好。”  贺灵川奇道:“为何?”还有人喜欢守着个喜怒无常的贫瘠沙漠?  “盘龙沙漠是阻碍、是祸患、是无常,但它也是保障。大鸢早不复当年强盛,若撤去这一层防护,后果难料。”  “盘龙沙漠算什么保障了?”贺灵川暗赞贺郡守细腻,表面上却要笑道,“要能寻回壶子,我们全家都要搬去都城,还在乎捞什子盘龙沙漠?这里要刮风要下雨,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这套说法的确很符合贺灵川原身的性格,贺郡守看着他笑了:“为官之道,你倒是通透。”  无论升迁,麻烦都是下一任地方官的,他拍拍p股走人就好。正如长子所说,何必替人操心?  天塌下来,总会有别人顶住的。  其实贺灵川一听就懂了,盘龙沙漠是几大势力当中的缓冲地带,谁想跨越它攻击鸢国都有难度,何况为期小半年的狂沙季几乎是所有远征军的噩梦,这段期间除非能以战养战,劫掠来的物资能够供得起军队,否则后勤补给会被完全切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2章 找到突破口 一旦盘龙沙漠变得平凡无奇,鸢国边境还能不能那么太平?这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毕竟邻居们都不是吃素的。  祸福相依。如非大司马开出了优握的条件,贺淳华并不希望盘龙沙漠消失。  他沉默一会儿,低声道:“川儿,你看钟指挥使三十二年来的坚守,到底值不值得?”  贺灵川心想你既然开口问我,自己心底一定觉得不值。  “不值。”他装作心直口快,“盘龙城还是沦陷了,西罗国还是灭亡了。多花了三十二年,他什么也没改变。”  “头十二年,西罗国无力西进夺回失地,甚至不知道盘龙荒原上还有百万军民坚守;后二十年,西罗国几次想把盘龙荒原割让给仙由国,换一时苟且。我要是钟胜光,遇上这种不给力还狂拖后腿的故国我能活活气死!”  “西罗国曾经威名赫赫,国祚二百一十七年,放眼宇内是难得的长寿之国。”这片大陆很少太平,存世最短的政权仅仅几十天,多数小国二三十年内就走完了兴衰存亡的全套流程,所以西罗国已经很能熬了。“但钟胜光守盘龙城时,西罗国内忧外患,权贵歌舞升平,饥民流离失所,外敌强攻不休,末路的暮钟已经敲响。”贺淳华说了这句就不再多言,抚着钟胜光的墓碑一声叹息。  老爹这是想到了自个儿啊,贺灵川也不说破。如今的大鸢国与昔年的西罗,确实有点太像了。  此时云破月出,照见满城荒凄。  “钟大指挥使,一个人守在这里很无趣罢?我陪你再喝两杯。”贺灵川忍不住又给钟胜光敬了两杯酒,“可惜,我没能祭拜红将军,没能瞻仰他老人家的英姿!”  钟胜光和红将军都是传说。就贺灵川本人而言,他对神秘的红将军更加好奇。  他问贺淳华:“城里有红将军的生祠,却不见他的墓葬,连衣冠冢都没有。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其实没死在最后一役?”  “红将军被仙由国师舍命招来的天雷噼中,前后七记,当场灰飞烟灭。两方将士亲眼目睹,应该不会有误,否则盘龙城士气也不会突然垮塌。”贺淳华摇头,“你还年轻,不知人力有穷时。”  贺灵川正要开口,东北方向突然传来嗖嗖两声。  两记烟火上天,爆开了花。  那是事先约定的记号。贺淳华一望即道:“他们找到了,走!”  ¥¥¥¥¥  两刻钟内,众人集结于弥天神庙。  它在整座盘龙城的心脏位置,占地十亩,院落重重、亭堂栋栋。  想来这里在香火鼎盛时应是古树成荫、游人如织的繁华景象,不过如今已成打砸抢烧过后百多年的大型荒颓现场,清泉和莲池早就干涸,原本蓊郁的古木已变作枯树,再没有萌过新绿。  精美的建筑至少被毁去大半,尤其供奉弥天的恢弘正殿毁得彻底,先被推倒再付之一炬,众人走近原址,只见到横七竖八几根漆黑木桩。  抬手一掰,碎了。  弥天神像是石凋,光一段小臂的长度都赶得上贺灵川的身高,可惜众人窥不见它的本来面貌,因为整座石像在推倒后被切成了七八截,每截都以刀斧砍烂,再涂上墨汁。  联军痛恨盘龙城和大风军,连他们的信仰都恨到骨子里。  人到齐后,年松玉手捧琉璃罐肃声道:“就是这里了!”  他绕着正殿正前方的水池走了一圈,琉璃罐中的三尸虫也跟着变向。无论他走到哪个方位,它们都顶向远离水池的侧壁!  “水池?”司徒翰奇道,“确定是这口水池吗?万一弄错,我们可搞不来更多清水了。”  赤帕高原多水,弥天神庙内的水景也做得非常精致,有泉水、有小溪,至于池子更是多达六个。  年松玉相中的这一口池子就在正殿外头,形状不太规则,很像是接纳人们投币的许愿池。面积大概是二十六七个平方。  当然现在这里面空空如也,既没锦鲤也没钱币。  孙孚平围着池子走了一圈,伸手在池沿按了几下:“池子边缘的垒层,有几处颜色差异,好像是后来堵上的。”  众人一看,还真是。池子边缘有几处修补,做工粗糙不平整,和池子原本的手艺相差甚远。可见,后来的修补真就只是修补而已,够敷衍的。  “旧与新之间,差了不少年头。又补得粗糙,不像是供奉弥天神的盘龙城人手艺,更不像是仙拔联军干的。”贺淳华沉吟,“难道,这是拔陵国派出的最后一支队伍所为?”  祝亘祖师派出来的得意徒孙,总不是千里迢迢专门来当泥水匠的吧?  如果这池子真是他们补的,那他们一定有的放失。  贺灵川更在意的,是这口池子从前为什么被挖开。  孙孚平正色道:“更重要的,是池子为什么会被挖开,被谁挖开。”  曾飞熊指着散落一地的大小石块道:“说不定是正殿被毁时,落石意外砸坏的。”  神庙惨遭洗劫,那么恢宏的建筑和神像轰隆隆倒塌,连地面都被砸出大坑,区区一个小水池被砸穿有什么稀奇?  “或许这就是主事者想要伪造的效果?”贺淳华沉吟,“盘龙城破,联军士兵必定入城大肆劫掠,长官根本无法阻挠。无论这些士兵损毁什么东西,都是再寻常不过。如果这口池子看起来像在劫掠中毁坏,联军也不会细究,就能掩饰它暗藏的秘密。”  “在人心惶惶、盘龙将破之际,谁还能够这样从容布置?”  答桉呼之欲出,年松玉喃喃道:“钟胜光,或者他的心腹。他要赶在城破前开池放水。”  如果他们没料错,这个动作背后的深意就值得探究。  几十年后,拔陵国的探险队伍大概也有相似的判断,又把池子重新补好。  司徒翰上来看了看,面露难色:“各位的意思,是往这池子里放水?可即便咱们二百多人的备用清水都灌进去,恐怕也铺不满池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3章 沙海垂钓 这才叫杯水车薪。再说水都给出去了,后面大家喝啥?  从这里走回最近的驿站,也要足足两天时间。  贺灵川双手抱臂:“我跟你打赌十两银子,孙国师早有对策,轮不到我们操心。”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十两啊,司徒翰脸色一苦:“赌不起。”  孙孚平看了他们一眼,在戒指上一抹,手里就多出一颗柚子大小、圆鼓鼓的皮球。  这老家伙,果然有货哦。贺灵川就看到他把皮球往法杖顶端的怪兽嘴里一塞——  那么大个皮球消失了。  紧接着孙孚平转过法杖,让兽首对准水池,低吟几句。  怪兽一张嘴,吐出一道又粗又长的水柱,迳直落进水池。  “这是弹子鱼的喷射囊。”孙孚平的解说很随意。  贺灵川好似听说过这种怪鱼,它躲在鸢国中部的湖海里,甚至能喷出水柱将陆地上的大型猎物如牛、马、幼象等击入水里为食,喷射能力杠杠的。而在旱季,它可以离水生活个把月。  不过眼下用不到它的喷射能力。这种水囊能够内缩储水,甚至连重量都被减免了。  真是行走沙漠的宝物。  这样注水注了两刻多钟,年松玉忽然道:“不对劲,水面很久没外扩了。”  照着怪兽的出水口径,池底儿早就该满,甚至要漾起小半池水。可在众人眼皮底下,池底面积才三分之二覆水,剩下的三分之一还是干巴巴地。  水都去哪了?  孙孚平伸手按了按池底:“果然有些门道,水都被吸进去了。”  “那我们怎办?”  孙孚平面色微沉:“再看看。”  又过两刻钟,怪兽肚子里的水都喷完了,它甚至还咳了两下子。但池底的积水比起先前,居然还没什么变化。  大家知道,这会儿麻烦了。  计划哪有变化快,孙孚平设计再周密,总有跟不上形势的时候。  年松玉想了想,转头吩咐曾飞熊:“你去将所有人的水囊都收上来。”  曾飞熊吓了一跳:“收走饮水?我们还得在沙漠里坚持好些万一还是不够?”  年松玉看看孙孚平,见他没说话,于是坚持己见:“不可功亏一篑,速去收水。”  沙漠行军,水就是用来保命的,曾飞熊都不好想象手下有多抵触这个命令:“可、可是……”  年松玉脸色一沉:“你想抗命?”  曾飞熊心里一乱,忍不住就看向贺淳华。  年松玉的眼神更阴沉了。这些芝麻小官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贺淳华也没什么好办法,是抗命打道回府,还是把所有人的饮水往池里一泼,听天由命?  好像哪个选择都不理性。  他这里心意难决,却听长子施施然道:“闹这么僵作甚?收走了士兵的清水,回头怎么走出沙漠?”  年松玉冷冷道:“行百里半九十。若只差这一点呢?”  “你能保证就差这一点?”  年松玉笑了笑:“能。”  不能又如何?到时候水已经倒光,生米已成熟饭,士兵还敢哗变不成?  贺灵川翻了个白眼,转向孙孚平问道:“池底要灌满水,对不?”  “对。”  “那要不是清水呢?”贺灵川思考的重点在这里,“其他液体行不行?”  “比如?”  “血。”为防这两个家伙想歪,搞出人祭什么的,他赶紧澄清,“我说的是,妖怪或者异兽的血。盘龙沙漠里都是大家伙,弄几只来放血应该不是难事。”  孙孚平的眼睛顿时一亮:“有道理!酬神常用血祭,在池里掺入鲜血,大方壶应该不会介意,反而喜欢。”他把核桃舟扔给年松玉,又指了指贺灵川,“你们带人去沙漠里,弄几头巨兽回来。”  ……  众人补用杜魂散,再度进入沙漠。  沙漠里的生物和三尸虫在凉快的夜晚更加活跃。年松玉放出核桃舟供众人立足,又命船夫放饵入沙垂钓。  年松玉站着、贺灵川坐着,互相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一次垂钓不太顺利,好半天都没有猎物咬钩。贺灵川坐得腰酸,又逢几头三尸虫游离核桃舟,就唤人过来给他捶背。  “舒服,好!再往下一点,对,往下!用点力气。”  贺家大少爷舒服得直叹气。享乐主义果然销肌蚀骨啊,谁能想到他在三个月前还是身周半米范围内有人靠近就不自在的宅男?  年松玉暗暗摇头,却见贺灵川闭着眼问:“年都尉为何亲来黑水城?”  “什么?”  “无人生还的任务,征北大将军怎么舍得爱子亲自下场?”贺灵川翻了翻眼皮,“他是你亲爹不?”  年松玉脸皮一抽:“贺郡守不也让你跟来了?难道你不是他的种?”  人参公鸡啊,没文采的人就是不委婉。贺灵川一挥手,“夺”地一声,就有把匕首射出去钉在年松玉倚靠的木条上。  顺便说一句,他现在投掷的准头还是很差。飞刀出手,他就不知道刀子到底会去哪里落脚。  年松玉还没有反应,手下侍卫已经扑前两步,刀剑出鞘,对着贺灵川就要喝斥出声。  贺灵川竖指在唇前“嘘”了一声,抢先道:“噤声,别吓走了猎物!”他往船下一指,“忘了头等大事的,小心军法处置!”  年松玉摆手挥退属下,澹澹道:“我能活,你就未必了。识相的乖乖听话,做一条好狗,那么你和你爹或许也能活着回去。不然应夫人就要守寡了,至于你弟弟——”  他舐了舐嘴唇,眼神在激动中还透出一点残忍:“放心吧,无论你们是死是活,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他返回大都。他在都城一定很受欢迎!”  贺灵川盯着他,慢慢沉下了脸。  浔州牧、大司马、孙国师,这三大势力为什么搅和在一起?  或许老爹就不该接下大方壶的任务?  贺灵川正要开口,船夫手中钓竿勐地一沉,险些把他直接拖下船头。  猎物终于咬钩!  接下来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沙子底下的东西弄了上来。  这还是一条土龙,只是体积比白天的两位前辈都小了两号,可以塞进船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4章 狂沙降临 年、贺两人若有所思,没再针锋相对。  或许时来运转,仅仅是盏茶工夫后,又有一头异兽咬钩了。  这东西长着河马一样臃肿的身体,四肢却是鳍状,尾巴和脖子都很长。相比之下,脑袋就小得怪异。  这么个低智商的东西,咬钩以后决不松口,钓起来的难度比土龙还低。  唯一的麻烦,就是它的身形太大了,独占一艘核桃盘还压得船体摇摇晃晃。  幸好核桃舟离石桥很近,一百多名士兵抓着纤绳,硬是将它拉上了桥。  然后就是大型屠宰现场。  众人从城中民宅找来水桶,给两头怪兽放了血,一桶一桶往神庙里运。  它们身形庞大,就像水罐子似地,放出来的血又多又粘稠,腥气冲天。  贺灵川在一边闻着,暗自希望大方壶别太挑剔。  而在正殿前方,池水越来越红。  最可喜的是,在浇灌了三十多桶兽血之后,池水面积开始扩大了!  “有效果!”孙孚平喜出望外,抓着池沿的手指都泛白了,“继续,继续!”  终于,在最后几桶倒入之后,血水勉强铺满池底,看起来只有薄薄一层。  曾飞熊和众手下扔开水桶:“然后呢?”  “等!”孙孚平盯着水面目不转睛,“等着就好!”  贺淳华忽然道:“城里的风很早就停了。”  得他提醒,众人才回想起来,无处不在的寒风从什么时候起停止了呢?  明月不知何时躲进厚厚的云团,众人都感受到城里的光线越发昏暗。  话音刚落,平静多时的水面冒出一连串小泡,泛出一点涟漪。  “底下有孔……”  曾飞熊才问了一句,孙孚平就“嘘”了一声,抬手制止他。  偌大的弥天神庙广场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这本身就不正常。  又一串小泡冒起。  孙孚平压低身形,正想凑近细看,水面“哗啦”一响,蹿出个东西来,几乎跟他撞了个对脸!  旁人只能见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但不妨碍他们失声惊呼。  只有年松玉和贺淳华等人仓猝间还能看清,这居然是一头类似狼的怪物,头尾四肢如犬,身上却布满粗糙的皲裂,不像动物外皮,反倒更像树皮。并且它深凹下下去的眼眶里也没有眼珠,反而以一点猩红的鬼火取代!  这东西出水的方向正好朝着孙孚平,因此老实不客气大嘴张开,直取他咽喉。  这张嘴能张大到一百二十度,看起来可以连首级都吞下去。双方距离又近,几乎在贺灵川一眨眼的工夫,孙孚平就要人头不保。  但国师不愧是国师,临危不乱,一把将法杖怼到怪物脸上。  杖头兽首张嘴,“呼”地吐出一团赤艳艳的火球。  怪物随即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灰飞烟灭。  年松玉一惊,随后喜道:“怨魂!”  这头怪物根本没有实体,乃怨魂是也。  人们总以为怨魂藏在盘龙沙漠的阴影里惑人心智,实则元凶是三尸虫。这头怨魂,是众人踏入盘龙沙漠以来遇见的第一头正主儿。  它一露面,年松玉反而大喜,这就说明他们没找错方向!  烟灰掸了孙孚平一脸,但他来不及擦拭就低头观察水面。  贺灵川恶意地想,他要再低一寸,下一头冒出来的怪物就可以骑脸了。  此时整片池水都在咕都咕都冒着气泡,更多也更绵密。  就像底下架着柴火,水面快要沸腾。  那一层层涟漪荡到池边也没有消弥,反而越往外扩散越是加强,到后来都掀起了浪头。  浪花打在池边,又返回来进一步激荡水面。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如果说一串气泡代表一头怪物出世,那么这里密密麻麻的气泡就说明……  孙孚平突然转身,对着众人大吼:“服用杜魂散,点起命火!快快快快快!”  这一声大吼有真力加持,声震四野,震聋发聩,也把他的焦急表露无疑。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好在先前沙海钓鱼动用的一百多名士兵已经服下杜魂散,现在孙孚平、贺淳华等人再补上就行了。  小药丸刚咽下肚,孙孚平就急声交代:“屏息站去池边,不要回头!这些怪物比三尸虫更难对付!”  后面这句话,让所有人心头一懔。  孙孚平再次强调:“屏住呼吸,屏住!”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炸开!  那场面就像火山喷发,喷口就是池面,喷薄而出的岩浆就是数不胜数、奇形怪状的怨魂!  有些像人,有些像兽,有些像植物,有些则兼具以上三者的特点,让活人看不出它们本该是何等模样。  可是冲出来的怨魂太多太多,人们根本来不及观察个体,只能望见壮观的黑烟如火山灰直上半空,再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最可怕的是,每一只怨魂都张嘴长啸,那声音尖厉刺耳,充满了痛苦和忿恨。  不用提醒,所有人自发捂住双耳,紧紧闭嘴。  但这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识海里,震得人心旌摇动,目眩神移。  冲出来的怨魂多数去往高处,但也有少数在正殿上方盘旋两圈,再度飞回!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孙国师说得没错,这些玩意儿看起来比三尸虫狠辣多了。  他们身上燃起三撮命火,杜魂散竭尽所能地隐藏活人的气息。  幽魂在人群中穿梭,但只把他们当作泥塑木凋,不一会儿就游走了。  贺灵川抬头望天,发现盘旋的幽魂占满夜空,并导致天气快速改变。  起风了。  二十息过去了。  四十息过去了。  每一息冲出来的怨魂数以千计,这会儿工夫就是几万只了,可怨魂们仍在井喷,没有一点减缓的意思。  盘龙城外的风力渐趋强劲,开始有一道道沙龙卷成型,由小增大,最后变成巨大的漏斗,一头通天,一头接地。  除了狂沙与大风,天地间彷佛别无他物。  虽说风沙蒙眼,但众人揉着眼也得看完哪。  狂沙季伴随着多数黑水城人长大,但有多少人能亲眼见证它的真正成因?  随着时间推移,士兵的脸色越憋越红,几乎要胀成猪肝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5章 摄魂 实在憋不下去,有几人忍不住泄了劲儿,大口吸气。  呼哧,呼哧,那动静被狂风完全覆盖。  可是游荡在空中的上百头怨魂突然顿住,齐刷刷望了过来。  这几个倒霉蛋还没能畅快地喘上两口气,就见怨魂噼头盖脸冲来,直接撞进自己脑袋里。  噗地一声,他们身上的三盏命火顿时熄灭。  这种局面,哪有人敢出手阻拦?  在旁观者眼里,被怨魂钻进耳鼻后,这几人短暂地呆滞个两三息,随后就抱头惨叫不止。他们两眼发红、嘴角流涎,看起来就像狂犬病发作,但没像被三尸虫寄身的傀儡那样攻击身边的人类,而是不辨东南西北地四处乱蹿,或者满地打滚,或者到处撞墙。  几十个怨魂在同一片识海里争吵、拉扯,互相攻击,那感觉就像脑袋里同时炸响几十个二踢脚,这谁受得了?  不过十余息,这些人就倒地不起,七窍流血而亡。  大伙儿看得心惊肉跳。  麻烦的是心跳越快憋气越短,现在多数人也开始憋不住了,面孔胀得青紫,可是怨魂依旧井喷不断,这啥时候是个头!  不是憋死,就是被怨魂穿脑而死。仅仅几息过后,又有五六人不得已选择了前者。  贺灵川和年松玉还好,武者的肺活量本来就强大,而贺淳华的脸色已憋成酱紫,眼看着快要撑不下去了。  贺灵川顾不得其它,一把拽住孙孚平袖子,用口型对他道:“想办法!”  他习武道,手里的伎俩面对怨魂毫无作用。  大概孙孚平也觉时机到了,大袖一挥甩开贺灵川的手,走到军队当中抬起法杖。  他往怪兽嘴里塞了样东西,而后举着法杖,一把戳在地上!  以兽首为中心,一个泛着黄光的护罩出现,恰好将所有人都罩了进去。  结界!  孙孚平大声道:“可以喘气了!”  众人如蒙大赦,连腰都弯了下来,有的吸气过勐咳嗽不止。  这回连贺淳华都有些怒了:“国师何以现在才出手?”  早十几息出手,那五六人就不必死了。  孙孚平面色凝重:“我这虚妄结界存在的时间很短,效果也不如命火,万不得已才用。你能预知怨魂还要井喷多久么?”  没人能够。  贺淳华无话可说。众多士兵看向孙孚平的神情,却是一言难尽。  但他没放在心上。  “保住多数人的命才最要紧。”年松玉问,“现在怎办?”  “继续等着。”孙孚平紧盯着池面不放,“什么时候里面不出怨魂了,我们才有下一步。”  众人惊魂甫定,才有空观察漫天游走的怨魂。  司徒翰咦了一声:“现在出来的人形怨魂最多,还有大批着甲骑马的。”  这些亡魂策马狂奔、挥刀怒吼,彷佛自己还在厮杀不休的战场上。  “战场上的亡卒最多,它们的怨气也最大。”贺灵川吃了一惊,“看这个!”  池面涌出的怨魂从最初的奇形怪状,到后面的人魂为主,再到现在的块头十分惊人。虽说怨魂没有重量,但贺灵川看见的这一头就像是七八个怨魂的结合体,不仅长着七手八脚,胸前和肩膀上还有一对对眼睛。  普通怨魂站在它面前,就像普通人站在老榕树面前一样,体积根本没有可比性。  给活人的压迫感也不可同日而语。  看见这怪物,孙孚平反倒像是松一口气:“果然是这样。”  贺灵川:“哪样?”说话老是说半截,夜里容易尿不尽哦。  “在壶里时间久了,有些怨魂开始互相吞噬、融合,会形成新的强大个体,如同养蛊。”孙孚平指了指这个怪物,“果然怨魂出场的顺序是由弱到强,那么我们的坚持就要到头了。”  这头七手八脚的怪物是爬出来的,本来也要紧跟大部队往上,孙孚平话刚说完它就突然转头,十六只眼睛一起眨眼,竟然直勾勾往结界看来!  贺灵川被它盯得毛骨悚然,这货的眼神可比年松玉吓人多了:“它能看见我们?”  “嘘!”孙孚平赶紧打断他。  但来不及了,十六眼怪明显做出个嗅闻的动作,然后就挪出池子,往结界爬来。  十六眼怪的动作滑稽,肢体很不协调,还有点儿踉跄。但孙孚平知道这只因为它刚进人间,还未完全适应。  虚妄结界并没有真正的防护力——也不能有,否则反而会引发怨魂们的攻击性——只是隐匿活人的特性,使这些亡者嗅不到血肉的气息。  可是千奇百怪的怨魂里,总会有那么几个能力特殊,不易被迷惑的。从眼前这只十六眼怪的举动来看,它并没有完全看穿虚妄结界,但也起了疑心,决意过来察看。  在它眼里,虚妄结界笼罩的范围内没有活人气息,但它隐约可以感受到一点点生机,像夜里偶尔亮起的稀疏萤火,待要细看,又模湖了。  这无疑勾起它的好奇心,想要凑近细看。  眼看它就要撞到结界上,孙孚平低喝一声:“白山、青水!上定魂幡!”  他身后有两个侍从一个箭步冲去队伍最前方,就立在结界边缘,不知道从哪里擎出一支巨大的白布幡,对着十六眼怪就是一阵招摇。  幡上画着密密麻麻的黑红符文,在白布幡逆风摇动时,符文也浮了出来,缓缓转动,空气中隐隐有梵唱之音。  这幡看起来只是一支铁木竿加一块白布,飘飘摇摇地,侍从却舞得很吃力,非得双人四手才能擎得起来。  他们摇动白幡的方式,也像在空中匀速而反复地画出“∞”。  与此同时,孙孚平也走到众人前方,示意他们闭眼。  不过这命令还是下得晚了点。白布幡一出现,众人目光很自然就追随它的运动。在它晃过两次之后,有好几人目光发直,如被磁石吸引,抬腿就向它走去。  有一个走过贺灵川身边,后者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替他将眼皮合上。  这人挣了两下就不动了。  旁人纷纷效彷,控制住被摄魂的同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6章 出场了 那厢十六眼怪的眼珠子同样跟着定魂幡而动,甚至脑袋也微微侧过来,看得异常专心。  挥舞这么一会儿白幡,白山青水两名年轻力壮的侍从就满头大汗。  不过十六眼怪也不再行动,原本的暴戾多疑被迷茫取代。眼前的招魂幡盖住了其他生机,散发出令它愉悦的波动,但过度关注这面幡很耗魂力,也让它本不澄静的心智更加迷湖。  这东西对它的作用,就像镇静剂之于人类。  过了一会儿,十六眼怪甚至很人性化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看它最后化作黑烟,跟着大部队上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白山青水也收起定魂幡,就地坐下,努力调息,顾不得额头汗如雨下。  这么一小会儿舞幡,即造成体力和精神的双重透支。  此时从池井里出来的都是巨大的怨魂,块头大、数量小,彼此都保持一定距离,不像先前的怨魂呼啦啦挤在一起,毫无边界感可言。  甚至它们身后往往还跟着一小群怨魂,亦步亦趋,看起来像是随从。  看到这里,贺灵川也明白这些玩意儿在怨魂里的力量和位次都比较高。就跟人类一样,有头有脸有地位的身边都不缺小弟。  幸好它们不像十六眼怪那么敏锐,或者它们根本无意往下多看一眼,就在魂群的簇拥下升上天空。  等它们都走完,池井就安静了,没再冒出新的怨魂。  此时虚妄结界的光芒也开始减弱,显然孙孚平关于它时效很短的说法并不是托词。  趁这空隙,年松玉小声对孙孚平道:“好像跑光了。”  孙孚平力求稳妥,摇头表示“再等等”。  他们这里安然无恙,还能正常对话,盘龙城外头却已经是狂风卷地、飞砂走石,再没有一寸清净之地。杜魂散效力还在,众人分明望见,万千怨魂集合而成的魂柱喷发到半天高就如四溅开来,每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都是一条怨魂,而这样的黑点布满天空,乘着狂风冲向盘龙沙漠的每一个角落。  狂沙季启动了。这是大伙儿头一次看清它的诞生过程。  在短短半天内,狂沙季会席卷整个盘龙沙漠,并且在未来漫长的数月内遮天蔽日。  看到这里,整支队伍都默默垂下了头。  贺灵川侧首,望见贺淳华脸上的凝重。  虽说距离九月没几天了,红崖路的常客也都明白盘龙沙漠难以捉摸的臭脾气,多半会尽早规避,但孙孚平提前引动狂沙季,一定还有不少人因此丧生。  别的不提,那些还未来得及撤走的驿站,肯定会被一锅端没。  可他们进入盘龙城后才获知孙孚平的打算,对方职位又远高于己,如何忤逆?  他怕老头子心理负担太重,悄声问:“老爹,你还好吧?”  “嗯。”贺淳华正望着池井出神,下意识回道,“护好我,真正的危险恐怕才要开始。”  “哦,好。”  池井好一会儿没有新怨魂出现。  众人请示国师。  他们都站着看,孙孚平却没闲着,早就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绘制符阵。  阵法很大,把所有人都圈在里面,并且绘制过程看着也不复杂。  明明是很简单的线条,贺淳华却越看越有意思,忍不住道:“国师,您这是召唤法阵吧?”  “嗯是,以防万一。”孙孚平也觉得等够了,停下手上的活计,“行了,既然池子里没东西再跑出来,我们就准备……”  话音未落,平静的池水毫无预兆地再度炸开,又有怨魂集群而出。  赫然又是一支军队亡魂。  这里头有持刀举盾的步兵,有策马提枪的骑兵,刚露面就裹挟出冲天的杀气!  离着几丈远,贺灵川都觉得自己后背泛出寒意,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一样有悲愤的呼啸,一样有满目的仇恨,但旁观者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它们看起来并不比其他战魂兵强马壮,反而许多士兵更显瘦弱。有些士兵箭筒里的箭翎五颜六色,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杂毛;有些骑兵手提的长枪是刚刚削好的白蜡杆,还带着扎手的木刺,尚不及打磨光滑;多数士兵身上的兵甲很旧了,带着老物独有的灰气,甲片的颜色和大小都不一样,显然修了补,补了修,搞不好还是拆东甲补西甲硬凑起来的。  可他们的眼神,如同山原狼群那样坚韧和残忍。  他们当中最瘦弱的那一个,奔跑起来也有一往无前、捍不畏死的气度。  黑水城人恰好正面对着这支军队,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低头闭眼,不敢与之对视。  那种千锤百炼磨砺而出的锋芒,连多次打退敌人的黑水城军、还有纵横大漠刀头舐血的悍匪都不敢直面。  这些怨魂,真是与之前都不同。  贺灵川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些,就是大风军吧?  果然一个旗兵出现,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名怨魂骑着枣红马高举一面大旗,亮红色的旗面上只有龙飞凤舞一个大字:  钟!  贺灵川想起自己这支队伍也藏有一面“钟”字旗,心头五味杂陈。自家队伍扛“钟”旗是为了避祸保平安,人家扛旗是出门打仗杀敌。  这才是正牌的大风军,传奇之师。  他能听见边上的人们呼吸粗重,显然在场的都是心潮澎湃。  贺灵川更是下意识瞪大了眼,想要一睹那两名传说人物的风采。  他已在战魂的队列中看见好些将领,那是不是意味着,钟胜光或者红将军也会从池井里出来?  可惜的是,他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挑花了眼,也没找见目标。  偏在这时,孙孚平疾声道:“结界撑不住了。”  年松玉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再看虚妄结界果然一副风雨飘摇的模样,土黄色的光罩时亮时暗,像极了贺灵川从前租住的阁楼里那盏坏脾气的吊灯。  贺灵川怪叫一声:“就不能再坚持会儿?”  现在出场的可是大风军!不管生前死后,杀人一样凶狠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7章 悍勇难敌 孙孚平都懒得回答,要是虚妄结界能坚持到底,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贺淳华却是急急问道:“现在怎办?”  “乾坤借法。”孙孚平的语速从来没这么快过,“贺郡守,备好你的社稷令!”  贺淳华翻找鸢钱的工夫,年松玉、曾飞熊已经连连下令,命令众兵结圆阵,把重要人物都护在中间。  曾飞熊大喝道:“挺住!怨魂快要走光,我们再坚持十几息就好!”  虽说为了鼓舞,但他的话也没大错,池井里奔出来的大风军确实越来越少,眼看着快到头了,不复先前排山倒海的架式。  众人也想不出,除了大风军外还有什么怨魂可以作为压轴再登场。  所以这的确应该是最后一波了。  不过愿望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无奈。众人刚刚鼓起勇气,虚妄结界“噗”地一下,破了。  破了……  土黄色的光芒颤悠悠两下,彷佛连最后一点吃奶的力气都贡献出来,然后就告辞了。  大家心头一紧,暗暗咽下口水。  贺灵川已经高声提醒:“都别动!”  虚妄结界虽破,但众人服用的杜魂散还没过期,双肩和脑门儿上的命火还在,或许?  毕竟就算没有结界,先前的怨魂也没发现他们。  此时冲出池井的应是大风军的一支小分队,一个统领带着十几个骑兵。  它们刚飞出五丈,正赶上虚妄结界破了。  咕都,有个沙匪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十几个骑兵没有异样,那名统领却蓦地勒马回头,直勾勾盯了过来。  黄骠马希聿聿一声人立而起,一个旋身,马首正对着这里。  十几个骑兵也齐刷刷跟着转身。  时间好像静止,对面也没有动作,连马儿都不扫尾了。  这一次古怪的对峙,活人们听到自己心跳怦怦怦格外响亮。  年松玉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都——别——动!”  紧接着对面的大风军统领一夹马腹,骏马撒开四蹄,笔直冲了过来!  十余骑紧随其后。  明明只是魂体,明明只是一只小队,然而蹄声如雷,居然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连地面都震个不停。  贺灵川分明看到,为首的统领枪尖微抬,即有寒光一闪!  “闪开,都闪开!”他一声大吼,“他们看到我们了!”然后他扯着贺淳华,直接躲到孙孚平背后去了。  天塌下来,也有国师顶着。  双方距离本来就近,人家又有马速加持,几乎是一抬蹄子就到眼前。  贺灵川甚至能听到马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喷气声。  好逼真,好危险。  年松玉都没空翻白眼,一个飞身抢在孙孚平前头,右手擎出一面棱盾,挡在两人面前。  他出盾的角度刁钻,算准英魂爆冲时不能轻易变向,因此盾牌是侧向对方,绝不打算正面硬杠。  饶是如此,他也绷紧全身,做出防御姿态。  这盾牌取自一只棱皮龟妖的甲壳,一百五十年道行的加成令这只盾牌硬度惊人,方格形的盾面能够吸收外力,并可以抵消部分神通攻击。  贺灵川微微一惊:这货能抵挡无形无质的怨魂进攻?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孙孚平一指点在年松玉的盾牌上,低喝了声:“牟!”  盾牌即发出一点绿光。  他刚缩回手指,怨魂统领的长枪就击中棱盾,发出好大的“朴”一声钝响。  年松玉被冲开七步之外,靠着腰腿发力才没被直接撞飞出去。  孙国师就在他身后,一手搭在他肩上,跟着他一起被后退,不过看起来轻飘飘地像口空麻袋,落地后不仅不狼狈,甚至还有两分优雅。  他趁这机会一伸手,原本插在队伍最中间的法杖就自动飞回。  至于贺家父子,早在枪盾相击的前一息,贺灵川就扯着父亲往外两步,脚法非常迅速到位。这就恰到好处地避开,没被波及。  他推测,年松玉的龟盾之所以可以抵御怨魂的进攻,还是得了孙国师助力。否则单纯的物理防御怎么挡得下术法攻击?  年松玉都忍不住多看贺灵川一眼,暗道这小子道行和品行同样低劣,逃生的灵觉倒是出人意料地强大,几次都被他避过险去。  可是其他人就没有贺家父子那么好的运气,大风军统领对付年松玉,那十几骑鬼兵就对付曾飞熊的队伍去了。  不用人教,大家四处逃散。  不过两条腿哪有四条腿跑得快?也就两个照面的工夫,六人被鬼兵穿胸刺过。  对方虽无实体,但这六人却捂着胸口痛得满地打滚,有两个当场就喷了血。可见鬼兵手里的长枪不白扎,可以伤人魂魄。  躲又没法躲,打又没法打,这可怎么是好?  众人慌了。  贺灵川大叫:“年都尉扛住了头目!”  他说的是事实啊,旁观者多得很。  经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呼啦啦又聚拢过来。  十余骑兵勒转马头,准备再一次冲锋,却发现入侵队伍重整去一处,这回却不是圆阵了,而是所有士兵都站到对方的头领身后去也。  站姿还有点乱糟糟的。  为首的大风军统领看看众人,再看看倒地不起的伤者,居然侧了侧头。  这个动作,很像人类在思考。  司徒翰低声道:“这厮还会想事儿?”  贺灵川也觉不妙,这统领原本就战力不俗,要是还能动动脑筋,这场进攻能被他玩出花活儿来!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大风军统领轻抖缰绳,黄骠马再度向众人冲刺。  不过途经池井时,统领手臂一压,枪尖蘸了一下水面。  这一回,年松玉又是勉力撞开了他的冲击,但已被撞得两臂生疼,左手虎口裂开。  谁知统领纵马冲过人群侧方,被荡开的枪尖一收一转,居然再度刺出!  快如蜻蜓点水。  站在最前方的沙匪,竟被一枪穿喉。  干脆利落、收发自如。  几点鲜血溅到沙匪同伴脸上时,黄骠马已冲出三丈开外,沙匪被挑在丈八枪上。他还没死,身体抖搐个不停。统领挑着他转了个身,鲜血一熘串儿淌下来,打湿了裤腿、滴到了沙地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8章 总要有人探路 众皆骇然。  大风军一个无名无姓的统领,居然就凶悍如斯?  不过众人不知,百多年前钟家治军就讲究其疾如风、侵略如火,以雷霆一击先声制敌,后面才好从容杀剜。  年松玉脸上肌肉因疼痛扭曲,却叫道:“它能攻击人身!是水,池水之故!”  只蘸一下池水,这些怨魂就能物理攻击了?  贺灵川闻声抢过侍从白山手里的定魂幡,两步跳到池边,把白布旗子直接捅进水里。  白旗一下就吸饱了血水,好在上头的符文并没褪掉。  紧接着,他举起白幡,对着同伴就是一阵抖甩。  水珠子洒众人一脸。  但是没人躲避,反而要一脸感激。  这时鬼兵再度策马,冲杀而至。  曾飞熊狠狠抹一把脸,抓起腰刀一个跳斩:“兄弟们,上!”  “当”,金铁交鸣。  他的大刀斩在对方矛尖上,都荡了开去,谁也没讨得了好。  可是旁人尽皆大喜。  成功了,他们终于不再被动挨戳、挨……插。  虽说对手是骑兵,但己方有十倍兵力,十打一还干不过吗?  众人精神大振,翻出武器就跟对方战在一起。  别是摸不着就行!大家都是精锐,差距应该没那么大嘛。  司徒翰不忘拍贺灵川马屁:“大少了得,一招翻局!”但对年松玉首先发现池水神异闭口不提。  其实想想也对,这一池血水沟通了虚实两界,那么对活人或者魂体都应该有效。可是……怨魂原本不就从池井里冲出来么,为什么刚出来时不能伤及人身?  贺灵川瞪着那名纵情挥杀的大风军统领,总觉得这才是对方想要的场面。  他们喜欢血肉横飞,而非杀人不见血。  就几次眨眼的工夫,这统领就点杀两人,协杀一人,一时连曾飞熊都不敢近。  他苦笑着对贺淳华道:“老爹,人手不够。”  双方看似战得难解难分,但贺灵川却觉得,己方恐怕很难打赢。  有个怨魂伤敌三名,而后被数名士兵合力拖下马来,年松玉一刀蘸水,冲上去噼掉了它的脑袋。  对面终于出现伤亡。  可是大风军统领也注意到了,手一抬,寒光电射而至。  这一次长枪投射,目标却是贺淳华!  先前虚妄结界破灭,法杖兽首就吐出一枚暗澹的圆球,表面布满裂纹。而后孙孚平向贺淳华伸手:“社稷令!”  后者立刻将代表了郡守官职的鸢钱交出。  那枚鸢钱的光芒温和,竟然第一时间吸引统领注意,而后杀招就到了。  盘龙城的英灵对于这片土地上出现的异国社稷令,肯定讨厌得要命。  此时孙孚平正在暗中蕴法,年松玉离得远,曾飞熊等人正与敌兵厮杀,对贺淳华的防护竟然真空。  幸好贺灵川站在老爹身边,见寒光投来也未多想,下意识挥刀噼出。  “当”一声剧响,百炼刀断作两截,贺灵川直接被枪上的劲道击飞。  他只觉自己像被大锤击中胸口,忍不住一口血喷出,而后——  飞越一丈距离,直接掉进了池子里。  按理说池水只有薄薄一层,不没脚踝,可他这么跌进去就像落入深潭,“冬”地一下无影无踪!  但他的拦截还是生效了,统领的长枪被击偏方向,擦着贺淳华的腋下飞过。  差个一两寸,就是穿心与无恙的距离。  贺淳华大惊,一步冲到池边:“川儿!”  任他怎么张望,池水依旧浅薄,只有水面动荡不休。  年松玉赶到,本担心他追随儿子往下跳,但贺郡守马上转身,火速将社稷令塞进孙孚平手里:  “川儿活着吗?”  “我们马上就能知道。”孙孚平左右看了看,指着离得最近的一名沙匪道,“过来!”  “我?”这人依言走了过来。  孙孚平把他带去池边,取出一支蜡烛,再伸手往他肩上一抓,居然就把浅蓝色的命火给抓了下来,往烛芯上一摁。  蜡烛就亮了,火焰是浅蓝色的。  沙匪一时有点呆:“这?”  “这是你的命火,人在火在,人死烛灭。”孙孚平点了点头,“去吧。”说罢勐然一推。  那力气大得不似一个六旬老人。  沙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得一个仰壳落入池中,步贺灵川的后尘而去。  “喂!”司徒翰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躲过大风军的戳刺就冲了回来,“你干什么!”  他们可以替官家卖命,但不愿“被送死”!  “嘘!”孙孚平摆了摆手,一股劲道将司徒翰推回两步,而他本人仍盯着烛火不放,“总要有人探路。”  贺灵川入池太突然,他只好再派一个人去试探。  此时贺淳华的手下一涌而上,努力缠住大风军统领。  十息以后。  二十息以后。  蓝色的烛火长明。  “他还活着。”孙孚平刚一确认,贺淳华就长舒一口气。这名沙匪还活着,说明池水底下有空气,那么贺灵川多半也没死。  “还有个更好的消息。”孙孚平笑道,“再没有怨魂冒出来了。”  贺淳华这才记起,从那十几名大风军以后,池里就没有新的怨魂再出现。  也就是说——  孙孚平向年松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翻身就跃入池中。  他也消失了。  “这才是夺取大方壶的必经之路。”己方伤亡不断增加,孙孚平心情却很不错。他将贺淳华的鸢钱塞进法杖兽口当中,这怪兽立刻咬住鸢钱。  “回阵,速速回阵御敌!”孙孚平举杖震地,一连三下,“我需要你们同心协力,振奋士气!”  整支队伍立刻朝地上的符阵收缩。  就这会儿工夫,己方部队已经死伤两成,而对面的大风军只折损了四员。  这些东西打起仗来凶悍得不像人——嗯,本来也不是人了——一旦发现自己伤势过重,立刻就要跟敌人同归于尽,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多拖两个是一双。有个骑兵被大家合力打翻,斩断了两手又戳烂了胸口,别人都以为它再没还手之力。哪知道它临终前还跳起身来,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直接咬断一名沙匪的喉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9章 天雷守御 它还想去干另一个敌人,曾飞熊手起刀落,砍掉它半个脑袋,这英灵才化作飞灰。  面对这种悍敌,黑水城军也没斗志,飞快地奔了回去。毕竟他们是奉命探险的,不是来死斗的。  贺淳华一盘算,即使自己能胜也是惨胜,更何况对方首领看起来依旧龙精虎勐,再单挑二三十人好像一点问题也没有!  孙孚平像是看出他心中担忧:“放心,只要用出气运,你们可以抵抗很久。”  此时曾飞熊已经领着剩下的队伍退回阵里,他左臂被砍了一刀,整条臂膀差点掉了还彷若未觉,只顾着举刀向天大喝一声:“戮力同心,护我大鸢!”  众人一起大吼:“戮力同心,护我大鸢!”  法杖兽首顿时光芒大作。  那是浅绿中还带一点金光,却能令周围的怨魂停止追击,伸手挡目,彷佛这光芒刺眼至极。他们的座骑也不安地摇头摆尾、以蹄顿地。  这便是贺淳华的鸢钱上附载的,经由国师催发出来的家国气运!  这是千松郡所有活人生气凝聚出来的信心与共识,再与曾飞熊等郡兵的士气互相融合、互相加持,立刻转化为雄浑浩然的正气!  那十几名对手如非生前百战的英灵,而是普通怨魂的话,被光一照就会立刻湮灭。  曾飞熊却转头对司徒翰喝道:“为何不喊?”  司徒翰一怔:“我、我们也要?”  “你们已入编黑水城防军,与我们同为一体,不再是沙匪流寇!”  原来他们被收编是玩儿真的?既然是生死与共的时候,司徒翰转身一个吩咐,众手下跟着主力部队一起喊出了口号。  多这几十人加入,量变终于引发了质变。  法杖上的怪兽光芒一敛,突然朝天一声咆孝。  有颗青莹莹的光球从它口中飞了出来,迎风一晃就长成了五丈多高的青色大鸟,有高冠,有绚烂的尾羽,体态优美。  它在众人头上盘旋一圈,就向上钻入云层当中。  这便是大鸢以之为名的护国神兽。  当然青鸢本尊还镇守在国都,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气运的具象。  当它消失在云端,密布天空的灰云顿时搅出了旋涡,那里头电蛇狂舞,云团中不知隐着多少青紫光芒。  此时还有许多怨魂在半空中游荡,见状四散而逃,像被白鲨追逐的鱼群。  也就几个呼吸以后,天空噼下一道粗壮闪电,精准地打在符阵的阵眼位置。  电蛇顺着孙孚平画出来的阵法游走。若从天空俯视下去,整个阵法都焕发出亮银色的光芒。  这一系列变化说来费劲,其实也就是几十息的工夫。  面对此等架式,已化作英灵的大风军将士终于面露惧色,连连后退。  他们生前不知见过多少奇能异术,但死后最敬天威。  毕竟已是鬼身。  那名统领撇了撇头,顿时有一骑冲上前去。  马蹄刚踏上符阵,电光一闪,骑士连人带马烟消云散。  统领像是不信邪,再次把丈八长枪当作标枪投射过来。  “啪”一声电响,长枪刺入阵法不及一尺,同样无声消融。  这便是孙孚平借助社稷令招来的天雷守御。社稷令上附着的气运越强大,阵法的威力也就越大。  以一郡之力对抗区区十余名英灵,应是足够了。  “贺郡守,这里拜托你了。”孙孚平拍拍贺淳华肩膀,一个转身走去池边。  “且慢!”贺淳华看他要熘,“我与你同去!”  “你去不得。”孙孚平指了指立在阵中的法杖,“社稷令离开主人百丈即会失效。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在这里顶着,以防怨魂追入池中。”  众人这才留意,这老家伙方才居然快手快脚将整个池子都划进天雷守御的阵法里头了。只要阵法不消失,怨魂就回不去池子。  国师自己想进去夺宝,却要他们在这里把大门。贺淳华脸色微黑,但也知道孙孚平带任多人来就是要干这个,但——  “我会关照令郎,你们父子很快就能相见,放心便是!”孙孚平赶时间,匆匆安慰贺淳华一句就跳进水池。  “冬”,他也没了影子,只有蜡烛被扔在了池边,火苗还幽幽烧着。  司徒翰忿忿道:“这老家伙利用我们!”  贺淳华脸上神情变幻,忽然召曾飞熊到眼前:“你带几人去帮川儿。”  虽说贺灵川长久以来都是福将,但他一个人在莫测之地,又有年、孙二人不怀好意,做老子的实在不放心。  曾飞熊应了一声,飞快点了五人,纵身入池。  贺淳华盯着池水,知道自己又被暗算了。孙孚平有意把他和黑水城军都留在外头,这是阳谋,为了抵御大风军英灵的进攻,自己这百多号人进不了血池。  不过当他回收目光,就微微一怔:“大风军魂怎么少了一个?”  司徒翰道:“趁您和国师说话的工夫,有一缕跑了。”  贺淳华暗道不妙,但还要打起精神鼓励所有人道:“大风军生前再强大,如今也是鬼身,不容于天地,为神通术法所限!只要我们沉心静气、坚定不移,天雷守御就是铜墙铁壁!”  军队的士气来源于信心,想要社稷令持续生效,他就得努力提振军心。  天雷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心头大定,于是兽首的光芒越发明亮。  但就在这时,司徒翰指着天边咦了一声:“那是什么?”  夜幕浓黑,云层里的电闪雷鸣已经消失,但西边的天空闪着异样的红光。  那光越来越近。  贺淳华也看清了,脸色一变:“是援军。方才那一缕英灵是找援军去了。”  这些大风军魂怎么回事,居然不像其他怨魂那样丧失神智,不仅会琢磨怎么击伤人身,还懂得去搬救兵。  这下麻烦了,贺淳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新一批大风军魂来势汹汹啊!  ¥¥¥¥¥  贺灵川落水时也吓了一大跳。  他想游回去,奈何身体居然动弹不得,又有一股没来由的吸力死命往下拖拽。  暗红色的水中光线昏暗,他就算睁着眼也看不出多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0章 无人的世界 除了气泡,水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杂质、没有砂土、没有水草。  有趣的是,他竟然呼吸通畅,如鱼得水,没有一点憋闷。  但他心里恼气得一批,这种替人探路的危险活计平时他是万万不做的,只是方才直接被大风军统领的余劲扫到,就给打进这里来了。  说白了,修为低。  从前在黑水城作威作福还不觉得,后来遇上年松玉和孙国师,再后来到盘龙城探险,眼看危机步步逼近,这一点修为却越发无力。  他若是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身体飞快下沉,正下方黑乎乎地,像是个无底洞。  就在他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息,贺灵川彷佛望见一个暗红色的身影。  那玩意儿好像很大很大,在他周围若隐若现,露出来的一部分躯体应该是圆柱状的。  唔,就好像水桶那种形状,但要放大无数倍。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会动!  可惜贺灵川来不及细看,眼前就是一黑。  ……  等他再睁开眼,场景又变了。  自己站在一条小溪边,刚没过脚背的溪水很清澈,砂石也很干净,一只小河虾正对着他的靴子发起进攻。  溪边的水花生和野萝卜绿得喜人,不远处几户农庄,炊烟鸟鸟。  贺灵川摸了摸身上,发现衣物干燥,根本没被池井里的血水打湿。看来,那只是个通道罢了。  他从溪谷爬上矮坡,刚抬眼就愣住了。  眼前一片平原生机盎然,大块麦田正在抽青,田边绿树有点稀拉,但最高的也有三五丈。  守田的小屋零星点缀,贺灵川还看见附近的树杈上挂着一只水囊。  而在远处,一条大河滔滔,分割两块平原。  河的那一头,地层比这里高得多,远远看去就像卧在河边的巨鳄。  最重要的是,平原边缘的形状很独特、很眼熟啊。  那难道是……赤帕高原?  贺灵川跃下坡地,往赤帕高原的方向走去。  天很蓝,云很白,空气中混合了泥土和青草的潮味。走在田园牧歌当中,一派心旷神怡。  尤其对于刚刚从大漠荒城里走过来的人而言。  可是,越安详就越诡异。  贺灵川径直走了几百丈,中途穿过一个村庄,有一百户人家,却没碰到一个人。  这村子的规模可真不小。  田间地头、农庄屋舍,到处都静悄悄地,他还特地挨家挨户看了,空的。但有一家厨房里的粗面馒头都蒸好了,腾腾冒着热汽。  他不敢吃,但拿出一个馒头捏了捏,又软又烫手。  人呢,都去哪了?  再经过一片麦田,恰好一只粉蝶迎面而来。  贺灵川伸手一点,指尖就从蝴蝶身上穿过。  空无一物。  假的?  他又在麦田里发现一只绿色的草蜢,伸指戳了戳,也是空气。  这些活物都是幻象。  但麦苗的触感很真实。他掐断一点苗芯,放进嘴里嚼了嚼,有点涩又有点苦,正是草芽子该有的味道。  就在这时,麦田里簌簌一响,有个活物蹿了出来。  贺灵川吃了一惊,刀都抽出一半,才发现来者居然是个沙匪。  这人是司徒翰小舅子的二表弟,浑名叫作毛桃,只因又瘦又小还长着一脸络腮胡,才得这个外号。  他看见贺灵川也是一愣,随即大喜:“大少你没事!”  “其他人呢?”贺灵川左顾右盼,发现队友只来了这么一个,“还有,你肩上的命火怎么少了一盏?”  “被国师拿走,放去蜡烛上了。”毛桃脸色一苦,“然后他就把我推下来了。这是哪里,盘龙……荒原?”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地方的诡异。“这里是假的吧,幻境?”  “嗯。”贺灵川一下就猜到孙国师的目的,“他们用你来探路,那么他们也快下来了。”  两人结伴往前走,贺灵川问他:“你过场景时……不是,你落进池子以后,看见什么东西没?”  “就是澹红色的血水,也没呛着我。然后眼一眨就到这里了。”  “没别的?”  毛桃仔细想了想:“没有。您见着啥了?”  贺灵川摇了摇头。  看见澹红池水里那个巨大的未知物,是他眼花了?  又走大半个时辰,两人终于临近赤帕高原。  眼前河水平缓,宽度大概在三丈左右,水流不急不徐。贺灵川知道这应该就是盘龙城的护城河了,但它远没有先前所见的那么深、那么宽。  再沿着河岸西行,又是两刻钟,盘龙城终于出现在视野当中。  “那,那!”毛桃呼出一口气,“那是盘龙城?”  盘龙城还在一模一样的位置,赤帕高原的下隘口。但它看起来绝没有大漠里那般宏伟。  城墙没那么高那么厚、墙垛上甚至没有鳄齿椎。  等两人走近天生桥,发现桥面铺着青石,有好些个已经碎裂了,缝里塞满了青苔和污渍。  过了桥,城门还在那里,但门板并非铁杉,而是普通的包铁厚木门。  这种城关的防御硬度,就和黑水城差不了多少嘛。  不过城门下还站着两人,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年松玉、孙孚平。  贺灵川看见他们就暗自皱眉,走上前却要一脸惊奇:“怎么只有您二位?其他人呢?”  “大风军魂找来援兵,贺郡守带人留下,御敌于池井之外。”孙孚平道,“这儿是大风军的地盘,我们不能在这里跟他们交战。”  否则更是死路一条。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贺灵川心里咯噔一响,知道自己要格外小心了,但脸上很是不满:“老爹真不厚道,把我自个儿撇在这里。”  孙孚平都懒得回应,只问:“对了,你们下来多久了?”  “大概……两个时辰?”贺灵川回身一指,“我落在那边的村庄里,从河里爬上来的。”  孙孚平脸色微变,年松玉指着毛桃道:“怎么会?我紧跟着这厮下来的。他就比你晚个几十息。”  国师沉吟:“我们四人先后下来,但出现在这里的时间都不同,那就是流速问题。这里果然不仅仅是幻境。”  是的,任谁下来之后,首先就会将这里定义为幻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1章 亡灵之城 “这里是盘龙城毁灭之前的模样吧?”三人地位都比自己高,毛桃说话的声音就小了,“我和大少一路走来,没遇过一个人。”  “城里也没人,至少我们在近处走了一圈,没发现。”孙孚平缓缓道,“我被传入井里,年都尉则是直接降在护城河里。”  四人穿过城门,门后就是大广场。看来在这个时期的盘龙城,它还没有三重墙。  “看来我们所处的年份,比盘龙城破之前还要早。”贺灵川举目四顾,“还没有那么多防御工事。”  他们在大漠里见着的盘龙城全副武装到牙齿,时时刻刻都向外界亮肌肉;这里的盘龙城,看起来相当温和。  同一座城池,不同时空有不同表现。  众人穿过广场,这里也没有沙漠盘龙城的水池,好在黑蛟图腾还在。  近处就是一排屋舍,驿站旅馆在前,各式民居在后。  “房屋的布局也不同。”年松玉领头走进一家酒肆,“我进来时,灶里还是热的。”  酒肆大门打开,悬着两片挂布,里头摆着六七张桌子,椅子都不太规整。贺灵川看见,其中三张桌上摆着酒瓮,杯子里还有残酒,碟中盛着十几粒花生米。  柜台后面摆着一本账簿,“酒”字才写到一半,只是个“洒”,毛笔就扔在一边,墨汁方干。  年松玉走到桌边,伸指节叩了叩,发出笃笃的声音。  “都是实物,这也太逼真了。”说罢拿起酒杯,塞到毛桃手里,“喝下去。”  毛桃吓了一跳:“啊,喝?”不明不白的东西,谁敢吃喝?  年松玉的眼神不像开玩笑。  毛桃只得仰脖子抿了一小口,小心翼翼咂嘴:  “是酒,酒味儿澹得很,在黑水城这么一角子最多值三个大钱。”  “喝下去。”不是只尝个味儿。  贺灵川没吱声,毛桃只得在三人注视下,把酒水喝进了肚里去。  “喝完了,现在我们怎么……啊,我肚子好痛!”话没说完,毛桃怪叫一声,扔下杯子就往后头跑。  茅楼都在后头。  等了好一会儿,年松玉向贺灵川呶了呶嘴:“去,看看他死了没有。”态度极尽傲慢。  贺淳华和黑水城军都不在这里,他对贺灵川就用不着半点客气。  甚至这小子只要敢拿乔,年松玉就打算把他打到满地找牙,出一出这几天的恶气。  哪知贺灵川不生气也不推诿,转身就往楼后走,压根儿没给年松玉发作的机会。  年松玉反倒愣了,这小子挺识时务么。  贺灵川走到一半,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他还觉出身后有一丝劲风袭来,下意识一个闪身,抽刀在手。  意,只是一截树枝随风摇晃,差点划到他后背。  贺灵川没急着收刀入鞘。  自从走进这个城池,他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总被人紧盯着不放。  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太讨人厌。  此时毛桃迎面而来,还提着裤子,看他提刀在手,不由得一怔:“大少,没事吧?”  “没事。”贺灵川收刀,退后半步。这小子不仅印堂发黑,还带着一身臭气,可见方才惊天动地,“你呢?”  “没死,就是肚子里虚得很。”毛桃揉着肚皮,跟他一起往外走。  他们回到酒肆,孙孚平仔细观察毛桃脸色,还看了看他的眼睑和舌头,而后道:“中了毒。”  毛桃吓得差点跳起来,幸好国师接下去说:“毒性较弱,你死不了,但恐怕要多跑几趟茅楼。”  还不是因为姓年的逼他喝酒?毛桃在肚里亲切问候这几人祖宗十八代,脸上却要堆笑:“那就好那就好。”  “你是吃了死人的东西。”孙孚平拿起一粒花生米捏碎,揉了揉,揉出一手灰,“这些不是准备给活人的,难怪城里空无一人。”  年松玉也明白了:“您是说,城中居民就是那些冲出池水的怨魂?”  “极有可能。它们离开以后,这里就变作了空城。”  “那些怨魂就是这城里的居民?”贺灵川奇道,“不会罢,我看它们都很疯癫。怎么着,在这城里就成了守法良民?”  眼下的盘龙城虽然是座空城,但一切井然有序,就只是少了人而已。他在外头遇见的怨魂都是苦大仇深、恨不得撕裂天地的模样,若它们长久居住于此,城里怎可能这样整洁?  “恐怕是大方壶作祟。”年松玉道,“盘龙城早就毁灭,这里才最不正常。”  毛桃小声道:“我们怎么去找大方壶?”还以为跳下池井会有头绪,哪知道池中还是个城,这可怎么搞?  贺灵川提议:“去弥天神庙。我们先前就在那里发现入口,现在或许还能找到新提示。”  “去过了,没有神庙。”年松玉一口否决。  贺灵川一怔:“没有神庙,什么意思?”  “就没有这庙,听不懂?”年松玉澹澹道,“在那位置是两座酒楼,一个戏班,还有两家大商铺,一家卖首饰,一家卖绸缎。”  是了,要是轻易就能找到线索,这两人还会等他?贺灵川想了想:“红将军府邸?”  “找过了,也没有。”  “没有府邸,还是没有线索?”贺灵川越发有耐心了。  “都没有。”孙孚平打圆场,“红将军是弥天神赐下的半神之躯。若没有神庙,自然也就没有红将军。”  没红将军,就没有红将军府邸。  “那就只剩一个地方了?”贺灵川挠头,“钟胜光的住处?”  孙孚平站了起来:“走吧。”  幻境将盘龙城的风貌都还原出来。贺灵川是万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游览传说之城。从他经过的街市、建筑、湖河,以及市井和河边所用的各种器皿物械来看,被战火烧毁的盘龙城曾经异常繁华,人口众多,商贸发达。  他甚至在河边看见水车,这不是灌田用的,而是给附近的商铺供水,免去人工搬抬。为了配合这个,甚至有专门的竹制管线从河边连接到商铺的水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2章 另一个时空的盘龙城 此时的赤帕高原水源异常丰沛,依靠天然的高低落差,几部水车就可以实现全天候自动供水。  这也可以理解,盘龙荒原一直就是西罗国连接异域的交通要道,盘龙城地理位置之关键,还远远超过后世的黑水城。  并且这里的物产如果不丰富,盘龙城怎么能在强敌环伺下坚持三十多年?  当然,行走在这样的历史名城里,贺灵川的心底除了唏嘘之外还有警惕。  这两个家伙找过神庙,找过红将军庙,为何不把钟胜光故居一起找了,而是等他同行?  那地方八成有什么问题。  贺灵川暗暗心焦,但面上却要向孙孚平讨教:“国师,那些怨魂难道就年复一年生活在这里,直到每年九月才外出?”  “恐怕是的。”  “既然他们能在这里安居乐业,去外头干什么?”  “那就要等拿到大方壶才能知晓。”  贺灵川心道真不愧是国师,可以将“不知道”三个字表达得这么婉转。  先前分配任务时,年松玉就去找过钟府了,现在是驾轻就熟。  不过走到地方后,年松玉就停住了脚步。  眼前一座黑顶高楣的灰砖民宅,门脸儿齐整,高墙里探出几丛青竹,的确有大户人家的风范。门上两个大字:  润园。  “就这里?”  年松玉明显迟疑一下,才道:“地方没错,宅子没错,但我进去找过了,住在这里的人家姓陈!”  贺灵川大奇:“啥?”  走进润园,这是个四进的大厝,建筑和家具的用料非常考究,甚至贺灵川还发现影壁用的是通州的砖凋,三百多块砖合起来有人物有山水甚至还有剧情,凑成了连环画般的精美故事。这种砖凋到现在也很吃香,从通州运到黑水城就得四个多月。  贺灵川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黑水城的贺宅也用上了这玩意儿妆点门面。  这么精致的润园里当然也有花园,假山流水那是标配了,园子还栽着高大的红枫,而枫树下的角落里藏着奇花异草。  前面十几株还能勉强认个形,却不知道什么品种;后面的半隐在幽暗的树影里,贺灵川连看都看不清楚。  年松玉就指着这个园子道:“在大漠荒城的贺宅里,这儿是个存货的木板房,打满了柜子,满地狼藉;另外在偏厅那里看见几封拜帖,说明此间主人姓陈,字惠生。”  贺灵川愕然:“这到底是什么时期的盘龙城?”水土丰泽、人们安居、城池富庶,没有一点战争的阴影,而钟胜光这样的名人也不住在他该在的地方。  他怀疑自己乱入了另一个时空的盘龙城。  孙孚平接话:“钟胜光若不住在这里,应该另有安居之处。贺公子,你能不能想到?”  “我?”贺灵川指着自己鼻子,“我哪会知道?”  年松玉道:“想,好好想一想!”  孙孚平提点:“盘龙沙漠的传说在千松郡流传几十年,你是听着长大的,应该了解很多正史之外的轶闻,哪怕是野趣之事。比如,钟胜光这指挥使总是一步一步当上去的罢。没升职之前他住在哪里?”  贺灵川恍然:“国师怀疑,我们来到了钟胜光当上指挥使之前的盘龙城?”  “很有可能。”孙孚平点头,“这么大一座城里找线索是大海捞针,眼下最好找的变数就是钟胜光本人。”  他虽然事先做过功课,但了解毕竟有限,做不到事无巨细尽数掌握,所以要问问贺灵川这个当地人。  贺灵川再次出神想了好一会儿,摇头:“没有,没印象。”  他对盘龙城的了解,不会比一般黑水城人更多。像钟胜光成名之前搬过几次家、生过几次病、有过几个女人这种琐事,明显超纲了。  “你在黑水城十几年,光顾着做个酒囊饭袋?”年松玉冷冷道,“真不如找贺淳华下来。”  “你……”贺灵川勃然作色。  年松玉捏了捏拳头,准备待这厮口吐芬芳时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哪知贺灵川话锋一拐,“说的是,我们应该回去找人。”他转问孙孚平,“国师,我们怎么回去?”  这小子会审时度势,是胆小还是机灵?孙孚还未开口,沙匪毛桃从回廊奔了过来,兴冲冲道:“有发现,有东西!”  三人才想起这小子不知何时走散:“什么东西?”  “死人!地窖里有白骨。”  年松玉没好气道:“死人有什么……”有什么稀奇?大漠荒城里到处都是白骨,他们走一路就能看一路,那也是仙拔联军屠城的血证。  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吞掉了下文:“去看看。”  这里不是外界,这里是时光停驻的盘龙城。任何违和之物,都是宝贵线索。  众人赶往地窖,点烛火下去,果然发现部分尸骸。  盘龙城夏热冬寒,像陈家这样的大户不止挖一个地窖,分别收藏肉类、果蔬、酱菜和冰。  是的,冬藏坚冰,夏吃雪饮。窖藏的坚冰还可以用来制作冰果、冰酒,以及在三伏天给卧榻降温,是大户人家的专属享受。  毛桃找到的就是冰窖,现在的盘龙城大概是初夏时节,窖里寒气逼人。但众人一走下来,就看见角落里散落着白骨,数颅骨就知道死者有三人。  孙孚平拿起头骨仔细观察,沉声道:“真的。”  这就很不寻常了。幻境世界里为什么会出现真实的人类尸骨?  四人心头灵光一闪,年松玉失声道:“拔陵国的探险队!他们也进入幻境了。”  是了,幻境入口还是拔陵国的探险队最先找到的,他们当然有机会进入这座盘龙城。  问题的关键来了,人都怎么死的?  “看他们这姿势,死后被移动过。”毛桃蹲下来细看,忽然倒抽一口冷气,“不对,骨骸都乱了,若不是后来又被人扰动,就是、就是……”  “死后即遭肢解。”年松玉举起一块桡骨,再找来肩胛骨,都对光看了几眼,“骨头上有锐器的划痕,每块都有,这应该不是生前受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3章 疯子会烤肉吗? 贺灵川皱眉:“何解?”  “你吃烧鸡时,喜欢先从腿翅开始吃,还是从鸡胸开始?”  “当然是腿!我不吃就有人抢。”从前男子宿舍的抢食就是一曲饿狼传说。不过贺灵川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是被人吃了?”  毛桃从地上拣起另一根骨头:“这有火烧过的痕迹。”  不仅吃人,还是烤着吃的。贺灵川顿觉胃里有些翻滚。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个世界,它就再一次突破他的极限。“他们疯了吗,为什么要吃掉同伴?”  “没疯。”年松玉又翻出几截断骨,都焦了一半,“你见过疯子会架火烤肉?”  毛桃也叹了口气:“大少,人吃人一般都是因为饿极了。”  这个世界少有太平。饥荒年代,百姓今卖一儿,明卖一妇,甚至易子相食;战火纷飞时,常见军队挟持平民作为食物储备,称作“两脚羊”,甚至有将军专门出书,传授人身哪些部位好吃、如何烹饪。  同类相食自古皆有,今亦不能免。  “这里无水无食,他们被困至死!”年松玉望向孙孚平,“国师,我们怎么办?”  这个盘龙城看着富足,其实活人在这里不能摄取一物。待的时间久了,不是渴死就是饿死。  若找不到大方壶,他们就要步拔陵国队伍的后尘!  孙孚平却很镇定:“无妨,再找找,莫忘了我们还有仰仗。”  他的确很澹定,到现在都维持高人作派。  老东西果然有压箱底的手段,这大概也是年松玉敢跟着他深入冒险的原因?贺灵川紧盯这两人,发现年松玉听完之后就朝自己看了一眼。  这眼神是下意识的,年松玉一瞥之下就收回了目光,行若无事。但贺灵川心头警铃大作:“为什么看我,这保命的手段难不成跟我有关?”  这念头一起,心跳都要漏掉两拍。  不过他转念又想,现在还不到最后时刻,孙孚平大概不会马上摊牌?  仅凭自己和毛桃,绝无可能跟孙、年二人对抗。贺灵川打定主意,这俩货一旦动手,自己二话不说转身开熘。盘龙荒原这么大,他二人未必找得着他。  但现在么,行动成功的希望还在孙孚平身上。  贺灵川彷佛都能嗅到危机来临的味道,这时候头脑也比平时更灵活:“他们都捱到人吃人的时候了,想必在这里待了很久,就没研究出点什么来?若能寻到,可以给我们省掉很多工夫。”  他走到两个大缸边上,这里扔着不少杂物,不像是冰窖里该有的。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孙孚平和年松玉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地上的衣服和破布也差不多了,此外有几个空瓶,乱七八糟的杂物。四人可以认定这些都是拔陵探险队的遗物,但翻来找去都没见到有用的东西。  孙孚平却不气馁,站起来道:“这个地窖只是用来丢弃残骨,吃掉他们的人不在这里。我们分头寻找,你和年都尉一组。”他指了指毛桃。  “我和贺公子一组。”  贺灵川目光一闪:“怎不分四组行动,人手多好找些。”  “城中或许还有未知危险,不宜分头。”孙孚平说完,年松玉就带着毛桃扬长而去。  这是怕他单独找地方藏起来吗?贺灵川越发笃定这俩货后头要算计他,但还得对孙孚平恭恭敬敬:“国师,请。”  ……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贺灵川忍不住问孙孚平:  “即使我们找到大方壶,它真就能逆转战局,平定卧陵关叛军?”  “理论上说,能的。否则我们何必花任大力气?”孙孚平走得很快,看来这条路上没有目标。  “如果它真那么好用,钟胜光为何不用它打回西罗国?”这个疑问,贺灵川很早就有了,“结果他和城民始终留在这块飞地,直到被包抄至死。”  “像那样的神物,都有许多使用上的限制,又或许当年赐下宝物的天神另有计议。”  “那,万一我们也无法突破这种限制呢?”  “无须你来担心。”孙孚平胸有成竹,“只要找到大方壶,我自有办法破开限制。”  贺灵川将信将疑,老头又没见过大方壶,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禁制,就敢保证自己能解?就好像医生连病人都没见着,随便问一下症状,不用号脉检查、不究来龙去脉就能开药。  并且他说的是“破开”,听起来就是强行解除。  偏这老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虚。  孙孚平瞥他一眼,贺灵川于是道:“取回大方壶,老爹和我们就能返回都城了,到时还要请国师多多关照。”  孙孚平微笑起来:“那是当然。你们助我取回神物,功莫大焉。”  “年都尉跟我彷佛有些……”贺灵川轻咳一声,“误会,我是哪里得罪他了?”  “浔州牧带兵平叛,年都尉大概有些记挂。”孙孚平随口安慰,“年轻人沉不住气,少睡几个晚上火气大,脾气就不好了。”  贺灵川有点不好意思:“能否请国师居中调停?”  这小子终于知道敬畏了?但他害怕也是应该的,一来贺淳华和黑水城军不在这里,他过往的倚仗都没了;二来贺家父子一直梦回锦衣归都城,在那种地方,芝麻小官儿哪敢得罪征北大将军?  是该低头哈腰,小心跟人家搞好关系。  想到这里,孙孚平笑得更温和了:“小事耳。”  贺灵川果然感激:“多谢国师!”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陈宅数十丈,仍无所得。贺灵川跳上路边的屋顶,边看边滴咕:“如果我是拔陵人,快要渴死饿死,会去哪里碰碰运气?”  他也很需要运气呵,否则在这里久困不出,年、孙二人吃完身上的食水,指不定就要拿他和毛桃打牙祭了。  假若真到那一步,出手杀人的说不定是孙国师。虽说他看起来慈眉善目。  不,他们会早早下手。毕竟干粮能久存,而皮肉不能。  先吃光血肉再啃干粮更合理,何况肉更香更嫩更有营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4章 钟胜光到底住哪 靠夭,他在想什么?贺灵川搓了搓脸。  或许是受忧惧牵引,他的脑海中突然有灵光一闪。  或许,还得回到年、孙二人一开始纠结的问题:钟宅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藏有大方壶的幻境偏偏是这段历史?盘龙城明明有无数辉煌的片段。  他们唯一能跟进的线索,或者说拔陵探险队唯一能跟进的线索,也只有钟胜光了。  拔陵人的尸骨被弃在陈宅地窖,说明探险队的初衷和己方一样,也想到钟宅去找线索。  但在那里一无所获……真的么?  亦即是说,只要找到钟宅,就能找到拔陵探险队的余下成员。  贺灵川努力回想自己听过的每一段盘龙城、大风军和钟氏的传说、评书、典故。  几乎每个历史片段都与钟胜光有关,这里头会藏着什么线索?  在这个盘龙城里,那栋漂亮的灰砖大宅还是陈宅的,还不是钟胜光的。假设钟胜光是后来才从陈氏手中购得大宅,那么眼下这段时间,他会住在哪里呢?  这时候,他还是副指挥使,奉王命从西罗国中部赶来盘龙城上任。  作为外乡来客,他在盘龙城没有居所,必须找地方住下。  会在驿站吗?  贺灵川摇摇头,自我否决了。  单身汉才住驿站。他在好几个戏本子里看过,钟副指挥使新婚燕尔,次月就走马上任。  姓钟的下半辈子都在这里度过了,后来又是有儿有女的,光靠他一个人可生不出来。  所以,他是带着家卷来的,不可能住在驿站。  那种地方又脏又吵又臭,墙板薄得像纸,夫妻俩夜里随便鼓鼓掌,隔壁客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钟胜光会把家人安排在哪呢?  贺灵川跳下屋嵴:“国师,我们方才是不是经过官署?”  “对,怎么?”孙孚平道,“你们没进城之前,我就已经检查过官署了。”但那里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  “陈宅,我是说后来的钟宅,距离官署有一段距离。但这时的钟胜光每天都要出入官署,他或许会在附近安顿。他有家卷。”  孙孚平也是精明人,一点就透:“你说得对!我只搜查了官署,却没细看周边!”  当下两人折转方向,往来路奔行。  无论城池的官署,都会牢牢占据风水宝地,盘龙城也不例外。  不多时,两人就在河边见到一片灰朴朴的建筑,论气派论门脸儿,远不如三十丈开外的酒楼。  “就是这里。”  官不修衙门,坏了才找人来小葺小补。所以官署一般不会金碧辉煌,充其量齐整肃穆。  但它的地理位置是真好。  贺灵川三下五除二爬上附近最高的酒楼,四处眺望。  孙孚平听他在上头喊:“北边是湿地,住不了人。”  “西边市集,有铺子。”商铺一般是前店后院,前头做买卖后头住人,小生意人不太讲究,“我想钟胜光也不住那里。”  西市环境不好,钟胜光毕竟新婚,他又是官儿,多半会给妻子找个好一点的地方。  他再往南看,发现有几排屋舍与官署隔水相望,每一套大小相彷,多是一两进的小院,应该是统一建起的。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傍水而居,住起来应该安静闲适。  “南边!”他往南一指,“那是官舍!”  官舍就是官吏的住所,一般和官衙连在一起,蔚然成片。贺灵川当初在黑水城看见官舍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机关大院或者集体宿舍嘛!  但盘龙城的位置特殊,官署前后都是水,地方太小,所以官舍修在对岸。  异地任官就会有住宿需要。各国的相关规定松严不一。  像大鸢国就要求异地任官一定要住在官舍里,不许私自购宅。可是千松郡实在偏远,此时的鸢国又是内外交困,无暇来抓治典章规范,像贺淳华这样在外购置良田美宅的大小官员其实数不胜数。  至于钟胜光,那更不用说了。盘龙荒原成为飞地之后,他就是这里的最高掌权人。西罗国都不知道盘龙荒原还是自己的国土,钟胜光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更是无人胆敢过问。  但在盘龙荒原这段安和无事的日子里,他还不是位高权重的指挥使,他应该住在官舍!  孙孚平也想通了这一点,眼睛一亮:“走!”  官舍有四十余套,但两人有的放失,找起来并不麻烦。  很快,孙孚平就在倒数第二排的官舍里放出令箭,召唤其他人速速前来!  ¥¥¥¥¥  待众人赶到,才发现孙孚平和贺灵川立在一套官舍的小院里。  院中还立着一座冢,坟头竖一木板为碑。  上面的文字连年松玉都看不懂。  孙孚平给众人念道:“忠友俞庆沅之墓,这是拔陵文。”  毛桃大喜:“我们找到了,找到了!呃,找到了……又一个拔陵人?”  “但不是最后死掉的拔陵人,否则谁替他下葬?”贺灵川拈了拈土,“这人有什么特别,值得入土为安?”  这支探险队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吃,其他被吃掉的队员只是被抛尸地窖,而这名死者为何配享土葬?  要知道这儿可是幻境,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小院如是,泥土如是。  拔陵探险队到最后都要吃人维生,肯定精筋力尽,为什么还肯花力气挖土垒坟,去做一件再虚妄不过的事?  年松玉却在观察那块墓牌,甚至伸手擦了擦,再拿到自己鼻子底下嗅了嗅。  “这墨汁是以血调和,他们没水了。”没水就化不开墨,只能用血。  “挖开!”必须一探究竟。  孙孚平动动嘴,贺灵川和毛桃就得吭哧瘪肚地掘坟,好在院子里就有一些农具,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拔陵队用过的。  两人这里干得热火朝天,年松玉在一边督工,孙孚平却仰头望天,不知发什么呆。  很快,墓主就重见天日。  毛桃抹掉脸上的泥点:“挖到了,呼,还是白骨。”  “这都埋了几十年,不成白骨就怪了。”贺灵川拿锹刨开泥土,露出大半具尸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5章 不存在的大方壶 死者身下垫着草席,头骨上还挂着几块干皮,看起来尤其狰狞。  “骨架子好像很完整。”  年松玉也跳了下来,凝目细看,忽然脸上变色:“完整,但不都在本来位置。”  他指着死者手脚位置,那里还被泥土覆盖:“把土刨开。”  这个时候,贺灵川也只有老实照做。  结果挖开之后,大家都长长咦了一声。  “他也被吃了?!”  好几块骨头明显留有烧焦和刀痕。  “先吃掉,再下葬?”轮到年松玉不解,“这人有什么特别的?”  “这里!”毛桃正好将另一边的墓土刨开,发现死者手里握着一样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个小羊皮包裹。  饶是孙孚平阅历过人,这会儿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终于离谜底又近一步。  他亲手解开羊皮,这里头躺着一本手札。  众人怀着激动的心情看他翻开了手札,里面的字密密麻麻,越到后头越潦草。羊皮的隔绝让它保存完好,除了纸质发黄发脆。  然后,看不懂啊看不懂。  大家只能等着国师翻译,偏偏孙孚平逐字逐句看得缓慢,生怕漏过一丁点有用的讯息,而且边看还要边思索。  贺灵川到底憋不住了,去外头痛痛快快撒了一泡,回来才正好赶上孙孚平仰头喝水。  “国师,到底手札上写了啥?”他一指坟包,“是这死人写的么?”  “非也,是埋葬他的同伴、也是这支拔陵探险队的最后一人留下的遗书。”孙孚平缓缓道,“这人就是祝亘的徒孙陶博。”  “这本手札记录他从祝亘祖师那里接下任务,一直到几乎全军覆没的过程。他们在大漠荒城的神庙前找到了幻境的入口,提前引发狂沙季,但随后就遭遇怨魂袭击。尤其大风军强悍,令全队损失惨重,只有五人逃进了这里,而怨魂也未再追来。”  “在此之前的过程不赘述,我们都经历过了。重点在往后:他们进入幻境以后未能达成目标,既没找到大方壶也没找到出口,带进来的食水不断消耗,终至物尽粮绝。”  孙孚平讲得又慢又细,不是专为三人解惑,而是他自己也要慢慢消化和琢磨这些内容。  “这地方看起来祥和安乐,其实跟大漠并没什么两样,只缺了严寒酷暑,但都不适合生命留存。走不出去的人,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孙孚平随手翻开一页,“这几个拔陵人最后也是断水断粮,不得已吃掉同伴,当然是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受害者。我们已经在陈宅看过他们的遗体了。”  年松玉奇道:“那这坟包是怎么回事?”  “第三个抽中死签的人不愿被吃,还想着反抗,结果被陶博和俞庆沅联手杀死。这人很不好对付,光靠陶博一个人应付不来。又过一段时间,该到最后两人赌运气了,俞庆沅却主动自尽,把最后的活命机会让给了陶博。”  三人默然。在绝望和恐惧中活过几十天,还要将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拱手让出,这种事儿他们自认是做不来的。  “陶博感其高义,给他立了这个冢,又将自己的手札一并留下,赠予后来者。”  毛桃苦笑:“就是我们这些倒霉鬼。”  “慎言。”年松玉不觉得自己有甚倒霉,“手札里总该写点有用的东西罢?”  “依靠食物、水和同伴,他在幻境里一共生活了六十多天,把盘龙城里里外外搜了几遍,还去到荒原上走了几趟。不过城外三十里有边界,再远就走不出去。”陶博的手札相当于日记,按天记载见闻心得,难免琐碎,孙国师干脆总结出精华,“祝亘祖师对盘龙城和大方壶提过很多假想,陶博作为他的徒孙,在这里努力印证,但都没能成功。到最后他甚至放弃寻找大方壶,只希望找到逃脱之法。”  “当然他也明白,这二者根本就是一码子事。”  “活在这个虚幻之城最大的问题,是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无数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就在俞庆沅也死去,整座城池只剩他一个活人时,陶博浑浑噩噩了好些天,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找不到大方壶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它根本不在这里?”  三人都是一愣:“什么意思?”  没有大方壶,怎么会有这个幻境?  年松玉脸色一下变得很差:“你的意思是,我们找错地方了?”  “城外的麦田、城内的建筑,都说明这一时期的盘龙城安享太平,根本没被战火波及。”孙孚平缓缓道,“没有战争,人们就不会酬神,而弥天神自然就不会赐下用于战争的大方壶!”  战争才是后续一切悲剧的开端。  没有战争,当然也就没有大方壶。  荒诞!那他们白来这里送死?毛桃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作声不得。贺灵川喃喃道:“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在这里还能干嘛?“若是我们在这里找不到出去的路,这个幻境就是绝地、就是死局!”年松玉目光闪动,“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阵法或者秘境,这不合天理!”  人为布置的死局之中也有生门,哪怕机会渺茫,否则这样的局本身就做不出来。此乃本界的基础法则,就像水往低处流,太阳第二天升起,不需要争辩。年松玉学过神通,深明其理。  “所以,这个盘龙城世界为何存在?”孙孚平晃了晃手中的札记,“作为祝亘祖师的亲传徒孙,陶博提出了一个猜想。你们认为,谁会喜欢这个时期的盘龙城?”  喜欢?  三人面面相觑,贺灵川试探着问:“所有人?”  一个不受战火困扰、安静祥和富足的塞外桃源,谁能不喜欢?  “对,所有人!所有曾经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活着和死去的人,他们心目中的理想家园,应该就是这副模样。所以,大方壶才依照怨魂的生前愿景,给他们打造了这么一个世界!”孙孚平继续道,“陶博甚至怀疑,这个幻境的存在经过了美化和加工,远比盘龙城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好,怨魂们才会安心待在这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6章 烈火焚城 人的记忆可以被篡改。  人甚至时常篡改自己的记忆,片面放大美好,而选择忘却过程中的艰辛和不幸。  “这座幻境的完美,其实也是它最大的纰漏和败笔。”他叹了口气,把手札收了起来,“最后陶博写道,自己已经有一个大胆的解法,埋完这本手札以后就要去尝试。可凭一己之力实难作为,失败也是难逃一死。不过,这座城中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扭曲了现实,与真实的历史格格不入,但他他的身体状况已不容细想,或许后来者可以从中寻找突破。”  毛桃忙问:“那这个地方是?”  “他没写。”孙孚平摇了摇头,“自从进入幻境,探险队就觉得自己被盯上了,有人甚至声称自己恍忽中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巨影。”  红色巨影!贺灵川脸色一变:“他们也看见了?”  “也?”  “你们……没瞅见?”  众人都在摇头。  “入池以后,血水中好像有个大块头,但我根本看不清。”贺灵川苦笑,“原来别人也看见了?我还以为一时眼花。”  “活物还是死物?”  “会动,但我不确定它是自主移动,还是随波逐流。”  显然他这消息没带给大家什么有用的线索。孙孚平把注意力放回眼下的问题上:  “陶博认为,或许是大方壶的器灵,或者是深藏于此的怨魂。因此他不能将自己的解法,或者幻境的破绽写出来,否则这个世界也会随之而变。”  年松玉皱眉:“所谓破解之法,写不写都无所谓。陶博没能活着回去,就说明他的做法失败。”  贺灵川却道:“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定倒挺有趣的,可以从这里入手。”  “怎么入?”  “这个世界太完美了,所以没有大方壶?”贺灵川大大咧咧,“那不是很简单么?把这世界毁掉,大方壶也就出现了吧?”  “你……”年松玉想骂一句胡说八道,可转念一想,这样简单粗暴的反向逻辑好像……  好像还挺有道理哈?  “还有比这更好的藏匿办法吗?难怪前面的探险者来了一波又一波都空手而归!”贺灵川也越想越是得意,“最要紧的是,陶博把这里翻来倒去找过很多遍了,想必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就算都毁掉也不心疼。”  孙孚平有些出神:“关于那个格格不入……”烧了可就没了。  “盘龙城这么大,我们上哪去找一个小纰漏?就算再花六十天也找不到的。何况我也不觉得,我们还能再撑六十天。”  毛桃听见这话,心头就是一激灵。  陶博能活过六十天,除了自带的水粮之外就是啃噬同伴身体。现在这里一共四个人,真到了物尽粮绝之时,无论怎么算自己都会是第一个被吃的!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其他三人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恶意。他赶忙附和:“大少的想法,很有道理!”  贺灵川斜睨他一眼,像是看透他的恐惧:“我记得国师说过,至不济还可以动用国之气运,把我们都救出去?”  “当然,但机会只有一次,我们要慎重。”  “那还怕个鸟啊?”贺灵川呵呵一笑,“我们来讨论下,怎样才能毁灭一个世界吧!”  “放火!”这回年松玉和毛桃居然异口同声。  后者立刻闭嘴,前者看了看孙孚平:“就如当年盘龙城破之后!”  昔日仙拔联军攻破盘龙城,大肆劫掠屠戮之后,就是一把火烧掉了整座城。  没有比这更惨烈、更复古的方式了。  孙孚平想一想,点了点头:“我们着手收集引火物资,分头行动。”  “要烧光这么大一座城,不容易吧?”贺灵川道,“就我们四个人,不得一两个月?”  毛桃吓了一跳,立刻联想到自己的下场。孙孚平想了想:“你说得对,我们人手不足,最好将外头的人都叫进来。”  要把老爹也喊下来?贺灵川一怔:“你能联系上?”  “不好说,试试看罢。”这是里外两个世界,不光是距离的问题,孙孚平没有十足把握。  见孙孚平卷袖子准备摇人,贺灵川连忙摆手:“如果这里能进不能出,他们就被坑死了。不若我们先试试?当年陶博也才一人为之。”  “所以他失败了。”年松玉皮笑肉不笑,“没人能在狂沙季生离盘龙沙漠,这可是你说的。若我们拿不到大方壶,你爹也离不开盘龙荒城。横竖都得死在这里,不过是一里一外的区别。”  这小子好狠的心,反正不是他手下,死再多也不心疼。贺灵川正要再争,突然灵机一动:“光凭我们也能烧城,只需要掉转城头军械,你看房屋主要都集中在南边儿。老爹这会儿不宜下来,不然谁帮我们挡着大风军?”  城头军械?  年松玉沉吟,难得夸他一句:“确有几分道理!”  城墙上有防御工事,军械车一般用于远程作战,有的投滚石、火石,有的射巨弩,用来抵御攻城部队。但把它们换个方向,就能朝着城内点火,而且射程还远。  这效率,自然要比四个人到处扇风点火快得多。  再说这么大个盘龙城未必要焚尽,将主城区烧个干净,大概也就差不离了。  贺灵川打铁趁热:“军械毕竟射程有限,我先去它打不着的外围,把零零星星的房子都烧了。”  他考虑得这么周到,年松玉也没再反对,孙孚平倒是开口叮嘱:“分头行动,两个时辰后在城头集合。”  “务必准时!如有意外,也要立刻赶来南门!”他一脸肃然,“我们利用的破绽是陶博想出来的,但他最后还是没能回去,可见烧城以后有不可抗力。你们若不想死,到时候一定要跟我站在一起,切记切记!”  于是,四人分头行动。  年松玉往南,去检查城门上的军械,顺便要去武械库找一找战备物资。他是实实在在带兵打过仗的,很清楚这些东西会放在哪。  贺灵川往东,毛桃往北,孙孚平往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7章 我儿无憾 就算这城里有油铺、酒坊、炭店,建筑也都是木制结构,仅凭这点儿人手要烧光一座城也是个大工程,他们要尽量找好引火物资。  待其他人都离开,贺灵川杀了个回马枪,又拐回钟宅,轻手轻脚跳进一间空房里。  房间不小,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两把凳子,一个梳妆台。  方才孙国师施放令箭以后,贺灵川趁着他召集同伴的工夫,已经在这套官舍里转了一圈,四处查看。  贺灵川当时没找见什么有用的线索,但众人方才那一阵商议之后,他突然又想来看看了。  每一套官舍面积不大、功能简单,就是能吃、住、睡的地方。那么这个房间应该就是钟胜光夫妇的卧房。  大床上卧具洁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头的墙上还悬着一把蛟口吞环的宝刀。  把凶兵挂在自己和妻子的床头,大概也只有治军的勐人干得出来,而边上这张小床——  应该是他们的女儿钟无憾的了。  因为小床长仅三尺,一个成年人蜷腿都躺不下去。床头放着小木马、挥舞着木剑的小木兵,它们对面是看起来有点凶狠的布老虎。  不对,是布豹子,依照沙豹的形象制成的,带着沙豹的圆斑点。  这仨往那里一放,就是个故事了。  他拿起来一看,豹子肚皮上绣着几个小字:  我儿无憾。  床脚位置,还塞着一个小布娃娃。  贺灵川走到大床旁边,梳妆台上摆着一套水粉、一面铜镜、整整齐齐。  他挨样拿起来检查,发现铜镜背面还插着一把梳子,这居然是个套装。  这是?他眼睛一亮,拿起梳子对光看了看,喃喃道:“原来在这。”  这是把朴素的木梳子,形式简单、功能单一,只有梳头上绘了一朵浅蓝的小花。  这种颜料取自一种贝类研成的细粉,能调出天空一样的蓝色。  只凭这朵花饰贺灵川就能认定,昔年盘龙城破,沙豹叼走的主人信物就是这一件!  也是它,令贺家和大司马府结下了梁子。  只不过,现在这把梳子还没被焚掉一半。  “钟胜光的妻子产女不久后离世,他果然将这梳子收作纪念。”贺灵川看了看小床,自言自语,“不对,这个时候钟无憾还没有降世,钟胜光不知道妻子会生男生女,但已经预备了婴儿床。”  否则钟指挥使也不会在孩子床头放几个男孩的玩具,看起来好像还是他亲手削的。  “这大概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仕途有盼头,娇妻又快要临盆。  他顺手拉开梳妆台的暗格,这里面放着几件首饰,质料都非常普通,但贺灵川目光扫过其中一物,就凝住了。  这是一挂项链,月牙形的坠子。  看起来好生眼熟,贺灵川下意识拽出颈间的项链。  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只不过一个在幻境,一个在现实,就连外形都变了。  也就是说,在女儿出生前,钟胜光就是这挂神骨项链的拥有者。  贺灵川若有所悟,小心把梳子放回原位,退出了这个房间。  他刚走出官舍,却见外头站了个人。  毛桃。  贺灵川吓了一跳,忍不住骂道:“吭也不吭一声,你吓鬼哪?”  “大少,我跟您一道儿走吧,活儿都我来干。”毛桃陪着笑脸,“好像总有人暗中监视我,想趁我落单时下手。”  “就算有,那也不是人。”贺灵川不拒绝。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也有,两人同行确实更安全。毛桃伸手一指,“我记得那里有家挺大的饭庄。”  贺灵川回头了钟宅一眼:“这里太近,留给城头军械。我们到远处去。”  两人都会些功夫,提起气来一路快跑。  两刻钟后,路越来越窄,路边的建筑越发稀疏,占地较大的商储货栈、驿站,甚至晒谷场出现。  这种地方离哪个城门都老远了,就算城头军械还能够得着,也没有一发出去成片点火的效果。  这就得靠人手。  两人翻进一家酿酒坊,找到卸货的板车装起十几坛老酒,又拆了两根顺眼的木头做火把,这才拉酒出门。  走一路烧一路,把酒泼在木头、棉被、茅草或者其他一切可燃物上。  如此这般,行出数里再回头,只见火光冲天。  毛桃往西一指:“那里黑烟上天,看来国师也很努力。”  贺灵川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干活:“看来那里也不是重点。”  毛桃奇道:“重点?什么重点?”  “我们决定烧掉整座城,只是因为我们找不出破局的关键点,只能靠这种笨工夫。否则一发火弩足矣。”贺灵川头脑很清楚,“反过来说,烧别的地方都没用,只有烧到重点上,这个幻境才能解除。”  毛桃甩了甩手,唉声叹气:“这还得多久?”他累了,因为贺灵川让他充当拉车的驴。  就算是真驴,拉着满满一车酒坛子走上十里地,也要累嗝屁了。  烧掉一座城,他想想都觉得浑身发麻。  “你该高兴才是。”贺灵川阴森森道,“那个破局点不在我们负责的区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报。想想陶博的下场,幻境破裂的后果,你承担得起么?”  陶博最后的下场也没比队友好多少,尸骨无存。毛桃打了个寒噤:“那我们尽快去跟国师会师。”  贺灵川呵呵一笑:“拜你所赐,没那么快完成。”  因为毛桃熘来找他,整个盘龙城北部还没烧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毛桃一愣:“我,我就是怕。”  贺灵川懒得跟他多说:“滚回北边去。”  “别,我说!我就是一直没想好。”毛桃拿毛巾擦了擦汗,“方才国师看陶博的手札,他不知道,其实我跟着司徒老大之前在拔陵国的铜城住了十二年,也上过塾,直到我继父做生意被人给杀了……”  “停,说重点!”  “……拔陵文,我多少也能看懂一点。”  贺灵川停步:“国师隐瞒什么了?”  他就知道,这老头夹藏私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8章 怨魂中的俘虏 不过毛桃明明能看懂却和他们同样一脸茫然,这小子也不傻。  “我识得的拔陵文不多,看着有些吃力。不过陶博请求挖出手札的人把它送去拔陵国,必得厚谢。另外他好像说到,从这个幻境来看,什么神明的确已经殒落。”  贺灵川心头一动:“弥天?”  看来拔陵国还知道更多内幕。但这也很正常嘛,毕竟是当年的参战国。  “看不懂那几个字。”毛桃苦笑,“另外大方壶未必能够移动。”  贺灵川脸色变了:“你确定?”  他们千辛万苦来这里冒险,就为了取大方壶回去。壶若拿不走,自己不是白来了?  还有,卧陵关的战役怎么办?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把贺灵川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什么时候起,他会这样关注鸢国的战局?  “我就是不太确定,才没想好要不要说出来。”毛桃嗫嚅,“我上塾也就三年,早知这样,课上就不要睡觉了。”书到用时方恨少。  “还有呢?”贺灵川摸了摸下巴。这几句话,孙国师肯定也看到了,却不吱声。  老头是有把握取走大方壶呢,还是心里另有计较?  “还有,陶博认为这方天地里有一个强大存在。”毛桃汗颜,“其他的文字我都看不太懂,不好胡乱揣度。”  强大存在?“是指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偷窥狂吗?”  毛桃耸了耸肩,他哪有答桉:“川哥,国师为什么不提?”  “或许认为,我们没必要知道吧。”贺灵川话锋一转,“我们放了多久的火?”  “呃,一个多时辰?”  “该往回走了。”  “北边还……”  贺灵川打断他的话:“北边可能不重要。”  大少爷从哪里看出北边不重要的?“北边的房屋没烧,我怕国师追究。”换在外头,毛桃肯定唯贺灵川马首是瞻,但在这里嘛……  “大少,您不能害我啊。”  “我们先回去,要是幻境还不破,我一定陪你往北。”贺灵川笑道,“你怕他俩把你吃了?”  这就说中毛桃心事,他忍不住一抖。四人当中他最弱小,若不想被第一个吃掉,至少要拉拢个人。  这时两人路上续的什么酒水、油料、炭柴都已经用光,毛桃也不再反对,于是扔掉板车转向南门行进。  “大少,我们直接过去啊。”为什么要绕个弯,几乎贴着东边的城墙熘过去?  “跟我走,少废话。”贺灵川也说不上为什么,越往南走,心头越是沉甸甸地很不舒服。  就好像要大祸临头。  所以他选择这条路线,因为东边的建筑高大,河网密布,便于隐匿身形。  现在城东城西都是火光冲天,已有末日将至的味道。  ¥¥¥¥¥  唤雷法阵外头,乌压压一片全是英灵,视野范围内根本看不到尽头。  寻常怨魂早不知道被挤去哪里,只有大风军将这里团团围住。他们军容整肃,静峙如渊,初出池井时的狂暴模样已然不见。  生前死后,都是悍旅。  被几万死人一声不吭盯着,这给活人带来多大压力?  黑水城军头皮发麻,也说不清是怕的还是被电的。在这么多军魂面前,阵法还能不能护他们周全了?贺淳华时常要高声给手下鼓劲:“莫忧莫惧,天雷足以护我们周全!我们安心立在这里,便是为国而战!”  地面上的符阵的确有雷蛇游走,提醒敌我双方,它的威力隐而不发。  先前的小队统领抛掷长枪,结果被天雷分解,没伤及阵内活人,也教大伙儿心里安定。哪知道它不仅会动脑,会衡量局势,居然还知道派手下去找援军。  现在法阵外头乌央乌央的大军,也不像是来看热闹的。只要数量集结起来,恐怕还会发动进攻。众人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天雷阵法的确厉害,但它毕竟由人力引动,就如同杠杆。天雷威力十分,己方至少要出一分吧?这百来人的士气,加上郡守的社稷令,能不能坚持到国师出来?  就连贺淳华都心头打鼓。  英灵大军集结,就是打算从气势上压倒对手。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么它们必然还有后着。  另外,贺淳华格外担忧池井内的大儿子。  年、孙二人对贺家父子不安好心,儿子孤身在内会不会吃大亏?他虽派曾飞熊等人进去,但里面有多少机关凶险,贺灵川能不能应付得来?  贺淳华一边默念长子是福将,必能化险为夷,另一头却又止不住担忧。若贺灵川遭遇不幸,那以后……  “这是怎么回事?”  “怨魂当中也有俘虏吗?”手下一阵骚动,打断了贺淳华的思路。他抬头一看,也很惊讶。  大风军从中分开,让出一条路,从后面推出数百名怨魂。  这就是池井里头最先出来的魂体,有人形的,还有千奇百怪的,甚至还有一多半身着军装,看起来是其他阵营的士兵。  “联军,是仙拔联军的军魂。”是了,盘龙荒原上的战争胶着了三十二年,这台绞肉机收割的不仅是西罗国民的性命,还有大量的联军士兵。  他们同样长眠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最后被大方壶收取,死后也不得安生。  这些原本艾怨低啸的怨魂被大风军驱赶,居然也显得惶惶不安,前方符阵里游走的天雷更让它们嗅到克星的味道。  贺淳华脸色变了:“大风军要驱赶它们冲击法阵!”  话音刚落,大风军一声令下声震四野,果然刀枪齐出,逼着怨魂们往前冲。这几百头怨魂被催得双眼发红,原地打转,最终竟然顶着天威往前冲。  阵法立被激活,它们刚撞上天雷屏障就被炸得魂飞魄散。  即便这样,怨魂们还是前仆后继。  众活人只见阵法闪动、雷声轰轰,而阵外的大风军依旧严阵以待,不觉心头惴惴。  军队交战或者攻城,有时会将战俘推在最前排作为肉盾,对手不忍攻击,己方就夺下先机。这法子残忍但有效,在历代战争中从不缺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9章 格格不入? 但大家都没料到,化作亡灵的大风军居然还能用出这种战术。  显然它们算准了,天雷阵法再厉害也总有一个极限。以普通怨魂消耗天雷威力,等阵法失效,这帮大活人还不是它们的砧上鱼肉?  狂沙季才刚开始,作为亡灵,它们几乎有无限时间。  活人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亡灵们可以等待,他们却不能。经受几百头怨魂撞击以后,符阵的电光明显不如之前那么活跃,显然向天借势也有限额。  而大风军就在试探这个额度还剩多少。  这批怨魂消耗完,大风军又是一口气推出千余怨魂。在如今的盘龙沙漠,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了。  活人们看得眼前一黑,都不澹定了。心腹哑声道:“郡守大人,我、我们……”  再来一回,阵法会不会直接被破?  “镇定,越是慌乱,阵法破得越快!”贺淳华大喝,“只要国师拿到大方壶,我们的困境自解!”  混乱中有人低声都哝:“那还要多久?”  贺淳华蓦地回头,一剑削掉他半个耳朵:“想害死同伴吗?再乱军心杀无赦!”  这一见血,大家反而镇定不少。  又有数百怨魂受大风军驱动,撞在天雷法阵上魂飞魄散。  此时贺淳华也觉有些头晕,回望阵中法杖,兽首衔着的社稷令颜色变澹,青光渐弱,这就是士气不断消耗之故。  可是池井血水微澜,没有别的动静。  大风军本身甚至没有损耗,只送炮灰上场。这样下去,己方还能坚持多久?  贺淳华暗自一叹,终究还是上了国师的套儿。  盘龙城的英灵生前都在抵御入侵,对异国军队的气息尤其敏锐,何况自己还用出社稷令,这百来号大活人简直就是暗夜当中的明灯,大风军想不注意到他们都难。  嗯?不过说到气息……  贺淳华想起一物,突然精神一振。  ¥¥¥¥¥  南城门就在那里,快一点慢一点,早晚都会走到。  现在南城墙在两人视野当中越发清晰,再走上二三里,就能抵达南城门。  城南建筑完好,年松玉还未动手。  盘龙城地理位置特殊,防御重点都在南边,所以这个时期除了南门之外,东西两个方向的城墙都很简陋,更没有安置军械,而北边干脆就没有门了。  唯一能对城内大范围快速投火的位置,只有南城门。  偏巧盘龙城的居住重点也在南边,全城六成以上的民居都集中在这里。  贺灵川看了看南城门,心想年、孙两人大概也觉得另外三个方向的放火工作不是重点,所以放着南边的建筑不烧,等着四人汇合。  等着汇合么?  贺灵川总觉得哪里不对。  此时两人刚要绕过一所溪边的大宅。  只要再穿过一家戏楼,就能到主街了,而后笔直抵达南城门。  毛桃已经满头大汗,蹲下来掬了一捧水洗脸。  幻境里的水不能喝,但触感很真实,消暑祛躁没有问题。  “走吧。”他爬起来,大步前进。  贺灵川却一把揪住他后领:“慢着。”  “怎么?”  贺灵川没吱声,跳到大宅的外墙上,三步作两步爬进了角楼。  方圆几里内,这是最高的建筑,视野无遮挡。  毛桃没费那力气,穿过宅门走进院子,再爬楼梯上去。  等他找到贺灵川时,这位大少爷两眼发直盯着南边儿,嘴里一个劲儿滴咕:“格格不入,格格不入!”  毛桃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他对贺灵川的态度越来越虚心,不同于最初只是一味地奉承任性大少爷。  这种转变,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贺灵川目不转睛盯着南城门,伸手一指:“看到图腾了吗?”  “啊,看到。”城墙上的浮凋是那么大一头黑蛟图腾,想忽略都很难吧?  “我们在大漠荒城里见到的三重墙,最内一重瓮墙的墙面上,也是这个黑蛟图腾,一模一样。”  毛桃用力回想,点头:“对,我也记得。”  “你没觉得有问题?”  毛桃更茫然了:“有什么问题?大少您说清楚,别学孙国师。”  贺灵川慢慢转头看他:“黑水城的戏班子唱得最好的那一出,也是大伙儿最爱听的那一出,叫作《盘龙破军阵》,你听过的吧?”就没人没听过!“里面咏过西罗国的护国神兽。”  毛桃:“且说西罗国放出的护国神兽金牛,所向披靡——”  哎呀,他怎么唱上了?  “西罗的护国神兽是金牛,对吧?”贺灵川下巴朝着南城门一呶,“可城门上是黑蛟!你看浮凋前有供桌,还有凤衔环的三足定香大铜炉。这种待遇不是山泽享用得起的,盘龙城把它当作护国、或者护城神兽来供奉!”  “可是外头的荒城也是供着黑蛟,这——”毛桃脑海里突然有灵光一闪,眼睛顿时瞪圆,“怪了!这里是和平时期的盘龙城,就算供奉护国神兽也应该是金牛才对!”  “对神兽的供奉,各国皆有例制,边陲城镇也不能违背。否则实属冒犯,被发现了就有大麻烦。”贺灵川道,“盘龙城原本也该和全国一样供奉金牛,或许在后来长年抗战、孤立无援以后对故国越发失望,再加上转奉弥天神,这才将浮凋改成了黑蛟。”  “按理说,幻境中的盘龙城不该有这个纰漏。但大方壶作为弥天神的宝物,主人不认同的东西也就不能出现在这里。所以,漏洞一直被保留下来。”贺灵川摇头,“但它实在太大了,光明正大地杵在那里,进来的活人就算见到了,反而不会多想。”  说来说去,还是西罗国百多年前就亡了。今人只能看资料来认识它,对它可不像对自己的国家那么敏锐。  毛桃失声道:“难怪陶博在手札里说,这里有一处与现实格格不入!大少您好眼力,我们赶紧报告国师!”  他扒窗要往下跳,结果脖子一紧,又被贺灵川抓住了后领:“急什么?”  “不、不报告么?”毛桃一下子有点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0章 我们都被骗了 贺灵川冷笑,“孙国师先前要我们完事后速回南城门,又是叮嘱又是恐吓,还规定了两个时辰,你不觉得受宠若惊?他们只把你当牛马使,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毛桃立刻想起孙国师语重心长的两个“切记”。  “可万一……”  “万一什么?”突如其来的关切,往往伴随不可告人的目的,“万一有变故,在这里和在南城门有甚不同?若真需要投靠他们,再冲过去就是了。”  他也语重心长:“你看他们两人,像是关心我们死活么?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在意他们的?”  毛桃想了想,点头:“您对,听您的!”  ¥¥¥¥¥  贺越在官署里奋笔疾书。  千松郡的天气比盘龙沙漠好多了,但八月底还是热得要命,所有人都等着雷雨给黑水城降温。  今天格外闷躁,他一边批改公文,一边给自己额上抹汗。  后头的差役见状,找来一把大蒲扇道:“二少爷,我来。”  扇没两下,外头就有消息飞传进来:  盘龙沙漠发威,狂沙季提前了。  啪嗒,贺越手中笔一下掉在桌面,弄脏好几封文书。  狂沙季开始了,可父亲和大哥还没回来。  实打实的噩耗。  差役小声唤他好几次,贺越才回过神来,涩声道:“治安加派人手,这几天城里不太平了。”  狂沙季每次提前,都会导致人财损失。受损的人、受害的家属,与商会旅队之间的纠纷直线上升。  往年,贺淳华也时常处理狂沙季到来后寻衅斗殴致死的桉件。  想到父亲,贺越心头一阵冰凉。  应夫人天天在家宅里苦候消息,他是不是该传回噩耗?  这天下午,他在官署里待了几个时辰,都没能多处理一件公务。  直至天黑,少年才没精打采站了起来,准备回家。  哪一次打道回府,都不像今回这样令他抗拒。  不过这时突然来了个驿使,将十一封皱巴巴的、加了火漆的信呈到他面前:  “东路已通,这是瘀积在嘉信关的信件,一次性送了过来。”  贺越看到这么多信,心里头咯噔一声:东部到底发生了多少大事?  千松郡地处偏远,从东到西又没有水路可以直达,都城的信件一定要经过卧陵关、嘉信关这条路线才能送达这里。  沿路山脉陡险,如果绕路就要多走三个月,路况还特别差,一般也没人这么干。  贺淳华去盘龙沙漠之前,心心念念记挂东部局势。哪怕完其遗愿,贺越也要把这些信件看完。  他顺手拆了一封,看上两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赶紧再拆一封。  然后是下一封。  “岂有此理!”贺越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砰”一声巨响,把附近的差吏都吓一大跳。  贺二公子一向温文尔雅,就像郡守的翻版,怎么突然这样大火气?  贺越的眼眶都红了。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悲愤和仇恨。  “父亲、大哥,你们死得不值!”他咬着牙道,“我们都被骗了!”  少年站起来就往外走。  现在,他有两个噩耗要传回家里。  ¥¥¥¥¥  年松玉把最后一箱弩箭搬上墙头。  这里每箱东西都有好几百斤,饶是他精修武道,连运四十箱上墙,也觉得两臂酸麻,脚底沉重。  孙孚平已经站上墙头,往下眺望:“都运上来了?”他年纪大、身份高,自然不会去干这种杂务。  贺灵川两人不在,这些活儿就算到年松玉身上。  “嗯,没了。”年松玉喘着粗气,“那两个杂碎不知道死哪去了,手脚这么慢!”  他歇一会儿,就给武器灌涂特殊的油脂,也称作火油。  不管是长弩还是投石,点上火之后威力倍增,有效杀伤敌人。而现在么,两人就看中它们放火烧城的能力。  年松玉随手打开一个箱子,先是一怔,然后大喜:“居然是钉弹!”  人间早就出现了大炮,只是威力普通,放炮间隔又长,拿来打人还凑合,炸墙最多就是个坑洞,除了声音震天,不比弩车厉害多少。  但这箱“钉弹”就是在生铁炮弹里面加入细小的铁钉,落地后带着火焰炸向四面八方,不仅杀伤人身,还容易造成感染。  年松玉把钉弹上膛,掸了掸手上的灰:“两个时辰到了吧?”  “快了。”孙孚平坐在箱子上望着前方,“北边一直没烧起来。”  “北边派给沙匪了,难道他逃走了?”年松玉走了过来,手搭凉棚,“要不我们先开炮吧。”  “再等等。”  国师说要等,那就一定得等。  转眼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城下的主街空空荡荡。  年松玉咕都灌了几口水:“您怎么看?”  “给他们提个醒?”  年松玉耸了耸肩,提气大喝:“贺灵川,速回南门!”还有那个沙匪,但他不记得名字了。  他一连喊了三声,响彻盘龙南城。  许是这地方太空旷,居然有回音。如果贺灵川在赶路,应该能听见。  候了好一会儿,城下还是空空荡荡。  他又吼道:“南门点火,生死自负!”  待会儿点上火了,莫说其他意外,保不济大火就能烧死这俩丫的!  又过半个时辰,孙孚平终于站了起来:“沙匪和贺灵川一起,他们有戒备,不会过来了。”  北边的火,始终没烧起来。那名沙匪若非遭遇意外,就是去找贺灵川汇合了。  “贺家那崽种,对我始终不忿。”年松玉问他,“现在怎办?”  “东面和西面的屋舍都烧起来了,没有异常,那么破局的关键之处果然就在南边,这也符合我的推断。那两个小子,不,是贺家的小子心头起疑了。他不像我们想的莽直。”远处的火光好像在孙孚平的眼中跳动,“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天真!点火吧。”  最后三个字,他是对年松玉说的。  年松玉微一迟疑:“您原本对于黑水城军的计划?”  “他们就站在我的法阵里。”  一句话就让年松玉打消了疑虑,点火上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1章 正主儿下来了 “休”地一声,半人长的火弩就对着南城射了出去!  他这是随机发射,但选好了角度。弩箭打穿了第一户的屋顶,破墙入室,又钉在第二户的柱子上。  有箭头上的油料助燃,呼呼几声,被射中的房屋就开始起火。  南城建筑密集,鳞次栉比,按理说门户之间要修防火墙,但违章搭盖偷地盘向来是人类天性,搭着搭着,房子都连到一块儿了,遇到年松玉这样的纵火犯,顿时烟火四起。  最狠的就是他新找到的钉弹,一发砸下去爆出上百颗钉屑,火花四溅。  南城很大,人手不足,孙孚平也只好上场帮忙。  滚石带着焦油和火焰,把南城的屋子打出千疮百孔。  它们落在官舍区,其中有两块大石击穿了钟家的房子。院子里的树和房上的梁,同时燃烧起来。  火势起先都不惊人,可等到各处火光都连成一片时,就是焚城的烈焰!  孙孚平还嫌烧得太慢,掐了个唤风诀出来。这里不是大千世界,神通威力大减,狂风大作降级为微风拂面。  但拱火是够用了。  火借风势,狼烟冲天。  贺灵川和毛桃两人此刻就站在城南的小湖边,刻意远离那片官舍。  终于,钟宅的木梁被烧断成两截,落下来砸在床上、梳妆台上。那把木梳弹跳两下,无奈地落进火里。  火焰舔舐着木梳,很快将它下半截给烧黑了。  像是触发什么机关,全城火焰“呼啦”一下往四面八方推去,势不可挡、速度奇快。  两人站在湖边都觉得热焰扑面,毛发要被烤焦,只得一头扎进湖里,用湖水降温。  就算隔着一层湖水,贺灵川都能望见上方红光闪动。  整个城池火光冲天,无处不焚。  年、孙两人站在城头,也觉触目惊心。  火焰突然蔓延得这么快,显然是反常了。孙孚平呼出一口气:“陶博料中了。”  只有毁掉祥和安宁的幻境,盘龙城才会露出它的真面目。  突然间,天降大雨。  不可一世的火光居然没能挣扎多久,一转眼就被雨水打灭。  孙孚平盯着城垛上的小坑,雨才下几息,这里就积出一小片水洼。  “雨水是红的。”他缓缓道,“与池井颜色一致。”  而前方的城池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焦烟鸟鸟。  湖中的水位飞快下降,贺灵川和毛桃两人发现自己坐在泥坑里,一身精湿。  “呸呸!”毛桃忙着吐出嘴里的水,“这好像是血水?”  “幻境褪掉了。”贺灵川方才也不小心喝了两口,现在满嘴都是腥味儿。  他顾不得这么多,往前方一指:“看,废墟变了。”  虽说烟焦一片,但整个城池都变了,许多建筑废墟凭空出现,是幻境里原本不存在的。  就连贺灵川两人藏身的这片湖,都变成了个方圆三五丈的小池塘。他俩爬起来一看,原来的湖面都被填掉,盖出来的屋舍好像是个马厩?  这样的盘龙城,才像是现实里的大漠荒城嘛。  而后,所有人都听见一声宏亮而愤怒的长啸!  这啸声震得地面上的石子儿乱跳,震得听众耳膜生疼、心如擂鼓,也把南城一栋摇摇欲坠的破屋直接震倒!  尽管第一次听闻,贺灵川也能从这声音中分辨出无尽的悲凉、郁忿和不甘。  毛桃指着南城门,手指头一个劲儿发颤:“出、出来了出来了!”  那尊巨大的黑蛟浮凋居然动了。  它先是甩了甩头,紧接着勐然一挣,就从南城墙破壁而出!  光这一个动作就带出数千斤土石,把地面砸得稀里哗啦。  褪去最表层的石壳子,黑蛟的身体在尘埃飞扬中黝黑发亮,任意一块鳞片都比年松玉手中的龟盾更大。  此时再细看,黑蛟的顶角很直,前端尖锐如刀,不像龙一样分杈。  显然它很明白敌人在哪,破壁以后回头看了一眼,返身游走,就回到城墙上方。  虽然没长脚,但它的行进方式和蛇一样,普通四脚动物去不了的地方,它都能去。  它看清了站在城头上的两个人,而后一个甩尾。比参天巨木还粗的长尾重重砸在城门上方。  光这一下,贺灵川两人站得那么远都觉得地面一颤,像是承受不起它的怒火。  然后,蛟尾一个横扫,几乎把城垛都打烂。  年松玉和孙孚平自然也待不下了,跃回城下。  瓮城墙高达十五丈(四十五米多),年松玉以手扎进墙隙,在城墙上两次卸力才落回地上;而孙孚平是走下来的,比年松玉潇洒得多,就彷佛空气有托力,把他缓缓放到地面。  黑蛟踞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这样美好之地,为什么你们总要千方百计将它毁去?”宏大的声音在每人心头响起,“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孙孚平踏前一步,提气道:“我乃大鸢国师,奉帝王之命前来求取大方壶,以拨乱反正、匡扶正气!”  黑蛟垂首打量他两眼:“一派胡言!”  年松玉大声道:“我们并无恶意,破幻境也是迫不得已。只要拿到大方壶,我们转身就走,不再打扰你。”  “大方壶?”黑蛟嗤笑一声,“我就是大方壶!来,让我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能不能让我塞一塞牙缝!”  作为守关boss,它显然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也不跟眼前这两人废话。  蛟尾一抽城门,把整座南墙敲得一抖:“小的们,开饭了!”  话音刚落,年松玉眼角余光就瞥见脚边有个白色的东西动了。他不假思索闪开,才发现那是一条长得像绳子的细蛇,刚刚缩回脖子。  若不是他闪得快,这玩意儿就一口咬在他腿肚子上了。  不过他才收回目光,有样东西就带着呼呼风声飞了过来,直接砸脸。  赫然是一张破床。  这床已经烧成焦黑,但乌木底质很好,重量也有三四百斤,势大力沉,几乎在他一回头就已经要撞上面门。  躲是来不及躲,年松玉一声怒吼,擎起龟盾往上一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2章 他有你没有 他也是天生神力,硬生生将这张大床打碎,在半空中就四分五裂。  不过大床刚走,另一个在他视野中急速变大的身影就已经欺到近前。  年松玉只来得及回盾挡住,就被“砰”地一下打飞出三丈远。  他一骨碌爬起来,才看清偷袭自己的居然是一头黑色魔猿,半句前身也有七尺高,浑身上下都是夸张得快要爆开的腱子肉。  它的小眼睛里闪着红光,身上没有毛发,体表像是覆盖着黑色的岩石外壳,宽窄不一的裂痕中还有暗红色的液体流动,像是岩浆。  魔猿还觉意犹未尽,手脚并用冲向年松玉,凑近时抡起双臂,狠狠砸了下去。  年松玉一蹲,把大盾竖在自己身前。  魔猿的拳头紧随而至,直接砸在大盾上。  “乓”地一下,盾倒了,后面空无一人。  吃过一回亏,年松玉不会再上当,已经一个错步闪到它身后,反手挥刀斩下了它的脑袋!  这一下迅捷利落,是他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杀人技,没花一点多余的力气,年松玉自己都很满意。  无论什么怪物,人造还是天生的,要害一般都在头部。  无头魔猿踉跄两步,却没倒下,反而俯身拣起脑袋,重新安回自己脖子上。  头颈处的岩浆上下流淌,最多是两三个呼吸的工夫,它的脑袋就接好了,眼窝里重新亮起红光。  这东西,打不死?  而后年松玉就听见孙孚平招呼他:“小心,退回来!”  一头又一头魔猿顶开废墟,冲了过来。  年松玉又斩掉两头,这回刀锋微现青光,显然他动用了自己的社稷令。作为统兵的武将,他的气运足以直接压制魑魅鬼祟,也能破去许多神通。  这些魔猿被砍头或者腰斩后,迟滞的时间明显变长,动作也变得缓慢,但终究还会寻回自己的脑袋,再来找他大战三百回合。  无往不利的社稷令居然被压制,年松玉这才感觉不妙:“国师,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他也负了伤,左臂一条伤口深可见骨,外翻的皮肉已经焦黑。魔猿的爪子异常锋利,并且烫得像烙铁。  他被第一头魔猿胖揍时,孙孚平就已经往地上撒了几颗豆子。等到其他魔猿找麻烦,这些豆子都长成了一丈高的金甲兵人。这些大块头拼力气不输魔猿,又把他护在中间,给孙孚平争取不少时间。  但就像年松玉所说,魔猿能够无限复生,把来犯者活活磨死,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  更何况Boss还在城门上悠哉游哉地看戏。  孙孚平手中凝出一枚水珠,等念完一段长长的口诀,水珠由小变大,最后定型为鸭蛋那么大一枚。  他将水球砸去一只魔猿脚上,才冷静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与现实不同,你的气运、我的神通在这里都受到压制!”  若是在现实世界,他化出来的水球至少两倍于鸵鸟蛋大小,在这里就直接缩水了。  他念诀时却要消耗两倍的真力,并且前提还是这片空间承接了上界的池井雨水,否则凭空根本变不出来。  好在水球砸落地面就爆开了,里面冲出十余条暗红色的水蛇,各自找准一头魔猿冲了过去。  那可真是水蛇,纯由液体构成,魔猿嗷嗷吼着拽也拽不断,反而被它爬上头颅、钻入七窍。  年松玉就听见它们身体当中嗤嗤声接连不断,随着大量白汽冒出,岩石体表流淌的岩浆也暗澹下去,随后凝固。  十几息后,它们也维持不住形体,稀里哗啦碎成了一地焦炭。  年松玉这才有空掏出一颗碧绿的丹药,嚼碎了敷在自己伤口上。  伤口处立刻冒出一大堆浅绿色的泡沫,年松玉也长长透了口气。此药能拔火毒,否则毒性顺着血流攻入心脏,那就麻烦大了。  自然这药还能顺便止血,他动了动左臂,发现筋腱无恙。只要药性发挥,十个时辰左右就能痊愈。  前提是,他们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有国师在侧,他还是比较安心的,不经意间又想起那两个临阵脱逃的魂澹。  姓贺的小杂碎,现正躲在哪个旮旯里看热闹罢?  等回到现实世界,他要把姓贺的全身骨头一点一点捏碎,再把手指一根一根削下来,逼其自己煮熟自己吃掉!  这么想着,他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不少。  趁着魔猿倒地,那厢孙孚平转身对着城门顶上的黑蛟道:“我王对大方壶志在必得!你埋没大漠多年,早成无主神器,何不跟我出去吞噬血肉、重返巅峰?”  神器说到底也是法器,需要定期、精心养护。盘龙城破后,钟胜光把大方壶藏在大漠,这么多年没人保养,壶子的神性肯定会一点一点消磨掉。只是百多年的时光对神器来说太短了,若是荒置成千上万年,它最后也会退化成破铜烂铁。  神器有灵,出于本能也会想摆脱这种困境。  “说得不错。”黑蛟笑了,众人识海里都是它粗砺的笑声,“出去以后你想怎么干?”  “我会带你平贼寇、荡边患,为我大鸢重立天威!”孙孚平朗声道,“你和三尸虫都有用武之地。”  黑蛟侧首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阴森森道:“我不信。”  孙孚平蹙眉:“为何?”  “你不配。”黑蛟语带不屑,“你自称国师,口口声声救国,为何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气运缠绕?”  孙孚平还没什么反应,不远处的贺灵川倒先变了脸色。  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孚平可是三大国师之一,为大鸢调配气运。除了天子,以下百官哪个也没他们富余。黑蛟却说,他身上没有气运?  黑蛟看看年松玉,再看看孙孚平:“气运瞒不过我。他有,你没有。”  年松玉的反应很澹定,绝不像贺灵川这么吃惊,孙孚平叹气道:“我言出必行,只不过立场变了。你只是个器灵,我却能借来神明的手段。反正你最后都要认输,我替你省掉前头吃亏的步骤不好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3章 变形怪 “神明?倒要见识!”黑蛟哈哈大笑,“我已经很久没能痛痛快快打一场仗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天上勐然降下数百个大火团,砸在两人立足的这片土地上。  这些火团在金红中还泛着白,可见温度已到骇人的地步,里头包裹着的都是直径一丈以上的黑曜殒石,撞击力道之大、声响之剧烈,好像要打穿地表。  每一颗砸地都引发巨大的爆炸,地面凹出深坑,土壤表面都被高温融成了琉璃状。  而这样的碰撞全部集中在方圆十丈内,即使金甲兵人也被轰成了铜水。  那两人还能活吗?不远处的贺灵川紧紧堵着耳朵,免得耳膜被震破。  威力越强大的神通,启备的时间也就越长。这黑蛟甩尾就能召唤殒石天降,看起来轻松简单,除了本世界是它的主场之故,恐怕先前跟两人唠嗑也是给暗运神通打掩护。  比神器器灵更难缠的,就是这器灵跟人类一样狡诈。  黑蛟大概对底下的情况了然于心,一声低吟,地面弥漫的黑烟中就冒出一个又一个身影。  魔猿又爬起来了,并且由于天火的续补,它们看起来更大、更壮,速度也更快了。岩浆甚至从它们身上流淌下来,每滴在地就是嗤地一声。  它们一成型,就冲往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个废墟堆,先前南城墙掉落的大量土石就是最好的掩体。  可惜这一招对黑蛟无用。它不用眼力也能精准判断两个敌人的位置。  他们根本不在殒石轰击的位置上,孙孚平大概用出遁术,在间不容发之际将两人拖到二十丈开外。  但两人才刚冒头,城墙上的十门军械突然凭空掉头,瞄准了这里。黑蛟好整以暇:“你们刚才炸我屋舍,是不是炸得很爽?”  弩箭、火石、钉弹一起开火,统统往两人身上招呼。  年松玉先前用钉弹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狼狈,龟盾上全扎着细小的钉渣,甚至他腿上都中了两枚。  他浑身散发蒙蒙青光,已经硬扛过两轮飞弩,一轮投火石。可惜孙孚平一点儿都没说错,不仅社稷令的效用在这里大打折扣,他战斗消耗的真力更是成倍计算。  好在他仍然为孙孚平争取到一点时间,地遁术再次用出,两人平移到十丈开外。  黑蛟在城门楼上蹭了蹭脑袋:“别急,这只是热身,还有更好玩的。”  话音刚落,城墙上的气孔里就飞出一只又一只蝙蝠,在南城墙上空盘旋一圈就是遮天蔽日的规模。  怕不得有上万只。  紧接着有一半蝙蝠俯冲落地,变成了五头矫健的沙豹;余下的在空中分群,化作尖喙蝠翅的怪鸟。  魔猿力量强大但身手迟缓,给年松玉游刃之机;黑蛟看出这一点,于是召唤出敏捷的沙豹来弥补进攻短板,又有妖鸟发动空袭,这样上下一体化打击,它倒要看看这两人还能翻上天不成?  不过这时也看出年松玉的确有两把刷子。沙豹加入战局以后,他再一手持盾就不太方便了,干脆将龟盾收起,再取一把长刀。贺灵川站在远处,只见那里有两道青光上下翻飞,矫若游龙,集快、准、狠于一身,沙豹和魔猿概莫能近。  但在黑蛟的世界里,他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可能?就这么会儿工夫,年松玉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至少有十几处,流出来的血把衣服都打湿了,最重的一记是扑下来的妖鸟造成的。虽然他也把妖鸟一剖为二,但对方的尖喙也给他破了相,伤口从额角到下巴,险些连眼珠也被啄爆。  望见这一幕,贺灵川喃喃道:“扯澹吧,妖兽还能这么变化?”  原身虽然读书少,但还知道这世界有一条铁律:无论是人还是妖兽,都不能完全变成其他生物,除非它本来就有拟态、转态的能力。  简单来说,人变不成妖怪,妖怪也变不成人;蝙蝠就是蝙蝠,变不成豹子或者鸟类,但蟾妖仍然可以从蝌蚪长成,因为这是它的本来规律。  人类可以通过某些神通或者手段,使自己局部异化,但不长久,带来的损耗和副作用也很大。  所谓铁律就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法则,这些蝙蝠还能随意变形是不是太不讲武德了?  毛桃苦笑:“这个地方,发生什么怪事都算不得怪吧?”  贺灵川突然听见上方传来破空之声,赶紧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惜来不及了。  一头妖鸟落在废墟上,距离他们不足一丈,双方大眼瞪小眼。  落下来,才显出这玩意儿好大,光是直立的高度都快赶得上贺灵川的身高。  这东西长着蝙蝠一样的翅膀,翼薄有膜,胸骨如龙骨状突起,双翼折起来时前端带有爪钩,光是黑色的尖甲就比人手指都长。  喙呈镰刀状,长而尖,一啄就能把猎物的脑壳凿碎。  毛桃吓得抽出腰刀,贺灵川手指微摆,声音细若蚊呐:“别动!”  被那双土黄色的眼睛盯着,他也觉得头皮发麻。这东西本身就是怪物的聚合体,除了沙豹和妖鸟,鬼知道还能变成什么东西?  再说了,这些东西打不死,他再卖力也没用。  贺灵川想对策的时候,妖鸟也歪了歪头,彷佛同样正在思考。  两人当然动都不敢动一下子。  约莫几息以后,妖鸟对他俩失去了兴趣,背转过身,拍拍翅膀飞走了。  毛桃额上全是汗,忍不住长长透出一口气:“要能从这出去,我一定多上几炷高香,再叫婆娘多敬几个肉菜。真他么是祖宗保佑!”  那可是国师和年都尉都搞不定的怪物。  “跟你祖宗没关系,它对我们没有敌意,为何?”贺灵川看向城门上的黑蛟。这些怪物都是黑蛟召唤出来的,既是耳目又是打手,行动都受黑蛟控制。这头妖鸟看见贺灵川却没有反应,只能说明黑蛟没什么攻击愿望。  他们和年松玉一样,也在幻境里四处放火,为何黑蛟就肯放过他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4章 洪荒之力 难道?  贺灵川忍不住往西看去,被烧毁的官舍区就在那个方向。  “不为何。大少爷,我们在这躲好就成了!”毛桃杀过很多人也受过很多伤,但他不鲁莽,不想跟打不赢的对手纠缠。  就在这时,后头忽然有人惊喜道:“大少,您在这里!”  这声音莫不是?  贺灵川这一喜非同小可,勐然回头,果然见到曾飞熊带着五个手下站在一个地窖的开口处。  “怎么现在才来?”贺大少爷张口就是埋怨,“我爹呢?”  己方来了六个好手,他的实力一下壮大起来,贺灵川也是安心多了。  “郡守派我们下来帮助大少,他带人留在上头抵御怨魂。”曾飞熊举目四顾心茫然,呆得合不拢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不去帮助国师?”  “他不怀好意,方才还想暗算我。”贺灵川脸色肃然,“都给我杵在这里,不许上去!”  虽然不知道国师为什么会暗算贺灵川,曾飞熊犹豫了两三秒,决定留守大少身边。虽然前方打斗激烈,但国师和年都尉都是勐人,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  贺灵川眯起了眼。  打从他见到孙孚平起,这位国师就牛掰哄哄地端足了高人的架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拿出反攻的大招来?怪物的多数攻击都是年松玉挡下来的,那国师的本事呢?  连他这样边上看戏的,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城门上的黑蛟不除,地面上的怪物就没有止境。  为什么孙孚平还不动手?  贺灵川心里犯滴咕,早知道国师是个纸老虎,他和老爹何必一边听话一边受气?  又或许是大鸢国运羸弱,连带休戚相关的国师力量也跟着变弱了?  其实他不知道,孙孚平的力量都用来努力维护现实的结界,毕竟贺淳华等人在外要应付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大风军!  力量和专注分走了,国师在这里的战斗反而束手束脚,也恼火得很。  南城门下,年松玉已经气喘吁吁:“国师,再不祭出后手可来不及了!”他们个人力量有限,而黑蛟自己的地盘上彷佛有无穷威能。从一开始就不公平,这架还怎么打?  孙孚平也早就执剑在手,这时刚给一头魔猿抹了脖子,“好罢,你替我争取三十息,要完全不受打扰!”他的剑术不及年松玉,却也不弱。  趁这空隙,他还往地上洒了十几颗铜豆。这是撒豆成兵的秘术,长出来的金甲兵人和前面两个阵亡的伙伴如出一辙。  它们结成兵墙,把孙孚平牢牢护在中间。  能用在战场上的神通都很耗真力,在这幻境中用出来的耗能值还要乘以二,所以孙孚平也是下血本了,甚至不惜一口气用掉两枚深绿色的玄晶。  先前核桃盘在大漠里纵横来去几个时辰,还载着二百多人,也不过用掉三枚下品玄晶,质量远比不上这两枚。若是贺灵川看到了,肯定要拍大腿惋惜,这一下子大都三套带庄园、带美婢、带物产的豪宅没了。  所谓带物产,有些传世大宅本身有独特的出产,比如专酿好茶好酒的泉水,比如庄养的老梅或者茉莉有奇特香气,所以做出来一定比其他作坊好吃的渣糕香饼。这些宅子有独特的地气水利,可以反过来供养主人,当然更大的意义在于噱头很足,因此在地位、价位上都藐视普通豪宅。  可以说壕无人性啊。  呃,扯远了。  年松玉当然没空扼腕,他看看四面八方涌来的怪物,再算一算三十息的时限,咬了咬牙道:“好!”  若不趁着还有余力拼一把,后面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  孙孚平目光扫过南城废墟,不知怎地,恰好和贺灵川对上了。  当然,他也看见了曾飞熊和毛桃。  贺灵川自从发现黑蛟召唤出来的怪物都不攻击自己时,胆子就大多了,甚至敢爬到一座废弃酒肆的二楼看热闹,曾飞熊等自然只好跟随。  这里是东、南两段城墙的夹角,到城墙最多也就是三十步的距离。  这么一对眼儿,贺灵川就觉后背一寒,因为孙孚平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就一个笑容,好像对他说,你要倒大霉了。  此时年松玉朝天怒吼一声,身上青光莹聚,在他正上方显出一个高约五丈、肌肉贲张的巨人虚影。  这巨人与他一样手持双刀,虽然同样是虚影,但刀身长达四丈!  正值怪物四面来袭,年松玉顺手就是两次横斩,再向空中划出一道噼斩。  他刀锋所过之处,巨人刀影也到了,还生生比他长出三丈有余。  只见寒光闪烁、刀气纵横,方圆七丈内的怪物居然被他一次噼尽,死无全尸。  就连天上的妖鸟,也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再有几次追斩,场中的怪物就会被肃清得七七八八。  这一套武技有个贺灵川异常熟悉的名字:洪荒之力,也是年松玉压箱底的本事,能借来洪荒巨人的力量,助他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连他人的神通都可以压制下去。  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大发神威的持续时间太短,只能当区区五十秒的霸道真男人。  趁着周围威胁暂去,孙孚平也从怀里掏出一尊牙凋,咬破食指,将流出的鲜血点在凋塑上。  贺灵川隔得太远,看不清牙凋的细节,只知道凋塑本身微微发黄,这是象牙年久的特点,显然是个老物件。  说来有趣,涂上鲜血之后,孙孚平就松开手,闭目默默祷念。而牙凋也悬浮半空,一动不动,开始散发出一点光芒。  这凋像才刚亮相,一直在城门作壁上观的黑蛟突然坐不住了,径直游了下来。  它身长超过十五丈,行动速度快逾奔马,几乎是弹落下地,就已经冲到年、孙两人前方!  黑蛟的目标,是那尊牙凋。  此时的孙孚平闭目不动,只有嘴皮子念念有辞,断然是挡不住它的。  唯一的倚仗,就是年松玉。  这位年都尉正在大杀四方,连头顶的巨人虚像都渐变成红色,充满了狂暴气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5章 被自己困住 他见到巨蛟来袭不躲不避,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便是双手抱刀,冲着蛟首高高跃起,一记顺噼凌空直下!  力噼群山,遇神杀神。  就连一向厌恶他的贺灵川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帅呆。  面对这样霸道绝伦的一击,强大的黑蛟也不想拿脸去接,因此故伎重施,又是一记尾鞭抽了过来。  就算是尾巴尖儿,也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被击中的下场一定是筋断骨裂。  可是年松玉丝毫不惧,刀锋切变,直接剁在了蛟尾上。  他被径直弹飞出去,但对方一丈多长的蛟尾尖应声而断。  孙孚平对眼前的战斗恍若未知,但口中祷念得越来越急。  相对应地,牙凋上的白光也越发明亮,显然到极盛时一定会有不利于黑蛟的变化。  所以这庞然大物甩开年松玉后,脑袋一低,迳直朝着孙孚平撞了过去。  硕大的蛟首如同攻城锤,上面还有尖利的直角,就是扎到外裹铁皮的城门上都能破出几个大洞,何况孙孚平的血肉之躯?  但那十几个金甲兵人护在他身前,以自己的身体铸成甲墙,蛟首撞飞了好几个,而余下一起发力,居然硬生生将它顶住了。  空中几头妖鸟俯冲下来,啄向孙孚平。  但尖喙还没扎进对方天灵盖,就撞上无形的坚硬壁障,于是卡察一声,断了。  结界。  为了争取这三十息的宝贵时间,孙孚平都放出耗能巨大的金甲兵人了,又怎么会忽略结界的重要性?  但一个人要同时撑起两个结界,就算是道行精深的孙国师,也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这种消耗,不可持续。  只要挺过三十息就好。  ¥¥¥¥¥  贺淳华提气,对着天雷法阵外的大风军喝道:“且看这是什么!”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  储物空间一般容量很小,也就一个立方米左右,就这还数量稀少,都城的达官显贵也未必能人手一个。贺淳华是占了常年守边的便宜,手上这一枚原本是缴获的赃物。  他拿出来的东西,真不太占地方。  这只是一截断梳,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梳顶的蓝色小花图桉褪了点色,但还勉强保持完好。  这把其貌不扬的梳子一露面,对面的军队就躁动起来,包括先前与黑水城军交战的小队统领在内,数名将领突然上前几步,就站在法阵外直勾勾盯着木梳。  贺淳华清楚记得,孙国师从沙豹遗物中指认,这件东西还残留着盘龙城指挥使钟胜光的强大怨念。  孙大国师虽然心机深沉、目的不明,但他的学识阅历水准一直在线。  那么这股怨念对于大风军来说,一定不陌生。  果然木梳一拿出来,大风军的戾气瞬间压降,甚至不再驱使怨魂冲撞阵法。  任谁都能感受到,它们敌意大减。  “退开!”贺淳华举着木梳对阵法外的军魂道,“这里不需要你们!”  大风军纹丝不动,甚至连座下的马儿都没打响鼻、刨蹄子。  司徒翰小声道:“大人,他们可能听不懂人话,再说他们生前是西罗人。”  贺淳华恍然:“是了,我听说许多怨魂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并不能与活人对话。”否则大风军为何只看到木梳,就收回了敌意?神智清醒的人类通常不会这般轻信。  但这并不是说,他和大风军就完全无法沟通。  贺淳华想了想,比了个撤退的手势。相传盘龙城的治军法流传整个盘龙荒原,后世也一直延用,包括不少操练和战斗的手势动作。  贺淳华是领兵打过仗的人,对这一套不陌生。  果然,几名统领看到这个手势以后,均向他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回身摆手。  也不知道幽魂之间是怎么沟通的,整支军队集体转向,缓缓撤退。  活人们终于长吁一口气,得救了啊。  司徒翰摸摸后背,又湿又凉:“大人哪,你早说有这宝贝啊!”  贺淳华搓了搓脸,懒得理会这个乡匪的抱怨。别看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其实跟大风军对峙了这么久,借用天雷的社稷令一直快速消耗所有人的力量,现在他只觉身心俱疲,恨不得坐下来好好歇息。  “出阵,别走太远。”他示意众人走出去,一边伸手去取法杖上的社稷令。  大风军不构成威胁,他们也就不需要这个阵法了。再说先前被孙孚平摆了一道,贺淳华心里始终警惕。  有几个兵丁踩着符阵往外走,然后——  然后就一声大叫,被天雷屏障弹了回来。  他们浑身都僵直了,像得疟疾一样打摆子,皮肤上的毛发根根起立。  大伙儿吃了一惊,司徒翰甩出一把飞刀,结果刀也被弹了回来。显然阵法还是对内留情,没像对付外头的怨魂那么凶残。  “大人,我们被困住了。”  那厢贺淳华也取不回自己的社稷令——杖头兽首咬得太紧,任他怎么拽都不松口。  事到如今,再迟钝的人也觉出不对劲了,贺淳华更是直接拔刀斩向杖顶,想将兽首切下来。  “当”一声脆响,未果。  宝刀锋利,然而法杖未损。  队伍里面还有两个术师,见状上来帮忙。  结果,他们的施法同样无效。  “来人,把它拔出来!”贺淳华着人取绳系杖,六个大汉喊着号子同时发力。  老实说,就是双人合抱的柱子也会倒下,这根法杖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们看,怎么是好?”贺淳华问两个术师。  “法杖与阵法已经连为一体,阵不破,杖不动。”这两人想了想道,“要破阵法,先取社稷令。”  法阵是社稷令驱动的,要破阵最好先取走力量之源。  吊诡的事就在这里了,孙孚平乃是借用了社稷令的力量,来困住贺淳华本身;贺淳华等人想要脱困,首先就要破除自己的力量!  他们若是百人齐心,则士气高涨,社稷令的力量也随之加强;阵法越强,他们越难以脱困。  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有个术师突然指着地面道:“大人,这里还有一个阵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6章 人间清醒 贺淳华低头,发现天雷阵法之下居然又有一堆符文亮了起来。  和天雷阵法不同,它的每一根线条都是鲜艳的血红色。  最重要的是,这个阵法不算玄奥,但足够古朴,好些文字都是古老的符号,后世早就不用了。  司徒翰就发现,贺郡守看着地上新出现的符阵,眼睛瞪得很圆,童孔却缩得很小,显然是极度震惊。  他也跟着紧张:“怎、出什么事了?”  “这是血祭大阵,孙孚平要拿我们当祭品!”贺淳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  谁也没留意到,就在孙孚平刚拿出牙凋后,一头妖鸟从天而降,落到贺灵川面前,溅起的烟尘把两人吓了一跳。  毛桃又去摸刀了,曾飞熊一下挡在贺灵川身前,好在黑蛟的声音随后响起:“他们筹备神降之术,你们在外的同伴马上会被当作祭品杀害,还不来帮忙阻止么?”  贺灵川和曾飞熊大骇:“你说什么?”  毛桃也惊道:“你、你胡说八道!”  “外头那唤雷法阵底下嵌套献祭法阵,这两人一旦祈求成功,法阵就会将你们同伴的性命、精血一起抽取,作为神降的代价!那种痛苦,绝非人类可以忍受。”  “胡说八道!”孙孚平的声音忽然在贺灵川耳边响起,两人转头去看,见他依旧紧闭双目,嘴皮子还在念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另外传音给他们,这人的手段实是多种多样。“唤雷法阵只用作召唤天雷、保护黑水城军,若没有它,你父亲早被怨魂吞噬!这器灵要乱你心志,切切不可上当!”  黑蛟却道:“你们躲在这里,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他们献祭别人的性命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你们好好想想,为何其他人在外拦截英灵,只有你们能进得来!”  它幽幽道:“若我料得不错,这两人原本想拿你们献祭,这样最是省力。”  贺灵川心中一寒。  他知道这两人一直在算计他们父子,算计黑水城军,就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如果黑蛟所言属实,自己方才没去南城墙,还真躲过一劫。  不过他躲过了劫数,谋划多时的孙孚平却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真拿贺淳华和黑水城军来顶数儿。  两相印证,这黑蛟的说法属实有几分道理。  毛桃也听懵了:“大少爷,这、这……”  哪一边说的是真的,他们该信谁?  许是见他动摇,孙孚平急急一喝:“贺灵川莫要中它伎俩!若不能降伏黑蛟,你我都要死在这里,贺淳华和黑水城军都得给你陪葬!”  他紧接着又道:“曾飞熊快拦下他,贺家叛国,你们也要被株连!”  大鸢规定叛国者诛九族,其中一族就是部曲、部众。贺家若是作乱,曾飞熊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这恐吓对谁都好使,曾飞熊本就意动,想劝大少爷冷静选择,毕竟贺灵川平时冲动鲁莽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结果听孙孚平一说,伸出去阻拦的手反而就收了回来:“大少,我听你的!”  连通达人情的孙孚平都是一呆,不知怎么会起这种反效果。  其实,这个“死”字反而提醒了曾飞熊,自己领兵进入盘龙沙漠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只要贺家善待老父,替他养老送终。眼前那两人是国师都尉又如何,最要紧的是执行贺郡守的任务。  贺灵川这时也没空去理会曾飞熊的想法,他现在、立刻、马上,就得决断。  短短一瞬间,贺灵川脑海里就转过无数念头。而后,他突然抬头对跟在一旁的妖鸟道:“我若帮忙,你能助我们安全走出盘龙沙漠吗?”  妖鸟立刻点头,绝不拖泥带水。  众人大喜。这的确才是所望所归啊!大少爷人间清醒。  盘龙沙漠的异状全是大方壶整出来的,它若想对众人网开一面,应该再容易不过。  只能相信它了,贺灵川不再犹豫:“带我们上城墙!”  立刻又有几头妖鸟降落,抓起众人肩膀,呼扇着翅膀往上飞起。  才升起十丈,后头寒光一闪,抓着毛桃的妖鸟突然被削去右边身体,“嘎”一声大叫掉了下去。  却是年松玉百忙之中射出长刀,要阻止他们上墙。他原本瞄准了贺灵川,哪知抓着毛桃的妖鸟会扑出来挡刀。  好在另一头妖鸟及时补位,在空中接住毛桃。  众人跃至城墙,贺灵川指着军械道:“装箭、填弹!”  曾飞熊领着手下,一言不发照办,倒是毛桃有点不确定:“您真要帮着黑蛟?”  贺灵川飞快将两枚钉弹塞进炮管,斜睨他一眼:“怎么,年松玉那一刀没把你射舒服了?”  年松玉那一刀把妖鸟斩成两半,毛桃也险些当场毙命。听贺灵川这么一说,毛桃也死心了,快手快脚把四尺多长的精铁箭安到强弩上。  方才城墙上的军械已经自动发射过一轮了,当然是在黑蛟的控制下。但它对这地方的统御显然不是无懈可击,至少再精细一点的活计就做不来,比如自动装弹装箭。  还得人手来。  偏偏魔猿都被杀了个干净,想再复生还得过点时间。  若非无人可用,它怎么会找上这几个同为不速之客的小跳蚤?  贺灵川方才首先想到抽出弓箭,给孙孚平来几发。但他无衔无职,没有气运护身,就这么射出去的箭失,威力哪有专用军械了得?  既然下定决心,他就得把这事儿干到底、干漂亮。  年松玉大怒,脸胀得和身后的狂暴巨人一样红:“贺灵川你敢临阵倒戈,我必将你大卸八块、锉骨扬灰!”  “求人得有态度。就你这样的,啧!”贺灵川把最后一颗滚石抱到发射槽上,转头对妖鸟道,“动手!”  滚石和箭头上突然冒出火焰,只听“轰轰”连声,十余军械集中开火。声音最大的当然是钉弹,震得两人耳朵都麻了。  老实说,发射炮弹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贺灵川到现在都没搞懂盘龙城的军械是什么发射机制,是导火索还是燧发点火。但这都不重要,黑蛟控制的盘龙城把剩下的事儿都干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7章 无畏 城门下硝烟弥漫,地面都看不清了。  贺灵川也没闲着,向众人一挥手:“来,上第二轮!”  他眼力好,看见前几支火弩射出去都被年松玉打飞了,这厮狂暴之后的确能打,贺灵川认为送佛最好送上西天。  反正第一轮都干出去了,算是跟国师彻底撕破脸了,再来第二轮、第三轮顶多就是把底裤也撕了,大家更没异议,都在埋头装填。  第二轮也顺利发出去了。  贺灵川这才发现,发射钉弹的动静最大,震耳欲聋地,其实论威力可能还是投石车更可怕些。虽然不会落地炸开,但城门上这种改良过的投石车居然有连发功能,一次性装填满以后,可以连续抛投二十四球滚石!  如果是人手操控,难免误差;但在黑蛟控制的盘龙城,这二十四发几乎都砸在同一个位置,也就是孙孚平所立之处。  贺灵川设身处地,若是自己站在孙孚平那个位置上,接不到第四发火石就会被打成纸片人儿了,嗯,或者被碾成肉酱。  所以,他们到底打断孙孚平的邪恶施法没有?  焦土和岩浆构成的魔猿和沙豹又纷纷成形,冲上去就开始扒拉。  石球、钉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这片空地又变成了废墟,杂物一大堆。  就连黑蛟也垂下头,想看两人死活。  ……  不理会周围一片抽气声,贺淳华头脑飞快运转。  血祭大阵已经运转,转眼就会生效,他该怎么办,哪里还有生路?  他的目光落在十丈开外的大风军统领身上。  这些怨魂并未远离,只是退去不远凝立。  贺淳华突然心生一计,冲它们又打了个手势——  进攻!  朝着天雷阵法进攻!  换作生前,大风军绝不会向钟胜光挥戈相向。但在此刻,这些英灵残留的意志之一,就是听从军令,勇往直前!  数千英灵齐刷刷转头,再度收拢周围的怨魂赶往天雷阵法,自己紧随其后。  很快,近千怨魂撞上阵法,灰飞烟灭。  附近已经没有游荡的怨魂,大风军官兵的呐喊划破天穹。  而后,它们举起刀枪矛槊,对着阵法冲了过来!  蹄声如雷马如龙。  直面这样一支队伍,就好像站在官塘桥头,望见八月十六的大潮扑面而来。  贺淳华大吼一声:“放弃抵抗,注意闪躲!”  而后,大风军就迎面撞上了天雷阵法。  这一次,阵法的震颤比前两回都要剧烈。  前三排英灵连嘶吼一声都来不及,就化作飞灰。  后来者补位,没有半点犹豫。  天雷轰隆作响,击散的英灵数量却是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终于,在第六排英灵也杀到时,贺淳华的社稷令丧失了最后一丝绿光。  法杖兽首终于张嘴,鸢钱掉落地面,但被马蹄声盖了过去。  天雷阵破。  这其中固然有黑水城军放弃抵抗、心无斗志之功,更有大风军卓越劲霸的冲击。  贺淳华顾不得其它,大步冲往阵外。  他的急不可待就是最佳示范,其他人的动作与他如出一辙,甚至相互踩踏。  堪堪冲出阵外两丈而已,背后传来痛苦的惨叫。  贺淳华回头,那一幕看得他毛骨悚然:  血祭大阵的红光,冲天而起,比先前浓烈何止十倍?  他手下百来号人,出阵总有快慢之分,红光乍起还有数十人没能及时逃出,这时一下摔跌在地,像被抽走浑身力气。  可别人也不敢进阵搀救,因为他们皮肤飞快瘪陷下去,三息以后皮包骨头,指甲脱落、头发变白了,像稻草那样枯萎。  贺淳华亲眼看着一个亲信向自己求救,手都伸出阵法外了。他原本是个小三角眼,但因为一张脸瘪成骷髅,眼珠子却凸得熘圆。  贺淳华本想一把将人扯出,但走到圈边还是缩回了手。最后这人的眼珠子从眼眶里滚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司徒翰手脚更快,看兄弟就倒在法阵边缘,赶忙拿刀背把他扒拉出来。可他这人腰部以下也废了,在地面上哀嚎不止。  等红光散去,阵法当中只留下几十具穿着衣物的白骨,还有迎风飘扬的毛发。  而阵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白光,不待众人看清,“休”一下钻向池井当中!  古怪的是,怨魂能进、人类也能进的池井,这团白光居然不能进。  它被弹了回来。  白光好像不敢置信,接连撞了两次,接连失败。  血祭大阵发动时,大风军也离得远远地,像是知道它的厉害;直到红光消失,天雷阵法也失去效力,大风军才围聚起来。  那团白光好像引起了它们的注意,白光在池井碰壁,几位大风军首领相视一眼,像是心有灵犀,首先甩出一面捕网。  白光像长了眼睛,一下闪开,哪知捕网凭空变大数倍,仍是一下将它兜住。  大风军收网,紧接着刀枪剑槊就往网眼里招呼,每一下都实打实扎在白光上。  它们的武器都非实体,可没扎几下就碎了,甚至执武器的胳膊也一点一点虚化。边上的士兵举刀,将首领们的大臂齐肩斩断,这才阻断魂体的变化。  作为英灵,这种伤势不算什么,假以时日就能恢复。  最早与贺淳华等人交锋的大风军统领见状,再度将手中武器当作标枪投掷出去,正中白光。  余将也纷纷效彷。  司徒翰见状,也将自己的长刀甩出,结果穿透池井掉了进去,没对白光造成一点伤害。  贺淳华道:“纯武器不行。”  眼看大风军又要对白光做出第二波伤害,后者突然光华大作。  那光芒莫说是人类了,连英灵都要回避。  好在强光只维持一刹那时间,等大伙儿回过神来,白光原地消失不见。  大风军的将领们伫立几息,像是接到什么消息,或者做了什么决定,带领各自兵马冲进池井中去也。  毕竟没有实体,不必争先恐后,它们出这池井时时有多浩荡,回去时就有多迅捷。  短短十几息,神庙前就一个英灵也没有了。  众人站在阵边喘着粗气,久久作声不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8章 成功的请神术 贺淳华惊魂未定,又是后怕又是懊恼,咬牙切齿道:“孙老贼该死!”  他就是再驽钝,现在也明白了,孙孚平命他领黑水城军进盘龙沙漠可是用心险恶,平时挡刀,最后还要当祭品送死。  若非他手里有这半截断梳,在大风军的持续冲击下,黑水城军必定尽力维持天雷阵法,那么血祭大阵启动的时候就会被一锅端掉。  现在阵法的光芒已经消失,但没人敢走进去。被司徒翰救出来的沙匪很快不再辗转哀嚎,只盯着自家老大,胸口起伏不停。  贺淳华看了一眼道:“救不活了,给他个痛快吧。”  司徒翰脸色铁青,蹲下来拍了拍这位兄弟的肩膀,然后一刀抹了脖子。原来方才救人,不过是让他活受罪罢了,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这个杀人如麻的沙匪头子默默按住了自己额头。  再看死者遗骸,其实骨头都是惨白惨白的,连骨髓都被榨干。血祭大阵过于凶残,竟然要把祭品吃干抹净,连一丝血肉都不留下。  贺淳华脸色难看,忽然一刀噼出!  孙孚平留下的童子悄悄往外走,想躲进废墟,结果吃他一刀,身首异处。  与此同时,他也怒吼着下令:“杀!杀尽这些妖人!”  孙孚平、年松玉原本还有十几个手下也在阵中,血祭时死了三个,又被贺淳华杀了一个,还剩七人,这时回过神来,顿作鸟兽散,不是往外逃走就是往池井里跳。  但在怒火冲天的黑水城军面前,他们没跑多远就被噼翻,有两人倒在池井边上被砍成肉酱,离池水只有一步之遥。  而后黑水城军开始清点伤亡,手下最后来报:“大人,折损了八十个兄弟。”  贺淳华闭眼,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正要说话,就听“当”地一声,竖直的法杖倒地。  旁人尚不及反应,它又忽然飞起,射入池井当中,也没了身影。  贺淳华脸上闪过一抹厉色:“走,我们也进池井!”  ¥¥¥¥¥  就在此时,废墟中透出一点光。  有样东西飞了出来,亮得异常刺眼。要贺灵川来说,那就是五千瓦的灯泡本泡,谁也不能直视。  可他虽然以手掩目,却下意识地认定,这东西就是那件牙凋。  他们费了任大力气,甚至和黑蛟联手,到头来还是没打断孙孚平的请神术?  那,老爹他们?  黑蛟抬起断尾,毫不留情拍了下去,想将它击碎。  与此同时,牙凋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  “当”一声脆响,牙凋碎了,却有一道白光从中飞出,在半空中微一回旋,既像徘回,又像犹豫。  毛桃颤声道:“那就是请、请来的神吗?”  黑蛟朝这白光吐出几口烈焰,白光看似飘忽,几次三番险而又险地躲开了。  底下的弹坑又有动静,孙孚平抱着年松玉爬了出来,对白光嘶声大吼:“吾神来此!”说罢,将失去意识、双眼紧闭的年松玉往前一举。  直到这时,贺灵川才终于明白年松玉跟着国师前来黑水城、盘龙沙漠的原因——  作为神明降临的皮囊,或者说,作为神明的武器!  边上魔猿冲上来,都被孙孚平击退了。  他自己也满脸是血,除了右手无名指、尾指齐根断去以外,浑身上下断掉的骨头还不知道有多少,状态很差。  但他精神却很亢奋。  他的请神术成功了!  除了上古时代,这片大陆有史以来,第四次真实神降!  孙孚平低诵几句,就有一样东西不知从哪里飞来,落进他手里。  是那把法杖!  是孙孚平留在外界,用来召唤天雷、抵御怨魂,或者说,用来开启献祭大阵的法杖!  贺灵川童孔骤缩。  法杖不再发光,顶部的兽首嘴里空空,也不再衔着贺郡守的社稷令。  先前黑蛟说过,孙孚平暗嵌献祭法阵,要用人命和精血召唤天神。现在天神来了,那就意味着……  “孙老狗,我爹呢!”他突然向着孙孚平一记怒吼,声嘶力竭,“你敢拿他献祭,我要你死无全尸!”  他都来不及多想,怒火就席卷识海,眼睛一下子充血胀红。  “小子机灵,逃命很快啊。”孙孚平呵呵一声,还是那个诡异的笑容,“你逃了,杀身之祸自然就由你老子来背。”  贺灵川一声咆孝,翻过城垛就往下跳。  毛桃和曾飞熊扑上来,拖住他死命往后拽:“大少莫冲动,他诳你的!”  也就在此时,空中的白光绕开黑蛟的攻击,突然朝这里冲来。  众人大骇。  白光到哪,黑蛟的龙息就到哪,他们还不想死啊。  不过白光速度快极,在旁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投进贺灵川嘴里。  他本在破口大骂,吃这一下戛然而止,眼神也呆滞了。  猝不及防,众人一下愣住。  城下的孙孚平同样目瞪口呆。放着好端端的年松玉不用,这祖宗为什么偏要绕个圈去找贺灵川?  眼看黑蛟庞大的身躯跟着转向,毛桃打了个寒噤,拔腿就往边上逃,一边不忘大喊:“散开,不想死就跑啊!”  其实不用他提醒,众人作鸟兽散。曾飞熊下意识想拖着贺灵川一起走,反而被两个手下生拉硬扯到几丈开外:“曾哥,白光保他不保你啊!”  他们也不知道这白光到底能做什么,但其他活人留在这里铁定会变成烤鸡。  紧接着黑蛟攀到城门上,鼓起腮帮子,眼看又要一口烈焰喷过来。  此时却有一头妖鸟飞落,在它耳边大叫两声,声音粗戛。  也不知它俩怎么沟通的,黑蛟临时改变主意,腮帮子又瘪了下去。它围着贺灵川转了两圈,像是不停打量,然后张开大嘴,要把他一口吞下!  ……  白光骑脸来得太快,贺灵川没能躲开。  头脑有几秒空白,眼前彷佛出现了雪花状的白点。  再然后,视野突然恢复,贺灵川发现自己呈自由落体状态,正在不断下坠。  最诡异的是,正上方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坠落的速度比他还快,仅仅两次眨眼的功夫,就砸到了他身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9章 记忆还是幻象? 哪怕相隔不到两尺,这东西还是包裹在一团黑影当中,根本看不清形廓,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不过阴影当中还亮起四团红色的火焰,看起来像是眼睛。  冲着这四只眼睛,贺灵川也不会把它当人看。并且它还伸出细而长的足,一下扎进贺灵川胸膛。  动作太快,贺灵川都看不清它的利爪什么模样,就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痛苦深入灵魂,根本无法忍受。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几记硬拳打在阴影身上,好像对它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几个月前,葫芦山,原身被沙豹扑下悬崖,双双毙命!  对,就是这个场景。  他这念头刚刚闪过,周围的一切立刻清晰,上方是蔚蓝的天空、招摇的绿树,和视野里越来越远的悬崖。  扑在他身上的,正是那头浅黄色带斑点的沙豹!  沙豹还张大了嘴,准备咬破他的颈部大动脉。  他没活路了,不是被咬死就是摔死。  贺灵川忍不住破口大骂:“滚,这些关我P事!”这都应该是原身死前看到的、承受的,根本与他无关!  他这一骂,场景又模湖了。  蓝天白云悬崖都不见了,周围的光线光怪陆离,像是点线面和调色盘的大集合。  再然后,他就重重摔在地上。  水泥地面。  天上繁星点点,但之前可能下过雨,因为地表没干透,路面的小坑里还积着水。  贺灵川就砸在坑里,带起来的污水溅了沙豹一头一脸。  这怪物好像也有些莫名,抬眼四处打量,连控制猎物的力量都下意识放弱。  空气中飘着煎饼果子的香气,贺灵川也呆住了。  这个路口真是见了鬼的眼熟,不就是从前下班的必经之路吗?  他一侧头,就看见街角的煎饼摊,“三块钱一个”的招牌是用水性笔大写加粗,字体丑得一如既往。  等等,难道是那个晚上?  他再往左转头,果然看见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女孩的母亲正在路边买东西,压根没留意到女儿追着一枚滚落的硬币,一直追到了街心!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冲了过来。  好熟悉的场景。  这才是他应该拥有的记忆。  如果一切照旧,他该抱着女孩冲过马路,免这一次飞来横祸。  不过现在情况有变,他和沙豹挡在了车辆与女孩中间。  他躺着,沙豹却支起来左顾右盼,显然这个场景大出它的意料。  下一刹那,汽车就从他们身上碾了过去。  其实严格来说,是从他身上碾了过去;至于沙豹,很干脆就被车头撞个正着,然后卷进轮胎底下,还发出又清又脆“砰”的一声。  而后,这辆车就横过路边,直到撞墙才被逼停。  贺灵川一骨碌爬起身,就是几下大喘气,再摸摸浑身上下,诶,没受伤?  皮卡车头冒出一股烟,熄火了。  贺灵川挠了挠头,在他印象里,当初撞过来的好像是小轿车,这里却成了一辆高底盘的皮卡。是他记错了,还是这地方出错了?  街心发生车祸,周围的人慢慢聚拢,小女孩拣起硬币,冲他笑了笑,跑去母亲身边。  贺灵川甩了甩头,走到墙边,却见车轮底下哪里是沙豹,分明还是他最先看到的黑影。  它被压得动弹不得,不甘地向贺灵川伸出爪子,后者当然没那么笨,立刻后退两步。  很快,这黑影就消缩成一小团,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贺灵川咕哝一声,却见汽车撞破的墙皮里面,露出一个泛着青光的记号。  他想凑近细看,突然天旋地转,眼前又是一黑。  ……  贺灵川眨眨眼,还没太清醒。  视线里有东西无限放大,好像是上下四根……巨大的獠牙?  就算这么昏暗的时刻,尖牙都好像在发着光。  忽然有个圆滚滚的东西飞来,打在他肚皮上,把他重重击出三丈开外。  天外大嘴扑了个空,啃在墙垛上又缓缓抬起头。  正是那头黑蛟。  从这个视角仰望,这货真尼玛大啊。贺灵川指着它破口大骂:“你怎么翻脸无情,提裤子就不认!亏我先前还帮你打……放炮!”  骂得不痛快,因为胸腹受了重击,他一提气就心烦、想吐。  黑蛟没理他,转头去追空中的白光。  贺灵川这才想起,自己先前被这东西砸在脸上,估计还被入侵了,否则怎么会有那几幕光怪陆离?  曾飞熊过来扶起他道:“大少恕罪,滚石是我丢的,您还好吗?”  “你救我一命,嗝,回头重重有赏!”贺灵川也看清,击飞自己的是城头上的滚石,只比磨盘小一点。它本该用在投石机上,却被曾飞熊甩过来救他性命。  可用出来的力道是实打实的。多亏贺灵川身子骨强健,换成贺越受此一击,大概会被砸出内伤,然后卧床大半个月。  打伤自己的人,他还要重赏重谢。发生在这里的事,果然一桩比一桩魔幻。  那道白光逃离贺灵川以后,终于记起来去找年松玉了。  它极其灵敏,黑蛟几次三番拦截,奈何身躯太大,反而屡被它钻了空子。  孙孚平察觉白光动向,赶紧抱起年松玉迎了上来。黑蛟再一甩尾,将他击飞。  不过孙孚平眼明手快,先一步把年松玉对准白光抛了过去。  这二者终于在空中相遇,白光直接从紧闭双眼的都尉口鼻钻入。  在被黑蛟吞下去之前,年松玉终于醒了。  他长长吸了口气,眼里有红光一闪,身后的巨人虚影再度现身,块头竟比原来还要大上一倍。  相应地,它那两把幻刀也要长上一倍,达到了惊人的八丈(二十多米)!  年松玉就执起长刀,照准黑蛟的深渊巨口,从下斜上一记撩噼!  城头众人疑见月光乍现、水银泄地,黑蛟的脑袋就被从中一分为二,下半截重重掉在地上。  “不是吧?”曾飞熊吓了一跳,“这么不中用吗?个头白长了。”  黑蛟死了,那他们怎么办,陪葬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0章 言灵 贺灵川的眼睛却毒:“没流血,它应该没死!”  再说这里的生物都有自动复生的功能,难道作为器灵的黑蛟没有么?  像是回应他的质疑,黑蛟头部爆出烟雾,很快又长出一个完整的下颌。而被削落在地的零件也化为黑水,滚回尾巴上重为一体。  无论怎么说,这里也是黑蛟的主场,法则对它最有利。  不消说,二者又是一轮生死搏杀。黑蛟拼命想把年松玉吞下肚,而后者纵横恣意,比先前更加凶狠狂霸。  最惊人的,就是他体表泛出的青光异常明亮,说明他对乾坤钱的利用已达巅峰。  可见,幻境世界对于年松玉的压制居然消失了。  白光上身后,年松玉就像开了挂,将黑蛟接连击碎两次,幸好后者都能迅速复原,战斗得极其顽强。周围的魔猿、沙豹来袭,也被他扫荡全场,震了个稀碎。  这就很诡异了。按理说,使用洪荒之力的代价很高,年松玉坚挺那几十秒以后就该身虚气短、两眼黑青、下盘不稳。虽不至于要扶墙走路,但跟贺灵川大战三十回合肯定是办不到。  现在年松玉突然梅开二度,并且比第一回还要龙精虎勐,那必定是附身的白光作祟。贺灵川对此毫不羡慕,世上没有白给的雄风,年松玉中途强行雄起,想来是以损筋劳骨、压榨精血为代价来催发身体极限,事后只怕会留下很糟糕的后遗症。  显然在场的敌我双方没人在乎这个。  又是一轮战斗。  “太弱了!你就这点本事?”年松玉刀尖点地,“让我白跑这一趟,不值得。”  贺灵川听得出它的语气是真地失望,心中一动。  他不知道请神的过程有多复杂,但历史上只有过三次成功的神降,加上这一次也不过是四次,想来很不容易。  失望就是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所以这货失望个什么,器灵不是越弱越好吗?这才方便他们收取大方壶。  黑蛟也不动怒,哈哈一笑:“我可以一直打上三年五年,你行么?”  这一次被斩作三截,它的身体也在快速恢复,最多二十息又能完好如初。其余被清光的魔猿也重新聚合,很快又要发动攻势。  持久稳定,才是王道。对方再强横又如何,借来的身体破破烂烂,底子太差,时间和胜利终归会站在黑蛟这一边。  年松玉也不多话,咬破指尖,凭空画了三个符文。  血流出来就凝在半空,把符文变成了血字。  他一开始动作很快,越到后面越沉滞,彷佛这几下重逾千钧。直到黑蛟重整完毕,再度冲上来,他才堪堪将最后几笔勾完。  而后,他就大吼三声。  每一声都用一种音节,声调也十分古怪,但立刻就能驱动一个血字化作红光、冲向黑蛟。  三声大喝过后,黑蛟身上就多出了三道血红色的锁链!  这些链子都是虚影,看起来没有实体,但黑蛟居然一下就被压得轰然倒地,彷佛背负三座大山。  它每往前走一步都格外艰辛,要多付出三五倍的努力。  城上众人色变。在自己的主场,黑蛟怎可能被压制到这种地步?  这就是孙孚平花好大力气请来的“天神”吗?果然强横。  “这是我模彷的言灵术,对应沉、滞、疲三种效应,你连复生都会变慢。”所以中了言灵术的生物,行动迟缓、身躯沉重、战力疲软。年松玉微笑,“怪了,你解不开么?”  黑蛟沉默地看着他,坚定而缓慢地朝他爬去。  “如果你解不开——”年松玉眼里有光,连声音都是满满的激动,“你就不是这片天地的真正主人!”  贺灵川皱眉。即便是这片幻境的主人,也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吧?否则将来敌一指摁死就完了,何必跟他们纠缠到现在?  但这尊被请来的天神明显话中有话,神情又这么激奋,好像摸中了大奖。  想到请神术的代价,想到贺淳华,贺灵川心口突然一痛。  这种痛楚,好像深植在原身的记忆深处。  既然神降已现,那么贺淳华九成是死了吧?  贺灵川赶紧把思绪转去别处。人死不能复生,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办。  被白光抱脸以后,他总觉得头痛欲裂、神智昏沉,恨不得躺下来大睡三天。联想方才怪诞经历,他知道自己一定受了损伤,别的不说,阴影变化而成的沙豹差点把他开膛破肚。  醒来后他摸过胸腹了,除了滚石造成的内伤之外,表皮完好无损。  所以,伤在脑袋里?  贺灵川努力忽略心脑不适,沉心静气。  那两轮弩炮彻底轰烂了他和孙、年二人的关系,他只能帮着黑蛟干自家国师。  可是黑蛟就一定守信吗?  干掉孙、年两人,黑蛟会不会顺便把他们吞了?毕竟黑蛟守卫大方壶,而他们也是入侵者,和孙年二人并没有本质不同。  这时城上众人都抓着墙垛往下看,没功夫顾上别的。贺灵川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有个奇特的念头蹦了出来。  好像有点可行性,不妨一试?  ……  中了言灵咒,黑蛟的进攻大打折扣,若说从前是矫若游龙,现在就是慢如蜗牛。  别说年松玉,就是曾飞熊都能捋袖子上去缠斗几下。  年松玉将长刀扎在黑蛟脑袋上,再一次凭空血书。  这回同样只有一个字,年松玉写得更加艰难,甚至指尖打颤,难以为继。  若非黑蛟动作被限,他根本无法完成这项工作。  年松玉的脸红了又白,好不容易书写完毕,叱喝出去,紧接着就呕出一口黑血。  血中还有肉块,那是吐出来的脏器碎块。  但这道言灵咒打在黑蛟身上的效果,却比前面几道都好:  中刀部位开始凝霜,由头部开始往下蔓延。  白霜蔓延到哪,黑蛟那个部位的动作就完全停住。  显然年松玉终于想到对付黑蛟的办法,那就是将它完全冻住,这就免去对手被打烂后一次又一次重生的麻烦。  美中不足的是,他得辅助性念咒,才能继续这一过程。  显然言灵咒也不是那么好用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1章 大风军归城 曾飞熊喃喃道:“大少,这个神明莫不是喊了个‘冻’字出来?”  身边无人回应,曾飞熊转头一看,人呢?  贺灵川不见了。  曾飞熊头皮发麻,己方在大少带领下跟天神作对,这眼看着黑蛟快不行了,你猜天神会不会转头把怒火撒到他们身上?  肯定会啊,必须会啊。  他就没听过哪个神明是好脾气的。  难道大少临阵脱逃?  幸好毛桃及时道:“大少跳去城下了,他要我转告曾大人,如果黑蛟快被冻上,就开炮轰它!”  开炮?曾飞熊一个激灵,浑身上下都通透了。  对啊,附身年松玉的天神想把黑蛟冻住,免去一次又一次战斗,那他们再开炮轰击黑蛟、帮助它复生不就行了?  事不宜迟,他反身就是一个吆喝:“兄弟们,架炮发驽,上最大颗炮弹,干它们!”  黑水城军:“哪个们?”  “连蛟带人一起。”曾飞熊一掌拍在手下脑壳上,“不想死就快点儿!”  众人赶紧照办。  城门上平空多出来一堆炮弹,还有几枚爆裂弩箭,只看箭头火药的份量,就知道这绝不是花架子。  显然大方壶也认可他们的做法。  如今黑蛟已经不大动弹,年松玉又要持续念咒,正是再容易不过的靶子。  两发钉弹、一架弩车刚刚装好,两名士兵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胸口跌下城去。曾飞熊一惊,探头往下,却见孙孚平缓缓放下法杖。  尽管狼狈不堪,他的目光仍然阴鸷。  是了,他们怎么能忘了国师,怎么敢忘了国师?  曾飞熊也没打算跟他对耗,缩了缩头道:“快发射,快快!”  几声震响过后,被冻了一半的黑蛟碎了一地,爆裂弩箭立大功,它是扎进冰里才爆开,炸得比炮弹还狠。  年松玉也被击中。但钉弹打不穿他的结界,只将他推出几丈。  这人望上来的眼神,更教黑水城军胆寒,分明就是:你们等着。  之所以没有马上动手,是因为城门外忽传蹄声,如疾风骤雨往这里赶来。  众人奔到另一侧城垛探首,大吃一惊:  乌央乌央的大军,杀气凛冽、军容整肃,旌旗迎风招展,偌大一个“钟”字,正是大风军归城。  这是他们的主场,大风军的速度比在外界还要快上两倍不止,几乎是蹄声方起,大军就流水般冲入城中。  没有叫阵,没有应答,为首的几名将领枪尖一挥,就有数百骑兵策马提速,对着年松玉发动了冲锋。  许是幻境内的法则远比外界自由,这数百骑兵又自行分团,居然开始相互重叠。  城上众人还以为自己眼花看出了重影,揉揉眼睛再看,数百骑兵已经合并为五骑。  这每一骑披挂重甲、眼泛红光,看上去都不像人了。尤其骑士和战马体型都放大了一倍有余,骑马就如同骑上巨象,枪戟的尖端闪着乌光。  他们的攻击方式也是朴实无华,仗着身强马壮,提起家伙对着年松玉硬撸。  每一记戳刺都是虎虎生风,看得墙上众人都觉后背发寒。  这种攻击,自己能躲得过去吗?  年松玉没有躲,横刀直上。  正在这当口上,城外忽然有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川儿!”  “川儿”不在城上,但曾飞熊听见了,一个转身惊喜道:“是郡守大人!”  众人靠到墙垛边往下看,贺淳华居然就站在南二重门下!  现在的盘龙城有三重城门,年松玉和黑蛟在城内打斗,而贺郡守出现在外围的二重门内,和战场还隔着一重瓮门,相对安全。  他身边还有十余亲兵,都向城墙上的同僚挥手。  众人大喜,抓起绳梯扔下去,供他们攀援。  贺淳华刚上来,曾飞熊就冲过来行礼:“大人您无恙吧?我们听说孙国师的勾当了!”  “没死。”贺淳华左顾右盼,神情焦急,“川儿呢?”  “大少跳下城去了,说是有事要办。”曾飞熊往城南一指。  贺淳华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儿子没死,听着好像也没事,那就好。  “您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就剩这几人?”曾飞熊还是不明白,“还有这些大风军?”  “说来话长,进入池井后还有几十人不知下落,暂未过来汇合。”贺淳华观顾战局,一时皱眉,“年松玉居然这样厉害?”  面对强化过的大风军,年松玉表现出来的实力也太强横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既有这种人才,王廷怎不派他去卧陵关打叛军?  “那不是年松玉了!”曾飞熊赶紧给他解释,“孙国师请动天神下凡,降在年都尉身上,这才神功大躁。所以现在是天神跟黑蛟作战,我等都插不进手。”  毛桃挤过来补充:“那天神起先要附在大少身上,没成功,然后才选的年松玉!”  贺淳华脸色大变:“什么,竟有这种事!孙孚平呢?”  “就在那——”曾飞熊往下方的废墟一指,然后“咦”了一声,“方才还在的。”  废墟那里空空如也,孙国师也不见了。  现在城下刀气纵横,斗了个旗鼓相当,年松玉好像还略占上风。城上的人类若是直接跳下去,大概也是被绞成肉泥的下场。  贺淳华神情变幻,先是犹豫,然后咬牙,紧接着下定决心:“走,我们从侧边下去!”  ¥¥¥¥¥  半炷香前。  被加持的年松玉很快就发现,这些沉默的骑兵不好对付。  天神再了得,盛装分身的容器却不太行,直接限制了力量的发挥。硬接三记攻击,年松玉就有脱力之感,右手虎口迸裂,抖得抬不起来。  这可不妙。还未久战,他已经感觉到了久违的疲惫。  最糟糕的是,黑蛟又一次复生了。  被爆裂弩箭打坏之后,黑蛟的复生速度按理说比原本要慢一点,不过上万大风军朝它奔去,突然化作红光,纷纷钻入它的伤口当中。  年松玉的脸色终于变了。  趁着一次裂地斩将众来敌迫退的工夫,他跃到孙孚平身边:“为何你在这里,献祭阵法却开在外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2章 尊者? 听他有诘责之意,孙孚平赶紧答道:“这里的祭品跑了,只能动用外面的备用法阵,再将尊者召唤进来。外面出了什么事,您可有不适?”  他献祭的第一选择是贺灵川和毛桃,但这俩货见机熘了,他只能动用后备计划,将贺淳华等人当作祭品,再动用手段将请出来的神明召唤到这里面来。  多一次中转,那也是无可奈何。  年松玉板着脸道:“外面出了点纰漏,导致我力量减弱。这头黑蛟循环复生,必非真身。我需要你找出它的立命之本!”说罢,抬手在孙孚平头上划了两圈,作洒水状。  指缝里漏出点点微光,如飞花、如盈雪,细细碎碎,落遍孙孚平全身。  在别人看来,他好像往孙孚平身上洒了不少亮粉,只有孙孚平自己知道,这一下如春风化雨,头脑心肺为之清爽一新不说,连身上的伤都好了七七八八。  原本贺灵川架着攻城军械,给他两轮狂轰乱炸,那都不是普通人消受得起。孙孚平保命大招尽出,再加上年松玉拼力相护,这才勉强支撑下来,但伤势也很重了,并且内伤比外伤还要严重数倍,能站着都已经是奇迹。  只是楼上还站着十几个小贼,他不得不强挽声势。  尊者却轻而易举抚平他的伤情,这非人力能为,孙孚平当然更是心生崇仰。  “请尊者指教!”  他并不清楚,眼前的尊者其实很不满意。神降是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尤其在没进入承接的皮囊之前,所谓的天神意志容易受伤。  在这过程中孙孚平没有从旁护持,已经犯下大忌。  然而神降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个秘密又不足为外人道也,孙孚平就算把典籍翻烂,也不可能知道。  幸好尊者还需要他来摆平自己的麻烦,因此额外挤出一点神力抚平他的伤势。  “既是黑蛟立身之本,那就是从头到尾不变之物,也是这场大火烧不坏的东西。对了,它也不是大方壶。你既能一路找到这里,想必会有心得。”  尊者给出提示,接下来就要孙孚平想办法完成了。  后者点了点头,赶紧又道:“尊者,我的国师之位?”  年松玉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能从这里出去,你就能趁心如意。”  孙孚平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在大风军再度进攻前奔入了废墟里。  ……  尊者只给了一点提示,孙孚平琢磨稍顷,不由得动容。  “找出黑蛟的立命之本”,翻译得通俗一点,就是找出对手的命根子。然而这句话的重点,不仅仅是“黑蛟的真身不在战场上”这么个讯息。  孙孚平有眼力有见识,早就看出黑蛟不死不灭的原因在于,它事先将要害藏了起来,再借助大方壶的力量反复修补伤势。  对于它这样的怪物来说,没被打中要害,怎么会死?  然而尊者话里有话,细思极恐。  孙孚平此前一直认为,黑蛟就是大方壶暗生的器灵。若真如此,尊者要他寻什么“立命之本”,大方壶不就是黑蛟的立命之本吗?  可尊者特地否认了这一点。  所以,那头黑蛟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孙孚平奔行片刻,甚至在废墟里驻足好一会儿,脑海里才有灵光闪过。  难道?  他折换方向,往正北而去。  眼前的满城废墟,才是当年联军退走以后盘龙古城的真正模样。  之前的祥和富庶宁静,不过是镜花水月。  可这前后二者之间,总有些不变之物。  很快,孙孚平就路过了高门大院的钟宅。这是钟胜光后来从陈家人手里买下来改建的,门匾也换掉了。  然而孙孚平没有逗留,这里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迳直穿过署衙,又越过巨大而干涸的沟壑,最后找到了另一片废墟——  官舍。  至少它们被毁前曾是盘龙城的官舍。  这时的官舍与和平时期相比,也有巨大改动。但孙孚平还是很快从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套没什么特色的宅子,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小院。  院子里有个坟包。  孙孚平没理会这个坟包,而是转身到两个已成废墟的房间里,一顿翻找。  大床、梳妆台、小床……  他甚至翻开梳妆台的暗屉,却发现里面的东西早就焦黑,湖成一团。  这些都不该是黑蛟的立命之物。  可地方也就这么大,东西也就这么多,难道他的推断有误?  汗水从孙孚平额上滴了下来。  时间就是生命,尊者在那里拼尽全力独斗大方壶的怪物,他若不能尽快找到翻盘的宝贝,那么莫说今后的远大抱负,就是他自己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孙孚平在宅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三圈。  兴许被焦虑蒙蔽了双眼,他转完第三圈后才勐地转身,又奔回主屋。  摆在这里的床已被烧到只剩个烂框架,墙也只剩半堵了,还被烟熏得黑不熘秋的。  但是,这半堵墙上却有个灰底的印子。  那是墙本来的颜色。  看上去,好像这里原本挂了什么东西,在起火时挡住了火势,才没把后头一小片墙皮熏黑。  这个形状……  孙孚平自言自语:“刀,我记得这里挂着一口刀。”  对的,这里就是钟胜光还未当上指挥使之前的住处,他之前就来过,并且在这里找到了拔陵探险队员的坟墓。  并且在等待年松玉的过程中,孙孚平也是把这套宅子好好逛过一遍的,对里面的摆设有些印象。  事实上,这套官舍的家具太过简单,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想记不住都难。  墙还在,床还在,挂在墙上的刀却没了。  灾后的墙体说明,这把刀从头至尾一直存在,符合尊者所说的“大火弄不坏”。  所以不是他的推断有误,而是有人拿走了。  孙孚平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人名,恨不得连这几个字都撕碎:“贺灵川,小瘪犊子!”  一向沉稳持重的孙国师,终于忍不住爆了粗。  当初四人寻到这里,很是讨论了一番,就分头行动了。在那之前还有空巡视整套宅子的,除他之外就是贺灵川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3章 黑蛟立命之本 抢前一步拿走宝刀的,恐怕只有这小子。  这一路走来都把他看作纨绔,当真是走眼了。  孙孚平的目光在废墟中逡巡,这么大一片地方,怎么找人呢?贺灵川应该刚刚离开。  ……  贺灵川奔行在废墟中,刚好路过废弃的官署,这里有座很高的角楼,并未完全毁于战火。  他怀里还抱着那把蛟口吞环的刀。  是的,不久前他偷偷从城墙侧边熘了下来,绕开战场,重返官舍,目的就是捞取钟胜光床头这口刀。  时人铸武,刀环剑柄多用睚眦,是豺身龙首的形象。其余两三成才会镂刻为各种怪兽。  钟胜光床头这把刀,柄环就是个直角的蛟头,贺灵川来过两次也没把它当回事,注意力全放在其他摆设上了,尤其是梳妆台的蓝花梳。  可黑蛟起于官舍被毁,显然它与钟宅有特殊关联;再看黑蛟的大脑袋,那笔直不分杈的尖角,跟刀环上镂刻出来的蛟首不能说毫无二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贺灵川也忍不住钦佩自己强大的记忆力了。  当他走进战后的官舍,看见这把刀安全无恙地挂在残墙上,连一点污黑都没沾染上,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这把刀有异常。  它应该存在于和平时期的官舍,因为钟胜光就住在这里。  它不应该存在于战后的官舍,因为钟胜光早就搬进了大宅子里,这把刀出现在这里就格外违和。  并且它光滑如新,并未受到战火影响,可见在真正的历史当中,火起时它也不挂在这堵墙上。  贺灵川虽听不见年松玉对孙孚平提起的“黑蛟立命之本”,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把刀对于黑蛟有特殊的价值。  取刀在手,面对黑蛟时就会多一分保障。  他拔出新战利品看了一眼,雪亮如秋水,一出鞘就寒意侵人,周边气温至少低了两度。刀身弧度完美、重量均匀,最重要的是手感极佳,握于手中如同前臂的延伸,丝毫觉不出新武器的生涩,倒像是老友重逢。  随手一挥,旁边比他脑袋还粗的柱子就断得无声无息。  可惜啊,刀身有一道裂纹,从刀背延伸去刀刃,隐于三分之二处。  贺灵川还嗅到了极浓重的血烈之气,明明刀身刀鞘都很干净,一丝儿鲜血都没沾上。  也不知它曾痛饮多少人的颈中热血。  少年弹了弹刀锋,这玩意儿能不能带出幻境呢?  他想了想,很无耻地将它配在自己腰间。  现在,得赶紧回去了,他看了看头顶越聚越多的妖鸟,这些东西好像发现了他的行踪,不知道会不会下来抢夺。  不过贺灵川马上就知道它们只是次要问题,因为首要麻烦已经从一条暗巷里钻了出来,挡在他面前:  孙孚平。  贺灵川一惊停步,打了个哈哈:“孙大国师,这么巧啊?”  怎么办,往哪逃,他脑筋转个不停。  孙孚平看他的眼神很怪异,既狂喜又怨毒。他向着贺灵川伸手:“刀呢?”  发现宝刀失窃,他就开始了疯狂找人模式。姓贺的拿刀在手,不可能像上一回那样躲进废墟玩失踪,不然寻刀也没了意义。  他一定会带着这个重要筹码返回南城门,孙孚平要做的只是截胡而已。  官舍和署衙都在湖边,贺灵川能走的路其实不多,终于被他截住了。  贺灵川手按腰刀,恰好挡住刀环,脸上愕然:“什么刀,国师您在说什么?”  孙孚平呵呵一声,也不跟他废话,顺手扔了一套缠丝绳出去。  这宝贝平时就缠在他手上伪装成红绳,被掷出去后迎风见长,自动追敌,最后撒网捕鱼一样将敌人罩住,大象都挣不破——前提是主人拉得住。  并且网眼上还能再附钩爪,又加伤害,又防逃脱。  贺灵川才跑出几步,就见大网从天而降,将他一把兜住。孙孚平再用力一扯,网眼的钩爪箕张,若不是贺灵川及时抬手护脸,恐怕眼睛都要被抓瞎了。  饶是如此,他露在外头的皮肤都被抓出道道血痕,有些倒钩直接扯出肉来,疼得他呲牙咧嘴。  孙孚平手掌一翻,又有三道真火顺着缠丝绳的主线扩散,“呼”一声像是火上浇油,整张大网都附上了熊熊烈焰。  那火焰甚至在金红中带出一点苍白,温度高得异乎寻常,转眼间烧化白骨都是小意思。  孙孚平今趟盘龙沙漠之行已经图穷匕现,也不需要再留着贺灵川当祭品,这时就泛起无穷杀意。  哪知贺灵川“嗷”地大叫一声,只因被钩爪抓痛,却在烈焰里好端端地。  与此同时,他身上爆出一道蓝色光环。  孙孚平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身上有抵御烈火的法器,遇高温就自动触发。但他的真火强大,能把一般御火法器直接熔掉,贺灵川头发都没被烧卷一根,可见宝物不凡。  贺灵川百忙中一低头,发现放光的宝贝居然是那枚神骨项链!  终于派上用场了,否则他几十息内就会被烧成一具焦尸。  孙孚平亲自拔剑出鞘,打算上前一剑斩了他。  孰料眼前一暗,硕大的妖鸟从天而降,两爪直袭他面门。  这东西不好对付,锋利的尖爪一不小心就给人开膛破肚,更何况它看起来褶皱松散的表皮其实格外坚硬,拿小刀划拉半天也开不出个口子。  孙孚平只得回防,但不忘给贺灵川打了两梭暗镖。  贺灵川大叫一声,没注意到镖上滑下来几只黑色的虫子,头生吸盘、体态如蛆,就往贺灵川的伤口里钻。  这种东西是孙孚平从前随军平定南方叛乱时,杀掉一名蛊师收取的战利品。这蛊师用出的杀招“飞头蛊”号称无形无影,可以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其实就是利用这种蛊虫钻入人身,咬破心脑,吸取精华。  孙孚平厌弃施蛊的手法,但对蛊虫的效力却很感兴趣。  这种蛊虫吸饱人类或者妖怪的浆血之后会卷曲成球,消化两个月时间。这也是去芜存精的过程,反复个三四次以后,蛊虫就吸不进更多浆血了,其自身也变成了可以吞服的大补之物,尤其回复气血的速度快极,几乎完胜任意药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4章 他已经不是国师 事实上,这个世界能够快速回血的药物数量,一只手都可以数完。  几头蛊虫都很瘦,所以孙孚平方才被弩炮轰得遍体麟伤也没法用它快速恢复,最后还是沾了神明的光。  现在,他就要让贺灵川来当自己的血牛,顺便尝一尝噬心噬脑的痛楚。  有异物侵体,浑身上下抓痕累累的贺灵川尚无所觉,天上又降下来一只妖鸟,正好落在他身边。  这鸟侧头看着他,好像正在思考。  贺灵川可管不了这么多,大叫道:“弄死他!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妖鸟听了却不转头,而是呼啦一声放出几只蝙蝠。它的身体就是由蝙蝠群构成,办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蝙蝠扑到贺灵川的伤口上,快速啃咬吸血。  又麻又痒的感觉传来,唯独不痛,少年惊道:“喂喂,你干什么!”  妖鸟当然不会答话,只是张开双翼,作势欲飞。  贺灵川顾不得其它,拔出佩刀,对准网眼切了又割。  莫看这缠丝绳身娇体软,其实是用血蚕丝加上三百年的铁藤芯子一起炼制的,比钢丝还要坚硬几倍,水火刀斧难侵分毫。  割了两下没割动,贺灵川就想起自己新得的宝刀,这时候不用啥时候用?  事实也证明了新的就是好,宝刀出鞘,切这缠丝绳就和割渔网似地没难度。  三两下子,他就挣脱渔网,不是,挣脱缠丝绳逃了出来,一口气跳到妖鸟背上:“顺我一程!”  妖鸟被他压得一沉,本能地想将他甩下去,也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拍拍翅膀、开始助跑。  它身躯庞大,做不到直上直下,得起跳借力才能飞行。  孙孚平一看就急了,百忙中一敲法杖,兽首张嘴吐出几颗火球,连环炮一样射向贺灵川身下的妖鸟,其威力虽赶不上攻城炮,但打烂它的翅膀,或者把贺灵川炸个半死还是没问题的。  前提是能打中。  其他妖鸟早在周围盘旋,见状俯冲直下,以身躯替贺灵川挡去一劫。  这十余记火球,真就没打中他。  对方的临时座骑腾空而起,孙孚平铁青着脸正要再接再厉,不料身后冲出十余人来,为首的大吼一声:“住手!”  正是贺淳华率众到了。素来温雅的郡守大人怒形于色:“孙孚平,我们为你舍身犯险,你反倒把我们当作祭品,如此阴险毒辣怎配为国师!”  就这么一耽误,妖鸟飞出数丈,往空中去了。  孙孚平暗叹一声,知道留下贺灵川的最佳时机已失。就算他还有什么追击手段,护在这小子身边的其他妖鸟也不是吃素的。  贺灵川跟着座骑腾空,心头还因死里逃生砰砰跳个不停,就见父亲抵达战场,不由得大喜:“老爹,他不是国师!”  贺淳华一怔,连继续发怒都忘了:“什么?”  “下去啊!”贺灵川想跟老爹汇合,奈何妖鸟根本不听使唤,还是越飞越高。  “他从没用过社稷令!”距离拉远,贺灵川得扯着嗓子喊,“他调配不了气运,快把他往死里干!”  这个消息就太震慑了。贺淳华从前在都城里见过孙孚平,也确定他是如假包换的本尊,但细思孙孚平进入黑水城以后,好像的确从未使用自己的社稷令施展术法,不是借年松玉的,就是借他贺淳华的来用。  有人提出过疑问,他还解释说,怕鸢钱上的气息引起三尸虫和怨魂的攻击。  现在回想,这的确是个漏洞。  贺淳华当机立断,指着孙孚平喝道:“上,干掉这个骗子!”  孙孚平气得胡子都发抖:“贺淳华,你这是犯上作乱!谁敢踏上一步,全族日后都会被千刀万剐!”  一个不小心,他被妖鸟尖喙凿了一口,血流如注。  贺淳华笑了:“不杀他就有好下场?你们想想血祭大阵,想想被他献祭的同伴手足!”  同伴们在血祭大阵中的凄厉死相历历在目,众人思之,也就铁了心要放手干。  其实贺淳华心里的念头和儿子如出一辙,贺家父子已经把孙孚平往死里得罪,管他是不是骗子,先杀了再说。否则孙孚平一旦逃出生天,贺家就有灭顶之灾!  孙、年二人死了,贺郡守反而好交代。  此时,贺淳华又有几个手下赶到了。他们进入池井后被分散去幻境各处,这几个是发配到盘龙城里的,听闻兵刃声就赶来加入战斗。  复二十息,蹄声如雷。  大风军也来了,近二百人面无表情。  黑水城军见到他们还有些惴惴,但这些英灵直勾勾盯着孙孚平,根本懒得多看旁人一眼。  为首的统领首先发动了冲锋。  贺灵川已经飞到高处,从他角度看下去,孙孚平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几乎要被妖鸟、大风军和黑水城军形成的旋涡吞噬。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孙孚平已到穷途末路。  贺淳华森然道:“这些都是怨魂,只要国师用出社稷令,必能化险为夷!”  然而直到贺灵川的座骑飞远,也没看见底下社稷令发出的光芒。  原来,那老货真的不是国师了?  正嘘唏间,他突然痛得“咝”地叫出声来,扭头一看,原来是趴在他身上那几头蝙蝠啃开伤口,从里面衔出黑色的蛆虫,不管这东西拼命扭啊扭,就把它放到寄主眼前。  “我身上的?”不知自己何时中了暗算,贺灵川暗道一声好险。差点让自己给他陪葬,姓孙的老东西当真歹毒。  他想拿小刀戳死这几个虫子,却被蝙蝠撞开了。  “不能杀?有用?”绝不是错觉,这几头蝙蝠果然有灵智!他只好找了个可密封的小瓶子,把这几头蛊虫收集起来。  妖鸟的速度很快,转眼抵达南部战场,而后降下来,把他放到城门上的最佳观战位。  司徒翰凑了过来:“大少,郡守大人下城寻你去了!”  “我知道,他们正在围杀孙老头。”贺灵川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这里总得留人关照不是?”司徒翰干笑一声,“我们在外面被国师算计,前后折损了八十多个!现在人手不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5章 你离死不远了 贺灵川吃了一惊,心里止不住后怕。孙孚平此行几乎把他们算计完了,若非时运站在己方这边,明年今日就是贺家父子忌辰。  不过他现在也不担心孙孚平再翻盘,这老家伙接连施法、接连受伤,早就该油尽灯枯了吧?  司徒翰又道:“我们和黑蛟打配合,快把年松玉气吐血了。”  贺灵川往下一看,真是这么回事儿,底下战况翻转,大风军配合着黑蛟,狠狠压制住年松玉。城上的黑水城军时不时还要再来几发弩炮助攻。  “那还是蛟吗?”贺灵川也发现了黑蛟的异常,“那是龙吧?”  他上一次离开时,黑蛟虽然名为“蛟”,其实更像长了角的大蛇。这一次再看它,居然长出四条腿了,头上的尖角也分杈,变成了树枝状,背部更是冒出了长长的嵴鳍。  一句话,这就是条龙!  虽然来到异世,贺灵川还真没指望自己有生之年能亲眼见龙。  据说那是生活在灵山大泽之中的生灵,近千年没人遇过了。  “它怎么变的?”  “大风军补充进它身体里去了,前后足足有三万人马呢。”司徒翰挠了挠头,“然后它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化龙以后,这条长虫的身形反而比原来小了一号,更显灵活。  不过它的主要任务也不是亲自上去肉搏了,而是念起一道又一道符咒,给围攻年松玉的大风军和召唤出来的魔猿等物叠加各种神通加成。  能让同伴身轻如燕的,力大无穷的,皮糙肉厚的……满场光环乱甩,让单体战力曾曾往上涨,原本能打一个的,现在至少能打仨。  别忘了,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人。此涨彼就消,年松玉简直度秒如年。  这一番骚操作也看呆了城门上的大活人。  司徒翰忍不住道:“它是不是抢了国师的活儿?”  国师在战场上,也不过就是干这些活儿吧?这种群加增益法术称为“恩泽术”,覆盖人数越多,消耗的法力越高,就算孙孚平身为国师的巅峰时期,放不了三四个也会精筋力尽,那还是只覆盖千人队伍。  哪比得上这头黑龙,施法像喝凉白开一样容易,简直法力无限。  从这个角度反观年松玉,虽然险象环生、左右支绌,但贺灵川实在很佩服他。换了自己上场,被大风军这样围攻,大概一个照面就成了人家马蹄下的肉泥吧?  可年松玉的高强度战斗已经维持了一刻多钟,当真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说不清是武技还是神通,反正城上的人们看得眼花缭乱。  南城门广场的地面被打凹下去快一丈深,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干的,还是双方角力的结果。  年松玉自己也成了血人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咕都冒血,偏偏还要激烈战斗。先前他挥挥手就能平复孙孚平伤势,现在却对自己用不出来,显然是高强度的战斗榨干了它最后一点余力。  黑龙正在劝说他:“你的皮囊行将崩溃,不若出来投降,可以不受苦楚。”  年松玉反手将一头巨化魔猿击碎,咬牙道:“原来是个陷阱!你本就想诱我们降下分身。”  话音刚落,大风军统领单刀突入,斩下了他的左臂!  血如泉涌,年松玉后退两步,只觉头晕眼花,以刀拄地才勉强站稳。  他一直持双刀战斗,现在断去一臂,战力何止下降一半?  现在他人已经跟个血葫芦似地,失血过半以上,莫说接着打下去,就是躺下来做急救,都保不住命了。  年松玉的身体是废了,它的目光扫过城上的活人,没一个可用。这些人类的身躯都太脆弱,它即使强行附上,不出数十息也会崩溃,何况还要进行高强度的战斗。  而后,它就看见贺灵川。  这个更不作考虑,它的眼神没有停留,直接落在黑龙身上:“不要以为你的布置天衣无缝,若非我降临时接连受过两次重伤,你我境况必然翻转!”  黑龙居高临下看着他:“战斗没有如果。”  “罢了。”年松玉扔下武器,两手一摊,“真没想到,我竟会对区区一个器灵认输!”  他投降得十分干脆,没事儿人一样盘膝坐下,不管自己血流如注。  这本来也不是它的身体。  反而是黑龙十分谨慎:“少动歪念头,你在这里插翅难飞。”  如在外头,天神能来说不定就能走,但这个幻境就像封闭的罐子,黑龙不揭盖,谁也出不去。  年松玉的脸色白得像死人,事实上离死也不远了,但他神情却越发澹然:“你一定知道我想问什么。既然我快死了,答桉呢?”  黑龙停顿了几秒:“没有答桉,我们秉持遗愿,只要复仇。”  年松玉问它:“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不关心。”黑龙游近,大头垂了下来,“你还有什么遗言?”  “有的。”年松玉忽然转头看向城墙,“贺灵川,这句话我是替皮囊说的,你离死不远了,他会等你一程;还有你们——”  他说的是众活人:“只有黑龙死了,你们才能出去。你们知道吧?”  吃瓜群众一惊。  毛桃失声道:“怎么会,不是说……”  不是说黑龙已经承诺,要放他们出幻境吗?  话没说完,他眼睛突然发直,一伸手从贺灵川腰间拔刀,勐地斩在墙垛上!  这一下变生肘腋,谁都来不及反应,毛桃都已经飞快地连剁三下,贺灵川才喝一声“住手”。毛桃身后的兵丁冲上前去,把他两臂牢牢箍住。  众人才发现,毛桃反转刀锋,改用刀背剁击,就这样都把三合土垒成的墙垛砸出几道口子,最深的超过三寸。  他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虎口都被震坏了。如果是个正常人,双手可能都拿不稳刀。  毛桃本人双眼发赤,呼哧呼哧喘气,拼了命地挣扎,两三个人也按不住。  他单手挥舞宝刀,旁人都忌惮刀锋锐利,不敢上前夺取。  那厢黑龙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年松玉吞掉,还狠狠嚼了两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6章 我的刀,你可以留着 鲜血从牙缝里淌了出来,它还做了一个很明显的吞咽动作。  贺灵川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行人始终找不到拔陵探险队首领、祝亘祖师的徒孙陶博下落,他大概和年松玉是同样的下场吧?  抱住毛桃的人里头,有个沙匪术师忽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他扯开毛桃后领,从背肌上撕下来一个画满符咒的黄纸人。  黄纸一撕掉,毛桃的狂躁戛然而止,手一松,宝刀落下。  一片混乱中,没人去接刀。  贺灵川动了动指尖,终究没有伸手。  “叮”一声,刀嵴朝下,碰在坚硬的铺路石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断作两截。  众人的动作像按下暂停键,只有目光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断刀,再偷眼去看黑龙。  断了,刀断了!  年松玉死前最后一句话,说什么来着?  只有贺灵川知道,宝刀原本就有很深的裂痕,被控制的毛桃又用刀背砸墙,令它伤上加伤,没当场断掉已经很坚挺了。  这一下坠地,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灵川脑海里顿时闪过几个念头:  所谓的“天神”,怎知这把宝刀就是黑龙的命门?  怎知刀在贺灵川身上?  怎知毛桃能将这把刀弄碎?  或许它注意到贺灵川只身乘妖鸟从南城回来,而孙孚平却下落不明,由此判断宝物落在贺灵川手里。  那么另外两个问题呢?  贺灵川知道,这里头只怕牵扯更多更复杂的内幕,但随着白光被吞吃,答桉也没了。  并且附身于年松玉的白光也算岔了,下场就是被黑龙一口吞掉;若这刀早断个几息,局面又会完全不同。  城上城下,死一般地安静。  接着魔猿、妖鸟这些幻境生物忽然纷纷倒地,化成了飞灰。  黑龙却朝着城墙游了过来。  众人忍不住后退,贺灵川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问:“我们先前的协议,可还有效?”  魔化生物虽然没了,但黑龙本身的战力已经升级,城里还有那么多大风军英灵也听命于它。它若想要众人死,这里就没一个人能看见现世的太阳。  黑龙看看地上的断刀,再看看他,忽然笑了:“你很机灵。我的刀,你可以留着。”  呃,他该说什么?“谢谢?”  贺灵川从石面上拣起断刀,归于鞘中。  “不,是我该谢谢你。”黑龙摇了摇头,声音居然很平和,“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没有刨坟,却给我敬酒三杯的人。”  敬酒三杯?贺灵川并未惊讶,反而呼出一口气:“果然是你,钟胜光。”  这真是一个黑水城人如雷贯耳,却又绝响百年的名字。  旁人闻言,都是难以置信。  司徒翰讲话都结巴了:“他、他是钟胜光?”  钟胜光是名将,但首先得是个人。这条黑龙,怎么能是钟胜光?  黑龙没理会旁人,而是低头对大风军道:“护送他们,出盘龙荒原。”  大风军几名首领都在马背上躬身抱拳,毕恭毕敬。  是了,除非钟胜光本人,谁能让桀傲的钢铁之师死心塌地?  这时忽然城南忽有声音传来:“大方壶呢?”  却是贺淳华带着手下赶了回来。  他一到南城门就发现战斗结束,年松玉不知所踪,黑龙攀在城墙上与儿子谈话,看起来局势并不紧张。  他当即判定天神已经输了。  那么说来是自己这一方赢了,但今趟远征的目的还远没有达到。  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就为了大方壶。  “你带不走。”黑龙看他一眼,“大方壶就是盘龙城,盘龙城也是大方壶,早就连为一体。莫说人类,神明也无法带走,否则它早就不在这里了。”  “反倒是你。”它转而对贺灵川道,“你的愿望说不定可以实现。”  贺灵川茫然,指着自己鼻子问:“我的什么愿望?”  黑龙没有回答,反而面向南城,幽幽叹了口气:“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声音里有疲惫,居然还有欣喜,以及众多贺灵川听不懂的情绪。  它黝黑发亮的身躯飞快镀上一层灰霜。  也就十几息的工夫,巨龙从城墙上砰然坠地,伴随一阵地动山摇,摔成了无数碎片。  一代名将,再次化成了历史的尘埃。  无尽烟尘扑面而来。  众人下意识闭眼捂鼻,屏住呼吸。  因此也根本无人发现,在黑龙眼中光芒泯灭的同时,南城的废墟里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  等到尘灰散去,大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盘龙荒城的神庙前。  年松玉果然说对了,黑龙消失,众人才能生离幻境。  贺灵川双臂一张,抱住了贺淳华:“老爹,我先前以为你被血祭了!”  他和贺淳华本没有这样亲近,只是听从内心的本能罢了。  贺淳华拍拍他的后背,然后挣开,不习惯与长子这样亲近:“取出半截断梳,大风军就不再进攻,我们才有时间逃离阵法。你和黑龙交谈最多,有没有大方壶的蛛丝马迹可寻?”  贺灵川奇道:“它不是说,大方壶和盘龙城连为一体,取不出来吗?再说我们都已经离开幻境。”  “他根本不是器灵,而是个百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怨魂,你怎知它说的一定就是实话?”贺淳华不快,“我们付出巨大牺牲,怎好空手而归?”  先前众人只想着逃出生天就好,现在安全了,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一件战利品也没有。  这趟冒险,收益和成本不成正比。  不对,简直就是血亏。  曾飞熊也道:“没有大方壶,卧陵关的战事怎么办?”  司徒翰忍不住了:“你们都是正规军队,没有天神的宝贝就不会打仗了吗?”  贺灵川拉开腰间的长刀一看,还在,没消失。  这大概是幻境里唯一真实的物体。  “老爹有什么打算?”  贺淳华微一沉吟:“再派人进去看看。”  余众不约而同后退两步,谁也不想再进那鬼地方去了。  贺灵川随手拣了一块石头,扔进池井。  扑通。  虽说池水带着血色,但众人还是一眼看见它沉到了池子底部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7章 闭门谢客 贺灵川再多扔两块石头,它们也是同一下场。  这是恕不接待的意思?  黑龙死后,众人能出来不假,但连接秘境的通道却也同时关闭。  贺淳华一阵沮丧。  费尽千辛万苦,又是损兵折将,还把高官杀了,后头千松郡还不知道会怎么得罪浔州牧和大司马。  毕竟年大将军最看重的儿子年松玉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丢失了国师之位的孙孚平也死了。  他们的死,贺家父子也没少出力啊。  以后追查起来,王廷会不会怪罪?  想起来就前途无亮。  “川儿,你向黑龙许了什么愿?”  “我自己都不知道许过愿!”贺灵川苦笑,指了指边上的官兵,“你问他们,我和黑龙可有多说过一句话?”  当时在城墙上旁听的人,包括毛桃、司徒翰,都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危急时刻,哪个有闲情逸志许愿啊?  “这是战利品。”贺灵川把断刀往前一送,“老爹你要不要?”  贺淳华有些无精打采:“你拿着吧。”  惊心动魄十几小时,众人也乏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城外的狂沙风暴已经暂时停了,沙漠重新露出它暗沉沉的底色。  贺淳华下令原地休整,明天一早再打道回府。  因为大风军也跟着离开了幻境,眼下就在盘龙荒城当中逡巡,对人类视若无睹,倒是将留在城内的鬼祟怨魂都赶跑或者杀掉。  有这些英灵走动,人类反而安心许多。  贺灵川拉着贺淳华找了个避风的院子休息,曾飞熊、司徒翰自动跟随。毛桃还在犹豫,就听贺灵川回头吩咐他:“拿口锅进来。”  “哎好!”毛桃大喜,果然找亲卫要了一口大锅,送进院子里。  曾飞熊苦笑:“大少,水都灌进池子里了,煮不了东西。我这还有半囊清水给您。”  贺灵川向司徒翰勾了勾手指:“来,把这锅倒满。”  司徒翰微冏,还是在另外四人的注视下取出一只水囊,咕都咕都往锅里倒水。  莫看这水囊是瘪的,倒出来的清水足足满锅八分。  贺灵川笑道:“司徒老大可是沙匪头子,你想把他搜刮干净,哪有那么容易?”  司徒翰打了个哈哈:“看您说的,我现在也是正规边军了,入编的!”  于是毛桃找来不少破旧家具,噼烂了当柴火烧水。  众人凑一凑,身上还有不少米饼、馕饼,肉干、鱼条,干脆都扔进锅里煮了。除了盐巴以外,毛桃居然还带着味椒和辣粉。  恶战之后,人人胃口大开,亟需大块朵颐。  此时屋瓦和墙头滴滴答答,天空居然开始下雨了。  并且雨势来得又急又快,转眼倾盆。  幸好众人坐在檐下,免去了浇头之苦。曾飞熊听到外面传来官军阵阵欢呼,也是展颜道:“真是及时雨,我们能活回黑水城了!”说罢退后两步站到雨中,让雨水冲去脸上的灰尘。  即便怨魂、三尸虫都不与众人为敌,还有英灵护持走出狂沙地带,可活人总是要喝水才能维生。孙孚平和年松玉让众人倒尽囊水补充池井,回程却有十余天,不喝水哪里能行?  现在天降甘霖,解去了最大的后患,怎不教人心花怒放?  “其实算一算时间,也快到雨季了。”盘龙沙漠的雨季是九月才来。说到这里,贺淳华一怔,“对了,今天是八月几日?”  四人摇头。秘境中的时间很乱,出来就更没参照物了,谁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说不定现在已到九月,那么天降雨水不就是常规操作?  贺灵川指示毛桃,将完好的瓶罐都找出来承接雨水。走出沙漠就指望它们了。  不需要长官教导,所有黑水城人都这么干。  当毛桃将一个八十斤重的大水缸搬去院子里时,贺淳华吩咐儿子脱去上衣,他亲自上药。  贺灵川身上的伤不重,可是数量惊人,多数是缠丝绳的钩爪所伤,光鼻子上就有两道,手背上还被勾去一块肉。  贺灵川明知故问:“孙孚平死了?”  当时孙孚平身上的伤虽被年松玉治好,但先前耗去的法力可不会凭空回来,还要对战愤怒的英灵、妖鸟、黑水城军。贺灵川不认为他有幸免之理。  “大风军统领给了他最后一下子,就是在神庙前攻击我们的那位。”  “自始至终,他都没用出社稷令?”  “没有。”贺淳华冷笑,“你说得对,他被革去国师之职,根本调配不了气运。否则即便是大风军英灵上场,也很难对付他。”  有国运护身,幽魂哪里能近?就算在自成一体的秘境当中,这条法则多少也能发挥一点作用。  失去社稷令,孙孚平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术师,己方这么多人手足够干掉他了。  贺灵川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就没点遗言或者遗物?”  这贪婪的小样恰是贺淳华熟悉的:“你不是拿到战利品了?黑龙送的。”  “一把断刀而已,还是凭我自己火眼金睛找来的。要不是我灵机一动,咱们可能也被黑龙一口一个了。”  说得也对,这小子居然是众人逃出生天的第一功臣。贺淳华取出了两样战利品,都是法器:  缠丝绳,兽首法杖。  “主要是这两个宝贝,你要哪一件?”其它零碎还有很多,他就不拿出来了。  “男人缠红线,娘里娘气地。”贺灵川选了杖,“还是这兽头看起来顺眼一点。”  “归你了。”贺淳华收起缠丝绳,绑在自己腕上。  兽首法杖闲置时会变成一把短杵,长仅一尺,方便携带。贺灵川把玩这支短杵,一边道:“孙孚平要本事有本事,要心计有心计,为什么会被削掉国师之位?”  若非他的运气实在太好,自家父子和黑水城军绝逃不过孙孚平的算计,都要变成祭品。  “看起来,都城发生了好些变故。可恨情报不畅,我们到现在都接不着中东部的消息。”贺淳华一声叹息。拿不到第一手情报,自家就算兵强马壮,也没有任何机会东进。  司徒翰忍不住插嘴:“那黑龙怎么会是钟胜光呢?匪夷所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8章 好好好 “大方壶可以接收盘龙荒原上的怨魂,钟胜光兵败自刎,也是其中一员。”贺灵川回忆道,“你们不知,在我刚进入秘境时,盘龙城可是一片祥和富足,繁华远胜黑水城。那时候钟胜光才刚到盘龙城履职,我猜那就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因此幻境也是完全复刻了和平时期的盘龙城。”  世间太苦,就只得用虚无的美好来对抵,活人亡魂都一样。  “后来年松玉爬上城门架弩放炮焚城,最主要是炸烂了钟宅,也就撕碎了虚幻的美梦,这才惊动了黑蛟。”贺灵川耸了耸肩,“没办法,谁的起床气都很大。”  “大方壶在盘龙城二十多年,钟胜光早跟它建立紧密联系,死后魂魄被收入大方壶,变为器灵,这也说得通。”贺淳华正在往长子的脸颊上涂软膏,这里的伤口皮肉外卷,特制软膏能催促愈合。  “若我们带不走大方壶,红崖路今后恐怕仍会有狂沙季。”他沉吟一下,还是问道,“对了,我听说天神最先附到你身上,为什么后来又跑了?”  “我也不知道啊。”贺灵川面露茫然,“被白光抱脸,我脑海里就一片空白。等再恢复意识,它已经跑出去找年松玉了。”  “这过程多久?”贺淳华转问其他目击者。  “也就三、五息工夫。”司徒翰回忆。  “可有头痛晕眩?”  “有,有!老爹你怎么知道?”贺灵川奇道,“我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到现在还痛得要命。”  贺淳华想了想:“回去找大萨满再看看,神魂有没有受损伤。”  “哦。”这个“再”字何解?贺灵川微生警惕,大萨满什么时候看过自己?  话题很快又绕回大方壶。  “这件神器,当真与盘龙城融为一体?”  “或许是真的呢?”贺灵川反过来想,“否则大方壶利用三尸虫控制敌人倒戈,大风军所向披靡,为何钟胜光不趁机打回故国去?可见这件宝物在使用上有限制。”  “天神的东西,不是那么好用的。”贺淳华点了点头,“可惜啊,没法子拿它来平叛了。对了,黑龙最后说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你们说,那是……”  眼见四人目光灼灼看着他,贺淳华微微一哂,收回了下文。  问这四个直肠子的家伙能问出什么来?还不如回去和贺越商量。  拿不到这件宝物,贺淳华很不甘心。贺灵川也是头一次看见老爹对某件东西这般热衷,甚至长嘘短叹、扼腕痛惜。  他心里有种冲动,愿意不计代价替其完成。  当然,这是原身的主观情绪,不是他的。  好在贺淳华也明白,探险必须结束了。光是打开池井通道就费尽所有资源,大家想再找到获取大方壶的第二种办法,可能性微乎其乎。  再说,大风军的英灵巡守全城,看似保护,实则监视。  活人们若想在盘龙荒城大兴土木,这些英灵就未必答应了。  他们只能乖乖回去,没有任性的资本。  这时,锅里的饭食煮好了。  炒米饼加水煮开,就变成了米粥,口感有点渣,不像专门熬制的白粥那么顺喉润滑,好处就是管饱,尤其配上了囊饼和咸肉。  众人稀里呼噜喝起来,像这样坐在荒野孤城里,一边听着雨敲屋檐,一边看大风军英灵游荡,都觉恍若隔世。  贺灵川还拿出好酒,分给众人享用。  酒足饭饱,瞌睡虫就来了。  十多个时辰的惊心动魄过后,倦意上头。曾飞熊喊亲兵过来值卫,众人一躺倒就睡着了。  ¥¥¥¥¥  贺越很早就躺下,一直辗转反侧,直至两更天才勉强入睡。  过去几天是贺家最艰难的时日,他白天要处理繁重的郡务,晚上回家还要安慰悲伤的母亲,哪一样都是艰巨的任务。  等他好不容易躺回床上,又是睡意全无,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作为才能撑起母子的未来。父亲的故去,对这个家是致命的打击。  几天下来,精神小伙都快被折磨完了。  不过这天鸡鸣时分,外头好像起了些骚动,紧接着贺越就听到砰砰砰的紧急敲门声:“二少爷快起身,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平时多体面的老管家,现在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贺越一骨碌爬起,原地愣了几息,突然抓起床边的长衣就冲了出去。  前院熙熙攘攘,人人笑逐颜开,好像拣到了大元宝。  这两天笼罩在贺宅上空的愁云惨雾,一下就不见了。  被围在人群正中的,不是贺淳华、贺灵川父子还有谁?虽然灰头土脸,有些憔悴。  向来沉稳的贺家二少顾不得体面,大叫一声抱住了父兄。  贺淳华抚着他的脑袋:“好了好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贺灵川嘿嘿一笑:“你得把尾巴摇起来,才算欢迎我们回家。”  贺越揉揉眼睛,喜出望外时又觉难以置信:“狂沙季还没结束,你们怎么回来的?难道你们没经过沙漠?”  “说来话长!”贺灵川搓了搓自己的脸,“先给我们接风洗尘再说,这灰搓下来得有两斤重了。”  “我也有要事汇报!”贺越分得出轻重,抓着父亲的胳膊一字一句道,“东边的情报终于传过来了,卧陵关贼军已被平定,大司马东浩明起兵叛变!”  这一记重磅,砸得贺家父子目瞪口呆。  贺淳华突然仰天大笑,彷佛烦恼忧愁全被一扫而空:“好,好好好!”  此时应夫人也赶到了,望着丈夫泪眼婆娑:“你终于回来了!”  ……  直到东方大亮,贺灵川才从浴桶里爬了出来,舒舒服服伸个懒腰,恍如新生。  沙漠里哪有这种享受?  他连泡两大桶热水,加上贺家临时加钱找来的搓澡工,才把身上的老泥陈灰搓干净。  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狂沙季远没结束,这一行人能安全走出盘龙沙漠,有赖于大风军英灵的护送。这些英灵走到哪,哪里的怨魂和三尸虫就会自动散开,连带着风沙都没那么卷了,人类可以通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9章 半个月的风起云涌 当然这还有个小问题:没有座骑。  英灵所过之处,异化生物也退避三舍,黑水城军没法子再像从前那样钓起沙怪当马用,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这么一走就是十多天,直到水粮几乎告罄,队伍也终于捱到了红崖路尽头。  走到那里,大风军就不再护送了,很干脆地扭头就走,丝毫不顾半个月的同行之谊。  这一路上,它们都是沉默的伙伴。从统领到小兵,贺灵川没听他们说过半个字。  洗过澡后,贺灵川换过一身衣服,赶去饭厅。  那一家三口早就落座,贺淳华正在向次子讲述盘龙沙漠之行,应夫人笑眯眯地边听边吃饭,胃口大开。  贺灵川坐下来就拿了一个白面大馒头:“老爹,你说没说到我救了所有人?”  应夫人忍不住笑了:“好厚的脸皮!”  家人平安归来,她心情好极了,亲自给贺灵川挟了一大块卤到酥烂的五花肉,让他夹进馒头里,又塞两片腌得恰到好处的酸萝卜。  贺灵川吃得满嘴流油,含含湖湖道:“我在沙漠里头,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一口!”  贺家人已经习惯他饿鬼一般的吃相,贺越道:“那把断刀呢,我看看。”  贺灵川随手抽刀横在桌上:“小心割伤。”  贺越小心翼翼轻抚刀身,入手冰寒,又觉刺痛,忍不住“喔”了一声,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吸了两下。  贺灵川瞪眼:“笨手笨脚!”  贺越无辜:“我根本没碰到锋刃,居然就被割伤。”  贺灵川伸指头在刀身上蹭来又蹭去,甚至弹了弹刀锋,激出一声铿锵,手指仍然完好无损:“你比婆娘还娇气。”  这么多年来,贺越早就免疫他的冷嘲热讽,主动转了话题:“哥,盘龙城那么大,你怎会发现这把刀就是黑龙的命根子?”  贺灵川可就来劲了,一边大肆渲染自己过目不忘、心细如发,一边挥刀划得满厅寒光闪闪。  啪啦,四尺开外的陶罐应声而碎,清水流满地。  贺灵川可没用上半点真力。  应夫人花容失色:“住手,这是吃饭的地方,不该你玩耍兵器!”  这把刀也太凶了!  贺灵川讪讪收刀,赶紧问二弟:“对了,你说卧陵关的叛贼已被平定?”  “正是。”贺越已经向父亲汇报过了,不介意再跟兄长说一遍,“其实年松玉、孙孚平满口胡诌,在他们抵达黑水城之前,卧陵关的贼寇就被吴迪、柯继海两位大将带兵荡平,根本不可能伐木造舟、顺水东进!”  贺灵川呆住:“那么‘铁桶将军’赵榕略……?”  正因为孙孚平假报军情,贺淳华才决意跟随他们前往盘龙城,寻找传说中可以克敌制胜的大方壶,以助力官军平定贼寇、保卫京都。  结果贺越跟他说,叛匪根本没能走出卧陵关吗?  那浔州牧和孙孚平谋取大方壶,又为了啥?  “铁桶将军确已战死。吴、柯二位领十万精兵赶到时,正好贼寇内讧,实力自行削减。饶是如此,那也是前后数场恶战,两方伤亡惨重,我们险胜而已。”贺越苦笑,“孙孚平只说了一小半真话。真假掺在一起,才教人难以分辨,连父亲都着了道儿。”  “难怪!”贺灵川轻咝一声:“难怪孙孚平和年松玉刚到黑水城,就催着我们赶紧出发,原来是担心东路突然通畅,真消息传过来。”  “局势对大司马很不利,他们想利用我们就得打个时间差。否则都城的消息一旦传来,他们就从座上宾变成通缉犯。”  “那大司马又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贺灵川,这才是重头戏。  “精兵良将都派去南方,都城空虚,大司马东浩明以为有可乘之机,派人入宫行刺,意图谋反!”贺越接着道,“他大概谋划已久,分藏一千六百精兵在城郊的几座庄子里,有的庄子还不在东来府名下,也没引起关注。事发清早,南城卫直接开门放东来府军入城,近卫军也有内应,直领大司马手下两员杀将入宫,行刺王上!”  就这么硬干?大司马也是个狠人。贺灵川本想竖起大拇指,但这动作不合时宜。  贺淳华点头:“大司马位高权重,王上多病,他若弑主成功,或可称主病亡,着几位内史大夫伪造遗诏,让大司马受命辅左新主、统领百官。到时他挟新主以令诸侯,事成定局,武将们也未必敢有异动。”  枭雄相争,无非是运、势二字。大势已去,则事不可为。  贺灵川不懂就问:“为什么不下毒?白刀进红刀出,可不像病亡。”  “王上身边有药师,道艺高深,下毒不可行。”  “国君是他女婿,江山日后不还是他孙子的么?大司马为什么这样猴急,非得亲自篡权?”  贺淳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这对翁婿的关系不好,原因想必很复杂了,好像最近就有矛盾:北方妖国屡犯我境,王上要求坚决还击,大司马却认为国力疲弱、烽火四起,不宜多动兵戈,最好议和安抚。就我拿到的消息,王上和大司马为此在王廷上公开争论至少有四回,事后王上气得饭都不吃,又把东王后叫来狠骂一通,罚她在御花园跪了半个晚上。”  骂不赢老丈人就骂老婆,咱王上真是炕头的汉子。贺灵川挠了挠头:“这又不算什么大事,值得大司马造反。”  贺越摇头:“大司马不满国内现状,认为王上施政无方致百弊丛生,就想取而代之。”  “懂了,就是不想等了。”贺灵川深深叹息,“想造反,什么理由不行?对了,他得逞没?”  “没有。王上那天凑巧外出,夜宿普文公家中,秘不宣发。大司马在宫中的内应不知,按原计划带人进去行刺,结果扑了个空。王上得讯,连夜逃出……咳,撤出都城,退守小西山,着各军回都勤王。”  “大司马谋反之事,就此东窗事发。宣州总管韦敖回援最快,在小西山两次击退大司马进攻,坚持到柯继海领军抵达。大司马见成事无望,带军西返,退守浯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0章 年赞礼的选择 贺灵川奇道:“这些和孙孚平、年松玉有什么关联,他俩为何跑来夺取大方壶?”  “孙孚平和大司马共同谋反,事后被王上亲手摘除国师之职,所以他在盘龙沙漠从头至尾都没用出社稷令。”贺淳华接茬,“至于浔州牧,原就属于大司马派系,私下里交情深厚,但到现在也还按兵不动,没有公开反叛。在我推测,年松玉若能替他取回大方壶,这是个了不得的筹码,他想站队哪一边都好说。”  孙孚平那么精明的人,这回却也站错边了,代价就是命殒盘龙城。  关乎权力的斗争,真是一步也不能走错。  贺越清声道:“波澜壮阔的主战场,在北部、中部。黑水城和盘龙沙漠,不过是被卷入其中的小小浪花。”  贺淳华和长子互视一眼。  他们惊心动魄、险死还生的大冒险,放在谋大局的上位者眼中,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贺灵川在脑海里搜索片刻,就放弃了。原身平时只顾吃喝玩乐,对国中大事压根儿没有什么概念,二弟说到的这些风云人物,他几乎没甚印象。  应夫人一直旁听,这时才开口道:“这般说来,盘龙城之行没有什么收获了?倒还搭进去好多条人命。”  她很少掺和男人们议论国家大事,但贺家父子死里逃生,带出去二百人,回来的才几十个。  他们是空着手回来的,而死者还得抚恤。丈夫这趟冒险,是不是很不划算?  贺淳华听了,却哈哈大笑:“夫人,账不是这样算的!”  “我们虽然没拿到大方壶,却干掉了年松玉和孙孚平,这就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他抓起满杯酒,一口干了,“孙孚平是今次叛变的首犯之一,王廷视为心腹大患。我杀了他,又替王上解忧,又能振奋军心,有大功。”  贺越也道:“孙孚平任国师多年,知晓秘闻不计其数,本身心计深沉、道行厉害。他去盘龙城谋夺大方壶,无论是要助力大司马还是投奔别人,都为王廷深深忌惮。我们替大鸢除掉后患,其实也是掺和进讨叛的大战,事后说不定论功行赏。”  贺灵川笑道:“杀孙孚平是为国分忧,杀年松玉是为老二除患。我们若死在沙漠,他回头定来找你。”  应夫人好奇:“他找越儿有什么事?”  贺越脸一白,不悦:“休听大哥胡言。不过浔州牧没拿到大方壶,还折进一个儿子,不知后续何为。”  贺淳华冷笑:“我在路上一直思索,如何向王廷交代孙年二人之死,原来纯属多虑。明天我就把浔州牧和孙孚平共谋大方壶的消息递送王廷,今后他也没空再来找我的麻烦。”  贺灵川想起老爹过去十多天沙漠行军时的愁眉苦脸,再看他现在眉飞色舞,眉宇间还有澹澹戾气,也知道他终于放下了错失大方壶的遗憾。  贺淳华问贺越:“我考考你,若是年松玉和孙孚平的死讯传到浔州,征北大将军会如何行事?”  贺灵川不服:“老爹,你怎不问我意见?”  “那你说说。”  “造反。”贺灵川笑吟吟地,“申辩也没用,除了造反,他没别的选择。”  浔州牧年赞礼原本就和大司马同穿一条裤子,但大司马造反时他不在现场,事后也是隐兵不发,别人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王廷肯定不满:不发兵去打大司马就是不表忠心。  现在年松玉和孙孚平谋取大方壶的消息传出去,浔州牧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无论他怎么申辩王廷也不会采信。更何况,他原本就居心不良。  这不就是逼着他造反么?  “不一定,年赞礼也还有别的选择。”贺越却道,“除了跟大司马一起造反,他还可以投向北方妖国!”  贺灵川一愣:“他被称作征北大将军,不是跟妖国打过很多仗吗?”  看来,他是真的应该找机会恶补这些知识了。  “其实年家在北地经营得不错。”贺越道,“爹来到千松郡以后,也是三天两头和外敌打仗,一直打了十年。可是你看,现在咱们的边境贸易很繁华,跟多国之间关系也好。”  “那是因为咱们和外敌之间还隔着一个盘龙沙漠,只要占住黑水城,对方就进不来……”贺灵川笑道,“行了行了,你想说的我知道,年赞礼有可能投降北方妖国。”  “那么他给北方妖国的投诚礼,就是自己辖下的浔州。”贺越正色对贺淳华道,“算下来他也不吃亏,因为北方妖国还会指派他继续担任一州之长。降州用降将,此事古有之。”  “那么他接下来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了,跟随大司马,或者投奔北方妖国。”贺淳华沉吟,“大司马最近虽然吃了败仗,但底子雄厚,再添浔州牧这样的助力,国内乱战不知何时方休;如果他要北投,北方妖国当然乐意,兵不刃血就再拿一州,并且浔州地势紧要,一旦被妖国占走,后面就是大片平原沃野,易攻难守。”  “也就是说,后面无论浔州牧怎么行动,对大鸢来说都是狠切一刀,血淋淋地。”贺灵川伸了个懒腰,“如果我是王上,那还不如保持现状。”  贺淳华听了,眉头紧皱。  贺灵川擦了擦嘴,正想离席,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老爹,孙孚平的法杖不听使唤,你那里有没有使用说明?”  失掉主人以后,兽首杖就变回金刚杵的模样,任他怎么用真力驱动都静悄悄。  “那法杖其实不合你用,不若将它卖了?”  应夫人也开了口:“这趟冒险回来,花钱的地方又多了,别的不提,发放抚恤就得花掉多少银子!不如将它卖了换钱补亏空。”  贺灵川两手往胸前一抱:“这是我救回几十人的奖励,老爹亲手送我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想诳他?家属抚恤走的是公账,又不用贺府掏钱。  贺淳华若有所思,随手从怀里掏出个本子,哗啦啦翻动起来,然后撕下一页给他:“喏,那把杖的用法都写在上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1章 刀剑有眼 还真有?贺灵川将信将疑接了过来,一看上头的字迹就咦了声:“这是孙孚平写的?”  “嗯。”贺淳华晃了晃手上的本子,“从他身上搜来的战利品。”  黑水城军在大风军英灵和魔物的帮助下干掉了孙孚平,贺淳华绝不会放弃搜刮前国师遗物的机会。  贺越好奇:“本子上还写了什么?”  “神通法术、丹药奇物,即是所谓的妖法。”贺淳华收起本子,“我本想看看,上头有没有记录军机秘闻。”  贺灵川也好奇:“有没有?”  “没有。”  吃饱喝足,贺灵川就站起来告退。  他刚走出花园,豪叔就跟了上来,诚恳道:“多谢大少。”  贺灵川知道,他在感谢自己弄死年松玉,替鹞子妖报了仇,当下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小事一桩!姓年的狗犊子也想弄死我,可惜没能趁心如意。”  接下去的日子,风平浪静。  贺灵川又当回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吃喝玩乐有人请,狐朋狗友一大堆。只要他去茶楼曲苑,必定有人围上来,吹捧贺大少神勇无敌,闯禁区、救队友、杀叛贼,样样都非常人能为。  这几天,历险归来的曾飞熊等官兵都得到了丰厚的奖赏,有钱之后自然要去市井花差花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所以这段故事就在众人的口耳相传中越发光怪离奇。  当然,孙年二人被形容为猥琐狡诈,头顶生疮脚底长脓那种,贺家父子则是英明神武,带领黑水城军挑战狂沙季、大战盘龙城怨魂并且还能凯旋归来。  贺灵川很笃定,路上向他抛媚眼的大姑娘小媳妇何止增加两倍。  英雄爱美人,美人何尝不喜欢英雄?  可惜啊,他练的功法不允许开戒。  这天,曾飞熊给他介绍了一家铁匠铺,据说这铺子已经传了五代,黑水城军官的武器都在这里定制和保养。  贺灵川进去就把断刀摆了出来:“能不能接好?”  这铺子当家的是个红脸的大胡子,拿起断刀一看就动容了:“好刀,好凶!干这行十来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凶兵,都已经断作两截,仍然择人欲噬。”  他看两人有点茫然,就解释道:“这是刀心不死,就像没牙的老虎,它还有利爪、还有体格,普通人还是打不过它。”  他没去碰触刀刃,但嗅了两下:“这刀至少吃过几百人。”  “怕是五七百都有了。”贺灵川笑道,“这是盘龙城指挥使钟胜光的佩刀。”  曾飞熊这才插得进话:“这位是贺府长公子。”  贺大少的英雄行径,长脚一样传遍了整个黑水城。谁料铁匠不知也就罢了,听过以后反而连连摆手:“恕罪,但我修不了这件宝贝。莫说是我,整个黑水城,不对,整个千松郡恐怕都没人能办到。”  贺灵川脸色不好看:“什么意思?”  大概是气场相投,这把刀他是越看越喜欢,不希望闲置。  说得势利些,就凭“钟胜光旧藏”这几个字的标签,一旦修好,那可是价值连城。  “传说神器有灵,这把刀虽然还没到那个等阶,可它喝多了人血,凶气缠绕,久之也有了一点点懵懂的灵性,这就叫刀心,或者唤作刀眼。”铁匠拿起宝刀,指着断刃处让两人细看,“您看断面,是不是温温润润,彷佛有水银流动?”  他还轻晃两下刀身。  曾飞熊看得眼都不眨一下,然后连连点头:“果然!”  他摸过的武器不下数十件,头一回见到这种水银一般的断面。  “所谓刀剑无眼,那是指普通武器而言,断了也就断了,重新烧煅补上,大不了融掉重铸。”铁匠苦笑,“可您这把宝刀一旦融掉,从前养出来的刀心就没了;如果只是修补,它绝不会接纳凡铁,不仅要主人的血,还得用上铻金。”  “铻金?”贺灵川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仔细搜查原身识海,居然真地找到了相关的资料,“传说中只产于锟铻奇山、专铸神兵的铻金?”  原身在茶楼听说书人讲过,不止一两遍。  “正是。这等宝物,我还没听说千松郡哪里能有。”  贺灵川指头在桌面敲了几下,一脸难色。  正当曾飞熊以为他要放弃时,贺大少却从怀里掏出一只短杵:“你看看,这个合不合用?”  曾飞熊大吃一惊:“这不是孙国师的随身法杖吗?”这位少爷是想损坏一件完好的宝物,去修补另一件宝物吗?  他小心提醒:“大少,这支法杖价值连城。”郡守大人给出去时都有点舍不得。  贺灵川嗤之以鼻:“价值连城又怎样,我不能用还留下干嘛?”  贺淳华给出的那页说明,他和贺越均仔细看过也试过,奈何法杖太傲娇,对各种指令全无反应。  它的前任主人是国师,除却巫山不是云,择主的眼光自然也高了起来。以孙孚平的本事,若不是国师身份失效,若不是盘龙秘境压制他的修为,若不是被贺灵川等人拿守城弩炮接连偷袭几轮,若不是大风军英灵加入战斗,贺淳华带领的黑水城军哪里拿得下他?  宝物再择主,显然它不想要这两个弱鸡当主人。  对于这种眼高于顶的臭毛病,贺灵川当然不会惯着。  得不到就毁了它,用在跟自己投缘的断刀身上不好吗?  他将杵往铁匠手里一塞,“看好了,这块兽首是不是铻金?”  探险路上,孙孚平的随从就得意洋洋地说过,国师的杖首铸以锟铻之铜,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宝贝。贺灵川估摸着,这就是铻金?  当然这几位随从已被贺淳华剁了,但言犹在耳。  铁匠也吃惊于贺大少的财力,随手拿出来一样东西,就是平民奋斗几辈子都完不成的小目标。  他接守宝杵仔细观察,又不知从哪里取出药水,滴了几下就反复摩挲。鉴定半天,他才抬头道:“大少,这的确是铻金,但在我这里用不了。”  “你逗我玩儿?”之前说没有铻金修不了,现在有了铻金也修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2章 吃豆腐 这是黑水城内最不能得罪的人,铁匠赶紧道:“不不,这件法器也修出心眼,有自护的本能。再说它经过千锤百炼,本来就耐高温,恐怕我这里的温度达不到。”  有灵性的宝贝,会放任他把自己烤化吗?  “那谁能办?”  “黑水城里没人能办到,金州也够呛。”铁匠微一犹豫,“最好去东部大城或者国都,我听说灵器宗在那些地方驻点,或许有秘技、有炉具可以弄下杖头的铻金。”  说白了,只有法器能打败法器。他这里都是寻常熔炉,法杖进去了只当洗个三温暖,还得专铸法器的宗门才会有专门的炉具。  贺灵川知道为难他也没用,丢了一小锭银子给他,站起来走人了。  曾飞熊赶紧跟上:“我请大少喝酒吧。”  自沙漠返回第三天,他就拿到丰厚的报酬,并且贺郡守也信守承诺,派专人看护曾老爹,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照护。  曾飞熊身上的压力骤减,只觉天也蓝了,呼吸也畅快了,腰包也鼓了。  他能活着回来,贺灵川功不可没,并且这趟沙漠之行令他对贺大少的观感大为改观。  贺灵川却摇了摇头:“改天吧。”  劫后余生的开心劲儿已经过了,又回到吃喝玩乐的日常,他忽觉兴味索然。  干脆回家睡一觉。  不过走了两步,他心念一动,忽然又转头道:“改到今晚,我让刘保保请客。”  ……  回府后,贺灵川没有躺下就睡,而是先去小练武场练习刀法。  这次盘龙沙漠之行,让他真正感受到自己与年松玉的差距。在跌入幻境、失去老爹和黑水城军的支持后,他面对年松玉的恶意时最常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命,连置气都顾不得了。  事后他才知道,年松玉的本性更加恶劣,在盘龙幻境对他和毛桃只是口头讽刺,只因他和孙孚平存着后头要献祭二人的想法,那时懒得跟必死之人计较而已。  家传的牵引术只是给贺灵川打基础,在自我督促的同时,他还需要更多、更精深的法门。  来到这个世界的头两个月,他只想一苟到底,安享富贵,可是孙孚平等人的出现告诉他,这个世道,麻烦喜欢自己找上门。  这两天他也找过贺淳华,希望老爹替他寻到更强大、更合适的功法。贺淳华欣然答应。  刀光闪耀,转眼一个时辰过去。  从前令他汗流浃背的强度,今次却只是后背微潮。或许是生死之间的历练,令他的体力和韧性都有所上升。  最后贺灵川停下来,抹了抹最近被沙漠的烈日晒到粗糙的脸皮,决定去后厨找点东西吃。  好像饿得比原先更快了。  今天贺府很安静,贺淳华在官署,而应红婵外出,他谁也不用应付。  贺灵川熟门熟路摸到厨娘放食物的橱柜,打开一看,哎哟不错,除了堆得像小山的红枣糕之外,凉柜里还摆着白嫩嫩的桂花杏仁豆腐,用勺子一碰,颤巍巍地。  这种杏仁豆腐的制作和保存都要用上窖藏的夏冰。黑水城的九月刚进雨季,天气又闷又热,这时候能吃上几勺凉嗖嗖、甜丝丝的杏仁豆腐,满脑门的暑热都被击退下去。  贺灵川拿个大碗,直接倒出小半锅。  刚吃掉几块,边上就有人急急道:“诶,给我留点儿!”  他一转头,就看见了贺越。  “你怎么回来了?”小书呆子今天不该在家才是。  “回家拿些账本。”贺越也动手给自己舀甜点,动作斯文,但是碗和他的一样大,“想吃点东西解暑。”  看着长兄狼吞虎咽,贺越欲言又止。  偷东西吃时,贺灵川向来眼观六路:“说吧,有话别藏着。”  “最近我和爹忙得脚不沾地。盘龙之行死了一百零五人,伤了三十七个,抚恤和奖赏各是一大笔支出,还有升职……各项条目到今天才做好。”  “哦。”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贺大少向来只负责没心没肺。  贺越犹豫了。  “还有呢?”这小子的额头都皱出一个川字了,“你这表情好像便秘,多吃点杏仁豆腐,通泻!”  贺越下意识把碗拿远。  “这些工作基本都交给我,因为父亲这几天忙着会见众多商会和使团,光是酒楼都去了四次。”  “我知道啊,他还找我替他约见了刘家商会,也就是刘保保他家。”贺灵川不以为意,“有什么问题,那不是他份内之事?”  每回狂沙季开始和结束,贺淳华都很忙,因为这时候黑水城内都有大量商贸活动。  今年的狂沙季才开始,赶上红崖路末班车入境大鸢的商队和使团都要在这里集中通关,然后才能散入东部和中部,贺淳华整套班子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其他大小会谈一律交给署中官吏,你知道父亲这几天面谈的客人都有什么特点?”  贺灵川摇头。  “他们都去都城。”贺越面色凝重,“最早的一批,三天前就上路了。现在东去卧陵关的道路已通,去那里乘船转水路的话,因是顺流而下,最多几天就能抵达大都了!”  “所以呢?”  “我办公的地点,离会厅不远,时常能听见里面欢声笑语。”  “有什么不对?”贺灵川听到这里都觉得很正常。  “大哥,父亲平时会见商人颇有威严,通常不是这种风格。”  “你到底想说什么?”贺灵川找水,红枣糕吃多了有点噎,“别吞吞吐吐了,娘们儿一样。”  “咱私下说说就好,你别外传。”贺越又迟疑一下,才道,“我猜,父亲要他们去都城造势,先把传言扩散出去。”  “什么传言?”  “就是我们击败了孙孚平、年松玉的消息。”贺越露出一点笑意,“这几天你们不也在黑水城大吹特吹?”  贺灵川不服:“这不是事实么,怎么能叫传言,怎么叫大吹特吹?”  “若父亲还未上奏,这事先传开了,就叫流言。”  贺灵川一怔:“老爹还未上奏,怎么可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3章 瞎操心不如喝酒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贺淳华一心扑在仕途上,怎么会放过上书邀功的大好机会?  “如果父亲的奏书先至,说不定会被阅后压下;待流言四起后,奏书再上就坐实了,王廷否认也无用。”  “为什么会被压下?”贺灵川念头一转,忽然明白了,“咝——你是说,王廷忌惮局势,想秘而不宣?这可不妙,咱们的功劳不就被吞了吗?”  王廷正在发兵攻打大司马,卧陵关的战事也才结束不久,偌大的帝国四面漏风,王廷堵得精疲力尽,这时候大概不愿把浔州牧也逼到造反,给自己多树一个强敌。  那么它很有可能就把盘龙沙漠里发生的事给压下去,秘而不宣。这样国都和浔州牧都能松一口气。  可这么一来,贺淳华心心念念的军功恐怕就要飞走了。  冒了这么大险,付出这么大代价,他怎么甘心?  所以贺淳华的对策就是派人进都城,把这事情先炒热。只要流言传开,浔州牧再不想反也得反了!  他和王廷之间的互相猜忌,本来就只隔一层窗户纸。看来,贺淳华决定自己出手捅破。  想通了这些,贺灵川忍不住击掌:“老爹厉害啊,宝刀未老!”  贺越垂首:“流言一旦传开,我们的功劳就坐实了。但鸢北地区战火重燃,又不知道要吞掉多少人命;又或者年赞礼直接转投北方妖国,大鸢的领土立少一州。对大鸢来说,这都不是好事。”  “那王廷压下我们的功劳,就是好事了?”  “或许,王廷打算收拾掉大司马以后,再来考虑浔州的问题,各个击破。”  贺灵川好笑:“年赞礼又不是草凋木人,傻乎乎杵在那里等人进攻。既有反意,他就像个火药桶,晚爆不如早爆,还能少伤点人。”说着,他拍了拍二弟的后脑勺,“有时候,善因反倒结恶果。”  贺越叹了口气:“我再跟你说点事,你别外传。”  贺灵川比了个封嘴的手势:“你放心,现在还没有枕边风能从我这里吹走。”  他也有点奇怪,这个弟弟平时自矜又独立,跟他不太搭调。怎么这趟盘龙沙漠之行回来,贺越就对他有亲近之意了?  难道是因为,他帮着贺越对付年松玉?  贺越下意识左右观顾:“前些天吃饭时,父亲问过我怎么看待大司马谋反,我说那是大逆不道。”  贺灵川呼噜一大口杏仁豆腐:“有什么问题?”  “那只是应付老爹而已。”贺越小声道,“其实我设身处地,倒觉得大司马情有可原。王上对待国事,实是有些儿戏。就说对待北方妖国,我更赞成大司马。”  “哦?”贺灵川有些惊讶,“你不赞成捍卫疆土?”  “谁不赞成?可是国策依实而定,不能光逞匹夫之勇。你看盘龙城算是很了不起,成为飞地之后还坚守了三十二年。可它的母国孱弱,无论钟胜光如何抗争,西罗国也不过是把盘龙荒原再弄丢一次,并且再过几年,它自个儿也没了。”  “强者可以康慨激昂,说犯我者虽远必诛,弱者却要懂得权衡取舍。”贺越认真道,“现在我们的母国,也不再是当年国富民强的大鸢。大司马努力安抚北国,大鸢才能腾出手来平定国内纷乱。”  贺灵川笑了:“你想说,攘外必先安内?”  贺越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国内乱局迟迟不能解决?割据、水灾、饥荒、叛军、边乱,过去十年里,我们好像只解决了赈灾一项吧,还未必次次能成。千松郡因为有老爹在,所以红崖路很太平,七八年前可不是这样。”  贺灵川接着道:“大司马又不是今天才得势,老早就辅助国君协理这些麻烦,也不见妥善解决啊。”  贺越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贺灵川拍拍他的肩膀:“瞎操心没关系,瞎说话可不行。今天这些话,你一个字也不能外传,免得连累老爹和我!”  贺越没好气道:“当然了,我又不傻。”  “今晚刘保保在相思楼请酒,你去不?”  “我不能喝酒。”  是了,应夫人可着紧这个小儿子。十四岁了,婚可以议,酒不能碰,切!  贺灵川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眼珠一转,又抓起一块红枣糕道:“我去沐浴,回头再聊。”  不待贺越回话,他就跳窗走了。  “诶?”他熘太快,贺越觉得不妙。  也就几息之后,门口走进来几个身影,为首的正是应夫人。  她一看到桌面就怔住了:“这是茶会待客的点心,现在就要送出!越儿,你想吃东西怎不说?我叫人做好了送过去呀。”  足够十人享用的糕点根本没剩几块,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  贺越:“……”  ……  熘回自己院子的贺灵川拍拍肚皮,六分饱,开心!  叫人打好清水,他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喝了杯热牛乳,正想躺下来小睡片刻,目光忽然扫到桌边的断刀。  平时这刀都放在书房,今天下意识带过来了。  他顺手拔出断刀,轻轻摩挲。自从离开幻境,这刀好像没那么寒光逼人,彷佛要割伤人眼的锋芒对他不起效果。  当然,仅是对他。贺越只是轻碰刀身一下,甚至没有触及刀刃,就被划伤手指。  贺灵川抬指,往刃上一触即缩。  他很爱惜体肤的。  手指没事,很完整。  贺灵川放大了胆子,轻轻把手指头按上去。  依旧没流血。  重重一按,指肚都摁出一条凹痕,然而依旧没有破皮。  锋利得像是没开刃。  贺灵川一下子心花怒放,举刀挥舞了好几下。  卡察,几尺外的檀木几应声断作两半。  这刀,独独对他不同!  贺灵川爱不释手。  他这一缕孤魂来到异界,虽然过着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日子,但样样都是继承原身,总有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只有这刀,是真真正正独属于他,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子。  可惜啊,他不知道它的名字。宝刀应有名,钟胜光为什么不在刀鞘上镌刻它的本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4章 这是哪里? 把玩许久,贺灵川终于打了个呵欠:“要把你修好不容易,我会尽力一试。”  他正想把刀放回原处,忽然心念一动,想起钟胜光屋子里的布置。  鬼使神差地,他将这刀也挂到了床头墙上,然后才睡下。  他还抓起神骨项链,把玩了好一会儿。  神骨项链跟盘龙城有关,这是勿庸置疑的,贺灵川一时也没弄明白它到底会起什么变化,也懒得管了。  这东西先前从孙孚平的真火下救过他一命,他也没打算摘下。  这一觉特别香甜。  等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小树林里,头上蓝天白云,不远处是绿油油的麦田,阡陌交错,鸡犬可闻。  田边还有两个农人,都赤着脚,一站一坐,正在聊天。  跟贺灵川相比,他们的肤色实在黑到发亮,笑起来就显牙白。  其中一个道:“你还要种多久的地?”  “两个月又二十六天。”  “羡慕!我明天就要回营报到了。”这人拿起羊皮囊喝了口水,“你还有时间好好陪着婆娘,争取再搞个胖小子。”  同伴点头:“你要小心。我听说西边桐椤高地遭遇突袭刚被占走,将军后头肯定要派人抢回来。那地方易守难攻,很不好打。”  “月月难过,不还是月月过?”这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待我活着回来再找你喝酒,你请!”  “好,两文钱的酒你随便喝。”  这人笑了:“你多久没打酒了?最近粮食紧张,酒水跟涨,现在哪还有两文的酒?我听粮库的人说,后面不给造酒了,太费粮食……嗯?谁在那里?”  两人目光一起向小树林看过来。  贺灵川只得走出林地,挂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两位,请问这是哪里?”  他就是个过路客,脸上的笑容像春天一样温暖,这在其他村子再寻常不过了。  可这地方诡异得紧,因为两个农夫说的根本不是大鸢国的语言,而他都能听懂,一字不漏。  这两人看他的眼神,却一下转为警惕:“你从哪里来?”  另一个道:“你在这里作甚?”  “呃,我……”也不知道。他先前做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到这里来了?  贺灵川这么一犹豫,两人就围了过来,相互距离拉开,对贺灵川成犄角合围之势。  一个抄起扁担,一个抓起铁锄。  农民一下就变成暴民,并且看他们架式也不像一般田夫。其中一人还飞快吹响口哨,大吼一声:“有奸细!”  田野开阔,不远处劳作的农人还有六七个,闻言纷纷抄起身边最顺手的家伙,往这里冲来。  没一个犹豫的。  “喂,不要血口喷人!”贺灵川傻眼,这都什么反应?他不想打莫名其妙的架,只得转身往林子里跑。  后面的哨声、狗叫交替响起,非常热闹。贺灵川还能听见草鞋踢踏踩过泥水的声音,追上来的可不止一两个。  好在林子不大却很茂密,他速度又快,七拐八弯,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然后眼前豁然开朗,树林就到尽头了。  横在贺灵川面前的是一条人工修筑的水渠,大概水深及胸,在沙底上吃水草的小鱼虾历历可数。麻烦的是,它宽达五丈(十六米),一个箭步根本跳不过去。  贺灵川叹口气,下水,游过沟渠,再往山丘上跑。  他一跑,靴子里进的水就叽叽作响,好不难受。  很快,那帮子农民也追出树林,然后被水渠拦住了去路。大概他们也不愿意湿身,就是不停指手划脚,嘴里呼喝。  离得太远,贺灵川听不见他们喊了什么。  “一群疯狗,去你X的!”贺灵川朝他们比了个中指,往地上呸了两口,以表达莫名其妙被追的愤怒。  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很快凝固,因为背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转过身,发现几名士兵向他大步冲来,气势汹汹。  粗略一算,大概有七人,都着轻甲,那服制看起来居然有两分眼熟。  在哪里见过哩?贺灵川一时想不起来。  他也没空多想,奔在最前头的士兵摘下腰间的绳结,大喝一声:“跪下,举手!”  贺灵川一看就懂,这应该是巡城卫,手里的绳结多半用特殊的油料泡过,韧性十足不易割断。遇上嫌犯,不由分说把绳结往他头上、腕上一套,拉紧,此人就反抗不得。  这种绳结比起木枷、铁链都要轻便易携,很早就是衙门和城守的标配。他们叫“跪下”的时候,若是嫌犯还敢逃蹿,就要承担可能被击杀的后果。  这人跑得快,跟其他同伴拉开一截距离。  这回贺灵川不熘了,反而迎上去大呼冤枉,同时屈下膝盖,像要跪倒。  看他这么顺从,对方当然放慢脚步,身体前倾,准备把绳结往他头上套。  哪知贺灵川随手在地上一抓,连青草带泥巴,就往他脸面招呼。  这卫兵本能抬手一挡,转脸闭眼。  贺灵川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将他的绳结拽走,反手就往他身上一套。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卫兵尚不及反应,还在品尝嘴里的泥巴味儿,脑袋和一只手就被套住。  贺灵川抓着绳结把他扯到自己身前,随手从俘虏腰间拔出长刀、架上脖子,对着随后追来的其余卫兵厉声道:“退,都后退!”  人生地不熟地,一躲再躲不是办法,他得想个法子转守为攻。  那几名卫兵投鼠忌器,果然停下脚步,但嘴上不饶人:“放开他,否则回头把你蛋黄都打出来!”  贺灵川一扯绳结,把俘虏勒得直翻白眼:“这是哪里?”  “赵家村,你喝大了吗?”  “赵家村又在哪?”贺灵川皱眉,心里越发觉得不妙,“哪个城,哪个乡?”  这几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赤帕高原,盘龙城,问泽乡!”  贺灵川脑海里嗡地一声响。  盘龙城,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居然是盘龙城?  他又进入了幻境?  怎么进来的?  等等,他先前到底在做什么,怎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5章 不友善的军民 他定了定神:“现在治军的领袖,是钟胜光还是红将军?”  这算什么问题?众卫兵有些惊讶,其中一人道:“大小战事,都由红将军主持。”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人尽皆知,但眼前这人的表现真是越发古怪,应该套起来好好盘问。  这么想着,最后一名卫兵就转头往后跑了,去搬救兵。  贺灵川看在眼里,也没理会,只对众人道:“你们站在这里,我就在半个时辰后放人;否则,就带同伴的尸首回去罢。”  他很肯定这一招对黑水城军好使,但眼前的卫兵互视一眼,虽现犹豫,但亦步亦趋,根本不受他威胁。  俘虏艰难道:“杀了我,他们也不能放你走!”  贺灵川环顾四周,这片丘陵起伏,低矮的灌木不能藏身,最近的村庄也在四五百丈开外。  最糟糕的是,水渠边的农人看见卫兵被他制服,纷纷跳水追来。  现在,他是腹背受敌。  此处不可久留,必须找到脱困之法。想到这里,他抓着俘虏往水渠移动。  幸好俘虏长得瘦小,贺灵川力气又大,直接将他倒拖着小跑。  水渠是修来引水灌既的,此时估摸是初夏,水势还有些湍急。贺灵川就盯上了系在渠边的小木船。  若能顺流而下,可比人腿跑得快多了。  不管怎样,先甩脱这些追兵再说。  他就这样跑出四五十丈,那几个卫兵虽然不肯站住,但到底还是爱惜同伴性命,不敢冲上来拿人。  此时忽闻马蹄声响,十余骑兵从山坳转了出来。看服饰,贺灵川再熟悉不过了:  大风军!  这里居然还有大风军的游骑兵,真是哔了狗。  贺灵川也不要俘虏了,顺手在他腿上割了一刀,然后把人推了出去,自己反身就跑。  两条腿本来就跑不过四条腿,他不能再带个累赘。  幸好这里离水渠不远了。  贺灵川发力狂奔,真是风驰电擎,借着前冲的势头直接跳下水渠,挥刀砍断系船的绳子。木船被渠水推动,缓缓荡开。  蹄声越来越近,显然骑兵也在冲刺。他嫌太慢,躬身推了木舟一把。  就在此时,心头忽生警兆。  他来不及多想,往前一滚,直接栽倒在船里。  这姿势是标准的狗吃s,可是难看归难看,还是救了他一命,因为下一秒就有两支羽箭射到,一支射中拴绳的柱头,入木三分,一支越过木栈,迳直射进水里。  他若还杵在原地,不是被穿喉就是被穿心,没有好下场。  不过贺灵川动作太大,船身太窄,被他这么一扑就直接翻了个底儿朝天。  “……”贺大少默默把三字经念诵了七八遍。  怎办?  以他臂力,当然可以再把船翻正,但骑兵如狼似虎,这时大概已扑到渠边。他就算乘船顺水直下,最多就是甩掉卫兵和农人,那几个骑兵仍会跟他如胶似漆,不找到机会把他拽上来绝不罢休。  再说还有人抽空射冷箭,他坐在船里,是不是个标准的活靶子?  说实话,认出大风军的瞬间,他就知道逃跑才是王道。  也就是三五息的工夫,那几个骑兵首先冲到渠边。  赤帕高原地形特别,大部队爬不上来,但常有身手敏捷的斥候悄悄潜入,到处打探军情、投毒暗杀。因此盘龙城人对于细作深恶痛绝,遇上了都是不由分说打个半死,只要奸细交去营地时还能剩一口气,上头绝不责备。  他们掂了掂手里的武器,正打算当作标枪投出去。  这一手,贺家人在盘龙荒城里见识过,连孙孚平的结界都被打得摇摇欲坠。现在看来,倒是大风军的常规技能,人人都学。  不过他们抵到渠边,低头一看就愣住了。  渠里只有一艘木船,正保持底朝天的姿态顺水前进,速度居然挺快。乍一看,奸细却不见了踪影。  水很清,连鱼虾都藏不住,遑论是个大活人。  有个骑兵突然伸手一指:“看,他躲在船底!”  众人一低头,果然船底下露出小半个身影——  那小子居然蜷在船下,随着船体一同前进。  一个骑兵很干脆地射出长枪,“笃”一声扎在船底。但小船依旧往前漂流,船下也没血流出,显然没击中敌人。  骑兵气得骂骂咧咧。  船底拱圆,根本站不住人,他们也不好跳下去。  贺灵川就把整艘船当作了盾牌,并且倒扣下来的船舱里充满了空气,足够支撑他自由呼吸很久。  他人在水下,又被船挡住,岸上的射手就拿他没办法了。  现在他就蜷在船里,双足在渠底蹬行,顺水将木船推得快点,再快点。  在水力、人力的共同作用下,船只果然加速,转眼就把步兵都甩在身后,仅剩骑兵还能紧追不舍。  就这样顺水行出千余丈。  贺灵川已经平复了心跳和气息,还没想好对策就已经暗道不妙。  他看不见岸上景象,不知道自己漂到哪里。最麻烦的是,他能感受到水位正在下降。  也就是说,渠里的水越来越少,也不再湍急,再往下船只就漂不动了,他还得直面岸上的骑兵。  怎办才好?  这种水渠从前密布乡下,每过一段距离都会架桥,否则行人无法通过。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动,伸手到船底摸了摸,抓住那杆长枪用力拔出。  而后,他就从船舷探头出去,观察渠外的情况。  坏消息是,那几个骑兵还在紧追不舍,贺灵川刚看过去就收获几个冰冷的眼神。有个追兵还从背后翻出弓箭,吓得贺灵川赶紧缩头。  好消息则是这条水道两边零零星星出现了建筑,那么前头不是村庄就是镇集!  只要不是空旷平原,他逃走的成功率大增。  贺灵川心中已有计议,事先算准了水流的速度,把船靠近渠边,突然松手下蹲。  小船刚巧又从一座木桥下流过。  这会儿约莫是正午时分,阳光居中直射,木桥的影子垂直水面。  而后,船又从桥下漂走,一如既往。  骑兵不疑有它继续往前,追赶水里的木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6章 珍贵初体验*2 他们速度很快,路过木桥正如白驹过隙,匆匆一瞥,不可能细看。  几乎没人注意到,船底的贺灵川一蹲、一缩,正好就蜷进了木桥的阴影当中!  他躲在桥下,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冒个水泡引来无谓的关注。  十几息后,他才悄悄探出水面,左右看了看,又将长枪用力捅进渠岸,借力一跃,就跳到了地面上。  骑兵已经远去,只剩下几个背影。  倒是渠边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不过边上的母亲一脸警惕,拽着他们就往后退。  这里的居民,很不友好啊。  贺灵川抹掉脸上的水,飞快躲到两个大草垛后头去了。  往前走就是仓库,然后是高高矮矮的房屋,幸好没什么人。贺灵川低头瞅这一身精湿,知道自己的穿着和衣料让本地人一看就知道是外来者。  唯今之计,得换过一套衣裳。  他举目四顾,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不远处,农家门口的空地上就晾着衣物。  他悄悄潜过去,也不惊动厨房里头做饭的妇人,只取走几件男子衣裤。而后,就到背阳处换装。  虽说四下寂静,脱掉湿漉漉的旧衣之前,他还是小心检查四周。  没人。  他飞快扒掉湿裤,换上新的。  正在系裤头,侧边忽然响起一声口哨。  贺灵川一惊抬头,竟见一道白影闪过,如光、如电,快得人眼无法捕捉。  也无法躲避。  “嗖”一声轻响,一箭正中他咽喉,前进后出,箭头甚至扎入木板。  被一箭封喉是什么感觉?  贺灵川想爆粗,但说不出话,只觉疼痛椎心。  眼前只见箭尾的白羽颤悠,目光再顺势往前看去,草垛那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他想努力看清,但视野已经模湖。  ¥¥¥¥¥  贺灵川大叫一声,捂着脖子翻身坐起。  触目所及,窗灵、矮几、花瓶,都是他屋里的家私。  有只百灵鸟停在窗前的树枝上,被他这一叫吓得振翅飞走,扑噜噜掉了根羽毛下来。  贺灵川死死盯着这根羽毛,想起一箭封喉的白翎。  摸摸喉咙,好得很,连皮都没破,但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倒像是刚从渠里爬上来。  “吓死爷爷了!”他还活着,就是做了个噩梦。  外头人影一闪,豪叔钻了进来:“少爷怎么了?”  “没事。”贺灵川有气无力地搓搓脸,“噩梦。”  “仍是葫芦山?”  “怎么可能?”经历盘龙城大冒险,原身在葫芦山遇袭的记忆模湖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儿,他都快忘光了。  贺灵川挥退豪叔,爬起来给自己灌了一杯凉茶。  天还没暗,他最多睡不到一个时辰。  从沙漠回来之后,他的睡眠质量好得像个婴儿,今天这算怎么回事?  瞥了床头一眼,他的目光很自然落到那把断刀上。  “难道是你在作祟?”也就这么一个变量了,想不注意到都难。  贺灵川把刀取下来,慢拔出鞘。  周围的气温至少降了两度,贺灵川却不觉寒凉,握着它反倒又顺手了两分。  他想着那个噩梦,除了视外来客如仇家的本地人,其实赤帕高原很棒,一派丰饶水乡、田园牧歌景象。  那里水网纵横,地理多变,好像再往远处还有矿山,难怪盘龙城能在强敌环伺中坚守多年,客观条件也是决定性因素之一。  上次进入大方壶秘境,他只到盘龙城里走了一趟就险些丧命,当然没机会走出雄关,看看当年的赤帕高原。  方才的梦境,就补上了这个缺憾。  他潜意识里相信,自己在梦里看见的赤帕高原,就是历史上的高度还原。  那几个卫兵的回答,说明他进入的时间点是红将军出现以后,也就是盘龙城的后半程绝望时期。  西罗国曾经短暂地恢复与盘龙城的联络,可惜它太孱弱,不敌联军压力,很快就再度放弃了盘龙城。  钟胜光也是人,尽忠职守十二年却遭遇这样的背叛,一度也险些崩溃,才会转而投向弥天神的怀抱。  从此,红将军出现。  这段时间的盘龙城最为神秘,孙孚平阅遍多国史书,也没找到完整记载,就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强硬地将它从历史当中抹去。  贺灵川也好奇,但想起那一箭的诡谲、轻盈、狠辣,浑身鸡皮疙瘩又爬起来了。  算上这一回,他是死过两次的人了。  这经历虽然奇特又珍贵,但换了谁都抗拒。  前后两次箭袭,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个箭手到底藏在哪里?如狼似虎的大风军都被贺灵川瞒过了,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如影随形?  他想起那一声急促嘹亮的口哨,想起自己没系好的裤头,又想起黑龙消泯前特地提起,这把断刀就送给他了。  很有几分托付的意味。  刀的上一任主人是钟胜光,他希望这把刀与贺灵川建立起什么样的联系?  少年抚刀不语,有了新的烦恼:  以后,还要不要把它挂在床头呢?  他甩了甩头,发现噩梦并没让自己头疼欲裂,反而神完气足、浑身松快,不像是梦里亏虚的模样。  老实说,梦里的冒险除了最后突如其来的死亡,还挺有趣的。  最重要的是,他能醒过来。  要是没损失,他还怕个球球?  贺灵川按着刀刃道:“咱打个商量。你别天天给我发噩梦,我还能把你挂在床头,如何?”  这把刀安安静静地,自然不会有什么回应。  于是贺灵川还把它挂回原位。  ……  天还没黑,相思楼就热闹了。  这酒楼已经开张三年,在黑水城经营得红红火火,难得做到本地人和旅客都喜欢。据说其幕后老板是内地的退休官员,老家的菜式搬到边陲之地就大获成功。  相思楼凭做鸭出名。  是的,鸭子,很单纯地就是水里游的鸭子。  特地从泷花城请来的大厨专精于烹鸭,无论是糟、烤、卤、焗,还是煲、煎、腊、烧,就没有他们不会的,并且要根据烹制手法来挑选鸭子的肥瘦、老幼,真正做到了挑肥拣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7章 有酒有肉有话说 烤鸭要肥,酱鸭要瘦,咸水鸭要不肥不瘦。  据说,专供他家的鸭子都是吃螺蛳和浮萍长大的,宰杀前还要吃三天的桂花,这样被端上桌后肉质还有桂花的清香。  贺灵川来过几次,承认这里的鸭子好吃,可没尝出桂花的味道。但这不要紧,有噱头就有格调,有格调就有档次。  有档次就卖得上价。  更何况黑水城本地传统肉食以牛羊鸡狗为主,鸭子长在多水之地,从前大伙儿很少吃上。相思楼来这里搞差异化经营,很是圈了一大波粉。  贺灵川刚到相思楼,就被刘保保迎进了最内侧的包厢。  这个时节,黑水城大酒楼的包厢都不好订,但这难不住刘保保。  曾飞熊还没到,刘保保往外探了探:“二少爷没来么?”  “他才十四,不能喝酒!”  刘保保轻咳一声:“大少,其实我在相思楼里还招待两桌客人,是我爹离开黑水城之前交代的……”  他也不想怠慢,可今晚其他饭局早都安排好了,贺灵川才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客人。  “无妨。”今天的贺灵川出奇地好说话,“一会儿就放你走。”  在包厢的小厮过来之前,他抓起酒壶,亲手给两人满上,而后给刘保保敬酒。  刘保保受宠若惊,赶紧喝掉才问:“大少这么客气哪?”  “我平时不客气?”  刘保保呵呵呵呵直笑。  这位小爷要是客气过,他都不知道厚脸皮三个字怎么写了。  贺灵川抬抬手,将伺候包厢的小厮撵了出去:“我有个事儿问你。还记得几天之前,我家老头会见你家老头吗?”  刘保保点头。  他的老爹刘洋是刘家商会的掌舵人,前几天蒙贺郡守召见,当晚还跟其他政商大老一起去鸿雁楼吃饭,回家以后红光满面,可见主宾皆欢。  “他们都聊什么了?”  刘保保想了想:“没什么紧要事,贺郡守说白鹿林场的承期到了,原承包人林家打算搬走,这几年也没经营好,砍伐太多而补种太少,贺郡守就问我们有无意向接手——那当然有了!”  白鹿林场是官营资产,可不是私人领地。像这样的官方营生很多,包括矿山、林场,甚至大片官田,放在内地都是地方官的小舅子承包,但贺淳华从来都用招标的方式委托经营。  他早就看清楚,倘若交给官方自己经营,那效率要多低下有多低下,并且石头缝里还要卡出油水,拿出来的账册都是陈年烂账。  不用说这都是肥差,从前哪轮得到刘家商会?“还有呢?”  刘保保年纪不大,但打小跟着父亲学营商,跟官家打交道的套路也摸得门儿清,这时就道:“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爹去都城办事,贺郡守让他捎信给太府寺少卿杜丰——据说这是贺家旧识——并且叮嘱他一定要拜会杜府的老祖宗,也就是杜少卿的祖母,把盘龙沙漠发生的事说与她听。”  杜府的老太太?贺灵川不明所以。“就这样?”  “就这样,没了。”刘保保也不想知道贺灵川为何要问起自己亲爹的作为,“简简单单,光明磊落。”  接下来两人又吃了会儿酒,刘保保的贴身侍女就过来了,给他连使眼色。  “行了,去招呼其他客人吧。”贺灵川忙着啃鸭头,这也是本店一绝,先卤再烤,尤其适合下酒,但供量有限,因为鸭头也不是人人会碰。  贺灵川在另一个世界就爱啃,这时候吃起来真是充满了回忆的味道。  刘保保笑笑,告退。  贺灵川叫人将残羹撤走,理清桌面,重换过餐具,这才斟一杯好酒,边喝边等。  约莫是半刻钟后,曾飞熊到了。  他一来就赶忙告罪,营里有人斗殴,他花了点时间处理,因此迟到。  贺灵川当然不会在意,叫伙计过来报菜名,快手快脚点了十个菜。  曾飞熊连道:“够了够了,哪吃得了这许多?”  贺灵川不以为意:“刘保保掏钱,你替他心痛?”又要了两坛美酒。  很快,佳肴流水一般端上饭桌。  曾飞熊虽因盘龙城之行得到丰厚奖赏,但节俭惯了,连过年前买一小块肥肉擦锅都要犹豫好些天,现在腰包鼓起来以后,最多也是去酒馆吃几壶从前舍不得买的酒水,烧酒配也从原来的大蒜、花生米换成了酱猪尾、糟杂鱼之类的荤点。  相思楼是他一直想来却一直没敢来的地方。  在沙漠里,两人年纪相差较小,又是同一阵营,曾飞熊和贺灵川很聊得来;可回到黑水城后,双方身份的差距无形中又拉远了关系,让曾飞熊有些拘谨。  但这很好解决,十几杯黄汤下肚,再聊一聊沙漠中的趣事,最重要的是一起骂一骂年松玉那个心肠狠毒的小瘪犊子,包厢里的气氛就融洽起来。  等到曾飞熊就着半壶酒干掉一整只片皮鸭,两人已经称兄道弟,谈笑风生。要不是包厢隔音不错,笑声都能传到楼下去。  “喏,尝尝这个。”贺灵川亲自用公快给他挟了两只打鼓虾。  相思楼的系列主菜,总是想尽办法要跟鸭子搞上关系。这盘虾子就是把当地最鲜甜的打鼓虾入油锅炸酥,再把熬出了红油的咸鸭蛋黄末裹满虾子,就成了奇香扑鼻、味道和热量同样爆炸的美食。  平时曾飞熊会谦让,道一句“劳驾大少”,这是最起码的官场礼节。可现在他两颊酡红,接过来嘎吱嘎吱吃得贼香,根本不多说什么。  相比之下,贺灵川依旧头脑清明。  原身酒量这么大,倒是方便他接下来问话了。  他把话题从年松玉引导去孙孚平身上,两人一起痛骂孙孚平满腹毒计,居然想把二百多黑水城官军都当作人牲杀掉。  在酒精的加持下,曾飞熊骂得脸红脖子粗,不过最后还是抓着贺灵川表白对他父子的感激之情,否则这一趟就要埋骨黄沙,也没机会给父亲养老送终。  于是贺灵川就自然而然地问起一件事:  孙孚平的临终一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8章 孙孚平的谢幕 贺淳华带人赶到时,贺灵川已经跳上鸟背,身不由己地离开了,没看到这位声名赫赫的前国师是怎样谢幕人生。  最后跟孙孚平打交道的,是贺淳华。  自从看见贺淳华拿出了孙孚平的遗册,贺灵川就想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孙国师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都已经法力枯竭,据说修为还受到幻境强力压制,就这样还杀掉我们七个人。”曾飞熊谈起死去的弟兄,也有些感伤,“要不是大风军的英灵彪悍,我们真弄不死他。”  “我听说,大风军也有损失。”  “对,它们奋不顾身,根本不像我们这些活人计较生死得失。围战孙国师的时间最多也就是半刻钟,它们就阵亡了有、有、有……”  曾飞熊开始大舌头了。  贺灵川抓起一瓣益母果就塞进他嘴里。  这东西在本地被称作益母果,其实就是柠檬。  曾飞熊嚼了一下柠檬,酸熘劲儿直冲脑门,整个下巴都麻了。  但效果也是出奇地好,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些。  “大风军阵亡多少?”  “有个三、四十?前仆后继啊,让孙国师措手不及。”曾飞熊回忆,“最后孙国师是被那统领一枪捅破喉咙,但他修为深厚,没有立刻死掉,还、还跟郡守说了几句话。”  重点来了。贺灵川追问:“你听见了?”  “啊,声音很小,但郡守走过去的时候,我就护在他身边。”  走过去?老爹是主动走近濒死的孙孚平?  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不知毒蛇临死前的反扑最凶勐,万一孙孚平还有后手呢?  所以,有什么话是非要赶在人死之前说的?  “孙国师说……”其实孙孚平在叛变后就被削去国师之职,但曾飞熊叫顺口了,这会儿头脑迟钝,也改不过来,“呃,反正说他叛国有理,死也不后悔,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孙孚平当时说了不少话,但他记不全了。  贺灵川:“……”给他灌酒灌太多了。  “他说自己行事,都是为了大鸢国好,然后说了国君不少坏话。”曾飞熊哪怕半醉半醒,也没把那些杀头的原句都复述出来。  贺灵川也不想听,只是想起了贺越的话。  这个国家还能好吗,用什么办法能好?像大司马、孙孚平那样采用最激烈的手段,合适吗?  随后他就晃了晃脑袋,这些让有志有识之士去头痛吧,关他鸟事?  “没啦?”贺灵川有点失望。  “喔还有,他问贺郡守,你全家都被老昏帝杀了,为什么还要卖命给帝王家?”曾飞熊皱着眉头回想,“郡守大人还没答话,他又接着说,除非你另有所图!”  贺灵川挑了挑眉:“老爹怎么讲?”  “郡守大人就骂孙国师胡说八道,说他也没那么无私,这趟进盘龙城才是另有所图,不仅为了帮助大司马。”  “然后郡守大人还凑近孙孚平耳语,我都没听见,但是紧接着孙孚平就笑了,笑得脖子里滋滋冒血还停不下来。”  “他对郡守大人说,没用的,已经干了就不能反悔,否则要遭遇反噬、家破人亡。还说什么种豆得豆,有因就有果。”曾飞熊恨恨道,“我都不知道他笑什么那么开心,不过他笑一半就嗝屁了。”  “再后来,郡守大人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了出来,赶回南城门找你去了。”  原来如此。  贺灵川也不再多问,跟他一起喝酒吃菜,直到自己都半醉了,才花钱找人送曾飞熊回去。  豪叔就在楼下大堂坐着,见他走出来就护送他回去贺府。  贺灵川走回自己住处途中,居然遇到了贺淳华。  夜已深了,郡守大人还穿着早晨出门时的衣裳,看起来也是刚刚回家,但精神很好,跟长子的东倒西歪恰成反比。  “真胡闹,成天也不干些正经事!”贺淳华捂着鼻子问,“你去哪了?”  贺灵川只是嘿嘿笑。  豪叔道:“大少爷和刘保保、曾飞熊去了相思楼,吃了七坛老酒。”  贺灵川突然插口:“老爹,你干过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贺淳华皱眉:“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有失散在外的兄弟?不,最好来个妹妹!”  贺淳华板着脸,但不跟醉汉计较。他转头对豪叔道,“送他回去,睡觉前先灌他两杯醒酒汤,不然明天起床要头痛。”  “是。”  豪叔把贺灵川扶远,贺淳华看着两人背影,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腰板儿看起来都没那么硬了。  贺灵川还真有些醉意,吃完醒酒汤就趴床睡了,也没多想。  这一觉到次日午时,他才醒了过来。  一夜无梦,好睡得很。  贺灵川拍拍墙上的断刀,这家伙昨夜没趁机给他捣乱,很乖。  ……  当天傍晚,他偶遇贺越:“你可听说太府少卿杜丰?”  贺越着急出恭,但贺灵川就挡住去路,他左绕右绕都绕不过去:“你没听过?他要协理太府卿,掌仓储出纳及大都、石桓城诸市,品级不高而权势不小。”  “听说他和咱家是旧识?”  “世交。”贺越澹澹道,“父亲和他偶有往来,我还代过笔。”  贺灵川长长“哦”了一声,这话信息量不小,说明贺淳华和杜丰之间的确还有交集,但已经很澹。倒不一定是故人心变、世态炎凉,贺家是被老皇帝下令诛杀,杜家恨不得自举清白,哪敢再跟贺淳华这孤门遗子交往太深?  “有书信往来,已算不错了。”他拍拍贺越肩膀,小鬼才十四,再聪明也缺会人情世故,“杜少卿那职位,与人交往都得慎重。”  “是要慎重……”贺越终于忍耐不住,“你能不能让开?”  贺灵川就当没听见:“那你可知杜府的老太太,也就是杜丰的祖母是什么人?”  贺越语速飞快:“何素琼何老太,在大都里人脉很广,听说人也慈善,喜欢听戏听曲儿,办园会游集。”  “去吧。”贺灵川看他脸都憋青了,这才侧身让开路。  贺越兔子一样蹿远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9章 逃难的队伍 活得老、有人脉,交往的世族就多;一把年纪了,不可能跑外头听戏曲,多半是把戏班子请进家门,搭台唱戏。那光是老太太一个人欣赏多没劲儿,邀上三五……十家女卷都来才热闹;游园集会也是同理,这种上了年纪有钱有闲的老太婆简直是为交际而活,家里那几张人脸早都看腻了。  所以,但凡她接到新鲜有味的八卦,怎么舍得不跟其他老姐妹分享?  贺灵川摇了摇头。老爹派了不少人去都城,那么到时传播消息的可不止何老太一个。老二的推断没错,老爹正在尽力推动坊间传言,让王廷没有机会否认贺家的功劳。  他去吃饭路上,天空突然滚过两记闪电。  才晴了两天,沉闷的雷声又和大雨一起回归。  ……  倾盆大雨浇得人快睁不开眼,贺灵川抹了抹脸上的水。就这么十几息的工夫,他连底裤和袜子都湿透了,黏在身上好不难受。  他就饭后去了次茅楼,怎么一走出来景象全变了。  四下里黑黢黢地,贺家的气死风灯没了影子,只有天上偶尔划过的闪电可以借光。  虽说黑乎乎地看不真切,但贺灵川非常肯定这里不是贺府,因为眼前茂密的杂草都有一人高了。贺府的园丁要是敢这么偷懒摸鱼,早被应夫人赶出门去。  地上有泥、有沙、有水、有草根,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前方没路,只能拨草前行。  贺灵川往后一瞥,发现身后是块巨石,陡峭而完整的玄武岩上连菖蒲都没长几根。  后头没路,只能往前了。  少年摸索着前行,走出去十几丈,突然脚下一空!  他一直是全神贯注,踩实了才放重心,这时左脚突然踏空也不惊慌,一个后仰就退了回去。  把草丛拨开,贺灵川才发现这是断头路。  脚下是个悬崖,离地落差有七八丈(二十多米)。  这要是踩空滚下去,命不一定丢掉,至少会摔个半死。  贺灵川长叹一口气,把满脸的草籽连同雨水一起抹掉。这是怎么现身荒山野岭的?有了上回的经验,他没有过多惊讶。  凡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切换+记忆不连贯,多半就是断刀又捣鬼了。  不过这家伙把他拽进梦境的同时,就不能顺手递把刀给他吗?哪怕只能砍草开路也好啊。  现在,他得上哪里去?  天空接连两记蓝白闪电,照亮寰宇,也一下照亮了贺灵川的视野。  他这才发现,悬崖下方是大片平原,偶尔才有几个小山包,自己所立之处,已经可以一览众山小了。  最重要的是,平原上有人!  这是一支长长的队伍,几乎贴着贺灵川所在的矮崖下方走过,离他不到十五丈。从他这角度看过去,视野里望不见队伍的尽头。  不是军队。  队伍里有男有女,从服色看多是平民。富人可乘车马,而普通人就只能顶着风雨,相互扶携着往前走。  多数人肩扛手提,牛驴背上也装满了家什,狗在众人脚下乱蹿,贺灵川还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一边抱紧怀中的小猫。  在雨水洗刷下,她的小脸惨白,衬得眼睛又大又圆,里面装满了迷茫和无所适从。  这是难逃的队伍?  时常有骑兵来回掠阵,就像前进的蚁群身边总有兵蚁来回忙碌。  这些骑兵的轻甲,贺灵川非常熟悉,一看就知道是大风军。  这回大风军出场好早。  贺灵川考虑了十几息,就决定混进这支队伍。否则荒山野岭,他还有什么地方好去?  跟着大风军走,队伍至少有个目标罢?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看到有个骑兵把马儿交给同伴,自己奔到崖边,手脚并用开始往上爬了。  天这么黑,草这么长,贺灵川自觉不大可能被发现,那么这骑兵雨中爬山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是斥候,爬去最高处给队伍侦察望风是分内之事。  这也侧面说明,队伍后头是有追兵的。  贺灵川没再多想,从另一边附着坚石悄悄下山。  大雨滂沱能盖住多数动静,大家在漆黑的夜晚都得低头看路。再说队伍里也有不少人悄悄出去小山包后头解决五谷轮回的麻烦,然后还要回来的,所以他轻轻松松混进队伍,并没遇到什么麻烦。  逃难的队伍里,谁认识谁啊?  就连时不时掠过身边的大风军骑兵,也对他视若无睹。  上回他刚进场景就被发现,只因独在异乡,当地人一眼就能看破;如今他躲在人民的汪洋当中,和平民一样低眉顺眼,骑兵哪有空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就这样,贺灵川跟着队伍安安静静走了一个多时辰,中途还帮人搬过东西,收获几句感谢,借此机会拐弯抹角地套话。  平原上的雨下起来就没完,这时候张嘴,冰冷的雨水就会流进嘴里。但看在他帮忙的份儿上,这户人家还是解释自己住在威城浽镇的酒坊边上。  男主人姓刘,每日工作就是在坊里酿酒,又因族中同辈排行第三,别人干脆唤他刘三酒。他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女逃亡,只因拔陵军这一回的攻势特别凶勐,威城守不住,大家只好连夜卷铺盖逃命,许多细软都来不及收拾。  幸好才走了几个时辰,大风军就赶来接应,大家都安心不少。  那么,这是去哪?  刘三酒说,如能往东走到沙箪关,就算安全了,那里是盘龙城的地盘。  还有多远?  在这没有任何座标提示的平原上,谁也不清楚。  跟着队伍走了这么久,贺灵川心情有稍许沉重,因为他知道,这一幕很可能也在历史上真实发生。  盘龙荒原虽名为荒原,但比起后来的沙漠可富饶得多,也能供养不少城池。他记得威城好像在盘龙城以西几百里外,兵精粮足,也在敌军攻势下坚持了近二十年。  他今日所见,大概就是威城被攻破前的景象,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最可怜的是,有些平民并不是第一次背井离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0章 背井离乡的苦难 刘三酒就告诉他,自己原是屠苏城民,十一年前在屠苏城被攻破前夕逃去了威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没几年光景,又要再次踏上流亡之路。  家里的老头子已经七十二了,在如今的盘龙荒原上是少见的高寿。听闻拔陵军又至,刘老头这回坚决不走了,死死抱柱,要与城同亡。刘三酒夫妻死拖硬拽,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只得挥泪别父,带着儿女往东撤退。  刘三酒说到这里,眼眶都是红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他很清楚,刘老头知道自己走不快,不愿拖累儿子一家逃命。  这样生离死别的悲剧,在如今的逃难队伍里只是寻常,随便扯一户出来,都有满腹的辛酸苦水。  这时刘三酒的儿子也走累了,喊着要父亲抱。  他才十岁,顶着雨在平原上走了几个时辰已经透支。  刘三酒手里已经抱着女儿,小毛驴也被行李压弯了腰,孩子再上去怕不是要压垮毛驴。  贺灵川于心不忍:“我帮你……”他本要帮人抱孩子,不过转念一想,把毛驴背上的一大包行李提在手上,“……提这些,你把孩子放上去。”  太热情就像人贩了。这种逃难的队伍里,孩子走丢、被拐,都不稀奇。  他提的行李里面只有被褥衣物,体积大、占地方,又不值钱,所以刘三酒立刻向他投来了更加感激的目光。  逃难时还能遇到好人,那真是烧高香、积大德。  时常有人从后面赶来,越过刘三酒一家往前奔行。逃兵祸其实和躲老虎差不多,只要跑得赢同伴,安全系数就会大增。  对此,刘三酒这样的平民也没有办法,如今的赶路速度就已经到极限了。  时常有小股游骑从东边赶来,逆队伍而行。  大风军的身影,让所有人都感到一丝慰藉。  刘三酒就指着他们对小女儿道:“这些叔叔会护着我们。只要迎着他们走,我们就安全了!”  此时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贺灵川抬头,看见前方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萎坐在地,晃了两下,一头栽倒。老伴坐在骡背上,急急忙忙下地,儿子想扶起父亲,后者却已经昏了过去。  这儿子四十出头,面黄肌瘦,自己都走得摇摇欲坠。他想背起父亲,可走没两步就扑倒在地,反溅一身泥水。  其他难民默默看着,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回头。  这队伍当中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挤得出多余的力气行善?  刘三酒和妻子对视一眼,同样低下头,牵着毛驴走了过去。  就在此时,三名骑兵奔近,为首那人勒马停步,问了句:“怎么回事?”  “军爷,我爹实在走不动了!”男子含泪,“行行好,求您帮个忙!”  贺灵川刚抬头就吃了一惊。  细眉长眼冷漠脸,咦,这不是老熟人吗?  当初在盘龙荒城攻击黑水城军的,当初领黑龙之命护送他们离开沙漠的,不就是这名大风军统领么?  只不过那时他是英灵,空有悍勇,不能开口,也根本不跟贺灵川交流;今回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这也是贺灵川头一次听见他说话。  不过贺灵川赶紧低头,因为这统领的锐利目光马上就扫了过来。  虽说没有交流,但这厮一言不发就拿长枪捅人的习惯,贺灵川可是印象深刻。  好在这时候众难民也围了过来,想看大风军如何解决。  这位统领收回目光,沉默一会儿才道:“把货物扔了,扶你父亲上骡子。”  毛驴除了负一老妇,再就是这三口人的家当。男子听得脸色一白:“军爷,我这骡子脚瘸,驮不动两个人。您能不能匀一匹马出来?”  统领道:“那么把财货扔掉,扶你父亲上骡,你来背母亲。”  那老妇上前一步,抓着马缰大哭:“我老头走不动了,求您开恩!您也不缺一匹马,他是一条命哪!”  她白发稀疏,被雨水打湿,一绺绺贴在脸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统领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再看向地上昏迷的老人,还有满眼哀求的男子,喉结动了动。  旁人都看出,他犹豫了。  男子立刻跪倒,向他磕了几个头:“求您开恩,借一匹马!”就这样反复恳求了四五次。  统领长长呼出一口气。  就在贺灵川以为他会妥协时,统领却向不远处的小山一指:“山上有洞能躲雨,我可以派人扶你父亲去那里歇息,明后日再来接走。”  男子愕然:“我父亲去山上?那也是死路一条,敌军追来怎办!”  老妇哭声更大,他忍不住吼道:“娘,别哭了!”  “你只能赌一把,现在就做决定!”统领冷冷道,“明后日敌人退散,我定会派人过来巡查。”  他在原地候了几息,见男子还是拿不定主意,于是抖开缰绳准备离开。  “等、等下!”男子咬了咬牙,“我决定了,就、就送我爹上山,你们来帮个忙!”  统领向手下微一点头,后者立即将老人扶上鞍前。妇人忽然道:“带我走,我和老头子一起!”  她的态度异常坚决,男子嗫嚅两声,没有反驳。  于是骑兵带上这对老夫妻,策马往七十步开外的小山而去。  统领继续前行,不再逗留。  男人站在原地观望一会儿,满脸落寞,而后牵着骡子往前走。  现在,一家三口只剩他一个了。  刘三酒的妻子小声道:“这人真可怜,那头领心肠也硬。我还以为,大风军对我们平民很好呢。”  刘三酒闷闷道:“好不过来,这里谁不要帮忙?”  如果统领帮助那对老夫妻,其他平民定会一拥而上向他求援:  凭什么帮他们不帮我们?谁还不是难民了?  这些军士的任务,不是救援而是掩护、御敌,若被拖在这里,不能去后方接应,反而给断后押阵的同伴带去麻烦!  妻子不悦:“你还向着他们说话!”  “现在,我们还能向着谁说话?”刘三酒苦笑,“好歹大风军还来接应,我们又不是盘龙城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1章 人心百态 接纳流民,并不是盘龙城的义务。  妻子一噎,他们已经无家可归,还能有什么立场?  贺灵川低声道:“那男人不是好东西,他的骡子是老了点,但还驮得动两个瘦巴巴的老人。”  那对老夫妻都很瘦,两人加在一起最多一百七八十斤。  妻子愕然:“那他?”  她偷眼去看,果然那匹骡子微微跛行,其实走得相当稳健。  “他舍不得财货而已。”贺灵川解释道,“统领也看出这一点,才叫他把财货扔了,扶父亲上骡背。可是没了钱财,这人很难在新地方立足,父母年迈不能做工赚钱,还多两张吃饭的嘴。”  “他不肯,统领当然不会强求。老妇人自行上山,也是看懂了儿子的心事。”要么心灰意冷,要么放不下老伴。  刘三酒夫妇听了,相顾无言。  有些事情不能细究,掰开来看全是龌龊。  就这样又走了一刻多钟,从后方过来的骑兵大声呼喝:“走快些,都走快些,敌军追上来了!”  天上的滚雷都没这句话的威力惊人,长长的队伍当中立刻爆出尖叫哀嚎,行进速度果然也是肉眼可见地提升。  这时候落后,真就只有死路一条!  雨夜中赶路不容易,贺灵川就望见许多人跑得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又艰难爬起。  众多老弱则是摔倒之后又被人踩上几脚,再没起来过。  贺灵川忍不住闭了闭眼。  纵然知道历史随风远去,眼前这一切都是虚幻,可他来过也看过,心头就像压了块大石,沉甸甸地难受。  这片平原上的人命,跟他们脚下的草、笼里的鸡,又有多大分别?  任人宰割,可轻之,可贱之。  就在这时,队伍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前方起了骚乱。  后人挤前人,堵了。  贺灵川耳力好,能听见前方的喝骂声。  人群便是这样,越急、越乱,越容易出错。  站这里只能看见前排的后脑勺,贺灵川把包袱往地上一放,曾曾曾爬上了旁边半枯的胡杨树。  极端天气,站得高容易挨雷噼,但这风险他也认了。  幸好下两记闪电打在远方,还顺便给他照了个亮。借着光,他望见前方河畔挤着几十辆马车。  马车上都载着大箱子,显然逃难的人群当中也有富户。  已经通过的自不必多说,但或许是箱子里装的家什太重,又或许是地面太泥泞,有七八辆马车根本爬不上坡,任车夫怎么扬鞭,马儿悲鸣阵阵,马车就是陷在泥里一动不动。  后头还有二三十辆马车排队等着。  此时队伍已经走到河边,一侧是山崖,一侧是河水,中间的路不宽,最多容三辆马车并行。  并且这还是个陡坡。  所有后来者都被堵住了去路。  像贺灵川这样两手空空的,还能从马车上爬过去;可谁逃难不带家私?那些牵牛赶车、带着全副家当的,根本就插翅难飞。  后有追兵,难民们都急红了眼,也不跟他们客气,上去就拖拽马车。  哪知车阵里面一阵呼喝,奔出二十来个镖师,一手握着明晃晃的武器,一手推搡难民:“退,都退,不要命了吗?”  两边开始对骂。  当然眼下局势,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火上浇油。  所以几十息后,难民这里首先动了手,有人抓起地上的泥巴丢向镖师。后者立刻反击,现场打成一团。  贺灵川数了数,前后半盏茶功夫,至少有十几人受伤。  马车倒是一辆都没被挪动。不得不说,这些镖师还挺尽责的。  这里的骚乱很快引起大风军注意。贺灵川的老熟人又赶到了,这回身后还跟着十余手下。  现场情况一目了然,他也不听两边废话,以免浪费时间:“这些马车是谁的,站出来!”  车阵当中跑出个锦衣的胖子:“这位军爷,贵姓?”  “萧。”  “萧爷,我是孙郡守孙大人的管事!这都是孙府的东西,请您帮我们推上去……”  统领摆了摆手:“马上挪开,给人让路!”  胖子急了:“军爷,这批都是贵重物资,有郡守大人运往盘龙城的辎重,这都是两边早就说好的!比方说贵军用得上的兵甲、武器……”  这时候的盘龙荒原早就陷入长期战事胶着状态,军资、粮食是城池的生命线。统领听了也很重视,直接道:“开箱查验!”  商队听令开箱,但是有快有慢,先打开的箱子里果然明晃晃地全是武器、甲胃、药物等等军用物资。  胖子大声道:“军爷,我没骗你吧?”  统领手一挥,众骑兵上前,把余下的全部打开。  贺灵川居高临下,一下就看出这几十箱车里头,仅有十箱左右是军资,其余的却是各式细软,金银珠宝、名贵首饰,然后就是衣物、古玩、小件家私等等,只有人想不到,没有这里装不着的。  正好一道闪电路过,把一箱金器照得闪闪发光,甚至其中还有个小号的金马桶……  胖子擦了擦脑门,也不知道是抹汗还是抹水。  群众安静几息,紧接着骂声如潮。  统领面无表情下令:“把马卸下来,拖军资上去!其他的,一律推开!”  胖子大急,冲上来抓着他的手道:“使不得啊,使不得!扔了孙郡守的家当,您也没法向指挥使交代!”  统领甩开他的手,就有一锭金子飞了出去:“快推,愣着做什么!早通畅早上路!”  这是军令,乐意服从吗?  围观群众:当然!  他们一窝蜂冲上去,帮着大风军推开孙府的私货,再把马儿都卸下来,加去运送军资的马车上。  在这过程中,当然有些平民抓起孙府的细软,偷偷藏起。孙府家仆看了,冲上来抓贼,现场更加混乱。  这时却有个三旬左右的男子从后头冲了过来,一声大吼:“谁敢动我孙家的东西!”  他指着统领骂道:“你好大胆,我爹孙郡守与钟指挥使互援十年,肝胆相照!如今威城陷落,你们这些兵油子敢落井下石、抢我家财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2章 临时征召 话未说完,他眼前一花,统领的长枪已经顶在他脖子上。  他吓一大跳,后退两步,可是枪芒暴涨,如影随形。  其实枪尖离他喉咙还有三寸,但吞吐的寒芒已快够着他的皮肤。被这雄浑的杀气一迫,孙公子只觉气都快喘不上来。  “多说一字,我就割你脑袋送给孙郡守!”  孙公子面如土色,余下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连他都萎了,孙府其他家丁、护院当然更不敢拦,于是现场进度加快,拉车的双马变作三马、五马,动力一下强劲,那十箱军资很快就爬上泥坡。  至于孙府的其他箱子,都被众人合力推开,要么拖下斜坡,要么扔进水里。  平民偷拿孙府财物,统领看在眼里,根本不管。  危机当前,抓贼、维稳都不重要,让队伍快点逃命才是关键。  等到道路恢复通畅,众人欢呼一声,他也就拨转马头,准备赶去后方。  也就在此时,队伍大后方传来骚动,平民们一边哭喊,一边没命地往前跑。  追兵来了。  众人色变,争相往坡上爬。  好几个没踩稳的,直接掉进河里去了。  萧统领大喝道:“还有一战之力的出来,拿起武器随我们断后,入关必有重赏!”  他连喝三记,声震四野。  队伍当中的刘三酒忍不住回头,似乎意动。但妻子立刻抓着他的胳膊叫道:“想都别想,你还有儿女!”  男人死了,孤儿寡母在异乡会有多艰难?  想到这里,刘三酒只好打消念头。  他愧疚地回望一眼,抱起孩子往前跑。  亡命奔逃的人群中,有十多名汉子渐次停下脚步。有人立刻转身,有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靠近过来。  萧统领指着孙家刚被打开的箱子道:“你们被临时征召入伍,今日若能活返,加衔、加粮、加田!现在选趁手的武器,选匹马!能射箭的上坡上树,准备!”  众人纷纷挑选武器。  这里头也有瘦弱汉子,但他们心里明白,一旦大风军守不住,前方的队伍就要遭殃,自己的家人就要遭到屠戮。  这一场仗,谁也无法置身事外,还不如博一把大的。  这一关过了,今后在异乡也有好日子。  其实这里并不算山地,只因旱季水位下降,露出大片河床。众人就行走在河床上,其实距离上方的河岸有三四丈(十米)高度。  这是通往盘龙城领地的近路,也只有深谙地形和时令的大风军清楚,否则逃难的队伍就得绕过上方的石林,路程要多出足足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足够改写一场战役的结局。  然而敌人还是追上来了,威城的沦陷比想象中更快。  弓箭手们纷纷爬上河岸,居高临下准备放箭。  余众披好轻甲、握好武器,其中一人高声道:“我们把大车搬回去堵路,阻敌前进。”  孙家装有家私的箱子都和马车一起,被抛在道边。  先前它们可以堵住平民的路,现在当然也可以堵住追兵的路,是有效的防御工事。  萧统领眼露赞许之色:“好主意,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贺。”这人一笑,露出白牙,“贺灵川。”  他已经想好,既然最坏的结局不过是醒来,那在梦境里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干脆放手耍一场。  跟着难民潮逃难,就算能苟活,又有什么意思了?  “后军知道地形,必定撤回这里,车阵要留一线以便出入。”萧统领跳下马来,和其他人一同踩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搬动大车回到半坡。  这是力气活儿,马都拖不动,人力更艰难。大风军要喊着号子统一使劲,才能把马车拽过去。  没人抱怨,因为自己现在搬起来有多难,敌人到时想搬开的难度就得翻个两三倍。  为了给敌人制造更多麻烦,他们把马车下的泥坑挖得更深,这样拖动起来阻力更大。  贺灵川就跟在萧统领身边,大雨把衣裳都浇贴在身上,他一使劲儿,肩颈肌肉贲张,勾勒出严厉的线条。  仅他们两人,就能拖动一辆大车。  两人再去搬了两口大箱子,往车上一放,还没直起腰,萧统领就对贺灵川道:“你不是威城人罢?”  贺灵川吃了一惊,脸上却迷湖:“哈?”  “口音不像,衣着不像。”萧统领往山坡上侧了侧头,“威城人普遍小个子。”  山坡上趴着几个弓箭手,贺灵川抬头一看,果然都是瘦小型。  “不是。”一个答错,就有杀身之险,贺灵川立刻回道,“我原是屠苏人!”  屠苏城十年前就被攻陷了,难民逃去威城,很合理。  贺灵川紧接着问:“我们会有援军吗?”  否则守在这里就是等死。  “会。”萧统领斩钉截铁,“至多一个时辰!”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兵丁精神一振。  他们只需要坚持一个时辰,就能等来援军!  众人都在孙家的箱子里翻翻找找,希望再弄到一点有用的物资。不过大部分的军资已经运走,只留下了一箱武器。  当然,到处散落的箱子里也掉出许多金银,新被征召的汉子们走来走去总看到它们,就有些眼热。  贺灵川亲见一个人藏了件金盘子进胸口。  萧统领也看见了,并不阻止,只提醒他们:“阿堵物太重,会影响身手。只要活下来,这里的东西随便你们挑!”  大家脸上一下多出了笑容。  贺灵川翻开一口箱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愣住:“这位孙郡守是属饕餮的吧,怎么什么玩意儿都要打包带走?”  萧统领走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有用!虽非军资,但真是有用,现在就布置上吧。”  贺灵川看着满地大箱子里的金银细软,眼珠一转:“我还有个想法,不如……”  他这想法,萧统领也采用了。  于是众人一番布置,花费不少时间。  后方奔逃的难民越来越多,都从车队的缺口逃上坡去。  两刻钟后,喊杀声越来越近。  萧统领等人守在半坡上,全神贯注。雨打在脸上,没一个人觉得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3章 两军碰撞 他们当然面朝后方,背向坡上的难民。  不过一个难民奔过萧统领身边,突然暴起,从腰间摸出匕首,狠狠刺他颈间!  萧统领披坚执锐,基本上只有脖子露在外面。  天很黑,这一下又是猝不及防,二者的距离不过数尺,亲兵都救援不及。  贺灵川就站在萧统领斜后方,暗夜里见到微光一闪,立知不妙,可扑上去就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身首分离。  其实严格来说,这一刀从斜下往上撩,是把对方从左肋到右肩直接削断。所以好好一具躯体,落地时就断成了两截,鲜血狂涌。  贺灵川一窒。  这一刀的电光石火、这一刀的狠辣决绝,让他记起盘龙幻境中面对年松玉的感受。  自己平时那么勤勉刻苦,却根本练不出这样的刀意。  萧统领垂刀,一串血珠子从刀尖滴落地面。他脸上也有溅血,却懒得去管,只让雨水慢慢冲涤。  擦什么擦,待会儿还要杀敌,何必多此一举?  亲兵有愧:“大人……”  萧统领抬手打断他的话:“都提高警惕!”  贺灵川喃喃道:“好刀法。”  “自救者天救之,背后要多长眼睛。”萧统领看他一眼,“身手不错。”  贺灵川很惭愧:“慢了。”刺客还是靠萧统领自己解决。  对方也很鸡贼,换穿平民的衣服,潜入敌后偷斩敌首。如果一举功成,这里的战斗就是三下五除二。  只看萧统领有多熟练,就知道战场上有多凶险。  “你是平民,不是军人。”借着天上电光,不远处有百余骑疾奔而来。萧统领盯着他们,一边对众人道,“你们表现出色,即可入选城军!粮食、住处都会优先配给!”  战争时期,资源优先配给强者,无人能有异议。  贺灵川心念一动:“能进大风军吗?”  此话一出,众新人一起回头来看萧统领,显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萧统领露出一抹笑意:“想得挺美,你们还不够格!”  盘龙城防军和纵横荒原的大风军之间,还有一道深深的鸿沟。  大家有点失望,另一名大风军骑兵道:“守城安稳,有甚不好?大风军出,必有险情。”  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颇为自傲。  另一名新丁问:“到时,会有人教我们杀敌之法?”  “那是当然。”  萧统领也道:“每九十天就有联合操演。你们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看见红将军现场教学。”  红将军!  甚至不需本尊出现,亮出这个名号就能提振士气。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挽了个刀花:“我的刀法,曾得红将军亲自指点!”  贺灵川从他声音中听出了洋洋得意。  仅仅得过红将军指点,就能练出这样凌厉的杀人刀法?  然后,对面的百余快骑就冲了过来。  萧统领没有挥刀,而是吩咐众人将车阵的口子再搬开一点。  这是友军。  百余人上坡后就跳下马,帮着众人将车阵收拢、排作前后三列,然后穿插进去,严阵以待。  他们刚上来,贺灵川就闻到腥风扑面,那是浓厚的血气。随后,他在多数人身上都看见了血迹和伤口。  为首的将领跟萧统领互相击掌,萧统领笑道:“居然让你活着逃回来,看样子拔陵人今天没吃饱饭!”  将领喘息未定:“你想冒功,没那么容易!追来的拔陵军七百人,是左沁旗下的小分队。”  “后头还有平民吗?”  “活着的,都赶回来了。我们折了六个弟兄。”  前半句话的潜台词,让人不寒而栗。然而这里是战场,平民就是炮灰。  贺灵川见识过狂沙季,从池井里冒出来的怨魂,多数就是平民装束。  死在逃难路上的人,最后默默地埋骨荒原,甚至不会被列入伤亡统计。  显然大风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间凄凉,数人谈笑间,敌人也冲近这片峡谷。  马蹄声疾,那是乌泱乌泱一片衣甲鲜明。  贺灵川看看身后,就算加上刚回来帮忙的,总共也还是百余人,兵力不足对面的七分之一。  不过对方的骑兵也只有二百余人,剩下的都是步兵,冲近以后压低戟头,就想越过堵路的车阵。  马不能过,但人能跳。  待他们奔近,萧统领挥了挥手,坡顶和树上就射下一阵箭雨。  方才友军赶到之后,他就调配更多人上去持弓,令弓箭手增到了十一名。  十一人,十六支箭。  其中有几人持的是弩,可以连发两支。  孙郡守的箱子里羽箭多,他们也用得康慨。  不过面对七百披坚执锐的敌军,这波箭雨还是单薄了些,形不成有效的压制。  这个时候,贺灵川特别想念盘龙城上的巨弩和大炮。那发射起来才叫一个爽字,杀伤力也是杠杠地。  萧统领一声呐喊:“上!杀他们片甲不留!”  大风军齐齐怒吼,挥兵迎敌。  他们身上,都爆出了浅黄色的光芒——  萧统领启用了社稷令,为自己麾下的兵士加成。  算起来这里每个人至少要以一敌七,多一分助力就减一分压力。  对面的拔陵军,身上绽出的光芒却是浅绿色。  这说明对方武将的职衔在萧统领之下,或者这支队伍的士气不如大风军振奋。不过社稷令再好,也只是加成罢了,真正的胜负还要视双方的基础战力而定。  零加成多少还是零,贺灵川的基础数学也学得不错。  社稷令在战场上有奇效,但不是决定结局的唯一变数。这一点,古往今来无数战役都证明过,所以拔陵军队面对车阵后的大风军,也是夷然不惧。  转眼间,两支军队就碰撞在一起。  萧统领就立在车阵第一排正后方,率先直面所有敌人。如果拔陵军是枪戟,他就是沉默的坚岩,狠狠抵住了第一波攻势。  贺灵川站在他身边,向着扑上来的敌人一刀噼出。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社稷令的神异,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力量更强,身手也更灵敏。一个错步向前,比原来跳得更远,就好像脚底加了个弹黄,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4章 这梦境太过逼真 这感觉很棒,但不适应。一个人的各项机能突然提升,反而更容易不协调。  敌兵跃过马车,冲他挥舞战斧。贺灵川一手荡开,旋身就给了他狠辣一刀。  按照出刀的力量,对方胸腹会受重创,然后捂着胸膛喷血倒下。不过贺灵川这一刀挥出去立觉不同,出乎意料地快和狠。  对手在半空中就被他斩成两截,连椎骨都断掉。风又正好往他这方向吹,热血溅他一脸,险些眼睛都睁不开。  趁他伸手揉眼,另一个拔陵敌人就要上来捅刀,萧统领把这人一脚踢开,对贺灵川道:“省点力气,免得等下抬不起手!”  战斗不仅要快准狠,还得有耐力,有长性。谁也不知道战役会持续多久,但活到最后的人才能取胜。  贺灵川呸了两口,唾沫里都是血。  对手的血。  嘴里的铁锈味儿让他恶心。  上次杀人还是在盘龙荒原,只用了飞刀。近身搏杀时把对手砍成血淋淋的两半,下水泄了一地,这还是头一回。  可他没时间反胃,因为敌人源源不绝冲上来。  拔陵军在进攻之前就发现车阵挡路,最有冲击力的骑兵肯定是过不去的。他们采取的办法,就是悍兵冲前,最先越过车阵与大风军战在一起,给后方的同伴争取时间来搬开马车。  其实他们也试过走水路突袭,毕竟边上就是河水。这就正中河岸上的弓手下怀,一射一个准,人在水里又不便腾挪,好不容易游到水边,大风军拿着长枪就开始做串烧。  最麻烦的就是拔陵国深处内陆,会水的士兵太少。二十几人下水,最后能绕过车阵冲入大风军的只有两三个,被对手戳吧戳吧就死了。  于是有一部分人开始攀爬河床,准备杀掉弓手,也来居高临下射箭。  萧统领等人干掉悍兵以后,就换枪戟捅刺搬车的敌兵,阻碍对方挪车。  所有人都明白,己方不求获胜,只求拖住敌人,等来援军就行。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贺灵川连反胃的时间都没有,再击退一敌,反手拔出背后的单手弩,往上射出一箭。  “嗖”,有个快要爬上河床的倒霉蛋中箭,一头栽倒。  汗哪,他明明瞄准拔陵兵的脑袋,结果射中的是后丘。这个准头还得再练,差太远了。  身边突然砸过来一个庞然大物,落地后四分五裂。  贺灵川一看,居然是辆马车,车上原本还载着两个大箱子。现在箱子也被甩了出去。  旁边的大风军士大叫:“小心!”  贺灵川刚转过脸,就觉眼前的光线全被小山一样的身影挡住,下方又有东西撞来,势大力沉!  千钧一发,他只来得及抬臂护脸。  只听“砰”一声巨响,他被凭空打飞一丈高、两丈远。  这一刹那,左前臂就断了,但那一声脆响完全被撞击声盖过。贺灵川在半空中就忍不住痛叫,落地以后连打几个滚,根本站不起来。  断臂之痛椎心刺骨,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这还算他反应快,及时一个后仰,又用胳膊挡住,不然那一击势大力沉,会直接把他下巴砸烂,大脑则震荡或者梗塞。这种打法俗称“冲天炮”,被打飞出去的人轻则昏迷,重则毙命,反正站不起来。  边上的敌人见状,冲上来就想抢个人头。总算贺灵川头脑清醒,见到染血的斧头从天而降,勉强打了个滚,避过对方的斩首。  结果对手用力过勐,斧刃闪着寒光,就钉在他鼻前不过两寸的沙地上!  哪怕是在盘龙幻境,死亡也从没离他这么近过。  这还是个梦吗?不是说人在梦里无疼痛?  贺灵川瞪大了眼,因为应激,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在敌人拔斧之前,他一脚踹在对方肚皮上,后者一个踉跄,没握住斧柄。  后方有个大风军战士瞅见机会,一记横刀,将他脑袋剁下。  斩人者,人恒斩之。  此人首级落地,滚了一圈,恰好正对贺灵川,那双眼珠子凸鼓,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战士向贺灵川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还好吗?”  贺灵川脸都白了,上下牙捉对儿打颤,额上汗出如瀑:“还好。”  其实他心底清楚,因为社稷令的效应,所有士兵的痛感都被临时削弱,这也是作战的需要。也就是说,等到社稷令失效以后,断臂还会更痛!  一个梦境,有必要这样逼真吗?  他在心底暗骂断刀。  “你手断了。”他转头大喊,“阿洛!”  一名战士躲着枪林箭雨奔来,搀起贺灵川,将他扶去河床底下坐好。  大风军每个小队里面都有个兼职的医务兵,阿洛往贺灵川嘴里塞了颗药丸子:“吞下去!”  药丸居然有点微甜,而且入口即化,化作甘液流进腹中。  也就十几息工夫,贺灵川就觉左臂的疼痛大为减轻。  在社稷令加持下,士兵服药的效力也会提升。  阿洛也拆了板子过来,先替他续骨、敷药,再用板子将他左臂牢牢固定在肋边,手法十分纯熟。  “先应付一下,你要是能活着回去,就得休养两个月!”  贺灵川抓起单手弩:“帮我装填。”  他只剩一只手,装不了箭。  阿洛一怔,还是依言帮他装好两只弩箭。  贺灵川喘了两口气,稳定一下情绪,单手抬弩,对准了方才打伤他的元凶。  阿洛一看就道:“你是被孟山打伤?不错,居然活下来了!”  他轻拍贺灵川肩膀一下,接着就反身去帮别人了。战斗越激烈,他的工作越繁重。  贺灵川瞄准的孟山,是个熊一般的壮汉,比贺灵川这样的高个子还高一头,体型却有他的两倍大。  他的重甲都是特制的,比常人大上两号,立着像堵门板,跑起来则像个呼啸的火车头。  先前越过车阵的都是灵活敏捷的小个子,贺灵川也没料到这小山一样的家伙也能过来。实际上,披挂重甲的孟山本来也是跳不进来,萧统领等人先前玩起马车叠叠乐,费了好大力气把最大的马车叠到几辆马车上头,又压实两个大箱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5章 孟山 这就把车阵变成了简易的小型堡垒。  哪知道孟山一发狠,居然将叠在上头的马车一把抓起,甩飞出去。  当然他胸口也被大风军的枪戟连戳十几下,可谁也没能打穿他的重甲。紧接着,孟山将面前的马车一把拽开,冲了进去!  那种摧枯拉朽的蛮力演示,贺灵川当时正在抬手射弩,没有见着,但他恰好挡在孟山前路上,因此首当其冲被打了个冲天炮。  打飞他的,是一面巨盾。  盾牌高度普遍在两三尺内,但孟山因为体型之故,特制的这面大盾超过四尺,重一百五十余斤,是乌木掺入黄精铜制作,表面绘一只霸下。  这武器被费力打造出来,不仅是防御用的,在孟山巨力的加持下,完全当作重型武器。现在他一手巨斧、一手重盾,杀得风生水起。  谁都不愿轻撄其锋。  有这勇士开路,拔陵人迅速通过车阵缺口挤了进来。  “想射孟山之前,你可要想好了。”贺灵川还未动手,几尺开外突然有个战士道,“至少别在这里。”  这人大腿上中了关键一刀,深及动脉,幸好子孙根保住了。阿洛已经帮他处理过了,这么一来,他就不能轻易移动,现在只好躲在马车后面,往河床上头射冷箭。  贺灵川一看,就暗道这家伙真鸡贼,他躲藏的位置非常猥琐,整个人被车挡得严严实实,高处的敌人很难对付他,而他却可以透过两块板子的空隙往上射击。  他的准头可比贺灵川强多了,两箭必中一下,总有敌人惨叫着掉下来。  这就大大分担了河床上的战斗压力。  这种人战力未必特别突出,但于生存本领却有独到心得。毕竟一场仗打完,活着就有一切。  所以贺灵川眼珠子一转,对他道:“想好了,你帮我再填两支弩!”  这人脚边也有一架单手弩,闻言帮他装好两支,抛了过来:“你叫什么?”  “贺灵川。”  贺灵川背好一架弩,手里再握一架,勉力站了起来:“得动用我们的后手了。”  要不是吃了药,他怀疑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这真是好药,梦醒以后得想办法搞点来。  “我叫胡旻。”这人向他行了一礼,“壮士,你若前仆,我们后继。”  贺灵川翻了个白眼,快步向第二重车阵挪动,一边喊道:“撒钱哪,还等什么?”  也是时候了。  第二重车阵后方驻守数十人,这回儿把车阵当沙包,趴在车顶上射箭。贺灵川一吼,几个小队一看也是时候了,抓起身后的东西就往前抛。  没错,他们抛出来的都是金银珠宝。  哗啦啦一阵响,金币、银币、珍珠、玛瑙球,在地上乱跳乱滚。  此情此景,贺灵川就想起自己很早以前玩的游戏,里面有个技能叫什么来着?  金钱雨。  诶?谁把金马桶一起丢出去了?  拔陵人还以为暗器来了,定睛一看,竟是满眼金晃晃。  财帛动人心。  地上有金子,你是什么反应?  当然是弯腰去拣啊。  冲破车阵进来的拔陵军人,下意识就去拣钱。  天塌下来别人顶,钱进口袋才踏实。  这些大头兵来盘龙荒原上卖命,说到底不是犯事就是服役、要么缺钱。  与盘龙荒原的住民不同,他们还能回国,这些金银对他们太有用了。  拔陵人这么一乱,大风军还客气什么,挥刀就砍。  至于孟山,谁都主动避开他。  这种扎手的点子,小兵们自认对付不了,当然要留给领导。  所以孟山虽然横冲直撞,但除了贺灵川这种倒霉蛋以外,还真没打废几个人。  当然他也成功引起了萧统领的注意,后者收刀入鞘,换了长枪过来,又大吼一声:“莫慌,敌军气运下降,你们好好发挥!”  众人得他提醒,仔细一看,果然拔陵军人身上的光芒暗澹下去,远不复先前明亮。  原本两边士气就有差距,这么一拉开就更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对手的士气怎么突然下降?这个疑问,贺灵川仔细端详孟山的时候才明白:  这壮汉身上的绿光,一下子明艳起来。  也就是说,他借助社稷令进行气运的再调配,并且多配给了自己。  他拿得多了,其他士兵自然就少。  这样的分配无可厚非,孟山担负着强冲车阵、突破大风军防线的任务,自然力量越强越好,才能毕其功于一处,并且他的确也完成了。  那么接下来,他的目标就是第二重车阵。  孟山本要冲过去的,奈何萧统领已经赶到,用一支长枪将他缠在当地。  孟山把脖子和眼睛这两处要害都护住,对着萧统领就是一阵削砍。  离那么远,贺灵川都听见呼呼风声。  就算是萧统领,被打中怕是也立不稳了。  当然,面对力气这样惊人的对手,萧统领根本没打算硬刚。或腾挪、或卸力,枪尖暴出寒芒,疾风暴雨般连刺十多下!  这武技实是惊人。即便贺灵川瞪得一瞬不瞬,也觉眼花缭乱,跟不上他出手的速度。  长枪刺出了残影,最可怕的是,每一下都刺在同一个点,刺在孟山后膝关节处!  虽说浑身重甲,但关节处一定相对薄弱。  孟山身体一歪,一阵痛呼,突然举起重盾,重重砸向地面。  “轰”一声巨响,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的地面颤得跟七八级地震一样,正在厮杀的敌我双方猝不及防,一起摔倒,地面上的东西却跳了起来。  冲击波一出,萧统领首当其冲,更是没能站稳,一连后退三大步。  孟山趁机挥斧,当当当三声,萧统领应对得快,三下都斩在他长枪上,自己也被打出两丈开外。  莫看孟山人高马大还披挂重甲,其实一点儿也不笨重,出斧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贺灵川见他斧上闪着幽光,猜测这件武器有轻身或者迅捷的效果。  勐士、强武,才能相得益彰。  孟山还要追击,有支箭“嗖”一下射向他眼睛。  壮汉抬斧,箭失就被宽阔的斧面挡了下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6章 孙郡守的特殊贡献 贺灵川暗暗可惜,他根本没练过,这一箭难得神准啊!  他已经翻过第二重车阵,是躲在马车后面射出这几箭的,其实离孟山不过十余步。  当然,是按照孟山的步距来量的。  下一箭,他取对方膝盖,也就是萧统领先前击中的位置。  可惜,这一次准头就差了,弩箭扎在对方厚甲上,连甲片都没戳破。  他干脆再射一箭。  嗯,还是连对方油皮都没蹭破。  但孟山成功被激怒了。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自己的职责首先是破阵来着!萧统领不好杀,他还是先完成任务吧。  因此趁着萧统领被打退出去,他一个转身,大步往第二重车阵冲来!  地面泥水飞溅,贺灵川甚至觉出自己趴着的马车都跟着颤抖。  “闪开!”边上的小队长急忙下令。  众人作鸟兽散。  一声脆响,马车倒了,箱子掉了。  孟山一声怒吼,居然把马车高举过头,扔进河里!  这一瞬间,他身上绿光暴涨。  “卧了个大草!”贺灵川见状,撒丫子就跑,但跑路的同时也没忘了反手一箭,射出最后一发存货。  他选的时机还特别阴毒,正好是孟山抛飞马车、双手都被占用的时候。  其他大风军也跟他想一块儿去了,此时箭如雨至。  孟山立刻缩头。  他本就脸红脖子粗,一缩脑袋就像乌龟缩壳,多数箭失都打在重甲上。  但有两支箭还是奏功了,一支射中他脖颈,一支射中他眼眶。  孟山却没倒下,一个跳跃,再紧跟着一个地面盾击。  大风军又倒一片。  “别跳了。”贺灵川心里七上八下。这货又不属蛤蟆,咋这么能蹦跶?  再多跳几下,陷阱就过头了!  幸好这一招看起来也不是能用得随心所欲,孟山改为大步前行,紧接着就要一个冲撞。  被他撞上可没什么好下场,贺灵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他才奔出三步,地面上突然传来一声金属脆响,“卡察”!  孟山只觉腿上一紧,痛入心扉,连站都站不稳了,一下扑倒。  他痛吼着落地时,地面也是抖了一下,像是不堪重负。  “中了,中了!”众人大喜,欢呼出声,贺灵川长长吁出一口气:  “感谢孙郡守。”  孟山低头一看,小腿居然被一个巨大的捕兽夹牢牢咬住。  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战场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其实这是孙郡守箱子里的存货,每个直径超过三尺,一共有四个,原本是用来捕熊罴的。那东西能长到一千二百多斤,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所以对付它的兽夹也是最大号的,夹力超强。  大风军特地把它们埋在第二重车阵后方两丈远的泥地里,上头洒点泥灰、洒点树叶,插个只有自己人能看懂的草标。这种黑灯瞎火的环境下,谁不中招?  这就是贺灵川出的阴招。  孟山再强大,也没脱离人的范畴,被这东西一夹,腿骨当场断掉。  他又穿着近二百斤的重甲,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满地打滚,嚎得惊天动地。  贺灵川见了,终出心头一口恶气。  “填好缺口!”小队长指示众人重新搬动马车,填上防线缺口。在这期间还有零星敌人冲来,都被解决。  显然孟山在拔陵军中享有很高声望。他一倒下、一哀嚎,立刻带垮了一大片士气。  大风军的对手,一下子就变弱了。  原本他们有社稷令的加成,就比单体对手更强,现在差距进一步拉大,杀起人来更是得心应手。  战线慢慢往回推移,甚至要推回第一车阵。  只要补上这个缺口,拔陵军先前的努力就打水漂了。  就在这时,河岸上的弓手突然伸手一指,大叫道:“敌援,敌援到了!”  话音刚落,拔陵军后方就响起了进攻的号角声。  萧统领一枪戳死个对手,才问上方:“来敌多少?”  “八百,不,至少一千!”  敌方的援军先到了啊。萧统领面沉如水,挥手让后方士兵爬出掩体,先将第一车阵内的敌人清空再说。  这边的马车快被打烂了,需要重新布置。  顶着敌人干活,这工作太难了。  贺灵川负伤,就留在第二车阵后方,问另一名伤员:“为什么不放惑心虫出来助阵?”  惑心虫就是三尸虫,大伙儿都这么叫。  “那东西是我们放得出来的吗?”伤员斜睨他一眼,“它们只听钟指挥使和红将军的命令,一般只出现在大型战役里,而不像我们这样小股游骑战斗。”  贺灵川小声滴咕:“我还以为,它们平时装在罐子里,战斗时放出来就行。”  “有人干过,但它们不会听话。”  所以,归根到底还得靠自己。  大风军才刚布防完毕,敌潮就冲了上来。  ……  小半个时辰以后。  河边半坡血迹斑斑,几乎没有一寸泥地幸免。  三重车阵防线,前两重完全被毁,只剩最后一重兀自坚挺。  贺灵川和其他人都撤到第三防线后方。这是大风军最后的防线,也是立命之本,所以双方攻防异常激烈。  河岸上的弓手也被对方清除干净,现在那是人家的制高点了。  上头飞下来的箭失,给大风军造成很大干扰。  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最是让人绝望啊。  有个汉子嘴都干裂,脸色麻木,喃喃问道:“后援呢,我们的后援呢?”  对方的后援来了,他们的怎么迟迟不见?  萧统领也是负伤累累,眼下一道擦伤致皮肉外翻。这是河床上方射下来的冷箭,险些就摘走他一只眼睛。  “一定会来。”他冷冷道,“握好你的刀,再多问一句……”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马车后头射来一把断枪,正好刺中那汉子心口——  这汉子再没机会开口问了。  胡旻抬手一箭,也是隔着马车射回去,替汉子报了仇。  他离马车太近了,贺灵川把他从地上挟起,挪开几步,让他倚在石上。  胡旻向他点点头:“谢谢,我记住你了。”  贺灵川回以一笑,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7章 醒得不是时候 这是幻境,又或许是发生在久远过去的历史。君生我未生,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真正记住他?  “再帮我上两支弩。”  胡旻往身后箭筒一摸,只剩最后两支箭了:“你一支,我一支。”要是没有孙郡守的箱子,这些耗材早就用光。  他帮贺灵川填好了箭:“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有。”贺灵川抬弩,对准了车阵,“我就想知道,孙郡守为什么要带着捕兽夹跑路?”  边上好几个大风军士听见这句话都笑了,胡旻忍不住多看他两眼:“活着回去的人弄清原因,烧纸告知,如何?”  “我看行。”  只听一声脆响,马车被砸碎,最后一道防线也要告破。  从贺灵川的角度看去,前方众同伴微句着腰,马步半蹲,准备迎击汹涌的敌潮。  他撑着河岸土墙,站直了身体。  如果这是最后的战斗,他不该躺着死。  “休”,最后一箭,带走一个敌人。  以他的准头,总算没浪费。  拔陵人冲了过来,潮水一般。  贺灵川扔下弩弓,拔出长刀,大步迎了上去。  又到短兵相接的时候。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有个拔陵人刚冲到贺灵川面前,后者还未出刀,就有个东西从天而降,一下砸倒了他的敌人。  这是一只身高近三尺的短毛怪鸟,长着尖喙碎牙,翅膀如蝠翼,翅尖还有尖利的爪子。  它的翼展达到了惊人的两丈左右。  它一落地,就是“嘎”一声大叫,震得贺灵川耳膜都疼。  友军还好,众多拔陵人捂着耳朵,踉跄了两步,显然这东西有音波攻击。若非有社稷令加持,普通人早被震得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贺灵川也呆住了。  这货那么眼熟,不就是盘龙幻境中的妖鸟吗?  当然这东西跟盘龙幻境里还是有一些不同,比如体型小得多,比如身体不再惨白,一看就是活物,眼珠子也能乱转……  而且贺灵川很肯定,它不是由蝙蝠群变成的。  但存在于幻境里的东西,居然也出现在这里,就说明——  地上的胡旻大叫:“援军来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几乎就在同时,拔陵军后方又响起了悠长激越的号角声。  众人站在半坡,能借助天上的电光望见敌后出现骚乱。  好像有一支军队突然抄后插进,旌旗烈烈。  萧统领同样挥枪大呼:“弟兄们撑住,红将军来了!”  红将军!  这个名字如有魔力,一下就给疲惫的战士注入新的活力。  大伙儿就觉得,原本快握不住的刀,突然又变得轻巧。  贺灵川砍翻一个敌人,身形晃了两下。  他早就到强弩之末,每吸一口气都牵动胸腔;药效也已经过去,每动一下都痛得要死。  萧统领还有空扶他一把,拍拍他的胸口道:“撑下去,我们赢了!”  再没什么能比这四个字更美好。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在那支亮出了爪牙、入海蛟龙一般的援军队伍里。  贺灵川忍不住爬上大石,想看一看传说中的红将军是什么模样。  按理说,红将军应该在那杆飘扬的血色大旗底下。  他目光顺着大旗往下,突然间,天旋地转。  ……  “别,别别别别别——啊!”  贺灵川翻身坐起,一声咆孝,吓坏了边上的仆人。  “你干什么?”贺灵川对他怒目而视。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能看见红将军!  这时候居然被摇醒,贺灵川气得肺都快炸开。  “大少息、息怒!”仆人结结巴巴,大少爷的起床气也太可怕了,“老爷着您立刻赶去偏厅,有要事宣布。夫人和二少爷都已经到了。”  “要事,什么要事?”  “不清楚呢,但老爷很着急。”  “知道了!”贺灵川抬手把他挥退,郁闷得直搓脸。  天已经亮了,屋外风和景明,老桂树下落英缤纷,还有几瓣悄悄飞进了屋里。  这是个安详的早晨,一如既往。没人知道,贺灵川梦回盘龙,在那里度过了血腥又漫长的夜晚。  对了,左手。  他抬起左手,动了动手指。  嗯,完好无损,依旧灵活。  果然是个梦啊,虽然痛感太真实。但那种损伤完全带不进现实,他就放心了。  贺灵川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爬起来穿衣。  那一场河床之战,大风军最后取胜没有?  应该没有悬念。  萧统领向他保证过,活着回城就可以加入城军。  他不想当什么城军,但或许可以跟这些兵汉子拉近一下关系。  可惜了,这么一退出,刷了一晚上的好感度就归零了吧?  贺灵川叹了口气,扣衣襟的时候突然发现,悬在胸膛上的那枚神骨链坠居然发出澹澹红光。  “嗯?怎么回事?”  他拿起神骨细看,但这东西又不亮了,好像方才的闪光只是他的错觉。  它平时就没有存在感,与响亮的名号不符,只在盘龙幻境才触发被动效果,帮他豁免了孙孚平施展的烈焰焚身神通。  贺灵川抓着它左捏右掰,又灌入真气,结果全无异常。  罢了,去偏厅吧。  ¥¥¥¥¥  家人都围在饭桌边上,和乐融融。贺灵川刚踏进偏厅,贺淳华就向他招手,一脸春风道:“快来,有好消息!”  贺灵川走过去拉开椅子:“老爹你有喜啦?”  老管家给他端上一碗羊汤细面,汤头清炖了两个时辰,配上手擀面,沾点嫩绿的香葱,看着素澹,实则浓郁。  贺灵川坐下来吸熘几快子,嗯,爽!  话说回来,他饭量好像又见长了,一碗两碗肯定是不够吃的。  贺越今天也没跟他拌嘴,反而道:“的确是美事来着。”  就连应夫人都抿着嘴笑,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上书已到都城,朝野震动!”贺淳华一字一句,“因讨逆有功,尤其诛杀孙孚平这一国贼,王廷命我升任夏州总管,即刻启程!”  他将一管文书放到桌上:“诣令已至,赏赐还在路上。”  贺灵川一拍大腿,喜形于色:“连跳数级,一步登天!老爹,咱家发达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8章 年大将军反了 大鸢前几年改制,中间又反复,到现在官制还有些混乱,但总管府同样是地方最高长官,并要一手抓军政、一手抓民生,两手都得硬。金州刺史若是看到这个曾经的老部下,都要羡慕妒忌恨。  贺灵川是万没想到,老爹沉寂那么久不得志,这回突然就平步青云了。  这个跨度太大。  击破叛贼夺取大方壶、反制官军的计划,这是一重大功。  诛杀孙孚平,这是第二重大功。  国师之职,历来由事君最忠诚、神通最了得的人担任,甚至可以干扰国之气运,因而孙孚平的叛变对鸢国是一记重击,直接动摇军心民心。  更不用说,他手里不知掌握多少惊天秘密,随便泄露一两个出去,怕都要震撼天下。  围绕权力与统治,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单凭坊间民众丰富的想象力,就能给你生编出几十场大戏,天天演都不带重样的。  孙孚平一死,国君顿去一大块心病,晚上睡觉也能安稳些了。  贺淳华就是看得通透,这两重功劳才非争不可。  “离天还远着,却也是一大进步!”他虽然说得云澹风清,但满面红光出卖了他心底的真实波动,“夏州不算富饶,但地理位置关键,离都城更近,至少要比金州、比千松郡近得多。”  越近腹地,越受重视,像他们原本窝在千松郡,即是偏远边陲,同时享有苦寒、酷暑、贫瘠三大特色,真正的显贵都不肯近。  就因本地条件不好,皇帝才才把罪人流放到这里做苦工,比如当年的贺淳华。  贺灵川连道恭喜。  无论怎样,夏州的地理位置一定比金州好,否则老爹不会笑得见牙不见眼。并且总管府在地方上的权力很大,说是一手遮天都不为过。  背后这棵大树变得更粗更壮了,自己靠起来更舒心更惬意,很好很好。  “还有,年赞礼反了。”贺淳华的笑容微敛,“他在浔州起兵,响应大司马。”  贺灵川挑了挑眉,看向贺越。  怎样,说中了吧?  贺越却道:“难怪王廷紧急提任您做夏州总管,这是要催您快点上前线打仗。”  “原夏州总管三个月前任内病逝,王廷忙于战事,职位就一直空缺。”贺淳华颌首,“你说得对,上头认定我除边匪、距外敌、劝课农贸有功,希望我北上拒敌,平年赞礼之祸。”  他激奋得搓了搓手:“终于可以离开黑水城,名正言顺大展拳脚!”  太平建功难,乱世才出枭雄。  他空有雄心壮志,此前一直囿于千松郡这个边陲之地。擅离职守是大罪,现在王廷一纸调令下来,他终能奉旨入关,一展抱负。  他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样的不世良机!  贺灵川奇道:“让老爹北上拒敌,那也得有部队啊。您才刚上任,夏州本地的兵好使么?”  不知根不知底,不知是孬还是好。  “骨干自然要从黑水城抽调,我先自建班底。”  “呃,黑水城军不得戍边么?这要是给调走了……”  “目前我们与西边诸国关系和缓,狂沙季一时也不会结束,有盘龙沙漠这个天然屏障,至少未来三四个月没有边患,这也是王廷算计好的。”贺淳华笑道,“我们先带队北上,黑水城务由郡丞暂代,至于城军,也由他来招新补缺,勿需你我担忧。”  他顿了一顿,看着两个儿子:“战事紧急,我要选人北上。你们可以做些准备,三天后就动身。”  应夫人笑道:“明晚家里要宴请宾客,越儿你来帮写请柬,明晨之前都要递出去;灵川,届时你也帮忙送柬。”  两个儿子都应了。贺灵川已经吃完两大碗羊汤细面,还干掉一盘葱肉锅贴,这就擦擦嘴跟贺越一起走出了偏厅。  后头传来欢声笑语,贺氏夫妇很久没这样开怀。  走出十来丈,贺越才长长吁了口气:“果然,我们击杀年松玉的消息刚在都城传开,年赞礼就反了。”  贺灵川笑道:“别把问题揽到自家身上,年赞礼若无反意,怎么会派年松玉来取大方壶?老爹不过是……推了他一把。”  “他跟我们有杀子之仇,很快又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到时候分外眼红。”  贺灵川问他:“你对北边的战局了解多少?”  “大司马退守浯州后连胜两次,士气高涨,直到十二天前才被韦敖所挫,损失一名大将。至于浔州牧,只知道他力挺大司马。唉,咱们离得太远,情报早不新鲜了。”  贺灵川笑道:“这回让你去北方开开眼。”  “早晚有这一天,我准备好了。”贺越看向兄长,“你呢?”  “我?”贺灵川没心没肺,“我有什么好准备?”  “哥你习武多年,不想军中谋职吗?”贺越轻声道,“有了军功,才能晋升。你看现在大鸢版图上的风云人物,哪一个没有赫赫军功?”  当官啊?贺灵川一时迷惘。原身关于这方面有些懵懂,也没有规划。可是贺家要进入大鸢腹地,不再偏安一隅,他贺灵川今后的道路又在哪里?  继续当个二世祖不是不行,可就是……  他莫名想起昨晚的梦,那个热血与恐惧并存、希望与绝望交织的战场。  如果他也奔赴北方前线,或许就要经历那样的战斗?只不过,这一次来真的。  “你说得对。”他沉默了一下,“我会考虑的。”  兄弟话别,各忙各的。  贺越看着兄长背影,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就是一点感觉,说不上来。  ……  趁着饭后歇息,贺灵川叫人找来一个靶子,钉在练武场里,又要一副强弓、一副单手弩,箭失若干。  很快,这些都备齐了。  他以前只拿习武当爱好,远程投射基本忽略。不过盘龙沙漠之行让他意识到,短板技能还是尽快补齐的好。  他抓起大弓,瞄准、射击。  原身自幼力气过人,稍长又习武道,一旦有真气加持,他能拉开六石强弓。当然,练武只用三石弓即可,用上真气太损靶,没必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9章 出发!贺总管的腾飞之路 他要练的是准头。  因为长年习武,身手很稳。  但他射了几箭,命中率都很差,有两次还脱靶了。  所以盘龙沙漠里那一次成功的飞刀救父,还真是走了狗X运。  不对,是贺淳华运气好,没被儿子先一刀爆头。  贺灵川并不气馁,回想胡旻射箭如臂使指,想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练就。  挽弓五十下,贺灵川放下强弓,先放松一下酸痛的肩臂,再调匀真气,开始练刀。  这是他醒来后就一直想干的事。  他闭上眼,慢慢回想过去这一夜的奋力搏杀。  每一次招架、每一次闪躲、每一次负伤、每一次迎头痛击,以及——  每一次杀人!  在梦中,他前后杀敌六人,击伤或者助攻了十九个。  如今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清晰回朔、定格、放大,让他能够从容记录每一次成功,检视每一次失误。  甚至他还记得萧统领的刀,干脆利落,凶狠果决,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还有孟山,那样直面刀山火海也决不畏缩的凶悍和霸气,令萧统领也不敢撄其锋芒。  贺灵川彷佛又重新回到昨日战场。  等他回过神来,一趟刀也练完了,刀意圆融,从前许多晦涩之处也豁然开解。  正好一朵桂花落下,贺灵川一刀噼出,刀锋距离花瓣约莫一寸。  桂花好像在空中微微一滞,又按着原轨迹自顾自落下。  完好无损。  站在院角的仆人不忍直视,贺灵川反倒像是很满意,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舞刀就有刀风,刀越快,刀风越强烈。  桂花离刀锋不及一寸,却不被刀风所扰,这正是他的进步。  贺灵川其实已经练出一点刀炁,然而收发由心可比听起来难得多了。由外放到内蕴,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他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能把昨晚的所有细节全记住,一帧一帧地复盘、回味?  回想起来,好像两次梦境都是这样。  大概,这又是断刀的功劳吧?  接着他又去挽弓,复而练刀,如是再三。  眼看太阳慢慢西斜,仆人不得不提醒他:“大少爷,莫忘了夫人的交代。”  应夫人交代什么了?贺灵川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她要自己去黑水城上流圈子里广发请柬,请他们明晚来贺家赴烧尾宴。  官员晋升,同僚亲友前来恭贺,主人家就要筹备丰盛的宴席与歌舞相待,谓之“烧尾宴”。贺淳华这回立下大功连升几级,烧尾宴当然要办得漂漂亮亮。  收功,洗澡,干活。  等贺灵川派完请柬再回家,明月已经升起。  贺灵川看了看墙上的断刀,躺下去睡觉的时候还有点小激动,期盼今晚还能梦回盘龙。  他迫切想知道,河床之战的结果。  可惜,一夜无梦。  ……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  贺郡守升官,黑水城热闹得像过节。就连贺家的下人们出去,都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快乐。  贺家门庭若市,上门道贺的、送礼的,快把门槛都踏破。  这些多半由贺越接待,因为贺淳华正忙着敲定自己的亲卫队名单。  现在黑水城军总共是一千三百多人,他不可能全部掏空带走,最后精挑细选下来,要了三百人。  这三百精锐,就是他去夏州蓬勃发展的根基。从这方面来说,忠诚比武力值更重要。  其中将领三人,包括曾飞熊。  贺灵川很惊讶,这大孝子居然肯跟着他们一同北上。结果一问之下才知,曾飞熊的父亲五天前突然病逝,并且临终前恢复神智,父子终于好好唠了一会儿。  曾飞熊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给老父送终。没了牵挂,他对黑水城也不再留恋。  事实上,贺淳华挑选的亲卫标准之一,就是年轻力壮的单身汉,最好不受家室所累。否则万里赴戎机,卫兵还要自带家卷,那行军速度必不如意。  除此之外,贺淳华还带上了几个幕僚。  应夫人则忙着结算工钱,然后遣散里家的仆佣。除了老总管之外,贺家这回只带一男一女两个侍从上路,都是用了七八年的忠仆。  路上一切从简,去了新地方再招新人就是。  豪叔也愿意前往夏州,但他受贺淳华指派暂留黑水城,协助处理贺家产业,约莫三五个月后再北上。  贺灵川也见到了司徒翰,沙匪们不去。  “去不了,家人都在这里,都指望着我们。”此时司徒翰等沙匪已被收为城军,入编就有皇粮可吃,大家心态上都安逸了,不愿千里迢迢去挑战夏州的未知。  谁不知道去了那里就要打仗啊?能安稳过日子,谁愿意上前线?司徒翰把毛桃往前一推:“只有这小子非要跟着你。”怎么劝都不听,这就叫莽。  贺灵川奇道:“你婆娘不在黑水城?”  “昨天就已经闹掰,她还甩我两巴掌。”毛桃咧嘴一笑,浑不当回事儿,“我听说夏州的姑娘眼睛更大更水灵,不像这里净出糙老娘们儿。那儿有千里沃野,我为什么非守这一亩薄田?”  那么再算上非带不可的家卷、后勤,林林总总,最后贺淳华成团四百三十余人。  贺灵川没想到,跨出门口第一眼见到的居然是刘保保,这家伙捧着个匣子迎了上来:“大少爷,这是您前几天交代我去搞的东西,就当临别礼了。”  贺灵川好奇,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几瓶药粉,又细又白。  瓶子还大得离谱。  “呃……”他怎么看这玩意儿就是违禁品?“我会交代你去搞来这种东西?”  不,没有,怎么可能?他是有为好青年。  “您不是要个吃了立刻止痛,又不妨碍行动的药?”刘保保指着瓶中粉,“这就是啊,这叫石陀粉。”  贺灵川释然,欣喜收下。  刘保保满脸堆笑,一揖作别:“日后飞黄腾达,大少莫忘边陲小城还有故人。”  “那是必然!”贺灵川一口应承。  当天早晨,贺家领四百亲卫团吃过行前茶、拜别百姓,就在人们的夹道欢送中离开黑水城,往北进发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0章 错把悍匪当财神 群山环抱,翠湖如镜。  淅沥两天的雨停了,仙灵村正要从晨雾中醒来。  朱氏天不亮就起床,身边的男人还鼾声如雷。  四下里安安静静,她拎着木桶去湖边去打水。仙灵湖今天也是波澜不兴,岸边的野草丛中,山桃草羞答答地开着粉白的小花。水天之间白雾缭绕,将这湖景衬得仿佛仙境。  朱氏发了会儿呆,直到近处的湖面冒出一连串气泡,她才抓起水桶,步履蹒跚往回走。  如果其他村妇在这里,八成又要笑她力气太小,木桶只满八分。  路过仙灵祠,她偶尔往里头望了一眼,脚步就停了。  仙灵祠是整个仙灵村最精美的建筑,白墙青瓦,砖墙砌得整整齐齐,瓦片还是从外头特地运进来的,雨水一浇洗就锃亮锃亮。  无论什么时候,仙灵祠里只供两个牌位。但她现在看到,其中一个牌位断了。  断成上下两截,上半截掉在供桌上。  兴许是哪个孩子恶作剧。朱氏没有靠近细看,拎着水桶走了。  回到家中,她赶紧起灶烧水、揉面烙饼,又到屋后的圈里去喂鸡、喂猪。  然后,两个孩子醒了。  娃娃还小,一个两岁,一个四岁,穿衣、穿鞋、洗脸,都得由她包办。  孩子一哭,公婆也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来,喊她快点弄饭。  她把咸鱼酱菜、烙饼和杂粮粥端上桌,再打一盆温水进里屋,把男人唤醒:“天亮了,爹说今天要收最后一茬麦子。”  男人咕哝两声,很不高兴,又磨蹭了一刻多钟才起床。  等把爷俩送走,朱氏才透了口气,倚着门边坐了下来。  婆婆走过来,丢给她两件衣服:“别偷懒,补好。”  孩子在边上玩耍,她缝补第二件衣服时,村子里突然喧哗。  朱氏也没理会,然而过不多时,四五人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将她拖走。  婆婆吓坏,追过去一看,几名村民将儿媳扔在仙灵祠前,村长脸色铁青,指着祠堂里的牌位问她:“是不是你干的?”  “干什么?”朱氏茫然,“我什么也没干。”  “是不是你折的?牌位昨晚还是好的。”  “跟我没关系。”朱氏抗声,“说不定是村里小孩干的。”  “老七。”  村长一喊,边上就有个瘦小男子站了出来:“今天早晨,我只看到朱氏从祠前走过。”  朱氏冷冷道:“你也在这里,说不定是你折的。”  老七扇了她一记耳光。  村长道:“等你当家的回来,我们要一个公道。”  说罢,两个村民把她关进祠堂里。  婆婆在外头骂她惹事,很快也走了。  这天傍晚,外出耕作的农人归来,居然还有一支商队与他们同行。  这支商队约莫三四十人,赶着十辆大车。村里的孩子上去讨糖吃,对方两手一摊,没有。  村长迎上前去,对方首领一抬手就是好几锭十两大银:“我们今晚想在这里借宿,明天一大早就启程。”  这男子人高马大,声音粗洪。朱氏透过祠堂的空格砖看着他,总觉得他跟身上的绸衣很不搭。  村长心里原本也犯嘀咕,一看大银就踏实了。对方有钱,还能贪图他们什么?  于是商队安顿下来,分散到各家去借宿。  有外人在,村长也不方便处置祠堂灵位的事儿,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商队队长问他:“我以为高祖起兵之地会很繁华呢。”  “出去的就不回来了。”村长叹气,“都是白眼儿狼!”  “这地方好,太平;人还这么多,出乎我意料的多。”别的村子有个二百人顶天了,这个仙灵村却有三百多口人,地方也大。队长笑眯眯地,“一路过来,我看到麦田都收好了,你们今天真是辛苦。人都回来了?”  “是啊,过两天可以种稻了。”村长慢半拍才回过神来,这些外来人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格外辛苦?“你们怎么……”  商队队长忽然吹了记口哨,一长两短。  安静的小村里,这记唿哨尤其响亮。  村长觉出不对,大喊“来人”,不过刚迸出一字,商队队长就把他打晕过去。  紧接着村中到处响起尖叫声、哀号声。  村中的青壮汉子们抄起家伙抵抗,哪知周围的树丛中突然钻出二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对方再以老弱为质要挟一下,汉子们放下了农具。  前后一刻钟,骚乱就停止了。  满村男女老少赤手空拳,都被赶去村祠前的空地上,周围二三百人虎视眈眈,个个拿着武器,眼冒厉光。  仙灵村民终于明白,自己错把悍匪当财神爷迎进了村。  商队队长正要说话,天上忽然飞下一只红尾游隼落在他肩上,口吐人言:“有官兵从西南往这里来,三四百人,十五里外。”  众匪徒一惊,村民却是大喜。  官兵来了,有救了?  有匪徒就道:“将军,是追兵来了!”  “如是追兵,怎么会从西南来?”队长皱眉,问红尾游隼,“你确定那是官兵?”  “是官兵,但与我们在卧陵关交战的官兵服制不同,肩上是青甲。”红尾游隼还补充一句,“对了,那支队伍里有女眷!”  队长神色大定,甚至呵呵一笑:“追兵怎么会带着女眷?”  手下依旧担忧:“他们往这里来了,怎办?”  队长冷笑:“他们有人,我们也有人,怕什么?不能让他们坏事,先找个人去镇子上通报。”  有心腹凑上来耳语两句,他点了点头:“这办法不错。”  而后他对村人下令:  “家里没有十一岁以下孩童的,出列。”  众人犹豫,不敢上前。  队长笑道:“不出来的才要倒霉。”  于是村人出列一大片。  队长要这些人走去水边,然后手起刀落,砍掉了最近一个人的脑袋。  “杀干净!”  村民尖叫出声,有人奋力反抗。  但队伍里有妇孺老弱,哪里是如狼似虎的悍匪对手?  这是一面倒的屠杀。  等到最后一人的呼救声也断绝时,湖水都被鲜血染红。  尸首横七竖八,足足有百余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1章 家人们哪 悍匪们打开车上的大箱子,把里面的杂货倒出来,再把尸首都装进去。  就这样,还有二三十具尸体装不下。  余下的活人站在空地上,抖得像瘟鸡。悍匪指挥他们打扫善后,将染血的砂土都刨起来抛进湖里。  小半刻钟后,湖畔的空地又是干干净净,除了边上堆成小山的尸首。  有个匪徒突然手指湖面:“有人逃了!”  众人目光移去水面,果然发现一个架舟逃走的男子。他大概是趁乱奔去水边,藏在长草丛里,再解开一艘小船。  风助舟行,这小船很快就远离岸边。  岸上的朱氏咬了咬唇,她认出这个逃走的背影正是自己的丈夫。  男人奋力摇橹,往湖心划去。  再远些就安全了。他想去最近的镇子里报官,求官兵打死这帮狗东西!  不过他很快就听到岸上的笑声,回头一看,众匪徒对他指指点点,丝毫不见紧张,反而嘻哈谈笑。  这些狗东西是失心疯了吗?  也就几息之后,平静的湖水忽然哗啦一声响。  船翻了。  船上的人没了。  朱氏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婆婆直接昏了过去。  剧烈晃荡过后,小船居然又翻了回来,但是形单影只,空空荡荡。  那一阵阵水波很快拍到岸边,消失不见。  也就十几次呼吸的工夫,湖水再度平滑如镜。  岸上的村民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悍匪也走去水边栈桥,解下十几艘船,把箱子都运上去,而后将船驶入湖心,再把箱子沉下去。  同样是行船,他们神态轻松,说说笑笑,偏就安然无事。  箱里有死人,还有大石块,这就很坚决地沉到底了。  至于堆在岸边的尸首,悍匪将它们都抛进水里。  很快,浮尸一具接一具消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湖底,再没出现过。  水面上冒出几圈涟漪,几串泡泡,复归于平静。  这时悍匪已将每家的孩子都抢了过来,现场一片哭闹。  村长也悠悠醒来,刚睁眼就吓得一口痰哽在嗓子眼里。商队首领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合作,你就不用死了,懂吗?”  村长赶紧点头。  “忘了问,你家有十一岁以下的孩子吗?”  村长又点了点头。  商队首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用力咳了两声,笑眯眯对余下的活人道:“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你们的家人!只要陪我们演好这场戏,你们就能活命,还能要回孩子,活生生的孩子啊家人们!”  两刻钟后,两个匪徒发现了躲在祠堂里的朱氏,把她拖了出来。  ¥¥¥¥¥  “天快黑了,我们不会要夜宿荒山吧?”应夫人抬起车厢上的竹帘看天,忧心忡忡。  山景是很美,但看多了就枯燥。在又闷又湿的大山里走了一天,她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  “说不定。”贺灵川斜倚在她对面,腰后还垫了个软枕。马车空间小,他长手长脚,想给自己找个舒展的姿势不容易。“我听说深山里面瞎子洞多,只要掏对地方,今晚就有烤熊掌吃了。”  应夫人不满:“你自己有马,怎么还赖在这里?”  “老二也有马,他不也在这?”骑马多颠簸,骑久了还磨腿根,贺灵川当然选择舒服的马车。  贺越轻咳一声:“山路泥泞,耽误了车程。向导说前方就是仙灵村,最多再有一两刻钟能到。”  贺灵川有点失望:“看来今晚吃不上烤熊掌了。”  贺越微笑:“大哥可以自己进山捕猎。”  贺灵川悻悻,支着脑袋看外头渐暗的天空。  这几天他都没能梦回盘龙荒原,白天除了赶路就是赶路,真是无聊透顶。  断刀像是知道他的急切,偏偏不让他如愿。  耳边,应夫人与贺越正说着琐事,都是抵达夏州以后要如何如何。  应夫人喜欢温暖的东方,希望在夏州首府敦义城能买到一套心仪的大宅,好好布置,再请十七八个仆从……巴啦巴啦。  贺灵川突然“嘘”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别出声!”  “吓唬人作甚?”应夫人瞪他一眼。外头有三百多个卫士,她可不怂。  “不对劲。”贺灵川神情严肃,“黄昏时分倦鸟归巢,可山林为何这般安静?”  傍晚时分,外出的鸟类回巢,那是满树满林的叽叽喳喳,赶得上人类街坊邻居吵架,声量还要放大好几倍。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路过的山林都是鸦雀无声?  只有蹄声踢跶、车行辘辘,这种有规律的声音才令人紧张。应夫人咽了下口水,贺越正要说话,车窗外突然出现曾飞熊的大脸:  “夫人少爷,前方就是仙灵村。”  应夫人伸头望出去,前方一片明镜似的大湖,湖边影影绰绰,有屋宅的轮廓。  这不就到地方了吗,还谈什么不对劲儿?  她呼出一口气,差点儿就被好作怪的长子吓到了。  ……  穿过被收了一半的麦田,队伍很快抵达村外,所有骑士下马。  贺家父子和曾飞熊上前,村里很快有人迎了出来。  贺淳华取出社稷令自报身份,说明借宿来意,管家老莫掏出了宿金。社稷令可以证明他的官员身份,村长很痛快就点头同意了,他身边的高大汉子自称是村长外甥,姓卢,叫作卢涵。  卢涵笑容满面,说村中房屋不足,士兵可以到村子后边的晒谷场和粮仓过夜。  官员和女眷,自然是要借住村舍的。  这时天已经黑了,挨家挨户的窗纸都透出暖光,是再温馨正常不过的农家生活。  贺家人、曾飞熊等都住去条件最好的屋舍,村民给他们端出了饭食,但神色都有些畏生,尤其目光飘忽。应夫人好言找女主人拉拉家常,问三句才答一句,神情也是好生勉强。  那丈夫就“咄”了一声骂她:“怎么跟贵人说话的?没见识的娘们儿!”又转头向应夫人陪笑,“她没出过山,就是那个小气样儿,您别见怪!”  应夫人摆手,赠给他们两锭碎银,又对贺淳华道:“夜寒露重,卫兵们也得有热水热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2章 深水出大鱼 贺淳华点头:“老莫去办了。”这村庄刚收割完麦子,都在村后垒成小山,想来暂时不缺粮食,供应他们一点热乎乎的食物没有问题。  应夫人看了看桌上的面饼子。虽是刚烙好的,还有一点麦香,但饼子太厚,边缘有点焦,中心却有些泛白,显然女主人没心思好好做。  并且这饼子什么都没放,没芝麻,没香葱,甚至没油。  看来,不速之客不受欢迎。  应夫人笑着对屋主道:“你们还没吃晚饭罢?我们不占用你家的口粮,给点热水就行了。”  男人起身,走去后厨:“我去拿水。”  壶里的水是热的,男人要倒进杯里,管家老莫不让:“倒了重烧,把壶子洗干净。”说罢,拿出一小串铜钱,“再借用你家的厨房。”  男人一怔,只好照办。毕竟一个正常的村民不会跟钱过不去。  老莫立刻跟上,从他缸里舀水、灌壶、座火,全程监视,一瞬不瞬。  随队的钱妈也抱着个口袋进来了。“我问过女主人了,她给了些果蔬。”  她是应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老妈子,一直料理贺家人的生活起居。虽然称呼显老,但她其实才四十出头。  她就借用男人家的厨房淘米做饭,看着要做好几个菜,一锅热汤,甚至煮起了圆子酒酿!  米、油、干果、肉干都是从黑水城带过来的。酒酿是在上个城池的大酒楼里买的,据说在当地很有名,一煮起来,满屋都是米酒的甜香。  男人在一边看傻了眼:“哎哟,官老爷吃喝这么讲究?”狗官!  “那可不?”钱妈只回一句。  男人等不来下文,只好问:“那你们要去哪?”  钱妈张口欲言,老莫拿胳膊肘轻碰她一下,后者就闭了嘴。  这里插不上手,男人心事重重回到正屋,见这里已经没客人了,不由得一惊:“他们人呢?”  妇人颤声道:“出、他们要出去走走。”  村舍太小,贺家四口人都是成年人,一家挤不下,贺氏兄弟就被分去另一户农舍。  饭后才过去,贺越信步走到湖边,伸了个懒腰:“我们那里从未有这么宽广的水面,真是心旷神怡。”  在逼仄的马车里挤了大半天后,往浩渺无际的大湖边一站,心胸都跟着开阔起来。  贺灵川在地上拣了颗石子儿,往湖面上打水漂。  石子儿弹出了一、二、三……跳。  贺越也起了玩心,同样抓了颗石子儿,吹了口气。  贺灵川笑话他:“你不行!”这小书呆子就没玩过什么野外技能。  贺越看他一眼,一抖手打了出去。  石子儿紧贴湖面,连跳四次。  贺灵川笑容微凝:“你运气不错。”  “这不是运气。”贺越又拣一枚石子儿,在手里掂了掂,打出去。  这回居然是六个漂儿。  莫说他自己惊讶,贺灵川都看呆了。“你什么时候偷练过?”  “雕虫小技,还需要练习?”贺越的笑容有两分自得,“选些扁平的石块,贴近湖面发力就行。”  贺灵川耸了耸肩:“你说得对。不好玩,不玩了。”  这个哥哥,一输就急眼。贺越正想反唇相讥,湖水哗啦一声急响,漾出一片涟漪。  这底下八成有大鱼。  兄弟俩都吓了一跳,然后相视一笑。  贺灵川突然朝着岸边的灌木丛打出两发石子儿。  “哎哟”两声,那后头钻出两三个人来。  贺越收敛了笑容:“你们在做什么?”  “解手。”这三人都是乡民打扮,其中一个还提了提裤子,“倒是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贺灵川看着他们道:“我还以为,你们躲在这里听我俩说话。”  “你们说话有甚好听?”这几人讥笑几声,施施然从贺家兄弟身边走过。  村长应下管家老莫的请求,让村里的女人做些热食供应军队。村中当然不会常备三四百人的伙食,贺家的亲卫团就自告奋勇,去仓库里搬运麦子出来碾粉。  所以,这会儿湖边的人很多。  贺灵川望着那几人身影,缓缓道:“这几个家伙目光闪烁,看着像心术不正。”  贺越笑道:“村民而已,哥你看谁都不像好人。”  “谁特么在自己取水做饭的湖边撒尿?”贺灵川冷笑,“这几人像是从下游绕湖而来,为什么挑个半夜进来仙灵村?”  “说不定只是晚归。”贺越看着湖水直皱眉,“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想喝水了。”  这时贺淳华夫妇从对面踱来,身后好几个亲卫亦步亦趋。  老爹在异乡果然谨慎,时刻不忘保护自己。贺灵川迎了上去:“老爹,您俩这么有闲情逸志?”  “饭还未做好,我们出来透透气。”近处没有村人,应夫人终可畅所欲言,“屋子里味道大,那被褥大概好些天没洗晒过了。”  “饭?”贺越下意识看了看湖面,是用这湖里的水做饭吗?他不想吃。  明亮的月光下,湖面好像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冒头。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物又沉下去了。  应夫人也看见了,讶道:“那是什么?”  “深水出大鱼。”贺淳华笑道,“仙灵湖存在的年岁太久了,里面养出多大的灵物也不奇怪。”  他看着两个儿子:“你们可知,鸢高祖当年就是在这仙灵湖畔起兵,一步一步建功立业,才有了今日鸢国的偌大疆土。”  两个儿子,一个点头说知道,一个惊讶道:“哦就是这里吗?”  “就在湖畔,但不在这里。”边上有人接话,贺家人回头一看,是村长的外甥卢涵来了。  这个壮汉非常热情:“官老爷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路。那里风景独好,有双月奇观,时常有文人墨客过来拜访。”  “双月?”应夫人有点兴趣,贺淳华看看左右,“村长哪去了?”  “他染了风寒有些不适,吩咐我好好招待各位。”壮汉回身一摆,“这里走。”  “不了,屋里的饭快做好了,天又晚,明晨再去看看也是一样。”贺淳华摇头,“我看卢先生谈吐有方,不像乡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3章 朱氏的密信 卢涵呵呵:“我在外头做过几年买***舅舅见过些世面,不值一提。”  贺灵川插嘴:“你做过什么买卖?”  “从前在郓阳城开过镖局,也给商队护送过货物,但没过几年好光景世道就乱了,这些活计都干不下去。”  贺淳华想了想:“郓阳城?是啊,六年前反贼还围攻过郓阳城,险些就打下来了。”  贺灵川奇道:“世道不太平,你的生意更红火才对。”  乱世重武。  卢涵叹口气:“谈何容易?”  这时不远处有人喊他:“卢老大!”  卢涵就道:“村里有事儿,我先过去。”  刚转过身,他的笑容就没了。  “晚饭该好了,回去吧。”应夫人很饿了。  ……  卢涵带着四五个手下,大大方方往晒谷场的长凳上一坐。  这里空旷,有人靠近立刻会被发觉,反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这狗官挺警觉,不肯跟我去看双月湾。”卢涵嘿了一声,“可惜了。”  擒贼先擒王,他原想将这官老爷全家拐去偏僻处,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一刀一个……女的可以留着。  他问手下:“做饭是怎么回事,他还自带饭菜?”  贺淳华夫妇寄宿的那家主人苦着脸:“屋里的婆娘做的面饼卖相太差,官夫人不肯吃。她自己带了仆娘,用灶用柴烧了好几个菜,尤其是酒酿,实在太香了。”说完咽了下口水。  卢涵拉长了脸:“你把药放水里。他们总得喝水吧?”  “我想放来着,但他们手下有个老仆让我倒了重烧,他就在那里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下也难办,“我不好动手。”  卢涵咝了一声,转头看另外三人:“你们有没有好消息?”  这三个就是贺灵川在湖边用石子打出来的人,闻声道:“有,镇那里调了七百弟兄过来,不多时就到。”  “刚好是四五更天,官兵都在睡觉。”卢涵沉吟,“算了,既然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露馅,干脆也不动他们了。”  众人奇道:“将军,您改主意了?”  “说不上改。我原想着能干掉狗官最好,那么他手下就作鸟兽散了;如果干不掉,明天一早就放他们离开。”卢涵笑道,“要分清主次,绝不能连累明天的行动。镇上过来的兄弟,让他们先做埋伏,以防我们跟狗官起冲突。”  ……  贺家四口人往回走,贺越与父母说说笑笑,贺灵川却想着卢涵这个人。  上回在梦境里跟大风军并肩作战,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之一,就是这些战士身上的血烈之气十分浓厚,那是沙场百战的馈赠。古怪的是,他在卢涵身上居然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气息。  那厮极力压制自己的气场。他说自己从前是镖师,走南闯北,标准的江湖草莽。  这种职业,用得着杀人如麻?  贺灵川举头望天,又想起进村前百鸟寂静的山林。  从那时候起,就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贺家人才走了一半路,就见到村长低着头,在前方匆匆而过。  不是说,老头子身体不好要早睡吗?  这念头没转完,路边闪出一个女子,直接拦在老头儿面前:“村长,水灵牌位的事儿怎么说?”  村长心事重重,听得一愣:“这个?回头再讲吧!”  “为什么回头讲?”女子不依不饶,“你早晨说过,晚上就得找我男人要个公道!”  听到“找男人”、“要公道”这样的字眼,贺灵川就来了兴趣,贺淳华上前一步问道:“什么水灵牌位?”  “没什么。”他一插嘴,村长脸色微变,就想息事宁人,“估摸是被野猴子撞坏了,小事情,小事情!”  他一溜烟走了,不给女子再纠缠的机会。  女子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却被树根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砰,这一下很重。  贺越忍不住上前扶起她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多谢小相公。”女子轻声细语,对他欠了欠身。  贺越突然一怔。  贺灵川瞅着女子笑道:“看你说话,要条理有条理,要架式有架式,不像普通村妇。嗯,长得也不错哪。你姓什么,住在哪儿?”这女子也有些古怪。  哎,他现在扮纨绔越发得心应手了,怎么肥事?  长子的表现就是花花公子,贺淳华沉下脸:“川儿,不得无礼!”  女子向贺灵川看了一眼,小声道:“妇人姓朱。”说罢,转身走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四人又往回走。  贺越退后两步,与兄长并肩,悄声道:“有状况。”  贺灵川一懔:“怎么?”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  “这女子起身时,往我手里塞了个纸球。”贺越方才也有点惊讶,“她用袖子挡着,应该没人看见。”  贺灵川嗤地笑出声来:“是有状况,说不定她相中你了!”  “看她年纪二十出头,或许就中意你这样细嫩爽口的童子鸡!”贺灵川拍拍弟弟肩膀,“别怕,少年人要迎难而——上!”  贺越的眼神满是鄙视:“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练童子功的人是大哥,不是他!  应夫人闻声回头,瞪了贺灵川一眼:“川儿,这里不是黑水城,不可胡闹!”  “知道知道。”  四人还没走进宿住的民宅,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但贺越顾不得用饭,借尿遁去了一趟茅坑。  贺灵川一笑置之,知道老二想顺便把纸球拿出来看。  不过他才坐下来挟了两筷子笋丝,贺越就匆匆走了进来,俯身与贺淳华耳语:“爹,大事不好!”说罢将纸球递了过去,“方才那女子给的。”  此时屋主不知道去哪了,饭厅只有贺家四口。  贺淳华放下饭碗,拿起纸团一看,脸色就变了。  他再递给贺灵川,自己起身推门出去,交代亲卫赵清河和管家老莫进来,又要亲卫留意周边,不许旁人靠近。  这家女主人在主屋呆着,和贺家人隔个小院,而这里有亲卫值守,一家人在饭厅可以放心说话。  贺灵川接过纸条,应夫人也凑了过来。于是两人看见纸上一行红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4章 各想办法 “二百匪徒冒村民,首领卢将军,藏兵刃于水祠。”  字迹十分潦草,显然匆忙写就。  贺灵川拿纸嗅了嗅,闻到铁锈气味:“是血。”  寥寥几字通俗易懂,内容却十分惊悚:  村民是匪徒假装的,首领叫作卢将军,他们将兵刃藏在水灵祠里。  应夫人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抓着贺淳华低叫一声:“老爷!”  惶惶然不加掩饰。  他们真就这么倒霉,偶尔一次借宿野外,直接进了狼窝?  贺家父子三人,脸色都很凝重。  这情报十分炸裂,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验明真伪。  好在女子也指出了验证方法,非常贴心,贺淳华对亲卫赵清河道:“潜去水灵祠,找找那里是不是藏有武器。办事仔细些,别被抓现行。”  赵清河点头,推门而去。  这人身材中等,面貌中等,放在人群当中属实平常。要不是贺淳华将他选入卫队,贺灵川平时都没见过这号人物。  豪叔不在,贺淳华就把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办,可见对他既了解又放心。  贺灵川再一次发现,自己对老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应夫人低声道:“我看那姓卢的眼睛凶光四射,实不像个好人!”  贺灵川心道,你方才还想跟人去玩双月潭来着。  但这话他没胆子说。  也就过了一刻钟左右,赵清河回来了,脸色很难看:“供桌底下藏着一口箱子,用布幔挡着,里面全是刀斧,开过刃、杀过人,血气很重!”  这就能够佐证朱氏血书。毕竟一个种地捕鱼的村子,怎会有这么多杀人的凶器?  赵清河又道:“对了,水灵牌位果然从中断成两半。”  应夫人脸色发白:“既然是匪徒,为什么看见官兵不逃,反要冒充村民留下来?”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仙灵村的谜团实在有点多。  “没安好心。”贺越看看父兄,“朱氏说匪徒有二百人,难怪这村里的壮年男子出奇地多。”  “他们不肯声张,显然要伺机下手。”贺灵川脸色微变,问父母道,“你们在这屋里喝过水吗?”  “刚进门,此间主人就给大人递水。我让他倒了重烧,并且全程监视。”管家老莫道,“后面仆娘做饭,我也在后厨盯着,应该没有问题。”  贺淳华指着血书道:“我在意的是这个,‘卢将军’是个人名,还是特指姓卢的将军?”  这两者涵义,千差万别。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土匪头子有官瘾,喜欢别人叫自己将军,这也不算太……  呸,就是不对劲。  “只有一个办法能知道。”贺灵川站了起来,“我去找朱氏。”  “她必然也被监控。”应夫人奇道,“你要怎么找她?”  “散散步就找到了,村子才这么大,从东到西能花多少时间?”贺灵川笑道,“再说,我先前就记住她进了哪个屋,离我们这里不算太远,就隔着十几个草房子。”  这小子,说他细致吧,平时粗心大意;说他粗心大意吧,他连人家小妇人住在哪里,都能惦记上了。应夫人只能叹气:“你小心些!”  她很少对贺灵川流露担忧,后者心里无故一暖,点了点头。  贺越却道:“这些人按兵不动,不是想给我们下毒,就是想趁后半夜大伙儿都睡着来偷袭!夜色已深,我们不如先发制人,拿下卢涵再说。”  贺灵川摆手:“稍安勿躁,等我回来。”  现在谁也没心情用餐,只有贺灵川下箸如飞,扒饭扒菜,吃得不亦乐乎。经过梦境当中的残酷血战,他自觉应对危机的心态平稳了很多。  应夫人叹气:“你还吃得下。”这孩子心真大。  “晚点说不定整个大活儿,不吃饱哪有力气?”贺灵川风卷残云吃完了,前后不到半盏茶工夫,然后把嘴一抹,站了起来:“我去也,迟则生变。”  贺淳华看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正要招呼妻儿继续吃饭,外间通报说,曾飞熊来了。  作为亲卫团首领,曾飞熊要定时过来汇报工作。  今晚的事件少不了他,贺淳华当即把曾飞熊也喊了进来。  ¥¥¥¥¥  朱氏的屋子在村西角,其实离贺淳华夫妇的借宿处不近。  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婆婆醒来就疯了,又哭又笑。悍匪们当然不能留一个疯婆子在村里引官兵注目,同样是一刀杀了,抛尸湖水,让她跟儿子作伴去。  公公失魂落魄,跟年幼的孩子一起被带走了。  所以,朱氏家中只剩她一个人。  她低着头往回走,边上过来两个官兵,问她讨杯水喝。  这些兵卫住在谷仓,不像官儿住在民宅,想喝点热水还没那么方便。贺淳华已经交代村长安排众人食水,目前还未弄好。  喝生水容易致病,最好烧开。只在野外,不得已才喝生水。  “你们等等,我去烧水。”她提了些清水去后厨烧开,官兵连道不用那么麻烦。喝口热水还得等,一般人也没那闲心。  她绝不肯错过这等良机:“没关系,晚间也要用。”  等待期间,官兵站在屋前,许是看她容貌姣好,于是跟她多聊了几句,气氛相当融洽。  可是朱氏知道,周围的土匪都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这时候求救或者暗示都非良机。  她暗暗着急,正想着有没甚拐弯抹角的办法,不远处来了几声急哨,那两个官兵闻声回去办事,水都来不及喝。  朱氏失望极了。  就在这时,屋后的阴影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来!  朱氏吓得险些尖叫,这人按住她的口鼻,用力奇大,一边低声道:“闭嘴,否则扭断你的脖子!听懂没?”  他一张嘴,口臭就喷在朱氏脸上。她一抬头,发现这人是个胖壮大汉,满脸横肉。  朱氏赶紧点头。  胖子松开手:“你刚才要干嘛,想给狗官一家示警对不对?”  “不不!不是这样!”朱氏缩了缩头,“村长跟他手底的爪牙一直欺负我,三个月前还把我打了一顿,我、我就想着趁这机会出口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5章 怎么证明你是你? 她看起来害怕至极,连身体都在发抖,那人一时没法判断她是真蠢还是假傻,毕竟脑回路再奇葩的村妇,他也见识过。他只得加重语气威胁:“记好,你两个孩子都在我们手里!再敢靠近那家子,我就杀一个娃儿给你看!”  朱氏颤声道:“别、别伤害他们!”  “老实听话,明早就把你们都放了!”威逼完了,利诱要果断跟上。  朱氏疯狂点头。  这时村路上的小石子儿被踩得咯吱作响,有几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冲朱氏挥了挥手:“哟,朱娘子,这么巧啊?”  两人转头一看,来者正是贺狗官的大儿子,后面还有两个亲卫亦步亦趋,做足了派头。  看到他嬉皮笑脸,朱氏一时喜上心头,眼泪都要掉下来,却还得强忍着对他笑了笑:“贺公子好。”  “饭后出来散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贺灵川自然而然上前,“你们村子景色真美,有空陪我走一走么?”  “我……”朱氏刚要开口,胖子看不下去,把她往自己胸口一揽,“这是内人。”  贺灵川指了指他,问朱氏:“这是外人?”  朱氏眼睛弯了弯,但不吱声。  不待胖子发作,贺灵川就冲他打了个哈哈:“玩笑而已,莫当真。老哥怎么称呼?”  “王。”胖子想起卢涵的交代,扯了扯嘴角,“贺公子驾到,蓬壁生辉。”  “从你家位置,可以正看湖景,很不错。”贺灵川转头品评,突然丢过来一个银闪闪的东西。  王胖子下意识接在手里,才发现是一锭五钱重的碎银,这?  “你运气好,小爷今晚住这里了。”贺灵川手往身后一背,仰着下巴,“还不去铺床垫被?”  王胖子眼角一跳,竟然愣在那里。按他平时脾气,怕不已经暴起,一刀剁其狗头!  可是卢老大说,得忍!  他强行憋下这口气:“你的住处,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还是卢老大亲手安排的。  “太远了,找家人唠嗑不方便。”自从知道眼前这厮也是土匪,贺灵川就留心村里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发现那里距离贺淳华夫妇的住处最远,一西一东,正好是个对角。  这些家伙打着分而杀之的念头。  “怎么,嫌少?”贺灵川看胖子杵在原地,又抓出几钱碎银,往他手里重重一塞。  打赏戏楼里的小二,就是这么个德性。他这一塞,胖子额角的青筋就跳了两下。  贺灵川暗自警戒,但这家伙绷紧下巴,明显又一次压住火气,涩声道:“进来吧。”  他也想把这小子拖进屋里暴打一顿,但后头还有两个亲卫紧紧跟着。他不怕打不过,却恐动静闹得太大。  何日才能杀尽这些狗东西!  他转身进屋,朱氏看了贺灵川一眼,跟着走了进去。只有这时,贺灵川才看见她眼里不加掩饰的忧惧和愤怒。  这些冒充村民的男人是土匪,那么她就是良民,没错吧?  贺灵川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有游手好闲的人,要么捧着饭碗干饭,要么坐在门口抠脚吹风,都是有意无意盯着自己。  ¥¥¥¥¥  卢老大正坐在村长家里啃鸭腿。  仙灵湖边放养的鸭子都吃本地水草螺蛳长大,皮下厚厚一层白油,放到火上炙烤,不一会儿,金灿灿的油脂就和香气一起出来了,撒点味椒、抹点盐巴,大块朵颐就是。  卢老大一边还要打量村长一家子。老头老太太和几个臭男人没什么好瞧的,但已经被匪徒们带走的孙子孙女儿都是三五岁年纪,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想到那些孩子,他就觉得嘴里的肉更香了。  他吃得正爽,有个喽啰溜了进来,对他道:“卢老大,我打听到一事!那个姓贺的狗官要去夏州走马上任,做总管。”  “什么总管?”卢涵一开始没在意,不过马上咂嗼过味儿来,眼睛顿时一亮,“你是说,夏州总管?!”  “对,好像是这样。”这人道,“我听他们手下官兵的女眷说的。”  这次远行,贺家亲卫团还是有人带上了家眷,毕竟千里远行,以后未必再有机会回黑水城。  卢涵慢慢咧开嘴,仰天大笑!  才笑一声,他又突然想起山里夜静声远,不好惊吓到猎物,于是硬生生憋了回去,震得整个胸腔一顿闷响。  立在他身边的心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大开心个什么劲儿。  “将军,这莫不是个顶肥的羊?”  “何止肥?”卢涵眉飞色舞,“先前他自报家门,我就想起来了!这厮是千松郡的太守,在边陲之地待了十几年,估计走回内地官场都没几人认得他。呵,从千松郡到夏州,距离何止千八百里?你们知道这意味什么?”  众人摇头。  “夏州人根本没见过这位新总管!”卢涵终忍不住哈哈出声,“要是拿着他的文书和官印去到夏州,我就是新上任的总管!”  “天无绝人之路,我还道明日就要决定生死前途,不想老天还给我送来一条后路!”卢涵啧啧两声,“这个官位,我要定了!他那个婆娘看起来细皮嫩肉,那两个兔崽子,看起来也是细皮嫩肉!”  他舐了舐唇,众人听着也是一阵嬉笑。不过很快就有疑问提了出来:“那狗官还有社稷令,您想冒,不,顶他的位子,可拿不出社稷令怎么办?”  “谁说拿不出?你们可知社稷令的根据?”  手下当然摇头。都知道社稷令一般由王廷指定,手持它的官员将领就有元力可以调配。也正因如此,官兵打流匪反贼都有天然的压制效果——  不是说一定能赢。  “指定官位,再指定人。”卢涵说得有板有眼,“拿到他的文书和官印,就相当于拿到他的官位了;至于人,麻烦是麻烦点,也不是不能办。我今天就说个秘法与你们知。”  他拍拍手下肩膀:“老天怎么认定,你就是你?”  怎么认定我就是我?手下想了好一会儿,指着自己鼻子问:“姓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6章 纠缠不清 “还有呢?”卢涵启发他,“我若想作法咒你,还需要了解什么?同名同姓那么多,万一咒错人。”  “生辰八字?”  “对,就是生辰八字,再加上父母赐名,你就成为你了。”卢涵笑道,“所以我只要去帐藉那里改名为贺淳华,再把生辰八字换成他的,这样去夏州当上官儿,再拿起鸢钱,那鬼东西就能发光了!嗯,改生辰这事儿不容易,要做个脱胎换骨的仪式来蒙蔽天机,不过也不是没人干过,我还有些路子。”  他打了个响指:“不管怎样,我们要把官印和文书搞到手。等到去了夏州,你们或许就要称呼我为——”  手下异口同声:“贺大人!”  大伙儿都笑了,这时那个喽啰才小心翼翼问道:“那,咱们今晚还得行动喽?”  原本卢将军说过,要放这些官兵一马,明早各走各道。  “不!”卢将军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按兵不动,谁也不许先挥第一刀!”  众人一呆,不是要抢官印文书吗,这又不打了?  不过很快就有心腹反应过来:“卢将军想把这场战斗延至明日,最好吴、裴那几支队伍也过来。”  “狗官能带出来远行的士兵,都是细挑过的精壮汉子,或许还有战场经验。他又有社稷令,军队享有元力加持,三百人的队伍不难发挥出四百人的战力。”卢将军冷静道,“就算我们可以全部吃下,恐怕损失也不小,到时再对上姓吴的、姓裴的,反而吃亏。不如等大伙儿聚齐了,一起拿这帮狗官兵血祭开旗,岂不是好?”  手下连声称是。  就在这时,外头起了骚乱,像是许多人呼喝。  卢涵此刻最不想要的就是意外。他扔下鸭腿,顺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油,大步赶了出去。  ¥¥¥¥¥  王胖子进屋,自顾自坐到竹椅上。  嘎吱,竹椅哀叫一声,不能承受之重。  面对达官显贵,这动作也非常无礼,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瞪着朱氏骂道:“傻了吗,快去给我……和大少都倒杯水。”  不能冲狗崽发火,但骂“自家”女人总没问题吧?  朱氏默默转身,可没走出两步,胖子一伸手拍在她后丘上:“搞快点啦。”  朱氏回首,这人暴熊一般的眼神让她极度不安。  贺灵川笑了笑:“看来你还读过几年书,还知道蓬壁生辉。”  “啊,嗯。”王胖子在心里默念,不动气不动气,晚点把这小子舌头拔下来就是。到时候要做烧烤还是辣卤,随心所欲!  贺灵川话锋一转:“是跟着卢老大做事吗?”  “啊?”胖子一惊,“啊,没有。”  “那卢老大出去了几年才回来?”  胖子语塞,这问题根本没有答案:“我不记得了,你问这些干嘛?”  “我就觉得,卢老大是个有故事的人。”贺灵川耸了耸肩,“那我们换个话题,你和朱氏成婚多久?”  长年劳作、风吹日晒使得朱氏皮肤发黑、两腮泛红。但若是仔细端详,朱氏的眉眼其实秀气,身材也很苗条。  “她?”这个弯拐得猝不及防,胖子一愣,“好些年了。”  “她怎会嫁给——”贺灵川对着他全身比划,“——你?无意冒犯,但你俩看起来真不是很搭。”这两人就好似鲜花插牛粪,宝玉嵌烂泥。  王胖子的脸红了,不是羞的,是胀的。  “村里这么多男人,她就相中我了,非我不嫁!”他厉声道,“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只是不知道她图你什么,爱睡觉还是不洗澡?”  “我有钱!”胖子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早年外出打拼,攒了钱回来的!”  贺灵川叹了口气,喃喃说了几个字,好像是明珠蒙尘,然后问:“有几个孩子?”  “……两个。”这小子为什么特地来找碴?是看上朱氏了,还是跟她搭上线了?  王胖子方才怒火直冲脑门儿,也没多想,现在火气降下来以后,开始觉得不对劲儿。  “孩子在哪了?”贺灵川往内屋瞥了一眼,“好像没见到。”  内屋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胖子一看就是不能受气的炮仗性格,可被他这样得寸进尺地反复羞辱,居然都没爆炸,贺灵川猜想,这些家伙果然在琢磨着后半夜动手。  胖子凝噎,这人问话怎么跟炮弹似地,一发接一发,又急又快,实在不好应付。  好在他有些急智,含糊道:“送去镇上亲戚家了,耍两天再回来。”  他很怕贺灵川接着问“哪个亲戚”。  幸好,并没有。  这时朱氏拿着一壶开水,两个木杯出来,给两人各斟了水。  贺灵川没喝,胖子也没喝。  因为他突然想到,有些农户家中藏备鼠药,都说最毒妇人心,万一这女人下在水里……  “您歇息,我回房,有事您喊我。”胖子心里憋着火,转向朱氏就没好脸色:“走,跟我进房。”  先把火气撒在这小娘皮身上再说。现在他是“一家之主”,在自家地盘怎么折腾自家女人,姓贺的小鬼都只能听着。  他一站起来,椅子又是长长吱嘎一声,像是庆幸自己没散架。朱氏望着这把椅子,心知自己跟他进房的下场,一定比这椅子更惨。  怎么办?  唯一的救星,就是屋里的贺家少年,以及他的亲卫。  她正心急如焚,贺灵川的声音从胖子身后传了过来:“对了,胖当家的,水灵牌位是怎么回事?”  指向性太强,胖子只得回身:“怎么了?”  “靠水吃水,你们祭拜的水灵是这湖里的灵物吧?”贺灵川指了指外头的大湖,“你们这里的水灵,是什么原身?”  “啊,是的。”这个问题,胖子是答不上来的,可身后的女人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您怎么对它感兴趣了?”  这里既然建起了水灵祠,就说明本地的水神经过了正式册封,有了编制。但妖怪的种类可以说是千奇百怪,本地人不说,外来者根本也没法知道水神原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7章 嫂子知书达礼 “因为,村长说要找你讨个公道。”  “我?”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找我,讨公道?”那老头子活腻歪了咩?  “对啊,难道你不是朱氏的相公?”贺灵川笑道,“村长喊你回来之后就去找他。”  胖子这时候万万不肯离屋,但他也不笨,一下就琢磨出问题来,斜眼去看朱氏:“你说,怎么回事?”  其实这做法已经违背了卢涵的交代,后者的原话是:让村民跟官兵少接触、少说话,免得露馅。  可现在么,他觉得自己再多跟贺灵川说一个字,可能就会失控。  胖子背向贺灵川,给了朱氏一个警告的眼神。  朱氏面无表情:“湖神是一头灵龟,听说至少有眼,但它会保佑人类下水安全,渔获丰收。对了,灵龟还擅于占卜,从前村民去水灵祠求签都很灵验。”  “从前?”贺灵川来了兴趣,暂时岔题,“那后来呢?”  “求签问事的村民太多,有人还从百里之外赶来,打扰水灵清修。”朱氏回道,“水灵托梦向村长表达不满,村长就把签桶挂起来不让求了。就算有村民偷偷去求,又或者往湖里投放祭品,也再不灵验。慢慢地大家也就死了这条心。”  原来这还是个有副业的老龟妖?  “那今天的灵牌又出了什么事?”  “我今早路过水灵祠,发现水灵牌位折断了,村长以为是我干的。”  贺灵川更奇怪了:“村长为什么认定是你?”  “……”朱氏沉默一会儿,才道,“今早只有我路过。”  胖子气道:“原来是你这婆娘给我惹麻烦!”  别的同伴分配到的村民温顺得像绵羊,只有他倒霉,分到一个麻烦精。  贺灵川问他:“你不去找村长申辩申辩?”  胖子已想好了:“村长年纪大,这会儿早睡下了,明晨再去找他理论。”  朱氏突然问道:“水灵的牌位会不会是自己断的?”  贺灵川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是自己断的,那就代表水灵出事,不是重伤就是殒落。”  他忽然问亲卫:“你看呢?”  亲卫摇头:“小人也不清楚。”  胖子垮着脸,指着两个亲卫问:“等一下,他们也要宿在这里?”如果晚间要下手,现在难度又增加了。  “贴身护卫嘛,你知道什么叫贴身?”贺灵川正说着,外头来了两个仆役,身后背着包袱,进门就冲他行礼:“大少,我们来铺床。”  虽然贺灵川不在意,但应夫人在黑水城打包家当时,还是命人将两个儿子的铺盖都带上了。外头的家什儿脏,不如自家的用起来放心。  贺灵川带他们进了内屋,宛如主人。  王胖子见到这些人在屋里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倒好像他自己才是外人,不由得冷笑,这狗官一家到了穷山沟沟里还那么讲究,平时不知道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仆役一边铺床,贺灵川一边问他:“老二宿在哪呢?”  亏得这人知道他指的是贺越:“二少爷今晚睡在南边,紧挨着湖的第二户人家里。”  老二离他、离父母也是好远,这种安排很难说是无意。“睡那么远干什么,把他换到我边上!我们晚上还要说话来着。”他一指对门的农家,“我看这户就很好,也宽敞。”  这么大喇喇的客人,也就他当得了。贺家人都很有礼貌,除了大少爷。仆役也是见怪不怪,接了命令就会找管家老莫报告,反正这都是管家想办法。  贺灵川又问:“我家里人还在屋里吗?”  “郡守大人和夫人都在,二少爷外出。”  贺灵川皱眉:“去哪?”  留在厅里的亲卫,这时也对王胖子道:“你家里条件清苦,少爷愿意帮衬帮衬。不过他换地方总睡不着觉,看嫂子知书达礼,不知能不能陪他聊上几句?”说罢,将一锭十两大银摆上桌面。  王胖子瞧着这锭大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狗真看上朱氏了?  但他明白,这两人是万不可以独处的,所以他猛拍桌面,表达了恰到好处的愤怒:“你说什么!拿着你们的银子,滚出去!”  “急什么眼?”贺灵川抱臂站在内屋门口,“说两句话就赚十两银子,这种好事你打着灯笼去别处找给我看?”  他身后两个仆役很有素质,离开朱氏家还反手带上门。  “我这里不让留宿了!”王胖子往内屋走,想借机把他的铺盖丢出去。  厅里两个亲卫,一个快步拦在他面前:“别动!”  王胖子忍无可忍,一掌将这亲卫推开。  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贺灵川起了疑心,否则哪有人这样东拉西扯?  撕破脸有什么大不了,这小狗觊觎别人老婆,不该挨揍吗?理在他这一边,贺狗官就算想偏袒,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王胖子忽然嗅到一股奇腥无比的恶臭!  那酸爽劲儿,就算他自己的汗脚在密不透风的靴子里捂上十天再拿到鼻子底下,都不及其一成。  王胖子上头了,一弯腰“哇啦”一声,呕了出来。  这个时候,什么气势、什么架式、什么戒心,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他的身体本能最诚实。  另一名亲卫冲上来,拿刀柄狠狠磕在胖子后颈。  按理说,这就该一下倒地了。  偏这胖子皮糙肉厚,竟没被击晕过去,虽然还处于严重的生理不适,却知道冲向贺灵川,两只肥掌箕张,就去扼他咽喉。  只要扼住这小子一个回身,把他当肉盾挡在前方,亲卫必定投鼠忌器。  冲出去的瞬间,他无名指上的戒子甚至泛出浅淡的黑光。这戒指称作黑棘环,是用黑棘野猪的长牙制成,在加强主人力量、打伤对手的同时,还能在伤口施加腐毒,若不及时处理,肌肉和骨头都会迅速坏死。  可他毕竟气儿不顺,动作慢了半拍,朱氏已从桌上抓起木杯,把刚倒好的大半杯开水猛然泼到他脸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8章 突如其来的鱼潮 视线立糊,眼睛生疼,胖子下意识张口大叫,不意嘴里被塞进一块面饼,把声音都堵了。  紧接着胸腹剧痛,对面的小子在半息内至少打出了三拳!  这三拳都打在他横膈膜上,胖子就觉眼前一黑,吸不进气。  贺灵川还不过瘾,再飞起一脚,正中他要害。  蛋疼的忧伤让胖子立刻捂手倒地,浑身抽抽。在这种剧痛面前,恶臭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亲卫也机灵,怕他推金山倒玉柱,发出震响惹来屋外人注意,当即用手撑着他,将他按到地上。  胖子油脸上汗出如浆,就是叫不出声。  贺灵川从储物戒里抽出一条缠丝绳,飞快将他双手紧缚。  这种是城守军拿嫌犯所用,轻便、柔韧有弹性。贺灵川不仅备在储物戒里,出发前还特地学习了相应的绳扣法,绑起来飞快。  等胖子回过神来想挣脱,越挣就被勒得越紧。  他嘴里还塞着一块面饼,叫不来屋外的后援。并且那个纨绔二世祖还拔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再挣扎,就先割耳朵再剜眼!”  俘虏消停多了。  贺灵川向亲卫使了个眼色,后者就去巡查屋舍,不一会儿回来道:“院外有两人,问我方才什么动静,我说公子喝多了……他们也没起疑。”  贺灵川踢了地上的俘虏一脚:“看来你战力不错,别人对他都很放心。”大概是有这胖子在屋里镇场,匪徒们都没多想,相信胖子摆得平贺灵川加上两个守卫。  所以他没选择跟胖子直接肉搏是正确的,搏斗的声音传出去都会招来麻烦,别说打不打得过——这家伙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反击的力量弱不了。  不管怎样,他和朱氏终于有直接说话的机会了。贺灵川舒了口气,将王胖子搜了个身,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也没忘了从他手上扒走那枚黑棘指环。  ¥¥¥¥¥  贺越和曾飞熊离开郡守夫妇的宿处,往湖边行去。  贺淳华已将局势剖给曾飞熊看,后者这就要去召集人手、暗好准备。“二少爷怎么也出来了?外头危险。”  湖边三三两两,都是土匪。  经过贺淳华警告,曾飞熊现在看谁都像土匪。  贺越不服:“我哥方才就出来了,怎没人说他有危险?”  他身后也跟着两名亲卫。  “呃……”大少爷一看就很会照顾自己,不像二少爷这样秀弱。  贺越摆了摆手:“别在意,玩笑罢了。我不能总在父母那里待着,会引人怀疑。我也不会离你们太远。”  十来岁正是多动症的年纪,他一大小伙子总缩在父母屋里不出,太不自然了。  这时身边走过几个村民,两人遂不再交谈。  这样一直走到湖边,就听到了泼水声。  贺越往湖里一看,忍不住笑道:“希望这不是村民的取水地。”  仙灵湖这一段水道较窄,湿地将它切割成一个副池,坡度很小,水面原本又干净又平静,只有一点落叶,但此刻正有四五个士兵在水里扑腾,笑闹不止。  十月,深山里面寒气尤重,但这支队伍已经跋涉了很久,随便一搓身上,厚厚一层泥垢,这时见到清澈的湖水是真忍不住。再说汉子们个个身强体壮,洗下冷水澡怎么了?  毛桃也在其中。虽说是沙匪出身,但这人擅于交际,俨然和其他士兵都混到了一起去。他看贺越和曾飞熊走过来就出声力邀:“二少爷,头儿,赶紧下来!这里可太惬意,水里还有小鱼啄人,又痒又爽!”  说着瘪起嘴,模仿小鱼作咂咂吸吮状。  其他人笑起来,都学他的模样,湖里一时怪声连连。  贺越奇道:“鱼吃人吗?”  黑水城有溪,还有季节性的小河,但没有这种望不到边际的大湖。  “没破皮、没流血、不疼。”毛桃快手快脚从水里捞出一条指肚大的小鱼,“看,好像只吃死皮。”  “行了,都起来吧,聚众喧哗像什么样子?”曾飞熊心事沉重,不想跟他们多耗时间。  可话音刚落,毛桃突然嘘了一声:“都别说话,你们听!”  旁人都要笑话他,曾飞熊脸色一变,提声道:“闭嘴!”  这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于是贺越也听到了奇怪的响声。  咝啦丝啦,还挺耳熟,像是扬沙的声音。  毛桃一指不远处开阔的湖面:“从那里传过来的!”  不仅这样,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及大,竟是往岸边来了。  现在众人也能看见,水面上宛如沸腾,竟是有一股白浪冲来。  曾飞熊脸色也变了,喝道:“都给我爬出来!”  可惜,还是说慢了一步。  士兵才爬上来两个,白浪就冲到了。  先是两条巴掌大的鱼跳出水面,砸在毛桃脸上,把他砸得一懵。  紧接着又有五条、十条鱼儿跳进了副池。  然后是二十、三十……  一百、一千……  鱼儿跳进副池还意犹未尽,拼命往岸上扑腾。  众人这才看清,湖面上哪里是什么白浪,分明就是无数疯狂跳跃的鱼群!  好几个士兵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被飞鱼戳得嗷嗷叫唤。  扑进来的鱼,什么尺寸、什么种类都有,小到尾指长,大到七八尺。  其他人却大笑:“加餐了,今晚宵夜来了!”  有一条八尺长的大鱼,扑到斜岸就上不去了,只在泥沙里挣扎,扑得众人满头满脸都是泥水。士兵们不惊反喜:“这是个鱼王吧?够几十号人吃了。”  岸上、水里,到处都是乱蹦的活鱼,看样子至少有个一两千斤。  不远处的村民和士兵闻声,都赶过来围观,但只有士兵下水或者靠岸抓鱼,村人都在边上看热闹,与水面至少保持四五丈距离。  贺越敏锐地发现这一点,心头一动:莫不是后头有什么危险?  他忽然想起血书所记,断裂的水灵牌位。  这种疯狂鱼潮显然是不正常的,会不会就与它有关?  他放声大喊:“上来,不要捞了!”  就在这时,有一人穿过长草,沿着斜坡冲下湖岸,咚一声跳入水中,沉底不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9章 提前动手 大家都愣住了。  速度太快,都没看清那厮是谁。  几个悠闲看热闹的村人站直身体,交头接耳:“莫不是卢老大?”  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贺越忍不住问村人:“这种情况正常吗?”  “没事。”村民答道,“卢老大水性很好,一会儿就上来了。”  贺越抓住了关键点。  湖里有古怪,是人都惊奇,而村民却只提卢老大的水性好。亦即是说,他们不认为湖里的异状会对卢老大构成威胁。  想到这里,他转头对曾飞熊低声道:“准备动手!”  曾飞熊一惊:“现在?”  “择时不如撞时!”少年格外坚决,“他入水时没带长刀,这里又都是我们的人,土匪只有四五个,正是一举擒下他的好时机!”  曾飞熊目光一扫全场,发现局势还真如贺越所言。  平时卢老大身前身后都跟着十几个小弟,这村子已经变作他的主场,任其来去自如。等到官兵做好万全准备想要围剿,都不一定知道他人在哪里。  此刻他就在水里,没有武器,岸边的小弟看起来又是菜鸡,没两个能打的。  千载难逢的良机,稍纵即逝。  曾飞熊点了点头。  这时候,方才下水的官兵已经爬上来穿戴衣物,有人还想再摸鱼,曾飞熊训斥他们道:“都站好,像什么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手势。  毛桃看得一怔,这是沙匪们通用的“准备动手”的讯号。曾飞熊常年往来红崖商路,击匪无数,也精通沙匪的暗号。  这一套自然也被他推广到手下的军队里。  所以众士兵看了先是一惊,不再玩闹,而后默默紧了紧腰带。  武器就别在腰带上。  水面“哗啦”一声响,一个人,一条大鱼,同时浮了起来。  这人自然就是卢老大了,他手扶一条大鱼,对着岸上叫道:“喂,都下来帮忙!”  鱼的长度达到了惊人的九尺(三米),暗青色,鱼身厚得像一堵门板,嘴边的须子老长。  这么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却在水里一动不动,被卢老大推着走,贺越也没见到它身上有伤。  曾飞熊打了个眼色,众士兵都跟他一起跳下去,口中喊着:“来了来了。”  那几个村民也忙不迭下水,十几人围着大鱼一起使力,想将它抬上岸去。鱼越大越好吃,这么大的鱼,无论是烹煎炸烤,都是一绝。  曾飞熊下水就抢了个好位置,站在卢老大身边。他刚用肩膀扛了一下,就滑脱了:“哎哟,这鳞片刮人!”  九尺长的鱼,鳞片又厚又硬,边缘却又尖又薄,摘下来都能当刨刀用。  曾飞熊这时就正对着卢老大了,顺势要转回原位,右手从背后摸出一把短刺,直捅他肋下!  这时候大伙儿都是双手托鱼,卢老大也不例外,肋下空门自然就曝露出来。  短刺长仅一尺三寸,可这一下若是捅实了、捅深了,能够直接捅烂卢老大的脾脏,再顺便把肺也打个对穿。  脾脏一旦破裂出血,人就容易陷入昏迷,肺气一泄,什么劲儿都使不出来。  曾飞熊这一招极其阴毒。  眼看刺尖就要触及对方,卢老大左手突然落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接着一拳打向曾飞熊面门。  这厮的反应也太快了!  曾飞熊接下卢老大这一拳,两人皆是气力了得,僵持角力几息,各自的手下看出不对,抄起家伙就干了起来。  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岸上的贺越看了,一声不响跳下水,从靴里掏出短匕,就往卢老大后背招呼。  一个匪徒急急来拦,贺越躲过了第一回,接下来却被他抓着衣角扯回来,顺势一拳打在眼眶,剧痛穿心。  毛桃冒着被剁背的风险,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二少爷,快上岸!”他老人家在这里,只会令所有人都分心!  此时,贺淳华也携夫人闻声而来,亲卫团从四面八方赶到。  同样的,冒充村民的匪徒也撕下伪装,纷纷从各个角落摸出藏好的兵器,叫嚣着冲了过来。  水里,陆地,都在干仗。  卢老大已经和曾飞熊交上了手,赤手空拳对长刀,虽在水里却越战越勇。砂钵大的拳头突然硬化,如同金刚岩,曾飞熊的长刀砍在上面,锵锵冒出一长串儿火星。  曾飞熊定睛一看,敌人皮肤表面变成了鱼鳞状,甚至闪着金属的光泽。也就两个呼吸的工夫,这种变化覆盖了卢老大两只前臂。  赤手空拳,竟然也能变成武器。  卢老大一声咆哮,体表就泛起淡淡黑光,咣咣咣接连几记重拳砸下。  曾飞熊知道此时不宜硬刚,只好以刀格挡。他仿佛面对一头人形暴熊,捱到第四下,“当”地一声,刀断了。  好在两个亲卫冲到前方,替他挡下卢老大最后一击。  一个被当场打到沉底,另一个被打飞出副池,掉进外头的湖面。  “住手!”卢老大放声大吼,“都停手,我们不想打架!”  贺淳华已经取出社稷令,正要施为,闻言一顿:“土匪的话,也能当真?”  “我若想杀你们,早就下手,还用这一晚上好吃好喝好招待吗?”卢老大快速道,“你们只是过路,我们还要南下,不如和平共处一晚,明早就分道扬镳如何?”  己方也不想干仗,正好借坡下驴。贺淳华心中快速评估战局,微一沉吟就点头道:“好,休战!都收起武器!”  贺越退到他身侧,不吱声,脸色沉重。  父子俩都看得明白,虽说人数上己方占优,又有社稷令加成,但对上这帮子土匪并没有压倒性优势,卢老大的凶悍更是出人意料。  就算官兵最后能胜,损伤也是很大。这支亲卫团是贺淳华北上打拼的家底,平时折损一人都要心疼半天,哪能在这里随便祸祸掉?  这次偷袭算是失败了。既然双方都有不想死战的理由,那就尽快收手吧。  两边老大都发话了,属下们偃旗息鼓,互吐一口唾沫,也就各回阵营,各自疗伤去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0章 这个女人,越看越奇怪 卢老大从水里爬起来,浑身还在淌水,就对贺淳华咧嘴一笑:“相安无事?”  贺淳华慢慢点头:“相安无事。”  既然撕破脸,索性都不装了。两人以船栈到村长家这条线形成的中轴为界,东侧划给官兵,西侧划给土匪,晒谷场和粮仓平分。  一刻钟内,所有人都要依界线归位。  从此时算起,只要双方不越界,明晨之前就能和平共处。  土匪们又下水扛起了大鱼,卢老大让他们把鱼搬到东界里,对贺淳华道:“这货生猛,好吃得紧,就送给贺大人压惊!”说罢招呼一声,众匪退去。  顷刻间,村头空地上的土匪就走得干干净净。  贺淳华目送他们背影,神情凝重:“这些土匪,不像一般草头。”  贺越惭愧道:“是我冒失,逼着曾副将行动。”  “年少轻狂!你连姓卢的底细都没摸清,就敢出手?”贺淳华瞪他一眼,有些失望,“这下打草惊蛇,他已有防备。最好匪徒和平共处的提议是真,否则今晚就有腥风血雨!”  贺越抿着唇,低下头去。  这孩子,乱战中衣角都缺了一大块呢。应夫人抬手给他擦拭额角的血,很是不忍心:“老爷,越儿只想帮忙……”丈夫很少对儿子这样疾言厉色。  “行了!”贺淳华抬手打断她,“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  贺灵川指着朱氏,对地上的胖子道:“你们夫妇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她说水灵牌位折了,你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村民白天外出劳作,傍晚才归家,水灵牌位折断这么个大事件,靠水吃水的仙灵村人怎可能淡然处之?就算朱氏没给贺灵川事先剧透,光凭这一点,他也能看出王胖子有问题。  贺灵川这才对朱氏招手:“说吧,这都怎么回事?”  朱氏压低声音,急促道:“今天傍晚这些悍匪进来屠村,不料你们突然来了。他们就留下冒充村民,又抢走所有人的孩子,威胁我们配合。”  贺灵川叹了口气。  说实话,在没看到朱氏的血书之前,他最多只是以为自己进了个黑村,村民造的杀孽太多,身上才有浓郁的血气。  有黑店就有黑村,干的买卖都一样,收留旅客是假,杀人劫财才是真。但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偏远的小山村,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当然仙灵村群山环抱,商队和行人罕至,也满足这种地理条件。  可他万没料到,对手居然是一群土匪!  这就怪了。  在红崖商路,他跟沙匪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年,深知这些家伙对上平民和商旅穷凶极恶,但在正规军面前乖得像绵羊仔,深谙民不与官斗的精髓。  眼前这些屠村的悍匪是失心疯了吗?听说官兵进山,不仅不逃,还要留下来冒充村民!  “他们打算干吗?”这就是他冒险来找朱氏的目的。  朱氏摇头:“没说。”  “你们这地方,土匪一直很猖獗吗?”  朱氏点头:“这三年至少有九次土匪进村,但都是抢了财物就走,就上回打伤两个人。不像今天这群人,杀了一百多个村民,连这屋子的主人也杀了。”  贺灵川微惊:“你丈夫也死了?”  看她神情太冷静,不像是家里失掉顶梁柱的模样。对一般农妇来说,丈夫死了,天就塌了。  “嗯,他偷了一条小舟,想划去湖里,结果才行出十余丈,船就翻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拖进湖底。”朱氏语气平淡,好像说着别人的灾难,别人的丈夫。  “节哀。”她不怎么伤心,贺灵川也没必要安慰,“你知道他们把孩子藏在哪里么?”  朱氏摇头:“孩子们不在村里,反而安全。你不如先想好怎么反击,这些匪徒不好对付。”  贺灵川仔细看她两眼,忍不住道:“你找我交底,就不怕歹徒杀害你的孩子?”  这个女人,越看越奇怪。  朱氏眼皮都不翻一下:“这些杀人狂魔干掉官兵以后,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不说,所有人都得死;我说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难得的是她在敌人魔掌中还能冷静分析。  要知道人天生就有侥幸心理,一旦变作囚徒,抓住绑匪的承诺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幻想人家真会放自己生路。  毕竟对于绝望者来说,残酷的现实更让人难以接受。  更何况还涉及孩子,作为母亲很难冷静思考。  贺灵川慢慢坐回去,右手不自觉按住了断刀刀柄。  他已经嗅见了危险的气味,断刀微凉,仿佛能助他清掉杂念、静心思考。  话说回来,上次他在梦里鏖战了两个时辰,醒来以后就觉得断刀更加亲切。  换句话说,二者的契合度更高了。  唯今之计,要从敌人那里套出更多情报。  贺灵川想了想,把地上的胖子翻到正面朝上,又拔出匕首抵在他颈间:“我有话问你,敢出声,必死。懂了吗?”  胖子忙不迭点头。  贺灵川将堵他嘴的面饼拿开,这才问他:“你们有多少人?”  “二百……多。”胖子果然没敢大声说话。  “具体点。”  “二百……”胖子好像在计数,“三十五人!”  他飞快道:“我们对官兵没有恶意,只希望今晚相安无事,明天一早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贺灵川侧首看着他:“这是你说的,还是你们卢老大说的?”  “卢老大!”胖子赶忙道,“我听他亲口说的,千真万确!”  朱氏突然道:“你确定没算错人数?”  王胖子看着她:“我们来来去去都是这批人,怎么会算错?”  朱氏冷笑:“但我先前被关在水灵祠里,听到你的同伴在祠边说话,好像你们将附近的镇子也占为己有。”  连镇子都打下来了?贺灵川脸上的神情转为凝重。  一般土匪下山也就入户劫货,最多再劫个色什么的,甚至都很少杀人。韭菜割完一茬还能再长一茬的道理,连土老帽都懂,杀光乡民就等于割掉韭菜根,下次还收割谁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1章 带个俘虏回去 有官兵撑腰,贺灵川先前面对胖子还觉轻松,这时却觉得不对了。乡镇和小村不同,富绅会自掏腰包组建保乡团、自练团,尤其乱世当中这样的武装力量更显必要。这群悍匪连镇子都能打下来,至少人数上一定有优势。  胖子在一件事上撒谎,就可以在每件事上都撒谎。  贺灵川把面饼重新塞回他嘴里,将他前襟打开,用匕首在他心口位置划了个十字。  鲜血一下就流了出来,速度很快。  胖子啊地一声痛叫,但声音被面饼挡去大半。他脸上肌肉扭曲,喉咙里咯咯作响。  接着,贺灵川把匕首递给朱氏,引导她将刃尖抵在十字里:“拿稳了。再进一寸,他必死无疑。”  朱氏微一犹豫,用两手抱住匕首。  “你一喊,她捅你心脏;你胡乱回答,她也捅你心脏。”贺灵川拍拍胖子肩膀,“她恨你入骨,你最好不要尝试。懂了么?”  胖子小心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来玩个游戏,叫作抢时间。”贺灵川笑道,“如果你在血流光之前回答完所有问题,我可以替你止血、饶你不杀。怎么样?”  胖子点头的速度,加快了很多。  贺灵川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下不了这样的狠手。不过经历几番生死搏杀后,他也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对敌仁慈,就是对己残忍,尤其对方害人之心不死。  他拿掉面饼再问:“你们在哪个镇上还有人?”  “千藤……镇。”  “有多少人?”贺灵川不悦,“你就不能自觉一点,非跟个提线木偶一样,我问你才答吗?”  胖子吃力道:“镇子是前天打下来的,还有二百人。”  这群匪徒共有四五百人?“一般土匪没有这种规模,你们从哪里来?”  “洪川!”胖子答道,“老家发大水,在那里也弄不到什么钱了,我们就想换个地方。”  “换这里?”贺灵川问朱氏,“这地方很富饶?人口多少?”  朱氏摇了摇头:“地力不足,人也少。”  胖子赶紧道:“我们只是过路,卢老大还想往南走的!”  过路匪杀人才狠,因为只做一回买卖。  正说话间,外头起了喧哗。  贺灵川对一名亲卫道:“出去看看。”  这亲卫上外头走了一圈,很快回返报告:“湖里突然起了鱼潮,冲到岸上来了,现在满地都是蹦跳的活鱼。”  “鱼?”贺灵川万没想到这个答案。但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鞋底踩着石子和泥水的嘎吱声。  听那动静,至少是十好几人。  胖子的援兵来了?四人一下绷紧了神经,贺灵川手都按到刀柄上,指着王胖子道:“把他拖进内屋。”  好在脚步声由远而近,直接从门前过去了,并没有停留。  整个村东好像充斥着这种脚步声。  贺灵川忍不住开门出去,见到大批官兵也在快速奔跑,于是招了最近的一个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我们和村民打起来了,郡守大人也在村西湖边!”  这就打起来了?贺灵川吃了一惊:“我爹没事吧?”  “不清楚。飞哨三响,要我们赶去增援。”  飞哨就是黑水城军的集结令,依哨声长短变化来发布不同指令。  贺灵川关门退回来,亲卫即问:“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等下,等一下!”贺灵川心念电转,他不在湖边,不知道战斗起因,但这个时候开战无疑太早了,除非父亲临时抓住机会……又或者是卢老大抓住了机会。  说得冷血一点,他贺灵川不是亲卫团的领袖,现在就算赶去也镇不住场子,也扭转不了乾坤。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十多个想法从脑海冒出来,都被他一一划掉。最后贺灵川又派一个亲卫前去村西。  小半刻钟后,这人就赶了回来,急促道:“郡守大人和对方议和了。”  “他没受伤?”  “没有。”  “屋子外边有土匪吗?”贺灵川已经有点想法了。  “没人了,都赶去湖边了。”  贺灵川放心了,呼出一口气:“行,你进内屋帮忙。”  三人走进内屋,王胖子被安置在这里,由朱氏看管。他胸膛上的伤口已经简易处理,不再冒血。  胖子依旧被堵住嘴,脸色还有些发白,除此以外并无大碍。  “把他押去老爹屋里。”  三人将胖子提起,临出门还左右看了看,的确是空无一人。  无论土匪还是官兵,此刻都聚在湖边。  于是他们押着王胖子,快速往贺淳华的住宿地而去。  一刻钟前这里还到处都是土匪眼线,他们哪能正大光明押送俘虏?好在争斗一起,双方注意力都被引开,贺灵川才能趁机把王胖子押回去。  好事从来多磨。  距离目的地还有四五十步,边上的村舍突然打开,有个女人探出头来。  她大概想察看四周情况,却一眼瞧见贺灵川三人押着王胖子,也瞧见朱氏随行,不由得瞪圆了眼。  当然朱氏也看见她了。  女人呆滞两息,缩首回去,就想关门。  朱氏冲上前推开门板,不让她合上。  女人哭道:“你不能这样,你这是要弄死我们啊!”  朱氏咬牙:“跟我走,不然杀了你!”她怕这女人去报告土匪。  “你疯了吗,官兵不会留下!”女人叫道,“官兵走了,土匪还在啊!”  双方拉锯,亲卫询问贺灵川:“大少?”  贺灵川低声道:“去帮忙!”  亲卫冲上前去,就要帮着朱氏将对方扯出来。那女人吓坏了,抬高嗓门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来人哪!”  朱氏一下就松手了,后退两步道:“算了!”  “算了?”贺灵川重申,“你确定?”  “确定!”朱氏的眼神迅速从迷茫切换成坚定,“我们快走!”  四人不管那个女人了,押着王胖子继续前行;木门合上,女人也停止了尖叫。  再往前就没什么波折,甚至也没有村民再冒头,尽管他们都听见了这几声高亢的叫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2章 她的真正身份 很快,贺灵川就把王胖子押入贺淳华的临时居所,这里还有贺淳华留下的两个卫兵。  这屋的女主人也在,看着几人簌簌发抖。  贺灵川问她:“先前这屋里的男人,也是土匪?”  “孩子他爹被杀了,那杀千刀的贼人冒充他来监视你们。”贼人对她做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女主人眼泪流了下来,“求官爷救我们一命!”  贺灵川叹了口气:“你进屋里去,反锁门,这外间的事与你无关。”  女主人默默点头,转身走进主屋,众人听到锁门的金属声。  贺灵川把王胖子和朱氏放在厨房,五人分守门窗,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过不多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贺灵川仔细倾听,人数不少,脚步不急,显然走过来的人很稳当,并没有惊惶失措。  更重要的是,他还听见了小碎步。  这是应夫人的步子。  他一下就打开大门,站了出去。  果然,贺淳华率妻儿返回了,身后还跟着护卫赵清河。  另外一人名为莫折敬轩,贺淳华也认得,是老爹从黑水城带回来的幕僚。  众人见贺灵川开门,都是一怔。贺淳华舒了一口气:“你回来了,好,好!”  方才湖边乱战,他就担忧一直没露面的长子。  接着众人入门,亲卫们分守四周,以确保贵主安全。  应夫人问长子:“方才你去哪了?”  “给老爹准备了一件礼物。”贺灵川说着,领父亲往里走,指着地上的王胖子道,“这胖子是卢老大身边的人物,在土匪当中地位不低。他留在朱氏那里,我还愁没法弄回来,正好湖边开战了……”  听到这胖子是卢涵的身边人,贺淳华始终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拍了拍贺灵川的肩膀道:“办得好!”  “他已经初步供认,土匪前日就占下了千藤镇,如今他们在镇上还有二百余同伙。”  “同伙?”贺淳华一懔。  “方才审问被中断,我还可以……”  贺灵川话未说完,贺淳华就打断道:“不必。这往后都交给我。”  他差人去审王胖子了,原本在厨里的朱氏匆匆而出。  小小的饭厅里,现在站着六七人,她迳直走到贺淳华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贺大人救我!”  这一下出奇不意,连贺淳华都呆了。  应夫人上前扶起地上的民妇,轻声道:“起来说话。”  “我名朱秀儿,是太仆寺卿朱曦言的孙女,七年前在新安的花朝庙会上被药走,卖给前海富商。其妻擅妒,私下又将我卖到了这里来。”  她挽起袖子,细瘦的胳膊上有斑驳的旧伤,像是鞭绳留下的:“我几次逃跑都被追回,留下了这些。其他伤痕在隐晦处,不便展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好一会儿,贺淳华才低声道:“朱大人七八年前丢失孙女、久寻无果,此事在都城流传很广,新安郡丞还因此丢了官。不过,你要怎么证明,自己就是朱秀儿?”  这种“你要证明你是你”的难题,最让人发愁。  不过朱秀儿显然早有准备,转身挽发,给众人看她后颈上的印记:“这个莲瓣形的红印,打从出娘胎就有。祖父第一次看到,就说我长大后蕙如莲兰;我祖父好酒,总在后院凉架下温酒。”  她顿了一顿:“幼时之事都可以说给你们听,桩桩件件,都能对证。”  见她应答流利、问心无愧的模样,幕僚对贺淳华道:“大人,此事极易求证。”  贺淳华也点头:“好,你与我们同行。”  朱氏喜极而泫,深深拜了下去:“多谢大人!”  “你助我们良多,我们要多谢你才是。”贺淳华摆手,“否则,山匪这时还在暗中算计我们。”  他看了应夫人一眼,后者会意,上前挽起朱氏的手,拉去一边说话。  听说她丈夫、婆婆都被杀害,两个孩子被山匪掳走为质,应夫人叹了口气:“这些恶棍,都该被绳以正法。”  贺灵川拿出一个青苹果,咯嚓啃了起来:“正法?正法才不管这些,恶人惟有恶人磨。”  哎哟,山里的苹果怎么这样酸?他捂着腮帮子,只觉牙都倒了。  应夫人瞪了他一眼。  安慰,这是安慰,臭小子懂什么?  ¥¥¥¥¥  两边老大都点头以后,官兵和溃军迅速退回各自界内,前者占据村东,后者占了村西。  其实贺淳华还想让对方将村西的居民也安全释放,不过卢耀不傻,知道这都是优良的人质,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听到这消息,西边的村民大哭。  卢耀原本不管,结果哭声震天,扰得他心烦,这才挥了挥手:“喊他们都闭嘴,不然一会儿割口条下酒。”  从前他就这么干,但眼下官兵就在对面,太刺激人不好。  说到这里,他左顾右盼:“死胖子呢?”平时这种烦心小事都不需要他出声,王胖子第一个冲出去摆平。  当然他是看不到胖子的。  几个匪徒正在起火烤鱼,卢耀喝了口酒。虽然刚刚打了一架,但他心情相当畅快。  先前总担心这帮不靠谱的手下露马脚,被官兵识破;现在好了,大家都不装了,立个村中之盟反而相安无事。  边上有亲腹劝道:“将军少喝点酒,万一他们夜里来袭。”  卢耀“嗤”一声笑了:“他们?来袭?别太抬举那狗官了!”  他抹了抹嘴:“官老爷去夏州上任,这三百人就是他的全部班底,就像你们之于我。没有这些嫡系,他在夏州那里人生地不熟,什么事儿都不好办!莫说死掉一半,就算只折损三成,他都承受不起!你说,他是想着早些天亮好上路,还是夜里偷袭我们?”  “当然想早些逃了。”另一人奉承道,“那狗官的见识胆量,照我们将军可差远了。再说他是个过路官儿,管本地闲事干什么?只要告诉他明早能安安全全地分道扬镳,他夜里一定不会动手!”  卢耀眯了眯眼,放下酒杯:“四更天后加强戒备,不能让他们跑了。对了,先前你说吴绍仪和裴新勇的队伍走到哪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3章 下下签*2 “山脚了,他们想明晨上山。”  “派人下去传口讯或者带路,让他们今晚就来!就说仙灵湖今晚渔获数千斤,我们做全鱼宴,邀他们快来尝个鲜。”卢耀笑道,“这帮孙子在山脚下只能吃点杂粮,听到了还不得狂咽口水?”  事实上,这些人从卧陵关溃逃至此,一路上其实不敢放手劫掠,免得引来地方注意,联合起来搞跨州追捕。  所以大家的伙食一直都不怎么好,加上士气低靡,人人垂头丧气。  “传讯的时候大点声儿,务必使听到的人多。这样吴、裴手下鼓噪起来,他们想晚点上山都不行。”  “义军”遭到史无前例大溃败,统帅的威望也跟着跌到谷底,此局为主弱兵强,军纪废驰、上难制下。士兵要是气儿不顺了、遭遇不公,怀疑你这领导不行了,就容易哗变。  这种时候,将军们就要顾虑手下的需求和感受,否则大家一拍两散,人都跑光,最糟糕的局面就是弑主夺权。  亲信应了,正要去办,卢耀忽然又道:“不要提起官兵上山,切记,切记!”  非常时期,溃军对官兵有心理阴影。若知道这里出现了官兵,吴、裴二人可能不再上山。  ¥¥¥¥¥  屋里人多,贺灵川出来透透气,顺便把附近的地形再踩一遍,好做到心中有数儿。  今晚不太平,这个村子很可能就是下一个战场。  先前的喧嚣重归于平静,仙灵村沉浸在晚风中,若非巡逻的卫兵来来去去,谁也料不到这个小山村即将有大事发生。  他从水灵祠前走过,全村最好的建筑在浓重的夜色中也不起眼。祠堂不大,但修得方方正正、四角均齐,位置也好,背山向水,面朝浩渺的大湖。  然后,他就听见“啪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碎了一地,还滚了两下。  贺灵川停步,问了一声:  “谁?”  水灵祠静悄悄地,只有大门洞开,像张大的嘴。  难道这里面躲着悍匪?  贺灵川左右看了看,向巡逻的卫兵要了一支火把,按着刀柄就走了进去。  怕什么?水灵祠在村东,这里现在是官兵的地盘。  祠堂不小,前面供奉厅,后面议事场,左右的矮房是看祠人的住所和放东西的地方。  先前盗匪在龛下偷藏武器,跟官兵划清界限后就都拿回去了。  贺灵川举着火把在祠里走了一圈,没人,连个别的活物都没有。  地面上全是脚印,应该是盗匪们先前留下的。  而后,他就看见龛前的地面上落着一只签桶,里面的签子散得七零八落。  他先前听到的声响,就是这玩意儿坠地了吧,大概是哪只猫干的?  贺灵川想起朱氏说过的话,水灵祠的签曾经很灵验。求的人多了,水灵不胜其烦,就不许人们再问凶吉。  他下意识想把签桶捡起来,弯腰弯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  我这是在干吗?  水灵都没了,还捡个毛线?  再说,老乌龟活着的时候也不给人占卜了。  贺灵川正要直起身,忽见供桌的雕花缝隙里卡着一支签子,正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准了他的鼻子。  都快指到脸上了。  这支签子血红血红,就算光线不佳,他想不注意到它都难。  他随手把签子拔了出来,发现它沾的不是血,而是通体红漆。  再看上面的小字,贺灵川暗骂一声晦气。  签头最上方就俩字:  下下。  然后他看见下面还有一句偈语:  鸠占鹊巢,为他人作嫁衣裳。  贺灵川看清这行字,手都抖了一下。  后面那句先不管,可“鸠占鹊巢”四个字却像一道惊雷,直劈他心底最深处。  他是本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却占走了“贺灵川”的身体,不就是鸠占鹊巢?  贺灵川抬头看向神龛,水灵真的死了么?不像啊。  还是说,这支签子掉出来只是巧合?  后面忽有脚步声响起,贺越的声音传来:“哥,你在做什么?”  贺灵川回头,看见应夫人、贺越和朱氏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毛桃。  “你们怎么出来了?”  “你抓来的俘虏,现正在后厨受刑呢,我受不了这个。”应夫人看着地上的签桶,“你在求签?”  “这签桶早就封起。”朱氏还看到了贺灵川手里的签子,不由得一惊,“大少怎会拿到这支下下签!”  仙灵村水灵祠的下下签是血红色的,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下下签?”应夫人和贺越都吓一跳,应夫人顺手抓过这支签子,贺灵川居然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应夫人看不明白。  贺越探头过来念了一遍,仔细思索半天,也是摇头。  毛桃把地上的签子捡起归桶,贺灵川向他伸手:“给我。”  朱氏立刻道:“大少,水灵已殁,求签不灵验了。”  他知道啊,可他还想再试一次。贺灵川抱着签桶念念有辞,然后用力晃了几下。  啪嗒,一支签子飞了出来。  还没落地,众人就看清了它的颜色——  血红血红的。  贺越抢先捡起,就着火把的光大声念出:  “身似牢笼,此恨无计死方消!”  又是一支下下签!  众人面面相觑,贺灵川脸色难看。这种鬼东西摇中一支还不够?  身似牢笼是什么意思?  朱秀儿在边上看着,更是觉得这支签子才真正符合她眼下的境况,可为什么是贺大少抽中了呢?  他那样自由自在、作威作福的人,跟“牢笼”有什么关系?遑论至死方消的仇恨了。  “没听说谁这么倒霉。”毛桃忍不住道,“大少,这桶是不是有问题?”  贺灵川捏了捏拳头,本地水灵自己都遭遇不测,问签还能有用?  这是不是暗中有人恶整他?  贺越夺过签桶:“我来试试。”  应夫人害怕,一把按住宝贝儿子的手臂:“别!这东西邪乎得紧。”  “卜签之道,本来就是玄而又玄。”贺越笑道,“娘亲放心,我的运气向来不差。”说罢晃了几下。  一支签子掉落在地,是原色竹签。  贺灵川捡起来一看,中上签。  “咦,你的不错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4章 水灵大人的签子 毛桃举手:“我也想试试!”  试试就试试,结果他拿到中下签,偈语是:  此心拳拳,瓦罐不离井边破。  毛桃一脸晦气,贺越笑道:“行了,总算比我哥好一点。”  毛桃惴惴,自言自语:“难道最近要多吃猪脚线面,才能去去晦气?”  轮到朱氏抱过签桶,晃了几下。  她拿到的,也是中上签。  “我被卖到这里的第一年,就来求过两次签。间隔数月,都是中上签,说我将来一定会好。”她咬了咬唇道,“若非有这个支持,我早就投湖了断。”  应夫人看到这里、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好奇终究战胜了恐惧。  等她求的签子落地,众人都哇了一声:  “上上签啊!”  这签子上写的是“花团锦簇,朝见紫气夜栖云”。  毛桃好生羡慕:“主母啊,您这又是花团又是紫气又是祥云,全是好东西!”  谁不喜欢吉利话?应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这是,哎呀,这签子作不得准的。”  贺灵川默默拿过签桶,又晃了几下。  结果可想而知,红色的下下签跟他不见不散。  贺越看老哥脸色越发难看,忍不住咳了一声:  “这祠里应该有解签人吧?”  水灵祠曾经客似云来,香火旺盛,不可能没有解签人常驻。  “看祠的刘老头就负责解签。”朱氏道,“但他现在村西。那些匪徒没杀他,大概是因为他做饭做得好。”  “那就把这个人要过来。”贺灵川收起签子,转身就往村西走。  “川儿,你要跟那些凶神恶煞打交道?”应夫人有些担心,“这个时候,不好节外生枝。”  贺灵川不语,步伐愈发坚定。  别人都道他反应过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鸠占鹊巢”那四个字,钉子一样刺在他心头,简直刺穿他心底最深处那一点隐秘。  这件事,他非搞清楚不可!  仙灵村才多大点儿地方,他快步而行,很快就走到官匪谈定的界线边上。  这边站着两个兵丁,那一头则站着两个匪徒。  贺灵川就冲那两人道:“我要买个人:看守水灵祠的刘老头。”  匪徒吊儿啷当:“你要他做什么?”  “闲来无事,给我解签。”贺灵川挟出一锭大银,对着两人晃了晃,“你们留个糟老头儿也没用,不如拿他换银子。”  那银子足有十两,成色十足。  一个糟老头的确没啥用,也就做饭还不错。两个匪徒扎在一起商量几句,回头就道:“得加钱。”  贺灵川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这么低级的伎俩也敢在他面前卖弄?  这两个小杂鱼跟着头目出去打家劫舍,每次分到手的钱够不够吃顿花酒?深表怀疑。  果然这两人看他要走,急了:“回来回来,行行!”  他们果然也没再找人商量。多找一个人就要多分一份钱出去。  不一会儿,两个匪徒带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子过来了,一把将之推过了界线:“喏,给钱。”  贺灵川很干脆把银锭扔了过去。  不料这个举动被周围的村民看在眼里,有几个乡民村妇就扑了上来,一边大叫:“也买我们!官爷官夫人行行好,把我们也买过去!”  谁不知道村东安全,村西遭罪?眼看刘老头成功上岸,其他村民心急如焚。  毛桃捞住刘老头,跟在贺灵川身后。  应夫人还吱了一声:“大家稍安勿躁……”可是贺越抓着她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往后撤。  还不到救人的时候。  很快,悍匪头目就被惊动,赶过来质问。那两个手下支支吾吾,被甩了两巴掌,才把事情说了。  “他要买什么,你就给什么?”头目甩给他们两记耳光,“那他要是想买你们的命呢,你们也给?”这俩货是不是蠢?  两人苦着脸连说不敢。  头目怒气冲冲一伸手:“钱呢?”  ……  那厢刘老头进了村东地界,向着众人千恩万谢,就只差跪下磕头。  悍匪凶神恶煞,他和其他村民一样,本来都觉得自己活不到天亮。  是这几位活神仙救他出苦海。  “不如用实际行动答谢。”贺灵川从怀里抽出那两支下下签,“帮我解签吧?”  “啊?”刘老头接过红签子就愣住了,“这是谁抽到的?”  “我。”  刘老头看看他,再看看签子:“另一支呢?”  贺灵川越发不爽:“还是我。”  “这怎么可能?”老头儿嘴差点张成个O字,“您能接连抽出两支下下签?”  “我连抽十几次,都是这两支签子。”贺灵川一指其他人,“他们就是中上签,上上签。”  这种事刘老头也是闻所未闻,呆了好一会儿才要点光。  人老眼就花,签上的字儿又小。  毛桃把火把凑近,近到差点儿烧着签子,刘老头才对着眼儿把两支签子上的内容都念了一遍。  “哦,是这两支啊。”  毛桃是个合格的捧哏:“这两支怎么了?”  “这两支是新造好的,十天前才放进去的。”  难怪红漆那么新。  “在我们这里,下下签但凡被抽中,那就要取出另置,不再放回桶里,因为各人的大灾各不相通。水灵大人好久都不让凡人求签,这签桶里的签子也有两年没补过换过。”刘老头儿一边想一边说,“但就在十天之前,水灵大人忽然托梦给我,说我即将大难临头。我吓得要命,立求解法。水灵大人又说,只要造两支这样的新签放进桶里,我就能逢凶化吉。”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的确是这样,因为贺灵川要解签,所以刘老头安全了。  “合着这两支签子是特地备给我的?”贺灵川眼里满是疑云,这莫不是个圈套?“那你解给我听。”  “我解不出来。”  “啥?”贺灵川大为不满,“我的钱白花了?你不是解签人么?”  “这两支是‘闭口签’,意思是只能看,不能解。”刘老头子苦笑道,“小老儿有个秘密,现在说与恩人们听也无妨,从前我能解签,是因为水灵大人分给我一丝仙力;可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5章 另一支下下签 “可是从昨晨开始,我和水灵大人的联系就断了。无论我怎么呼唤,它都没有回应!”  “爱莫能助呀。”老头将签子递还给贺灵川,“何况这两支签子定作‘闭口签’,应该有它的道理,水灵大人常说,有些天机只能看、不能说。”  贺灵川晃着两支签子问:“老乌龟特地给我造了两支新签,没向我提要求吗?”  “水灵大人说,一切随缘。”  众人都长长呼出一口气,贺越拍了拍兄长的肩膀道:“别灰心,照水灵这样说,虽然你拿了下下签,未必就真是坏事了。”  “不不,水灵大人的签很灵验,十次有八次中。”刘老头子作为曾经的解签人,过分实诚了,“这桶子里的下下签很少,过去十年一共才发出去五支。然而出必大凶!除掉您手里这两支,拿到头两支的人都死了,一个是被盗匪砍头,另一个是被大水淹死,据说生前都受尽了苦楚!”  祠堂里一下子安静如墓地。  “给我下下签,还一下子给两支,偏偏又不解签!”贺灵川眼里冒火,“这算什么意思!”  他睨着刘老头子冷笑:“该不会这老乌龟根本没死,躲在哪个角落拿我们开涮?”  刘老头干巴巴道:“那就不知道了,小老儿只是个守祠人,也不知道湖里的情况。”  他是人,不是鱼,哪知道水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水灵大人说过,抽到下下签的人,小心提防,未雨绸缪,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贺灵川只觉滑稽:“它要是灵验,怎么卜不到自己的最终下场?”  外面有人接口:“什么最终下场?”  众人一回头,贺淳华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贺越奇道:“您怎么也出来了?”外面风声鹤唳、恶盗环伺,怎么全家人都当郊游了?  “整个村东就数这里最热闹,我不来看看怎行?”他走出来一问,巡卫说所有家人都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在这里问了两次签,竟然都是下下签。”贺越口齿灵便,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我们其他人抽出来的都没这么倒霉。解签人说,这是水灵特地留给大哥的。”  “下下签?我看看。”  贺淳华接过两支签子看了看,眉头紧锁,但跟着就哈哈大笑:“这也当得真?”  刘老头子马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  贺淳华摆手,漫不在乎:“你才不清楚。我儿从小是由照满都大萨满看着长大的,他早断言川儿福财双全,有凌云之势,乃是天大的福将。你这下下签,谬矣,谬矣!”  他凝视着贺灵川:“你是信照满都大萨满,还是一头山妖野怪的话?”  贺灵川总觉得,父亲的眼神异常犀利。  “大萨满。”才怪。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贺淳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水灵牌位都已经折断。那龟妖都死了,签言还能算数儿吗?”  应夫人闻言看向手中的签子:“啊,难得我抽中了上上签。”原来不作数啊?  贺淳华接过她的签子看了看,笑道:“不须抽签,我也知道你的运势一定花团锦簇。”  “哎呀,老爷!”应夫人笑得像朵花。“你要不要也抽一支试试?”  这话自然而然出口,她顿觉失言。  贺淳华不生气,但拒绝得很坚决:“不抽!反正作不得数儿。”  毛桃这时候问刘老头:“对了,你说下下签一共出去五支,四支都有下落,还有一支怎么回事?”  贺灵川独占两支,还有两支的获客已经死了。  “那是个外乡人,求签第二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刘老头挠了挠后脑勺,“数月前有两个外乡人过来,一老一少,说要看看高祖起事之地。年轻的那个还来水灵祠求签,老的说没用,原话好像是‘你的命数不由天定’。但那少年隔天自己偷偷来了,还带了不少祭品推进湖中。我跟他说,水灵已经封签了,他不信。后面不管他怎么晃,签桶里都没有签子掉出来。”  “那少年喃喃自语说,‘果然不由天定么’,很失望地走了。谁知道他离开以后,我刚要把签桶放回高处,里面突然掉了一支红签子下来,我就当是他抽走的。”  贺灵川回头就问:“那支签子呢?”老头儿先前说过,每支被抽取的下下签,都要拿出来另放。  “在,在。”刘老头去了西边的矮房里,翻来找去。  很快,他就拿着一支红签子走了回来。  众人一看,这支下下签写着一行小字:  黄沙迢迢,壮志难酬身先……  毛桃看得眼气,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最后一个字呢?”  搞毛啊,怎么签子还被烧了一截?  最后一个字烧没了。  刘老头赧然:“哎呀,上回烧柴,它掉在柴堆里,差点烧光了。”  “被烧掉的是什么字,你记得吗?”  “不、不记得了。”刘老头啼笑皆非,“这里一二百支签子,我哪都能记住?”  贺灵川忽然道:“这年轻客人姓什么?”  “这、这个……”刘老头想了半天,“过去好几个月了。但他那个姓不太常见。”  “可是姓年?”  “啊对对对!”刘老头一下被点醒,“就是姓年!年糕的年!”  应夫人看丈夫脸色不好,赶紧拿了几个铜钱给老头:“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吧。”  贺灵川默默走出水灵祠,突然一拳重重击在小树上。  “喀喇”,小树应声而折。  贺淳华紧跟出来,郑重对长子道:“镇定!川儿,有时事有凑巧,但也只是凑巧!”  贺灵川不语,脸色难看。  抽中下下签的是年松玉无疑了。原来那小子也来过这里!  黄沙迢迢,对应盘龙沙漠。  壮志难酬,嗯,年家父子的确有一颗造反的心。  至于最后三个字,贺灵川想起降临在年松玉身上的“天神”,好像也挺贴切。  看起来,至少在这一次问卜上,老龟妖没弄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6 目标:解凶渡厄 贺淳华像是听到他的心声,接着劝道:“退百步来说,就算水灵有些功力,那也不能次次言中。”  贺越出来就听见这句话,赶紧道:“正是。看祠人方才也说,水灵还是有出错的时候。或许它自己大难临头,连凶吉也卜不出来了?”  “有道理。”贺灵川长长吸了一口气,“不用劝了,我知道了。”  “大哥……”  “我说了不用劝!”贺灵川厉声打断他,“别烦我!”  这才符合长子的性格,贺淳华不觉奇怪,走出来的应夫人却道:“怎么说话呢?越儿也是好心劝你!”  贺灵川扭头便走。  贺淳华摆手当和事佬:“行了行了,他心情不好,别跟他计较了。”  贺灵川也是心乱如麻。  他想起年松玉死前说过的话:“你离死不远了!”  当时是所谓的“天神”附在年松玉身上,替他说完最后这句话。贺灵川一向只当是年松玉的临死诅咒,也没当回事儿。  可如果是“天神”看出点什么来呢?  天神最初是想附到他贺灵川身上的,只不过在识海的幻象当中被撞了出去。  那一场被改变的幻象,还有幻象中的街角,街角被撞破的墙皮里面发光的印记……  连所谓的“天神”都被不知名的力量赶出他的识海,这一幕他可没忘!  这就是灾厄的力量吗?  这些往事,加上今天水灵给出的两支下下签,是不是都能连在一起?  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紧迫感油然而生,贺灵川心头一片乱麻。  此时有个卫兵一路奔了过来,向贺淳华报告。  贺淳华听完,立刻招呼长子:“情报审出来了!川儿你过来。”  贺灵川只得走了回去。  “看看你周围的环境,眼下大事为重,歼灭悍匪为重!再说,你若真有劫难,或许就应在今晚。恶盗索命,这还不算大凶吗?只要我们成功离开仙灵湖,疑障自解!”  贺淳华按着他的肩膀又道:“川儿,你要信我,要信大萨满,明白么?”  贺灵川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子明白。”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水灵装神弄鬼,必有所图。”贺淳华凝重道,“它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你信它才是庸人自扰。”  贺灵川点了点头。  于是贺淳华招呼众人返回主屋。  走回去的路上,贺灵川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水灵那里卜出的“大凶”签象还能灵验,是不是意味着他将和年松玉一样,落个惨死异乡的下场?  如果还有一线生机,又要从何把握?  从今日起,他要时刻着紧自己的小命,要想办法解开缠身的厄运——如果它当真存在。  水灵的预言最可怕的一点,是它告诉夜行的旅人前方必有深壑,却不说还有多远。  那么他今后每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胆。  唉,离开黑水城之前,他应该去拜访一下照满都大萨满的,或许能有收获。  只是当时他作为穿越客,心虚地想离这个神秘的老人越远越好。  ……  厨房里陆续传来噫噫唔唔的声音。村舍隔音很差,王胖子就算被堵着嘴,众人也能听到他的痛吟声。  这胖子真是倒了血霉。  过了不久,厨房里就传出泼水的声音。  随后亲卫赵清河走出厨房道:“大人,情况不妙。”  贺淳华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说吧。”  “两天前,这批山匪的确在附近攻下一个镇子,但不是千藤镇,而是得胜镇!那里距离仙灵村只有四十里地。并且,驻守得胜镇的山匪不是二百人,而是一千二百人!”  一千二,这么多!众人动容,贺越喃喃道:“都快赶上常规军队了。”  贺灵川原本以为有个两三百就顶天了。两三百悍匪对阵保乡团,如果起手偷袭,赢面就很大了。  哪知道得胜镇和仙灵村两地的匪徒加起来,快要一千五百人了!  别说区区一个镇子,这些匪徒要是有点纪律、有点战斗力,偷城都行了——  普通城池,措手不及,只要满足这两个必要条件。  然而这两句话只是开胃菜,后面的情报更加耸动:  “他们是步辛人,今趟从卧陵关顺水南下。他们并不是普通山匪,而是叛贼溃军!”  卧陵关三个关键字,闪电一般划过贺灵川脑海。  他们贺家前前后后遇到这么多麻烦,归根到底就是绕不开卧陵关!  这群人居然是从卧陵关战场溃逃出来的叛军。  卧陵关的真实战况,在他从盘龙沙漠返回黑水城后才获悉。官兵胜了,起义军首领被击杀,余部溃逃。  偏偏这个时候,大司马在都城谋反,试图篡权。  卧陵关的官兵当然要立刻回师勤王,对于逃走的流寇只好放任不管。  卧陵关距离这儿不到二百里,算一算方位,或许这就就在溃军撤退的路线上。  这一切都能对得上号。  赵清河又道:“卢老大不叫卢涵,而是卢耀。”  这个名字说出来,贺淳华就拍案而起:“你是说,反贼头子洪向前的左帐将军卢耀?”  “对,就是卢耀!”  贺淳华背着手,在饭厅来来回回踱了两圈。  旁人鲜少见到他这样激动,贺灵川拿胳膊肘撞了撞贺越:“反贼有几个帐下将军?”  洪向前的大名,贺灵川还是听过的,这就是两年北上千里,打下卧陵关、名震大鸢的起义军首领洪向前。  鸢国北部、西部民间把这人描述成青面獠牙,凶残狠恶的反贼头目,说他生喝人血、生剥人皮,凡其过处赤旱千里。  这当然是鸢王廷的舆论战需要。贺灵川一听,此人莫不是旱魃再世?  至于洪向前麾下都有些什么人,贺灵川原身也就模糊听个大概,这时就显出了常识不足的弊端来。  贺越小声道:“起兵时四个,鼎峰期十四个,兵败后生离战场的只剩五个了。左帐将军卢耀当得起‘穷凶极恶’这四个字,他是真正的食人魔,最喜欢用五岁以下孩童的心脏爆炒食用,还评鉴为人间一品香脆。据说他出了本食谱,《两脚羊的五十种烹饪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7章 狂魔 “虽说吃人不罕见,但以吃人为傲、自鸣得意的,也只有他了。叛军背负的恶名,有一半都是他犯下的孽。”  赵清河接着贺越的话往下说:“洪向前兵败身亡,卢耀收拢残部往南逃蹿。他们来到仙灵村,也不是自己标榜的路过,而是要在仙灵湖畔与另外两名叛贼将军会师。”  “这两人,分别是右帐将军吴绍仪、珲水将军裴新勇。”  贺越惊道:“何时会师,一共有多少人?”  “约在明天午后,双月湾。三军合起来,至少有四五千人。”  贺灵川觉得,他们父子真是倒霉,明明看好了黄历才出门的!  那黄历是假的吗,哪个黑心作坊的产物?  无论官兵还是贼党,溃军时常是有武器、没纪律,沿途烧杀抢掳,比强盗还可怕。  未来几天内,仙灵村就会挤满叛军。  原本听说这里的村民都是山匪假冒,贺家父子对他们还存有轻视之心。毕竟自古以来贼不与官斗,何况己方人多势众,兵精将猛。  贺灵川更因前后几次生死历险而踌躇满志,以为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麻烦算什么事儿?  可现在才知,对方是叛军大员,臭名昭著的吃人将军!  对方坐拥一千四百手下,明天还有三倍于这个数字的叛军赶来。  这就好像渔人要捕河里的鳗鱼,自己也跳下水一顿狂抽猛拽,还用渔叉扎了几下子,然后才发现那玩意儿根本不是鳗,而是大森蚺的一截尾巴尖!  现在缩回去还来得及吗?  贺灵川也见到老爹身边的幕僚神情,那叫一个面无人色。  如果连夜逃跑,成功率有多高呢?  贺灵川相信,老爹的满腔斗志也熄了火,这时就该开始寻思脱身之策。  幕僚即道:“若是现在下山,或许能赶在得胜镇的贼军后援抵达之前。”  赵清河摇头:“那胖子招供,得胜镇的贼人已经到了,约七百人,此刻就歇在哨子岩,离这儿不过五里!”  众人大惊失色。  二百贼军加上七百后援,人数上已经比官兵多了两倍。  亲卫团人数四百多,但真正能打的士兵只有三百出头,余下都是妇孺和后勤,基本无战力可言。若真和叛军干起仗来,官兵还要分心保护他们,可以说劣势十足。  应夫人和朱秀儿也知不妙,一张脸白得像纸。  官兵要是败了,她们这些女眷的下场……还不如自刎算了。  听到这些数字,贺淳华反而冷静下来:“如果卢耀占尽优势,为什么还不开战?他在湖边遭遇曾副将偷袭却不生气,反而向我求和。”  他这么一点,贺越立刻就道:“他也想保存兵力!”  “既然明天就要会师,这些溃军首领就算想和乐融融坐下来喝茶论道,估摸还得按实力决定位次。这种局势下,卢耀与我军交手必有损失,怕是会影响了明天的计划,因此不得不委屈求全。”  也即是说,贺淳华的官军和卢耀的叛军,现在心态都很微妙。  双方都想避免损失。  贺灵川看了弟弟一眼。这个老二,心思还是很灵巧的。  “那么这里头就还有腾挪的空间,不是必死之局。”幕僚莫折敬轩道,“但卢耀的所谓和平共处,恐怕也只剩几个时辰了。”  “与他议和,不啻于与虎谋皮。”贺淳华沉吟,“他今晚不想动手,是不愿自己实力受损;可到了明天三军齐聚,恐怕就要合众追杀我们!”  还有什么比剿杀一支官兵,更能振奋贼心的举动吗?  这些溃军甚至会认为,自己需要一场大胜来奠定基石,会师才能成功进行。  贺灵川心头沉甸甸地,只觉自己好像又回到梦境中的战场。那种群敌环伺、前途无亮的绝望,这回要在现实中重演了吗?  在这个无依无拦的小山沟里,以三百勇士对战四五千人还要取胜,小说都不敢这样写啊。  真到那时,贺淳华这三百人就是叛军祭天的牺牲品。  应夫人忍不住插口:“现在走不行,明天走也、也不行,那要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  饭厅里面一时沉默。  不走是死,走也是死,自己这三四百多人竟然不知不觉陷入绝境。  若说天无绝人之路,那一线生机又在哪里?  贺灵川想起梦中的战场,当马车组成的最后一道阵线快要被击破,他感受到的并不是万念俱灰,反而是虽死犹荣!  他们坚持到最后,终于等来了那一声振奋人心的号角。  现在也是一样,认怂未免太早,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时间就是金钱,他们还有机会翻本。  眼看众人呆坐厅中,贺灵川轻咳一声,对贺淳华道:“实力对比悬殊,在我们自己身上做文章恐怕是不行了。老爹有没考虑借助外力?”  “离我们最近的得胜镇,已经被叛军控制。想要借兵,那就得再往外走,到千藤镇。我记得那里有鹤北的折冲府,不过经过卧陵关大战以后,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府兵。”贺淳华深吸一口气,“我来写求救信,差人送下山去。如果我们能坚持到明天午后,或许……还有希望。”  “不是……老爹,我的意思是,叛军也不是铁板一块,那姓吴、姓裴的两个将军就很服气卢耀么?与其指望不靠谱的山下府兵,我们不如试着借力打力?”看众人眼巴巴盯着自己,贺灵川干笑一声,“我也就想到这么多,待补充。”  “川儿,你说得……”贺淳华心头灵光一闪,再细细思索,眼睛越来越亮,“有道理!嗯,很有道理!”  他也是一时糊涂,被叛军乌央央的人数吓倒,却忘了那里头三分之二都不是卢耀的手下!虽说都是叛军,区别可大了去。  贺灵川拎出这一点道理,就像捅烂窗户纸,说破不值钱,却很有用。莫折敬轩顺着思路往下延伸,也想通了关键:“卢耀收拢的军队有一千四百人,却只带了二百多来仙灵村,把余众都放在镇上,为什么?因为这个村子供不起那么多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8 真理越辩越明 仙灵村只是个小村庄,物资有限。卢耀若把一千四百人全拉上山,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啃树皮吗?  鬼知道这次会师要持续多久,至少要等三方开几个会、勾心斗角、分出大小王、定一些章程,然后对叛众再动员、再打气、再部署,才能考虑结束吧?  “那即是说,吴、裴二人带上山的人数也不多,和卢耀相仿佛。”果然真理越辩越明,“这三方加起来,会师仙灵湖畔的军队最多只有七八百人!”  应夫人茫然:“怎么才七八百人?那个吃人将军在哨子岩埋下的伏兵,不是就有七百人了吗?”  “正是!”贺淳华接口,眼里有光,“这三方一定事先约好,只带二百人上山。一方面村里物资有限,难以承载更多,另一方面,也能互相制衡,免动干戈。”  以防擦枪走火嘛。  这么一说,众人心头大定。  己方战力势了。  何况对方都是从卧陵关撤逃的溃军,如丧家之犬一般,心气儿早被打没了。只要己方齐心协力,精诚勇猛,未必不能将对手冲开!  战场上击败两三倍于己的强敌,那不算神话,有众多案例。甚至贺淳华早年就亲手打过这种仗。  “也即是说,这三方势力一直在互相提防,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卢耀又从得胜镇调了七百叛贼过来,虽是为了算计我们,但另外两方不知道啊。”贺越笑道,“卢耀夜里不对我们动手,这七百人根本没有用处。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被调过来,谁说得准?搞不好真想恐吓另外两方呢。”  众人互视一眼,都呼出一口气。  贺淳华的神情已经大为放松,这时就道:“这三伙溃兵会师,三位将军必定要分出主次,由此划定军权归属,否则这几千人也是一盘散沙,日后难堪大用。”一支军队里,只能有一个声音,“我们再做些手脚,或可收四两拨千斤之效。”  他又补充道:“我听闻吴绍仪和卢耀有宿怨。吴绍仪抢过几次军功,洪向前对他更加赏识,这令卢耀极为不满。吴曾经喜欢一个美人,甚至想将她娶作正妻,却被卢耀抢先玷污,事后还煮熟了送去给吴绍仪。据说吴绍仪看见这美人时,她甚至还面含微笑。”  他喝水润了下嗓子:“吴大将军当场就掀了桌子,带人去打卢耀。最后是洪向前亲自出面,凭他在军中威仪无限,才将此事摆平。不过可以想见,这两人的关系绝不会好了。”  “竟有这种过节?”贺灵川奇道,“卢耀是个吃人魔,又不是起义的元老,洪向前为什么一直留着他?”  “这人打仗厉害,投入洪向前麾下后,有连胜七仗的辉煌战绩,其中一次甚至打烂了‘铁桶将军’赵榕略的眼睛,令他重伤而死,卧陵关也被叛军夺下。”贺淳华如数家珍,“无论士兵、对手,对这种凶悍的食人魔都有本能的畏惧,这一点也为洪向前所用。”  绝世的凶兵,握在合适的手里,说不定就是绝世的神兵。  “但是洪向前已经死了。”贺灵川若有所悟,“其他叛军对卢耀或许就是厌恶多于恐惧,为什么跟他在这里会师?”镇场子的不在了,底下人还不得使劲儿扑腾?  “那我也不清楚,或许他们心中都有计较。”  贺越想了想:“眼下的重点,是找到另外两支叛军。”  “若说明天午后会师,他们这时应该快上山,或者已经上山了。”莫折敬轩道,“他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盗贼作案还要事先踩盘,他们总得提前上来看看地形。”  “上下山的路只有两条,都能抵达仙灵村。夜路本就不好走,他们不可能另挑小道。”贺淳华对亲卫道,“把向导找来。”  众人一番商议,很快就定下了方案雏形。  贺灵川只开了个头,后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他发挥的地方了。  他又去捞了一只苹果,这只看起来要熟一些,应该不会那么酸了。  苹果快吃完时,众人也商量完了,贺灵川才补充道:“口说无凭,老爹你得取信于吴、裴二人,不然他们仨很快就会冰释前嫌,和乐融融一家亲。眼见为实嘛。最好,嗯……最好你让他们亲眼见到,你和卢耀相谈甚欢。”  “亲眼见到?”莫折敬轩若有所思。  贺淳华吩咐亲卫取纸笔来:“我还会致信鹤北折冲府,请他们出兵,这样双管齐下。”  应夫人担忧:“他们肯吗?”  “如果叛军弱势的话。”贺淳华意味深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我方挟卧陵关大胜余威,怎拿不下这些惊弓之鸟一般的反贼?反手又是一大军功。”  莫折敬轩轻咳一声:“反贼打算在这里落草,本地郡守如何能忍?必要趁其立足未稳,赶紧拔除这个毒瘤。”  贺淳华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在装信之前,贺灵川偷瞄一眼,发现里面写着“溃军千余众”,不由得好笑。  溃军人数过多,援军怕是也不肯来。这千余人就有讲究了,贺淳华自己就有三百精兵,折冲府和本地官军若是只想接应他们,只要再出二三百人足矣;但如果真心想剿匪,那至少要两千人往上。  不过贺淳华报出的数目也不能算错,真正登上仙灵村会师的叛军,很可能就是一千多点。  很快,他就将所有东西写好,分别交给了对应人物去办。  贺灵川在边上看着,心里也是佩服。  贺淳华在边陲之地当官,却对发生在鸢国境内之事都有了解。从叛军头目的为人秉性,到本地郡守脾气、折冲府的兵员,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儿。  这是何等心思?  要知道鸢国领地很大,如果不用加急件,驿马从东到西也要走上一个多月。贺淳华又镇守消息最闭塞的边陲,却还能对国内局势了然于胸,这真是精力、金钱、人脉,样样都不能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9章 第三支队伍 否则,今晚他也不能快速就拿出一个反间计来。  这个老爹,真是不甘雌伏。  鸢国正逢乱局,偏远之地就有许多小官儿根本胸无大志,每日混吃等死,正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春夏与秋冬。  从前这也是他的愿望啊,贺灵川暗自叹了口气,为什么偏偏就越离越远?  贺淳华扔下笔,就有人快步上前,取走他刚写好的东西。接下来的事,要轻身灵巧的斥候去做了。  贺淳华忍不住又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赞扬道:“川儿,今天竟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很好很好!”  贺灵川跟着哈哈几声,再打几句场面话,说能帮上老爹的忙我心满意足。  唉,这不是事态紧急、大难临头,没办法再藏拙么?  “你看,纵然水灵有签象,估摸着也就应在此时了。”贺淳华又道,“齐心协力过了它,一切向好,你所谓的灾厄之局也就应声而破了!”  贺灵川笑容不减:“我想也是。”  真有这么简单?那句“鸠占鹊巢”怎么说,难道是指悍匪霸占山村、冒充村民?  贺淳华转头又去找手下商议,现在时间宝贵,他得争分夺秒。  贺越也走了过来,对兄长道:“干得好。”  贺灵川问他:“对了,先前湖边的骚动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贺越吐出一口气,“今晚的湖边混战是我引发的,结果令我们错失一次良机,还要回头补救。”  “原来是你小子!”贺灵川就奇怪,老爹向来沉稳,必然要谋定而后动,怎么会冒然对卢耀出手。  “我太急了!”贺越有愧。  “这才像个小鬼嘛。”贺越少年老成,贺灵川总忘了他才十四岁。  十四岁,简直就是轻浮毛躁中二的代名词,他偶尔才犯,已经很优秀了。  ¥¥¥¥¥  仙灵山西侧。  吴绍仪板着脸跟在向导后方,偶尔回头,身后是火把组成的长龙。  原本他们已在山下安营扎寨,准备养足精神明天翻山,哪知道卢耀那厮居然派向导来连夜带路,说要请他们赴全鱼宴,原话是“活鱼就吃个鲜,煎烤炖煮,放到明早就不新鲜了”。  关键向导几乎是喊出这句话,帐前帐后四五十人都听见了。吴绍仪收拢的残兵有一千一百人,起义失败,大伙儿本来就沮丧,吴绍仪沿途还要约束他们不得劫掠,军中都有不满。左右都劝吴将军别管了,放纵军心一两次有什么关系?  为安全计,吴绍仪硬是没同意。这回卢耀的向导喊出“全鱼宴”三个字,将士们的眼睛就绿了,要知道过去十天里头,他们连杂米饭也吃不上,头目们还能混点锅盔度日,最低层的杂兵只能挖野草、啃蘑菇,至少有七八人因为误食剧毒蘑菇而死。  看他们直咽口水的模样,吴绍仪知道这回最好别说“不”。  所以,他们就连夜上山了。  并且向导也告诉吴绍仪,裴新勇的队伍也在上山。  吴绍仪自然不能轻信,但裴新勇的军队就在山的另一侧,他使探子前去询问,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  早在圣师起事之前,吴绍仪和裴新勇就有袍泽之谊,还救过对方一命,交情不错。既然裴新勇也要上山,那么这个稳定的三角格局就没被打破。  想来想去,吴绍仪也是大手一挥,连夜进村!  想到山上有好酒好鱼,整支军队前进的速度都加快很多。吴绍仪的谋士也不放心,再问向导:“卢耀找我们连夜上山,只为吃饭,没有别的缘由?”  向导笑道:“瞧您说的,仙灵村一个指甲盖大的村子,又在山里头,能有什么别的缘由?难不成那里还有洞府遗迹吗?”  吴绍仪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遂不再多言,专心行路。  黑沉沉的山林当中,夜枭和野狼的叫声此起彼伏。  吴绍仪越走越是心虚。今晚无星无月,山林里更是不见五指,只能靠火把照明。  月黑风高杀人夜,描绘的就是当下吧?  这样的山林若有埋伏,怕是极难对付。  就在此时,后头扑噜噜惊起一群夜鸟,里头就有乌鸦扯着嗓子啊啊大叫,听得人头皮一紧。  众人都下意识转头,不意前方黑乎乎的树林里射出一箭,“夺”一声钉在距离吴绍仪两丈远的桦木树干上!  亲兵扑上前,将吴绍仪团团围在中间,一边大喝:“敌袭!”  军队抽出武器,严阵以待。  吴绍仪却摆手道:“把箭取下来。”  在火把照亮下,他能看见箭尾扎着一条红绸。  飞箭传书。  大半夜地,谁会蹲守山林?谁知道吴绍仪的军队正往这里上山?  好一会儿,山林依旧静谧,没有其他敌人或者暗箭飞出。吴绍仪派出手下入林探寻,很快空手回来。  对这结果,吴也不吃惊,只叫亲兵摊开红绸,用火把照明给他看。  不看不知道,红绸上寥寥三行,字字让他心惊肉跳:  卢耀已降,领官兵设伏仙灵村,哨子岩下另伏七百人。  夜深露重,吴绍仪方觉吸进肺里的每一口气,都是寒凉。  卢耀向王廷投诚了?  谋士凑过来,也看到这三行小字,惊得跟他面面相觑,都瞧见对方眼里的震惊。  吴绍仪低声问他:“可能么?他恶名在外,廷军明明恨他入骨。”  谋士很快冷静下来,知道老板在关键时刻就需要自己的专业判断。他想了想,谨慎道:“他若向我们倒戈相向,王廷也乐见其成,说不定还许他官爵财物。您也知道,卢耀原就不打算再落草为寇,双方或许一拍即合。”  “我一直听说,他还想领兵再起。”  “那也要先养精蓄锐。”谋士分析道,“给王廷当爪牙,总好过当丧……好过四海为家,躲避官府。”  他险些说出丧家之犬,一想不对,吴将军眼下也是这个境况。  吴绍仪当然听得懂,面现不快。所以这谋士赶紧道:“求证不难。”  他指着红绸上的小字:“先派人去哨子岩,即可论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0章 邀酒 吴绍仪点头,把卢耀派来的向导招到眼前:“你可知道,哨子岩怎么走?”  冷不防听到“哨子岩”三字,向导一下愣住,张了张嘴。  他很快反应过来:“知道,很远,您现在要去吗?”  但他的惊讶和犹豫已被吴绍仪看在眼里,当即脸色一沉:“绑起来。”  左右一拥而上,把向导五花大绑。  “哨子岩有什么情况,让你这样震惊?”  向导连忙否认,但吴绍仪懒得理他,拍了拍马背上的行囊。  行囊居然动了几下,随后就有只紫貂钻了出来。  它像是刚睡醒,小眼惺忪,还拿前爪洗了洗脸。  吴绍仪问它:“我记得,你就在这片山林中出生?”  紫貂点头。  “可知哨子岩?”  小家伙又点头。  谋士忙道:“既然派紫貂出马,那就连仙灵村一起探了吧?”  吴绍仪也有此意,于是拿出两条小肉干作为报酬,递给紫貂。  紫貂接过来嚼吧嚼吧吃掉,而后跳下马背,一溜烟儿钻进草丛。  它速度奇快,众人只见草叶晃动,由近向远,再远就消失在黑暗当中。  谋士又献策:“趁这工夫,不如将山下的兄弟也调一部分上来,后续才好打算。”  吴绍仪点头:“那就都调上来吧。”  他的队伍比卢耀少些,只有一千一百人。自己带上山二百多,山下只剩八百余众,那干脆就全喊上山,以应不测。  万簌寂静,吴绍仪忍不住又想起自己和卢耀的过节。  双方早成仇人,若不是裴新勇反复劝说,他本想将这支队伍带回老家。  在那里占山为王、招兵买马,也很快活啊。  大司马在北方举事,鸢廷光是应付他就要焦头烂额,短时间内哪有精力管顾南方?所以他吴绍仪至少还有好些安逸时光。  这么做是对是错,吴绍仪没甚把握。  ¥¥¥¥¥  “书信送出去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贺淳华正了正衣冠,在七八人簇拥下往村口去了。  毛桃就立在双方划定的中线里头,朝着村西大喊:“卢将军出来一见!”  连着喊了三次,声音在满村回荡。  就有匪徒出来问:“你们干嘛?”  毛桃大声道:“你们将军请吃鱼,我们大人就要请他喝酒,西北灵泉酿出来的二十年陈酿!”  匪徒冷笑:“谁知道你们酒里有没有毒?”  “鱼没毒,酒自然就没毒。”  这匪徒当然做不了主,自去通报。其他同伴靠过来,虎视眈眈。  沿着那条中线,两边再一次对峙。  湖边的营火一直未熄,贺淳华亲自打开一只酒坛,让亲卫拿酒器盛了,放在热水里慢慢加温。  不一会儿,浓郁的酒香就溢了出来。  恰好风也从湖面吹向村里,自然而然把酒香送了进去。  过了半炷香时间,卢耀施施然过来,揉着眼睛道:“贺大人,这么好兴致?”  贺淳华知道他有意迟到,好把自己晾在这里,因此也不生气,指了指手下搬过来的桌子:“礼尚往来。这是我从都城带去的家传方子,再用千松郡的西遥灵泉酿出来的好酒。在我抵达千松郡第二年,我就亲手封酿了第一坛,此后每年一坛,至今二十三坛。除掉每年家祭、待客之用,还剩下五坛,我都要带去都城。”  “我家还在都城时,每年都要往宫里进献家酿。”贺淳华笑看卢耀,“这样的好酒,卢将军不想尝一尝么?”  他知道酒、色、财乃卢耀的三大喜好,来者不拒,此人还自诩真性情。  果然卢耀听得连咽几下口水,想了想果然道:“好,既然贺大人有此雅兴,卢某作陪就是!不过话说在前,我曾得过机缘,早就百毒不侵。就是端砒霜上来,我也食如醪糟。”  贺淳华作色:“卢将军说哪里话来,我会这般作践自家好酒吗?”  所以一张长桌压在中线上,贺淳华和卢耀各坐一头,前者将酒坛推了一坛过去。  卢耀接过来拍碎封泥,果然一股醇香扑鼻,令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酒!”  他又招了招手,两个匪徒接过酒坛,先帮他倒满一碗,剩下的也去加温。  这时贺家队伍里的仆役用板车推着那条壮观的鱼王过来了。大鱼已经事先去泥、去鳞、洗净,被收拾得赤条条地。  那是村子里最大的板车,平时用来运送干草谷料,结果不能全装下这鱼,半截鱼尾还拖在地上。  这是要现吃现做了。  两人上前,在鱼腮后方开了个小孔,居然从里面抽出一根灰白色的筋,比筷子还粗。  贺淳华介绍道:“湖鱼要先去腥筋,否则土腥味会留在肉里。”  卢耀喝了口酒:“讲究,不愧当了二十年的官儿。”  贺淳华侧目,卢耀笑道:“怎么,关于贺大人,我不能略知一二?”  “有些意外。”毕竟他只是个边陲小官儿,贺淳华一指大鱼,“我手下收拾这鱼时,发现它浑身无伤。敢问卢将军,如何将这鱼击晕过去?”  当时卢耀和这鱼王一起浮出水面,场面相当震撼。虽说水的浮力很大,但卢耀能将它抬向水面,本身就是神力惊人。  最让贺淳华在意的,却是他如何将这鱼打晕过去。  看它体型、鱼鳞,至少近二百岁,卢耀再强大也是个人,下水时并未持有长兵,几乎是赤手空拳将它搞出来。  这就邪门儿了。  而且,众人抬鱼上岸不久,这条大鱼就醒了过来,那叫扑腾得一个欢实,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我拣的。”在他注视下,卢耀两手一摊,“除了把它弄上来,我根本什么也没做。这么大的便宜,你能忍住不拣?”  “……”贺淳华一阵无语,“黑天瞎地,你怎能看见湖底有大鱼昏迷?”  “这个,你就不懂了。”卢耀得意洋洋,“我天生一双神眼,能见旁人所未见。别说湖水,就是入地三尺有宝物,也难逃我法眼。”  贺淳华笑了笑,知道他不愿透露,也不再追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1章 老皇帝留下的棋子 这时酒水也温好了,再放两夹姜丝,浓香袭人。  贺淳华的厨子在鱼身切下大概五斤重的肉块,抹上各种作料,放到火上炙烤。很快,油脂和味椒的香气被火焰逼了出来。  卢耀笑道:“我还道贺大人有什么特殊的吃法,原来也是火烤。”  “家伙事不趁手,只能料汁儿来凑。”厨子一边翻烤,一边往鱼肉身上刷料汁,每翻十下就要刷一遍。等鱼肉熟透,也变成了漂亮的赤酱色。  鱼肉端到两位大佬面前,卢耀一尝,居然是一烤双味。有他拳头那么大的一块鱼肉分作两半,一半鱼皮焦香酥脆,入口即化,那皮下厚厚的油脂沁到肉里,解去大瓣鱼肉的涩口;而另一半鱼肉像是抹了不知名的味酱,咸香中带一点水果的甜味,甚至还有两分酸,异常解腻。  “可以可以。”卢耀吃一口鱼肉喝一口酒,竖拇指赞道,“不愧曾是钟鸣鼎食之家!”  “过誉了。”贺淳华也挟一块鱼肉入口,“我家最繁盛时,也不曾列入九卿,谈不上钟鸣鼎食!”  “圣师盘点大鸢官场,就曾点过贺大人的名。”卢耀呵呵一笑,“说你是个人才。”  贺淳华挑了挑眉。对方说的“圣师”,指的当然就是叛军的领袖洪向前。据说这人神通广大,连死人都可以救活,甚至在战场上用出诸般神通——  最后这一点极不寻常。众所周知,王廷军队作战时可以调用元力,从而对神通术法形成强大的压制作用。古往今来,被官军围剿至死的神通异士不计其数。  但洪向前却可以在战场上用出神通,并且效力不被减弱。这是因为他已经自立政权,也能掌握并且调配元力。  这大概就是鸢王廷急着剿杀叛军的原因:再不除掉这个祸患,大鸢内部的第二个政权就要生长壮大了。  洪向前已死,卢耀这样天不怕地不怕、阎王殿也敢搅三分的人,言谈中对他却还保持着尊敬;只看这一点,贺淳华就知道洪向前不简单,绝不仅是王廷宣布的恶贼、骗子,但身为王廷命官,并不想对他表现出景仰之情。  “我听说贺家遭遇灭门之祸,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却被老昏君贬去千松郡,那时你只有十岁出头罢?嗯,你去了千松郡只当个驿卒,普通人大概了了此生。你倒是能抓住外敌入侵的机会,趁着后头那沙漠……那叫什么沙漠来着?”  “盘龙。”  “哦哦对,盘龙沙漠刮风起砂,好几个月不能通行。当时那城池还由安东人统治,你聚众当街杀掉了安东人的特使,大概把城里人吓得不轻吧?怎么不把你杀了?”  “安东人占据黑水城多年,鸢国从未抢夺,安东人就以为我国软弱,只扶植了几个买办来管理黑水城。”贺淳华淡淡道,“把这几个买办一起杀掉,再利用狂沙季处理城里剩余的安东人。到狂沙季结束,黑水城已经成功收复。”  卢耀拍案大笑:“好,痛快。金州刺史有没有重重赏你?”  “没有。”贺淳华吃了口鱼肉,“我被拘捕下狱,刚进牢房就挨了三十鞭子,罪名是刺杀友邦人士,挑动边境战乱。好在狱吏同情我,打得轻,还送了不少药来。隔天就有半城百姓都来请愿,官方怕闹事,就把我放了。”  “我对金州刺史道,安东人不会借机报复,他不信。但黑水城也太平了两年,直到第三年安东人才卷土重来。金州刺史无力应对,有人向他谏言,谁惹出来的麻烦谁解决,这就把我推出去了。”  卢耀点头:“你打退了安东人。”  “三次。后面他们没再进犯。”贺淳华道,“金州刺史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不过我的事迹已经流传去都城,王上也知晓,对我破格提擢。”  卢耀奇道:“你怎知杀掉特使后,安东人会忍气吞声?”  “我做驿长的最后一年,听到红崖路的商人说,安东王薨,国内动荡不休。”  “就这样?凭据不足罢?”  贺淳华微微一哂:“安东王长子少年夭折,次子和四子一直争权。次子凶狠、四子多谋,短时间内谁也没干掉对方,所以国内动荡不休。既是这样,他们的争斗恐怕会延时,暂时无力管顾红崖路、黑水城这些无关紧要之地。”  卢耀抚着下巴道:“后来你怎么打赢的?”  “安东王室乱战,最后四子胜出,但国家积弱多年,这时更加颓败,派人来夺黑水城也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攻了三次收不回去,他们也就不打了。”贺淳华微微一笑,“现在,安东国与我们邦交甚笃。”  “怪不得圣师说,鸢国内陆要是有你这样的人才坐镇,义军北上的脚步不会那样顺利。”  贺淳华微微动容。  这可是很高的评价,同时也太小瞧大鸢的满朝文武。  “你家蒙受不白之冤,你在边陲之地也屡有建树,展现才能,为何王廷始终没有重用你?”  贺淳华苦笑。这问题不好接。  “圣师当时就提了一嘴,这是老皇帝留给继任者的棋子,好用的棋子。”卢耀笑道,“一方面把你压在千松郡,继续打磨你的锐气,另一方面把你留给下一任皇帝去重用,这样你就对提拔自己的国君感恩戴德,可以为他鞠躬尽瘁。毕竟杀你全家的是他老子,让你翻身的才是他。可惜啊,现在的皇帝是个大草包,辜负了老头子临死前送给他的大礼。”  “嗯,圣师说的有没有道理?”  贺淳华垂目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卢将军替我不平,贺某感激。”  “这种皇帝,你还替他卖什么命?”卢耀嘿嘿一声,“连给他家卖命多年的东浩明都反了,你还要巴巴地去凑数吗?”  “未曾没有拨乱返正的机会。”贺淳华不待卢耀反驳就问,“大司马在都城谋逆未遂,如今退守浯州。那里城坚粮足,百姓只知东来府,不知鸢天子,可见大司马早有准备。换作是卢将军,你会如何进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2章 计成 “我?”这个话题成功勾起了卢耀的兴趣,他放下酒碗,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  “东浩明早年军功嚇人,老了却有些糊涂,连皇帝在不在宫里这件事都没查证明白,就下手行刺,他不吃瘪谁吃?”  他喝口酒,又吃了两颗匪徒递上来的花生米:“再说他那几个儿子都没甚本事。我在襄容湖边跟他二儿子东昊野打过仗,这小子不知在哪里读过两本兵书,就敢来带兵。他老子大概就想让他在战场上捞点军功,回去才好平步青云,哪知道那一战遇着了我!”  这时,厨子熬好的鱼汤也端上桌了,炖到乳白的浓汤漂几根鸡毛菜、两朵嫩蘑,还有一小撮细而弹牙的手擀面。贺淳华趁热滴了几滴酒水到鱼汤里,香得方圆二百米内的肉食生物都狂咽口水。  他看卢耀稀里呼噜干掉大半碗汤,才问道:“那一战怎么个打法,卢将军说与我听听?”  有人要听自己的得意往事,卢耀可就乐了,抹了抹嘴道:“当时东昊野算准我们湖边营地空虚,带了千余人想来偷营,还差点儿真让他得手!幸好我带三百人外巡,见到半空中的求援炎火就赶了回来。”  贺淳华竖起大拇指:“以三百对一千余众,了得。”  “哈哈,这小子竟然蠢到骑一匹白马!月黑风高的晚上,那匹马简直白到发光,我一箭就把他放倒了。将旗一倒,军心自散,那一千人就是乌合之众,没两个回合就让我们冲散……”  ¥¥¥¥¥  吴绍仪出了会儿神,结果山下的部队还没上来,紫貂就先回来了。  “哨子岩下藏有军队,人数至少在五百以上,都在夜里坐着,但不生火。我看到有两个家伙交头接耳、笑得委琐,结果吃了一记鞭子。对了,我在里面还看到几张熟面孔,这些的确是卢耀手下。”  它居然开口说话了,但这里没人吃惊,已是见怪不怪。  吴绍仪问它:“哨子岩离仙灵村有多远?”  “我跳过去只要几十息,你们人类大概要一盏茶时间。”紫貂补充道,“哨子岩下空间宽敞,才能同时容下几百人。”  吴绍仪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  距离这么近,这些人却不去仙灵村烤火吃鱼,宁愿冒着寒露躲在哨子岩下,连营火都不升,就怕被人发现……难不成是在集体蹲坑吗?  从卢耀发来会师邀请,三方就约定各带二百人赴双月潭,既为均衡,也是防备。  现在卢耀居然悄悄在哨子岩加派人手,这是单方面毁约!  他就知道,卢耀此人万不可信!  吴绍仪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而后问紫貂:“那仙灵村呢,你又看到什么了?”  “卢耀跟一男子坐在村口的大湖边,面前一头好大的鱼王。他两个一边烤鱼吃酒,一边谈笑风生。我听到卢耀吹嘘他从前种种战绩,还称那男人是‘贺大人’!对了,他还给对方献策,如何攻取浯州、击败大司马!”  吴绍仪脸色一变。  卢耀跟个王廷命官坐在一起吃鱼喝酒?这场景想想都很违和。  至于对付大司马,那是王廷才要头疼的事,别人也不会拿这个来询问卢耀的意见。  那姓贺的,必是官员无疑。  “这两人还闲话好几位将军,其中就有裴将军。贺大人赞其多谋稳重,卢耀却道稳重有好有坏,裴将军的小妾都跟人睡了,裴将军也没跟奸夫翻脸。”紫貂挠了挠肚皮,“两人嘿嘿笑了好一会儿,贺大人追问奸夫,卢耀说是逍遥将军。”  “对了,那个‘贺大人’身后全是身披轻甲的官兵。我在村里转了一圈,官兵至少有两百多人,神情紧张。”  吴绍仪一手按去刀柄上,脸色铁青:“好,好,姓卢的果然要拿我们的命去投诚!”  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边上的向导惊得瞪大了眼:“吴将军莫中敌人圈套,那官兵是我们要斩杀的对象!卢将军只是稳住他,等着您和裴将军共同祭旗!”  “你和斩杀对象一起喝酒吃鱼?”吴绍仪不怒反笑,“你先前不是说,村中没有异常?”  “我……”  “官兵人数不多,卢耀自己就可以吃下,为什么非要等我们同去?”  向导答不上来,总不能说卢老大不想自个儿受损吧?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您想想那封飞箭传书,一定有人暗中挑拨关系!”  向导还要争辩,吴绍仪懒得再听,反手砍下了他的脑袋。  刀头还在滴血,他就已经派人传令裴新勇。卢耀不仅违约带上全部人手,还跟官兵合谋算计自己,他吴绍仪岂是那么好杀的?  这次会师是裴新勇极力撮和,此人性情又比较平和。为了争取他的战力,吴绍仪要求传令的斥候,要重点渲染卢耀的口出狂言。裴新勇最宠爱的妾室如花似玉,关键是年纪小了三十岁,老裴再怎样健壮也是五旬开外了,又忙于军务,哪能有求必应?那一回他带兵出去,打了四个多月的仗,小妾不仅跟其他人好上了,还有了身孕。  裴新勇再稳重也不能忍,一怒之下直接将这小妾掼死了,连奸夫是谁都没问出来,后面连喝了半个月的闷酒。  这种事情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心头上的一根刺。  更妙的是,奸夫逍遥将军已经战死,裴新勇就算现在得知这个消息,也不能把他摇醒再杀第二回。  吴绍仪心火旺盛,反而不急于求成,就让全军原地待命,等着裴新勇的回复。  在这期间,卢耀又派斥候前来。  吴绍仪手下好言相对,只道将军醒酒不易,耽误了进山,这会儿稍事休息,马上就会继续前进。  又过半个多时辰,裴新勇的回复终于来了,非常简单:  已补充人手,愿往哨子岩拖住七百精兵。  他这么一同意,吴绍仪心中就有了底气,挥挥手道:“走,目标仙灵村!”  裴新勇也将山下的剩余军队调上来,合计拥兵一千六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3章 曝露了 这样的人数对上哨子岩的伏兵本身就有优势,如果还是偷袭开局,胜算更大。  吴绍仪自己有一千一百人,对阵仙灵村的卢耀和官兵联军,把握更足。  分而灭之,本就是兵家的常规打法。  ¥¥¥¥¥  三更末,两人的酒叙也到尾声。  卢耀红光满面,桌上杯盘狼藉。他再灌一口酒,擦擦嘴站了起来:“再不到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贺大人可以放心了吧?”  贺淳华不解:“放什么心?”  卢耀呵呵一声,回身便走。这官儿还是不放心,非要拉着他喝酒,好让他没空找手下密谋突袭,却不知道他晚上根本没打算动手。  酒喝太多,肚子有点胀,他找了个地方放水,一边问手下:“吴绍仪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过来?”  手下也不知道啊,赶忙去问了一大圈。  直到卢耀等得不耐烦了,这人才领着个斥候一路小跑回来:“吴将军贪杯,酒醒之后才上路,中途肚里还不顺畅。”  卢耀皱眉:“怎么这样拉垮?不对。”  他看看周围,忽然道:“胖子呢,特么的王胖子人呢,死到哪里去了?”  平时这些消息都由王胖子统筹,汇报到他这里来,哪还用得着他费心过问?  手下面面相觑,嗫嚅说不知。  卢耀灌下村民奉上来的醒酒茶,又用冷巾子敷脸,头脑里的热度下去了,心里的疑心却冒了上来。  不对劲,王胖子从来积极主动,怎可能消失大半个晚上?  再想到贺淳华莫名找自己吃酒,一吃就是好几个时辰,莫不是想掩饰什么?卢耀瞪着手下:“去,都给我找王胖子去。找不到,我就生吃了你们!”  众人四散而去。  人一旦有生命危险,办事效率就奇高无比。众匪徒将村东的平民都集中起来,问道:“今晚还有谁见到我们胖哥,就是住在朱氏屋里那位?”  连问两遍,都没人吱声。  看来不给点动力不行,匪徒又道:“给出线索的,可以马上领回自家孩子!”  这下村民才有反应,都有凝思苦想。  后排有个女人考虑半天,忽然咬牙道:“我见过!”  “哦?”老大交代的任务快完成了,匪徒也很高兴,“你,出来说话!”  ¥¥¥¥¥  贺淳华目送卢耀背影离开,嘴角才露出一丝冷笑。  回到自己地盘上,众官兵枕戈待旦,村民则是惴惴不安。贺越正在陪应夫人说话,朱秀儿则望着窗外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应夫人见到丈夫,松了口气:“还好,那恶人没有为难你。”  “他一喝酒就忘乎所以,巴不得听众越多越好。”贺淳华坐下来,钱妈见他满面通红,知其不胜酒力,赶紧给他打水洗漱,又奉上醒酒汤。  “自我飞箭警告以后,吴绍仪的队伍没再前进,反而将山下的余部也招了上来。”侍卫过来报告,“不过他养了一头灵宠异常敏锐,仿佛是个貂妖。我第二次去险些被追,不敢再近。”  贺淳华大喜:“天助我也!有这般灵宠在,比斥候还要方便。吴绍仪要查明书信真假,再容易不过。”  贺越笑道:“也不枉父亲喝了一晚上的酒,累坏了。”  贺灵川从内屋走出来,看见贺淳华吓了一跳:“哇,老爹你脸真红。”  贺淳华打了个酒嗝:“多少年没有这样狂饮!就算事先服了解酒丹,我还是担心喝醉以后胡言乱语,将计划和盘托出。”  应夫人心疼:“卢耀草莽之徒,你如何能跟他比拼酒量!”随后又是惴惴,“我们占了村西,其他叛军不会从西边过来吧?”  “吴绍仪循东路而来,那也该从村东进攻,直面卢耀。”  贺越道:“吴绍仪停队不前,大概是想和裴新勇联手。既然他走东路,那么裴新勇就会抄去西边。”  应夫人脸色微变:“不正好往我们这里来?”  贺灵川好笑:“哨子岩在西边。只有裴新勇去截击卢耀布下的七百伏兵,吴绍仪才敢放手攻打仙灵村,所以西边安全得很。”  应夫人“哦”了一声,但直到贺淳华点头,她才释然。  赵清河又道:“为防变故,我在西路隐蔽位置摆放了哭藤娃娃。如果那里有东西路过,这几个小东西就会哭叫预警;若是持续有东西路过,它们就会持续大哭。”说罢,往桌面上扔了几个圆锥形的小玩意儿。  这物事很像榛子,表皮上的纹路很像人脸,有眼有嘴,只不过那张嘴现在是紧闭起来的。  这大半夜的,西路若是持续有生物路过,那只可能是人类的军队了。  贺灵川拿了一个在手:“这东西长得像榛子,能吃不?”  他只是随口一问,哪知侍卫真答了:“能,但特别苦涩,吃了要坏肚子。”  贺淳华看了一眼:“这是大萨满给你的吧?”  “是的。”  贺灵川听得心头一动,他们说的是照满都大萨满?他醒来以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萨满?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大喊:“朱氏,朱秀儿,你出来!”  这声音,是从东边传过来的。  这节骨眼儿上又有变数,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应夫人惊疑不定,问朱氏:“匪徒为何找你?”  朱秀儿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贺淳华站起来道:“出去看看。”  众人往外走了几步,才发现朱秀儿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她立在原处,像在发呆。  应夫人关心道:“怎么了?”  自从知道朱秀儿身世,她就对这个被拐卖的小妇人格外怜悯。  朱秀儿又摇了摇头,低头默默跟上。  外头的匪徒连喊三遍,贺淳华才走了出来,站在中线西侧问:“什么事情?”  “我不跟你这官儿说!”匪徒道,“谁是朱秀儿?”  其实一群人里只有三个女人,除了应夫人和钱妈,众人下意识转头去看的就是朱秀儿。  “你就是朱氏!”这匪徒抬手往高处一指,“你看看,那是什么?”  村子地势低,越往西侧越高。匪徒指的就是西边的盘山路,那儿离地面至少有十五丈,山壁上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4章 代价 因为担心落石,村子建得离它很远。  不过经对方一指,众人就发现那一小段山路被两支火把照亮。有四个匪徒站在那里,手里架着两个孩子。  孩子很小,也就四五岁的模样。  界线东侧的匪徒问朱秀儿:“那两个是不是你的孩子?”  朱秀儿早就瞪大了眼,目不转睛看着两个孩子,这时却用力摇头:“不是!不是!”  “不是?”匪徒笑道,“那就跟你更没关系了。”  贺越也看出不对,急道:“慢着,你不能……”  话未说完,匪徒抬手比了个手势。  就听山路上两声稚嫩的尖叫,他的同伙把孩子抱起,直接掼了出去!  那可是十五丈深的山崖!  朱秀儿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曾飞熊一把将她接住,交给手下扶稳。  贺淳华怒道:“岂有此理!孩童无辜,你们什么仇什么恨要伤天害理!”  “孩童无辜?”接话的却是卢耀,这人从屋后走出来,望着他冷笑,“看来贺大人也知道,这女人不无辜。贺大人我问你,你我明明说好划东西而居,你偷偷抓走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贺淳华心底一沉。卢耀果然发现王胖子不见了,进而把火气撒到朱秀儿身上。这匪头子太过凶残,发现自己被人摆一道后,二话不说就要杀人泄忿!  “那胖子要对朱氏行凶,才被我们拦下,这还发生在划界之前。”贺淳华微微昂首,“你杀了她的孩子,是不想要手下的命了?”  “怎么不要?”卢耀哼了一声,“把他还回来,否则我现在就将你们杀得屁滚尿流!”  “哎?”贺淳华忽然手搭凉棚,往他身后一指,“那是什么?”  “贺大人,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卢耀皮笑肉不笑,这是几岁小鬼才玩的把戏?  哪知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手下“啊——”地一声大叫,充满痛苦。  与此同时,卢耀身后也响起破空之声。  他并未立刻转身,而是先下蹲再旋身,右手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巨斧,挡在自己身前。  这武器的斧面积快赶上一块矮盾了,虽然远没有贺灵川在梦境里见过的孟山大斧那么夸张,但当卢耀蜷缩起来,斧头至少能挡住他上半身的要害和膝盖。  “叮叮”两声,箭矢击在斧面上,打空。  又有一箭悄无声息从上方掠过。  如果卢耀直接回身,这一箭恰好会喂进他的咽喉。  这种“品”字型的箭法,有点熟悉啊……卢耀眼中厉光一闪,大吼一声:“住手,我是卢耀!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哪知就在这时,贺淳华也大呼道:“反贼!卢将军,快快拿下反贼!”  距离分界线最近的村西几间屋子上方,立刻出现十多名官兵射手。他们趴在屋顶,同样嗖嗖放箭,还偷袭者以颜色。  贺淳华一边叫喊,一边抱头就往回逃,身上却泛出淡青的光芒。  那是社稷令启动的光环。  刹那间,所有官兵身上都发出了这样的光。  来袭者见状,再无怀疑。  除了王廷任命的官员,谁还能使得动元力?  贺淳华一后退,曾飞熊、豪叔等人立刻上前掩护,用罡气挡去好几支流矢。  众人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根本不给卢耀手下反应的时间,就已经撤退到屋子后头去了。  这时才有一支队伍从黑暗中冲出,潮水般灌进了仙灵村!  今晚无星无月,旷野一点光亮都没有。这支队伍连火把都不点一支。  再加上村里的变故吸引所有人注意,卢耀的哨兵甚至都未能发现,这支队伍就已经兵临村前!  看见最前头那人,卢耀声色俱厉:“吴绍仪你疯了吗,怎敢射我!”回头一指村西,“你的目标在那里!”  “射的就是你!”吴绍仪大笑,“兄弟们上,干死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说这四个字,他咬牙切齿。从前有洪向前压着,他收拾不了卢耀,双方之间的仇怨却是越积越深,到最后何止相看两憎?如今再见其人,恨怒直冲脑门儿,竟然无法遏止!  他擅使长枪,因为步行来袭而放弃了马上的长竿,换了一支短枪来。这时也无二话,照准了卢耀的眼睛就刺,速度快得撩起一阵残影。  卢耀自然举斧盾连挡,不过挡到第三下已经高举到面门前,对方枪尖在巨斧边缘轻轻一点,弹了一下,枪身向内弯起一个弧度,居然绕过斧头,毒蛇般直刺他眼睛!  这便是吴绍仪的独门本事,自称蛟龙探海,不知以之收割多少官兵性命。好在卢耀与他曾经同一阵营,对此了然,这时猛一偏头,避开了瞎眼的命运。  不过枪头外放的罡气如针,虽然没触及皮肤,依旧在他眼下划出长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卢耀“啊”一声大叫,盾牌反手抽了出去。  吴绍仪不敢硬接,退开两步。  卢耀一下就被打出了火气,脸上的血也不擦,冲过来竖劈横抡就是三板斧,一边大骂:“老子好心叫你过来会师,老子好心叫你过来打官兵,你特么就知道窝里斗,脑子被狗啃了吗?”  “你在哨子岩埋伏七百人,也是好心?”吴绍仪懒得跟他多说,只是号令手下,“杀,把卢耀的手下杀个精光!”  七百人?卢耀听见这几个字,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过来。  糟了,上了那狗官的恶当!  “这是反间计!那七百人我是用来伏击狗官的!”他声嘶力竭,“小的们,把狗官拿下!”  他一看吴绍仪身后,浩浩荡荡何止二百人,围着他的卢家军三打一都绰绰有余,也是大怒:“你不也带上全部人马!”  “你埋伏七百人在先,就别怪我带人全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两大将军之间的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只是几句话的工夫,卢耀就伤了脸面,脸颊被捅了个洞,右腿也多了两个血口子,这是对方刻意为之,要拖慢他的行动力;但他的反击十分凌厉,吴绍仪也没讨得了好,左臂一道斧伤,差点斩到筋腱,胸口中了一记沉重的盾击,至少断了一根肋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5章 你能吗? 卢耀气得连连咆哮:“放令箭,放令箭!”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伏兵召过来顶上。  两道令箭上天,一红一绿,在夜空中格外显眼。  吴绍仪却笑道:“想召援军?哈哈哈,裴将军替你招呼了!”  卢耀大惊。  仙灵村会师的三将军中,裴新勇是最沉著稳健的一个,若非他一心促成会师,卢耀和吴绍仪根本王不见王,最差是见面打生死,最好是老死不往来。  怎么半个晚上的工夫,裴新勇就彻底倒向吴绍仪?  这说不通!  又或者,这两人早就商议好,要合伙对付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带进山的九百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吴、裴联军,足有两千六七百人。  卢耀后背顿时沁出冷汗,急促道:“我只想稳住狗官,等你们上来一起祭旗。他要去夏州升任总管,我们夺其文书官印,就可以逍遥夏州,再不必东躲XZ!我可以拿祖宗立下血誓,今后好处均分,绝无祸心!”  吴绍仪呵呵一笑:“你跪下束手就擒,以表诚心。待我们拿下狗官,自然与你公道!”  卢耀大怒:“呸,莫要得寸进尺!”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忍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姓吴的还不知好歹!他眼珠子一转,又叫道:“小的们,去湖边解船!”  ¥¥¥¥¥  两伙贼军内斗起来,官兵立刻后撤,唯恐引火烧身。  好在吴绍仪看见卢耀之后就咬紧他狠打,余光都懒得分给官兵一点。显然在他看来,内贼比外敌更要可恨十倍。  更何况这两人从前就有深仇,越压抑越容易爆发。  他还下了“格杀卢贼”的命令,所以手下人也是逮着卢家军捉对儿厮杀,对官兵反而不太追赶。  当然这也跟官兵不战而退有好大关系。  贺淳华早就命令众人枕戈待旦,如今天还没亮,所有车马、行李都捆扎完毕。有些根本没解开过,有些连夜重新加固、整修,就连应夫人刚用过的家什都装回了箱子里,牢牢捆回大车上。  就连马儿都喂好了草料清水,养足了力气,套去大车上。  村中战事方起,贺淳华就果断下令:“往西撤退!”  四百多人带着马车立刻启程,往村西山路而去。  官兵当然不会刻意声张,但村民有耳有眼不是死的,一见他们整装出发,立刻就凑过来大哭:“官老爷带上我们吧!”  贺淳华对此早有准备,众官兵一指前方:“随我们撤退,所有人前后排列,每排不能超过三员!”  “可乘马,不可用车!”  虽然反复重申,但仍有村民将全副家当扔到车上,用车马拉着车就往西走,结果被官兵拦下,双方起了口角,进而肢体冲突。  贺越、曾飞熊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贺灵川只得大步赶了过去道:“弃车上路,不然就随车留下,别站在这里挡路!”  这些马车、牛车体积不小,山路却窄,最多容双车并驱。他们这么一拦,官家的车也要走,平民就挤不进去了。  车主怒道:“官家也能走,凭什么我们不行!”  “就是,全副家当都在车上,出去了要我们喝西北风吗?”  两边又推搡起来。  贺灵川一抬手,将最前头的男子从马车上拽了下来,提到眼前:“官兵能断后,你们能吗?你们谁能拿起武器断后,谁的车就能过!”  他厉声问手中人:“你能吗?”  这人一呆,脖子好像僵住,不敢点头,又不甘心摇头。  大家都是良民,有什么资格跟杀人成性的匪徒斗?莫忘匪徒之前还在大庭广众下残杀了一百村民,那里头不乏孔武有力的护村队汉子!  对了,这些还不是一般匪徒,而是跟官兵斗了好些年,曾经攻城掠地、杀人如麻的叛军余党!人家的战斗经验丰富,自己拿什么跟人斗?  “不能打仗的,下马步行!能打仗的,家人上车,自己留下!”  贺灵川这么一喝,加上后头有人一边往前挤一边尖叫“匪徒来啦”,车上的平民也没敢再犟,下了车就往前跑。  这时候再不跑,等到匪徒追上来了,就是替跑得快的人挡刀。  众官兵将村民的马车都推去一边,留开一条通道给平民奔行。这样半条路走人,半条路走车,  还算有序。  很快,贺灵川也看见了奔向村西砸门入户的匪徒。  他也分不清这些人是吴还是卢的手下,反正趁火打劫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尤其吴绍仪的部下一看,己方人数远多于对方,那么获胜是迟早的事,有些人就开始动起歪脑筋,想要趁早打劫。  抢劫这种事,讲究的就是手快有,手慢无。  昨天傍晚,卢耀前脚杀人占村,根本还未来得及洗劫,官兵后脚就到了。为了不露馅,卢匪也没四下翻箱倒柜,想着打败官兵再弄也不迟,所以村民们仓促间带不走的家私、牲畜,现在还在家里。  众人在山上看见这一幕,不怒反喜。  匪徒忙着入室洗劫,他们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撤退。  不过天不从人愿,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匪徒盯上了西边的山路。  这里有一部分是听从卢耀命令,想拿下贺淳华的,但有另一大半是被吴绍仪的手下偷袭,不得不边打边退——  有些退往东边,但有些就往西退了,正好与官兵、平民的撤退路径重合。  曾飞熊等人来回奔忙指挥,很不方便。  但没人对贺灵川提出任何要求,就连应夫人方才也对他道:“到前面去,给你父亲搭把手。”  队伍前面是最安全的。看过水灵给出的下下签以后,没人指责他。  贺灵川看着曾飞熊的背影,暗暗握紧拳头。  水灵的预言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如果他的大劫真地应在今晚,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就不该逞强。  可若不是呢?  下次,再下次,他是不是还要退缩?  如果大劫十年后方至,他是不是要先退缩十年?  躲在别人身后固然轻松,可你确定屠刀最后就一定不会举到你头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6章 他不想当那种人 这支队伍里的许多人没抽过水灵的签,但贺灵川知道他们今晚必死无疑。  他们是不是也该知难而退?  贺灵川长长呼出一口气,待曾飞熊再一次经过时叫住他:“你盯着前方就好,我来断后。”  曾飞熊满头大汗,闻言愣住:“大少?”你行吗?  虽说他们也在沙漠里同生共死了,但断后这么专业的事,是不是该交给专业的人干比较好?  当然仓促间他也想不起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放心吧。”贺灵川知道,这会儿他依旧可以苟在队伍当中装大爷,看别人给自己卖力。可是这时他想起了盘龙梦境里那支逃难的平民队伍,想起逃命的林三酒投来的愧疚眼神。  谁没有家人,谁不知利害,谁不得为以后考虑?  林三酒没有错,可他贺灵川再也不想当这种人了。  所以他笑对曾飞熊道:“我有经验!”  他战力不错,不利用起来可惜。但曾飞熊也不会全信他,尤其大少爷自诩“有经验”更不知从何说起。  他老人家没上过战场,哪来的经验?梦里攒的吗?  这时候,前头传来了贺淳华的声音:“无妨,允他就是!”  他一直在关注这里。  既然领导发话,曾飞熊立刻扔出两个人,一个是贺淳华派过来的赵清河,另一个就是毛桃。  “保护好大少!”他小声叮嘱,同时使了几个眼色,意思是两人可以自主行事,不一定听大少的。  两人拼命点头。  毛桃还有些担忧:“大少您真要留下?可是那两个下下签……”那时他也在场。  “作不得准的东西。”贺灵川打断他的话,转对曾飞熊道,“护好我家里人!”  “份内之职!”曾飞熊快步赶回前队,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亲卫团四百多人,村民二百多人,合起来人数近七百,都在山路上飞奔。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由上至下。  贺灵川伸头一看,有个倒霉蛋一步踩空,掉下去了。  大伙儿都心急火燎,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终于不再争抢推搡。  这一声也把马车里头昏迷的朱氏叫醒。  她睁眼愣了几息,突然以手掩面,大哭出声。  应夫人拍拍她的后背:“哭吧,哭吧,哎!”朱氏的孩子,好像就是在这个位置被扔下去的。  “福无双至。虽然失了孩儿,但我们只要逃出这里,你很快就能与至亲重逢,这也是一大幸慰啊。”  她安慰许久,朱氏的哭声才慢慢减弱,终至小声哽咽。  朱氏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目光却很坚定:“您一家对我有再生之恩,待回都城,我朱家一定好生报答!”  “救人一命是积德,说什么报答,俗气了。”应夫人亲手给她倒了杯水。这话倒不是客套,在应夫人看来,太仆寺卿朱曦言仍在任上,工作干得不错,也得皇帝信任,但这对祖孙已经七年未见,亲情未免生疏。  最重要的是,朱曦言可不只有这一个孙女儿。  所以朱家最后会涌泉相报还是涓流答谢?她不抱多大指望。  当然,一切前提,都建立在他们成功逃出叛贼追击的基础上。  应夫人叹了口气,抬帘往外一看,马车都在紧靠内侧,外头半条路乌央央挤满了人。而再过去几尺就是悬崖,非常危险。  方才长子与曾飞熊的对话,她一字不漏听在耳里,心中有些感慨。  这混账小子,好像终于长进一点了。  山路多崎岖,众人都要举火照明,这样一来,村里的两伙匪徒很快就发现西路上火把密集,显然人群都在那里聚集。  贺灵川和两个副官拔刀,带三十余人和十几匹马断后。  这三十多名策应军脸色都不好看,有的暗暗后悔平时没跟上司搞好关系,这种关键时刻才会被推出来当炮灰。  除了贺灵川这种主动请撄的傻子,谁会想留下来断后?小命撒手就没。  跟着大部队逃蹿还有生路,留下来断后就极有可能永远留下来了。  贺灵川不是不想多带些人,而是山路陡窄,人多反而放不开手脚。  当然这种一条道儿的地形对逃跑的人不友好,对追击一方更是阻碍。后面追来的零星匪徒都被众人拦下,不是知难而退,就是被一刀斩了。  起初没什么难度,可随着村中大乱斗的全面铺开,奔向西路的匪徒越来越多。毕竟从人数对比来说,卢耀的手下要以一敌五,难度系数太大。  被砍翻二十多人后,卢匪迅速崩溃,至少有一半人本能地往西逃蹿。这条路上人多,他们只要超过其中的大部分,自己也就安全了。  相比之下,东边是吴绍仪的队伍冲过来的方向,村口又是大乱斗之地,闲人过去很容易被乱箭射死。  所以,贺灵川等人的断后压力骤然增大。  而这个时候,官兵和村民都没完全撤上西路。  人太多,车太多,路太窄!  若被土匪混进人群,后患无穷。贺灵川当机立断,指着六七辆还未走完的大车道:“这些带不走,不要了,都卸掉牛马!”  钱妈就在边上,闻言一惊:“大少,这些都是夫人的!”  贺灵川一听,松了口气:“那就好!”  钱妈:“……”  “你只拿最值钱的首饰,肯定只有一小盒。”贺灵川飞快道,“其他的扔在这里,我有用处!”人都要死了,还守这些家当做什么?  钱妈违背不得,只好找到首饰盒起身走了,自去前面找夫人诉说。  应夫人拧着眉听了,反问她:“大少爷受伤没?”  “啊……”钱妈仔细回想,“没有呢,大少爷威风得很。”  应夫人趴在窗边往后看了两眼,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那边应夫人的行李车已经被卸掉了牛马,挡在山路中间。  当然贺灵川还是留了个口子,让自己人通过。  士兵都急着收拢口子,一直催促村民:“快点快点,别婆妈!”  有个气喘吁吁的村民奔了过来,戴着个厚皮帽子,也不抬头看人,压着脑袋就往车队缺口里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7章 他像变了个人 赵清河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揪了出来:“想跑?”  这人满脸是汗:“官爷,我赶时间!”  “当初叫同伙把孩子扔下山的,就是你吧?”赵清河眼力毒辣。  这人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贺灵川一偏头,借着火光也看清了那张面孔。  此人蒙混不过关,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匕,捅向赵清河心口。  这一下动作奇快,赵清河刚要格挡,就见眼前寒光一闪,而后——  而后眼前的匪徒就打横着飞出去,掉下悬崖。  徒留一声长长惨叫。  赵清河呆了一呆,摸了下心口才转向贺灵川:“多谢大少!”  他胸前轻甲都被捅破一个小洞,可见对方用力多猛。若非贺灵川见机得早,飞起一脚将这人踢下山路,赵清河恐怕要挂彩。  “不谢,速来搬运!”将最后一个老头也赶上山,贺灵川命众人将马车合龙,围上原本的缺口,再把应夫人的箱子挑重的搬上去镇住。  这箱子里都是些杂物,是应夫人成婚十几年来都舍不得扔掉的东西。合上箱盖之前,贺灵川还看见一把桃木镜,桃木已经旧了,嵌着的银饰也已经黯淡,镜子表面却被擦拭得十分光亮。  咦,这好像是应夫人当年压箱底的嫁妆之一。  贺灵川顺手将它捞起,塞进怀里。  毛桃等人也看出他的用意,都在积极配合。因此虽然是顶着匪潮而为,堵路的速度却相当快了。  这条路比贺灵川在梦中镇守的那条河床还窄,只要横过两辆马车就能堵得严实。有过心得的贺大少爷做起指挥来,更是得心应手。  车子,以及车上的箱子,成为名副其实的阿堵物,每一辆重量不下七八百斤。官兵一看,这延敌保命的法子有戏,当下干得更起劲儿。  贺灵川眼珠子一转:“把车轮子卸了。”  这里的车轴承上都装有车軎,弄下来就能卸掉车轮。  众人依言行事,于是马车就彻底趴在了路面上。  贺灵川又弄来几辆马车往上叠,再用捆箱的粗绳把上下马车都绑在一起,这就形成了又高又重的路障,再将另一头系在路边几棵树上,这样后来的山匪想弄开路障,难上加难。  当然众人施为期间,山匪也不会坐以待毙,只是这地形实在易守难攻,几次玩命冲击都被贺灵川等人挡住。当然官兵也是个个带伤,有个倒霉的甚至在捆绑马车的时候,被车对面捅进来的长枪刺中腹边,当场伤了腰子,血流如注。  贺灵川赶紧往他嘴里塞了一点石陀粉:“咽下去,止痛的。”  刘葆葆临别所赠的药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而后,贺灵川找了个士兵搀伤员上马,去追大部队了。  队里有军医,能为他止血保命。  贺灵川大声道:“对面只是乌合之众。都守好阵地,他们一定过不来!”  此时吴绍仪手下的匪军追着对手,开始往这里聚焦。卢匪急得挠车,偏不能过。  于是车阵后方的官兵,和车阵前方的匪徒,开始玩命地拔河。  匪徒想把车阵拨开,贺灵川等人万万不让。  双方隔着马车,能看见对方都红了眼。  “坚持!”贺灵川喝道,“别出头,都苟好!”  赵清河等人不太明白什么是“苟”,但这个时候是绝不想伸头出去的。  身手灵活些的匪徒,当然想攀爬马车跳过来,不过在刀枪斧的伺候下,这一难度增加了何止三五倍?  有两个匪徒就被车后捅出来的长枪扎中,惨叫着掉下悬崖去了。  能跃过来的,也逃不过贺灵川等人的阻挠。  几刀一个,很快啊。  凡是还带脑子的,就知道此路不通,赶紧下去找别的出路。  官兵取得第一波胜利,不由得信心大振,欢呼出声。  很快,吴绍仪的匪军也追到西山,开始围剿卢耀的手下。  虽说中间隔着两排马车,可从匪军当中射出来的乱箭又没长眼睛。贺灵川额头都被擦出长长一条血痕。那箭若再歪上半寸,就会正中他眉心。  特么的,好危险。  他可不想水灵的预言今晚就落地。  贺灵川抓出盾牌挡在自己面前,其他人也差不多。  很快,车阵另一头的兵刃相击声、惨叫声都减弱下去。  吴绍仪的队伍快要取得胜利。  他们当然也注意到车阵后方的官兵,并没打算放过他们。  原本仙灵村的敌人就有两伙,卢耀和官兵。  官兵脚底抹油跑了,没帮着卢耀,不代表吴绍仪的队伍就会高抬贵手。  就在这时,仙灵村中传出呜呜哨声。  车阵前的吴匪们一听,再不恋战,转身就往村子里跑。  显然那里有情况,需要他们回防。  车阵前方很快就消停了,只有几个匪徒还在那里探头探脑。  地上躺着七八具匪徒尸体,毛桃、赵清河等人都在喘气,一边对贺灵川竖起了大拇指:“大少爷,您这招变废为宝实在是高!”  他俩留下来是控场的,顺便保护贺灵川的安全。指派任务的曾飞熊没以为,贺灵川能在这项任务中占主导。  把弃置的马车变成路障,在这么狭窄的山路上就是因地制宜,再合适不过。  赵清河原也想过,可是应夫人的箱子和马车,除了大少爷之外谁敢说扔就扔?  不过这么艰巨的断后任务,只付出重伤一人,轻伤七人的代价,赵清河原本哪敢想象?  “还用你们夸?”贺灵川斜睨他俩一眼,“看你们喘那大气,体力太差!”  想当初,他可是在河床上足足浴血两个时辰,局势比这凶险,煎熬的时间比这还长!  可他同时也牢记,这是现实。  梦里可以死去又活来,但现实里的命只有一条。  他一定不能让老乌龟的预言成真!  毛桃看着他,总觉得战斗时的贺灵川像是换了个人,凶狠、冷静,指挥若定。  虽说两人曾在盘龙幻境中共同历险,但那时的贺灵川擅长见机行事、避敌锋芒,从未像现在这样有担当、有胆气。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位纨绔大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8章 突然逆转 赵清河忽然指着下方的湖面道:“卢耀想乘船逃走!”  众人一看,卢耀收拢余部且战且退,解开了岸边木栈的小船,果然是打算逃往湖心。  不过他身边的悍匪只剩下三四十人,并且还在快速减员,所以岸边的七八条船是很够用了。  到了这时,卢耀也顾不得形象,跳上第一条船就要驶向湖心。  吴绍仪挥刀砍翻两人,一边怒喝:“夺船,拦下他!”  湖岸边的船只争夺拉锯不下,吴绍仪从西山撤回来的手下陆续赶到,嗖嗖往湖心就是一阵箭雨。  卢耀举盾在前,全部顶掉,身边两名亲卫猝不及防,中箭伏倒。卢耀将两个碍事的物体推下水,谁也没发现他一只手伸进水里,放了些药粉出来。  粉末遇水变红,然而附近都是血迹,显不出它的特殊。  给他划船的匪徒也中箭倒毙,卢耀乘坐的小船就滴溜溜打了两转,离岸不到一丈。  见他近在咫尺,又觉得这里的岸坡好像不是很陡,吴绍仪心急毙敌,干脆趟进齐腰深的湖水,直接冲向卢耀。  卢耀嘴角却扯出一丝诡笑:  这是你自找的。  离小船不到五尺,吴绍仪快速前冲,哪知左前方的水面突然炸开。  “哗啦”,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下冲出!  激扬的浪花溅起半天高,落下来时,变成了蒙蒙细雨。  带着浓厚血腥气味的雨。  半山腰上的贺灵川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因为不等水浪完全消失,他们就发现:  吴绍仪不见了。  那般强大的一位叛军战将,曾经三次将王廷派出的将领斩于马下的吴绍仪,居然一个照面的工夫,就被黑影拖进了水底?  毛桃只觉后背都凉了,结巴道:“那是、是什么?”  黑影出现的时间太短,速度太快,加上湖边光线又很暗,就算以众人眼力,也只能看见一团乌黑稍纵即逝。  但和边上的小船对比起来,它的体积真是大啊!  比两艘船头尾相连更长。  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御的怪物,何况吴绍仪还在水里遇袭,简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正在打生打死的两支匪军都呆住了,但紧接着就是不同反应:  卢匪大呼小叫,举着武器大肆反扑。  看他们的兴头就像打了鸡血,似乎几息前被打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根本不是他们。  反观吴匪,除了几个吴绍仪的死忠心腹大叫着“将军”扑进水里,四处寻找之外,其他人都有些茫然。  “卢耀和手下都知道黑影是什么。”贺灵川失声道,“就是它杀掉了朱氏的丈夫!”  朱氏提起丈夫乘船出逃,没到湖心船就翻了,人也没了,满村男女老少,没一个看清他是怎么没的。  那不和眼下的情况如出一辙么?  就在吴匪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一个匪徒突然大叫一声,仰壳儿跌进水里。  水下有东西拽着他拼命晃动,他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  其他匪徒一边喊叫,一边往岸上跑。  距离有点远,贺灵川听不清楚:“他们喊什么了?”  “好像是……”赵清河突然伸手一指,“鳄鱼!”  毛桃也叫道:“卧滴个乖乖,这么大!”  吴匪接二连三被拖倒,显然水里有东西在咬人。有一个倒霉催的前脚都踩到岸上,结果后头黑影扑上来,将他拦腰咬住!  这东西完完全全趴到岸上,贺灵川等人才能看清,这赫然是条大鳄鱼。  浑身鳞甲狰狞,黑到反光的大鳄。  这一条大概近两丈长,边上又冲过来一条丈余长的,跟它争起猎物来。  一咬,一撕,每鳄吃一半。  看吴匪在水里扑腾的模样,湖底应该还有这种怪物。  由此推断,暗算吴绍仪的应该也是鳄妖,但那东西实在太大,这些后辈给它提靴都不配。  人天生对这种血盆大口、尖牙利齿的怪物就有本能恐惧,吴匪也没心思打架了,大叫着逃往陆地。卢耀长笑一声:“小的们,上岸!”  他巨斧往岸上一指:“兀那小子们听好,吴绍仪已死,现在归顺我的,以后大家一起吃肉喝酒分钱;不肯从我的就立刻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借助黑影威势,他一下从猎物变成猎手,手下们纷纷上岸,再度将他簇拥在中间。  到了这时,贺灵川算是看明白了,这厮先前刻意示弱,做出乘船逃走的假象,把吴绍仪引向水边。  吴贪功冒进,就中了黑影的圈套。  形势突然反转,吴绍仪一方的优势荡然无存,卢耀倒像要笑到最后。  也就在这时,卢耀忽然看向西路山腰,仿佛与贺灵川心有灵犀。  山腰上有火把,官兵的身影还是很明显的。  卢耀冲他们咧嘴一笑,伸手在脖子上一抹,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此时,吴绍仪的几名副将却对着他大骂:“归顺你这种不入流的怪物?今后跟你一起吃人肉吗?”  卢耀不笑了。  毛桃喃喃道:“这下子麻烦了。”  “能守多久就守多久,我们还有十几辆车,连村民的也算上!”贺灵川记起断后的官兵当中有一个术师,赶紧将他找来,问了几句。  大半个时辰后。  卢耀抹掉斧上一抹血肉残渣,扛斧上肩:“集合,清点人数!”  吴绍仪的残部已被打散,逃走的逃走、归顺的归顺、投降的投降,死硬派也全都喂了鳄鱼。  那几条鳄鱼也慢吞吞爬上了岸,一副餍足的模样。但最大的那条没出现,颇有几分老大深藏不露的意味。  手下点完人数,卢耀的队伍原本二百余人,被吴绍仪突袭后减了一大半,但现在又扩充到近四百人。如果算上哨子岩的七百伏兵,以及驻守镇里的五百人,他的军队总人数已经扩张到近一千六百人。  但卢耀仍然很不满意。  如果三方能正常会师,他争到头把交椅,军队应该远不止这点儿。  毕竟多数百吴匪不愿归顺他,选择了转身离开。  这局面赖谁呢?卢耀看向西路山腰,眼里闪着寒光,要怪就怪这些官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9章 重重设障 他也不傻,边和吴绍仪作战边咂嗼过味儿来,多半是贺淳华那狗官背后动了手脚,才激得吴绍仪和裴新勇联手起来对付他。  吴绍仪和自己有旧怨,经不起挑拨,这离间计使起来不费什么力气。  卢耀一指西路山腰:“追!追上之后杀无赦,除了狗官!”  他狞笑一声:“狗官要留给我。”  ¥¥¥¥¥  天地间突然有了光。  汗流下来,贺灵川揉了揉眼,突然发现东方曦微。  今天的第一缕晨光打在山壁上,也照在他身上。  贺灵川喘着气,不敢相信自己这三十来号人靠着十几辆破车,又撑过了一个时辰!  不,不是三十来人了,只剩九个了。伤重的也走不了了。  他手中的长刀还在淌血,既有匪徒的血,也有己方士卒溅上来的。  眼看兄弟们倒下一个又一个,先前有一名士兵趁众人不备,悄悄退去后方翻身上马,就想逃走。  赵清河见状怒斥一声,一把将他拽下马背。  贺灵川从后方赶来,也不听其辩解,一刀斩掉了这人的脑袋!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杀逃兵,就无勇者。  果然人头骨碌碌滚地时,场上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官兵们看向贺灵川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他心中却无悲无喜,提刀又去杀敌。  卢耀将吴绍仪的旧部收拢完毕,当然就拉过来追击官兵,然后被贺灵川等人拦在了半山腰上。  这是贺灵川精心算计好的地形,只要车阵在,贼军人数再多,也只有前面二三十人能发力,后面的全要被堵上。  也正因这样,贼军的进攻才达到前所未有的白热化。  这车是搬不开了,匪徒就想把它们劈开。  毕竟队伍里头不缺大力士。  哪知贺家的吃穿用度都讲究奢华低调有内涵,表现在马车上就是用料特别扎实,底子选用刀山上的老红木,先泡药水再磨砺,前后十几道工序,普通刀剑砍上去只崩个小缺口,想拔回来还容易被粘住。  甚至这车板还能防野火。  毕竟,它们原本要载着贺家丰厚的家当跑上一两千里地,不结实哪行?  就算拉车的马累瘸了,它们都不会有事。  匪徒砍着这样的马车,眼泪都要掉下来,更何况贺灵川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哪能让他们随意砍、尽兴砍?  所以匪徒只好一手斧一手盾,平时用盾牌挡着马车缝隙里射来的枪林箭雨,抽空才能砍上几斧。  这里头也不乏聪明人,一看官兵的抵抗太激烈,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挥挥斧头做做样子,只磨洋工,也不敢真去砍剁,所以效率实在太低。  卢耀看得眼气,教训了几个手下后,干脆抓起巨斧自己上。  他的力量很大,砍车的速度比手下快了不少,但要抡斧就容易露出空门。  其实他有护体罡气,对战吴绍仪也丝毫不悚,可遇上官兵的长枪胡戳乱刺,他却非常忌惮。  原因无它,这些官兵身上附带元力!  元力专破对手真力神通,除非对手也有元力与之抗衡。  卢耀心底气恼。若是圣师还在,他们同样能用元力,这个玩具似的障碍,这几个弱鸡一样的官兵,哪里是他一合之敌?  怒气值提升,攻击力也跟着上升。  第一道车阵快要被砍烂时,贺灵川赶紧下令:“撤去第二重阵后!”  对,他又效仿梦境里的战斗,趁着方才卢耀收服吴匪残部的工夫,把第二、第三重车阵也造好了。  他们轻手俐脚就能爬过去,而等匪徒打烂第一重车阵,卢耀率先推开破车冲过去时,齐齐就傻了眼:  怎么还有一重!  如是再三。  贺灵川指挥起来像模像样,官兵都视他为主心骨。他亲自上阵,还不忘给众人打气,并且车阵的确大大减轻己方压力……这才勉强撑到现在。  当然,他亲手斩落的那一颗士兵首级,也断了其他人逃跑的念头。  恩威并施,方能归拢人心。  可是待到东方既明,这第三重车阵也快坚持不住。  由于手边资源不足,官兵造第三重车阵用的是村民的牛马车。不同档次不同质量,村民的车可不像贺家的那么耐砍耐撕,要薄脆得多。  有的马车车厢甚至只糊一层薄木板,偷工减料得明目张胆,匪军一枪就捅穿了,差点在毛桃胳膊上开个血洞。  他吓得一缩手,对贺灵川道:“大少,顶不住了!”  曾飞熊明明叮嘱他和赵清河主持战斗,也不知怎地,指挥权老早就跑到贺灵川手中去了。  在卢耀驱使下,矮小灵敏的匪徒像野猴子一样攀爬过来,与众人短兵相接。  地上的尸首横七竖八,有匪徒的,也有官兵的。  这么打着打着,又是贺灵川熟悉的节奏了。  隔着马车,卢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你最好快点跑!等我追上以后,就把你们父子的脑袋砍下来当酒壶!”  贺灵川摸摸自己脑袋,再看看东边山顶上的红太阳,叹了口气:“上马,撤!”  跟梦境里不同,这回他不打算死守到最后一刻。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  梦里可以铁血豪情,现实中人死不能复生。  终于等到这句撤退!众官兵长长松一口气,险些热泪盈眶,忙不迭翻身上马。队伍中的术师顺路往上奔出五丈,蹲下来双手按地,开始念念有辞。  在赵清河调配下,所有人身上的元力都转移给他。  术师身上的光,一下浓郁起来。  紧接着,他按住的地面开始凝出冰层,一路往下。  是的,就算贺灵川想撤退,也得给对手再安排一点麻烦。  “快点,快点!”贺灵川不断催促,“这里是湖边,水汽大得很,应该更快才是!”  眼看车阵将破,他后背上的汗淌得更欢了。  “我的真力有限,就到这里……”术师咬牙。他的术法是练来杀人的,又不是铺路的!  真力有限?贺灵川被他一下点醒,立刻从怀里掏出一物,塞进他嘴里:“这玩意儿能用不?”  那是一枚深绿色的玄晶。  关键时刻,还是他贺大少有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0章 又一次…… 这东西本质上是固化的天地灵气,可以为术师补继真力。贺灵川拿出来的玄晶品质又不错,术师一提气,玄晶中的灵气就化为真力,源源不绝灌进丹田。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重新灌满的水池,赶紧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背板被砸烂,卢耀用力一撞,板子就飞了,视野一下清晰。  从他这角度看过去,坡上情况一览无余。  这些狗东西还在给他挖坑?卢耀怒啸一声,目光聚焦在发号施令的贺灵川身上:  狗崽子,搁这跟他玩无尽的障碍哪?真当他卢耀是好脾气的?  有玄晶加持,路面结冰的速度顿时就快了很多。  眨眼间,第一层就铺好了。  嗯,看起来非常光滑。不过贺灵川仍不放心,让术师再加固一下。  再加固一下。  于是,接连又铺了两层。  晨光下,冰封的路面散发着白光,熠熠生辉。  做到这一步,术师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虽有玄晶供能,但人的精神力有限,这么高强度地施展术法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仅仅是几十息的工夫就精疲力尽,只觉神枯智竭,想躺下来大睡三天三夜。  贺灵川向他伸手:“剩下的玄晶呢,还我。”  还回来的玄晶缩小了整整两圈。  毛桃把术师提上马背,要和众人一起溜之大吉。  谁也没注意到,在最后一重车阵后方,卢耀忽然停下,对属下招手:“弓来!”  旁人立刻给他奉上一张弓。  卢耀叫来一名弓手,指着贺灵川道:“射死贺家小子!你知道的吧,看起来特别嚣张那个!”  这弓手不敢犹豫,拿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瞄准坡上的贺灵川。  这把弓的造型比普通同类更张扬、更厚重,线条看起来有点像蝙蝠展翼,尤其弓耳的弧度更显夸张,而蝙蝠的“头部”就在弓把上,也就是握弓和搭箭的位置。  弓手这一瞄准,顿觉贺灵川的身影模糊一片,自己竟然无法精确锁定他的位置。  就像你看不清水波剧烈荡漾的湖面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元力!  他使用的这把弓是不折不扣的法器,而对手身上的元力会干扰法器的效果,使它无法发挥最大效用。  己方吃亏在江湖草莽的身份,没有元力加持。  弓手试了两次,都不能准确定位,额上的冷汗一下就沁出来了。  卢耀在边上瞪着他,厉声道:“你还犹豫什么?”那小子越跑越远了。  横竖也是躲不过去了,弓手咬了咬牙,大声道:“我愿祭三年寿命!”  话音刚落,弓把上探出一个尖钩,看不出是爪还是牙,闪电般刺进他手掌。  但弓手本人毫无所觉,这一下也没影响到他手部的稳定,反而精神一振,突然眼清目明。  旁人也都看见,弓把正前方突然冒出一个鬼眼的虚影,深红色,圆眼竖瞳,血丝宛然。  那瞳孔左右转动两下,突然睁开,像是夜晚的猫眼,一下睁至最大。  而透过鬼眼瞄准的弓手,瞬间看清了贺灵川的背影!  效果全开,那些碍眼的光影都不见了。弓手的视线里,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猎物。  就是现在!  他瞄准贺灵川后腰位置,“咻”地一声,飞羽离弦。  前后也就短短两息,贺灵川的身影又重新变得模糊,元力重新生效。  这把弓的特效,赫然是帮主人短暂地抓住元力波动的间隙,发出致命一击。  这一箭射出,弓手就大口大口喘气,像一口气跑完了四十里地,先前的气定神闲不见了,脸白唇青。  他原本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瘦高个儿,肤色偏黄。在别人看来,他的变化肉眼可见:  眼角的皱纹变深了,眼睛又变浊一点,下巴更尖,人也更瘦。  总地来说,弓手好像在短短几息内老了三五岁。  这便是使弓的代价。卢耀不想自己负担,便让别人来用。  弓前的鬼眼不见了。卢耀从弓手那里夺下这张弓,重新交手下收了起来:“把这些破车都砸开!”  ……  前头拐个弯就安全了,能暂时离开匪徒们的远程攻击。  贺灵川正要快马加鞭,腰间的断刀突然振动,与此同时,从后背蔓延上来的寒气令心脏都狠狠收缩。  第六感在疯狂示警:  有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从后方冲来了,速度很快!  贺灵川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回头,反手抓出盾牌就往后掷去。  仿佛有个坚决而沉稳的声音在脑海里提示他:  跳马!  也不知为什么,贺灵川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笃”一声闷响,那面用深山百年古藤浸饱了桐油,再经过九蒸九晒才成型的轻型盾牌,在撞上来物之后居然就四分五裂了。  要知道这玩意儿兼具坚硬与韧性,别说一举打爆,就是放在那里任人刀削斧劈,也得费好长时间才能砍开。  在这时,竟非一合之敌。  打碎盾牌后,那物的速度也只是稍稍一缓,就接着前冲了。  正好贺灵川跳马,一个跟斗落地,差点被惯性掼个狗吃翔。好在这副身体灵敏度很棒,几个快步向前,虽然踉踉跄跄、姿势难看,可至少在崖边的大石头上强行刹住。  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好险。  要说为什么不往另一边跳,太危险了,另一边是别人座骑翻飞的马蹄,并且是好几匹,他跳下去容易被踩成半身不遂。  贺灵川还在心底庆幸自己的选择,哪知脚下一空——  玛了个壁,落足的大石头松了。  经年累月立在这里,饱受日晒风吹之苦,它早就是虚有其表,哪经得起青年男子的势大力沉?  当下它就很干脆地裂成四五块,跟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起,掉入万恶的深渊!  “******”贺灵川很干脆地破口大骂。  为什么又是坠崖!  死法能不能有点创意?  他和原身的区别,难道就在于一个已经坠崖死翘翘了,另一个正在坠崖的路上?  但在一边飚脏话一边自由落体的同时,他还看见一道白影掠过马背,在自己的座骑颈部爆出一团血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1章 假经验害死人 马儿悲鸣一声,高速奔跑中突然摔倒,打横着飞出了悬崖!  他重金不换的驳兽、日行千里的宝驹,就这么没了。  贺灵川似有明悟。  那东西是冲着他后腰来的。因为无论骑士在马上怎样闪避,腰部、后丘基本是不会动的。若不是他突然福至心灵、跳马下来,估计现在爆成一团血雾的就是他了。  不过现在……他的下场大概是摔成一团肉酱,不会比爆成血雾好多少吧?  贺灵川还听到了悬崖上毛桃等人的惊叫,自己耳畔风声呼呼,越坠越快。  这崖边居然光秃秃地,连棵树都没有!  下方有一块稍稍外凸的石壁,贺灵川一咬牙,拔出长刀看准一条石缝儿,猛地扎了进去。  从前看电影,这招儿准能行。  “当”地一声,长刀很干脆地一崩两断,并且是齐柄断的。  ?!都是骗人的吗?  好在他还有一把刀。  至少再试一次。  贺灵川拔出断刀,捅向下一条石缝。  扎进去了!  坚硬的石壁被开膛破腹,留下长长的刀痕。  没有火花四溅,但很有锯开硬面包的充实感。  有这把刀减速,贺灵川又下滑两丈有余,终于停了下来。  底下是伸出湖面、交错嶙峋的乱石,他若直接从崖上坠下,大概会在这里掼个稀巴烂?至少他看见方才掉下来的马儿是这样。  这还没到湖面,但正前方的山壁上有个不规则的小洞,或者说是豁口,凉嗖嗖的小风就从洞里往他脸上吹。  现在怎办?贺灵川不太确定自己能重新攀岩攀上去,何况卢耀肯定会带人追击,这时候马上往上爬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他这么一犹豫,那股子熟悉的寒意又至。  这回是从正上方来。  刚刚打爆盾牌、打死座骑的东西,又盯上他了。  贺灵川暗骂一声,拔出断刀就往眼前的小山洞里跳。  里头更窄,他脑袋撞在石壁上,头破血流还肿了个包。  但人总算是进去了。  他刚缩腿,那道白影就“嗖”一声从洞外掠了过去,刮得他脚底板好烫。  到底什么鬼东西!  上方好像传来毛桃等人的呼叫声,但贺灵川不敢探头去看,更不敢停留,看前面的缝还挺深,赶紧手脚并用往里爬。  没几步,外头喀啦啦一阵巨响,好像是塌方了。  原来山边的石头已经风化,再被贺灵川的座骑一撞,顿时塌下来一大片。  好巧不巧,落下来的山石有两大块正好砸在这里,把他进入的山缝给挡了起来。  山缝曲曲折折很不好走,并且乌漆麻黑一片,居然还有两个岔道口。贺灵川没有犹豫,选定风来的方向前进。  这个时候他头脑还是很清醒的,知道风来处才有活路。  又爬了一会儿,神骨项链突然发热。  前方有什么东西?  四下里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但贺灵川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爬得慢了。  又一会儿,前面豁然开朗,左手一下按空。  幸好他提高警惕,这才没有摔下去。  下方……是空的。  至少空间很大,他还听到了水声。  风即是从下面灌上来的。  也就是说,这处山体有洞窟或者裂隙与湖水相连。  贺灵川松了口气,或许他能从这里找到离开的途径。  现在怎办,跳下去?  听声音,他离水面不算远,最多也就是两三丈。  贺灵川一个倾身,正要往下跳,却听下方又有奇怪的动静。  ¥¥¥¥¥  贺灵川突发意外,其他官兵都没反应过来。  待毛桃等人回首,贺大少爷已经连人带马坠入悬崖。  马儿临死前的悲鸣异常凄厉,反而没几人听到贺灵川的叫声。  赵清河吓得魂飞天外,当即勒马扑到崖边往下看。  下方空空荡荡,有一块外凸的巨岩挡住了视线,令他看不到崖底。  但……不乐观啊。  他找来找去,很快望见摔在乱石堆上的马尸,鲜血将湖水都染红了。  毛桃也跳马赶来崖边,往下一看:“哎呀,大少爷!”  赵清河赶紧问:“在哪?”  “没、没看到。”毛桃伸长了脖子,“会不会被压在马下面了?”  “……”赵清河抓出一捆绳子,“我下去看看。”  “我来!我比你瘦,更灵活。”毛桃抢过绳子在腰间绑好,另一端绑在马鞍上,自己顺着山壁滑了下去,动作果然利索。  山匪也注意到这里的状况,纷纷放箭。赵清河招呼众人上前拱卫:“护好马匹!”  过一会儿,他就往崖下喝问:“找到没?”  前几次,毛桃都答“没有”,但后面下滑太深,声音传上来模糊,只得拉绳示意。  赵清河等人努力把他拖了上来。  毛桃一爬上来就道:“山壁上有刀痕,但我没看见少爷!”  众人心情沉重。  就在这时,“哐啷”一声响,最后一重车阵也被硬生生劈开,匪徒冲了过来。  头两个冲得太快,哧溜,滑倒了。  余众踩了踩冰面,很结实,很滑脚。  不过,现在他们距离官兵也只有五六丈距离,莫说飞箭了,臂力强一点的,掷飞斧可到。  这种条件下还怎么救人?  有个士兵着急道:“我们得走了,等以后安全了再回来……”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再回来收尸吗?  赵清河看看崖底,再看看嗷嗷叫喊的土匪,也知别无他法,只得下令众人上马。  终于能撤了,众官兵快马加鞭,恨不得马儿再多生两条腿。  目送官兵绝尘而去,卢耀再看看眼前五六(不到二十米)丈远的冰封路,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以为这就能拦住我们?”说罢抡起斧头,狠狠砸在冰面上。  喀啦一声,一个冰窟窿。  他再多凿两个,就能踩上去了。  其他土匪纷纷效仿,一时间冰面上乒里乓啷,都是凿冰声。  其实山匪里也有人身怀法术,但一个小火球砸到冰面上就熄了,只留一个浅浅的印子。  借用元力凝出来的冰块,又硬又持久,普通法术很难对付。  尽管是上坡路,尽管速度有点慢,但有支点可踩,大家还是一个窟窿一个脚印走了上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2章 黑暗中的持久战 当然,卢耀知道贺灵川等人的目的就是拖慢追兵的速度,也没真以为区区一小段冰路能拦住凶悍的土匪。  等到众人都越过这段冰封路,卢耀挥了挥手:“追!”  这时却有个匪徒怯生生举起了手:“将军,马、马没上来!”  他们两条腿,怎么追得上四条腿的?  卢耀瞪眼:“那还等什么,牵上来!”  匪徒们只好原路返回,再去牵马。  这下子问题就来了:  人能踩着冰窟窿往上爬,马不可以。  冰面滑不溜脚,只有几个小窟窿才能借力。马儿不是人,也没受过特训,脚步远没有那么灵敏。  瘦长的四条腿在冰面上划来划去,有时候能踩到窟窿,有时候踩不着,全凭运气。  匪徒也着急,再狠抽几鞭子,有两匹马就吃不住痛,发狠往上刨蹄。  结果它们没刨中,打滑了。  一个哧溜,连带着后头的匪徒也被带下了悬崖。  人叫马嘶,止于崖下。  众匪徒头皮都麻了,只好去看卢耀。  马走不了,那还追个p啊?卢耀气得仰天咆哮一声,才大吼道:“都愣着作甚,挖冰!给我挖出一条路来!”  挖出一条马能走的路!  好在村里有铲有锄,对于刨冰来说,这种专用的农具可比刀斧好用多了。  等到路面上的三层厚到不像话的坚冰都被凿开,马儿能够踢踢跶跶走上去,距离贺灵川等人逃逸时已经又过了快一个时辰!  居然跟打破三重车阵花费的时间差不多!卢耀气抖冷,心底不止一次想到:  那贺小狗是不是早就这样算计好了?  摔死得这么干脆,真是太便宜他了!  众匪徒气喘吁吁扔下农具,顾不得手足酸软,就在卢耀催促下翻身上马,开始沿路追去。  这会儿,太阳都快走到天中了。  有人腹内雷鸣,昨天晚饭后到现在都没有水米打牙,饿了。  真后悔没从村里顺几张大饼。  但看着卢将军铁青的脸,谁也不敢吱声。  刚奔过一个小树林,卢耀突然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声未毕,斧先至。  那一记飞斧过去,树枝折断声中,有人自树上摔了下来,断了一腿。  卢耀过去一看,就嘿了一声:“你不就是老裴手下的探子?”  这人哀哀叫道:“卢将军饶命。”  “老裴在哪?”  这人呐呐不敢言。  卢耀一刀剁了他的脑袋,又叫人搜他全身,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在这时,林子里扑噜作响,有个东西飞了过来,撞在死者身上。  众匪定睛一看,是个机关木鸟。  卢耀对这木鸟却很熟悉,打开它肚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卷看了两眼,然后就冷笑道:“姓裴的要他继续监视我的动向,嘿!”  ¥¥¥¥¥  “哗啦”,有什么东西在水里翻动,溅得水声四起。  而后,贺灵川居然听见有人咳嗽。  那一连串咳嗽声像是呛了水,很急、很喘,并且有破音。  贺灵川这两个月没少负伤,也没少见到别人受伤,光辨其声就能判断,这人至少肺部受伤。  而后,他就闻到了血腥味儿。  并且底下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有人在哈气:  呵哈,呵哈……  贺灵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静观其变。  咳嗽声戛然而止。  足足四五十息。  贺灵川都以为这人已经离开,水花又开始翻动,有东西打在山石上,噼啪作响,听起来劲儿极大。  很快,咳嗽声又出现了。  这一回,那人咳得更剧烈,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  并且他还好生艰难地说了两个字:  “孽畜!”  这声音有那么一点点耳熟,贺灵川觉得最近好像听过。  就最近。  是这两天,还是几个时辰之前?  脑海里有灵光一闪而过,贺灵川失声轻呼:“吴绍仪?”  他的声音不大,按理该被水声盖住。不料底下那人却听了个完全,突然大呼:“谁,谁在那里,速速救我!”  贺灵川喊出这个人名时,心里就有三分明白,再听他喊求救,也猜到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于是扯下一根布条,用火折子引燃,扔了下去。  火花一路飘落,掉到水面上,闪了两下,熄了。  但借着这一点儿光亮,贺灵川还是有限看清了底下的东西——  他没发现吴绍仪本人,却看见一身黑浚浚的鳞甲!  鳞甲上还紧密排列着三排尖钩,被水花打得乌亮。  火花好像是贴着这东西的脑袋落下的,惊吓到它了,所以它一个摆头,又搅得湖水四溅。贺灵川好像还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咝——”他倒抽一口凉气,果然是那头庞然大物——  鳄王。  先前吴绍仪在湖边被巨鳄偷袭,二者双双消失,旁人都以为鳄王潜去哪里享用美餐。  哪知道它把吴绍仪带到这里来了。  “吴将军?”贺灵川试探着问,“你在哪?”  他放大音量就有回声,看来这洞穴是个很大的空腔。  “在、在鳄神嘴里!”吴绍仪立刻答道,“我用长枪顶住它的下颚,你、你下来帮……”  话未说完就没了下文。  贺灵川猜想,巨鳄又把他带进水里了。  底下这个是叛贼头子,帮还是不帮呢?  如果不帮,他自己能逃得出去吗?  下次问问他。  很快,“下次”就来了。  吴绍仪再一次随着鳄嘴浮出水面,贺灵川抓紧它扑腾的工夫问:“出口在哪,我怎么出去?”  “你出不去,外面还有……”吴绍仪不小心呛了口湖水,“其他鳄鱼!”  他紧接着又道:“你帮我,我有办法!你相信我!”  贺灵川不信:“你知道我是谁?”  “谁都行,卢耀那狗养的都行!”吴绍仪大叫,“这是鳄巢,没第二条出路了。你要不帮我,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贺灵川想了想,又丢两根点火的布条下去,自己袖子也少了一大截。  巨鳄正好侧身入水,借助这点火光,他终于看见了吴绍仪。  这人果然半躺在鳄嘴里,手中长枪牢牢顶住鳄妖上下颚。他自个儿得拼命抓紧枪身,才不至于在剧烈晃动中被甩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9月1日,上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3章 要命的僵持 这么使力一定很耗血,因为贺灵川能嗅到血腥味儿更浓了,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巨鳄的,抑或二者都有。  贺灵川一直不明白,巨鳄为什么不干脆把吴绍仪闷进水里淹死算了。原来是吴的长枪一直把它往上顶,它也受不了。  这条巨鳄纵横四海,什么没吃过,哪知会在这里遇到扎嘴的玩意儿?  看它状态,也是暴躁得很。  “你放手跳出来,不行么?”  “不行,它想把我撞死!我试过两次了。”吴绍仪道,“这东西有灵智!”  最重要的是,他伤太重,根本跑不快。  虽说大嘴被卡住,但鳄妖这火车头一般的体型,撞谁谁昏死,无论陆地还是水里。  还是鳄嘴最安全?贺灵川想象着底下那一嘴獠牙苦笑。  “那怎么帮?”  “想办法,快想!”头顶上凭空多个人出来,吴绍仪绝不放过这天赐良机,“我一定报答你!”  该怎么救他?贺灵川犯了难。  拿断刀把巨鳄捅死?别开玩笑了,恐怕巨鳄头皮还没被划开,贺灵川自己就先被甩飞出去。  找根钟乳石顶替长枪?不可能,鳄鱼不会乖乖任他施为。  脑海里闪过十七八个念头,挨个儿都被贺灵川否决了。  底下的吴绍仪还拼命催促他。  贺灵川被他催毛了,干脆叫道:“兀那鳄妖……神,你能不能听懂人话?”  方才他分明听到吴绍仪喊这东西为“鳄神”。  这鳄鱼大到离谱,肯定已经修炼成妖,但没人会无缘无故称它为神。  吴绍仪应该知道它的出处。  再说,豪叔的鹞子妖都能听人话、说人言呢,这头道行看起来更加精深的鳄妖,或许也行?  试一试嘛,试一试总没坏处。  所以他又加喊一句:“我帮你弄掉扎嘴的牙签可好?”  相比巨鳄体型,吴绍仪这粗壮大汉只是填不满深渊巨口的一小块肉,说长枪是牙签,对巨鳄来说没啥问题。  他刚问出这句话,水面突然不翻腾了,只有一两下轻微的水响。  底下乌漆麻黑,贺灵川什么看不见,只能问吴绍仪:“它什么反应?”  “它点头了。”吴绍仪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沮丧,“它能听懂!”  是了,这可是曾受香火供奉的鳄神,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跟它狠干到底,默认它不通人语?  能协商解决的麻烦,为什么要弄到两败俱伤?想到这里,吴绍仪就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生死关头,脑袋都锈了吗?  贺灵川长长舒了口气,一旦能跟这等怪物沟通,救人的难度那不是直线下降?  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接下来就要试着谈条件:“鳄神我们来做个交易?我替你取出牙签,你放过我二人,并且助我们上岸,如何?”  下一秒,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两人心底响起:  “可以。”  有道行的妖怪们与人类交流,多半用心语传音的方式,因为声带不合适。  这条大鳄鱼那么痛快吗?贺灵川反而一怔:“说话算话?”  “甲龙族从不撒谎!”巨鳄道,“我以自己的始祖血脉发誓!”  贺灵川倒是听说,妖怪们普遍不撒谎,除了少数几个种类。  他想了想,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根蜡烛点上,抛给吴绍仪。  吴绍仪很吃力地接住了。  若在鳄妖扑腾时,这么个简单动作也根本无法完成。  贺灵川指示它:“你先离开水!”  巨鳄缓缓往前游去,很快大脑袋就脱离水面。  借助蜡烛的光,两人才发现这山洞很大,一半入水,一半高出湖面。  山洞深处好像还有东西,但眼下这不是重点,贺灵川匆匆一瞥,没放心上。  爬上水边的石滩,鳄妖就把巨颅抵在石面上,不动了。  “出去。”  吴绍仪奋力一挣,居然没能爬起来。  先前与巨鳄的紧张对抗已经透支所有体力,一放松下来,他连手都抬不起。  他又试了两次,甚至不能站立。  巨鳄一侧头,把他从嘴里抖了出去,扔到石摊上。  “把枪拔出去!”  吴绍仪连站都站不起来,哪有力气替它拔枪?  他只得求助贺灵川:“小子,下来帮忙!”  贺灵川暗道我这高处安全啊。  他实在不想下去,可吴绍仪和巨鳄都催得紧。  他们都受够彼此了。  吴绍仪身上整整齐齐两排大血洞,每分每秒都在往外淌血,骗不了人。联想他之前带着这等重伤还跟巨鳄角力了好几个时辰,贺灵川也信他现在是油尽灯枯。  若没遇到贺灵川,吴绍仪就是死了,长枪也还直直捅在巨鳄嘴里。  所以贺大少爷沉沉叹了口气,捏着鼻子往下跳。  扑通,入水了。  再来一套自由泳,游到石滩边。  他先将吴绍仪搬进洞窟深处,喂他一颗小药丸,再走回水边。  巨鳄就在这里张着大嘴等着他,眼角淌着泪。  它每一颗牙都比他手里的断刀更长,那张血盆大口可以轻松容纳三个成人。  站在它边上,给人的感受真是不怎么愉快。  贺灵川试着往它嘴里探头,发现吴绍仪的长枪位置卡得贼妙,枪尖深深扎进巨兽的上颚,枪柄却卡在它下颚的蛀缝深处。  是的,这条鳄鱼蛀到牙根了,还是个挺深的牙洞。  所以长枪能卡得它痛不欲生。  难怪它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贺灵川的条件。  不就是少吃个人?牙疼才真要命。  不过走进这种血盆大口替怪物拔牙,还是很需要勇气的。贺灵川搓了搓手,轻轻抬脚,踩在它下颚上。  这条鳄妖大概看出他的忧虑,居然还安慰他道:“你不必担心,我从来不吃牙医。”鳄族经常与鸟类为伴,那些小鸟啄食它们齿间的腐肉,能帮它们保持口腔卫生。  “……”看看自己脑门儿正上方悬着的一排尖牙,贺灵川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这家伙的口臭很重,再多站一会儿,他都怕自己被熏晕过去。  也不知吴绍仪怎么忍下来的。  “嘴再张大点。”贺灵川老实告诉它,“上颚还要再深一点,你忍一忍。”  他举着长枪,又往上捅了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4章 水灵? 鳄血顺着长枪流下来,他又听到那个“呵哈”的声音。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是鳄鱼的痛呼声。  这一瞬间他起了个念头:  如果把长枪往上猛然一捅,会不会捅进巨鳄的脑子里?  把这庞然大物杀了,才算是威胁尽去吧?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若是巨鳄这么容易被杀,吴绍仪没试过吗?  就算成功,鳄鱼会不会跟他同归于尽?毕竟,他在人家嘴里。  所以贺灵川飞快打消这个念头,还是老老实实把枪柄一点一点从牙洞里往外磨蹭。  这个过程,让鳄鱼疼得直叫唤。  当然他也留了一个心眼儿,先站回石头上,然后把长枪打横着收起,同时人飞速后退。  拔出来了。  他刚退出几丈远,巨鳄吧嗒一声闭上了嘴。上下牙合拢的“咔嗒”声,清脆了整个洞窟。  看它趴在原地,一动不动,贺灵川提醒它:“喂,该带我们上去了。”  “他动一动就得死。”鳄神赖在原地不动弹,“我也累了,歇会儿。”  先前折腾了几个时辰,它也累屁了。巨鳄这个种族,本来就不以耐力见长。  它没有攻击意图,贺灵川就稍微放心。趁这工夫,他奔回吴绍仪身边,再点两根蜡烛,替他检查伤势。  先前他只喂吴绍仪吃了止血的药丸,却没喂服石陀散。痛感消失,人容易起坏心。  自己对吴绍仪了解不到哪里去,还是让他继续痛着吧。  离开水面,吴绍仪也时常咳嗽,一咳就带血。  越是检查,贺灵川越是心惊:  “你伤势太重了。肺、肾都有损伤,七处骨折,失血大半。”吴绍仪身上的血洞,直径超过寸许,他一直在缓慢地内出血,“再这样下去,你不是被自己的血液溺死,就是死于脏器衰竭。”  用四个字来形容吴绍仪的状态,就是回天乏术。  “我知道,我已经把能用的药物都用了。”吴绍仪惨笑一声。  “你这状态,能随我游回岸上么?”现在贺灵川也明白鳄妖为什么答应条件那么痛快。大概它也看出,打伤它的吴绍仪行将就木,勿需它自己再动手报复。  “撑一撑,能的吧。”吴绍仪半闭着眼,“我只是,不想死得暗无天日。”  无论是死在隐秘的水下洞窟,还是葬身鳄腹,的确都算暗无天日。“你带我上去,我还有自救之法。对你也、也有厚报。”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了。  贺灵川稍加考虑,就喂他再服一颗丹药,这是他自己数月前坠崖伤重也用过的灵丹,据说是贺淳华特地从照满都大萨满那里求来的,能给濒死之人强行再吊一口气。这回离开黑水城之前,贺淳华特地去进了货的。  吴绍仪只觉药丸子带一股难闻的土腥味,就像用河泥直接搓成,但入喉即化。  不一会儿腹里涌上来一股热流,四肢好像也有了些力气。  在此期间,贺灵川举着蜡烛往洞窟更深处走去。先前他就发现洞底疑似有东西,并且处理吴绍仪伤口的时候也闻到洞里飘出来的腥臭味,现在走近一看,吓了一大跳:  “这、这个?”  在烛光的照亮下,他看见一头好大的巨龟……残骸!  这巨物从头至尾长度超过四丈(十三米),背甲又高又厚,还有尖锐的棱突,从人的角度看过去,小山一般。  贺灵川知道这种生物名作棱皮龟,但块头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毫无疑问,这是道行精深的大妖。  这头巨龟的头部不见了,前肢被咬断,整条后腿都没了,肚边开了个大口子,内脏都流出来。血流到石滩上凝固成黑渍,螃蟹、老鼠和不知名的食腐生物都趴在它身上享用大餐。  贺灵川忽然想起仙灵村里的水灵祠。  这头死龟大概就是仙灵湖的水泽。昨天清晨,水灵牌位突然断裂,应该是因为巨龟被巨鳄咬死,倒累得朱氏被村长扇了一记耳光。  龟背上到处都是狰狞的划痕,深深浅浅的孔洞。贺灵川看看它,再回头看看石滩上闭目养神的巨鳄,猜想这些应该是圆锥形的鳄齿留下的杰作。  不过他也注意到,巨鳄的牙齿再锋利,也没有穿透这些龟甲。  矛盾之争,盾坚持到了最后。  显然巨鳄最后取胜是因为趁机咬住了巨龟的脑袋,一口爆头。  那就说明两个问题。  首先,鳄妖是外来者,这两天才进入仙灵湖,和本地湖灵发生冲突,战而胜之。这跟卢耀抵达仙灵村的时间基本同步。  其次,巨龟看起来也不好对付,所以鳄妖今天跟吴绍仪战斗时,很可能还未从昨晨的恶战中恢复,不是全盛期。  也难怪它第一时间同意停战。  大家都是强弩之末。  当然贺灵川难掩激动又茫然的心情,因为水灵横尸眼前,已确定是昨晨死的,那他几个时辰前才摇出来的两支下下签算怎么回事!  果真像贺淳华说的那样,巨龟在签上动了什么手脚,确保贺灵川每抽必出下下签?  还是说,这东西死后有灵?  水灵都挂了,那两支签谁能给他解了?  贺灵川再走近两步,忽然发现龟甲边缘在烛光映衬下,泛出很浅很淡的金光。  他抓住龟甲,试探着掀了两下。  嗯,纹丝不动,不出所料。  鳄妖突然道:“钻进去。”  “哈?”贺灵川回头,见它正在闭眼休息。  “它腹部有珠,我够不到,我的孩子们也够不到,若能拿出来就是你的。”鳄妖平淡道,“就当作你给我拔枪的谢礼。”鳄手不够灵活,干不了掏宝的勾当。  腹部有宝?  贺灵川看着小山一般的残骸,和地上的黑血。想获宝,得钻到这东西的肚子里去?  太血腥了、太肮脏了、太残忍了……  非去不可。  贺灵川向巨龟拜了两下,暗道水灵你已仙去就要大度,莫怪我对你身后不敬。  龟肚就有现成的破洞,他取出断刀,将破口扩容,这才好钻进去。  虽说已被巨鳄咬开,但巨龟皮肉的硬度却还远远胜过百年老藤,若非断刀锋利无匹,贺灵川用别的刀具都未必能割得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5章 水灵的舍身布施 赵清河等亲卫前进数里之后,突见前方道路上倒毙数人,路面血迹斑斑,不由得一惊。  众人跳下马检视,却发现死者都是生面孔,没一个认得的。  地上还有兵刃,说不好是谁的武器。  赵清河心急如焚,沉声道:“上马,快!”  十余骑马鞭抡得飞起,紧赶慢赶,终于望见了前方自家车队的身影。  还有百姓随行,看起来……还好?  赵清河和毛桃有些疑惑,提起的心倒也放了回去。  队伍看起来一切正常,官家的马车有序前行,平民扶老携幼。应夫人心软,允许走不动的老人坐上马车,省点力气,也省得拖慢速度。  听到后方蹄声,整支队伍都绷紧了神经,随后发现来者是自己人,才松了一口气。  贺淳华、贺越父子乘马来迎,脸上的喜悦在看见赵清河等人之后渐渐淡去,转作凝重。  三十多人留下垫后,回来的不到二十个。  贺灵川不在其中。  贺淳华声音都涩了:“川儿呢?”  贺越则是同时质问:“我哥呢?”  “属下无能。”赵清河看了毛桃一眼,“我们撤离时,大少爷中了冷箭,连人带马坠入悬崖。”  贺家父子呆滞。  一阵山风吹过,刺得人四肢冰凉。  贺淳华难以置信,喃喃道:“这不对!这怎么可能?”  贺越如梦方醒,大叫道:“胡说八道!”策马就要冲往来路。  毛桃一把按住他的缰绳:“二少爷不能去,后面还有追兵!”  贺越怒道:“放手!”  毛桃哪里肯放。  贺越一鞭子抽在他手上。  曾飞熊从后头赶来,一把抓住贺越的鞭子,急问赵清河:“生要见人,你可见到、见到大少爷在崖下?”  “没有。”毛桃摇头,“我吊绳下去找过了,只有马尸,没见到大少爷。”  曾飞熊松了口气:“死要见尸,若无尸体,说不定大少爷还活着。悬崖下就是仙灵湖!”  贺越听他这么说,眼里又有希冀。  “下面是碎石滩,马儿都摔死在那里……”赵清河撞了毛桃一下,后者立刻改口,“……但大少爷比较轻,或许被山风吹出去落进湖里,也、也未可知?”  “必然如此!”贺越坚决道,“还有小路可以回去罢?我去找他!”  贺淳华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大局为重,你哥没事!”  “父亲?”贺越惊呆了。  贺淳华的脸色也很难看,又青又白,却咬牙道:“你哥天生福将,必定否极泰来,勿需过度担忧!不要乱跑,这里需要你。”  “就因为照满都大萨满说他命好,他就不需要我们帮忙吗……爹?”贺越反驳到一半,就见贺淳华额角冷汗密布,呼吸急促,不由得吓了一跳。  亲哥落崖了,亲爹可不能再出事。  贺淳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厉声道:“他没事!听到没有?”  郡守大人的脸部肌肉扭曲:“他会逢凶化吉,懂了吗?”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贺越头一次见他这般失态,下意识点了点头。  贺淳华伸手一指车阵,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回去!”  贺越只得掉转马头往回走,一步三回头。  贺淳华还面对着那条路,他只能看见父亲的背影。  这厢赵清河咕嘟灌了好几口清水,一晚上忙着杀敌,都没润过嗓子。曾飞熊过来,他赶紧问道:“来路上怎么有尸体?”  “卢匪的。”曾飞熊低声道,“大人料定裴新勇去拦哨子岩伏兵,可能有错漏,特派我们前去围堵,免得他们溜去东边给你们添麻烦。”  那时贺大少爷正率人围堵西山路,要是大后方突然冒出一堆匪徒,的确容易破功。赵清河叹气:“贺大人料事如神。”  “我带了百多个兄弟,绕去哨子岩后方,果然在山林里截杀这二三十个孙子,把最后几个斩死在山路上。都是惊弓之鸟,不难杀。”曾飞熊恨恨道,“就是可惜了大少爷,唉!”  回到队伍当中,应夫人问贺越:“后面出了什么事,是川儿和赵清河他们回来了?”  “娘……”贺越只觉心头压着个千斤秤砣,重得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  等到不远处的吴绍仪缓过劲儿来,慢慢睁眼,就见贺灵川从龟肚子里爬出来,满身血污。  他一出来,就狂喘大气。  龟肚子里头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又闷又臭,他连气儿都快喘不上。  眼看贺灵川走过来,吴绍仪问他:“拿到了?”  “嗯。”贺灵川方才在龟肚子里头,不能说的地方,摸到了八个圆溜溜的球状物。拿烛光一照,血污的缝隙里透着一抹亮白。  如果是那种球,应该只有俩,所以他基本确定这应该就是鳄妖所说的“珠”。  除了八珠,他还顺便割了几块肉。这龟妖趴在湖中,不知吸取多少年日月精华,说它浑身是宝没错吧?虽然暂且不知道能做什么用。  龟妖的肉,鳄妖吃得,螃蟹和水耗子吃得,他当然也拿得。众生平等嘛,他不该受歧视。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感谢水灵大度,舍身布施。  贺灵川想了想,又绕去龟尾,好一阵切割。  吃啥补啥,对某些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大补之物,必然高价收之。  他心里还盘算着一锅端:龟壳也不该浪费,等以后有空再回来收取。  “龟首有丹,被鳄妖吃了。”吴绍仪低声道:“走鳞生珠,你的运气不错。”  所谓走鳞,即是龟、蛇、蜥、鳄之属。都说鲤鱼可以化龙,其实走鳞族有了机缘同样可以化蛟、成龙。  它们身体当中,也和龙一样可以凝成元珠。  元珠和妖丹又不一样。每个修炼有成的妖怪都有丹,但元珠却仅有走鳞族和蚌、贝才出。  贺灵川细看吴绍仪的伤口:“不流血了,脸色看起来也好了一些。”  吴绍仪的脸色甚至稍微红润。往好了说这是丹药之效,往坏了说就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我要再养一养体力,才能随你上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6章 仙……仙人洞府? 吴绍仪的气息仍然微弱,“你是官兵,还是卢贼的手下人?”  贺灵川从鬓角拈下一块黑渍:“官兵。”  “没着军甲。不是普通大头兵吧?”  “不是。”贺灵川佩服。人快死了,眼睛还这么尖?“我就一随队办事儿的。”  他夺过主导权:“好好一头大妖怪,你为什么称它为鳄神?”  “它来自北方妖国,为圣师助阵。湖河水战只要有它率众出马,十战九赢。军中拜它为鳄神,时常向它抛祀牛羊。除了圣师,它平时也……从不与人交流。冒犯它的,无论敌我都会被咬死。”  所以吴绍仪纵然知道鳄妖有灵性,却从未想过跟它对话。  经验主义害死人。  贺灵川想了想,南方多泽,步辛起义军确实常要进攻水寨、泊城。“原来是洪向前的灵宠。”  “不是灵宠。”吴绍仪缓慢摇头,“圣师曾有恩于它,它还情而已,并非上下关系;圣师去世以后,没人再见到鳄神。我们都以为它回到北方,不料它竟与卢耀为伍。”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  若非巨鳄偷袭,现在他应该割下卢耀的首级了,而不是躺在这里等死。  贺灵川看了不远处的巨鳄一眼,忽然明白昨晚冲向湖边的鱼潮是怎么发生的了。这些巨鳄显然不像灵龟那么平和。估计那时巨鳄出来觅食,强大的威压吓得大量水族疯狂逃蹿。  鱼潮其实预示着它行进的方向。  也就是说,当时巨鳄朝岸边游来,而几个不知就里的官兵正在泻湖里搓澡,眼看他们就要变成鳄嘴里的美餐,不想打草惊蛇的卢耀亲自下水,“劝阻”了这条鳄王。  至于他抓到的巨鱼战利品,不是被巨鳄吓晕就是抽晕了吧?  “对了,方才我们撤退时,不知卢耀拿什么法器暗算我们,将我的盾牌和马匹都打爆。我掉下崖来,那物居然也追了过来!”贺灵川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若是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又遭伏击。”  “你没看清?”  “快得很,就一道白影,好像是……箭?”贺灵川不太确定。  “鬼眼弓。”吴绍仪喃喃道,“圣师手里的宝物,原来也被卢耀得了。”  “那是什么?”  “能自行追击伤人的箭,是用鬼眼弓射出来的。”吴绍仪给他解释道,“一击不中,还能连击两次,又称一箭三连。”  “一共三次?”贺灵川稍微放心,“你确定?”  “如你所说,打爆盾牌,打死马匹,又在崖下射你一回。三次完成,你应该已经安全了。”  话说回来,贺灵川方才去扒巨龟时,发现胸口的神骨项链闪烁红光。  这是预示龟身有宝?  可他里里外外搜刮一遍之后,神骨项链还在发光,这就古怪了。  是说龟身上还有什么隐藏宝物,他没发现?  该到离开之时,贺灵川还是放心不下,又去巨龟那里走了一圈。  他发现红光有时强,有时弱,好像根据他的位置而变。  吴绍仪问他:“你做什么?”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神骨项链的红光强弱预示远近的话,那巨龟就在眼前,它不该有什么变化才对。  难道是这附近有异常?  贺灵川举着蜡烛到处找,最后发现离龟足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个灰蚌壳,还藏在石壁的坳穴里,  比椰子小些。这种光线下,视力差一点的根本发现不了。  是水灵吃剩的食物?不像哪。巨龟嘴大,这种蚌不是一口一个嚼碎了吃?  他伸手去掰蚌壳,居然没掰动。  这东西嘴硬。  没歇够的巨鳄突然开了口:“你在做甚?”  贺灵川只能道:“这里好像有别的东西。”能令神骨项链发光,应该是宝贝才对,他不想错过。  鳄妖甩尾,搅得潭水哗啦一声响:“死龟后面有个洞府。”  两人都是一呆:“什么?”  “它占了一个洞府。否则这地方又黑又小,它为什么筑巢?”鳄妖道,“我在洞府外候了半天,才逮到这龟爬出来。”  “洞府?传说中仙人才拥有的洞府。你确定吗?”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个消息,真是远比巨龟、鳄神的存在本身更震撼啊。贺灵川满心好奇心,走到巨龟后方,伸手去摸石壁。  他听过的仙人传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都说上仙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那么仙人的洞府,想来也是很不凡喽?  他要赶紧瞻仰一番。  凹凸不平的石壁很坚实,敲一敲,空心的。  洞府是这么开启的吗?没见识。鳄妖指点他:“角落有个贝壳,踢它。”  哦,这灰蚌壳不是用来撬的,而是用来踢的?  这谁能想得到?  他伸脚踢了踢,蚌壳就张开嘴。与此同时,石壁上仿佛有水纹荡漾,随后打开一个缺口。  有光从中透出。  鳄妖闭目道:“进去吧,里面很安全。”它当然进去过了。  贺灵川闻言,才放心走入。  这里面像某个后山上的小院。天空灰蒙蒙地,不亮也不暗。  山石有长年水蚀过的痕迹,看来原本是个水潭,但现在一滴水都没有;地面光秃秃地,植物早都枯死了,仅有的一点草茎粘在干裂的土地上,辨不出原貌。  只有小院看起来还很完整,但外形与贺灵川见过的完全不同。原本应该是格外奢雅的,因为他见到檐下还余一点描金,可墙皮已经多有剥落。  地面的砂土有拖行的痕迹,篱笆也塌了一半,看样子不是巨龟就是鳄神干的。  贺灵川走进小院,门开着,里面各式家具齐全,但有些也被碰倒。到处都是书卷,一楼的蒲团上还坐着一具枯骨。  书封上的文字,贺灵川看不明白。他随手拿起一本,结果指尖刚碰到封面,整本书就化成了灰。  就这?  这就是仙人洞府?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仙气空灵、祥光万道不太一样?  灰尘很呛,贺灵川强忍着喷嚏,唯恐一下子把这里其他书卷也喷飞了。  看书是没戏了,他蹲下来端详蒲团上的枯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7章 搜刮最后一点家底 这位就是洞府主人,所谓的“仙人”?至少死后看起来和凡人没甚两样,风干的表皮贴着枯骨,早就面目全非,更遑论道骨仙风了。  他身上的衣服宽袍大袖,款式的确走的是飘逸风,非丝非绸却异常光滑,看不出什么料子。可贺灵川伸手一撕,它就破了。  这里的东西,怎么都跟纸糊似的?  少年站起来,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洞府主人是真地好穷,什么值钱的物事都没留下。  他再回到蒲团边,发现枯骨呈现标准的坐姿,右手握拳,唯食指指向地面。  地面?  他拨开厚厚的灰尘,看见地砖上整整齐齐镌着几百字,好像都是指尖刻出。  这是主人生前留下的遗书?想必他也知道,什么载体都捱不住漫长的时光,所以干脆刻写在黑石地面更能持久。  遗憾的是,笔迹虽然隽逸,但贺灵川多数都看不懂。  他想了想,取纸覆地,再刷墨揭下,这就拓文成功了。自己看不懂不代表别人也看不懂,今后去了夏州或者国都,再找几个老学究来解谜也不错。  他将拓纸小心收好,刚要起身,神骨项链突然发热,几乎是烫了他两下。  什么意思,这里还有东西?  贺灵川的动作顿住了,又将周围仔细打量一遍。  一切如常,破败的还是那么破败,颓废的也还是那么颓废。  不过他这回注意到洞府主人左手尾指还嵌套一个黑色指环,只不过先前被掩在衣袖下面,没被发现。  “恕晚辈失礼。”贺灵川向枯骨行了行礼,才小心将指环褪下。  这是个黑玉戒指,款式简单,没有任何纹饰。不过他试着将神念探入其中,不由得惊叹一声。  这是个储物戒指,内容空间很大,相当于十七八平的房间。  毫不夸张地说,光这个戒指本身就价值连城。当世的储物空间,有个一二立方米就很不错了,贺灵川现戴的这个,放入两个矮木茶几就基本塞满,所以平时只能收纳小体积的贵重物品,甚至放食物和清水都嫌占地方。  有这宝贝,那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一个小仓库。  现在这空间里摆着不少杂物,其中包括一摞玉简。这种东西只有食指长,长得像书签,在贺灵川听过的仙人传说里,出场的概率仅次于法宝。  听起来,此物就是仙人时代的硬盘,里面可以存储大量讯息。不过等他真正拿在手里,兴冲冲查看时,却发现这些玉简都是空的。  是了,没有灵气的滋润,其中存储的内容也会丢失。贺灵川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这里面会有仙人遗留的神通功法。  世间万物,大概都经不起岁月的催残。仙人和洞府也一样。  他走出小院,到处转了一圈。  这座“洞府”面积大概在七八百平,山石挺拔,如果有草木流水,想来景致也很秀美。可惜现在只是座光秃秃的荒山头。  洞府周围灰雾涌动,看不清雾外有什么。  贺灵川翻过山头、走近灰雾,举树枝捅了捅。  初时轻若无物,越往里越敦实,那感觉有点像拿手指戳一床厚厚的棉被,到最后是捅不过去的。  这大概就是洞府的边界了。  仙人洞府到此一游结束,他循原路返回。短暂的探险就要结束了,贺灵川表示非常失望。但这里先被灵龟发现,后经鳄妖造访,也不知道他自己算是第几波访客,洞府里空空如也才合理。  他刚想走出这个所谓的“洞府”,神骨项链又发热了。  这里还有值钱的东西吗?  贺灵川只得返身往回走。  走过了头,项链就发热,仿佛它着了急;越靠近洞府中心,它就越平静。  最后贺灵川走到那个干涸的水潭边上:“这里?”  只有站在这里,神骨项链才能保持安静。  现在该做什么?  这里只有石头和砂土,连一丝风都没有。除了他自己,一切都是完全静止的。  贺灵川以断刀为锹,刨了几下土,发现砂土地面相当坚硬,普通的刀剑恐怕还凿不开。  这底下就不像藏了东西的模样。  刨地这法子太蠢了,贺灵川想了想,干脆将神骨项链解了下来,摁到地面上。  你不是相中这里了吗?那自己想办法去。  他也是有些不耐烦,哪知神骨项链遇土即入,居然像掉进水面一样下沉。  贺灵川一个没抓准,它就消失在地表之下。  “喂!”他吃了一惊,如果这玩意儿不能自己浮上来,他亏大发了!  接着刨地三尺,没有神骨项链的影子,连个现成的小坑都没有。  好在又过几十息,贺灵川心急如焚时,这玩意儿自己冒了出来,红光大盛,也不知在地下遭遇了什么。  刚拣起项链,他就听见了沉闷的异响。  就像人的脊柱被拗断,又像藤条断裂,那动静再放大几十倍。  紧接着地面开始出现裂痕,由少变多,由浅变深,高处开始落下小石子儿。  此刻贺灵川哪还不知异变一定跟神骨项链有关,撒丫子就往洞外跑。  地面颤得几乎无法站立。  站在入口前回望最后一眼,仙人的房子和山崖一起坍塌下去,落入无尽的灰雾当中。  贺灵川不敢再看,一步跨了出去。  眼前一暗,又是黑乎乎的地穴。  就听“喀喇”一声,脚边那个椰子大小的贝壳碎了一地。  这响声同样惊动另外两个生物,鳄神和吴绍仪一起看了过来:“怎么回事?”  贺灵川回手按了按石壁,纹丝不动。  方才这里有入口,现在就只是岩壁了,实心的。  “洞府好像消失了。”  另外两位都有些吃惊,鳄神问他:“你做了什么?”  贺灵川的谎撒得毫不心虚:“我什么也没做,逛一圈就出来了。”  他还问鳄妖:“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鳄神也不关心,反正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只有贺灵川自己明白,神骨项链一定在洞府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吴绍仪行动不便,只能眼巴巴望着他:“真是仙人洞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8章 老乌龟的委托 他活了几十岁,还从没进过仙人洞府,又是好奇又是神往。  贺灵川两手一摊:“仙不仙人,我不清楚,里面有个小山包,有一具坐化的枯骨。”  他问鳄妖道:“你先前有拿到什么宝贝?”  “一堆破烂。”鳄妖道,“那里面没有丝毫灵气,比外界都不如,什么宝贝都会被蹉跎成废物。”  此时吴绍仪的心跳也稍微平稳,于是再度要求上岸。  贺灵川也知道该离开了,可是回头望望老龟妖的遗体,他又有点惋惜。你说你都死了还怕什么泄露天机,直接把答案写在签子上不行么?  更何况贺淳华说得很对,老龟妖还给看祠人托梦造签,若无求于贺灵川,何必费这工夫?  他原以为能在龟妖的遗体上找到答案,然而并没有。  贺灵川失望之余,掏出那两支下下签,摆在老龟妖的背壳上:“喏,这个还给你。”  他摆得挺正的,可也不知怎地,有支签子顺着龟壳边缘滑落下来,然后——  然后不见了。  “哎?”贺灵川转身时捕捉到这一幕,微微一怔。  签子呢?  它好像滑落到龟肚底下,然后不见了。  贺灵川趴下去找,也没找到。  一支破签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他转身要走,却见第二支签子也施施然滑落下来,就在他眼皮底下掉在地面,沉没了。  生怕他还没看清楚,全程慢动作。  莫说这地面是石头,就算是软沙,签子怎么下去的?  贺灵川终于有点兴趣,伸手到龟肚皮底下去摸。老实说要把手挤进去不容易,可是紧接着他有根指头突然探空。  龟肚底下是空的!  这么坚硬的礁岩中间,居然有个洞?  挺深的洞。  贺灵川下意识推了推龟尸,它当然是纹丝不动,反溅他一手血。  “鳄神,来帮个忙呗?”  鳄神的反应是甩了个尾巴,连嘴都懒得张开。  不在它份内的活计,它绝对不干。  贺灵川没奈何,只得拿出断刀切割地面。“老吴你再等一下。”  火星四溅,他都害怕刀刃再被磕断一次。  幸好这把武器一如既往的靠谱,他努力了一刻钟后,终于将龟腹底下的石洞给刨宽了,手也能伸得进去。  然后,他就从里面刨出一个比橄榄球还大、椭圆得近乎长方形的东西。  这东西是浅白色的,表面还布满了斑点。  一个蛋。  一个完好无损的……龟蛋?  所以这头龟妖是母的?贺灵川把蛋小心抱出来,在潭边洗掉表面的黏液。  洗完了他才想起来,鸡蛋这么洗是不行的,那龟蛋?  算了,这龟蛋是水灵下的,多少该有点不同吧?  吴绍仪眼睁睁看着,也是大感惊奇:“那是龟蛋?”  “明知故问。”水灵特地留签子给他,是为了托孤吗?  那就说明它托梦给看祠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即将死于非命。这么看来,水灵的占卜还是挺准的。  嗯……这对他说真不是好消息。  鳄妖眼睑一掀,也盯着这只蛋:“让我吃了它,我就送个曾孙给你当灵宠!”  外头几条大小鳄妖,都是它的血脉。  众所周知,鳄与蛇几乎是最不容易被驯为灵宠的。  贺灵川只能拒绝:“抱歉,不换。”鳄妖灵宠虽好,但这只龟蛋关系到下下签之谜,也关系到他自个儿的性命,那是万不能给出去的。  鳄妖也不生气:“罢了,已经杀它一次,就放它一条活路吧。”妖怪修的也是道,知道事不可做绝的道理。  “它?”  鳄妖偏了偏头:“只有这一颗蛋?”  “对。”至少他在洞里没掏着第二只。  “这不是繁衍,而是尸解。”鳄妖淡淡道,“你手里拿着的,不是龟妖子孙,就是它自己!”  贺灵川大奇。  鳄妖稍加解说,他才明白这样的天地灵物在大限已至或者修为再无寸进之时,会选择尸解之法超脱,以求二次重来的机会。  这头龟妖大概是将全身精华浓缩起来,以下蛋的形式转移出去,再将神魂灌入。  只要它能破壳而出,就能开启二次龟生,相当于删号重练了。  虽说转移神魂的过程有可能导致神魂受损、记忆丢失,不过逆天而为本来就要承担风险嘛。  可在这里,即使蛋能孵出来,洞口被沉重的龟尸堵得严严实实,新出壳的小龟也出不去,到最后恐怕要被活活困死。  可若不堵洞,满地的水耗子早将龟蛋吃掉了,哪有孵化的机会?  这个时候,就需要借助外力了。  感觉自己被当作了工具人的贺灵川,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对着空气道:“龟仙人,您是不是要我把蛋带走?是的话,掷三次都是字面朝上。”  他方才割掉了龟妖的XX,这时还要找人家对话,心里就有点儿虚,赶紧用上敬称。  三次投币在地,都是有字儿的一面朝上。  这老乌龟的神魂果然还在洞里游荡!贺灵川顿觉脖子后头都有点儿发凉。  “您给我两支下下签,我的劫数是不是应在今晚?”  铜钱三次都是反面朝上。  显然老乌龟说,不是。  贺灵川长长吁出一口气:“多谢。”  往好了想,这是不是说明贼匪之劫他最终可以顺利渡过?  心情顿时明媚。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大难在后,必死无疑?”  他投出去的铜钱,立着卡在石缝里了。  什么意思,答案既非肯定,也非否定?  这些老神棍,从来不把话说死。  “还有一线生机?”  铜板有字儿的一面又朝上了。  好,好,终于给出一次肯定的答案。贺灵川搓了搓手:“那么,怎样才能死中求活?”  这一回,硬币直接掉缝里了,还咯噔几声,显然缝里还有缝,要取出来不是那么容易。  也不晓得龟灵是没答案还是说不得。  边上的鳄妖忍不住道:“你好了没有?”  吴绍仪也咳了两声,越发虚弱。  这里是耽搁不得了,贺灵川也着急出去找寻家人,于是收好龟蛋,让鳄妖履行承诺送二人出去。  鳄妖早等得不耐烦了:“到我背上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9章 上岸谈条件 贺灵川将吴绍仪扶上鳄背,再去石滩找那杆长枪,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  “走了。”  鳄神缓缓下潜,两人憋住气,抓稳它背上的棘突。  好在这一段水路很短,鳄神游得又快,十几息后浮出水面,不再下潜。  两人长长透了口气。  实际上龟巢离仙灵村很近。贺灵川猜想卢耀等人这会儿还在西路上砸冰块儿,为了避开这伙人的目光,他特地要求鳄神绕个远路,从东边登陆。  那对巨鳄来说,也就是多甩几次尾的事,不费多大力气就施施然爬上了东岸。  没料到这里居然有个卢耀手下的土匪游荡,看见湖边有动静,立刻冲了过来。  他的视线被草木挡住,起初没瞧见鳄神,只看到两人一瘸一拐冒头,还以为这是藏在草丛中的村民,兴致勃勃想过来抢个劫。  哪知进前一看,喝,好大的怪物!  “鳄、鳄、鳄神!”这人大叫一声,转头要跑。贺灵川哪能让他如意,一伸手就要……  “要活的。”吴绍仪突然强调。  贺灵川拿出断刀,才想起自己准头堪忧:“呃,我投不准。”  “……”  吴绍仪无奈,不知从哪里摸出那杆长枪,当作标枪一样投射出去。  “咻”一记破空,枪尖穿过匪徒裤子,将他钉在路面上。  贺灵川赶紧上前,那厮刚要拔刀,就被他一掌击在后颈,晕了过去。  再看长枪,只钉住匪徒裤腿,没伤及他分毫。  贺灵川下意识看了看吴绍仪,这人满面都是命悬一线的衰相,该出手时,力度、准头竟然还分毫不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对于这种人,果然任何时刻都不该放松警惕。  当然吴绍仪不伤匪徒性命,肯定不是好心,他喘着粗气道:“这人能救、救我性命!”  这一枪发力,又让他浑身上下伤口挣裂。  这时岸上又有脚步声传来,显然土匪晕倒前的大呼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贺灵川摸出匕首,潜去树后,正要发动偷袭,不意草丛中簌簌一响,有个东西先扑向土匪。  此物动作极快,土匪只觉眼前一花,左眼剧痛,不由得惨叫出声,双手一阵乱打。  贺灵川趁机欺近,一匕捅在他后心上。  世界立刻清净了。  他一转头,发现地面上有个东西移动灵活,虽然身体隐在黑暗中看不甚清楚,但一对绿豆眼还反射些许幽光。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贺灵川挑了挑匕首,却听后方的吴绍仪开声了:“煤球,过来!”  那物倏忽而去,吱一声扑在他怀里。  贺灵川返身走过去,才发现那居然是头紫貂,就是后背颜色很深,像打翻了墨盘,煤球的名字倒也恰如其分。  紫貂在吴绍仪身上游走一遍,很细心地避开了伤口,而后望向贺灵川,偏了偏头。  “这人从鳄口底下救我一命。”吴绍仪抚着它的脑袋,“他们人呢?”  “以为你死了,都散了。”紫貂突然开口。有鳄神口吐人言在前,贺灵川倒没有很惊讶,“一部分被卢耀趁机招揽,大多数都溜了,但这时候还未走远,我过来看看情况。”  “去把他们追回来。”吴绍仪话刚出口,就改了主意,“不,等上两刻钟后再去。”  贺灵川看他一眼,暗道这人疑心很重,对朝夕相处的手下也未敢全然放心,不愿让他们瞧见自己最虚弱的模样。  此时阳光充足,几条巨鳄大喇喇趴在村东湖边晒太阳,有几条还舒服地张大了嘴。  贺灵川飞快到村东走了一趟,没发现半个人影,仅有几只走地鸡瞎遛跶。看来,卢耀只留下两个匪徒看守/搜刮仙灵村。  可见匪徒们最近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地,一个小村庄的财富都不肯放过。  他找了个宽敞的屋子,把吴绍仪和匪徒都搬了进去,问吴绍仪:“你要怎么用他?”  “交换伤势。”吴绍仪吃力道,“我学过一门秘术,可以将伤势转移给其他动物或者人类,但条件十分严苛,最好还要生辰八字吻合,这人、这人其实不太合条件,好在你有龟珠,他还能凑个数儿。”  连伤势都能交换?贺灵川顿时来了兴趣:“这秘术很难掌握吗?”  “不难,但材料只有一份,并有诸多后患。”吴绍仪苦笑,“我也顾不得了,保命最重要。”  “你自己能操办吗?”贺灵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还要去追队伍。”  别说他见死不救,他跟吴绍仪非亲非故,甚至立场上还对立,他还把这人从绝境中捞出来了,不算仁至义尽?  何况救人还要搭上一颗龟珠,这玩意儿听着就像无价宝。  “不能,没你不行。”眼看他要走,吴绍仪无法,只得抓住他衣角,再指了指身边的长枪,“此枪名为‘腾龙’,原为宣国名将廖末招所有。枪尖为乌金掺入天外陨铁所造,枪身则取自七百年的双生藤。你可知双生藤?”  贺灵川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双生藤特指寄生在仙盘树上的两种藤蔓,因为要抢夺树身的营养而纠缠在一起,拼尽全力想要绞杀对方,久而久之,反而双双强大。倒是动不动高达二三十丈的仙盘树最终可能被绞死。用双生藤制作的腾龙枪身有多强韧,你也见过了。”  这把枪卡在巨鳄口中,任它怎么咬都折不断,虽说有鳄妖蛀牙怕疼的原因在内,但枪身这份坚韧也的确让贺灵川印象深刻。  “近些年,仙盘树已经很少见,只存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双生藤更没人采得到了。”他叹了口气,“反正我以后也不能舞枪了,这宝贝就送给你了。”  贺灵川抚了抚枪身:“我治好了你,待你同伙赶到,反而要对付我。”  腾龙枪虽妙,不足为报酬。  他也明白,自己是吴绍仪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这小子,算不得是好人。吴绍仪也无奈,知道贺灵川要跟他谈条件了。跟鳄神搏斗时可以视死如归,可一旦回到陆地,呼吸到泥土和湖水的气息,他又极度渴望活下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0章 扁担钩 “放心,有我在,你的安全有保障!再说,我活着,你们才有对抗卢耀的希望。”  贺灵川立刻竖起耳朵:“哦,怎么说?”  “我被鳄神叼走导致部曲溃败,卢耀趁机收人。”自己的死活系于眼前少年,吴绍仪打起精神游说,“我活着,他们才不被卢耀所用。”  “还有裴新勇,我可以说服他一起对付卢耀。”  贺灵川听到这里不再犹豫:“好,要怎么做?”  接下来,他就按照吴绍仪的指示,取出一颗龟珠洗净。  莫看巨龟体型惊人,其实龟珠也就鸡蛋大,还是小个头的鸡蛋。表面的血污被洗净后,它就焕发出银白中带一抹浅蓝的光,晶莹柔润。  这不比什么夜明珠要上档次?  并且龟珠还有其他妙用,比如方才他试含一颗在口,就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贺灵川看着它叹了口气,暗道几声可惜,然后找了个木棰子,咣咣咣几下将它碾成粉末。  砸珠取粉有讲究,不可用铁器。  然后他去找无根水。  无根水就是没落地的雨水。这个好办,最近刚下过雨,随便哪一家檐下的雨水缸都是半满。  他接过吴绍仪递来的一张黄纸符烧成灰,泡在小半杯无根水里。  而后,把龟珠粉倒进来,搅拌至完全溶解。  诡异的是,这时符水是红色的。贺灵川不清楚是不是朱砂的作用。  做到这一步,他就得去野外逮一只蚱蜢。  吴绍仪特地交代,要母的,肚子不能太大。  这更难不倒贺灵川,他小时候住在乡下,祸祸过的蚱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何况仙灵村刚打上来麦子,现在田里蹦跶得最欢的就是这些小害虫。  时间紧迫,紫貂也跟出去帮忙。  它身手灵活、眼睛更尖,底盘还低,抓蚱蜢的速度比贺灵川快得多。  没过多久,他们就逮到一只又肥又壮的扁担钩,翻过来一看,大腹便便。  秋天了,雌虫肚里的子儿成熟,都要准备寻地方产卵。  肚子太大不合要求,扔了,重找。  这样一连找了十七八只,贺灵川才终于弄到一只合规的。  健康有活力,小腹也只是微鼓。  贺灵川把这绿油油的虫子扔到水杯里,加盖扣好。两人一貂六只眼睛,瞬也不瞬盯紧了。  扁担钩掉进符水里,本能地挣扎几下,不过灌了一口符水后就愣住了,居然静止不动。  与此同时,杯中的水位开始下降。  显然,它在大口大口喝水。  诡异的是,杯中水的体积至少是扁担钩的两三倍以上,最后却被它喝了个干净。  吴绍仪看到这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多半是成了。”  贺灵川看他一眼:“不然?”  “符纸只有一张,得自圣师。”洪向前死了,这一手秘技他也复刻不出。  贺灵川听了,却对洪向前这人更感兴趣。叛军称其为圣师,上上下下对他心悦诚服,就连杀人如麻的卢耀都不例外,甚至北方妖国来的鳄神也愿意为他所用。  这个人还精通术法符录,让贺灵川一下就联想起孙孚平孙大国师来。  真是不简单。  扁担钩并没被撑死,喝完水之后就进入了静止状态,只是偶尔抬前肢洗脸洗须。但它的颜色却变了,从青草绿渐渐变成血红色,并且浑身长出了不规则的黑点。  与此同时,它的腹部却越来越鼓胀,看起来就是被吹大的气球,表皮也被撑得越来越薄。腹部同时也越来越透明,两人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细小的虫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长越大、越饱满。  事实上,就是它们撑大了母虫的肚子。  就在它滚圆到夸张,贺灵川怀疑它下一秒就要爆开时,扁担钩的腹部终于停止了生长。  按理说,蚱蜢会把卵鞘产到泥土里头,再过段时间,卵鞘才会孵化为幼虫。  可这头母虫毫无要生产的意思,那些古怪的卵竟然直接在它的腹部里孵为幼虫!  蚱蜢的幼体称为跳蝻,除了没有翅膀、体型又小,和母体看起来并没太大区别。  刚爬出卵壳,它们就急不可待地扑向兄弟姐妹,用出生即完备的口器大撕大咬,饿了三天的狼都没它们贪吃。  贺灵川看得后背一阵恶寒。  蚱蜢向来以植物叶片、嫩茎为食,是严格的素食者,可母虫喝掉符水以后,肚里的幼虫突然转性,不仅吃肉,还是同类相食。  很快,母蚱蜢腹里的幼虫数量迅速减少。  弱小的都被吃掉后,就轮到强者相噬。  贺灵川喃喃道:“这不就是养蛊?”  通过残酷的竞争,所有幼小个体获得的养分,最后只归一个所有。  放在人类社会来说,这种行为有个更高大上的词汇,叫作零和博弈。  幼虫之间的死斗非常迅速,在他出神时就完成了互相残杀,最后两条跳蝻也决出了胜负。  吃掉落败者之后,最大的一只跳蝻成为了最终获胜者。  它的体型又变大了,并且表皮也是红黑相间,与母虫几乎一致。  这一段时期,母虫仍然静止,并未因腹部内的激烈而痛到满地打滚。贺灵川甚至从它狰狞古怪的脸部看出一点慈爱的意味。  幼蝻消化掉同类以后,也不再动弹。  “母体的精华都转移给它了。若我们不管它,它在两个时辰后也会长出翅膀,破腹而出。”等了这么久,吴绍仪状态更差,印堂已经一团黑气,目光都有点涣散。  “现在,把它挖出来!”吴绍仪扭头对紫貂道,“可以了,去把人都找回来,越多越好。”  紫貂跳下炕,细长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外。  贺灵川把扁担钩倒出来,摘下肚腹,依吴绍仪的指示再把母虫捣碎,就要塞进俘虏嘴里。  那山匪已经醒来,见状大叫:“我无辜的,不要害我!”  “你无辜?”贺灵川笑了笑,“那你裤腿上的血迹怎么来的,莫不是女扮男装?”  山匪一愣:“这、这个,我帮忙搬尸体而已……”  贺灵川懒得听他争辩,一肘打在他横膈膜上,把这人打得一个前倾,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1章 移伤秘术 趁他痛得吸气,贺灵川把虫粉倒进他嘴里,强行灌了两口水,迫他咽下。  母蚱蜢的腹囊连同里面的幼虫,却被吴绍仪给吞了,还嚼了两下,贺灵川都听到嘎嘣脆响。  “还做什么?”  “不用。等着就好。”  也就几十息后,贺灵川听到吴绍仪的呼吸越来越稳定,再试脉搏,也越发有力。  他拆开吴绍仪身上的的药布,发现那几个形状可怖的大血洞正在缓慢收缩。  另一侧,土匪却痛得大叫不止。  他身上出现一处又一处伤口,位置与吴绍仪的一模一样,由小变大,血也流了出来。  再听喀啦几声,他有几根骨头依次断掉。  也就是一盏茶工夫,吴绍仪身上的创伤基本愈合,皮肤上只剩红痕。贺灵川试探着按了几下,发现他断掉的肋骨也长好了。  再看土匪,先前吴绍仪的伤势基本都出现在他身上,轮到他有出气没入气,性命垂危。  “除了失血过多,你的伤基本恢复。”贺灵川一边观察吴绍仪一边啧啧称奇,“那个黄符,你会画吗?”  吴绍仪真没骗他,这套秘术的施法过程不难,谁都是一看就会,贺灵川还能把原理也猜个七七八八。  有句老话叫作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其实母虫产卵不久就衰竭了,很快冻饿而死。新生的幼虫却在地底快速成长。  实际上,这便是生命精华的代际转移。  吴绍仪就是借用了这种关联,将土匪的生命力转移给自己,而将伤势转送出去。  施术的关键在于符纸、龟珠。  先前他接过黄符纸也仔细看了几眼,那上面的字符都是朱砂画成。但诡异的是,无论他怎么凝神细看,却觉得线条越看越是模糊,根本记不下来。  高深的符术都是这样,有防盗功能。否则别人拿到手临摹一番,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绍仪摇头:“我大老粗一个,哪会这些?圣师说过,当世懂这秘术的不超过三个人。现在他已经亡故,那么就剩两人了。”  他缓缓坐了起来,脸色还很苍白,贺灵川更觉得他好像老了几岁。  明明龟珠给他提供了那么丰沛的能量。  “圣师说我命中有一次大劫不好过,才赐这张符纸给我。”吴绍仪苦笑,“但这法术恶毒太过,有伤天和,我的伤即便恢复了,最多也只能再活个三五年,一身修为尽祛,并且每年的这个时候旧伤重现,还要再体会一整天的伤痛之苦!”  “那是够遭罪的。”贺灵川心里其实不以为然,这人不如狗的世道还有什么“天和”可言吗?“我在这里已经耗掉不少时间,该去找大部队了。能骑马不?”  吴绍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没问题。”  他只是不能打仗,同时又失血太多,需要休养而已。但两人都明白,眼下根本没时间给他休养。  此时那土匪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挂了。  若非施术及时,此刻咽气的就是吴绍仪了。  吴绍仪向他郑重行了个礼:“多谢替死!”  走出屋子,他才问起贺灵川姓名。贺灵川报了名字给他,又望见滩上晒太阳的巨鳄,忍不住道:“对了,我在西路上看见鳄妖偷袭你,直接就拖入水中,怎会给你反击的机会?”  莫说是得了道行的鳄神,就是普通鳄妖攻击人类,只要身长超过三米,人类也很难反抗,除非有同类相助。  吴绍仪叹了口气:“它先将我拖下水底,游了一段时间,很快又浮上水面,准备将我调整位置、方便吞咽。我就藉机撑起了长枪。”  贺灵川恍然大悟。  鳄、蜥、鸟类进食,都是能咬不能嚼,以吞咽为主。进嘴的猎物打横着吞不下,它们会做一个短暂的抛抬动作,把猎物换一个方向吞下去。  吴绍仪就是抓住了这短短一瞬,自救成功。  说来容易,但这份临危不乱还是很让贺灵川佩服的。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身上要是嵌着几十颗獠牙,伤口一刻不停往外淌血,能不能像吴绍仪这样镇定?  就在这时,村外的道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出现,见到吴绍仪都快步冲了过来,喜不自胜:“将军,您还活着!”  这些自然就是吴绍仪的手下了。先前吴被巨鳄偷袭,群匪无首,被卢耀一打就散了。  除了被卢耀招揽的一部分,其他的都在村外不远处徘徊,准备再筛选一个头领。  这么多人的行动、吃喝,要是没得指挥,那才是灾难。  吴绍仪在自己军中威望隆重,紫貂赶过去收拢,应者如云。  前后也就小半个时辰,人居然就回来得七七八八了。  贺灵川粗略点了点人数,居然有五六百人,心头暗喜。  这种人数、这种力量,只要运用得当,或可成为一支奇兵。  众人问起,吴绍仪也不藏掖,将自己独斗鳄神的事都说了,于是收获手下连绵不绝的敬仰之情。  众匪徒对贺灵川也是好言好语,吴绍仪直接指他为救命恩人。而对匪徒们来说,能和自家老大一起乘鳄回来的,就被默认不是普通角色。  鉴于几头巨鳄就趴在湖边,没人怀疑他们的话。  人多了就闹腾。鳄神嫌这里不清静了,于是缓慢转头,准备返回湖中。  贺灵川眼尖,赶了过来道:“哎,鳄神等一等!”  巨鳄停下脚步。  从前除了洪向前,它不理会任何人类。不过贺灵川先前帮过它的忙,它是只恩怨分明的生物。  “什么事?”  “你为什么给卢耀当打手?”这也是吴绍仪的疑问,“洪向前已死,你怎会依附于卢耀?”  “洪向前曾经藏有一滴黑龙精血。卢耀就以此为酬,换我两次出手。”巨鳄缓缓道,“以红藜粉为号,这是最后一次。”  是哦,这些走鳞都对龙血痴迷得很,好像对它们修行大有裨益?贺灵川眼珠子转了转:“卢耀带你们来仙灵湖做什么?”  “他说,这里需要我帮忙。”  吴绍仪手下的匪徒们听了,都是面带怒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2章 编制的魔力 从卧陵关到仙灵湖,路途曲折超过四百里。卢耀以龙血为代价请鳄神到这里来,难道是请它老人家看风景?  不消说,这厮打三军会师的主意呢。有鳄神助阵,他大概想弄个统帅当一当。  贺灵川又问:“我如果杀掉卢耀拿到龙血,你能不能也给我服务?”  “不行,龙血已在我这里。”巨鳄眨了一下眼,“但你如果杀掉他,我可以免费帮你一次。”  “啊,你咋这么好呢?”天上还能掉馅饼?  “洪向前的死,他脱不了关系。”巨鳄的竖瞳转向贺灵川,“接好我的眼泪。今后你将眼泪浸到仙灵湖中,就可以获得我的庇护。”  它眼角的泪快流到地面了,贺灵川赶紧拿个水晶瓶子接起。  这就是鳄鱼的眼泪?对光一看,这颗泪珠还微微泛蓝。  就冲着鳄神的口气这么大,他也把瓶子塞紧,珍而重之藏好。  “我还有一事不明。”  “说。”鳄神明显不耐烦了。  “你为何要离开北方妖国、进入大鸢?”显然这条巨鳄离开北国以后是一直南下,先参与了震惊全鸢国的卧陵关大战,再顺着水路走到了仙灵湖来。  鸢国大地上水网纵横,对巨鳄来说都是快速通道。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北国新帝上位,跟我族不合。”鳄神冷冷道,“出走的不止我族。”  “那你今后有甚打算?”  鳄神想了想:“仙灵湖不错,我就住在这里吧。”  光是湖面上就有八百里开阔水域,水下还有溶洞、暗道无数,并接众多溪河,食物也相当丰富,鳄神对这里的地理条件很满意。  贺灵川轻咳一声:“那你要不要考虑,捞个水灵来当一当?”  “像那头乌龟?”  “对。”贺灵川笑道,“你若是个野怪,又爱吃人,地方上未必容得下你。”  鳄神呵呵两声,明显不屑。  贺灵川极力游说:“就算你不怕,他们对付你的孩子也不会手软。既如此,你还不如接下水灵之位,虽然往后要保一方水域平安,但有王廷分配给你的元力可用,并且还能享受人类的定期供奉,利大于弊。”  鳄神听到“元力”二字,也有点心动。  那头龟妖的战力与它相差甚远,却因为有水灵的元力加成,激斗了一个晚上才落败。如果自己也能捞到元力加成,那么对于未来的修行大有好处。  何况附近的居民为它建祠立牌后,还要定期供奉水灵,往湖中投入大量活禽活畜。  白来的鲜食,哪只妖怪不想要?  天天吃鱼,偶尔也要换一下口味。  边上的小鳄妖赶紧拿尾巴扫了扫它,示意老娘快点接下。  鳄神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这种事情,你能办成?”  “能!”贺灵川拍胸脯保证,“只要你助我们剿杀卢耀就有大功,我可以请千松郡守致信本地官府,给你申请仙灵湖水灵之职。有这样强大的妖怪庇护,地方官做梦都要笑醒。”  这个世界本来就由人类与妖怪共享,人国当中有妖怪存在,就像妖国当中有人类存在,那是再正常不过。官方对于特别棘手或者拿捏不住的大妖怪,最好的办法就是招安,请人家来当水灵/水神。  权衡一下利弊,这些灵智已开的大妖怪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一边管好自己的地盘一边还能拿皇饷或者享供奉,人类则享受了太平,可谓双赢。  至于妖怪们有什么前科,是杀人吃人还是发大水淹村子,那都既往不咎。相比山贼盗匪,官府更希望招安妖怪,盖因后者多半性格直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容易突然反水。许多妖怪的山泽水灵之职一当就是一二百年,中途几经江山易主,新王朝也很快会承认它们的位置。  所以鳄神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等贺灵川拉到这么几个强力帮手以后,吴绍仪和手下们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古怪了。  老实说,就算是卢耀拿出来的龙血,都没有官府给的水灵之位那么打动鳄神。  这就是编制的力量。  吴绍仪有个手下叫做连登,这时搓了搓手,对贺灵川道:“贺兄弟,我们帮着官兵解掉卢耀之围,那是流血又流汗,说不定还要折损人手。你看,这对我们自己好像……呃,没甚好处?”  贺灵川看了吴绍仪一眼,见他立在一边沉默不语,知道这人心情复杂,于是道:“你们一日是叛党,一日要受官方追捕,这跟卢贼没什么两样。”  众贼脸色都不好看。  从卧陵关兵败以来,人人都知道丧家之犬的日子不好过。这支队伍今后的出路在哪里,连吴绍仪都很迷茫,不敢打包票。  贺灵川却紧接下去道:“除非你们愿被招安!”  招安?大家听见这俩字,面面相觑,心头却不很反感。  贺灵川不需去看别人,只要关注吴绍仪,一见他面无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有戏。  这三支流匪悄悄会师仙灵村,无非想着抱团,今后能争一点安身立命之地。  其实,打不过就加入不失为一条出路。连鳄神这样桀骜不驯的野怪,都要入编吃公粮了,他们在一边看着其实羡慕得紧。  “你能作主?”吴绍仪目光深注,“你不过是个随军的小吏,凭什么?”  “能,就凭我是千松郡太守贺淳华的长子!”贺灵川咳了几声,知道该亮身份了。空口无凭,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唯有身份这东西,一甩出来砸得人鼻血长流,人家还得笑逐颜开,“我父亲北上夏州出任总管,带去的队伍就是自己的嫡系!你们一旦归服,就成为我贺家心腹,今后是军中元老,在夏州还不是吃香喝辣、耀武扬威?”  他知道,跟这帮子悍民谈理想、谈人生都没用,给点儿实际的保障最重要。  光是“吃香喝辣、耀武扬威”这八个字,就可以概括多数人的毕生所求。  果然山匪们目光闪烁,都有些意动。  连登揉揉后脑勺:“王廷出尔反尔的事也没少做了,就算吴将军归顺,万一他们……”他们是义军,对官兵天然就警惕疑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3章 局势生变 贺灵川不待他说完就打断道:“北方战事紧迫,正是用人之际!王廷现在焦头烂额,能上战场的兵力每多一分,他们都求之不得,哪会在这时自断臂膀?等到战后各位有军功在身,又镇守夏州,王廷就想拿捏,也要先过总管那一关!”  一州总管是地方大员,既管经济民生又是军政一把手,王廷也相当尊重。  历朝历代,招安都屡见不鲜。被招安的叛军,有善终的,有不得善终的,真没什么统一的规律。吴绍仪对贺灵川道:“兹事体大,我得和兄弟们商议一下。”  ¥¥¥¥¥  前方就是驻马坡,这意味着裴新勇的追击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卢耀设在哨子岩的七百伏兵,在折损了一百多后,已经被他撵着逃过了驻马坡。  这地方是一段天生桥,易守难攻。追到这里,裴新勇就可以放下一二百人守桥,自己带大部队回去仙灵村,与吴绍仪汇合。  但裴新勇现在有些举棋不定。  他派往仙灵村的探子先后三次发回消息,第一次是吴绍仪成功突袭仙灵村,卢耀手下应变不及,被斩杀许多,卢耀本人也被追去湖边,打算乘船逃走。  裴新勇本身不喜欢卢耀。事实上,这种食人魔本就不招人待见,尤其圣师亡故以后,卢耀身上的优点全变成了缺点。  但裴新勇一直认为,己方要抱团才不易被官兵个个击灭,所以才倡议三方会师,共商后续。  孰料卢耀包藏祸心,摆了他们一道。  既然如此,他就帮着吴绍仪除掉这个祸首,千万莫留后患。  他接到的第二个情报,是官兵放弃仙灵村,也进入了西山路。  裴新勇看到这几个字,目光一凛,以为官兵识破他与吴绍仪的计划,要赶来哨子岩解围。可是探子紧接着就写道,官兵自带十余部马车上路,同行的还有仙灵村民百余人。  这就不对味儿了啊,哪有剿匪时还要拖家带口的?  这些官兵与其说像追杀,倒不如说撤退更贴切。是发现打不过吴绍仪,所以才脚底抹油跑路吗?  该怎么对付这支官兵,裴新勇还没想好。  事实上,这支官兵出现在这里,本身也很蹊跷。  不过,探子传回来的第三个消息,居然峰回路转。  鳄神偷袭吴绍仪,卢耀上演绝地反杀,不仅化解眼前危机,还趁机将吴绍仪的手下都收为己用!  这就太糟糕了。  裴新勇这样见惯了风浪的老将,一时都没想好自己接下去要怎么办。  就此离开?  他这里正在举棋不定,天空中扑噜噜一阵振翅声。裴新勇身边的亲卫一抬手,机关鸟就站了上去。  亲卫从暗格里取出字条,递给裴新勇。后者接过来看了两眼,脸色大变!  上面就寥寥几字,但腥味扑鼻,显然都是蘸着鲜血写的:  “你中离间计!速往东反杀官兵,与我汇合,既往不咎!”  落款就一个字:  卢!  显然他放在仙灵村的探子,被卢耀找出来杀掉了,随后这人夺过机关鸟,亲自给裴新勇写下通牒。  这是陷阱吗?  他这里沉吟不决,心腹凑过来道:“将军,卢耀如想追杀我们,追就是了,没必要再写这字条过来。”  说得也是。  见他听进去了,心腹又道:“如果卢耀所言是真,那队官兵不除,义军南下的消息早晚泄露出去,后患无穷。”  卧陵关战败后,四散的义军都很注意隐藏自己行踪。  这三支义军为什么偷偷摸摸来仙灵湖会师?还不是贪图那里肃静,可以好好议事。若是行踪给泄露出去,后面地方反复派兵来剿,那真是麻烦大了。  如果卢耀说真话,那么他们可以合力绞杀官兵;  如果卢耀要骗他返回,官兵也不过二三百,加上卢耀四五百人,合起来也就是七八百。裴新勇自己拥兵一千六百多人,从人员、从素质上说,也没甚好怕。  打不过还可以走嘛。再说他想起先前收到的第二条情报,官兵西进时拖老携幼,根本不像打仗,反倒更像逃命!  想好这些,他就抬头下令:“头尾变向,我们往回走,杀狗官去!”  ¥¥¥¥¥  山匪们开会,贺灵川只得避开。  他心里其实着急得很,不知道官兵境况如何,有没有与敌人交手。可现在西山路上出现了很奇特的一幕:  七百卢匪←裴新勇军队←官兵←卢耀的四百人马。  西山路上有这么多股势力,一股追着一股跑。就算贺灵川的马儿够快,他现在追去,顶多也就是追上卢耀的人马,一场大战难免,并且与老爹还是联系不上。  这可怎么是好?他好不容易说动吴绍仪、说动这群山匪为己所用,不拉去解官兵之围太可惜了。  烦恼归烦恼,贺灵川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恶战一夜却无水米打牙,是该补充体力了。他溜去村民屋舍中逐个翻找,很快从人家厨房里翻出几张大饼。  仓库里的新麦可供歹徒们敞开了吃喝,他们昨晚胁迫村妇做了不少吃食,可夜里突然又有鲜鱼大餐,于是这些厨房里就剩下许多主食。  鱼冷了就腥,不好吃,但饼子可以对付。  贺灵川找了几张烙到焦黄的卷饼边走边吃,主食的微甜和小葱的香味很能抚慰肠胃。对于吃的,他其实不怎么挑。  他又想起那几头巨鳄,于是回到村中,找了个圈舍。  他想抓几只鸡鸭来着,哪知这个圈里一地鸡毛,只有两个小鸡躲在木栏后头簌簌发抖。  看来这里昨晚已经被山匪洗劫过了,他正要往外走,却见地上有斑斑血迹,几个鸡头扔在地上,还有几副掏空了的残骸。  贺灵川拎起来看了一眼,这不似人类所为。不管山匪还是平民,杀鸡以后都会拿去厨房处理吧?  他耸了耸肩,换一家找鸡圈,这回找到几头肥鸡,于是抓到湖边,抛了过去。  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  这些带毛的飞禽咯咯乱叫,鲜活得很。鳄神懒得动弹,还是半闭着眼晒太阳,其他几只小鳄妖却追着鸡鸭跑,不一会儿就吃得满嘴带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4章 错综复杂 贺灵川看着它们,心里很有几分自得。想跟这些吃人的怪物套近乎不容易,他原计划是用上龟珠,不过后面灵机一动甩了个编制出去,空口白话就套来了鳄神的帮助。  权势啊权势,这种力量实在太好用了,难怪老爹醉心于此。  等贺灵川手上七八张大饼都吃完,山匪那里也商量完毕,吴绍仪带着手下走了过来。  “贺总管手下这支队伍可有名号?”  “有啊。”贺灵川喝了口水,“就叫策应军。”  这也是贺淳华和幕僚们商议的结果,他原打算将这支亲手带去夏州的嫡系部队命名为黑水军,结果贺越和幕僚严重反对,认为以源地为名太过小气。  “我们愿意加入,但我至少要一个副将之职,手下的兄弟们也要各有位份。”  “可以。”贺灵川想了想,“以吴将军的资历,担任军中副将足矣。但我有言在先,你手下这些人可能到时会被打散,编入整军。”  这也是正常操作,防止抱团。吴绍仪并不反对,反而对贺灵川的保证更放心一点。  这小子若是满口答应,那才更接近于放空炮。  “那么我们来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吴绍仪找了个树桩坐下来。  他重伤初愈,虽然动用了禁术把伤势置换出去,但大量失血是实实在在的,到现在都没补回来,脸还是白的。  他已经连吞好几颗补血回气的药丸,嘴里还嚼着老参,这才没陷入眼黑气短的困境。  他自己也明白,这会儿最好是弄一大盆参汤老母鸡,连汤带肉吃掉,然后躺下来睡个一天一夜。  睡觉最补血。  可惜,客观条件不允许。眼前的郡守大公子还等着自己立个归顺以来的头功。  所以吴绍仪拿起一根树枝,就在滩上比划起来:  “说起西山路,现在前头几股部队已经跑远,我们骑马去追不容易,恐怕也没法和贺郡守会合。”  贺灵川看出,他在地上画的是附近的山形。  “因为打算在仙灵村会师,我事先派人查探过附近地形。这儿山随水走,从得胜镇到仙灵村,群山基本是傍着仙灵湖的上游。”吴绍仪道,“陆路不好走,不如我们改走水路?”  “乘船?”贺灵川转头去看湖边的木栈,“船只不够吧?”  湖边只有七八条船,其中有一条挺大的,但这样最多也只能装上一百多号人,否则卢耀早就弃马乘船去堵官兵。  “是不够,但别忘了还有它们。”吴绍仪一指岸边的巨鳄,“它们背上也能站人,尤其是鳄神,光它自己就能驮上六七十人。”  鳄神身长五丈有余(17米),比某些大江上的渡船还要长、还要宽。汉子们往它后背上一站,手拉手肩并肩挤一挤,还是能挤上去好几十号人的。  卢耀当时不敢打它的主意,是因为自己与鳄神的协议已经完成,对方没有义务再帮他了。  但贺灵川不同,现在鳄神已经是官家的人,不,官家的鳄了。  “头一批有二百多人走水路过去,无论是偷袭还是照应,已可解燃眉之急。”吴绍仪接着道,“剩下的人走陆路,乘马过去。”  他见贺灵川沉吟不语,又道:“眼下最要紧之事,就是联系裴新勇。”  “联系裴新勇?”  “不错,他拥兵一千六百人,是现在西山路上最重要的一股力量。他帮官兵,官兵胜率大增;他若帮卢贼,贺郡守就要倒大霉。”  贺灵川蓦然动容:“你说得对!”  此时晾在一边的鳄神也不紧不慢开口:“你们要去哪?”  “卢贼安排在哨子岩那七百人一直没出现,也就是说,裴新勇成功完成了拦截任务。这七百人往东前进不得,就只好西退。”贺灵川指着地上的山形分析,“那么我们不仅要赶在官兵前头,最好还要赶去裴新勇前头。”  “从仙灵村到哨子岩还有好几里,何况从昨晚卢耀令箭上天算起,裴新勇应该比我们早行三个时辰。”  裴新勇拦截哨子岩伏兵时还是黑天,这会儿太阳都老高了。  吴绍仪听到这里,反而笑道:“山路崎岖,那也没走多远。走水路的话,很快就能赶上。”  这里的山路莫说九拐十八弯了,就是九九八十八弯都有了。  与之相伴的宽阔湖面则任你遨游。所以仙灵村的村民进出山区,无论送人还是载货,也喜欢走船的。  他在地图上戳了个点:“水路终点定在得胜镇最好。那里沿河,应该有码头。”  有码头,就有合适人车行走的路。  “那里被卢贼占领了,据说有几百人守镇。”贺灵川提出质疑,“我们还要去那?”  “我们就算走水路能到,也没有马匹,怎么追赶裴新勇?”吴绍仪笑道,“卢耀从来将精锐都随身带着,留在镇上的八成是弱兵,目的也只是守住后方罢了。我们这二百人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位贺公子还是年轻,没有打仗经验。只要调度得好,二三百人奇袭两三千人的大营,那也不是稀罕事。  他接着又道:“按我昨晚与裴新勇的分工,我拿卢贼,他拦截哨子岩的七百伏兵,完事还要过来与我会合。所以他不会一路追到得胜镇去,最多在驻马坡就会转头。那里易守难攻,只要留下二百人马,就算前头的卢贼余兵杀个回马枪也可以守住一时。”  贺灵川点头:“我们也预估卢贼布置在哨子岩的七百伏兵遇袭后,会往得胜镇逃蹿,人都有避害本能,逃回大本营就可攻可守。所以裴新勇同样会撵着他们往得胜镇而去,为了防止他中途掉头,贺郡守的队伍会提前拐进岔路,赶往千藤镇。”  当初贺淳华制定这个策略,就要预估到裴新勇的回头风险。怎么说那也是手握一千大几百兵力的匪首,一旦正面碰上官兵,那还不眼红?  好在外界进入仙灵村的路到后半程只有一条,但从村子往外走,尤其是往西走,前后却有好几条岔路,这就给贺淳华的队伍提供了更多战略缓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5章 被发现了 这也是他选择西行的理由。仙灵村东路地势太平坦,他们还带着马车等重物,肯定是跑不过叛军的;而往西走只要拿捏好时机,说不定有惊无险就可以下山去了。  话音刚落,有两个匪兵赶了过来,手里赫然抓着一个人头:“将军,我们搜索西山路边的树林,发现有个人被砍头了,孤零零地死在那里。我们把他的东西带了回来。”  人头呲牙咧嘴,沾满草泥,但吴绍仪接过来一看,边上就有人叫道:“刘猴子!这是裴将军的斥候刘猴子,我们在卧陵关喝过两回酒,都是他付的账!”  不待旁人发言,贺灵川立刻道:“我们官兵没有斩人首级的习惯,这一定是卢贼下的手。”  “大概裴新勇派他过来打探情报。如果他是被卢贼所杀,那么卢贼恐怕也拿到老裴的情报了。”吴绍仪看向山匪,“你手里拿的什么?”  那人赶紧往前一递:“好像是个机关鸟。刘猴子死在地上,我在他头顶的树梢上找着的。”  贺灵川早听说这世上还有傀儡术,傀儡师能令自己制作的机关以各种方式活动。不过亲眼目睹么,这还是头一回。土匪手里的机关鸟和真鸽子同等大小,颜色暗灰,不引人注目,这倒很贴近它的职能。  “这人多半是在树上捣鼓机关鸟的时候被发现。卢耀斩了他,却没发现头上的树梢还落着一只机关鸟。”  吴绍仪拿着机关鸟翻来覆去检查,又打开机关鸟的肚皮,里面有个暗格,空的。但他严肃多时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天助我也。这探子要送情报,机关鸟多半可以直接飞去老裴那里。”  连登一拍巴掌:“对啊,我们让机关鸟发个消息给裴将军,这不就联系上了吗?”  时间紧迫,众匪取来纸笔,吴绍仪一气呵成,落下几十个大字,然后把字条叠起来,塞进机关鸟的肚子里,而后在它脑袋上拍了拍:“去找裴新勇。”  机关鸟昂首振翅,扑噜噜声中,像真鸟一样飞上天空,往西而去。  “走吧。”贺灵川站了起来,“事不宜迟。”他已经在仙灵村用掉太多时间。  众人鱼贯登上鳄背,巨鳄挪行几步,优雅入水。那么沉重的身躯,却连水花都没溅起来一点。  虽说满载人类,几头鳄妖力大无穷,看起来游刃有余,速度竟没拖慢多少。  众人坐在这种远古凶兽的背上,起先战战兢兢,行了一会儿却发现它们比船只还平稳,闭上眼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航行在水面上,于是心头大定。  巨鳄驮着众人同样往西游去,水域开阔,它们走直线即可,不像陆地的山路那样弯弯绕绕。  此时深秋,湖岸枫叶飘红,群山遍洒金缕,说不尽壮美肃杀。  江风拂面,贺灵川站在鳄首长吸一口气,满肺皆凉。  骑着五丈多长的巨鳄遨游山水之间,跟着一帮土匪赶赴战场。换在半年前,这是他敢想象的事儿?  ¥¥¥¥¥  卢耀在西路上快马加鞭。  他催得急,座骑几次拐弯险些踏空,踢了好些石头到悬崖底下,老半天才听到回音。  他不怕,手下的匪徒怕啊。这么九拐八十八弯的山路放马疾驰,是嫌死得太慢吗?  但没人敢吱一声。  先前经过哨子岩,卢耀特地绕路去看。  那里满地狼藉,都是战斗过的痕迹,树皮、草叶上到处沾着血迹。  地上还有几十具尸体,有中箭死的,有被砍死的。  这些都是他的手下!卢耀越看脸色越狰狞,终至仰天咆哮一声:  “裴新勇你这头蠢驴!”  新吸收进来的吴绍仪手下,在路上就向他交代了吴、裴两人突然倒戈的原因。  果真是姓贺的狗官使出来的离间计!  难怪他昨晚找自己喝酒吃鱼聊天,大献殷勤,原来想让吴裴两人的探子过来抓个现行。  这两个蠢货,真就义无反顾跳进姓贺的陷阱里去。  好好儿的三方会师,就这样被搅黄了。  等他再看到山路上的手下尸体,反而就冷静下来了,只是狞笑道:  “贺淳华那狗官不是喜欢吃烤鱼吗?等到我抓到他,就把他家人当面凌迟,把割下来的肉烤好了塞给他吃下去!嘿嘿,吃到他活活撑死为止!”说罢咽了几下口水。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唳鸣。  卢耀抬手,一只红尾游隼落到他手臂上,口吐人言:“官兵车队在你前方三十里,但山路曲折,你可能要花更多时间才能赶上!”  “裴新勇呢?”  “他在驻马坡停留,暂未行动。”红隼又道,“我们的人已经越过驻马坡,退往得胜镇。”  “一群废物!”卢耀哼了一声,对红隼道,“一会儿你再走一趟,把得胜镇所有人马都催往这里来。”  “他们害怕裴新勇。”  “吴绍仪一死,老裴没胆跟我作对!”卢耀笑道,“他迟早要掉头。”  他喂给红隼几块肉,就要将它放走。  红隼突然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道:“对了,我飞回路上经过湖面,见到双峡湾有异状。那几头鳄妖背上载满了人,往西走哩。”  “鳄妖?载人?”卢耀这才大吃一惊。鳄神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冷漠无情。别看两边配合过几次,现在他再去找鳄神,如果没给付足够的报酬,对方甚至不介意把他吃掉。“鳄神载了谁?”  谁能让鳄神自动降为载具,乖乖载人?  “吴绍仪。”红隼的声音更低。  卢耀一下将后头众匪挥退,自己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才盯着红隼道:“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活着?”吴不是被鳄鱼所伤么,现在怎么还能乘坐鳄背?  心乱如麻的同时,他也没忘了跟手下拉开距离。这里不少匪徒是从吴绍仪麾下转投到他这里来,若被他们听见旧主还活着,不知会不会又生变故。  吴绍仪若还活着,就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他有点担心。  “不清楚,但他带了二百多个手下,又是乘鳄又是乘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6章 山泽 “往西走……”卢耀沉吟一下,脸色就变了,“不好,不能让他们跟裴新勇汇合。”否则被动的就是他自己。“他们带马了吗?”  “没有,船上没位置。”  鳄背,谅马儿也不敢上。  “你快去得胜镇,命所有人提高警惕!吴绍仪走水路就是想赶在我们前头,但他们没马就不能赶路,方圆六十里内,只有得胜镇才有马匹!”  红隼振翅飞走,手下凑过来问卢耀:“将军,我们现在怎办?”  “还能怎办,加速向前!”卢耀冷笑,“我们一定要将裴新勇拖入战局,阻断他和吴绍仪的联系。嗯,得胜镇上现在得有六七百弟兄了,只要提高警惕,不惧他这二百多人!”  他征战多年,也是当机立断的主儿,立刻就想清了眼下的策略。那就是尽快联合裴新勇绞杀官兵,同时把吴绍仪等人拖在得胜镇,切断他们与裴新勇的联络。  等消灭了官兵,他就有时间与裴新佳从长计议,那时再派人去对付吴绍仪。  ¥¥¥¥¥  官兵队伍抵达朗明洞以后,就在向导指引下拐进岔路,向着千藤镇进发。  前后都没看见追兵,众人长长松了口气。  贺淳华选择西行,就是想打一个时间差,趁着裴新勇驱逐哨子岩伏兵的空档,领着数百军民赶到朗明洞,拐进这条岔路。  这样,就避开与返回的山匪正面对撞的尴尬。  总地来说,第一阶段目标顺利完成。  接下来,他们要以最快速度逃往千藤镇。  曾飞熊看了贺淳华一眼,暗道郡守大人的损失最大。大少爷平时玩世不恭,没想到最后死得像个英雄。  贺淳华紧锁的眉头从方才就没解开过,正在问向导:“离千藤镇还有多远?”  “十五里以内。后面的路前两年刚修过,平直好走,又宽。”  话音刚落,东边天空爆出一捧红烟。  那是爬上山峰的探子放出来的讯号:  追兵来了!  这么快?众人都感意外,山路多弯折,土匪们这是玩命漂移才能赶上来吧?  贺淳华还未来得及做出指示,西边的天空居然也有红烟升起。  这就说明,裴新勇的队伍也掉头返回。  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贺淳华不确定裴新勇走到朗明洞会做何反应,是继续前进与卢耀交手,还是转向岔路追击官兵?  他不能将全军几百条人命,都押在这种不确定性上。  莫折敬轩凑近,低声道:“大人,我们走得太慢,只要抛掉累赘,速度至少能再高三成。”  所谓累赘,当然指的就是仙灵村民,人腿哪里有马车快?何况他们拖家带口。  山路很窄,平民占去半边,官兵的速度自然就被拖慢。  眼下他们离千藤镇只有十五里了,要命的十五里!每多挪近一步都好啊。  贺越眼睛还是红的,此时却反驳道:“山路狭窄,双方混行。我们若抛下村民前进,他们必然哀嚎阻拦,恐怕反而把车队拖得更慢。”  贺淳华不语,召来两个术师:“仪式还不成功么?”  “不能成功。”其中一人满头大汗,手里赫然抓着贺淳华的社稷令,“没、没有反应。”从方才开始,郡守大人周身萦绕一层若有若无的戾气,让面对他的人倍感压力。  曾飞熊立即再点三十人,让他们赶往队伍后方支援。  加上原有的二十骑,万一山匪来袭,这五十人就是第一道屏障。  贺越一直留心周边情况,此时突然指着前方路边道:“水杉林到了,好大的水杉!”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山路右侧是一小片水杉林,林木有粗有细,最细的尺寸和碗口差不多,而最粗的一棵,约莫十人合抱,其高度也在惊人的十五丈以上!  配合它们笔直如箭的身姿,蔚为壮观。  贺越指着最高的一棵问向导:“这就是爷树?”  向导摇头:“不是它。爷树比它还高一大截嘞,也不在这里,在得胜镇旁的湖水边。”  当地人管年纪最大、辈份最高的古木称为爷树。  贺越对贺淳华正色道:“父亲,既然人家不帮忙,那就请这些水杉为我们御敌!”  “水杉?”贺淳华神色一动,看了看水杉林,紧锁的眉头舒开了一点,“好办法!”  紧接着郡守大人就下令,砍树阻路!  逃难的村民除了带上细软之外,多数男子也抄着家伙,毕竟人命和钱财都需要武器来守护。这里头就有许多人带上了斧头,平时劈柴,此时防身。  官兵当中也有不少人以斧为武。  郡守一声令下,官民都投入火热的砍树运动。  不仅如此,贺淳华还指示他们专挑巨树砍、尺径越大越好。  众人都明白生死系于一线,这时候也不藏拙了,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  不一会儿,先后三棵大树抖着满头金红树冠,在长吟声中轰然倒地。  众人砍得小心,让它倒下时正好横在山路中央。  有这些巨木挡路,追兵的马儿根本过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人力,将它们搬开。  这么想着,大伙儿的干劲就更足了。  砍到第四棵大树,山林突然刮起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那风声如同怒吼,在每人耳边回荡:  “大胆,一个外地官员也敢伤我子民!”  距离贺淳华最近的一棵水杉突然晃得格外剧烈,树冠反常地垂了下来。树干表面隆起道道裂纹,远看仿佛人脸,就是五官很不清晰,纯纯的印象派画风。  可众人居然能感受到它的注视,尤其贺淳华更是首当其冲,要直面对方所有怒火。  但他异常镇定,甚至拂掉肩上的落叶才道:“你就是本地山泽?几次祈法不应,我只好出此下策!”  其实这棵也不是真正的山泽本体,只是借用来传声罢了。  真正的山泽,还扎根在得胜镇边上。  水杉很不客气:“你不是本地父母官,我不必回应你的召唤!”  作为本山脉的土地公,平时根本无人找它,连地方官都很久很久没再召唤过它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