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历史中长生不死》 第1章 长生不死 昏昏暗暗。  浑浑噩噩。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一缕缕腐臭味传来。  "这是哪里?  未等李平安疑惑多久,脑中轰的一声炸响,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纷杳而来,充斥了整个脑海。  "嘶!  一声痛呼,李平安软绵绵的瘫在地,大汗淋漓。  "竟然穿越了!  李平安缩在锦被当中,梳理多出来的记忆。  这里是大雍朝,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名,位于九洲东北部,毗邻东海。  "我现在是……天牢狱卒?  李平安大体上明白自己的来历,与前身同名同姓,爷爷是天牢狱卒,之后父亲也是,去年父亲病故,祖传铁饭碗传到了自己手里。  融合记忆后,顿时明白了空气中浓郁腐臭味来历。  狱中犯人受刑太惨,许多都是悄无声息死在牢中,直到尸骸腐烂才有人收拾。  其中不少刑罚之残酷,简直不忍直视。  "咳咳咳!  李平安剧烈咳嗽几声,只觉得肺叶子都要喘出来,无奈道:"身子骨弱成这样,难怪悄无声息的死了,说不准明日我也步了后尘。  正在此时。  嗡!  宏大的声音在脑海响起,眼前出现大量的画面。  有大日东升,绽放无量神辉。有太阴西落,洒下漫天光华……  有山川草木,有刀耕火种,有千里冰封,有浩瀚沙海……  无穷无尽的画面在冲刷过去,由于情景变幻速度太快,各种颜色扭曲融合,放入一条七彩斑斓的河流贯穿虚空。  "这是……时空?  李平安意念尝试着触碰时空长河,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耳轰鸣。  时空长河中的画面并非静止,有风吹草动,有猛兽咆哮,有人声喧哗,有山崩地裂……大大小小,嘈嘈杂杂的声音瞬息塞入脑海。  即将撑不住意识崩碎时,时空长河微微扭曲,落下如水滴般的物质。  晶莹剔透,纯净无暇。  水滴融入李平安体内,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慢慢平息,时空长河逐渐虚幻,直至消失不见。  "刚刚发生了什么?  李平安双目茫然,身体一软倚在墙壁上。  看着眼前昏暗、阴森的牢房,鼻子闻到熟悉的腐臭,耳边又听到犯人的惨叫声,意识才慢慢回归。  "那时空长河绝不是梦境,或许是……金手指?  前世没少看网络,主角穿越后必然有金手指,有的能抽奖,有的能签到,有的能加点,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帮助主角原地起飞天下无敌。  "喂?  "金手指在吗?  没有回应。  "系统爸爸?  李平安满怀亲切的呼喊,仍然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刚刚的经历只是虚幻,忽然神魂悸动,脑海中多了一段讯息。  天赋长生,寿元无尽!  "长生?所以我这就长生不死了!  李平安面露喜色,然而动了动胳膊腿,还是虚弱无力。  "长生天赋,仅仅是长生?竟然连病痛都不能治好!所以说只是寿元无尽,还是会病死,会受伤,会中毒,会被人杀死……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治病,弥补身体亏空!  李平安翻阅记忆,得知身体虚弱的缘由。  出生前母亲得了重病,为了将儿子生下服用了催胎秘药,造成李平安是个早产儿,天生体弱多病,能活到  现在岁数还是因为家中有钱。  平日里各种补药不断,勉强维持到了长大成人。  "记忆中曾有位御医入狱,为了一碗米饭,施展祖传针灸之法为我调理,仍不能治愈先天缺陷!  "这么一来,长生天赋岂不是浪费?  李平安眉头紧皱,仔细翻阅记忆,寻找日后该如何活命。  天牢狱卒看似是不入品的胥吏,在正式官员眼中连百姓都不如,属于不能科考的贱籍,然而天牢的特殊性,让狱卒有了不少隐形权力。  譬如为李平安看病的御医,平日里自是招惹不起,进了天牢就得求着狱卒给口饭吃。  天牢里正常的饭菜,那就是馊了的泔水,喂猪喂狗都嫌弃,想要喝米粥吃馒头就得交钱。  十两银子一碗饭,童叟无欺!  这银子天牢上下官吏、狱卒都有分润,所以李平安家不缺钱,在大雍京都还买了个小院。  "这个世界竟然有武道,强者能以一破千,万军丛中取敌首级,放在前世属于小超人般的存在了。  李平安脑海中有不少求医问药的记忆,从天牢一名江湖神医口中得知。  武道修行到先天境界,可以真气滋润肉身,洗精伐髓,百病痊愈,然而整个大雍都没几个先天宗师,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存在。  "武道先天!  李平安暗自下定决心,寻觅武道典籍,修行至先天境界。  原来的李平安之所以不修武道,是因为年岁大了根骨定型,修行起来事倍功半,根本看不到痊愈希望。  现在有了长生不死天赋,十年百年千年,日积月累终究能晋升武道宗师。  "常言道穷文富武,现在家里的银子,比寻常百姓自是多,用来练武就差远了……  "前世学的一些基础化学知识还在,无论是蒸馏酒、肥皂,还是水泥、制冰,都能轻松赚来大笔银子。  "学好数理化,穿越都不怕,老师诚不欺我!  李平安正美滋滋的计划,凭借前世知识成为国朝首富,娶百八十个美女当老婆,过上梦想中的生活。  正在这时。  一阵凄厉惨叫传来,随后就是哭泣声、求饶声。  "听声音,似是丙六号狱的那个商贾犯人,据说店铺生意太好,影响了张家赚钱,张家奴仆去了趟京衙,然后阖家入狱!  李平安念及至此,不自禁吓得打了个哆嗦。  大雍不是前世的法治国家,官吏、皇帝可一言而决生死。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生意做得越大,银子赚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这些配方拿出来,大抵也是个灭门!  "剽窃诗词歌赋也不行,区区贱籍胥吏,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筐,哪有资格作诗,遇到不讲理的扣个抄袭的名头打入大牢!  李平安念及至此,下定决心按照前身生活轨迹,不敢表现出任何特殊。  前世只是个九九六的社畜,没有系统辅佐,只凭借前世的科学、认知,或许能发个小财。  当真去求什么大富贵大权势,很难能斗的过朝中官吏,他们都是从人堆里选出来的精英,勾心斗角的天赋都点满了。  李平安很有自知之明。  "咱只求平平安安的活着,永远活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章 武道功法 这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平安,来活儿了,孙差拨叫我们去乙十二。  说话的人是狱卒石三儿,与李平安同属孙差拨麾下。  天牢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人,由朝廷直接掌管,牢中最大的官是八品司狱,之下是校尉、书吏等九品官,再之下就是差拨。  差拨不入品级,类似于狱卒队长、组长。  天牢有二十多位差拨,大多数是吃空饷有名无实,孙差拨就是其一。  李平安答应一声,稍稍整理藏蓝短打,下身黑色长裤、长靴,腰间挎着短刀,向着乙字狱方向走去。  乙十二号狱。  推门进去,里面倒吊着个枯瘦汉子,满脸血污看不清模样。  牢房中有六七个人,都是孙差拨麾下,其中一个狱卒正挥舞皮鞭抽打犯人。  这皮鞭可不是纯粹的皮质,在编织的时候嵌入铁刺,抽打的时候倒刺扎破肌肤,抽一下就是一道血印子。  "孙叔,这家伙犯了什么事儿?  李平安低声询问,孙差拨也是祖传的狱卒铁饭碗,祖上三辈与李家交好,平日里经常喝酒听曲,关系很是亲近。  天牢狱卒大都关系不错,毕竟油水丰厚都吃得饱,又都是贱籍升官无望,所以犯不着去明争暗斗。  "这厮是个江洋大盗,带着一帮人四处劫道,杀了不少百姓,年前让镇抚司的千户大人抓了。  孙差拨也不避讳,直接说道:"刘司狱特意吩咐,今天必须审讯画押,按照白莲教反贼定罪!  白莲教。  赫赫有名的邪魔外道,以反朝廷为己任。  按照大雍律法,凡是白莲教反贼,直接诛九族!  李平安看着汉子受刑,打的浑身血淋淋,依然一声不吭拒不认罪,心中有那么几分敬佩,然而根据记忆中情形,无论认不认罪结局都没区别。  "这厮嘴还挺硬!  狱卒放下皮鞭,从旁边火炉中取出通红烙铁,直接对着犯人嘴巴捅进去。  滋滋滋……  牢房飘着焦糊肉味,犯人终于忍受不住,发出呜呜呜叫声。  "这时候求饶,晚了。  狱卒将烙铁在犯人嘴里转了转,确定连舌头带嗓子都坏了,然后取出写好的罪状,拿着汉子手掌印了个大血手印。  孙差拨接过罪状,微微点头:"白莲教反贼,诛九族!  奄奄一息的汉子听到这话,回光返照般清醒过来,奋力挣扎,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  "放心,等你家人来了,咱会好好招待,不过你是见不到了。  孙差拨说完使了个眼色,拿着罪状去交差。  余下的狱卒继续对汉子用刑,鞭子抽烙铁烫只是寻常,其中有个叫余承的,用锋锐剃刀将鼻子、耳朵、头发削干净,整个脑袋成了血葫芦球。  李平安也随大流的抽了几鞭子,借口身体虚弱,在一旁与人闲聊。  "三儿,这家伙真是白莲反贼?  "真不真的谁在乎,反正按了认罪手印,千户大人就立了大功,升官又发财。  石三儿嘿嘿笑道:"等他九族都入了狱,咱们都好好审讯,这家伙抢了好些个富户,定能榨出不少油水。  李平安眉头微皱,果真与自己想的一样。  "他那九族岂不是冤死?  "平安今天怎么了,莫要学勾栏里的姐儿假慈悲,这天牢里冤死的还少么?  石三儿说道:"再说冤不冤可不一定,这贼人抢来的那银子,他族人亲戚定没少花,也算给  死的百姓抵罪了!  "说的有理。  李平安微微颔首,对古代社会又有了深刻认知。  纵使自己不犯法,也不安全,万一哪天李平安的亲戚犯了诛九族的罪,砍头的时候可不会辨别他是不是同伙。  "所以必须修行武道,哪天刀兵临身,还能逃得性命!  李平安学武的心思更重了,只要活的时间足够长,遇到天灾人祸几乎是必然的事,必须早做准备。  数日后。  朝廷对乙十二狱的犯人定了罪,秋后问斩。  罪名下来的次日,汉子终于承受不住酷刑,死在牢房当中。  天牢死人属于常事,几乎每天都死,照例定了个畏罪自杀的名头上报朝廷。  刑部派人来验明正身,确定犯人没有替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世道……  李平安叹息一声,在天牢巡逻的这几日,对朝廷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大雍朝已经传承了两百余年,该有的弊病一样不少,譬如贪官污吏、土地兼并、农民起义等等。  当今陛下年号元武,登基三十二年,算是在位比较长的皇帝了。  "前期勤于武事,开疆拓土略有政绩,如今年岁大了,开始沉迷于修道炼丹,喜好搜集奇珍祥瑞,已然有了昏君模样……  李平安站在后世的角度看,大雍已经大厦将倾,要么改革,要么改朝。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纵使哪天农民军打入京城,天牢也比外面安全的多。从来都是攻破皇城,谁闲的来进攻天牢,改朝换代了咱还是狱卒!  天牢的历史比大雍还要古老,建立至今已经八百多年,历经三个朝代。  今儿赵家登台,明儿周家做主,任它朝堂衮衮诸公变化,天牢里的狱卒还是李平安这些人,要不能叫祖传的铁饭碗!  今天牢房巡逻结束。qδ  众人凑在一起耍钱,五六个差拨坐在桌子四周,二三十个狱卒在后面站着下注。  呼呼喊喊,嘈嘈杂杂。  赌钱规则很简单,一个碗三个骰子,押大小。  由于天牢终年不见天日,寻了盏油灯挂在头顶,照在桌子上,碎银子散铜钱泛着油光。  今儿孙差拨收起很好,一连赢了十几把,兴奋的双眼赤红。  李平安凑过去低声说道:"孙叔,我去趟乙六号狱,看能不能淘换一门武道功法。  乙六号狱关着个光头和尚,据说是佛门密宗传人,由于犯了Yin戒被逐出门派,四处流窜Yin辱良家女子,朝廷费了很大力气方才抓捕归案。  "去吧去吧。  孙差拨忙着赌钱,不耐烦的挥挥手。  一旁的王差拨哗啦啦摇骰子,说道:"小李子,练武有什么用,还不是乖乖在牢里喝泔水,不如多捞些银子!  "王叔说得对,我身子骨弱,练武就图个强身健体。  李平安赞同点头,这年头混江湖朝廷,靠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权力、银子、小弟!  一般有了权力,后面两个就都有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章 龙象般若 天牢分为甲乙丙三种监狱。  丙字狱关押犯案的百姓,如那招惹了张家的商贾,这类监狱冤案也是最多。  乙字狱关押穷凶极恶的凶人,如四处劫掠的汉子,佛门密宗弃徒,白莲教反贼,起义军统领等等,一般都不能活着出天牢。  甲字狱关押犯官、勋贵,人数最少。  李平安来到乙六号狱,刀鞘磕了磕铁栏杆,呼喝一声。  "智刚,过来。  牢中犯人趴在草席上,艰难的抬起头,借着微弱灯光能看出是个光头和尚,声音嘶哑的说道。  "大人,有什么事?  智刚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杀了不少除恶的少侠,如今虎落平阳,在天牢经历重重酷刑后,也只能乖乖向狱卒低头。  李平安说道:"临死前,想不想过得好些?  "你想要什么?  智刚自知死罪难逃,况且筋骨已经断了大半,内脏五劳七伤,一身武道废了个干净,出了天牢也是死在江湖正道手中。  李平安说道:"佛门密宗,内炼功法!  京城有武馆传授武道,李平安去打听过,知道练武分为内炼、外炼。  前者炼气,后者锻体。  江湖上多数都是炼体武者,从皮膜到筋骨,再到脏腑、经脉,然而李平安先天孱弱,根本不够炼体资格,强行修炼死路一条。  所以只有修行内炼之法,修行武道真气。  智刚冷声道:"和尚我将死之人,凭什么教你?  "一天三顿白米饭。  李平安给出好处,又威胁道:"或者在你饭里下几勺巴豆粉,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狂僧窜稀,在屎尿里面吃饭睡觉,想必传出去会是个大笑话!  "……  智刚沉默半晌,幽幽说道:"密宗传承天下绝顶,和尚得师尊教授,待我如至亲子侄,岂能轻易外传?  李平安诧异道:"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这些?  这个年代师徒关系如父子,师傅死了徒弟有资格打幡、摔盆,远非老师、学生关系能比,然而智刚屡屡犯了杀戒、Yin戒,怎么也不似忠于师门的样子。  "大人误会了。  智刚说道:"我学的可是密宗绝学,不传之秘……米饭不够,得加酒肉!  李平安说道:"你先说说是什么功夫,莫要拿庄稼把式糊弄,我会让其他牢房犯人鉴别。  "龙象般若功!  智刚说道:"此乃密宗无上护法神功,全篇共分十三层,每练成一层就增一龙一象之力。炼成第十三层,得证佛门金刚罗汉,九洲少有敌手!  李平安眉头微皱,说道:"我筋骨已经定型,资质低下,这等神功恐怕连入门都难。  "大人放心,和尚对此早有考虑。  智刚说道:"这龙象般若功不同寻常,对天资没有任何要求,纵是根骨低下之人,只需炼上三五年便能入门!  李平安说道:"世上若有此神功,岂不是武道宗师遍地都是,定然有什么大缺陷吧?  "瞒不过大人。  智刚解释道:"这门神功循序渐进,本来绝无不能炼成之理,然而第一层三五年,第二层便会翻倍,后续以此类推……  "所以这世上,根本没人炼成十三层!  李平安按捺心中狂喜,面露怒色说道:"莫说十三层,炼成六层少说百五十年,世上有几个人能活到这般岁数?  以此类推,炼成十三层龙象般若功,需要数千上万年。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炼成,然而李  平安寿元无限,只需水磨功夫就能无敌天下。  智刚只得解释道:"大人早过了练功年岁,其他功法十年八年方才入门,一样炼不成,反不如龙象般若功更有效用。  李平安故作犹豫,最后咬牙道:"那你将功法传授于我。  "大人,有酒吗?  智刚舔了舔干裂嘴唇,自从关入天牢,一天三顿都是发馊的饭汤,里面米粒屈指可数。  "等着。  李平安离开片刻,再回来拎着个坛子,放在铁栏杆外。  "上好的烧刀子,两斤!  智刚连滚带爬的过来,掀开酒坛就往嘴里灌,竟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长长打了个饱嗝,整个人霎时活了过来。  "痛快。  李平安提醒道:"该传授武道了。  智刚说道:"大人放心,只要能有酒喝,莫说教你武功,就是指认我师父杀人都行!  "你可真是个好徒弟。  李平安时刻谨记,眼前是个纵横江湖的凶人,手上数十条人命。  智刚咧了咧嘴,缓缓说道:"功法第一层,共修炼九种动作,其一为金刚坐……  一连说了几遍,李平安仔细记下,疑惑道。  "龙象般若功没有心法口诀?据我所知,武道内炼之法是根据口诀搬运真气,外炼才需要站桩!  "莫要将那些大路货,与密宗绝学相比!  智刚说道:"龙象般若功看似外炼,实则是内壮之法,远非那些靠着汤药、捶打的粗蛮炼体之法能比,大人试着修炼就知道了。  李平安微微颔首,只九个动作来回修炼,纵使出了问题停下即可。  念及至此。  直接在牢房中开始修炼,隔着栅栏请教智刚,修正炼体动作。  "这金刚坐,乃持正之法,脊骨绷直……  "大势印,看似只是握拳下劈,实则左右拳连绵不绝,大成之后本就是一门上等拳法……  "莲花盘,看似与金刚坐相似,实则是在炼腿……  "……  李平安一口气来回练了三遍,只觉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肚子里咕噜噜作响,方才吃过午饭不久竟然又饿了。  "大人记得多吃肉,牛肉猪肉羊肉都行。  智刚说道:"修行龙象般若功最耗体力,必须保证肉食,否则进境缓慢事小,亏空了骨血可不容易弥补。  李平安疑惑道:"和尚还能吃肉?  "身体是一切之根本,不吃肉,那还修个屁的武道?  智刚说道:"密宗原本不禁酒肉,不禁Yin乐,后来受禅宗影响,方才禁了女色。和尚我修的是原始密宗,比那些虚伪秃驴,境界高百倍,直追佛祖!  李平安这才明白,智刚"狂僧"名号的由来。  "好女色,可以去青楼,祸害良家女子那就是死有余辜!  智刚浑不在意的摇头。  "没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章 江湖大侠 李平安怔然许久。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在他印象中江湖高手都是有钱人。  吃饭住店几锭银子,随手打赏都是金叶子!  “以你的身手赚钱不难吧?”  “那是当然。”  智刚喝了个坛子酒,气色好了许多,得意道:“打家劫舍抢银子,轻而易举,不过左右都是杀人犯法,何必还绕个弯子?”  杀人抢钱去青楼与采花贼,结果都是秋后问斩!  李平安冷声道:“难道就没有正经的赚钱手段?诸如看家护院,镖局武馆之类!”  大雍京城的武馆不要太赚钱,只教授粗浅的外练功夫,收费就上百两银子。锻体过程中必须服用滋补汤药,每月少说十几两,简直是个无底洞!  莫说寻常百姓,连乡下小地主都学不起。  “武馆镖局能赚大钱,然而各门各派早就圈了地界,和尚插不上手。”  智刚说道:“至于看家护院,那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才做,咱怎么也是个有名的高手,岂能做那等下贱事,丢了脸面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李平安眉头微皱:“那高手的钱怎么来的?”  “嘿嘿,除了抢和偷,还能怎么来?”  智刚笑声触动了肺部伤口,剧烈咳嗽几声,又说道:“和尚我认识个高手,表面是个声名远播的大侠,背地里养着一伙山贼四处劫掠。”ǐqυgetν.℃ǒ  “抢来的钱留下两成,花费一成修桥铺路,成了老百姓嘴里的大善人!”  “两成,一成……”  李平安疑惑道:“那还有七成呢?”  智刚说道:“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还得看官老爷的脸色。”  李平安神色黯然,对心中的江湖失望一半,另一半期望是因为智刚是个大恶人,常言道物以类聚,他结交的也多不是好人!  “那个大侠叫什么名字?”  “摩云手,费凉!”  智刚问道:“大人打听这个做什么?”  李平安语气很是平淡:“等他进了天牢,我好好招待!”  “哈哈哈……咳咳咳!”  智刚疼的在地上打滚,看李平安的眼神却是变了,从鄙夷、恐惧变成了赞叹。  “大人放心,他早晚会进来的,可惜和尚我看不到了。”  李平安闻言,深深看了智刚一眼,这个和尚是真切读过佛经的!  世间因果,皆有报应。  饥肠辘辘的走回去,赌局还在继续。  狱卒们的大呼小叫声在天牢回荡,与犯人的惨叫哀嚎一唱一和,如同诡异又和谐的交响乐。  李平安看了眼赌桌,原本大赢的孙差拨,输得没了一文铜钱。  反之输了不少的王差拨,身前的碎银子铜钱堆成小山,大杀四方,少说赢了二三十两。  孙差拨目露凶光,盯着摇骰子的瓷碗,仿佛要抽刀将它砍碎。  原本打算早些回家的李平安,见到这般情景,默默的坐在一旁,在上司心情极差的时候请假,说不准就成了出气筒。  卯时左右。  轮班的狱卒来了。  天牢分为白班和夜班,各自值守六个时辰,每个月调换一次。  当然,牢房安危与狱卒关系不大,真正负责值守的是五千禁军,常年驻扎在天牢唯一出口处。  李平安与同僚告辞,走出了天牢。  立冬刚过。  阴云密布,朔风刺骨,零零散散的雪花顺着风吹入脖颈。  李平安塞了塞衣角,一路穿过金城坊、安定坊,来到自家庭院所在的兴化坊。  大雍朝京都一百零八坊,以北面皇城附近几个坊市最尊贵,紧邻的东城最是富裕,天牢所在的西城多贱业,至于南城坊市就是贫民窟。  兴化坊在西城,上下班需走两刻钟。  路过刘记汤饼。  李平安闻到了羊肉汤味,再也耐不住肚饿,撩开门帘进去。  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寻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张伯,来碗羊肉汤,四个烧饼!”  “平安来啦。”  老板兼厨师的张伯是个憨厚壮实的汉子,店铺与李平安家距离不远,当年李父下了值没少来喝汤。  很快。  张婶端着羊汤、烧饼过来,额外送了碟咸菜,笑着说道。  “平安今儿吃得比以前多,大小伙子就该这样,多吃身子骨才能壮实。”  “多谢婶子。”  李平安将刀放在桌上,拿起刚出炉的烧饼,就着羊汤呼噜噜吃进肚里。  一连吃了三个烧饼,饥饿感方才消失。  这时。  窗外传来噗通声响,李平安抬头望去,街对面躺着个衣衫褴褛的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远远避开倒地者,生怕沾染了晦气。  李平安取出二分碎银子,说道:“张伯,再来一碗汤,四个烧饼,切二斤羊肉。”  片刻后。  李平安吃饱喝足,端着汤碗,拿着烧饼,走到街对面,轻轻放在地上。  离近了才看清倒地的是个男子,蓬头垢面难以分辨年岁,似是嗅到了香味,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汤饼,嗓子里发出微弱声音。  “多谢……”  “碗记得还回去。”  李平安说完就转身离开,一个有现代思想的人,很难看着有人冻死饿死不去管。  散尽家财做不到,举手之劳自是应该。  “这世道,越来越难了!”  李平安叹息一声,听同僚说北疆闹雪灾,京城来了不少流民。  穿街过巷,时不时能看到衙门的民壮在清理尸骸,拉到城外乱葬岗埋了,免得在城中引起疫病。  甲二十九号院。  门口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李平安瞥了眼墙边细沙,没有任何痕迹、变化,才打开铁锁推门进去。  京都治安相对较好,却也经常传出打家劫舍的消息,诸事小心为上。  里面是两丈方圆的一进小院,分为主卧、东厢、西厢,东南角的旱厕。  院子正中搭着葡萄架,下面有石桌、石墩。  回到自家庭院,李平安的心很快安宁下来,不再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区区胥吏又救得了谁,还是先管好自己罢!”  李平安在院中修炼龙象般若功,从金刚坐开始到宝瓶印结束,循环往复炼了三趟,刚刚吃饱的肚子又有了些许空虚感。  灶上烧开水,煮上白米饭,切碎了的羊肉撒入其中。  一连喝了三碗瘦肉粥,浑身上下暖腾腾。  李平安回到屋中,检查好门窗,用头发丝吊着铜铃铛。  腰刀放在枕头下面,钻入厚实的棉被睡觉。  “咱这等于首都有房,干着祖传的公务员,还要啥自行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章 学会漠然 翌日。  晨雾茫茫。  地面积了层薄雪,踩上去沙沙作响。  李平安早上热了肉粥喝,又额外带了两碗,在牢中练武饿了吃。  大清早走在街上,已经有百姓撑起了摊位,卖炸糕的,卖油条的,卖豆浆的,卖馄饨的,都扯着嗓子招呼客人,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走在街上,左右都是古代建筑,行人穿的也是麻衣短打。  晨雾、积雪,上下一白,只左右能看清模样,后方和前方人影隐隐绰绰。  李平安有时候会怀疑,自己走进了哪个古装剧中。  “平安,吃豆腐脑不?”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李平安飘飞的思绪唤回现实。  李家三代住在兴化坊,早与街上百姓熟悉,说话的是京都豆腐脑一绝的刘叔。  “多放葱花,辣酱!”  吃了两碗,又搭上四个白饼,李平安舒坦的向天牢走去。  修炼龙象般若功方才一日,就已经食量大增,不愧是佛门密宗绝学,效用远超武馆传授的铁掌功、铁腿功等庄稼把式。  天牢门口。  迎面遇上了京城衙役,牵着一连串犯人,个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  李平安面露疑惑,向守门的狱卒询问。  “王哥,这哪来的贼人,看着不像是能犯大事的?”  “这都是反贼!”  王波知道听起来像是笑话,主动解释道:“他们是北疆来的流民,衙门将他们驱逐出城,一个个胆敢聚众反抗,听说还打死了两个衙役。”  “为什么驱逐出城?”  李平安眉头微皱,天寒地冻的时节,城中还能避避风要个饭,去了城外指定冻死饿死。  “陛下要过六十大寿,这可是朝廷的大喜事。”  王波说道:“大寿之日要巡游京都街道,所以不允许有碍观瞻的流民,免得让陛下看见了伤心,破坏了喜庆的气氛!”  李平安眉头紧皱:“所以就将他们逼死?”  “你发什么癔症……”  王波伸手捂住李平安的嘴,左右看了看似乎没人听到,教训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让镇抚司的暗探听到,当天就将你抓了去,轻则夷三族!”  镇抚司是大雍朝特务机构,据说密探上万,遍布全国无处不在。  或许街上胡闹的青皮,或许吆五喝六的酒鬼,或许不起眼的车夫,甚至相交多年的邻居大爷,都有可能是镇抚司密探。  “多谢王哥。”  李平安拱手道谢,走进天牢当值。  临近晌午。  孙差拨才姗姗来迟,带着麾下狱卒巡视一遭,遇到不顺眼的犯人骂几声。  巡视丙字狱时候。  李平安看到塞满几个牢房的流民犯人,数十人挤在一个牢房中,连躺的地方都没有,黝黑干瘦的双手扒着铁栏杆,发出有气无力的喊冤声。  眼神中尽是无助与绝望,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奈何刘司狱特意下过命令,禁止给“反贼们”送饭!  狱中尽数饿死,连审都不用审,尸骸扔去乱葬岗,就当这些人从未存在过。  原话是这般说的:“大喜的日子眼见就要到了,可不能上奏折说京都出现了反贼,当真扰了陛下兴致,不知多少大人要倒霉!”  听到这话,李平安犹豫许久,打消了悄悄送饭的心思。  狱卒在司狱、朝廷面前,只是个随手捏死的蝼蚁,无可反抗。  “长生不死,也是一种痛苦!”  “漫长无尽的生命中,总是避免不了直视黑暗与罪恶,偏偏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尼采曾说过,当你凝视深渊时时,深渊也会凝视你!  李平安已经能想象到,长时间直视朝廷的黑暗面,哪天会积郁成疾精神发狂。  “回头寻些四书五经,佛经道经,先贤所著典籍,蕴含对世界、对人心的辩证观点,多加诵读参悟可以强化精神意志!”  巡逻过后,狱卒又聚在一起耍钱打发时间。  孙差拨昨天输了不少银钱,今天手气还没恢复,短短时间又输了七八两,直接摊手不下注了。  七八两银子,足够京城三口之家,两个月吃饱喝足过好日子。  王差拨笑道:“老孙可是怕了家中母老虎?”  “滚滚滚!”  孙差拨让人说的抹不下面皮,起身离开赌桌,去一旁桌子歇着喝茶,正好见到李平安闷闷不乐的模样。  “是不是同情那些流民了?”  李平安压低声音说道:“孙叔,他们本不该死。”  “干咱这行的必须学会漠然,不能想得多、求得多,要不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孙差拨咕噜噜喝了大半碗茶水,清了清嗓子说道:“当年我想当捕快抓贼,求着老爹使了不少银子,安排去了京衙,结果干了不到一年,又花钱调回了天牢。”  “这是怎么回事?”  李平安不知孙差拨还有这经历,捕快与狱卒同为胥吏,却是听着好多了。  “还不是衙门里更黑!”  孙差拨唾了口涂抹,鄙夷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什么抓贼、断案,全看的是哪个有权有钱。原告变被告,受害人变罪犯,实在看不过眼就回来当狱卒。”  “咱这里手段确实酷烈了些,也免不了冤假错案,然而查案断案与咱无关,心里也就勉强过得去!”  “国朝如此……”  李平安张了张嘴,将后半句“已经到了不变就亡的时候”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是不敢,天牢绝对有镇抚司密探。  二是不想害人,孙差拨没办法接这话茬,不举报就会受连累。  正说话时候。  从九品的陈书吏走过来,将一张纸交给孙差拨,附耳吩咐了几句话。  “大人放心,这事儿教我身上。”  孙差拨拍着胸脯保证道:“三天之内,一定审问出结果!”  书吏离开后,孙差拨呼喝麾下狱卒。  “来活了。”  李平安问道:“孙叔,这次审什么人?”  “阳昌府尹,一个大贪官。”  孙差拨说道:“去载阳昌府遭旱灾,朝廷拨了十万石赈灾粮,全让这家伙私自发卖,听说饿死了好几万百姓,还拒不交代赃银藏在哪!”  李平安沉吟片刻,露出略带残忍的笑容。  “孙叔,这家伙能不能交给我来审?”  孙差拨说道:“你身子骨这么弱,能不能行?那厮嘴硬的很,又不能用大刑,可是个很耗体力的活儿。”  李平安说道:“父亲临终前,将十八重地狱尽数传授于我,今天正好用来试试。”  李父生前在天牢凶名赫赫,将一生审讯手段总结为十八种酷刑,号称十八层地狱,寻常人撑不过三五重就乖乖认罪。  从无辜流民处生出的郁气,正好发泄在贪官污吏身上,免得憋出病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章 贪官无惧 甲字狱。  环境与乙、丙并无区别。  犯官蜷缩在牢房角落,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声。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进了天牢一样住狗窝吃猪食,想要吃饱饭就得让亲戚朋友送银子。  这关乎狱卒的饭碗,不会有任何区别对待。  纵使犯官将来能起复,也不会追究报复狱卒,毕竟官场如战场,保不准过些日又进来了!  甲十三号狱。  犯人锁在刑架上,看模样没有受到酷刑。  孙差拨打开牢门,提醒道:“平安,记得不能用重刑,当官的身子娇弱,可不能审死了。”  朝廷不在乎犯人生死,也不在乎他犯了什么罪,只要求把银子寻回来!  “孙叔放心。”  李平安点头答应,自个儿走进牢房,孙差拨等狱卒隔着栅栏在外面。  十八重地狱是李父的绝技,看家吃饭的本事,类似于祖传秘方,外人不方便近距离围观。  犯人听到声响,缓缓睁开双眼,冷声道。  “今天怎么换了个黄口小儿,莫要再白费功夫了。”  “这位大人,以你的罪名早晚都是个死,与其遭受刑罚痛苦,不如说出赃银藏在哪。小的保证,以后的日子能吃饱喝足,临刑前还有酒喝。”  李平安说话慢条斯理,从口袋里取出各种工具,剪子、钳子、铁钉、匕首、细针……  整齐的摆在犯人面前,锈迹斑斑的刑具不知折磨过多少犯人,血迹已经浸透了材质,颜色变成了黑红。  “本官说了一定死,不说或许还能活命。”  犯人瞥了眼剪刀铁针,比起前几天的铁链枷锁等大件,这些尖锐、锋利的小刑具似乎更让人恐惧。  “本官身子骨不好,你敢用刑,说不准就突发疾病,朝廷定会治你的罪!”  “大人放心,咱这祖传的手艺,只痛不死人。”  李平安从怀中取出黑布,将犯人双目罩上,这是刑罚的开始:永堕地狱。  黑暗中人的感知会无限放大,负面情绪尤其更甚,受到的痛苦、恐惧会数倍数十倍的折磨人的意志。  “我爹不懂什么心理学,钻研了一辈子的刑罚,总结的经验自然而然的合乎道理,这就叫熟能生巧!”  李平安第一次施展家传酷刑,嘴里喃喃自语,左挑右捡拿起了长针,说道:“比如这针扎地狱,就是取十指连心之意,将针慢慢捅进指甲。”  “这其中有不少诀窍,我亲自告诉大人,先从这只手开始……”  说着捏起犯人的左手,长针顺着大拇指的指甲缝,不断的钻入其中,强行撕裂连在指甲上的肉。  啊——  犯人发出一声惨叫,挣扎着要掀开眼罩,然而手脚拴着铁锁,只能痛苦的扭来扭去。  第二根手指,第三根手指……  连一掌之数都没扎完,犯人尖叫着说道:“我说了,我说了,银子在盘云山黑虎寨藏着!”  李平安停下刑罚,问道:“黑虎寨是什么地方?”  犯人或许是恐惧刑罚,或许是破罐子破摔:“黑虎寨是本官圈养的山匪,大约有七八百人,负责帮本官铲除官场对手。”  李平安惊叹道:“大人下手当真狠辣!”  虚假的官场斗争:阴谋诡计,波诡云谲。  真实的官场斗争:肉身消灭,杀你全家!  先将审问结果告诉孙差拨,去汇报给刘司狱,李平安帮犯人摘下眼罩,拔长针时又是一阵尖叫哀嚎。  “这只是**的痛苦,那些受了灾的百姓,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绝望的痛苦比大人更甚百倍!”  犯人许是知道必死无疑,说话没有任何悔意:“本官十年寒窗,二十年赶考,熬夜苦读眼睛都坏了,如此苦心孤诣可不是为了泥腿子!”  李平安微微一怔,读书人甭管是好是坏,至少都会喊一句口号:为了天下百姓!  “那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当大官!发大财!”  犯人毫不避讳的说道:“朝廷比我还贪的不知多少,只是本官运气差,朝中靠山倒了,否则你这胥吏哪有资格教训我?”  李平安前身忙于治病,对朝廷时局不甚了解,自己才来了几天更不知政事,猜不出犯人的靠山是谁,摇摇头说道。  “官场哪有常青树?你既贪了朝廷银子,纵使今儿靠山不倒,明儿一样会来天牢走一遭!”  “咦?你这小小胥吏确是有些见识,不过这道理,本官当然明白。”  犯人临终前变得有些话多:“我这辈子注定难青史留名,莫说死后几百年,几十年后连坟冢都荒了,所以本官别无所求,只想着及时行乐!”  “有人送钱就收,有人惹我就杀,无所畏惧,无拘无束……”  李平安冷哼道:“所以也无法无天!”  这犯人是个有学问的,否则也考不中进士,更不能执掌州府大权,然而书读歪了,造成的危害更大!  “嘿嘿嘿……”  犯人怪笑几声:“人生苦短,一切终究都会失去,不妨活的大胆些,这叫男儿胆魄!”  李平安上下打量,嗤笑一声鄙夷道。  “什么无惧,什么胆魄,也就是嘴上说说,连一轮刑罚都没撑过就招了,终究只是个贪图享乐的软骨头!”  犯人脸色憋得通红,想要继续狡辩,却见李平安已经走出牢房。  “本官……不甘啊!”  ……  乙六号狱。  李平安敲了敲栏杆,将米饭和酒放了进去。  智刚早就饥肠辘辘,爬过来也不用筷子,抓起米饭塞到嘴里,又咕咚咕咚喝酒。  吃光喝光,智刚才开口说道。  “大人这般讲信,今天就再教一层功法。”  李平安说道:“昨天的九个动作,其中有几处运转不顺……”  “龙象般若功无需武道资质,自是没有什么难度,之所以运转不顺,就是因为大人修行时间太短,练功次数太少。”  智刚说道:“所有武道功法都一样,从来没有捷径,而是千锤百炼熟能生巧。”  李平安微微颔首:“那先教第二层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秋后问斩不是仅仅是秋后,而是从秋分直至明年立春之前,都可以进行斩杀犯人,正合秋冬肃杀之气。  当然也不是随意斩杀,按照大雍律法,每月有十二天的禁杀日,而且九月、正月不能行刑,节气日、祭祀日、皇帝生日等都不能杀人。  全年加起来能行刑的日子,一共不到百来天。  原本智刚会在三日后行刑,恰好元武帝六十大寿,之后又是国朝祭祀,算算时日还有小半个月。  皇帝过寿害死不少无辜百姓,却让天牢中的大恶人,多活了些时日。  李平安只觉得这很讽刺!  “和尚我临死前,每天都有酒喝,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智刚说道:“龙象般若功第二层,也是九个动作,修行时须十八个动作一起修炼。首先是无畏印,双掌向前,慢慢回拢,一脚前踏……”  第二层的九个炼体动作,比第一层复杂许多。  李平安反复背诵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记了下来,然后开始修行第一层。  按照智刚所说,第一层未成,修行第二层会气血枯竭而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章 真实江湖 练了三趟武,汗如雨下。  李平安从怀里取出肉饼补充体力,隔着铁栏杆与智刚闲聊江湖事。  江湖豪气,仗剑天涯,承载了多少男儿梦!  “大雍最强的武道宗门是哪个?”  智刚指了指吃了半个的肉饼,说道:“和尚我从北边草原南下,纵横大雍、西楚、大越三国,称得上见多识广,却也不知道哪家门派最为强盛!”  李平安将肉饼递过去:“这是为何?”  “三十年前,大河帮两万帮众号称第一,没得意几年就灭了。十年前,天剑门中剑客过万,执大雍江湖之牛耳,然后四分五裂成几家小门派……”  智刚细嚼慢咽品尝肉味,说道:“江湖上最忌讳称第一,谁敢喊出这个口号,必然群起而攻之!”  李平安眉头微皱:“难道没有武林盟主或者武林至尊,得到所有武者认可,统领整个武林门派?”  “几十年前有,结局都死的很惨。”  智刚说道:“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朝廷绝不允许有武林盟主存在,当真有人统合了江湖门派,就有了造反称王的实力,赵氏皇族那还能睡的安稳?”  李平安说道:“高来高去、逍遥自在的武道强人,还会惧怕朝廷?”  “怎么会不怕?”  智刚说道:“飞檐走壁的轻功高手,逃不过强弓硬弩,名满天下的武道宗师,面对军阵围杀也得饮恨,朝廷才是江湖中最大最强的门派!”  李平安仔细琢磨,觉得很有道理。  皇族麾下百万精兵,想要什么武道秘籍都能轻易抢来,又富有四海,不缺增长功力的灵药。  凡是修炼有成的武者,朝廷赐予高官厚禄,远比江湖帮派更容易获得高手效忠,如此一来,民间组织如何能与官方机构作对?  李平安心底的江湖梦熄了许多,他现在就是大雍第一门派的帮众。  宇宙的尽头果然是考公!  “知不知道江湖第一高手是谁?”  “其他国家不清楚,大雍第一高手是个老太监。”  智刚说道:“和尚也只是听前辈讲过,皇宫当中有位老太监隐居,武道修为惊天动地,传说从开国之初活到了现在,一直护佑赵氏皇族血脉传承!”  “世上哪有人能活得这么久?”  李平安眉头紧皱,这个消息超乎预料,两百多岁远超人类极限,已经不能称之为凡人了。  “和尚原本也不信,密宗曾有高僧得证罗汉果位,也只是活了百五寿数。然而不少人探查皇宫,有侥幸活着逃出来的高手,言之凿凿宫里有这么个不死老太监!”  智刚所说佛门罗汉,等同于武道宗师,道门则称之为真人。  “江湖比想象中危险多了,还是躲在天牢中安全!”  李平安下定决心,先当个几百年的狱卒。  出门闯荡江湖之前,至少修成武道宗师,只一流高手远远不够。  毕竟江湖中的杀人手段不止刀剑,什么围殴偷袭陷阱下毒等等,让人防不胜防,纵使天下无敌也有可能死在小人手中。  天牢则安全得多,外面数千禁军驻守,武道宗师也闯不进来。  李平安与智刚闲聊许久,听他讲述江湖趣事、秘闻,付出的只是两个肉饼。  智刚在江湖上属于人人喊打的反派,说的人讲的事也多不是正道,譬如喜欢摘人心的草原双鹰,开客栈卖人肉包子的黑刀老鬼,还有只杀人不看病的血手毒阎罗……  “传闻毒阎罗曾是个读书人,儿子死在了庸医手中,自此性情大变钻研医术。与人看病的时候,故意反着用药,越吃病的越厉害!”  李平安无奈道:“从你这厮嘴里,江湖上就没好人了?”  “好人谁混江湖啊!”  智刚说道:“江湖险恶,真的好人用不了多久就变死人,那些大侠手底下哪个没有百八十条人命?”  李平安反驳道:“大侠可不会奸淫良家女子!”  “大人说的有理。”  智刚话音一转说道:“和尚在江宁府厮混的时候,不小心让江宁大侠抓到了踪迹,从府城追杀数十里。他一路上失手打死了十来个无辜百姓,毁坏的房屋店铺更不必说,这位大侠该不该抓来天牢?”  “你这厮尽是些歪理邪说。”  李平安嘴上反驳,却也不认同江宁大侠的做法,因为自己就是普通老百姓。  你们想想,哪天你带着老婆出了城,吃着火锅还唱着歌,突然就被路过的高手打死啦!  智刚幽幽说道:“大人,和尚我若是个狱卒,有祖传的铁饭碗,手里头不缺银子花,莫说去混江湖,连这狗屁武道都不学……”  李平安沉默许久,转身离去。  真实的江湖,表面看是打打杀杀、逍遥放纵,实则仍是不痛快的人情世故。  譬如智刚讲过的武道高手,绰号有剑神剑仙剑圣,一个比一个响亮,偏偏没有人自称剑皇剑帝,就是为了避讳朝廷,免得让镇抚司扣上反贼帽子,轻则流放重则诛九族。  高手也是人,不是餐风饮露的神仙,需要花银子穿衣吃饭,有亲戚朋友为羁绊。  “这狗日的世道,混江湖都不痛快……”  李平安唾了一声,向着乙十二号狱走去。  天牢照卷宗记录,里面关押的是个精通易容术的贼王,混入瑞王盗窃夜光杯,结果失手中了陷阱。  牢中终年不见天日,阴气森森,狱卒容貌受此影响,普遍显得老七八岁。  长生不老天赋让李平安青春永驻,短时间看不出区别,等十年二十年后必然会露出破绽。  所以,得学易容术遮掩真实容貌。  天牢的犯人一般都很识趣,非必要不会拒绝狱卒的“请求”。  死刑犯临终前不想受罪,没判死刑的更不敢招惹。  毕竟,天牢中死于意外的犯人太多了!  贼王听到李平安想学易容术,很痛快的点头答应,当即传授了一种易容膏的配方,抹在脸上可以修改脸型改变肤色,而他的要求很简单。  “大人,能不能让我快点死?”  “为什么?”  李平安见过求治病的,求酒肉的,求放风的,从没见过求早死的犯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纵使知晓死罪难逃,犯人也不想早死,反而特别珍惜行刑前的日子。  “我快坚持不住了。”  贼王缓缓掀开上身囚服,几乎没有完整的地界,胸口的腐肉流着脓血,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肋骨。  “再这么审下去,或许会忍不住招供,说出妻儿老小的名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章 首次杀人 天牢害死一个人很容易!  诸如行刑时下重手,吃的饭里面放些脏东西,甚至直接灌毒酒等等。  各种方式任君选择,保证死的悄无声息,等尸体烂了再上报,刑部最顶级的仵作也查不出死因。  这事儿在天牢是收费业务!  犯人进了牢房,外面的仇家不想让他活着出去,可以花银子打点关系请狱卒杀人。  所以天牢中死个人是寻常事,然而李平安微微摇头。  “我拒绝!”  “为什么?”  贼王愕然,他知晓天牢规矩,勋贵、犯官之外的犯人,死了也没人追究。  “不值得。”  李平安实话实说,获得和代价不对等。  易容术很有用,贼王的秘术更显珍贵,然而与性命安危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贼王在天牢遭受重刑,显然有人想撬开他的嘴,或许是瑞王府,或许是刘司狱,亦或许其他官吏,一旦不明不白的死了定有人追究。  当然也可能没人追究,但是李平安不愿意冒险,哪怕一丝丝。  长生不死已得,寿元无穷无尽,今日错过了贼王易容术,明天可能从盗圣手中得到。  左右不过耗费些时日,李平安最不怕的就是等待!  贼王靠着秘传易容术纵横江湖,将许多高手耍的团团转,未曾想今天竟然换不来一死。回想家中父母妻儿,很可能会流放、斩首,按捺下心中愤懑哀求道。  “大人,求求你行行好……”  “我这个职业,做好事会死的快,你还是找别人吧!”  李平安果断转身离开,刚刚走了几步,又听到贼王说道。  “我偷来的金银珠宝,埋在了京城外的山上,只要大人愿意,随时可以去挖。”  李平安停下脚步:“有多少银子?”  贼王连忙说道:“少说上万两,多是珠宝古玩。”  李平安点头道:“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天牢里银子很好使,只要数额足够大,甚至可以买命。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其他有期无期死刑等等,都能花银子打点。  街上寻个体型相似的流民,弄死后扔进牢里,过些时日再上报朝廷。  真正的犯人早不知所踪,改名换姓甚至离开大雍朝,反正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一万两银子,足够买个死了!  此时。  孙差拨已经汇报回来,得了刘司狱夸赞,正红光满面的耍钱。  李平安走过来,附耳说了几句。  孙差拨双目放光:“真有一万两?”  李平安点头道:“应该不会错,毕竟是江湖贼王,偷几件上等古玩就不止这个价了。”  “这笔银子太多了,得与牛校尉说过。”  孙差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平日里收探监的十两八两,属于潜规则没人会在意,敢私自拿犯人上万两银子,用不了多久就成犯人了。  这种大活儿,天牢上下都得有份!  刘司狱拿大头,校尉、书吏拿中头,下边儿狱卒拿小头儿。  其他诸如犯人吃饭睡觉、减刑换监、放风送信等等,现在还得加上求死,都会按照这个方法分钱。  上边大人不拿,狱卒心不安。  下边狱卒不分,队伍没法带!  李平安父亲能在京都买宅子,单指着每月五钱的俸禄,再活八辈子都不够,靠得就是牢中每月分润银子。  大抵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天牢吃犯人!  很快。  牛校尉闻讯而来,一身的酒气,不知刚刚在哪里吃酒。  孙差拨将事情前后说过,问道:“校尉,那贼偷背后没什么人吧?”ǐqυgetν.℃ǒ  “本校尉记得那厮,瑞王府管家吩咐过,敢去王府偷东西,必须好生拷打审问。”  牛校尉身高八尺,双掌有半面蒲扇大小,显然练过掌上功夫,吩咐道:“已经审了些日子,瑞王府那边也有了交代,今天就送他上路!”  孙差拨点头称是,正要领着狱卒去办事。  牛校尉又说道:“全家老小的性命,一万两可不够,堂堂贼王还能就这点儿?”  “校尉大人放心,咱一定榨干了他。”  孙差拨心里算计着,这回少说能分百八十两,可以再买一房小妾。  牛校尉稍稍打量李平安,说道:“你是老李头家的小子?”  李平安躬身道:“回大人,家父李全,去年遭风寒病故,由我来顶岗。”  “无需这般客气,咱这天牢里没外人。”  牛校尉说道:“我与老李头共事二十多年,算得上你的叔伯辈,以后遇上什么难事,直接来寻我便是。”  “多谢牛叔!”  李平安顺杆儿向上爬,记忆中牛校尉从未这般亲近,大抵是因为从贼王身上能捞不少银子。  “好好干,晚间带你去个好地方,见见世面……”  牛校尉勉励几句,回官署睡觉解酒去了。  ……  乙十二号狱。  孙差拨与贼王讨价还价,一来一往如同市场买菜。  一刻钟后。  价格终于谈拢,贼王说出了三个藏宝地点。  孙差拨很是亲切的说道:“柳兄弟放心,这就送你去死,一定没有任何痛苦!”  贼王转头看向李平安,眼神中充满感激。  “孙兄弟,我答应了传授这位小哥儿易容术,也想让他送我走。”  “当然没问题!”  孙差拨秉承顾客就是上帝,有钱就是大爷的理念,叮嘱道:“平安,下手定要快些,莫要柳兄弟受苦,人家可是花了大价钱。”  说完带着狱卒呼啦啦出去,他要亲自去城外一趟,将三处藏宝挖出来。  贼王舔了舔黑红干裂的嘴唇,说道:“多谢。”  李平安微微颔首:“这是公平交易。”  “这世上多是背信弃义之辈,能做到公平交易的,已经算得上好人了!”  贼王叹息一声,可能是想起哪个背叛他的好友,沉默许久方才说道:“我的易容术、轻功、武道秘籍,全部藏在了城南土地庙神像腹中,你随时可以去拿。”  李平安疑惑道:“藏得这么隐秘,哪天死在了外面,你家人怎么找得到?”  “他们不知道我是个贼……”  贼王喃喃自语道:“只以为我是个商人,四处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你可能想不到,我儿子很聪明,很会读书,先生说将来能中进士!”  “到时候就成了书香门第,哪还用混江湖,而是去朝廷当官……”  “我夫人很贤惠,家中有她打理,总不至于贫苦……”  “最对不起的就是爹娘,身为人子,客死异乡,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贼王目光迷离,临终前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也有很多不舍,然而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死。  “小哥儿,动手吧!”  “来世做个好人……”  李平安抽出腰刀,顺着肋骨缝隙,轻易捅穿了心脏。  贼王嘴角淌出黑血,浑浊的双眼逐渐失神,很快没了气息。  这是李平安第一次杀人,下手很痛快,没有任何犹豫。  或许是可怜贼王,将杀人当成了做善事。  或许是牢中见多了,天性变得冷漠。  亦或者单纯为了易容术而已,其他的都是狗屁理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章 勾栏听曲 李平安轻抚贼王面颊,帮他合上双眼。  走出牢房。  门口等着的只有余承,其他狱卒都去挖宝藏,瞥了眼里面问道。  “死了?”  “死了。”  “牛校尉吩咐,直接搬出去埋了。”  余承是牢中的老狱卒,亲手处理过不少这类事,寻了个麻袋将尸骸装起来,两人抬着走出天牢。  “余哥,不等仵作查就埋了?”  李平安了解到的大雍律法,牢中犯人无故身亡,属于很严重的事,需要刑部派遣仵作查明死因,上报朝廷请皇帝打勾核准。  批准了,才表明这个人死的合理合法,无需追究相关人等。  这是大雍太祖为避免冤假错案,特意制定的律法,也确实起了极大的效用。  所以一般天牢死了人,会等尸体烂了再上报,到时候给仵作塞些银子,只要死的不是要紧犯人,刑部官吏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官官相护,谁又会为犯人与同僚翻脸?  余承回答道:“这贼偷是瑞王府送来的,刑部那边可不会过问,直接报个病死暴毙就行。”  李平安恍然,只要刑部不过问,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刑部上报死人姓名,不是两个三个,而是一大批写在奏折中。皇帝日理万机,不可能每个都过问核对,名单送上来一般就直接打勾。  唯有刑部特意标注,某某犯人死因不明,才会过问几句。  出牢门口的时候,值守狱卒再三确定贼王死透了,又在尸骸要害处戳了几刀才放行。  据说江湖上有闭气功夫,也有假死秘药,曾经有犯人靠着装死逃出天牢。  天牢后面。  二十多丈方圆的荒地,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很是罕见。  附近原本有几户人家,因为种种原因搬了家,后来京中有传闻,牢里冤死的人太多,晚上经常看见鬼影听见惨叫,谁还敢在附近居住。  久而久之,便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  余承和李平安寻了个地方,拿着铁锹挖坑,结果没几铲子下去翻出不少白骨。  “呸,晦气!”  换个地方继续挖,没几下又翻出个骷髅头。ǐqυgetν.℃ǒ  李平安无奈道:“余哥,这地儿埋过多少犯人?”  “那谁知道,我爷爷还在这挖过坑。”  余承说道:“人死如灯灭,能有个坑就不错了,总好过扔去乱葬岗,让野狗吃了去。”  随手将骷髅扔一旁,继续挖坑,结果三四尺大的地方挖出来几个人的骸骨。  好不容易坑挖好了,李平安将贼王尸骸扔进去,正要盖土余承又挥手阻止。  “平安,在牢里做事儿必须稳当。”  余承说话间抽出腰刀,将贼王脑袋直接砍下来,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什么咒语,念完后说道:“这样一来,武道宗师也死透了!”  “多谢余哥指点。”  李平安拱拱手,以后也这么干。  来回大半个时辰过去,杀人抬尸、挖坑埋人都是力气活,纵使练了两天武涨了力气,依然累的气喘吁吁。  回到牢房,寻了个清净地界打盹歇息。  傍晚时分。  孙差拨兴高采烈的回来,背着个大包袱,显然是收获不菲。  牛校尉醒了酒,扫了眼金银珠宝,很是大气的挥手。  “今儿晚去怡红院快活,一切消费由本官买单!”  李平安听到这话,顿时就不困了!  男人对古代同类的羡慕,一半源自妻妾成群,一半源自勾栏听曲。  下了值。  牛校尉领着二十多个狱卒,呼啦啦成群结队,一起向安定坊走去。  冬日昼短,天色已经见黑。  街道两旁的商铺点上红灯笼,门窗还挂着红纱布,一连串的烛光红影,看起来颇有几分喜庆。  怡红院。  京城有名的青楼,位于安定坊最繁华的街道,远远就闻到了脂粉味,听见姑娘们招呼客人的娇笑声。  “大爷,来玩呀!”  待离得近了,见到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  李平安混在狱卒当中,位置不前不后,进门就看到个奢华舞台,上面有几个姑娘正在跳舞。  轻纱飘动,若隐若现。  每当有抬腿、扭腰的舞蹈动作,便会引得周围桌上客人叫好,有钱的还会向舞台扔银子。  李平安进门后就感觉到,楼中温度上升了许多,暖意浓浓,与外边天寒地冻俨然两个季节。  老鸨见到牛校尉,立刻亲切的上前招呼,显然平日里没少花销。  “牛爷,富贵阁给您留着呢!”  一行人来到二楼  包厢是半开放式,三面垂着半透明轻纱,收束上去,可以居高临下看舞台表演,放下来,可以与姑娘玩个痛快。  李平安听着老鸨说价,得知这包厢一晚上要五十两。  酒水菜肴,以及去三楼与姑娘过夜,还要另外付银子。  “这么贵!”  五十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难怪青楼被称作销金窟!  富贵阁。  李平安年岁最小,资历最浅,很自觉的坐在末座。  倒也不用给领导倒酒,楼中有专门的侍女斟酒布菜,当然客人想要了,也可以花银子带侍女去三楼。  酒是美味,菜是佳肴。  几轮酒喝下来,众人心思开始火热,谁来怡红院是为了吃酒?  牛校尉是个通人情的领导,绝不会在团建时候讲话,凭白惹人厌烦,笑着说道:“你们这群家伙,一个个猴急,滚去三楼吧,记本官账上!”  “多谢大人。”  狱卒们早就按捺不住,嘻嘻哈哈的去了三楼,听他们说话竟都有相熟的姑娘。  李平安说道:“牛叔,我身子骨不好,大夫说不宜女色,便早些回家歇息了。”  “回吧。”  牛校尉说道:“好好养身子,等以后健壮了,我让花魁来伺候你!”  “那可说定了。”  李平安笑着答应,他本就不是个圣人,在大雍朝勾栏听曲合法合理,可不会因为前世的规矩,就对此敬而远之甚至口诛笔伐。  前朝的剑尚不能斩本朝的官,更何况连世界都换了!  走下一楼。  台上跳舞的舞娘换了,听老鸨介绍是前年的花魁,花名袅袅,尤擅歌舞。看模样身段,放在前世至少是校花级,以李平安曾经的收入只能远观。  现在只要花几十两银子,就能**一度。  “练武,必须好好练武!”  李平安又有了练武的理由,将来突破先天境界,定要体验这红尘滚滚。  “可惜啊可惜,那时候袅袅姑娘或许死了几百年,甚至连怡红院、大雍朝都没了……”  略带遗憾的离开怡红院。  门外寒风呼啸,与温暖的楼内,隔着高高的门槛,仿佛是两个世界。  李平安扯了扯衣襟,揣着手向家走去。  半路上见到一团黑影,缩在墙角,走过去看是个已经冻死的流民。  寒冬腊月,只穿着单衣短打。  流民怀中还抱着个孩子,生的太过干瘦,分不出性别年岁。即使他竭尽全力的为孩子遮风取暖,结局也是冻死在街头,看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或许临终前在咒骂老天爷。  黝黑枯瘦的大小尸骸,与街上喜庆的红灯笼,共同组成了扭曲又和谐的画卷。  李平安抬头看到漫天阴云,京城就要下雪了。  “这狗日的世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章 谨小慎微 回到庭院。  李平安练了两趟拳,出了一身汗,心中郁气发泄了许多。  “世道再烂,人也得活着!”  这几日见多了悲惨,心也就越来越冷。  原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少年,现在愈发像个冷漠的胥吏,杀人埋尸手都不抖,逐渐与天牢中其他狱卒一般无二。  人终究会被世界同化!  翌日。  李平安来天牢当值,见到夜间守门的王波,从怀里掏出肉饼。  “王哥,先垫垫肚子。”  王波也不客气,拿过肉饼咬了两口,骂骂咧咧道:“老冯那厮做什么去了,这点了还不见人影!”ъìqυgΕtv.℃ǒΜ  “昨晚牛校尉请大家去怡红院快活。”  李平安笑着说道:“冯叔年岁大了,可能劳累一夜,怕是正扶着腰走路,可不就来晚了么?”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男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喝酒,吃肉,聊女人!  上午当值,照例巡逻过牢房。  李平安去乙六狱,给智刚送米饭酒肉,询问了几个武道疑惑和诀窍。  这等事在江湖上属于绝密,非亲儿子或者亲传弟子不会告知,在天牢里也就值一碗饭一壶酒,智刚不说,其他犯人抢着换酒喝。  临近晌午。  孙差拨等人陆陆续续到来,大都眼圈发黑无精打采,也没力气耍钱,趴在桌子上补觉。  上班摸鱼是人性,更何况祖传的铁饭碗,混日子已经成了常态。  “孙叔,下午我请个假,去看个大夫。”  李平安寻了个理由,下午就离开了天牢。  其实请不请假无所谓,狱卒从来没到齐过,今儿这个没来,明儿那个不在,只要不耽搁审问,上面从来不会过问,俸禄、银子照样发。  毕竟是朝廷直属事业单位!  一路直奔土地庙。  城南。  京都贫民窟。  街道左右尽是灰扑扑的低矮房子,路上的污水受气温影响,凝结成粘稠的黑油。  破败,泥泞,肮脏,逼仄……  “这味道,比天牢还过分,难怪连衙役都不愿来!”  李平安掩着口鼻,躲开地上黑乎乎一滩,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  穿过几个坊市,来到土地庙外。  庙门不知让谁拆去烧了,墙上挂满了蜘蛛网,屋顶年久失修破了几个洞。  庙中泥塑神像三尺来高,风吹雨淋早已面目模糊,香案下面躺着几个乞丐,见到官差进来吓得瑟瑟发抖。  “一边去。”  李平安将腰刀抽出半截,乞丐顿时吓得求饶,乖乖去墙角蹲着。  绕着神像转了两圈,泥塑神像有几处裂缝,想要取出里面的贼王传承,只需要推断了就能看见。  正打算动手,忽然回想起智刚说过的话。  “混江湖的没好人!”  李平安喃喃自语,从怀中取出粒碎银子,扔给乞丐命令道。  “过来个人,推开这神像。”  其中一个乞丐手疾眼快,将碎银子抓在手中,咚咚咚磕了几个头,爬到香案上用力推神像。  轰隆!  神像顺着缝隙拦腰断裂,露出藏在腹中的包袱。  乞丐眼中闪过惊奇和贪婪,在李平安的命令下,缓缓打开包袱。  咔咔!  机括声从包袱中传出,两支弩箭穿透乞丐胸膛,惨叫一声从香案上跌落,脸色迅速发黑发青,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另几个乞丐吓得尖叫,连滚带爬跑的没影。  “弩箭,剧毒……”  李平安霎时间出了身冷汗,贼王根本没有说还有这种事,绝对不是忘了。  “大抵是想让我一起死!”  现在回想贼王临终时,一边情真意切的回忆过往,一边心狠手辣的想着杀人,简直比前世最顶尖的演员还要会演戏。  幸好李平安留了个心眼,否则空有长生不死的天赋,结果死在了一个死人手中!  “呼——”  李平安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叮嘱自己,以后绝不能相信任何罪犯,更不要想着去挖犯人的遗物。  说不准有什么陷阱,能避过一次已经是侥幸。  “这易容术还要不要?”  李平安沉默半晌,转身离去,里面既然有毒箭,未必不会在书册上浸染剧毒。  回家路上。  李平安反省所作所为,已经违背了低调的行事准则。  “从智刚手中轻易获得龙象般若功,又杀死名声赫赫的贼王,让我觉得江湖高手不过如此……今天这毒箭,命悬一线,就是不谨慎的教训!”  贼王的报复,让李平安清楚认知到。  这些江湖高手是活生生的人,心思诡异叵测,纵使在牢中不得自由,也一样危险!  “我不是主角,只有一条命!”  “切记今日教训,做事务必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自从土地庙回来。  李平安变得沉默了许多,每日巡逻、练武,感受力量的慢慢增长。  暂且不去招惹牢中犯人,免得受功法秘术诱惑,不知不觉又落入死亡陷阱。  “时间在我,一切只需要静等!”  ……  数日后。  朝廷正式发了布告,三天后元武帝寿辰,将巡游京城街道与民同乐。  什么叫与民同乐?  那就是陛下今儿高兴,百姓就得跟着高兴,就是家里刚死了爹,也得笑出声。  天地君亲师,皇帝自是比父母重要。  布告发出去之后,最忙的就是京衙和天牢,必须保证陛下巡街看不到任何穷苦泥腿子。  大雍朝在陛下的治理下,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会有穷人?  捕快满大街的抓人,狱卒清理牢房关人。  想要出去也可以,就得交银子写保证书,短短三天时间两部门合伙创收几万两!  前几天关押的造反流民,全部饿死再牢中,埋在了天牢后面荒地。  流民临死前的惨叫哀嚎,甚至在牢中互相撕咬啃食,种种凄惨画面,让李平安做了一宿噩梦。  挖坑埋人的时候,只觉得四周阴气森森,或许闹鬼之说并非虚妄。如此惨烈之事,发生谁身上也会怨气不散,化作凶魂厉鬼寻人复仇。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李平安念诵新学来的经文,余承说是道门往生咒,或许有用,或许没用,只求个心安。  三天很快过去。  元武帝巡街的日子到了。  街面上干干净净,老百姓穿的整整洁洁。  那些没新衣服的穷人,衙役早发过警告,今天禁止出门,否则就抓去天牢挨鞭子。  偏偏这一日。  阴了数日的天竟然放晴了,青天红日,万里无云。  祥瑞!  立刻有官员上书,陛下辛苦治国,感动了老天爷!  元武帝自从年岁过五十,开始偏爱祥瑞,什么白鹿白龟白虎之类,御花园里养了不少,即使知道是下面官吏哄自己高兴,也会赏赐升官。  忠心,往往比能力更重要!  如今大寿之日,阴天放晴,几乎让元武帝真的认为是祥瑞之兆。  “赏!”  元武帝对于忠心的臣子,向来大方。  “礼部员外郎蒋文林,忠君体国,升任吏部侍郎……”  官升三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章 犯颜直谏 廿七。  主干道上摆满了各色鲜花。  寒冬腊月,争奇斗艳,花香飘满京城。  当即有不少读书人,以花为题做了不少诗词,试图传入元武帝耳中,妄图走上终南捷径。  天牢附近的宣武街。  大清早就汇聚了无数百姓,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值守军卒披坚执锐,以花盆为线值守,严禁任何人僭越,以免冒犯圣颜。  李平安嗅到花香,心生诧异,凑近了方才看清。  花朵竟然是各色丝绸锦缎裁成,做工精巧,再撒上香水花露,便与真的鲜花无异。  “这般奢侈,比之酒池肉林更甚……”  李平安微微摇头,心想史书会如何记载此事,或许会成为新的成语、典故,供后世史学家和皇帝批判。  孙差拨呼喊道:“平安跟过来,街上人挤人,我在酒楼定了位置。”  皇帝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如同庙里供奉的神仙,今天陛下游街仿佛神仙下凡,只要能看上一眼,就是能吹嘘一辈子的经历。  李平安挤开人群,跟着孙差拨进入喜来楼。  一楼所有位置,已经全部高价预订,没有凭证的百姓进不来。  二楼入口处有军卒值守,今天禁止开放,免得有贼人居高临下,行刺杀之事。  当皇帝从来是个高危职业,平均寿命低于四十,非正常死亡率接近一半,而且死法多种多样,也就是说想弑君的人会变着花样刺杀。ъìqυgΕtv.℃ǒΜ  今日这般巡游京城,很难做到十成十安全,所以极少有皇帝愿意露于闹市。  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孙差拨定的位置临窗,显然花了大价钱,坐下后没有点任何酒菜,其他桌也是如此。  陛下在外面辛苦巡街,亲近百姓,你却在酒楼喝酒吃肉快活,让镇抚司密探报上去,至少定个大不敬之罪,举族流放三千里。  李平安来大雍朝生活,发现处处都是限制,方方面面都得小心谨慎。  穿衣、吃饭、说话、写字,甚至街上走路……要么有律法规定,要么为尊者讳,不小心触碰了就是犯罪。  这般将人划分阶层,更便于管理!  之后就是闲聊等待,预计着陛下游街速度,时间到了乖乖跪在窗户边上。  晌午过了三刻。  忽然听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如潮水般涌来,陛下的车驾来了。  李平安站在窗边眺望,远远看到一座明黄楼台,在六匹骏马的拖拽下,沿着街道缓缓驶来。  纵使心中不愿,也得乖乖跪地叩首。  銮驾之上。  元武帝端坐龙椅,面带喜色,对着左右百姓挥手示意。  一抬手,便是山呼海啸的万岁声。  旁边侍候的老太监,躬着身子说道:“陛下文成武德,顺天意,得民心,可比古之圣皇!”  元武帝笑道:“你这老货,哪里学的俏皮话儿?”  “老奴是见了这般盛景,发自内心的高兴……”  老太监马屁还未拍完,忽然听到一阵惊呼,抬头看去,只见跪着的百姓中窜出个红袍官儿,竟然三下两下打翻禁军,直愣愣的挡在銮驾前。  “臣,周纪,有本上奏!”  周纪跪在銮驾三四丈外,手中奏折举过头顶,几个禁军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冲撞圣颜,无论周纪结果如何,值守禁军都免不了罪责。  正磕头山呼万岁的百姓,声音戛然而止,骇然的看着绿袍官儿。纵使没听说过犯颜直谏,也明白打扰了皇帝的兴致,必然没好果子吃!  当着百姓的面儿,元鼎帝不好发怒,语气温和的说道。  “周爱卿,今天是朕寿辰,奏折先送去内阁,明日再批复。”  “陛下,臣告的就是内阁首辅,张嵩!”  周纪说道:“臣查明张嵩三十二大罪状,证据确凿,已经连续上了十几道奏本,无一得陛下批复。万般无奈,只得今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请陛下圣裁!”  元鼎帝双目微眯,幽幽说道:“周爱卿是在威胁朕?”  周纪的奏折,元鼎帝早已看到,只是下令留中不发,所以连张嵩都不知道有人告他黑状。  百姓听到张嵩名字,忍不住发出惊呼声,这可是当今内阁首辅。  号称,张相!  大雍太祖未免丞相专权,废除丞相之职改为内阁,只有建议权而无批红权。所以首辅权势远远比不过丞相,仅有极少数首辅如张嵩,任首辅十九年,方才堪比丞相。  “臣自知冒犯君父,犯了大不敬之罪,自请革职入狱,全凭陛下发落。”  周纪摘下官帽放在地上,说道:“只求陛下能言称张嵩,还朝堂清净,还冤死者公正,还我大雍朗朗乾坤!”  “哼!”  元武帝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围观百姓,忽然有些后悔游街,否则直接让人将周纪打入天牢即可,沉吟片刻心有定计,说道。  “周爱卿说说,张嵩犯了什么罪?”  “臣遵旨!”  周纪面容坚毅,面对当今陛下厌恶,丝毫没有任何紧张,在来之前他已经安排好家中后事。  无论能不能告倒张嵩,家中都会受此牵连,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其罪一,卖爵鬻官!元武十九年,张嵩收取林阳通判刘信达银十万两,改考评为甲上,调入户部任员外郎。元武二十三年,收赤明府尹……”  “其罪二,结党营私……此上官吏,皆入张嵩门下,自称张党。”  “其罪三,贪墨国库……合计二百三十万两!”  “其罪四,吞并田亩……合计十三万七千亩!”  “……”  “其罪二十九,草菅人命!张嵩庶子张杰,因经营之争,伙同京兆尹陷害刘石头一家入狱,指使狱卒严刑拷打,一家七口尽数死于天牢!”  “其罪三十,私藏甲胄……”  周纪声音嘹亮高昂,传遍四方。  街上百姓寂静无声,听着一条条证据确凿的罪状,尤其是害死了数十上百条性命,纷纷露出恼怒愤恨。  元武帝目光幽幽,对于三十二罪状,他已经看了不止一次。  张嵩确实罪大恶极,然而对元武帝忠心耿耿,能管理朝政又能捞钱,所谓的贪污杀人不过是纤芥之疾。  喜来楼。  李平安伏地叩首,听到其罪二十九,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孙差拨。  孙差拨面色苍白,汗如雨下,颤颤巍巍跪不稳。  刘石头蒙冤入狱后,孙差拨为了巴结张家奴仆,亲自酷刑审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章 刺王杀驾 皇帝、太监、官吏,百姓……ъìqυgΕtv.℃ǒΜ  成千上万双眼睛,全部落在周纪身上。  冷漠,惊恐,欢喜,愤怒,怜悯……  种种情绪,凝成如山压力,却丝毫影响不到周纪宣读罪状的声音。  “其罪三十二,纳秀女为妾!埠昌县徐家女天生丽质,姓名上报户部以备妃嫔之选,张嵩觊觎其美貌,私下从名录删除,接入府中为妾!”  最后一条罪名念完,原本愤怒的百姓,纷纷露出诡异莫名的神色。  上了户部名录的秀女,已经相当于皇帝的媳妇,张嵩竟然横刀夺爱,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朝廷贪污受贿的官吏太多,老百姓骂都骂不过来,但是能和宫闱扯上关系的屈指可数,每个都能流传于后世,编纂成几十种秘闻话本。  譬如百年前承露帝,政变篡了兄长的皇位,后宫嫔妃也一并笑纳,连皇后都没换人!  市面上关于承露帝的话本,没有一百本也有八十,什么小叔子摸黑,小嫂子报信等等,不少人认为政变能成功,就是因为皇后私通外敌。  这些话本遭到皇族封禁,然而越禁越火,已经流传到周边诸国。  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群众!  元武帝额头青筋跳动,再不复刚刚漠然神色,之前递交的奏折当中,罪三十二明明是纵奴行凶,与皇族、宫闱没有任何关系。  显然周纪故意如此,就是要一战功成,彻底打倒张嵩!  前三十一罪,元武帝可以寻机会为张嵩开脱,比如下令镇抚司、刑部彻查,在百姓面前做出圣主明君的模样。  查来查去替张嵩洗脱罪名,推出几个替死鬼副官,用来平息众怒。  如此一来,还让张嵩在民间臭名远扬,想要继续担任内阁首辅,唯一的选择就是忠于皇帝。  元武帝登基三十余年,政治手腕早已炉火纯青,在周纪告状的短短瞬间,便想出了这一石三鸟的谋划,结果罪三十二曝光后,尽数成空。  皇族必须严惩张嵩,否则威严尽失,名声丧尽!  “周爱卿,你确定这些罪名是真的?”  元武帝按捺怒火,为了皇族名誉,打算给周纪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他否认罪三十二,可以免去诛九族之罪。  “三十二条罪名,证据确凿,皆有人证物证!”  周纪毫不退缩,抬头直视元武帝,说道:“臣自知罪该万死,只求陛下铲除奸佞,还国朝清平。”  “好!好!好……”  元鼎帝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冷声道:“朕这就将张嵩打入天牢,查清所有罪名后,依律惩处!”  周纪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顿时回过神来,面露喜色高呼万岁,心想陛下果然是好的,只是被奸臣蒙蔽了!  元武帝说道:“带周爱卿去镇抚司,配合查案。”  “遵命。”  老太监吩咐左右,几个随行内侍上前,将周纪似保护似胁迫带了下去。  周纪可以轻易打翻禁军,此时却没有反抗,冒犯圣颜在前,曝光宫闱在后,已经有违君臣之道,再反抗那就是大逆不道企图谋反了。  这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周纪身上,人群当中陡然跃起一道身影,凌空虚渡三四丈远,挥手洒出密密麻麻的暗器。  目标赫然是元武帝,针形暗器涂抹有剧毒,在阳光照耀下呈现蓝绿颜色。  “有刺客,护驾!”  老太监反应最是迅速,扯着公鸭嗓尖叫,舍身挡在了元武帝身前。  噗噗噗!  连绵不绝的暗器入体声,老太监脸色转瞬黑紫,连惨叫都未传出就没了气息。  元武帝抓住老太监尸骸,挥手扔向刺客。  撕拉!  刺客袖口滑出两柄弯刀,在空中将尸骸斩成三截,受阻落地后又一跃而起,刀锋直取元武帝脖颈胸膛。  如兔起鹘落,不过两三个呼吸而已。  候禁军方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值守街道,挥舞着刀枪杀向刺客。  这时又生变故,跪拜磕头的百姓中钻出不少人,肩膀上裹着白巾,三五个一伙保住禁军,摸出短刀匕首寻甲胄缝隙刺了进去。  有心算无心,一时间禁军死伤惨重。  杀死附近禁军后,白巾军在人群中肆意挥刀乱砍。  鲜血迸溅,断肢纷飞。  无故遭受砍杀的无辜百姓,哪经历过这种场面,顿时惊骇欲绝,尖叫着向街道两头跑去。  远处禁军本想过来护驾,结果遇到十倍百倍的人群冲击,根本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杀向元武帝。  刺客距离元武帝只三四尺,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皱纹,鬓角的白发,长啸一声。  “狗皇帝,死!”  元武帝目光漠然,没有任何惊慌恐惧,眼神中只有讥讽。  一道紫袍身影忽然出现,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登上銮驾,又或许一直都在,缓缓伸出手掌对着刺客拍了过去。  无形无质的真气汹涌而出,精钢打造的双刀碎成几截,紧随其后轰在刺客身上。  嘭!  刺客凌空爆裂成漫天血雨,将拉车的白马,染成了赤红。  紫袍身影躬身道:“老奴万死,让陛下受惊了。”  “些许臭水沟的老鼠,又怎么能吓到朕,与北方异族骑兵比起来差远了!”  元武帝登基后曾数次率兵北狩,经历多了大军厮杀,早不将这小场面放在眼中,对着店铺二楼窗户招了招手。  刷刷刷!  窗户一扇扇打开,早就藏在里面的禁军,开始弯弓射箭。  箭如雨下,死的不止是白巾军,更多的是堵塞在街上的百姓,成片成片的倒在血泊当中。  一连射了四五轮箭。  宣武街再次恢复了宁静,间或有哀嚎声传来,立刻引来禁军弓箭攒射。  元武帝目光扫过遍地尸骸,鲜血染红了街道,如同遍地盛开的红花,为他的生日增添了几分喜庆。  起身走下銮驾。  明黄靴子踩在粘稠的血浆当中,一步一个血脚印,忽然发出痛快笑声。  “朕,以武为号!”  “今日寿辰,得见两军厮杀,大胜而归,实乃吉兆!”  尚且活着的内侍、官吏、禁军,立刻跪倒在地,三叩九拜高呼万岁。  喜来楼。  李平安在刺客出现的同时,起身从后门溜走。  围观看热闹可以,有危险就必须远远避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章 畏罪自杀 次日一早。  李平安路过宣武街,地面已经洗得干净。  左右店铺门户紧闭,不知是不敢出来,还是全家死绝了,  仔细看墙角砖缝,还残存一缕缕黑红血迹。  寒风吹过,阴气入体。  李平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加快几步,拐了个弯走小路。  “以后不能走宣武街了!”  来到天牢。  与值守的王波说几句闲话,半句不敢提昨日变故,就像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不敢说出来的秘密。  轻车熟路的在巡逻牢房,路过甲六狱时,李平安见到了御史周纪。  打量几眼。  牢房中脏乱腐臭,只一卷单薄的草席,一只缺口的破碗,以及漏洞的净桶,再无其他。  周纪盘坐在草席上冥思,神色肃然,腰板挺直,与其他牢房黢黑干瘦、蜷缩角落的犯人截然不同,似乎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  李平安知道,这只是暂时。  牢中犯人吃的稀粥味道堪比泔水,里面飘着几片烂菜叶子,盛到碗里能数清几粒米,连续吃上十天半月,再健壮的人也会气息奄奄。  想要不挨饿,就得花钱。  周纪昨天犯颜直谏,宣扬皇族丑闻,定然没人敢送银子。  即使有人送了,刘司狱、牛校尉也不敢收,唯恐惹恼了张嵩一系的官吏。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李平安喃喃自语,却又微微摇头,周纪惹怒了皇帝,可不敢直接送去米饭酒肉。  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办法,径自向天牢伙房走去。  伙房位于东侧,面积三四丈方圆,里面排列有四个灶台。  分别用来做不同的饭食,最大的那个熬稀粥,旁的蒸馒头,再旁的炖大锅菜,最后是单独小炒菜。  今早只开了两个灶,稀粥,馒头。  浑身肥肉的厨子一边烧火,一边与送饭狱卒说话,见到李平安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李哥儿,吃了没?要不要炒个菜?”  狱卒都属于贱籍胥吏,然而职务不同也会有地位高低,其中以精通审讯的地位最高,巡逻的次之,负责打扫、送饭的是地位最低。  厨子更不用说,属于天牢编外人员,合同工!  李平安祖上三代狱卒,精通刑讯手段,父亲曾是差拨,与牛校尉都说得上话,远不是送饭狱卒能比。  “巡逻完了,寻么点儿吃的。”  李平安说道:“六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送饭?”  苏六嘿嘿笑道:“李哥,昨儿与婆娘折腾的厉害,今早起晚了。”  李平安说道:“正好我有空,帮你送送甲字狱。”  “李哥,甲字狱比较麻烦。”  苏六说道:“不少犯人交了月钱,得按照数目给稠粥、馒头,可不能送错了。”  “你说哪几个没送银子,那些交了钱的你去送饭。”  李平安世代狱卒,早听父亲讲过牢里赚钱的门道,其中卖饭是最为稳定的进项。  甲字狱关押的犯人是官吏、勋贵,即使落难进了天牢,外面的族人、同僚也会送银子,供他吃好喝好,寻求机会活着出狱。  银子送给书吏,再由司狱统一收发。  “那就辛苦李哥。”  苏六不疑有他,也不愿驳了李平安面子,将甲字狱没交钱的牢房说了一遍。  “记得了。”  李平安拿了两个馒头吃着,等厨子将稀粥盛进木桶,拎着去了甲字狱。  按照苏六所说房号,挨个舀两勺稀粥倒进碗里,任凭犯人怎么哀求都不多给一勺。  天牢里少有好人,这些没人送钱的官吏,多是犯罪太重连带九族都牵连,自然就没人向牢里送银子。  经过甲六狱。  李平安勺子探到桶底,狠狠舀了勺米饭,倒入周纪的碗中。  又舀了一勺,将碗盛满。  周纪听到声音,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眼碗里的米粥,又看了看李平安,忽然就笑的很开心。  端起碗呼噜噜吞咽,一股子陈米烂菜的味道,直冲喉咙。  入狱前不说锦衣玉食,家中也薄有资产的周纪,却觉得这碗粥比美味佳肴好吃千倍百倍。  李平安面无表情,拎着桶继续送饭。  走远了回头看,周纪将米饭吃的干净,又盘膝而坐闭眼蓄养精神。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李平安送完了饭,寻了个清净角落,继续修炼龙象般若功。  武道修行,贵恒贵专。  晌午。  孙差拨没有来当值,直至傍晚时分,才得知孙差拨死了。  镇抚司的校尉去孙家抓人,只见到孙差拨尸体,仵作探查死于昨晚服毒。  最后定的是畏罪自杀!  消息传到天牢,狱卒们忧喜参半,忧的是有人也对刘石头施展酷刑,喜的是可以全部推到孙差拨身上。  李平安冷眼旁观,审讯刘石头那日,恰好前身去抓药没参与。  牛校尉安抚道:“莫要慌张,本官与镇抚司徐校尉相熟,商议过此事,一应罪责都由老孙承担。”  所谓的商议就是送银子,放任镇抚司阶梯发挥,不断深究追查,天牢中官吏至少是失察之罪。  “老余,以后由你带队。”  “多谢牛校尉。”  余承面露喜色,差拨不入品级,却能多分润些银子。  其他人没有不满,纷纷拱手恭喜,余承也算是天牢老人,父亲爷爷都是狱卒。  石三儿起哄道:“余老大,新官上任,必须去请客怡红院吃酒。”  “你这厮哪是去吃酒,怕不是想吃乃!”  余承笑骂一句,答应道:“等过了这几日,我一定摆酒请客,当下京城不太平,可不能让镇抚司抓到把柄。”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应该小心。”  孙差拨之死,只是风暴边缘,真正的斗争忠心在朝堂。  天牢很快就会迎来一大批犯人,首辅张嵩派系,御史周纪派系,甚至看热闹的其他派系,不知多少人遭风暴席卷,从高高在上沦为阶下囚。  罪名只要肯查,几乎没有干净清白的官吏!  ……  元武帝的寿辰,在安乐祥和中过去。  紧随其后的就是国朝祭祀,纪念大雍太祖建国之日,本该庄严肃穆的气氛,由于临时补位的礼官不熟悉业务,慌乱中闹出了不少笑话。  上一任礼官,涉嫌伙同张嵩贪污国库。  证据确凿,抓进天牢待判。  张嵩当了十九年的内阁首辅,朝堂上下、京城地方党羽遍布,三十二条罪波及了太多官吏。  镇抚司在京城四处抓人,上至内阁首辅,下至奴仆胥吏,动辄阖家入狱,短短十余日就塞满了天牢,以至于只能三五个人一间牢房。  由于抓的人太多,参与国朝祭祀的官员队伍,出现许多空缺,看起来参差不齐。  元鼎帝为祖宗上完香,回头看着少了二三成的官员,脸上没有任何担忧。  真正的祥瑞不好找,想当官的人又有的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章 做个好人 “陛下,臣冤枉啊!”  “臣与张嵩不共戴天!”  “张嵩,误国奸佞,当诛九族……”  一声声竭力呼喊,让天牢少有的热闹,连阴森气氛都消散了。  李平安拎着饭桶,逐个倒上一勺稀粥。  甲三狱。  “本官乃翰林学士,元武十二年的探花郎,竟然让我吃这等猪食!”  探花郎性子暴烈,一脚踢翻了饭碗,指着李平安的鼻子骂道:“依大雍律,甲字狱犯人日食三十文,这猪食一文不值,是不是让你这厮贪墨了?”  “还不快送来上好饭食,否则本官要禀明陛下,治你们的罪!”  “大人息怒。”  李平安静静的听探花郎喷完,不辩驳不招惹,拎着桶去下一间牢房。  心底却是将探花郎模样记下,待到张嵩案了结后,此人出了天牢还好,如若继续关押,定教他连泔水都喝不上。  探花郎正要继续发怒,忽然一道黑影从角落蹿出,抓起地上的米粒菜叶向嘴里塞。  “一粥一饭物力维艰,怎么能浪费?”  “你是哪个?”  探花郎厌恶的躲开,这人吃饭姿势如猪狗,待到看清乱蓬蓬头发下的脸庞,惊疑不定道。  “莫不是元武九年的状元公,礼部侍郎徐大人?”  徐青吃干净地面饭菜,又端起碗将余下的稀粥呼噜噜喝光,循着碗沿舔了一遭,方才说道:“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记得老夫。”  “徐大人,您怎么……怎么这副模样?”  探花郎满脸不敢置信,同牢房的其他几人,仿佛见了鬼的神色。  徐青是元武朝第一位三元及第,声名赫赫,号称大雍百年文坛之首,仅仅十年便官至礼部侍郎,如若不是涉嫌通敌卖国,后续定会入阁。  叱咤朝堂的风流人物,竟然落魄到吃猪食!  徐青坐在墙角,问道:“如今是哪一年?”  探花郎说道:“元武三十二年,十一月。”  “十一月……马上又一年过去,本官在天牢待满十年了。”  徐青自我调侃道:“国朝记载中,前有孤云公坐监十二年,以证其忠,老夫若能破了这个记录,定能在史书上留一笔!”  大雍律法判罚坐监,最高是三年,再超过了就会判以流放。  流放的犯人会押送矿山、边疆,充作矿工、先锋军,可会凭白将他们养在牢中。ǐqυgetν.℃ǒ  徐青属于极少数案例,涉嫌里通外敌,却又没有切实证据,元武帝将他打入天牢,十年时间不闻不问,大抵是想让他自行死在牢中。  探花郎还要说话,却被徐青挥手打断。  “老夫能活这么久,靠的是多吃多睡,养好身体,才能熬到出狱的那一天!”  甲六狱。  周纪仍然独自一人,其他人宁愿挤着,也不来这间牢房。  李平安勺子舀向桶底,捞了两勺稠粥倒入碗中,默不作声的继续送饭。  如今天牢人满为患,只一个送饭狱卒忙不过来,李平安就有帮忙送饭的正当理由,倒也不会引起镇抚司探子、张嵩一系官吏的注意。  帮助周纪很重要,保全自身更重要!  一路来到天牢深处,甲三十二号狱,也是最为特殊的牢房。  牢中点着十数盏油灯,照的明光锃亮,透过栏杆缝隙能看清里面布置。内外两间的套房,外间摆放桌椅板凳,里面有闱帐木床。  李平安拎着饭桶,在门外站了站,见到个正品茶读书的老头。  清瘦矍铄,须发皆白。  正是犯了三十大罪的张嵩,官拜内阁首辅,民间称之为张相。  牢门口站着四个健硕汉子,头戴圆型幞头,身穿玄色软甲,腰挎雁翎长刀,在大雍朝如此打扮的唯有镇抚司。  李平安瞥了一眼,立刻转身离开。  “看这架势,张嵩一时半会儿倒不了台!”  ……  时间转瞬即逝。  陛下诞辰过去半月,国朝祭祀也结束。  清晨。  李平安穿过宣武街,瞅了眼禁军屠戮百姓的那段路,已经恢复了往日热闹。  只是赵家当铺变成了钱家酒楼,孙家客栈变成了李氏粮店,喜来楼也换了招牌,变成了一家成衣铺子。  喧哗热闹,人声鼎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青天白日的,不会闹鬼吧?”  李平安抬头看看天,又看向来来往往的百姓,总感觉他们的表情很僵硬、苍白,最终还是选择绕远路。  来到天牢。  巡逻后照例帮忙送饭,几天时间,已经练成了颠勺技巧。  哪个犯人不听话,看似舀满饭汤的勺子,轻轻一抖就只剩下半勺,堪比前世食堂阿姨。  又去了趟伙房,让厨子炒了四个肉菜,一碗米饭一块生肉,端着来到乙六号狱。  智刚看到米饭生肉,笑着说道:“和尚的日子到了?”  “今儿下午刑部提人。”  李平安将菜摆放好,说道:“这规格的断头饭,天牢没几人能吃得上。”  大雍律法明文规定,罪犯的断头饭不得低于五千文,由户部按人头拨银子。只是经过层层贪墨,落在犯人嘴里不过三五文,只够一碗饭一块生肉。  生肉并非给人吃,而是由犯人带去地府,扔给奈何桥边的恶狗。  以免恶狗拦路,阻止犯人轮回转世。  智刚听到死讯,没有任何害怕,反而问道:“有酒没?”  “二十年份的杏花村。”  李平安早有预料,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坛,说道:“花了不少银子,从酿酒的庄户人家收来,临终前请你喝顿好酒。”  智刚眼睛发亮,连忙打开酒坛,咕咚咚灌了一大口。  酒香飘散,醇厚悠长。  “当真是好酒!”  智刚边喝酒吃肉,边说道:“和尚我这辈子杀过好人,睡过美人,喝过好酒,纵使今儿死了,也比庙里念佛的秃驴活的痛快!”  李平安说道:“大和尚,来世做个好人吧,我们在外面喝酒。”  “那要看投胎,托生到有钱人家就做个好人。”  智刚说道:“若是托生穷苦人家,好人坏人又哪有吃饭喝酒重要,定然还是要练武、杀人。这辈子只后悔杀的不够,该学那苦头陀,扯旗造反自称佛爷!”  苦头陀是南边的反贼头领,在大雍、大越两国边界流窜,号称救苦佛主降世,招揽流民四处劫掠。  李平安微微摇头,没有继续劝说。  人死如灯灭,又哪有什么前生来世,不过是人心深处的悲哀与**。  默默的看着智刚吃饭,像是在为老朋友送行,然而李平安很清楚,这和尚是个罪不可恕的恶人,关系永远止步于公平交易。  收拾碗筷,起身离开。  智刚沉默半晌,忽然招手叫住李平安,提醒道。  “莫要在人前显露龙象般若功,将来修成第二层,记得多读些佛经,免得走火入魔……”  “记得了。”  李平安头也不回,挥挥手说道。  “你也记得做个好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章 斩首示众 十一月的菜市口。  北风正紧。  犯人刑场上跪成一排,脖子里插着亡命牌,像是待宰的牲畜。  刽子手抱着雪亮的大片刀,站在犯人身后,只等着监斩官下令,就挥刀行刑。  朝廷早几日就贴了布告,今天有犯人斩首,百姓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像是赶庙会一样紧赶慢赶凑过来看热闹。  刑场四周站满了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  李平安随行押解犯人来到刑场,第一次围观砍头,听着百姓乱哄哄的议论。  这个是什么官,那个贪了多少银子,绘声绘色的描述贪官的宅子如何奢华,最后总结一句话,这都是搜刮百姓的血汗钱,活该砍头!  反倒是杀人放火的智刚,跪在边缘处,无人理会。  监斩官抬头看了眼日头,瞥了眼刑场旁的日晷,从签令筒中抽出令牌扔在地上。  “午时已到,行刑!”  刽子手收到指令,取下犯人的亡命牌,对着大刀片喷了口酒,随后手起刀落。  头颅掉落,在地上滚了几遭,鲜血从脖颈喷出。  “好!”  百姓轰然叫好,脸上浮现兴奋的殷红,高喊着让刽子手继续砍。  看鲜血飙溅,看人头滚落,似乎能让他们身心愉悦。  监斩官对此见怪不怪,再次取出令牌扔在地上。  又是一颗头颅掉落,或许是这名犯人年轻,亦或者有什么冤屈,鲜血足足喷出七尺远,刽子手脸上都溅了不少。  见到这般情景,百姓的叫好声大了许多。  李平安站在人群中,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如波浪起伏。  杀凶犯的时候声音小,杀官吏的时候声音大,顿时恍然大悟,老百姓就喜欢看砍官老爷脑袋。  至于杀的是贪官还是清官,百姓从来不在乎,谁让我不是官老爷呢?  行刑结束。  百姓向四面八方散去,仍然有不少人说个不停,比如那个喷血七尺的犯人,比如那颗滚落在地,仍然双眼瞪天的人头。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京城里津津乐道的闲谈。  ……  从刑场回到天牢。  李平安坐下歇息片刻,照例下午巡逻牢房。  甲字狱三五个犯人挤一间,乙丙字狱多有空闲牢房。  原本差不多能一人一间,结果张嵩案抓来的官吏,听狱卒说过三字狱区别,竟然纷纷要求关进甲字狱,理由是乙丙两狱配不上他们身份!  纵使沦为阶下囚,也保持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张嵩案一直未有确切了结,甲三十二狱日夜有镇抚司值守护卫,刘司狱也品出别样的味道,于是遵从了犯官的调监要求。  同时下令提高了甲字狱伙食,改为白米饭馒头,又寻理由采买新被褥,账目上报户部。  花朝廷的钱,做自己的人情。  “张嵩一系的官员当真能出去,刘司狱就要高升了!”  李平安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愈发觉得古人智慧不输给现代人,尤其是没有手机、电视等各种娱乐,就有更多时间去思考事情的真相。  一日三省,必有所得,或神机妙算,或阴谋诡计。  这时。  石三儿呼喊声传来。  “平安,来活儿了,余老大叫我们去丙十九!刚刚送进天牢的犯人,油水很是丰厚,必须得审快点儿,莫要让晚间儿当值的占了便宜!”  李平安应了一声,跟着石三儿来到丙十九狱。  隔着栏杆看进去,里面关着十来个犯人,头蓬垢面,身上满是血污,显然已经受过重刑。  李平安眉头紧皱:“怎么还有孩子?”  牢房中有个七八岁大的男童,戴着小一号的枷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用恐惧的眼神看着狱卒。  石三儿低声道:“平安莫不是忘了,这是那个白莲反贼的家人。”  李平安立刻回想起来,上月镇抚司千户抓来的江洋大盗,经历酷刑审讯之后,强行画押认罪为白莲反贼,朝廷判的是诛九族。  “难怪这般急着审讯!”  过几天犯人上了刑场,牢中大人小孩都得砍头,再无人知晓大盗抢来的金银藏在哪里。  余承目光扫过牢房,抓起其中一个犯人的头发,面对面直视。  “乖乖说出银子藏在哪,还能留个全尸,否则……”  说着指了指小孩儿,威胁道:“就从你儿子开始行刑,七八岁的孩子,过不了三轮酷刑,就会直接死在牢里!”ǐqυgetν.℃ǒ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犯人哀求道:“求您饶过天华,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还敢嘴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余承新官上任,正缺业绩向校尉、司狱证明能力,眼前一家就是极好机会,只要将银子榨出来就行。  挥手示意,当即有狱卒打开孩子枷锁,拎起来固定在刑架上。  由于孩子个子矮,挂在刑架上脚不沾地,脖子上套着的铁链绷紧,就像是在上吊。  “嗬嗬……”  孩子发出剧烈喘息声,脸蛋憋的通红。  “大人饶命,饶命!”  犯人见到儿子受刑,咚咚咚用力磕头,脑袋都撞破了。  余承面不改色:“早些说出银子藏在哪,就不用受刑,我答应你,临死前能吃好喝好。”  犯人说道:“大人,真的没银子了,早就全部交出去了。”  抓人的是镇抚司,抄家时候会审问藏银,之后在府衙牢狱关押,验明身份核查缺漏,保证九族亲人一个不少,必然又搜刮一回。  押送京城路上,也少不了胥吏盘剥。  轮到天牢狱卒,已经过了四手五手,必须上重刑酷刑才能审出银子。  余承对此早有预料,当即下令。  “上刑!”  狱卒拿起倒刺鞭子,抡圆了抽过去,没有因为小孩子就下手轻。  啪!  一道血印子,从肩膀到到腹部,染红了囚服。  剧烈疼痛,让孩子在刑架上扭动挣扎,奈何脖子勒的太紧,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啊……”  磕头的犯人发出尖叫,仿佛痛在他身上,手脚并用爬向刑架,却被狱卒一脚踢了回去。  “老实点!”  余承抽出腰刀,狠狠的拍在犯人脸上,打掉了几颗牙齿。  “说,银子在哪?”  “呸!”  犯人一口血唾沫,喷在余承脸上:“狗官,你全家不得好死,我在下面等着……”  余承对诅咒谩骂毫不在意,早就听腻了,天牢里多的是这种嘴硬犯人,几轮重刑上去,就能让他跪在地上叫爷爷。  转头看向李平安,说道。  “平安,用你家传的手段,让这家伙尝尝十八层地狱的滋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章 胆小如鼠 “余哥,早上我才喝了药,身子太虚,动不得手。”  李平安适时的咳嗽几声,他先天体弱之症,在天牢中不是秘密。  先前李父在世时,牢中关押的宫廷御医、江湖圣手,都为李平安诊治过身体,结果无一能治愈。  “那就好好休养。”  余承不疑有他,吩咐狱卒继续行刑。  几鞭子下去,小孩子承受不住窒息和剧痛,彻底晕死过去。  犯人发出残狼般的嚎叫,使出浑身的力气扑过来,张嘴咬向余承的小腿。  “找死!”  余承轻易躲过,一脚踩在犯人头颅上,用力碾了几下:“进了天牢,莫说你这区区泥腿子,就是阁老也得乖乖听话,否则别想囫囵个儿出去。”  李平安目光微凝,退两步走出牢门左右观望。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对门的丙十八狱,犯人在墙角蜷缩着不知生死。  约莫半个时辰。  审讯结束,牢中犯人晕死两三次,再审下去就会出人命。  余承骂骂咧咧,手段使了几轮,未能问出银子藏在哪里,或许刑罚不够严酷,或许银子让其他人搜刮干净。  “明儿不交代,弄死一个!”  当上差拨的第一次大活儿,必须办的漂亮,向上面证明能力。  离开牢房。  狱卒照例耍钱消磨时辰,李平安看了片刻,离开天牢去了官署。  从右数第七间廨房,敲了敲门。  “牛叔,在吗?”  牛校尉的声音传出:“进来。”  李平安推门进去,廨房两丈方圆,布局极为简单,一张睡觉板床一张办公条案。  大雍太祖起于微末,曾在前朝任九品小官,深知底层官吏贪墨盛行,登基称帝之后,特意规定了官衙、廨房制式,逾越者削官罢职。  牛校尉放下手中书册:“平安,有什么事吗?”  李平安从怀里摸出张银票:“牛叔,刚刚捡了张银票,是不是您不小心丢了?”  “呃?”  牛校尉微微一怔,这么多年收好处捞银子,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手段。  毕竟违反了大雍律法,大家都关着灯,哪怕别在官署里送银子,回家偷偷摸摸的登门,不麻烦!  瞥了眼银票面额,一百两,面露笑意的接过来。  “确实是我丢的,平安有什么事直说,牛叔指定给你办了。”  送银子的直接,办事也就痛快!  李平安说道:“前些日去白云观烧香,请观中道士卜卦,知道了身子骨弱的原因,竟是犯了七杀凶星。”  “说说具体如何。”  牛校尉正了正坐姿,道教是大雍国教,白云观是京都第一道观,以卜卦灵验闻名遐迩。  李平安说道:“卜卦得知,由于祖上三代沾染人命太多,罪业深重,所以爷爷、父亲都短寿促命。传至我这一代天生就体弱多病,若是再沾染人命,必然早夭!”  “原来如此。”  牛校尉低头看了眼银票,问道:“所以你不再审讯犯人?”  李平安点头道:“属实身子骨不允许,我还没给李家留后,可不能断了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是白云观道士卜卦,那必须信上几分,日后你就负责巡逻。”  牛校尉顿了顿说道:“只是不负责审讯,每月分润的银子可就少了许多!”  牢中狱卒俸禄之外的银子,负责审讯的拿大头,巡逻、值守就分的少多了。  李平安说道:“父亲生前留下了不少积蓄,足够娶媳妇,还是保住性命重要。”  “那就这样。”  牛校尉微微颔首,挥手让李平安退下。  牢中精通刑讯的狱卒不少,其中也有不逊于十八重地狱的手段,倒也不必可惜。  “多谢牛叔。”  李平安躬身施礼,转身刚走两步,又听到牛校尉说话。  “步履稳健,行走间颇有章法,可不像是早夭之兆!”  “果然瞒不过牛叔眼界。”  李平安转身回来,既然让人看穿了,索性也就不隐瞒:“前些日,孙叔酷刑审讯犯人遭牵连,只能服毒,晚辈心生恐惧,不愿落得自杀恶果。”  牛校尉怔然片刻,低声问道:“今天莫不是审了冤案?”  李平安说道:“丙十九狱,诛九族的白莲反贼家人。”  牛校尉说道:“诛九族的反贼,那还怕什么?”  李平安说道:“那江洋大盗确实该死,只是与白莲教有无关系,牛叔您能不知道?”  镇抚司千户为了功劳,将抓捕江洋大盗改为擒获白莲反贼,用九族数十上百颗头颅做阶梯,成功升官发财。  牛校尉说道:“那位是镇抚使!”  “朝堂从来没有常青树,连那位都进了甲三十二,更何况从四品的镇抚使。”  李平安说道:“哪天遭政敌攻击,或许就会拿此案做文章,行刑狱卒会遭受牵连,到时候轻则流放!”  “你也忒胆儿小,十年来只老孙一个倒霉鬼。”  牛校尉扭动肩膀,似是感觉浑身不得劲,说道:“如若都似你这般胆小如鼠,那就别想着升官,只要向上爬,就必须站队、抉择!”  李平安微微摇头,寻常人生命短促,自然愿意在有限的寿元中争权夺利。  长生不死,寿元无穷无尽,远不是所谓的权利能比,更不值得因为些许银子、权利去冒万一风险!  话却不能实说,寻了个理由说道。  “牛叔,天牢狱卒的差事,我打算传给儿子孙子玄孙,一直延绵不绝的传承下去。时间久了必出意外,所以宁愿舍弃分润银子,也要保证铁饭碗!”  “不错,很不错。”  牛校尉竖起大拇指,说道:“你看得很远,是个聪明人!”  李平安说道:“一点小聪明而已,谁都看得到。”  “看得到未必做得到,比如酷刑折磨犯人,都知道会遭受报应,或如老孙畏罪自杀,或犯人亲族上门报复,甚至可能会遇到冤魂索命。”  牛校尉说道:“奈何世上九成九的人,都难以舍弃眼前银子,总认为自己运气好!”  李平安说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总得赚银子养家,晚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就是贪欲,狱卒只负责巡逻也足以养家……”  牛校尉沉吟许久,叹息一声说道。  “本官世代在天牢任职,富贵了五代人,却也圈禁了五代人。当下有那么个机会,跳出这又脏又臭的天牢,我没控制住心中贪念!”  校尉入了品级,本该朝廷任命,然而寻常官吏来天牢,不知各种复杂潜规则,无法立足。  于是朝廷只任命掌大权的司狱,下面书吏、校尉等九品职位,退位时可以举荐副手、麾下升任。  牛校尉的父亲是管营,举荐了前书吏的儿子,前书吏举荐了前校尉的儿子,前校尉则举荐了前管营的儿子,一连串的内部循环,也成了祖传的铁饭碗。  传了几代之后,天牢一系愈发稳固,外面官吏根本插不进手。  李平安听到机会二字,立刻想到了前首辅张嵩,疑惑道:“牛叔世代的富贵,为什么还要折腾?”ъìqυgΕtv.℃ǒΜ  “人总得有些野心!”  牛校尉喃喃自语,忽然说道。  “将来哪天,我若是进了天牢,劳烦平安送碗米饭,那稀粥属实喝不下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章 三教同修 李平安目的达到,日后只负责巡逻。  离开廨房,心底仍然在琢磨牛校尉的话,隐隐有所悟。  贪欲。  万恶之源!  不久前李平安去拿贼王易容术,差点死在土地庙,就是贪欲在作祟。  又如陈千户、牛校尉贪想要升官发财,一个栽赃陷害,一个投机钻营,他们都是聪明人,能想到这么做的后果,仍然控制不住贪欲。  “漫长的生命中,必然面临各种诱惑,如金银,如美色,如权力,必须时刻冷静警醒,时刻自我反思,遏制心中贪念……”  “否则无穷无尽的寿元,必然终止于贪欲陷阱!”  李平安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多么聪明,至多是个拥有前世意识的普通人,所以会随时随地的思考、学习。  活的久了,学的多了,道理也就悟透了。  回到天牢。  余承正在赌桌上大杀四方,李平安附耳说了几句。  “既然牛校尉同意了,那平安就不用审讯。”  余承身搂了搂身前银子铜钱,没有为难李平安,反而关心道:“身子不好,平日里就晚些来早些走,百十号狱卒不差你一个。”  “多谢余哥。”  李平安坐在昏暗的角落,瞧着几个差拨围桌坐着,后面十几二十个狱卒吱呀怪叫。  灯火朦胧,人影摇晃,恍恍惚惚分不清是孙差拨还是余差拨。  二人都喜欢耍钱,不过还是有区别。  孙差拨多数时候输钱,赢也只三五两,偶尔手气好赢多了,很快又会输回去。余差拨则精通赌术,有听骰判点的绝活,把把猜中大小。  短短片刻,已经有四五个狱卒,输光了银钱离开赌桌。  “这般赢下去,怕不是有人会心怀怨恨……”  李平安微微摇头,不再关注赌桌,继续思索如何克服贪欲。  “道教清心寡欲,佛教四大皆空,儒家修身养心,都在讲如何化解、降服**。可以寻来先贤典籍诵读,或许有所得。正好修行龙象般若功,也需要诵读佛经。”  下了值。  李平安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东城。  城东多商贾富户,其中崇宁坊汇聚了大批书商,售卖经史子集笔墨纸砚。  进入崇宁坊,率先闻到了浓郁墨香,且与旁的坊市喧哗热闹不同,街上来往的多是长衫学子书生,说话交谈平心静气。  路过的百姓都受影响,蹑手蹑脚,唯恐惊动了未来的官老爷。  街上没有摊位,书籍在大雍属于贵重物品,丢了淋了都是损失,只能去店里买。  李平安逛了两遭,选择了装饰朴素的文华楼,其他诸如状元楼、高升楼、金榜阁等等,雕梁画栋古朴风雅,书册价格少说要高三五成。  走进书铺,发现店中布置颇为新奇。  当中摆放的不是书架,而是一张张四方桌,差点以为进了酒楼。  方桌坐满了书生,正捧着书默诵,遇到疑问困惑的句子、段落,则与相邻的人询问请教。  低声细语,唯恐打扰其他人。  书架则摆放在四面,紧贴着墙壁,让出最大的空间供人读书。  李平安仔细观察,发现文华楼里的书生,同样穿长衫,却洗的发白甚至有补丁,显然家境不是很好。  “这书铺与图书馆颇为相似。”  循着墙边转了一圈,书架上多为儒墨法三家著作,以及少数佛道杂学。  这方世界暂时没有罢黜百家的董仲舒,科考以儒墨法三科为主,也有算学、农学、黄老、医学等科目,整体来说选出的官吏更加全能,却也少了几分儒家的仁德。  李平安仅限于认字,对佛道儒三教经典,一概不知。  来到角落处的柜台,掌柜的是个白发老者,正与青年书生说话。  “明允,当下无钱且先记着,日后手头宽裕了再来付钱。”  “多谢卢掌柜。”  书生躬身拜谢,取走柜台上打包好的几册书,见到身穿胥吏皂衣的李平安,眼中没有任何鄙夷,反而友好的微笑颔首。  卢掌柜问道:“这位差爷,可是要买书?”  李平安说道:“我想买几册佛道儒入门典籍,劳烦掌柜的推荐一二。”  卢掌柜诧异道:“三教同修?”  佛道儒三家经义有相通之处,更多的却是相斥矛盾,如道门主今生,佛家求来世,儒家则是治世之学,非大学问大毅力者不可同修,亦极少有人能走通。  李平安摇头道:“可不敢说同修,只是从未读过书,不知适合学哪家,就先试着都读一读。”  “原来如此。”  卢掌柜吩咐伙计,从书架上取了九本书,薄厚不一。  “这些书是三教入门典籍,通俗易懂,又蕴意深刻,读透了再向深学会轻松许多。”  “多谢。”  李平安付了银子,拎着书回家。  平日里吃饭打拳睡觉,今天又多了件事,坐在院中诵读三教经义。  “先从这卷《心经》开始……”  《心经》在九本书中字数最少,薄薄的二十余页,正文只占第一页,余下的是逐字逐句的注释,以及历史上著名僧人对《心经》的感悟。  很快。  院中传出朗朗读书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  翌日。  天牢当值。  李平安照例巡逻一遭,正准备去伙房帮忙送饭。  迎面遇上个镇抚司校尉,领着十来个力士,凶神恶煞的去了丙字狱方向。  片刻后。  见到余承带着枷锁,左右四个力士夹着,一路喊冤出了天牢。  石三儿几人面色苍白,腿脚哆嗦,显然吓得不轻。  李平安疑惑道:“余哥怎么招惹了镇抚司?”  镇抚司负责监察百官,探查敌情,属于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相当于大雍的锦衣卫,权势滔天。  “不是镇抚司。”  石三儿说道:“余哥说话没个把门,传到了甲三十二狱那位耳中。”  张嵩!  李平安回想昨天审讯,余承说过的话,只一句玩笑而已,竟然引来了镇抚司抓人。  镇抚司有刑讯之权,各种酷刑手段比天牢更甚,经历过的不死也残。  侥幸能囫囵个儿回来,一心投靠张嵩的刘司狱,也会将余承赶出天牢。  大人物的一个眼神,轻易就碾碎了寻常人一生。  “昨天听到那句话的人,石三儿他们没理由告密……”  李平安仔细回忆当时情景,随后去翻看牢中犯人名录,得知丙十六关押的是个药材商人。  姓贾名富贵,涉嫌走私铁器去西楚,过几天就会菜市口斩首,全家流放边陲苦寒之地。  “贾富贵听到了余承的话,也没办法直接去甲三十二狱告状,需要有狱卒帮忙传话……”  念及至此,李平安叹息一声。  “以后务必谨言慎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8章 一饭之恩 李平安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同时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前者是为了保护自己,后者是以免掉入恶的轮回。  毕竟,人性是最不能被揣测的,而这种揣测本身也是一种恶。  然而李平安从未料到,也不愿相信朝廷会凶残到这个地步,如同在键盘上骂了几句就被抓了去。余承的底子是禁不住查的,贪墨、受贿、私刑、杀人等等,定会牵连父母亲族。  不值得同情,却要引以为戒!  “以后多看,多想,少说……”  李平安思索间,就来到了伙房。  胖厨子已经蒸好了馒头米饭,又炒了两个肉菜,蹲在灶台前与苏六大口吃喝。  李平安笑道:“这牢里属你俩舒服。”  “李哥,趁热乎一起吃。”  苏六让开个位置,从米柜底下摸出酒壶:“昨儿才打的烧刀子,李哥尝尝,大冷的天喝了暖胃。”  李平安也不客气,送了大半月的饭,已经与二人相熟,蹲在灶台前一起吃喝闲聊,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伙房还有多少白面,能吃几日?”  “四五天吧。”  胖厨子说道:“可不用再伺候这群老爷了,米饭软了嫌太烂,硬了嫌硌牙,一个个的也忒挑剔,在牢里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慎言,慎言。”  李平安连忙劝阻,心中猜测张嵩案,近几天就会有结果。  吃完饭,拎着两个桶去甲字狱。  一个桶里是米饭馒头,一个仍然是泔水稀粥。  刘司狱确实改善了甲字狱伙食,却也仅限于受张嵩案牵连的官吏,其他犯官以及周纪等官吏伙食依旧,如若全都吃米饭馒头,还怎么凸显心意?  唯有区别对待,让张嵩一系官吏见到其他人伙食差,才能对刘司狱生出感恩。  李平安拎着桶挨个送饭,这些关了半月的官老爷,再无刚进来时候的嚣张。  笑着与李平安打招呼,希望能多舀勺米饭,多给个馒头。  所谓的君子风骨,在饥饿面前,迅速土崩瓦解。  甲六狱。  李平安左右打量,确定天牢昏暗,旁的牢房看不清碗里是米是汤。  勺子伸进白米饭桶里,舀了两勺盛满破碗,正要默不作声的离开,听到周纪小声说话。  “多谢!”  “……”  李平安没有回应,微微摇头,迅速拎着饭桶离开。  周纪点头表示明白,端起碗将白米饭吃干净,他能查到张嵩三十二罪证据,靠的可不止是正直。  譬如花银子买通张家马夫,探查到张嵩几处隐秘宅子。又如帮张府厨娘家小儿子,寻了位名师开蒙,估算出张府每月买菜花费数百两。  与奸佞斗争,需要比之更奸!  李平安送完了饭,寻了个清净角落打拳。  龙象般若功果然如智刚所说,完全不需要天赋资质,每次练完都能感受到力量增长,一丝一缕的积累直至突破,属于大巧若拙的武道功法。  下了值。  北风呼啸,天色阴沉,似是又要下雪。  李平安来到刘氏汤饼店,照例坐在靠窗位置,吃着热腾腾的汤饼,望着窗外步履匆匆的路人。  “如若没有狱卒这个铁饭碗,大概我也在为生活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和银子练武,恐怕连汤饼都吃不起。随时遭受胥吏欺辱盘剥,又要防备盗匪贼人,哪有现在舒服自在!”  “天牢真是个好地方,先待个三五百年……”  思绪飘飞时,忽然听到马蹄声自西向东传来,很快见到背上插着赤红旗帜的骑兵飞奔而来。  “红翎信使?”  李平安眉头紧皱,这是大雍顶级信使,传递的都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律法规定,凡插红翎者,人马不歇,过驿不停,就算路上撞死了人也不用管,务必以最快速度将公文送至京都。  十余骑兵在京都街头狂奔,引得百姓议论纷纷,猜测哪里发生了战争。  “从西门入,难道是西楚?”  李平安来到大雍后,仔细打听了国朝历史。  大雍太祖曾为楚国沿海渔民,不堪贪官盘剥起义造反,一路连战连捷,打的楚国皇族舍弃京城西迁。太祖占据京都后立国号为雍,楚国迁都西京,所以称之为西楚。  正因有此渊源,大雍与西楚可谓血海深仇。  大雍皇室要完成太祖未尽之功,西楚皇族想收复故土,两国战争持续了两百余年。  元武帝初登基时,勤于兵事,与西楚交战打了数次胜仗,又占领了十余座城池,自诩有太祖之风。  “太祖知道元武帝所作所为,会不会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李平安暗自吐槽,吃饱喝足结了账,刚刚走出店铺门,听到一道钟声。  雄浑,悠长!  当当当……  街上行人闻声驻足,直至六响结束,再结合不久前见到的红翎信使,边疆极可能战事失利。  九声钟响,代表皇帝驾崩。  六声仅次于帝崩,则是危及国朝的大事,百官听到钟声后,无论在做什么,必须立刻前往皇宫。  “边关当真出大事了!”  李平安看了眼皇宫,大雍国灭也与他无关,换个朝代仍然是狱卒,不急不缓的回家练武、读书、睡觉。  ……  翌日。  街上时不时见到军卒巡逻,披坚执锐,满是肃杀之气。  遇到任何可疑行人,都会上前盘问来历,拿不出路引或者身份凭证,先抓后审。  京都的气氛,倏然间紧张起来。  李平安常吃的豆腐脑没有出摊,索性空着肚子,去牢中伙房吃饭。  路上遇到巡查军卒,亮出天牢腰牌和路引,对方问了几个京都常识问题,李平安一一回答,也就没遭受为难。  到了天牢。  李平安与值守的王波打招呼:“王哥,昨天钟声听到了吗?”  王波左右看了眼,低声说道:“莫谈国事,牢里有鬼!”  李平安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牢中狱卒没有谁是傻子,见余承因言获罪,怎么会猜不到有狱卒通风报信、打击报复。  奈何涉及首辅张嵩,敢怒不敢言,连平日里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万一让人打了小报告,岂不是跟着遭殃!  李平安对此很是无奈,原本关系颇为亲密的狱卒,由于出了个内鬼,互相生出提防,距离一下子就拉远了。  “纵使将内鬼抓出,也修复不了裂痕!”  先去伙房吃了早饭,按着腰刀巡逻牢房,经过乙十一狱。  见到昨晚才抓进来的犯人,身上带着不少伤痕,显然是连夜审讯。  犯人盘坐地上,明明受了重伤,偏偏脊背挺直,双手在胸前结成莲花法印,见到巡逻牢房的周易,竟然面露惊喜之色。  “恩公!”  李平安闻声看过去,从未见过犯人模样。  犯人缓缓收起手印,说道:“临死前能见到恩公,拜谢一饭之恩,也算是了却遗憾!”  李平安若有所悟,仔细看犯人模样,依稀有些相似,不确定道。  “你是那日倒在街头的流民?”  “确是。”  犯人说道:“我本是北疆宣府农户,遭了雪灾逃难,一路上饿死了父母妻儿,眼见着也要饿死街头,幸好得了恩公汤饼救命!”  李平安问道:“那怎么又进了天牢?”  犯人说道:“活命后想着寻个差事,结果遭到衙役驱赶去城外,恰好遇到妖人传道,就加入了白莲教!”  李平安疑惑道:“既知是妖人,为何还加入其中?”  白莲教与正统的农民起义不同,他们为了造反而造反,时时刻刻都在推翻朝廷。或许哪天造反成功,教主登基称帝,他也会受到白莲教造反。  “妖人又如何?”  犯人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白莲教给了吃的穿的活命,咱就敢跟着造反杀皇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9章 鬼神传说 民以食为天。  意思就是谁给饭吃谁就是皇帝!  李平安对犯人造反表示理解,让他一天两天不吃尚可,三天四天也能忍。  当真十天半月吃不上饭,饿极了哪管什么白莲妖人,先加入活下来。然后振臂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再来一手鱼腹藏书、篝火狐鸣,以“分田地,不纳粮”为纲领造反。  纵使知晓造反的十人九死,也好过冻死饿死!  可惜长生不死的寿命,收入颇高的铁饭碗,彻底打消了李平安造反的动力。  李平安左右观望,附近牢房都空着,压低声音问道。  “寿诞之变是你们做的?”  “是也不是。”  犯人说道:“白莲教分许多流派,我加入的是闻香教,那日刺杀的是三阳教。青阳使舍命请神上身,可惜狗皇帝命不该绝,竟然有武道宗师保护!”  天牢经常审讯白莲反贼,有真有假,让李平安对白莲教多有了解。  白莲教源于佛教,供奉弥勒佛,最初属于朝廷认可的正统教派,信徒广布。后遇改朝换代,白莲教主扶持起义军首领,图谋从龙之功。  结果成功后未能成国教,反而遭到新朝残酷镇压。  白莲教遭受清剿后,麾下信众四散奔逃,一些骨干以白莲教典籍为基础,开创了各种分支教派。  各教派都自称白莲正宗,互不统属,教义、仪式以及供奉的神祇都不相同,杂乱无章,有内斗有合作。  大雍境内活跃的白莲教,主要以闻香教和三阳教为主。  李平安不在意白莲教、皇帝,千百年后都是一抔黄土,反而对鬼神之说饶有兴趣。  “什么是请神上身?”  犯人说道:“白莲教秘术,可以请神附身,获得强大的力量。青阳使本来只能真气护体,请神上身后,转眼就成了真气外放的顶尖高手!”  “这般玄妙,莫非这世上真有神仙?”  李平安不禁惊骇出声,因为知晓武道修行之艰难,才不敢相信请神上身能轻易突破一个大境界。  武道内炼,修行真气。  初时候凝气于丹田,真气运转手掌可碎砖石,运转双腿可施轻功,配合武器招式能以一敌十。  凝气之后是护体境,此时丹田真气充盈,可以在肌肤体表流转,抵御刀剑暗器。  再之后才是外放境,磅礴真气透体而出,可以隔空杀人。将真气加持在枯枝、树叶之上,都能化作杀人利器,便是所谓“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  智刚纵横江湖,少有敌手,也只是外炼淬骨境,相当于真气护体而已。  李平安修行龙象般若功,力量日益增长,实则连外炼第一境锻体都未入门。  “哪有什么神仙,不过是哄骗百姓的手段。”  犯人讥笑道:“所谓的请神,实则是鬼上身。青阳使死后,我带人去他落脚的地方搜刮,得了一卷养鬼邪术。平日里以血养鬼,关键时请鬼上身,就能获得鬼神之力!”  李平安问道:“你亲眼见过鬼?”  鬼与武道不同,后者尚在凡俗范畴,前者已经涉及超自然领域。  “没有。”  犯人摇头道:“恩公若是对鬼有兴趣,我可以说出养鬼之法,只是有些血腥邪恶。而且要小心伺候鬼物,一旦照顾不好,就会遭受反噬!”  李平安摇摇头,对邪魔外道不感兴趣,又问道。  “为什么说青阳使舍命刺杀?”  犯人说道:“鬼上身后,不将宿主精血吞噬干净,绝不会出来。”  李平安更加没了兴趣,养鬼之法等于拼死爆发的秘术,与长生不死天赋相斥。他宁可多学几门逃跑轻功,隐姓埋名百八十年,再回来去仇人坟头蹦迪。  “你知不知道鬼的弱点?”  既然知道有鬼,李平安就要早做准备,免得遇上了不知所措。  犯人回答道:“鬼怕气血、太阳、火焰、舌尖血等阳气重的东西,听闻香教**师说,鬼魂必然有寄托之物,打碎后就会魂飞魄散!”  李平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加入闻香教后,靠着几分小聪明,拜**师为义父。”  犯人没有任何隐瞒:“之后我又出主意,在狗皇帝巡街时制造混乱,趁机刺杀,可惜功亏一篑!”  李平安深深看了犯人一眼,这可不是什么小聪明,从差点饿死街头到聚众刺杀皇帝,中间只十余日而已,寻常人哪能短时间变成反贼头子。  若非此人早早落网,恐怕用不了三两年,大雍境内又多一股反贼势力。  “你当真是个农户?”  犯人说道:“早些年读过书,考了几回连个秀才都中不了,便安心回家种田。”  “难怪。”  李平安恍然,历史上有不少人科举失败后造反,有人成功有人失败,其中最有名的是个美术学院落榜生。  好奇心满足,正准备离开。  犯人说道:“恩公,能帮个忙吗?”  李平安倏然转身,盯着犯人看了许久。  “这是请求,还是威胁?”  世上从来不缺恩将仇报者,然而附近空无一人,犯人若是敢拿话头威胁,李平安有的是刑罚手段,让他惨死在牢中。  “当然是请求。”  犯人说道:“求恩公将我的骸骨,埋回宣府阜山县马家沟马氏祖坟,落叶归根,免得变成孤魂野鬼!”  李平安颔首道:“可以,不过得过些年。”  “拜谢恩公,来世衔环结草相报!”  犯人跪在地上拜了三拜,猛的撞向牢房墙壁,咚的一声颅骨崩裂。  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李平安眼神中流露钦佩,只这股子狠劲儿,就非一般人能比拟。  清了清嗓子,大声叫喊。  “乙十一的犯人死了!”  几个巡逻狱卒闻声跑过来,打开牢门查看犯人尸骸,又有人去通知牛校尉。  牛校尉过来看了两眼,丝毫没有怀疑李平安,天牢中几乎每天都有犯人自杀,比如背后中了八刀,死因同样是自杀。  “去通知陈书吏,快写一份罪状,犯人就是死了也得认罪!”  罪状很快送来,狱卒在犯人手掌上割了几道伤口,印了个暗红血手印。  李平安寻来麻袋,将犯人尸骸装进去,熟门熟路的抬到天牢后面荒地掩埋,特意寻了棵树作为标记。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得知世上真的有鬼,往生咒念的愈发虔诚。  李平安打算高价买柄百年桃木剑,浸润公鸡血,随身携带,天牢中冤死的犯人太多,保不准哪天就撞见凶魂厉鬼。  那时候不求桃木剑斩鬼,只要在鬼物眼中,追杀别人更容易就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0章 平冤昭雪 下了值。  从天牢出来。  李平安方才知道,京都又下雪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面铺成银色,踩上去吱吱作响,少说两三寸深。  回到庭院。  门口的枣树落尽了叶子,积雪压弯了枝丫。  李平安上去摇晃几下,雪花倾盆落下,身上淋满雪花,体验到了久违的童趣。  “世道很艰难,却也需要寻找快乐!”  抖了抖身上雪花,生火做饭,吃饱喝足后打了三趟拳。  之后继续诵读心经,连带后面高僧注释,直至倒背如流再看下一本。  李平安没有启蒙老师,也没有同窗请教,秉持“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全凭自己慢慢领悟,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读几百年书,待到诸子百家无所不精,或许可以考个状元?”ǐqυgetν.℃ǒ  之后几日。  天牢风平浪静。  李平安当值巡逻送饭,下值练武读书,过得很是舒适。  只是大雪下个不停,地面积了三四尺厚,压塌了不少房屋,京都街头有不少躺着、蹲着、蜷着冻死的百姓。  还有人家全都冻死光了,连尸体都无人掩埋。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清扫街道时,直接将尸骸扔进雪堆里,用板车连人带雪拉到城外。  埋都不用埋,自有野狼野狗饿极了,从雪堆中扒拉出来拖走。  雪灾造成堵塞交通,以至于具体冻死砸死多少人,朝廷也不知道,或许雪灾过去会统计,或许在奏章上写个虚数。  譬如冻死超百人,死几千人也是超百人!  陛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将受灾人数少报一些,免得让陛下分心,也是为国为民之举。  抗灾有功,百官的脸面也能好看,实属一举两得。  清晨。  李平安穿了件皮裘,外面罩着斗篷,过宣武街的时候见到铲雪的兵丁。  咯吱。  板车不堪负重,车轴从中断裂,一人高的雪山散落在地,从中滚出两具冻僵的尸骸。  尸骸光溜溜没有任何衣衫,通体发青发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据说人冻死之前会产生幻觉,甚至会感受到燥热,没有饿死那么痛苦,反而会舒服的微笑。  李平安摸了摸白云观买的辟邪符,按了按斜插着桃木短剑,边赶路边思索。  “后世会怎么记载这场雪灾?大抵是:元武三十二年冬,苦寒,大雪,民多冻死!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背后都是累累尸骨……”  “唯有生活在这个时代,亲眼看到这场雪灾,才能确切的感受到冰冷!”  ……  天牢。  李平安摘下斗篷,抖了抖雪,挂在壁炉旁烘烤。  炉火烧的比往年旺盛许多,牢房的温度差不多是秋后,刘司狱做事从来周全,可不能冻死关在甲字狱的贵人。  巡逻一遭,去伙房吃饭。  由于大雪封城,许多店铺都没开门,伙房中聚集了七八个狱卒。  “赵叔,李叔,王叔……”  李平安叫了一圈,盛了饭菜蹲在墙角吃。  这时。  石三儿急匆匆的跑过来,呼喊道:“天使来宣旨,快去迎接!”  狱卒们不敢怠慢,扔下饭碗呼啦啦去天牢外,雪地里站成两排躬身迎接。  李平安混在人群中,余光瞥见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刘司狱、牛校尉等伴在左右,身后跟着数十上百镇抚司力士。  宦官进入天牢大约一刻钟,出来的时候队伍多了些囚犯。  为首的正是张嵩,关在牢中不见天日,即使吃好喝好,肌肤也显得苍白。  张嵩站在天牢门口,眯着眼望了望天,阴云密布雪花飘飞,忽然对着皇城方向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高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在张嵩身后的官吏、囚犯,值守的禁军、狱卒,连忙跪下山呼万岁。  宦官催促道:“张公,陛下在御花园等着呢,莫要再耽搁了。”  刘司狱搀扶起张嵩,谄媚道:“这瑞雪连下几日,象征着张公平冤昭雪,又得陛下召见,想来不日就能官复原职,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马屁拍的有些露骨,引得张嵩一系官吏面露鄙夷。  刘司狱却不以为然,以他区区八品小官,又不是进士出身,连张府家门房都比不过,寻常时候哪有机会在张嵩面前露脸说话。  机会来了,就不能顾及脸面!  “都是公忠报国,何谈冤屈?”  张嵩拍了怕刘司狱手背,跟着宦官登上马车,一路上皇宫驶去。  其余囚犯由镇抚司护送回家,关在天牢二十来日,陛下禁止任何人探视,各自家中不知乱成什么模样。  刘司狱送走了所有人,看着自己的右手,发出得意笑声。  牛校尉躬身道:“恭喜大人,指定能高升了。”  “同喜同喜。”  刘司狱心情上佳,挥手道:“近些日大家伙辛苦了,今晚都去怡红院快活,挂牢里的账。”  “多谢大人。”  狱卒们齐声欢呼,比高呼万岁时真诚得多。  回到天牢。  李平安拎着饭桶去甲字狱,早上还热闹拥挤的牢房,已经变得空荡荡。  一时间,有种人去楼空风烟散尽的空虚感。  “牢里过去十年二十年都没有狱卒出事,张嵩关入天牢不久,先后有两人遭劫。现在总算是出狱,再不用提心吊胆,又能过安生日子了!”  这些天牢中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巨大风暴的青萍之末。  轻轻扫过,就改变了孙差拨、余差拨的全家命运,或身死或流放。可以将张嵩比喻成仙佛神魔,与同阶强者斗法厮杀时候,余波扫灭了逃跑不及的路人。  恐怖如斯!  “以后必须远离风暴中心,平平淡淡不生波澜,才能活的平安长久。同时武道修行必不可少,哪天风暴不可躲避时,也要有实力保全自身!”  李平安来到甲六狱,照例在碗里倒了两勺稠粥。  周纪盘膝而坐,听到声响,睁开眼说道。  “这些天多谢小哥照顾,日后遇上什么事,可去永宁坊周府找我。”  李平安左右观望,四下空无一人,低声说道:“张嵩免罪出狱了,周大人还能出去?”  张嵩可不是宽宏大量的性子,传闻与之敌对的官吏,轻则流放千里重则抄家灭门。等他官复原职后,定不会让周纪活着出狱,天牢中死个人太容易了。  “张嵩想要害我,也得看陛下同不同意。”  周纪说道:“陛下并非昏君、庸君,只是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变得好大喜功,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黄老之术。然而,再怎么不理朝政,也不会任由奸佞祸乱国朝!”  李平安仔细思索,恍然大悟道。  “所以陛下要周大人去制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1章 帝王之道 周纪微微一怔,诧异的打量李平安。  “你怎么想到的这个?”  “平日里看话本、听评书,故事里就是这么演的。”  李平安并非信口雌黄,前世许多权谋、历史剧,里面演的皇帝都是在玩平衡,今儿支持忠臣,明儿夸几句奸臣。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拿三个儿子遛猴,自己潇潇洒洒横扫漠北的永乐大帝。  “小哥说的不错,帝王之道在于平衡!”  周易提醒道:“此等帝王驭下之术,自己想明白就好,莫要与人说。”  李平安拱手道:“小子明白。”  帝王之道、屠龙之术在这个时代,属于世家大族的不传之秘,平日里编纂成册束之高阁,唯有嫡子至亲才会传授一二。然而在信息爆炸的后世,屠龙术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可惜世上已无龙可屠。  “你能想到制衡,已经超过九成九的人。”  周纪点头称赞,话音一转:“不过本官出去并非为了制衡,现如今陛下需要张嵩做事,非但不会加以限制,反而会鼎力支持。”  “这是为何?”  李平安眉头微皱,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周纪说道:“平日里多读读正史传记,话本评书听着有趣,却少了几分冷酷。”  “多谢大人指点。”  李平安见周纪合眼冥思,显然不愿多说,便拎着桶继续送饭。  至甲十三狱。  犯人扒着牢房栏杆,用力将脑袋挤进缝隙,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本官要见张嵩,你不能这么对我……”  “本官要见陛下,我为朝廷立过功,我随陛下西征,流血三升……”  声嘶力竭,凄厉刺耳。  这犯人是张嵩一系官吏,任兵部军器司主事,涉嫌倒卖军械,贪墨白银逾百万两。  周纪状告张嵩三十二罪,牢中留下了相关的三十二个官吏,将所有罪责担了下来,过些时日就会斩首示众,给大雍百姓一个交代。  李平安没有呵斥犯人安静,临死前总得让人发泄,喊累了喊哑了自会停歇。  刘司狱做人做事很务实,这犯人注定要抄家灭族,眼见没有油水可捞,也不能帮他升官,立刻就将米饭馒头换成了两勺稀粥。  美名其曰,为朝廷省银子!  犯人看了眼稀粥,只觉得世态炎凉。  一脚将饭碗踢翻,神色狰狞扭曲,又开始叫喊咒骂。  “张嵩,你不得好死,本官全家在下面等着,等你抄家灭族,等你抄家灭族,哈哈哈……”  时而痛哭,时而狂笑。  倒卖军械的绝非一人,同伙全部出狱,犯人成了替罪羊,阖家老小都受株连,受此刺激精神出了问题。  或许真疯,或许装疯,李平安都不会可怜。  “抄家灭族?”  犯人诅咒张嵩的话,让李平安心有所悟,回头看向甲六狱。  难道元武帝让周纪做这件事?  ……  与此同时。  皇宫。  御花园西侧有片梅园。  园中银装素裹,天地一素,上下一白,正是赏雪赏梅最佳时节。  元武帝在梅园散步,见到凌寒盛开的梅花,面露喜色。  “朕,便如这梅花,暮冬时节亦能绽放!”  岁至六十,在大雍历代皇帝中已是高寿,元武帝开始偏爱反常反季节之物,如冬季盛开鲜花,夏日凝结寒冰,春季成熟果实……  如此种种,无不在暗示元武帝,天时可违!  行至梅园正中,元武帝站在一棵梅花树前,皱眉问道。  “这棵树怎么没有开花?”  “启禀陛下,这棵树年岁太老了,开不出花来。”  贴身侍候的老太监说道:“明儿奴婢就让人砍了,种上一棵新树,保准能开花。”  元武帝听到老字,怒火倏然上涌,呵斥道。  “朕也老了,是不是也要砍了,换个新的上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老太监噗通跪在地上,手掌用力抽嘴,几下就鲜血淋淋。  “你这老货,确实该死!”  元武帝冷声道:“朕听人说,你在宫外收了十几个干儿子,个个家财万贯,有个还当上了知县,百姓送他外号刮地皮,有没有这回事?”  老太监吓得哆哆嗦嗦:“陛下饶命,奴婢一时糊涂……”  “来人,杖毙!”  元武帝挥挥手,当即过来两个内侍,将老太监拖下去。  几声惨叫传来,很快就没了声音。  皇宫内负责值守护卫的内侍,修行皇族秘传功法,辅以江湖增长功力的秘药,任意一个放在外面都称得上高手,三两下就能打死老太监。  这时。  宣旨宦官带张嵩来到御花园,见到打死的老太监,面露骇然之色。  老太监名唤全福,与宫中寻常宦官不同,乃元武帝尚在潜邸时的总管大太监,数十年来忠心耿耿,未曾想落得个杖毙的下场。  张嵩自是认得全福,从袖口摸出一叠银票,塞到宦官手中。  “康公公,近些日陛下心情如何?”  康公公瞥了眼银票面额,不着痕迹的收入袖口:“乾元殿炼丹耗费巨大,陛下内帑都快空了。”  “多谢公公提点。”  张嵩顿时心底有数,说道:“福公公没了,司礼监掌印之位空出来,不知康公公可有想法?”  康公公目光微凝:“可比不得张公,咱家权势大小,全凭陛下心意。”  张嵩说道:“康公公只需与陛下说,老夫支持你去司礼监,掌印之位十之**就能落在公公手中。”  康公公沉吟不语,思量其中得失。  自从元武帝年老体衰,宫中大小太监时常杖毙,如今连全福都落得惨死,然而对权力的渴望和贪婪,活着的内侍都想陪在元武帝左右。  进入梅园。  张嵩三叩九拜:“草民张嵩,拜见吾皇。”  元武帝说道:“镇抚司已经查明,三十二罪乃栽赃诬告,这些天让爱卿受苦了,现在就官复原职,加封太师。”  张嵩再次叩拜:“臣谢陛下隆恩!”  元武帝上前搀扶:“爱卿快快请起。”  张嵩眼含热泪:“陛下厚爱,臣唯鞠躬尽瘁以报!”  “来人,赐座!”  之后就是雪地对坐,君臣在梅花树下畅谈国事,其乐融融。  恰好有宫廷画师在场,得元武帝准许后,泼墨挥毫,留下一幅君臣相得的传世画卷。  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元武帝屏退左右,从袖口取出一封密报。  “镇抚司昨日传回来的消息,爱卿看看。”  张嵩打开密报,上面写着西楚大军连破十城,大雍西路军溃败数百里,已退至抚西城死守不出。  “陛下,西楚来势汹汹,应立即调兵前往支援。”  元武帝指了指天上阴云:“京都及周边三府遭受雪灾,户部的钱全用来赈济灾民,已经入不敷出,拿不出调兵遣将的银子了。”  张嵩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内帑可否拆借,明年税收入库再由户部偿还。”  “户部借的银子何曾有过偿还?”  元武帝摇摇头,直接拒绝道。  “况且朕请白云观长春真人炼丹,内帑尚且不够,并无余钱拆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2章 以银赎罪 内帑是皇帝的私财,不愿拿出来也是正常。  张嵩没说什么家国为重的话,反正雪灾死的都是平民百姓,败仗丢的也是国朝土地,影响不到张家世代富贵。  说句大不敬的话,大雍国灭,张家也能在新朝当官。  毕竟世上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  张嵩沉吟片刻:“国库、内帑都需要钱,寒冬时节也不好征军赋,那就只能另寻新法,不过需要陛下鼎力支持。”  元武帝微微颔首:“爱卿尽管说,为了百姓和朝廷,纵使有骂名,朕也一力承担!”  张嵩说道:“此法名为赎罪银,凡有罪之官绅、商贾,都可以银抵罪。”  元武帝问道:“这与罚俸银有何区别?”  大雍律法宽待士绅,非十恶不赦之罪,皆可罚俸降罪,死罪变流放,流放变贬官,杖刑鞭刑之类都可以罚银抵除。  “罚俸银在罪后,赎罪在罪前。”  张嵩解释道:“凡自觉有罪者,可根据自己的罪行,向陛下缴纳银两,以求得宽恕。”  元武帝诧异道:“向朕缴纳?”  “那是自然。”  张嵩说道:“普天之下,有资格宽恕臣子罪行的,唯有陛下一人!”  “说的不错!”  元武帝满意点头,张嵩说话还是那么悦耳,话音一转说道:“这银子可不好收,世上哪有人愿意承认,自己触犯律法了呢?”  张嵩说道:“大雍最有钱的两类人,其一是掌握盐政、织造、税收的官员,其二就是富商巨贾,这些人没有哪个是干净的,想要安稳就得向陛下交钱!”  元武帝说道:“如果没人愿意认罪呢?”  张嵩说道:“臣带人抓几个,杀鸡儆猴,然后再表露陛下宽宏,他们自然就会交钱。”  “这个办法听着不错。”  元武帝问道:“爱卿觉得,赎罪银能收上来多少?”  张嵩知道考验来了,话说得再好听,收不上来银子,自己的结局就是回天牢受审。  “陛下,第一次收至少能有千万两,往后成了惯例,每年也有二三百万两!”  “不错不错!”  元武帝连声赞叹:“爱卿果然忠君体国,朕命镇抚司指挥使听命于你,务必快些收上赎罪银,切勿耽搁了调兵遣将。”  张嵩躬身道:“臣定肝脑涂地,不负陛下隆恩!”  元武帝挥挥手:“爱卿方才出狱,便忙于军国大事,快些回府看望家人吧。”  “臣告退。”  张嵩起身离开,刚刚走了几步,又传来元武帝声音。  “赎罪银收上来,记得先归于内帑,朕再借给户部发放军饷。”  张嵩连忙说道:“臣明白,来年户部收上税银,定先归还陛下。”  元武帝望着张嵩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时不时闪过杀意,然而前线急需军饷,乾元殿炼制仙丹也需要大量奇珍异宝,最终将杀心埋在心底。  抬头望天,阴云密布,似是还要下雪。  “这场大雪当真来的不是时候!”  前些日元武帝已经下定决心,将张嵩抄家灭族,调兵所需的军饷,户部咬咬牙能凑出来。偏偏京都三府雪灾,彻底掏空了国库,连官吏的俸银都得暂时欠着。  大灾之年,百姓也榨不出油水,只能放张嵩出来捞钱!  “天下岂有二十年之首辅乎?”  元武帝念及至此,唤来内侍去天牢宣旨。  御史周纪诬告当朝首辅,削官为民,念其科考不易,调入东宫任侍读。  ……  天牢清净下来,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小半月过去。  这天清晨。  李平安来天牢当值,照例巡逻一遭,寻了个清净处打拳。  累了之后就去伙房,取出寄存的酒坛子,让胖厨子炒两个菜,连吃带喝好不自在。  苏六送饭回来,苦着脸说道:“李哥,您吃的舒服,我可累坏了。”  “以前我没帮你时,也不见喊累!”  自从周纪出狱后,李平安也就不再帮着送饭,建议道:“六子可以去练武,三五年时间入门,长了力气,再送饭就不觉得累了。”  “咱没练武天赋,也受不得苦累。”  苏六自顾自倒了碗酒,嘿嘿笑道:“再说了,有那练武的银子,不如买房小妾。听说前些日,王差拨花了五百两,将花魁买回家!”  牢中狱卒少有狱卒精通武道,多是这个原因,只毅力和坚持就淘汰了九成人。  李平安诧异道:“哪的花魁这么便宜?”  “怡红楼品花会的魁首,正儿**的花魁,可不是小地方的三流货色。”  苏六解释道:“不过是十年前的那一届,现在得二十大几岁,不过模样绝对是顶尖儿,当年一晚上就要上千两!”  “原来如此,那王差拨可赚大了。”  李平安去过几次怡红楼,可惜身体不适,只喝酒听曲不过夜。  听同僚们讲了不少勾栏里的风流韵事,其中不乏清倌人与穷书生的爱情,结局多是凄惨悲凉,要么清倌人嫁了土财主,要么书生中举取了良家千金。  其中谈论最多的就是花魁,这个时代娱乐活动极少,怡红楼历年举办的品花会,俨然成了重大节日一般。  上至官吏勋贵,下至平民百姓,都能说道个一二。  去年品花会魁首淼淼姑娘,梳拢价抬到了三万两,之后过夜也不低于一千两。  苏六羡慕道:“咱在牢里送饭,一个月才分润十两,啥时候才能凑够买花魁的银子?昨儿听一个犯人说,他在南边卖盐,一麻袋就赚上百两!”  “所以他进了天牢,过几日就砍头!”  李平安说道:“外面多少人饿死冻死,有牢里这铁饭碗,不惧灾年荒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苏六还待说什么,有狱卒进了伙房。  “平安,牛校尉在廨房,唤你过去。”  李平安答应一声,叮嘱苏六莫要将酒喝完了,起身去天牢外面的七号廨房。  推门进去。  牛校尉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李平安问道:“牛叔,您找我什么事?”  牛校尉说道:“你小子做事周全,有件事帮我参谋参谋。”  李平安点头道:“我就是几分小聪明,牛叔说说怎么回事儿?”  顶头上司与你商量事,代表器重和信任,即使李平安不在意,也不能直接拒绝,免得以后穿小鞋。  牛校尉说道:“朝廷不久前定了新法,官吏若是自觉有罪,可以缴纳赎罪银,可以免除罪过。”  大雍朝要完了!  这是李平安第一念头,思索片刻后,问道:“牛叔,这银子是交给户部还是陛下?”  “这有区别么?”  牛校尉说道:“归于内帑,应该是交给陛下。”  “那这钱必须交,而且得多交!”  李平安见牛校尉面露疑惑,仔细解释道。  “寻常人想要升官,只不过是给上司送钱,这赎罪银直接给陛下送钱。到时候只要送得多,入了陛下的眼,岂不就是简在帝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3章 有用的人 “说的有理。”  牛校尉赞同点头,随后又担忧道。  “上交的银子太多,也就是所认罪名越大,会不会让陛下严惩?”  过河拆桥的事,朝廷也不是没做过。  前些年为吸引百姓去北疆开荒,答应去了就分田,还会给一头耕牛。  结果有百姓拖家带口过去了,官府只发一把锄头,种子还要写欠条赊账。然而后悔了也回不来,官府不开路引,去了外地就是流民。  牛校尉怕朝廷说是赎罪银,等罪也认了钱也交了,转头就是镇抚司登门查案。  “这罪需要有选择的认。”  李平安说道:“诸如牢里贩卖伙食,亦或者盘剥犯人之类,属于有目共睹的事,认不认都不影响。”  牛校尉点头道:“牢中谁都免不了这罪,朝廷当真想查,认不认罪都跑不了。”  “陛下为了更好收赎罪银,这类不影响民生的罪名,定会宽宏大量,否则这银子收不长。”  李平安说道:“同时牛叔还可以表示,牢中银子一直能交,是充盈内帑的财路。”  “很好,很好!”  牛校尉连声赞叹:“我这就去盘算,该交多少赎罪银。”  李平安提醒道:“此事须与司狱大人说过,牛叔莫要一个人交钱。”  “这是当然。”  牛校尉微微颔首,他不能也不敢吃独食,  天牢上下一体,单单牛校尉交了大笔赎罪银,就显得同僚不忠君爱国,凭白与人结仇。  “平安帮了我大忙,牢里还有空闲的差拨,回头你领一个。”  天牢许多职位吃空饷,本该有十几个差拨,实职的只五六个,匀出一个给李平安很容易。  李平安摇头道:“多谢牛叔,我现在过得就不错,无需再麻烦了。”  “那便随你。”  牛校尉说道:“以后有事,尽管与我说,定帮你办的妥帖。”  “牛叔忙,我去巡逻了。”  李平安回到天牢,寻了个安静处,仔细思索自己一言一行。  大体没有过错,也没有敏感的字句。  出了主意,没拿好处,也算不上牛校尉派系的人。  牛校尉巴结上张嵩,将来后果难料,李平安须保持距离。  至于牛校尉答应的帮忙办事,说不上有多么真心,却也不必担心哪天莫名其妙,成了某个案子的替死鬼。  大雍不是后世法治社会,即使躺平不求上进,也有性命之危!  “尽量让自己变得有价值,同时勤奋修炼武道,获得社会关系和个人武力双重保障……”  李平安自知天资平庸,前世只是个享受福报的牛马,论阴谋算计远远比不过朝堂衮衮诸公,唯一的优势就是更科学的思维方式。  反复推敲,必有所得,  “这狗日的世道,我就想平平安安的活着,怎么这么难!”  ……  元武三十三年。  二月。  大雍集结十万大军反攻西楚,仅一月时间就夺回失地,又连破七城。  西楚皇室一日三惊,命大军死守鹿山,同时遣使求和。  ……  三个月过去。  天牢发生了巨大变化。  刘司狱升任礼部主事,品级升的不多,却是踏出了关键一步。  多少官吏四处辗转,蹉跎了一辈子,也入不了六部当官。  刘主事有首辅做靠山,将来前途无量。  牛校尉如愿以偿,离开吃了五世的铁饭碗,调为南城兵马司统领。  麾下三千兵卒,负责维护南城治安,可以说颇有实权。  其余官吏各有升迁,唯有陈书吏原地不动,据说请了告老文书,举荐自己儿子接任。  寻常时候不能这般操作,朝廷还要维持脸面,念在陈书吏有功不请,破例允许父位子承。  这些事,与李平安关系不大。  狱卒属于胥吏,论籍贯连平民都不如,升到顶就是差拨。  “牛叔人不错,希望以后别在牢里见面……”  年关过了。  天牢换了新司狱,姓郑,体型削瘦。  郑司狱上任不久,寻了个理由,命人拿下了一个差拨一个狱卒。  众所周知的贪墨受贿,经查证据确凿,当天就关进了天牢。  “本官为官十六载,两袖清风,绝不允许贪墨之事!”  郑司狱说话时大义凛然,如果把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遮掩下,效果会更好。  正常情况更换司狱,有天牢一系官吏支持和制约,不会这般杀鸡儆猴。  奈何牢中官吏大换血,郑司狱为了迅速掌权,选择了最粗暴好用的手段。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儿!  棒子没有具体目标,打到谁算谁倒霉。  李平安倒是没有担心,刘主事交接职位的时候,特意提过一嘴。  “平安是个不错的……”  简单一句话,就将李平安扫出了棒子打击人群,官官相护,护的范围很广。  打过棒子后的甜枣,就是提高了分润的银子。  如李平安负责巡逻,每月能多收三五两。  这钱不用郑司狱出,而是将牢里犯人的伙食价格,上涨了四五成。  狱卒多拿一成,官吏多分三成。  皆大欢喜!  这日。  牢里来了群新犯人。  个个身宽体胖,不说是西楚官吏,还以为是哪个酒楼的厨子。  刘司狱下令,严厉审讯,若能问出西楚军情,朝廷重重有赏。  “事关国朝安危,问出了有用情报,可以换成良籍,成为官员也不是不可以!”  狱卒们听了顿时兴奋不已,籍贯影响的不止是自己,子子孙孙都是贱籍,不能读书科考。  西楚文武官员进天牢时,个个身上带伤,显然已经受了严酷刑罚,大多数该说的已经说了。  狱卒们并不在意,多少嘴硬的犯人,进了天牢都乖乖认罪。  人心里秘密太多了,只要手段厉害,小时候几岁尿床都能问出来。  李平安没参与审讯,不过第一次见外国人,站在牢房外看热闹。  狱卒轮番上阵,使出压箱底的酷刑,真的审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譬如名为魏御的将军,负责押送粮草,路上偷偷卖了一半。  还有个监察军械的文官,与西楚工部侍郎勾结,铸造战刀时用劣铁代替精铁。  其他几个文官武官,没一个底细清白,左捞右捞把西楚军捞空了。  李平安听的目瞪口呆,许多贪墨手段令人咂舌,简直毫无底线。  “难怪西楚败的这么快,大雍至少还没烂透,前些年还能北征草原!”  大雍朝廷很烂,老百姓很苦,然而比起烂到根子里的西楚,军备实力仍然远远超过。  这个比烂的时代,谁烂的慢谁就能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4章 失而复得 半月后。  尝尽了人间酷刑。  西楚官员变得瘦弱无骨,天牢如果做个减肥业务,定能收大笔银子。  李平安本以为十八重狱已是牢中顶尖,哪知道有个狱卒姓常名坚,平日里默默无闻在丙字狱入口值守,竟然精通数十种诡异手段。  譬如常坚审讯魏御时,用利刃将其皮肤与肌分开,只剥了左腿就问出了重要情报。  "贪墨大军粮草的银子,大半送给了西楚太子,用来豢养训练死士!西楚军之所以贪墨严重,是太子安排亲信混军功,捞了银子还能升官……  刘司狱收到情报后,大为兴奋,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常坚当天就胜了差拨,等情报得以证明,造成西楚朝廷、皇族混乱,很有可能升为九品官。  常言道九品芝麻官,实则不然,入了品级就成了人上人。  寻常百姓遇见了,说话前得磕头称呼老爷、大人,路上遇见了得让路,家里的产业、田地可以不用纳税,其他诸如教育、律法、经济等方面,都有各种特权。  学而优则仕,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常坚顿时成了牢中狱卒的熟人、兄弟、好大哥,将世态炎凉、人情世故演绎的淋漓尽致。  同僚请教常坚,从哪里学来的刑罚手段。  常坚说道:"我爹、爷爷都在丙字狱当值,见多了各种酷刑,遇到有趣的就回家记下来,传到我这一代已经记载了上百种!  李平安听到这话,也学着同僚称赞。  "传承有序,莫不如是。  顺带着拍了几句马屁,哄得常坚喜笑颜开。  常坚日后当官,大可能是天牢管营、减等、提牢等职位,也算是李平安的顶头上司,提前打好关系很有必要。  况且,别人拍马屁你不拍,显得不合群。  李平安还打算在天牢待几百年,随风逐浪,和光同尘,很有必要!  大雍从春天很短。  尚未来得及体验春风十里,转眼就是炎炎夏日。  这日清晨。  李平安去天牢当值,又看到了衙役在挨家挨户挂红灯笼、红纱帐,还贴上了"陛下万岁""大雍万岁"之类的横幅标语。  与认识的衙役打听,原来是庆祝元武帝大破西楚军!  京城所有商家,必须表达对陛下的崇敬,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那就是西楚间谍、探子。  轻则罚银子打板子,重则关入天牢待审。  "陛下开疆拓土,这确实该庆贺。  李平安连声称赞附和,特意向衙役讨要了横幅,打算挂在家门口。  这东西能辟邪!  路上步履匆匆的百姓,对这些条幅不感兴趣,他们也不在意什么国朝大业,更不在意皇帝多么好,比起忧国忧民,想办法赚今天的饭钱更重要。  如同日不落帝国的辉煌,与三个月死一茬的底层工人有个屁的关系!  路过宣武街时,李平安发现比别的街道更红、更喜庆。  或许是想要掩盖什么,又或许彰显当今的文治武功,整个街道都笼罩红纱,地面上还铺了红毯,放眼望去都是红彤彤的颜色。  李平安踩上去,只觉得地面有些黏脚,与天牢后面荒地有些相似。  "不吉利!  摸了摸腰间桃木剑,李平安加快脚步,远远离开这条街道。  来到天牢。  与当值的王波打过招呼,询问昨晚牢中可有事发生。  "今日无事!  "晚上去怡红院听曲。  李平安顺势接了一句,笑道:"王哥莫要推辞,也不是只请你一个,来天牢这么久,还未请各位叔伯吃酒,今天正好补上。  王波说道:"你这厮比老李活络多了,那家伙当值几十年,从来都是蹭酒喝!  "家里的银子,都用来给我买汤药,父亲也是不得已。  李平安与王波闲话几句,自从张嵩出狱,天牢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闲安适。  上值点卯后,先去伙房吃饭,公家的银子随意吃喝,还可以与胖厨子打招呼,提前买来想吃的食材,反正走的都是天牢账目。  上面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过分,就默许为狱卒福利。  吃饱喝足,李平安照例去巡逻。  经过乙十七狱,发现来了新犯人,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手脚俱断,双目无神的躺在草席上。  若非嘴里无意识的痛哼,几乎与死无异。  李平安与值守狱卒打听:"这家伙犯了什么案子?  "这事儿说起来有趣!  值守狱卒天天站六个时辰,理论上不能随意走动,实则站一二个时辰就去牌桌耍钱。  "那小年轻捡了几本武功,练了些时日后,自称鬼影贼王传人,承其师尊遗志,与另外三大贼王比拼盗术。  "比拼方式就是夜入皇宫,偷一件皇家物品,谁  李平安听到这里,已经能猜到犯人的结局,皇宫大内高手无数,偷摸混进去容易,却少有江湖高手能活着出来。  江湖上有句流传甚广的话,若是没闯过皇宫,在御膳房吐过口水,就称不上真高手!  果然。  狱卒继续说道:"那三个贼王人老成精,只在外城转了一圈,要么摸了几块印有皇家字迹的砖瓦,要么偷了哪个宦官的帽子。  "这家伙年轻气盛,直接去了后宫,要偷皇后娘娘的金簪,结果刚刚进内苑就被逮捕,打断手脚废了武功扔进牢里候斩!  李平安啧啧称奇,当真是世上什么人都有。  皇宫要是那么好闯,白莲道不乏赫赫有名的高手,早去刺杀皇帝了。  "这鬼影贼王听着有些耳熟?  "平安莫不是忘了,去年有个瑞王府送来的贼偷,就是鬼影贼王。  狱卒嘲笑道:"师傅连瑞王府都趟不过,徒弟倒是大胆,竟然敢闯皇宫,死的不冤!  李平安顿时恍然,问道:"那小子说捡了贼王传承?  狱卒回答道:"据说从城南破庙捡来,本就是个穷苦百姓,得了贼王传承后偷了不少富户金银,从未有过失手!  "原来如此。  李平安弄通前因后果,大抵是穷苦小子获得奇遇,陡然暴富让自信心膨胀,迫切想要获得江湖同道认可,于是选择了地狱难度开局。  "贼王传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身边!  李平安心有所悟,自己不需去刻意追求什么功法宝物,只要活的足够久就能送上门来。  回到乙十七狱,隔着栏杆问道。  "小兄弟要不要吃些好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5章 千幻鬼脸 犯人听到声音,转头瞥了眼。  "朝廷走狗!滚!  "什么时候想吃了与我说。  李平安耸耸肩离开,年轻人总是这般倔脾气,不懂得与人为善。反正距离问斩还有些时日,牢里的规矩会教他快速成长,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威胁、用刑。  只需与郑司狱说一声:"前司狱从贼王身上捞了几万两,他的徒弟怎么也有万八两。  犯人有没有银子不重要,郑司狱需要牢中狱卒做眼线、表忠心。  最近郑司狱正忙着四处凑钱捞钱,今年上交陛下内帑的赎罪银,绝对不能比前司狱少,这可是会影响仕途的大事!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必然酷刑审讯犯人,到时候李平安就能问出贼王传承。  "可惜不值得!  李平安微微摇头,做人必须有底线。  不作恶!  勿以恶小而为之,如若习惯了行小恶,积少成多,终有一日也会做大恶,堕落成成无恶不作的魔头,或者遭遇正义围,攻或者撞上气运之子。  譬如四处作恶的帝释天,空有长生不老,最终死在了后辈手中。  李平安须引以为戒,坚持不作恶不结因果,更不能为了早晚都会有的功法去作恶!  三天后。  李平安巡逻经过乙十七狱,忽然听到细若蚊蝇的祈求声。  "有没有吃的?  李平安循声看过去,原本还能分辨青年模样,此时满脸血污,右眼黑洞洞没了眼球,牙齿拔了几颗,手指甲直接全没了。  如此酷刑,对待的都不是寻常犯人。  李平安疑惑道:"你死罪已定,怎么还遭受酷刑?  犯人说道:"他们拷问我偷来的银子藏在哪里。  李平安顿时默然,牢中狱卒聪明人不少,譬如三代都在等机会的常坚,所以有人将贼王藏银之事上报邀功,是很正常的事。  "你想吃什么?  犯人说道:"酒,肉!  "稍等,我让厨子将肉煮烂些,酒是上好的烧刀子。  李平安去了趟伙房,不一会儿拎着壶酒,端着碗煮肉片来到丙字狱。  路上有犯人闻到肉味儿,趴在栏杆上用力吸气,哈喇子都不自禁的流出来,有胆子大的扯着嗓子喊要吃肉。  "安静点,是不是想上刑,再闹明儿都没饭吃!  李平安呵斥几声,犯人听到上刑,立刻安静下来。  其中有个犯人武道修为深厚,见李平安走路颇有章法,说道:"大人,我这里有篇内功心法,只要给口酒喝就传给你。  "去去去,牢里哪有酒喝。  李平安暗自记下了牢号,他最喜欢与这等聪明人打交道,各取所需,互利共赢。  回到乙十七狱,将酒肉放在牢房外。  "吃之前得说清楚,牢里可没有免费的饭。  犯人声音嘶哑干裂:"你想要什么?  "易容术,轻功。  李平安向不少犯人打听过,鬼影贼王这个外号,第一个字代表千变万化的易容术,第二个字代表轻功高明玄妙。  犯人沉默半晌,点头答应。  "我要先吃饭。  "当然可以。  李平安将酒肉向前推了推,左右不过一壶酒而已,被骗了也无所谓。  犯人艰难的爬过来,伸手抓住肉片,也不嫌滚烫油腻,塞到嘴里咀嚼两口就咽下去。  "咳咳咳……  吃的太急塞到了嗓子,犯人咕噜噜喝酒冲开,继续  抓肉向嘴里塞。由于手指手腕受刑断了骨头,抓肉的动作太慢,犯人直接埋头钻到碗里,如同猪狗一般吃食。  李平安说道:"莫要着急,明儿还有。  犯人微微一怔,竟然发出呜呜呜的哭声,眼泪流到碗里,又吃到嘴里。  片刻后。  酒肉吃了个干净,打了个饱嗝,犯人躺在地上开始背诵易容术。  易容之法在江湖上流传甚广,下至脸上抹黑,改变发型,上至改容换貌,骨骼易形,都能称之为易容术。  鬼影贼王是此道集大成者,寻来诸多易容术,去芜存菁融为一卷。  取名为《千幻鬼脸》。  从这名字就知道,此法重脸部变化,轻身形改变,前者以技巧、配方为主,后者需要深厚的武道修为支持。  李平安学习易容术,目的是老化外貌,无需让身形变化太大,《千幻鬼脸》正合所需。  犯人娓娓道来:"秘方七,制重病脸色,以猪皮为基,熬制时放入玄青草粉末三钱……  "可以了。  李平安等秘方七结束,阻止道:"明日再说其他,我先去将方子记下。  犯人也不答话,爬回草席上歇息。  李平安则借来炭笔纸张,寻了处角落将内容记下,文字用的简体字加拼音,世上只有他能看得懂,等全篇能背诵后就焚毁。  下了值。  先去西市买了材料,回到庭院按照比例熬制,仔细观察药膏颜色,验证易容术真假。  之后几日。  李平安巡逻结束后,都会去学易容术和轻功。  有时为了核验内容真实,故意拿前面内容询问犯人,见到没有出现任何错误才放心。  智刚的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  贼王修炼的轻功名唤游墙功,据说源自佛门绝技,偏向攀爬脱困,轻纵跃奔跑,大成之后翻墙跃户如履平地,落入险地困境可轻易逃脱。  "一个贼王竟然学佛门绝技?  李平安兼修三教,倒也不是对佛门有偏见,只是游墙功远不如高来高去、凌空虚渡的轻功帅气。  与此同时。  李平安查询卷宗,知道了乙十狱武道高手来历,竟然是个道士。  法号灵微,师承江南纯阳道宫,天性嗜酒如命,去年喝醉酒打死了人。  只犯这一件案子不够格进天牢,后来灵微在畏罪潜逃途中,打死了几个衙役捕快,又打死了十几个镇抚司力士。  前不久落网,直接打入天牢候斩。  "一个嗜酒癖好,竟引发杀身之祸!  李平安闲暇时候就翻阅犯人名录,看到千奇百怪的犯罪原因,其中大半归结于贪欲,贪权、贪钱、贪色,最终堕入罪恶深渊。  癖好也是贪欲之一!  "以后做个普通人,无所好,亦无所不好,无所求,亦无不求……  翌日清晨。  李平安巡逻完牢房,拎着酒坛来到乙十狱外,掀开酒封。  一股浓香酒气飘进去,本来缩在墙角的犯人灵微,连滚带爬的过来,腆着脸说道。  "大人,给口酒喝。  李平安将酒递过去,说道:"因酒杀人,又因酒丧命,看你这样子还没后悔?  灵微不同于其他犯人咕咚咚灌,而是慢悠悠品了口,双目微眯,似是在品鉴酒的味道,许久之后方才说道。  "大人知道我为什么杀人后逃跑吗?  李平安疑惑道:"难道不是畏罪?  灵微说道:"贫道杀的只是个寻常百姓,没有官身  背景,多花些银子就能摆平,民不举官不究,总不至于丧命。  "确实不需要逃跑。  李平安微微颔首,灵微说的确有道理,只要银子给足了,极少会遇到追究到底的官吏。  更何况朝廷都开始收赎罪银,上行下效,地方官吏做事愈发肆无忌惮,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捞银子交给陛下。  私下里偷偷骂昏君,吐几口唾沫,表面上都大肆吹捧元武帝攻击,俨然成了旷古未有的圣君、仁君。  毕竟昏君不昏君的无所谓,给我升官就是好皇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6章 嗜酒如命 “赔了那农户五十两银子,送了县令五百两,本以为事儿已经过去了。”  灵微叹息一声,无奈说道。  “也不知消息怎么传到了师尊耳中,非但要将贫道依律流放,还要派师兄随时监督,每日吃斋诵经滴酒不沾。”  “什么时候戒酒了,什么时候再回道宫,这还不如杀了贫道,索性就从牢房里逃了。”  “一路上杀了不少朝廷官差,再也没有回头路,却也没断了美酒,自然谈不上后悔!”  嗜酒如命,不外如是!  李平安眼中闪过异色,灵微为了酒连命都不要,定能换来武道传承。  “你师尊这么做,或许是为了你好。”  “那是当然,师尊待我极好,纵使犯了死罪也未逐出道宫!”  灵微将酒坛放下,跪下对着南面拜了拜,说道:“拜谢师尊为我好,可是弟子不需要。贫道只求今生自在,不求来世逍遥,这酒戒不得!”  李平安默然无语,忽然觉得没资格劝诫,话音一转问道。  “你打算传我什么内功心法?”  “大蟾气!”  灵微说道:“这是道门正宗心法,修成之后胃囊极强,吃一分食便抵别人三分,可益寿延年,增益外炼锻体速度。”  李平安问道:“这功法可有缺陷,或者某个忌讳?”  灵微轻易答应传授内功心法,有可能如智刚那般,隐瞒心法关键窍门,一旦修行岔了路,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气血倒逆而死。  灵微说道:“大蟾气中正平和,不快不慢,没什么优势,也没什么缺陷。如若修行不满意,可以随时散去功力。”  李平安也不尽信,打算先寻个死囚尝试,确定没有问题再修炼。  “酒你也喝了,现在能否传授?”  “一坛烧刀子可不够。”  灵微自斟自饮,说话声平静温和,完全不像待死的囚犯:“贫道每到一地,便会将当地美酒品尝个遍,自从进了天牢,最遗憾的就是临死前没酒喝。”  “十天后就是贫道死期,再想喝酒就得与阎王爷商量了,所以我用大蟾气换十种京都美酒!”  “可以。”  李平安点头答应:“顶尖美酒买不起,不过定寻十样京都特色,待行刑那日,想办法给你寻一坛五十年陈酿!”  “讲究。”  灵微面露喜色,拱手道谢,随后将心法口诀说出。  “跪坐如蟾,紧闭两目,十指相扣,冥忘杂念。腰不可软,身不可倚……周流经窍,宣摇百关,疏通凝滞,然后气运丹田……”  大蟾气全篇五百余字,李平安摸出炭笔仔细记下,参悟口诀含义,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询问请教。  灵微看在允诺的五十年陈酿,知无不答,逐字逐句解释。  酒喝完了。  灵微将酒坛放到牢外,说道:“这大蟾气积攒真气的速度不快,亦不似神功威力强横,却也有其玄妙之处,大成之后却有一门保命法门。”  李平安听到保命二字,顿时来了兴趣,长生不死加无限保命等同于天下无敌。  “还请真人教我。”  “贫道可当不得真人称呼!”  灵微嘴上这么说,神色却愈发喜悦:“法门名唤大蟾吐气,平日练功时在胃囊蕴养一口真气,日积月累威力不断增长,遇到打不过的对手时,趁其不备一口吐出,防不胜防。”  “蕴气十年,可破真气护体,蕴气百年,先天宗师也可一击重伤!”  “不错不错。”  李平安连声赞叹,此等功法最为适合,百年可伤宗师,蕴气千年岂不是无坚不摧。  蕴气万年,一吐气便能崩山裂石,截江断流!  又寻了几处疑惑,李平安离开乙十狱,在牢中转了几圈选定了个死刑犯。  一天一个馒头,测试大蟾功有无问题。  天牢里什么都贵,就是犯人的命便宜!  ……  下了值。  李平安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书铺。  崇宁坊文华楼,与之前来一般无二,里面坐着很多读书人。  走到柜台前,对卢掌柜说道。  “上次买的心经不错,只是读的越久,反而疑惑越多,还请掌柜的推荐几本先贤释经著作。”  卢掌柜仔细打量李平安,恍然道。  “原来是差爷。”  衙役属于贱籍,读书也不能科考,所以来买书的人极少,文华楼只有李平安一个,卢掌柜方才能记得清楚。  “疑惑越来越多,那说明您真的读了进去。只需要心经注释,还是三教都要,各家派系对经典解释多有不同之处。”  “都要。”  李平安不怕书多,再多也有读完的时候。  卢掌柜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评价,或是狂妄或是无知,吩咐伙计搬来三十余本书册。  “合计四十五两!”  李平安付了钱,背着赠送的书箱出门,遇到了上次赊账的青年书生。  书生模样颇为狼狈,身上沾着鸡毛,手背几处抓痕,怀里抱着只大母鸡,隔着门招呼伙计。  卢掌柜听到声音,走出来问道:“明允,你这是?”  苏明允说道:“这些日去给人教书,那家人没钱,送了只鸡给我,能不能用来抵账?”  “当然可以。”  卢掌柜命伙计将鸡送去厨房:“明允,以你的学问,足够去大户私塾教书。前些日张府招西席,我推荐了你,为什么没去看看?”  “张家鲜花似锦,敬而远之。”  苏明允摇了摇头,将身上鸡毛扫了扫,与卢掌柜拱手告别。  李平安在旁边看得有趣,却也没闲的打听,好奇心害死猫,同样也能害死人。  回到兴化坊。  天色已晚。  大部分饭馆已经关门,只剩下张记汤饼亮着灯。  李平安推门进去,招呼道:“张伯,还有没有吃的?”  “烧饼没了,就剩下自家炖的羊棒骨。”  张伯端了一大盆上桌,还留下张红色的帖子:“过几日大海结亲,平安记得来吃席。”  “大海哥要结婚了?”  李平安收起请帖,看到上面写着四月初五,笑着说道:“恭喜张伯,那可得奉上一份大礼,小时候多亏大海哥照顾。”  两家人住在同一坊市,离得又近,小时候年龄相近的孩子凑堆儿,满大街跑着玩。  张大海生的身强体壮,比李平安大三岁,是附近有名的孩子王。  记忆中由于李平安体弱多病,经常受同龄人欺负,为这事儿张大海没少与人打架。  张伯张了张口,叹息一声没继续说话。  张婶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絮叨说:“大海现在可不听话,寻了个金沙帮的姑娘,还是什么蛟龙堂主的女儿,这哪是咱平民老百姓能招惹的人?”  李平安目光微凝,金沙帮可是名头不小。  京都西临济水,江边码头水运繁荣鼎盛,而金沙帮就占据了码头,号称京都十大帮派之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7章 装神弄鬼 张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抵是对儿媳妇不满意。  总结一句话,不是正经人家!  帮派、江湖之类,在平民百姓眼中,从来不代表正义侠气,而是勒索敲诈打架斗殴的青皮混混地痞无赖。  譬如张记汤饼,每月都要向西城帮会缴保护费。  "妇道人家懂什么!  张伯呵斥一声,无奈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和老头子不一样,咱们就琢磨着安稳过日子,大海说不想一天到晚揉面烙饼,一辈子对着灶台。  "安安稳稳挺不错。  李平安或许是在牢中见多了人间惨剧,觉得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已经很难,从不会想着去冒险、去漂泊,活的像个七八十的老头子。  张伯张婶的守旧,或许有些固执、落伍,却是他们用了一辈子的认知理念。  难有大的成就,却也不会有大的风险。  李平安啃了两盆羊棒骨,问道:"张伯,多少钱?  张伯摆手道:"削肉剩的骨头,哪能收钱。  李平安从袖口摸了二钱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一顿饭二百文,在京都也是高消费。  李平安倒也没有多给,而是大雍肉价颇贵,其中最便宜的猪肉也要三四百文一斤,牛羊肉动辄七八百文一斤,这个价格从根本上限制了武道传播。  普通百姓吃四五文钱的米都饥一顿饱一顿,运气好捡了武道秘籍,也练不起。  李平安在狱中巡逻,自从郑司狱提高了分润银子,每月能收入二十两,足够京城三口之家半年嚼用。  与穷人对比或许显不出赚得多,要知道那些公侯家的嫡子嫡女月例银子,也就在十两上下浮动,如此方知狱卒之贵。  "这铁饭碗,不吃个十代八代都对不起祖宗!  回到家。  李平安照例打了三趟拳,发了一身汗,内外通畅神清气爽。  歇息片刻,开始读书。  夏日的月亮格外皎洁,月华洒满庭院,无需点灯就能看清书册。  "可惜没有红袖添香。  李平安可以去牙行买个丫鬟伺候,然而身怀天大秘密,连枕边人都不敢相信,更不要说陌生的丫鬟奴仆。  长生,早晚要适应孤独!  读了几卷书,亥时左右回到堂屋。  李平安点燃蜡烛,取出近几天炼好的易容膏,对着铜镜涂涂抹抹。  片刻后。  原本略微苍白的面庞,显得有些发青发暗,眼皮下垂眼眶凹陷,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试试这副妆容,会不会被同僚识破。  李平安在修炼龙象般若功后,身体比以前健壮多了,已经半年没出现晕厥、心悸等症状。  现在化妆成重病模样,一是测试易容术效果,二是示敌以弱降低戒备。  兵法有云,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  哪天遇到强人劫狱或者盗贼入院,见到李平安病态定会轻视,到时候就能趁其不备偷袭反杀。  "据智刚描述,龙象般若功炼到高深境界,一经施展身躯暴涨。将来与人对敌,从病秧子转眼变成大肌霸,告诉你什么叫惊喜!  翌日清晨。  李平安来天牢当值,刚到门口就被王波叫住。  "平安,你这脸色怎么回事?  "咳咳咳……  李平安剧烈咳嗽几声:"昨晚老毛病犯了,大夫说气血不足,买了些补血的汤药。  "可要注意身体。  王波叮嘱几句,交班的老冯走  过来,同样关心李平安身体。  李平安拱手谢过,迈步进入天牢,结果没走几步就有熟人询问关心,由于他自幼体弱多病,也就没人怀疑易容化妆。  "贼王的易容术,骗骗普通人很容易!  李平安巡逻牢房,经过乙十七狱时候,敲了敲栏杆说道。  "道长,今儿喝十里春如何?  "当然可以,早就听闻赵家铺十里春香飘十里,一直无缘得偿品鉴。  灵微瞥见李平安的脸色,眉头微皱:"你这身体?  李平安说道:"娘胎里带的毛病,昨儿犯了。  灵微说道:"难怪看你步履稳定,面容却是病入膏肓,竟然是先天之疾,此类病症最难根除。  李平安心底默默记下,江湖高手看人不止面容肤色,还有行走坐卧、步履身形等等,一个重病的人不可能腰板挺直行走生风。  "开了些汤药,只得慢慢将养着。  "单养还是养不过来,必须练武强身,才能补全先天不足。  灵微沉吟片刻,说道:"譬如大蟾气炼成之后,胃部自然远超不同人。又如鸣鼓诀,可壮心血。又有固阳功,能强肾水,以及铁腿功、铁臂功、铁腿功之类,可锻炼四肢筋骨。  "这些武道一一炼成,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远超常人,先天顽疾自然不药而愈!  "竟然还能这样?  李平安听的恍然大悟,之前太过注重上等功法,只琢磨着修行佛道绝学,未曾想过三流武功炼到身体每一处,综合效果堪称全身金刚不坏。  连忙躬身施礼:"拜谢道长指点!  "这个道理不算什么,稍加思索便能明悟,然而世人寿元有数,武道宗师也只活百五年岁,哪有精力修炼这么多武道?  灵微摇头叹息道:"周天圆满,金身无漏,终究只是个虚妄!  李平安心底默算,每一门武功炼成需要五十年,然而可以两三门同修,纵使修炼一百门武道方才圆满,也只需要两千五百年。  三百年一次王朝轮回,大约历经八次改朝换代!  "不多不多,比起龙象般若功一万年才能十三层,已经节省了七成时间,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李平安按捺心中惊喜,疑惑问道。  "我听人说,大雍第一强者是宫中老太监,从开国之初活到现在,以其天赋难道也修不成金身无漏?  "千年前纯阳道宫开派祖师,剑压天下,九洲四海无人匹敌,也只活了一百五十岁,此乃人族寿元定数!  灵微说道:"佛道二教自上古传承至今,尚且不能破开桎梏,不足三百年的大雍皇族何德何能?更何况,有此妙法皇帝怎能不修?  李平安注意到人族二字,显然另有异类,如凶魂厉鬼、山精野怪等寿元悠久。  "自开国至今,不知多少高手探入皇宫,都言称见过那老太监。  灵微幽幽说道:"你且记得,皇族装神弄鬼的本事,比佛道二教还要厉害得多,否则怎么起事得天下?  "多谢道长教诲,我这就去寻一坛陈酿。  李平安立刻终结话题,更深处的内容只能自己思索,说出来有掉脑袋的危险。  史书记载,大雍太祖起事之前,与同乡渔民出海打渔,结果一网下去得了只白玉玄龟,龟壳上雕刻六个文字。  大雍兴,赵九皇!  这是天授皇权还是装神弄鬼,已然无从得知,不过议论此事者会诛九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8章 命运参差 下了值。  李平安正要回家。  几天前升了差拨的石三儿,喊着他去勾栏听曲。  "三哥有请,这个面子必须给。  李平安关注牢里职位变化,近些日只有石三儿莫名升官,郑司狱亲自下的命令,猜测与拷问贼王弟子有关。  职位升了称呼立刻变化,一众狱卒三哥三哥的叫着,让石三儿很是舒服。  "今儿就怡红院了!  石三儿一咬牙,选了最贵的地界,少说三五十两消费。  这钱花出去,必须从犯人身上加倍赚回来,一如陛下向官吏收赎罪银,官吏就向百姓收杂税。  走在街上。  李平安看着左右,红灯笼、红纱布,显得一派喜庆。  "夏天不错。  "大热天有什么好的。  簇拥在狱卒中央的石三儿摇头道:"热的浑身发汗,反不如冬天,里面外面多穿两层就暖和!  大雍夏日炎炎,胥吏皂衣只有粗布长袖,有朝廷律法规定,所以不能学寻常百姓光着膀子,热的狱卒白日里都没精神耍钱。  其他狱卒立刻附和,纷纷说冬日里有多好。  李平安微微摇头,他说夏天好,那是街道两旁没了饿殍冻骨,去地主家当短工也能吃饱肚子。  来到怡红院。  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哗。  半年时间过去,李平安已经成了老主顾,隔三五天来听一次曲。  前世某养生专家说过,看美女能心情愉悦,延年益寿!  "李爷来了。  老鸨花姐过来打招呼,她清楚记住了李平安,整个怡红院的客人,仅此一位只听曲不过夜。  李平安笑着说道:"花姐,今儿是三个会账。  石三儿面露羡慕,与五大三粗黢黑腌臜的狱卒相比,偏文弱秀气的李平安,确实受勾栏的姐儿欢迎,忍痛从怀里摸出张银票。  "今天高兴,开个包厢。  "三爷,里边请!  花姐眉开眼笑,扭着腰在前面领路。  之后就是吃酒,吹牛,酒至半酣,狱卒们去寻相熟的姑娘,只留下李平安听曲。  这时。  一楼舞台上了几个清倌人,个个生得美貌,轮番表演吹拉弹唱。  楼中客人高声欢呼,不少人向台上扔银子银票。  表演结束后,花姐登台逐个介绍花名,请在场的书生写诗词夸赞,写的好今晚所有费用全免。  这类节目最受书生喜欢,扬了名又省了钱,纷纷对着清倌人吟诗作词。  诗词好坏,李平安听不出来,他只是看个热闹。  这些清倌人经过表演、诗词包装炒作,身价不断上升,到年底时候就成为花魁待选,由官吏勋贵、富商巨贾花真金白银捧上去!  花魁即巅峰,过夜就降价,逐渐沦为寻常风尘女子。  运气好的嫁做商人妇,运气差的就孤独终老、病死勾栏。  "炒作,明星,变现……古人一样玩得溜!  李平安正啧啧称奇,忽然舞台上发生变故。  一道黑衣劲装落在舞台,抓住名为芙芙的清倌人,脚下用力,腾空而起飞上二楼。  "我家公子看上这女子了。  花姐回过神来,问道:"你家公子是谁?这楼里可是有王爷的股……  黑衣人扔下一枚令牌,花姐看清楚之后,再也不敢说话。  楼中客人对此见怪不怪,京中达官贵人数不过来,一板砖下去砸倒一片勋贵,嗡嗡议论片刻  ,很快又恢复了欢乐气氛。  没人关心芙芙是生是死,包括那几个视之为绝代佳人的书生!  李平安倒了杯酒,喝到嘴里只觉得发酸发苦。  "这酒喝着没劲,走了!  来到一楼。  唤花娘过来,询问狱卒过夜资费,摸出银子结了账。  翌日。  李平安来牢房点卯。  值守大门的王波,提醒道:"今儿巡逻小心些,莫要乱说话。  李平安眉头微皱:"王叔,可是有什么大人物关了天牢?  "张府的公子。  王波压低声音:"听说昨儿抢了个清倌人,结果那女子性子烈,说什么也不从,直接礽到大街上纵马踩死,惊动了镇抚司!  大雍京城只有一个张府,其他姓张的官员府邸,都会加上某某坊或某某街。  李平安疑惑道:"这罪不至于进天牢吧?  京都纵马、当街杀人,放在寻常百姓头上自是死罪,然而张嵩正权势鼎盛,以钦差身份与西楚谈判,其子打死个风尘女子,镇抚司也不敢管。  影响了阁老心情,耽搁了国朝大事,该当何罪?  "何止关了牢房。  王波努了努嘴:"在乙十狱。  李平安心底忽生猜测,莫非张嵩要倒台了,否则定会安排甲三十二狱。  郑司狱是个做梦都想上进的人,若非天牢官衙破旧,将张相公子安排在衙门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进入天牢。  巡逻经过乙十狱,见到里面关着六个人。  四个黑衣侍卫,侍候在张公子身后,牢房当中摆着桌椅,对坐的是道人灵微。  二人正喝酒吃肉,欢声笑语很是快活。  李平安瞥了一眼就迅速离开,打扰了大人物兴致,结局与芙芙并无区别。  下午。  张府的管家来天牢,带着京衙的断案文书,将张公子领了出去。  芙芙是怡红院从牙行买的奴仆,连乐籍都不是,打死了只要获得主人谅解,以及向朝廷赔偿十两银子,即可无罪释放。  郑司狱亲自将张公子送出天牢,弯腰撅腚,赔罪招待不周,偷摸的塞了几张银票。  寻常人坐牢交钱,有些人坐牢赚钱。  下值之前。  李平安拎着酒坛、食盒送到乙十狱,恭敬的递进去。  "道长,之前多有冒犯,万望原谅。那大蟾气咱忘得干净,一个字儿都不记得,更不会修炼。这坛秋露白您尝尝,京都特有美酒!  "公平交易,何谈冒犯。  灵微打开酒坛,嗅到清冽酒香,脸上却露出纠结挣扎神色,最终叹息一声放到桌上。  "小哥可愿与贫道聊聊?  李平安笑着说道:"您说着,我听着。  灵微说道:"师尊托了关系,镇抚司将张公子关入天牢,实则是给贫道一个选择生或死的机会……  李平安说道:"尊师对道长着实费心了!  道教是大雍国教,北以白云观为首,南以纯阳道宫为尊,延绵千年不倒的道派,在民间、朝堂的关系底蕴深不可测。  灵微沉默半晌,缓缓说道:"生则逐出门墙,死则葬入阳山!  "……  李平安对未谋面的纯阳宫主,心生敬佩之情,竟以生死考验弟子道心。  灵微问道:"你说贫道该怎么选?  "全凭您本心。  李平安可不敢建议,此事放在他身上,大抵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灵微沉默许久,挥挥手让李平安离开。  过了两日。  李平安巡逻牢房,送酒时发现乙十狱换了人,体型年岁与灵微相差不大。  石三儿正带人严酷审问,对着脸就是几十鞭子,血肉模糊辨不清模样,又施展几轮酷刑,直接将犯人虐待至死。  当天刑部仵作来查,验明正身,上报朝廷。  "灵微"畏罪自杀!  又几日。  菜市口问斩。  刽子手砍了十几颗头颅,其中就有乙十七狱犯人,鬼头刀断了一个穷苦小子的江湖游侠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9章 人情世故 灵微假死脱身,无可厚非。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与其骂灵微胆怯懦弱,还不如骂张嵩,或者骂元武帝,以及这***世道。  当然,李平安大抵是不敢骂的,一是怕死,二是既得利益者。  去年冬天看着街边流民尸骸,李平安庆幸没穿越成官吏、勋贵,否则为了保全自身安全,或许会听从上司指派,成为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  毕竟,世上没有几个人会背叛自己的阶级!  "做个小人物也不错,没那么多心理负担。  李平安从灵微身上,见到了靠山的好处,纵使犯了死罪也能活命。不过他没有寻靠山的想法,有所得必然有付出,免费的靠山只有亲爹亲妈。  譬如灵微为活命投入张家,付出的是自己的武道,终有需要拼命的那天。  或者打上了靠山烙印,等靠山倒塌的时候,余波不知震死多少人。  "这世上,自己才是最大的靠山!  李平安有自知之明,如今武道未有所成就,与那芙芙姑娘并无区别,稍有不慎就死于非命。  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活的越久,才能发挥出长生不死的优势。  自此之后李平安当值就是巡逻、练功,不理会牢中冤案惨案,见到了不痛快的事就去勾栏听曲,放松下压抑的心情。  白天听犯人惨叫,晚上听姑娘欢笑。  一阴一阳,一负一正,互为调和,既不会跌落深渊,也不会沉溺于温柔乡。  平淡的日子过得很快。  四月初五。  李平安前一日请了假,过了晌午来到张氏汤饼。  店铺已经歇业三天,门口挂满了红绸,贴着大红喜字,地面洒了层红纸剪成的碎片。  门外有人给流民乞丐发馒头米粥,店里面摆上流水席,只需在礼金簿上写个名字,就能随意落座吃菜喝酒,前面坐满了后院还有备用席面。  这般大排场结亲,在兴化坊极为少见。  李平安到时,已经来了不少邻里。  大家本想着帮忙烧火做饭,结果有鼎香楼的大厨、伙计,与其帮倒忙不如落座吃席叙话。  "老张家可是发达了,这排场啧啧……  "也不看看大海娶的谁,那可是金沙帮堂主的独女……  "那岂不是说,大海以后也能当堂主?  "老张还卖什么汤饼,有这背景,不如在码头弄几条货船!  "……  声音嘈杂,议论纷纷,尽是羡慕恭贺。  "辉叔,六叔,二大爷,柱子哥……  李平安进来后逐个打招呼,由于在天牢当值,在老百姓眼中大小也是个官儿,所以与邻里关系颇为和睦。  寻了个同辈的桌,与几个哥哥弟弟闲聊。  男人凑一起必然键政,古今中外都是如此,吃着花生米拿着三千的工资,口吐白沫面红耳赤的争论政治经济军事国际等不接地气的话题。  当下大雍的热搜第一,必然是与西楚和谈。  由于是西楚先入侵,大雍反击获得大胜,属于正义之师的胜利,所以言论基本偏向元武帝。  "和谈个屁,就该继续打,一路打到西京!  "陛下类太祖,必然是想打,必然是朝中有人阻挠。  "张相是何谈钦差,莫非……  "嘘!慎言慎言!  李平安身为唯一的半官身,时不时有人问朝廷内部,或者打听小道消息,哼哼哈哈这样应付过去,可不敢议论国事。  镇抚司的暗探无处不在,近些日抓了不少人,罪名全是涉嫌辱骂朝廷大员。  时至黄昏。  迎亲的队伍回来,张大海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最前方。  笑容满面的对左右拱手,身后跟着八抬大轿,抬轿的人都是身形健硕的汉子,步履稳健,显然有功夫在身。  大雍对坐轿子有律法规定,三品以上大员才能乘八抬大轿,其他人唯有在迎亲这个特殊场合可以使用。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新娘子下花轿,跨马鞍,走火盆,见父母,拜天地……  一连串的繁琐礼仪结束后,新郎换了身方便的喜服,来到席间敬酒。  此时。  入席的不止是亲戚邻居这些平民百姓,更多的是张大海的帮派、江湖朋友,多数生得彪悍健硕,还有不少人持刀配剑。  刀剑在桌上一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江湖人比起平民百姓,走过去过见过的地界更广阔,天南海北的胡侃吹嘘。  什么阳昌府遇到山贼,冲过去砍死五个六个,什么偃江遇到水匪,跳过船杀了十个八个,亦或者某高手比武,略输一招。  这般话题,听着便骇人。  那些先来的邻里,坐在角落不敢高声说话,恐怕让哪个汉子记挂。  热闹的酒席低声说话,终究是不痛快,言语间多了些阴阳怪气。  李平安第一次在天牢外边,见到这么多江湖中人,仔细观察他们行走坐卧与精气神,莫说与智刚、灵微相比,连丙字狱三流凶犯都比不上。  "按照智刚所说,京城帮派中少有高手,毕竟天子脚下律法森严!  这时。  张大海端着酒杯来到桌前,招呼道:"感谢各位兄弟参加婚礼,作为新郎官,我先干为敬!  说着仰头饮尽杯中酒,左右跟着的侍从立刻再倒满。  "海哥客气。  "大喜的日子,海哥莫要喝多了。  "……  桌上众人连忙起身,跟着喝了一杯。  李平安注意着张大海一桌桌喝过酒,每桌少则二三杯多则八九杯,至今不见任何醉意,酒量远超寻常人,必然有化解之法。  "平安,好些日子不见……  张大海说了半截,侍从附耳说了句话,话音一转说道:"岳父大人来了,我得先去招待,怠慢诸位莫要嫌弃。  说完就去门口等着,很快见到两个中年汉子。  李平安认得左面那个,身形微胖,双手大如蒲扇,青灰色如砖石,正是西城猛虎帮主。  张大海对着右侧汉子躬身施礼,口称岳父,自然是金沙帮蛟龙堂主。  按照礼仪,岳父不应大婚之日登门,然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如此做法反而显得重视女婿。  蛟龙堂主罗图说道:"大海,你从小生在兴化坊,怎能不认识董帮主,还不见礼?  "拜见董帮主。  张大海稍稍迟疑后,躬身施礼,他对董虎没有任何好感。小时候经常听父母抱怨,猛虎帮又提了月银,又白吃白喝之类。  正是对猛虎帮的愤恨,怀着为父母出气,再不被人欺负,方才加入了金沙帮。  "贤侄无需多礼。  董虎笑容满面,亲切的拍了拍张大海肩膀。  "今日贤侄大婚,身为长辈自该送上贺礼,白银一千两之外,以后这条街的月银不用交了!  哗!  这般厚礼,引得轰然一片。  张大海惊讶过后,再躬身  说道:"多谢董叔,里边请!  角落里。  李平安看着这一幕,不禁惊叹混到帮主位上的人,绝非只是能打。  "董虎送再多的礼,也难免张大海心中芥蒂,况且送多了会而失了自己脸面。巧妙的免了街上月银,让张大海体会到锦衣归乡的荣耀,些许怨恨也就散了!  "果然,混江湖不是一味的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0章 深夜杀贼 罗、董二人现身,将婚宴推向高潮。  席间江湖豪客,纷纷起身迎接。  这般做派如同后世明星,众星捧月,威风凛凛,所过之处尽是恭维声。  李平安坐在角落,慢悠悠的吃菜喝酒。  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与周围喧哗热闹格格不入。  "若非得了无尽寿元,人生在世短短百年,我也会去争名夺利,拼死在史书上留一行字,如今却只想着低调安稳,或许这就是有得必有失罢!  吃饱喝足,回家练拳、读书。  张家酒席一直吃到后半夜。  江湖豪客喝的酩酊大醉,晃晃悠悠的告辞离开,或寻客栈歇息,或换个场子继续喝。  赵老六是金沙帮的一个小头目,擅长腿上功夫,又有妙手空空的绝技。  今天参加张家婚宴,出手就随了一百两白银。  这般阔绰手笔,让赵老六博得满堂彩,张大海挨桌敬酒时,特意与他喝了一杯。  平日里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今天赵老六大出血随礼,当然有别的打算。  "大海兄弟娶了罗堂主独女,日后少说是个堂主之位,万一罗堂主争得了帮主之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现在多拉拉关系,将来多少都能沾沾光。  赵老六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更何况这银子不用咱出,兴许还有的赚!  白天喝酒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已经寻到了来钱的门路,今晚就顺道摸一把。  施展轻功,走街串巷。  一路来到独门独院外面,看了看门牌号,甲二十九号。  "正是这家。  赵老六白日里打听过,这户人家只一个病秧子,而且是朝廷鹰犬,薄有资财。  双腿用力,纵身一跃落在墙上。  嘶——  强忍着剧痛不发出叫声,借着月光打量,只见墙头上密密麻麻的铁钉,将脚掌扎了三四个窟窿。  "该死,哪个正经人家墙头上有铁钉?  赵老六心中暗骂,本想着借个百八十两银子,现在必须偷个干净。  龇牙咧嘴的将脚拔出来,鲜血霎时殷红了鞋袜,撕扯衣服将双脚裹上。  由于受伤轻功大打折扣,只得慢慢从墙上爬下来。  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台前,唾了口吐沫沾湿手指捅破窗纸,独眼向屋里看了看,黑黢黢没有任何声响。  赵老六拨开顶着窗框的木条,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轻而易举的钻了进去。  目光扫过床榻橱柜,正琢磨从哪里开始翻找,忽然胸口一痛,低头看到血淋淋的刀锋穿过胸膛。  赵老六茫然的回头,借着月光,看到个面色苍白的青年。  "你……嗬嗬嗬……  话未说完,鲜血涌上喉咙,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李平安从阴影处显露身影,在尸体要害处补了几刀,方才点燃油灯看贼人面目。  "这模样有些眼熟……  仔细回想,在张家酒席看过此人,似乎是金沙帮头目,随了不少礼金。  "难怪这么大方,敢情不是花自己的钱!  李平安对江湖人的印象愈发恶劣,一群不事生产的游侠儿,仗着武道实力肆意剥削平民百姓,然而向深处思索。  "似乎我也是剥削阶层?  "这***世道,你不去剥削别人,别人就剥削你!  李平安熟练的将尸骸装进麻袋,扛到大街上寻个角落一扔,回家洗地擦窗清理干净。  过程中没有丝毫手抖,天牢里见多了待久了,杀人埋尸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李平安检查过墙头、窗户上的丝线,将断了的再次连上,回屋躺床上睡觉。  床外侧睡的是稻草假人,李平安在内侧帘子后面睡,耳边有个小铜铃,连着几根丝线,稍有风吹草动就有响声。  贼王传承中,有不少防同行的小技巧,足够对付寻常毛贼。  "可惜,以后不能去张家吃汤饼了!  李平安想要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得远离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  张家的婚宴,在坊间议论了大半个月。  倒也不是羡慕排场,京都百姓谁没几个阔亲戚,七扭八歪拐着弯也见过不少世面。  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那些江湖人,以及听来的江湖事,譬如山贼水匪、快意恩仇、高手比武等等,仿佛活在话本、评书里的人出现眼前。  其中有个刀客嗓门最大,声称阵斩山贼二十余人。  吹嘘与北疆枪神对决,受了些许轻伤,又与江南剑圣比试,只输了三招。  真真假假经历传入平民百姓耳中,绝对称得上玄奇,成了与人聊天吃酒时的上等谈资,期间免不了再次加工吹嘘。  一传十,十传百。  市面上开始流传,刀客杀破三千山贼,大败枪神,镇压剑圣之类。  平民百姓编故事,少不了侠客铲除贪官的套路,类似于书生写话本总有美女投怀送抱,于是刀客就成了为民请命的大侠。  又过了半月。  李平安来天牢当值,在乙九狱见到了刀客。  蓬头垢面,手脚俱断,凄惨的蜷缩在草席上,这辈子大抵是再也使不得刀。  翻阅卷宗才知道,民间密探听闻刀客杀官,消息来源是街头巷尾流传的话本故事。  于是镇抚司将刀客抓来天牢,狱卒上了几轮手段,刀客承受不住酷刑,果然承认自己曾杀官造反。  签字画押,镇抚司又破获一桩大案!  李平安饶是有心理准备,也是对大雍或者当下时代的律法,感到触目心惊。  "吹牛、流言,也能成为犯罪证据,以后还是少喝酒,更不能喝醉!  元武33年。  六月中旬,大雍与西楚的和谈有了结果。  首辅张嵩在谈判桌上大获全胜,西楚承认五城失地归属大雍,还会支付战争赔款。  西楚为表诚意,将皇次子质押于大雍。  战争至此彻底结束。  清晨。  喔喔喔——  邻居大公鸡准时啼鸣,李平安从熟睡中醒来。  街上已经有不少早餐摊位,吃了二斤油条喝了三碗豆腐脑,才七分饱。  练武大半年,食量翻了几倍。  "按照这么涨上去,传说中的武道宗师,岂不是一顿吃头牛?  李平安深刻体会到穷文富武,这还只是吃饭吃肉,再加上滋补汤药,甚至增长功力的灵丹,乡下小地主都给吃穷了。  溜溜达达来到天牢,与同僚打过招呼。  巡逻一遭来到丙八狱,给了犯人两个馒头,询问大蟾气修行感受。  犯人说道:"没感觉到异样,就是饿的有些快。  大蟾气增强胃部,消化能力远超常人,饿得快属于正常现象。不过吃饱喝足后,比寻常人更抗饿,三五天不进食也不会虚弱。  李平安又换了个牢房,询问犯人感受。  二人所说对比,大蟾气并无害处,只是丙八狱犯人修行所得真气多一些。  "这就是天赋差距!  李平安彻底放心,正准备寻个角落练功,新上任的马校尉呼喊所有狱卒集合。  廨房外。  狱卒排成几列,听马校尉训话。  "我朝大胜西楚,陛下准备在万寿山祭天,允许京都百姓前往观礼。为免出现意外,需要京中官吏扮做百姓,你们谁愿意去?  马校尉见没人应声,又说道:"一天时间,发十两银子。  听到有银子拿,狱卒争先恐后的报名。  李平安退至众人身后,不愿掺和此事,银子远没有命重要。  万寿山遍布禁军,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不怕刺客杀人,怕的是禁军灭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1章 龙象神力 半月后。  祭天圆满结束。  元武帝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告诉了老天爷,又给军中功臣赦封爵位。  史官记载此次祭天,陛下得百姓拥护,已有圣君之姿。  傍晚时分。  狱卒们回到天牢,脱了演员服装,凑在一起吹嘘祭天见闻。  李平安在一旁听的有趣,只是没人刺杀元武帝,总感觉有些不圆满。  苏六儿羡慕道:“京衙的捕快陆大,那厮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站在第一排,还能回答陛下的问话!”  这个时代皇权至高神圣,与元武帝说话,相当于见了活神仙。  元武帝问今年收成怎么样,陆大说一亩能产五担粮食。  元武帝问平日里吃什么,陆大说一天三顿肉汤面饼。  元武帝听了很高兴,末了还夸了陆大几句。  石三儿说道:“这你就不懂了,陛下那是凭白能见的嘛?我与陆大打听过,给礼部送一千两银子,就能排在第一列。”  “真黑啊!”  狱卒齐声惊叹,不知是说礼部官员黑,还是京衙捕快黑。  苏六羡慕道:“有钱真好。”  “有钱算什么,有权才厉害!”  旁的狱卒说道:“张相可是与陛下一同祭天,加封太傅,还得了加九锡、入朝不趋的赏赐,权势滔天!”  忽然,不知谁问了句。  “国朝上一个加九锡、入朝不趋的是谁?”  霎时间寂静无声。  ……  下了值。  李平安来到文华书铺,翻看《大雍实录》。  这类记载本朝历代皇帝,以及国史的书籍,不允许私人刊印,统一由礼部编纂出版。  据实录记载,太祖定国之初,尚有宰相之职。  第一任宰相姓刘名文成,也是大雍最后一任宰相。此人随太祖起兵直至登基,堪称国朝第一谋臣,权势最鼎盛时加九锡、入朝不趋。  “结局是诛九族,牵连数万朋党流放边疆!”  李平安继续翻阅,实录中给出的罪名是私造龙袍、玉玺,镇抚司密探发现后,上报刘文成意图谋反。  太祖诛杀刘文成九族后,彻底废除了丞相之位,改组为内阁。  阁臣是皇帝顾问,只有“票拟”建议权,而无“批红”决定权,再也不会出现丞相专权的现象。  “张嵩的权势,已与刘文成有几分相似。”  李平安将二十余册国朝实录,全部买回家中,闲暇之时诵读思索。  读史使人明智!  ……  元武33年的下半年,无风无雨。  陛下忙着炼丹,官吏忙着捞钱,各得其所。  天牢甲字狱时不时进几个犯人,有罢官的,有杀头的,有诛九族的,大多都是因为招惹了张嵩。  李平安对此漠不关心,点卯巡逻,练功读书,日子过的很是潇洒。  这日。  晌午时分。  李平安在牢中巡逻,马校尉吩咐释放甲三狱犯人。  打开牢门锁链,恭敬道:“徐大人,您可以出狱了。”  徐青在牢中也是颇有名气,坐监十一年不死,熬走了三任司狱,终于能活着走出天牢。  “陛下终于想起微臣了。”  李平安低着头不说话,元武帝大抵早忘了徐青,而是他族人缴纳了大笔赎罪银,才让皇帝想起这位状元公。  徐青站在牢门口,阳光刺眼,对着皇宫三叩九拜。  “草民拜谢陛下大恩!”  ……  元武34年。  元武帝在万寿山建立宫殿,搜集奇珍异宝,炼制延寿仙丹。  陛下爱民如子,没有增加百姓税赋,而是提高了赎罪银价钱。  去年贪污罪,需要缴纳五千两,如今提升到了一万两。去年杀人偿命,只要花费三千两,今年提升到了五千两。  其他罪行都有涨价,同时又扩张了赎罪银适用范畴。  譬如牢中罪犯可以缴银,也就是说不止是罪前宽恕,官府断罪之后也可以缴银减罪。  唯一的区别,就是后者价格贵了三五倍。  李平安听到这个消息,猜测牢中事务会变得轻松。  政令颁布不久,甲字狱的犯人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家产本就全部充公,自是没银子求得宽恕。  丙字狱直接走了个干净,富商巨贾有的是银子。  反而乙字狱的凶犯,罪名重银子少,只能眼看着别人出狱。  天牢犯人出狱大半,剩下的倒了大霉。  狱卒为了月银分润不降低,用尽了手段刑罚犯人,狠命的剥削勒索,只差从骨头缝里里榨出油水。  纵使如此,银子也少了。  李平安负责巡逻,每月分润的银子,从二十两降到十两,直接打了个对折。  郑司狱将搜刮来的银子,以赎罪银的名头,供奉给了陛下。  狱卒心疼却无奈,只能更狠命的剥削犯人。  有些犯人实在没钱,愿意交出所学武道、秘术,祈求少受些刑罚。  李平安趁此机会搜集了不少好东西,或者武道功法,或者独门秘术,其中不乏毒术、医术、丹方之类,可以说包罗万象。  “果然,天牢里个个都是人才!”  ……  元武35年。  上半年天牢特别空闲。  有钱的出狱了,没钱的折磨死了。  李平安早上点卯,巡逻一遭就回家练功,晚上再来露面。  七月时候。  历经三年时间,龙象般若功终于炼成第一层,当真如智刚所说,突破时没有任何瓶颈。  李平安获得了一龙一象之力,能单手将院中石凳举起,打三五个普通人没有问题。  这速度委实有些慢了,武馆修行外炼武道,一年时间就能扔石锁。  临近年关。  天牢忽然忙碌起来,丙字狱进来了许多商贾犯人。  镇抚司抓人进来,狱卒刑讯拷问,取得认罪书后依律罚银,事后两边官吏将银子五五分。  部门冲业绩,一条龙服务!  郑司狱是个有手段的,大笔银子送给陛下,又搭上张府公子的路子。  年底考核得了甲上,升入刑部任职!  ……  元武38年。  夏。  北疆干旱,江南洪涝。  天灾造成流民遍地,有心人挑拨之下,一连出现十八支义军。  兵荒马乱,烽烟四起。  李平安在京城,时不时听到哪座城池被反贼攻破,官民惨遭屠戮。  “大雍难道要完了?”  ……  元武40年。  李平安预料错了,大雍并没有灭亡。  年初十八路反贼声势浩大,其中几支号称拥兵十万。  地方府兵节节败退,市面上已经出现流言,声称某某反贼乃真龙天子,必然能攻破京城登基。  年中,元武帝结束闭关炼丹,时隔两年第一次上朝,调京都禁军平叛。  半年后。  十八路反贼灰飞烟灭。  “这个世界拥有武道,强者以一敌百,顶尖高手有千军劈易之力,底层穷苦百姓造反,难度增长了十倍百倍!”  李平安亲眼见禁军凯旋,其中精锐兵卒都有武道修为,千人冲锋可破数万反贼大军。  军中武将更不用说,个个是第二境的武道高手。  传闻禁军统领武道修为已臻至顶峰,距离先天宗师只一步之遥,平叛时单人破开军阵,一人一刀斩杀反贼头领。  穷苦百姓饭吃不饱饭,饿的骨瘦如柴。  挥舞着锄头镰刀打在高手身上,连护体真气都破不开,如何能造反成功?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一年又一年转眼过去。  五年前反贼杀光了地主乡绅,皇帝又杀光了反贼,将腾出的田地分给百姓种。  那些扯着嗓子骂狗皇帝的流民,得了田地之后,立刻成了老老实实种地缴税的良民,再也不想造反之事。  一时间,大雍又恢复了几分昌盛!  李平安诵读国朝实录,对比大雍记载的的几次类似平叛,怀疑元武帝故意放纵反贼。  地主乡绅合法的兼并土地,元武帝没理由将他们的土地分给穷人,索性借助反贼席卷地方,将地主诛杀干净,朝廷就能重新分田安抚百姓。  玩好了为大雍续命,玩脱了就改朝换代!  寻常皇帝没这胆量,元武帝却是说不准。  这日。  下了值。  李平安回到庭院,吃了一大锅粥,二斤卤牛肉,十几个面饼。  开始修炼龙象般若功第三层,二十七个炼体动作,拳脚打在空中,发出嘭嘭嘭擂鼓声响。  寒冬腊月。  李平安身上冒出热腾腾蒸汽,几趟拳打下来,汗水湿透了单薄皂衣。  第三层最后一式名为罗汉撞钟,单独列出来是一招杀伐拳法,双拳凝聚全身劲力,猛地向院中石桌砸去。  咔嚓!  青石板桌面发出脆响,从当中裂成两半。  “这般力道打在人身上,怕不是能轰出个窟窿!第三层圆满还要修炼五年,不过如今实力,也算有了自保之力。”  李平安缓缓收功,龙象般若功第三层,相当于锻体后期。  五年后突破第四层,达到外炼淬骨境,行走江湖也称得上高手。  外炼结束,李平安回屋打坐,开始内炼大蟾气。  历经十二年蕴养,胃中凝练一口纯粹至极的真气,吐出来可穿透铁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2章 求个安稳 翌日清晨。  天牢。  李平安来点卯。  门口值守的狱卒王力主动打招呼:"李爷早啊!  王力是王波的大儿子,去年他爹办了病退,子承父业成了狱卒。  "昨儿牢里没什么大事吧?  李平安在天牢待了十四年,年岁已经三十有二,由于昏暗环境待久了显老,又故意使了变老的易容术,外貌看起来得四十多岁。  头发花白,面容沧桑,下巴上有半寸胡茬。  前些年同僚称他为老李,李平安有意无意间在银锭上留了个指印,顺理成章的成了"李爷"。  "昨晚有个趣事儿。  王力接班的时候,他爹详细讲述了牢中官吏、狱卒的性格爱好,譬如李平安喜欢听曲,早上习惯打听昨晚牢房的情况。  "镇抚司抓了个王姓商人,罪名是售卖伪劣药材,谁曾想扛不住刑罚,说出了其他罪名!  李平安问道:"什么罪?  王力回答道:"走私盐铁,卖给北边异族。  李平安诧异道:"这罪名可大了。  大雍与西楚、大越相邻,边疆常年有摩擦,隔几年就交战一次,然而到底是同族内斗。北边异族则是外人,一旦南下入侵,三国都会联手抗敌。  王力羡慕道:"可不是么,从罚银万两变成了诛九族,镇抚司歪打正着立了大功!  "与咱无关,能多分润些银子就不错。  李平安走进天牢,径自去了伙房。  胖厨子熟练的摸出酒坛,从锅里取出热着的肉菜,又端了半笸篮馒头。  "李爷,昨天打的十里春,尝尝味儿。  李平安眉头一挑:"老朱,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平日里都喝烧刀子,忽然换成颇有名气的十里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胖厨子说道:"这不是咱岁数越来越大,眼见着干不动了,就想着让自家小子来做饭。  天牢伙房厨子没有编制,却是个油水丰厚的活计,户部按照三十文的规制拨款,落在犯人嘴里的超不过五文钱。  余下的大头归了牢房公账,小头落入厨子手中,另外还有采买油水。  胖厨子与曾经的牛校尉关系不错,现在人走茶凉,想让儿子来接班,需要马校尉点头。  李平安摇头道:"这事儿我可管不着。  胖厨子说道:"昨天问过马校尉了,他说李爷在伙房吃的最多,得找个合您口味的来做饭。  李平安拿起馒头就要吃,感觉手头重,捏了捏里面硬邦邦。  "老朱带你儿子来瞧瞧,我这做叔叔的还没见过,咱们这关系不用来这一套!  说着将馒头塞到胖厨子手中。  胖厨子面露感激,掰开馒头是块黄澄澄的金子,少说三四两重。  "明儿就带他来。  "呦呵,早知道是金子,就不还你了。  李平安笑道:"老朱,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必须请客去怡红院听曲!  "一定一定。  胖厨子将金子收起来,蹲在小饭桌对面,苦着脸说道。  "前些年伙房还行,现在陈米烂菜叶都一天一个价,哪还有什么油水,送马校尉的金子花了我半辈子积蓄。  李平安三两口一个馒头,说话间就吃了四五个。  "没油水还让儿子接替?  "求个安稳。  胖厨子说道:"天牢这地界,甭管外面乱成什么样,总不至于饿着。  李平安很是  赞同的点头,京城是大雍首善之地,却也不是彻底的安全,譬如各大坊市帮派争斗,经常有几十上百人砍杀。  皇宫更是危险重重,里面的井水都没人敢喝。  反而最为腌臜、阴暗的天牢,安安稳稳,只要不贪就能干一辈子。  半笸篮馒头吃完,七八分饱。  李平安在牢中巡逻一遭,同僚遇见了都拱手叫李爷,比老李、李叔之类的多了几分派头。  寻了个清净地界打拳、练功,中午饿了去伙房吃饭。  早上吃少,中午吃饱,李平安轻而易举的吃了一整笸篮馒头,粗略数过三十来个。  同僚不是第一次见,却也少不了惊叹。  石三儿竖着拇指说道:"李爷,你是这个!  "练武之人,多吃些也正常。  李平安为修炼武道,吃肉将家中积蓄花光了,必须多吃米面维持气血,幸好大蟾气强化胃囊动力,否则消化速度供不上体力消耗。  同僚羡慕李平安武道实力,却不会花钱去练,毕竟家中还有几口子人要养。  "李爷,你练了一辈子武,也没机会出手,凭白浪费银子。  石三儿说道:"现在岁数不小了,还是娶个媳妇生儿子,钱不够直接开口,我们凑凑准能办个排场的酒席。  其他狱卒纷纷说话,劝说李平安娶媳妇,必须有个儿子续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写进了大雍律法。  百姓有条件却故意不娶媳妇,衙门有权利抓去问话,屡劝不改者,会指定与某女子结为夫妇。  赋税、差役、兵卒皆出于人口,是朝廷最为重要的资源,没有之一。  李平安近些年没少被催婚,用一贯的拖延说辞:"当下正武道修行关键时候,待突破了淬骨境,定寻个媳妇。  石三儿哪能听不出托词,提醒道:"李爷可要想清楚,马校尉从小练武,至今都没能能突破淬骨境,你这年纪更难!  狱卒经常审讯乙字狱凶犯,对武道修行知之甚详。  无论内炼还是外炼,都是年轻时候修炼快,天赋异禀者十年八年就能成为一方高手。  天赋寻常的人修炼十几二十年,非但实力不如人,而且随着年岁增长,外炼武道不进反退。  那些七八十岁的淬骨境老者,未必打得过锻体境青壮。  内炼真气都说老而弥坚,然而年岁大了经脉脆弱,也不敢轻易全力施展。  唯有传说中的武道宗师,先天真气滋润经脉骨骼,身体机能不下降不衰老,才可以随时保持巅峰战力。  李平安的岁数说是正值壮年,然而修行速度已经放缓,再过十年八年身体开始衰老,便再无任何突破可能。  也就是说,除非有奇遇或突破先天,三十岁四十岁就是武道高手的巅峰时期。  江湖代有豪杰才出,各领风骚二十年。  李平安知晓同僚好意,总不能说自己青春永驻,永远保持二十五岁的身体巅峰,只得拱拱手推脱道。  "再晚些年,突破不了便娶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3章 险死还生 娶亲之事,李平安一直犹豫不定。  枕边人有可能发现长生之秘,且一旦成婚,则有了因果牵挂。  孤身一人,遇到难事溜之大吉,百八十年再回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有了家庭则顾虑重重,不得逍遥自在。  "还有另外一条路,换个身份!  李平安精通易容术,灾年寻个死去的流民,便能伪造出身份来历。  "那时候该怎么回天牢摸鱼?  狱卒这铁饭碗,他还想吃一千年呢!  天牢里的犯人说话又好听,个个都是人才,还能免费学武功、懂道理。  譬如般若功、大蟾气,非佛道真传难以接触,在外面只能花大把银子学庄稼把式。譬如甲字狱的贪官污吏,听他们讲经讲史,可是皇子王子才有的待遇。  其余种种好处,不一而足,  "这身份还能活几十年,暂且等等看。  李平安了解过天牢招人规矩,九成都是子承父业,余下一成则是花了银子。  这世道,银子足够都能买官,更何况区区狱卒!  下了值。  李平安去了趟回春堂抓药,回家熬成涂抹双腿的药膏。  般若功与大蟾气之外,又兼修了一门铁腿功,首先用来增加奔跑速度,其次是从双腿开始修炼,直至金身无漏。  路过怡红院的时候,新任老鸨丽姐热情的招呼。  "李爷,您有些日子没来了啊!  "明天一定,明天一定……  李平安掩面而逃,自从练功吃穷了,除去同僚请客,两三个月都不来勾栏听曲,来了也只温一壶酒要一碟茴香豆。  回到庭院,吃饱喝足后取出砂锅,熟练的熬制药膏。  前些年还请回春堂熬药,后来积蓄花完了,舍不得二钱银子的费用便亲自动手。  李平安武道实力,已经能轻易赚钱,尤其是修成贼王传承,去富商家中转一圈,少说几百两银子到手。  然而做人得有底线,不做老好人,也不去做坏人!  "我落人中然自在,本是天上逍遥的仙……  李平安哼着怪异的曲调,将熬制好的药膏抹在腿上,黑乎乎如狗皮膏药,然后对着院中木桩修炼铁腿功。  啪啪啪……  小腿踢在木桩上,发出清脆声响。  铁腿功修行看似简单,外行人看起来就是踢腿,踢木桩锻体入门,踢铁桩淬骨大成,炼到大圆满能腿骨洗髓。  实则不然,寻常人乱踢练不成铁腿,还会伤筋动骨。  首先需要秘制药膏,同时有秘传踢腿招式。  李平安修炼七十二路腿法,全名陈氏铁腿功,追溯源头是佛门武功,经屏兰府陈家修改完善,成了陈氏武馆的绝学。  六年前陈氏武馆真传涉嫌灭门案,入狱后忍不住饥饿,用腿法和药膏换了几顿酒肉。  半个时辰后,药膏在踢腿过程中浸入肌肉筋骨,不断增长腿部力量,施展轻功有极其明显的加持效果。  "只要跑的够,便没人能杀死我!  李平安时刻记得练功目的,不求天下无敌,不求权势富贵,仅仅是为了保命。  铁腿功练完,开始炼龙象般若功,之后又打坐大蟾气。  亥时开始读书,四刻钟后准时入睡。  十三年来养成的作息习惯,吃饭,练功,读书,睡觉,起床,当值,一切都准时准点,除非去勾栏听曲。  漫长夜晚,黑暗笼罩。  与过去几千个夜晚一样,冷冷清清,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李平安在睡梦中感到孤独,从繁华的都市来到古代,本就有层三观、认知的隔阂,再加上见不得人的长生不死,与人打交道先起三分戒备。  纵使说梦话时,提起相关字符也会惊醒。  如此一来,哪会有真心朋友,如何不会孤独寂寞?  黎明时分。  耳边铜铃叮当声响,李平安刷的睁开双眼,先不管是人或猫碰到了丝线,而是无声无息的离开床铺,蜷缩在墙角阴暗处。  透过窗棱缝隙,隐约见到人影从墙头摔落。  "应是中毒了。  李平安稍稍松了口气,墙上、屋顶的铁钉,淬炼了绰号"小毒虫"的犯人独门剧毒。  人影摔下墙后,连续几道穿透声,发出惨叫后没了动静。  "二哥?  墙外传来几声呼喊,随后有人直接越过墙院,避开墙头毒刺,脚尖轻点墙壁落入院中,借着月光打量先前进来的二哥。  墙根竖着一排尺长铁刺,将二哥戳了几个窟窿。  "二哥!  彭礼目眦欲裂,眼见亲二哥死在眼前,身形一跃就落在窗前,誓要将这户人家灭门。  咔咔咔……  连续机括声传出,数支利箭穿透窗户,直射彭礼面门、胸膛。  "雕虫小技!  彭礼不闪不避,运转真气覆盖体表,利箭噗噗噗掉落在地,挥手一掌拍碎窗户,连带藏在后面的李平安都击飞丈远。  "咳咳咳……  李平安遭受重击,咳出几口鲜血,躺在地上站不起来,抬头看向一步步靠近的汉子。  一身夜行黑衣,袖口绣了圈黄帛。  "你是谁?  彭礼看着苍老病态的李平安,恨意愈发炽烈,兄弟五人纵横江湖十数年,今晚一下子折了四个,必须好生发泄一番。  "一个糟老头子,竟然杀了我二哥,我要将你骨头全部捏断!  走到李平安身前,伸手抓住双臂轻轻一捏。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臂骨断裂,李平安冷汗直流,强忍着剧痛不叫出声。  彭礼面目狰狞:"老家伙还挺硬气,看我再断了你三条腿。  低头抓住两条腿,正要打个对折。  李平安倏然间腹大如鼓,腮帮子撑大仿佛含了两个苹果,一道无形无质的真气从嘴里喷出。  彭礼听到破风声,下意识抬头,骇然出声。  "真气外放?  噗嗤!  大蟾气穿透彭礼护体真气,将脑袋轰成粉碎,红的白的溅了李平安一脸。  李平安将无头尸骸踢开,寻来夹板固定双臂,运转真气护住折断处,将穿在胸口的自制棉甲取出,内衬的铁片赫然有个手印。  "万幸万幸!  若非棉甲护体,若非大蟾气杀招,今晚李平安难逃一死。  李平安寻了个钩子,将夜行衣扒开,确定没有藏着袖箭、毒粉之类的后手,发现死者双臂套着二十四个金环。  "这奇门兵刃似乎听人说过?  仔细回想,李平安知晓了来人身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彭氏五凶。  亲兄弟五人修炼相同内功,都达到了真气护体境,联手搏杀不输真气外放的顶尖高手,纵横大雍江湖少有敌手。  李平安去院落中查看,另一具尸骸也有金环兵器。  "彭氏五凶之二,江湖传闻五兄弟从不分离,另外三个去了哪里?  "今晚祸从天降?还是其他原因?  正在思索时,外面街道传来兵  荒马乱声,兵器碰撞声,临死惨叫声。  "太子谋反失败,降者不杀……  "城门已封,给我搜……  "杀!  "……  喊杀声惊醒了坊间百姓,却没人敢点火亮灯,男人拿着菜刀锄头躲在门后面,女人缩在橱柜里发抖,唯恐兵卒冲进来劫掠杀戮。  这种混乱无序的时候,无论平叛还是谋逆的兵卒,杀起人来都不会手软!  事后报个枉死或者同党,只要人死光了,朝廷就不会追究。  李平安将尸骸拖到堂屋藏起来,报官会泄露消息,遭到彭氏兄弟报复,不如埋在院子里,就当给葡萄树施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4章 太子谋反 万寿宫。  灯火通明,青烟袅袅。  元武帝身穿藏蓝道袍,盘坐蒲团上,看着下方五花大绑的太子,冷声道。  "朕自登基之日,便封你为储君,四十余年未有任何变动,为何就等不及造反?  太子赵晋跪在地上,身上沾满血污,不久前带兵进入勤政殿,他亲手杀了几个阻拦的内侍,抬头说道。  "父皇,儿臣并非造反,实为清君侧,正朝纲!  "好一个清君侧。  元武帝冷笑一声,指着左右朱紫大员:"你且说说,哪一位爱卿是女干佞?  "臣等万死!  群臣闻言,吓得连忙跪地叩首。  赵晋目光扫过权势滔天的首辅张嵩,好拍马屁的次辅蒋文林,开国勋贵之首成国公,一品大将军李英,镇抚司指挥使陈陈安……  一个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此时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回禀父皇,女干佞不在万寿宫。  元武帝问道:"那在何处?  "乾元殿,长春妖人。  赵晋说道:"那妖人肆意搜刮百姓,残害忠良,以邪法炼制丹药。父皇为妖人所惑,一心求取虚妄长生,数年不上朝一次。  "长此以往,国朝将亡,祖宗基业尽失!  元武帝静等太子说完,指着自己的脸说道:"那你看看,朕服丹之后,是否变年轻了?  由于元武帝经常闭关服丹,赵晋已经两年多未见过,此时仔细打量发现,原本雪白的头发变得青灰,苍老面庞恢复红润。  六十一岁的赵晋,白发苍苍,看起来比七十六岁的元武帝更老。  赵晋高呼道:"父皇,定是那妖人施了邪法,世上哪有人能长生?  元武帝颔首道:"朕知道,长生自古是虚妄,历史上那么多文治武功远超朕的皇帝,都没能长生不死!  赵晋疑惑道:"那父皇为何重信长春妖人?  元武帝说道:"朕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试一试也无妨,或许能成呢。  赵晋说道:"所以父皇不惜劳民伤财,甚至引得天下大乱?  "整个大雍都是朕的,朕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元武帝傲然道:"区区叛乱算得了什么?莫说十八路反王,纵使二十八路三十八路,纵使天下皆反,朕也能带兵横扫平定!  自幼好武,登基后以武为年号,提起带兵打仗,元武帝双眼绽放诡异红光。  赵晋喃喃道:"父皇,你已经疯了!  "朕清醒的很!  元武帝冷声道:"反倒是你,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篡位,实乃不忠不孝之辈。来人,去除太子衣冠,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大雍以忠孝治国,一旦背上不忠不孝的名头,再不可能继承皇位。  赵晋任由内侍脱去衣冠,对着元武帝三叩九拜,造反之前就做好了失败准备,拼死一搏总好过老死东宫。  内侍将赵晋押下去,万寿宫中寂静无声。  元武帝冰冷目光扫过群臣,忽然问道:"张爱卿,朕的亲儿子都要造反,你说这世上还有忠孝之人吗?  张嵩跪在地上说道:"陛下为臣君父,臣定尽忠尽孝。陛下只需一言,张家上下三百八十口,可当场阖族自戕!  "好好好,朕自是知晓张爱卿忠心。  元武帝连声称赞,心头炽烈火焰缓缓散去,挥挥手说道。  "散了吧,明日朕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万  岁,退出万寿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一些与太子走得近的重臣,开始思索明日早朝,如何撇清关系。  万寿宫中。  元武帝笑容消失,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对身旁康公公问道。  "朕忽然想吃烤全羊,只是养了三十多年的羊,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情在,定个什么罪名能让朕心里好受些?  康公公沉吟许久,说道:"陛下您拿刀杀羊,若是羊惊了,说明它有谋逆之心,该杀  元武帝听着颇为有趣,又问道:"那羊不反抗呢?  康公公回道:"没有反抗,说明羊坦然接受死亡,陛下也无需内疚!  元武帝轻抚长须,笑着说道。  "好主意,当赏!  元武四十五年。  夏。  太子赵晋谋反失败。  京都戒严,禁军四处搜捕反贼。  清晨。  李平安一夜没睡,清理干净搏杀痕迹。  双臂在真气蕴养下稍稍恢复,使不得大力气,可以端碗吃饭。  来到天牢。  时隔十几年,甲字狱再次人满为患。  "陛下,臣冤枉啊!  "臣与太子只吃过几次酒,绝无谋反之心!  "赵泰,你这个暴君,昏庸无道!老天无眼啊,怎么不落雷劈死昏君!  这么喊的指定是参与了谋反,赵泰是元武帝大名,自登基之后就成了"国讳",平时说话和书信中都不能提及。  巡逻狱卒听到这话,厉声呼喝安静,屡训不听就换个独立牢房。  几轮酷刑下去,还敢直呼陛下姓名,那就割了舌头捅破嗓子。  李平安先去伙房吃早饭,发现清锅冷灶,胖厨子还没来。  巡逻牢房时经过甲二十三狱,竟然见到了老熟人,与十几年前相比老成了许多,精气神却是依然坚毅昂扬。  东宫侍读,周纪!  太子谋反失败,东宫上下官吏无论有无参与,都打入天牢待审。  周纪武道修为愈发精深,感应到有人窥探,抬头见到衰老病态的李平安,微微颔首示意,又继续盘膝打坐。  李平安修炼大蟾气后,知晓周纪在修行某种内功。  "以周纪的性子,大抵是不会谋反,只是运气太差,遇到了个自不量力的太子……  昨晚太子谋反,皇宫里都没闹出大动静,失败后逃窜的反贼杀了不少百姓。譬如彭氏兄弟怀里,塞着不少金银珠宝,也不知抢的哪家富户。  造反成功或失败,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甲字狱深处,三十二号狱。  李平安隔着栏杆,看到了前太子赵晋,门外守着镇抚司力士,禁制任何人包括狱卒靠近。  巡逻了几遭,时至晌午。  胖厨子还没来,狱卒和犯人都饥肠辘辘,先去外边寻了个临时工做饭。  上任不久的万司狱,特意去鼎香楼请了大厨,为前太子做了酒席,纵使身陷囚牢也是皇族贵胄,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下值之前。  与胖厨子同坊的狱卒,打听来消息,昨晚反贼入院劫掠,杀了胖厨子全家。  反贼负隅顽抗,已经死于禁军围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5章 活命守则 胖厨子一家不是个例。  在朝廷眼中,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立新太子,关乎国朝根本,关乎官员仕途。  "可惜啊,又少了个朋友!  李平安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许久。  人的一生,总是在不停地告别。  昨天与胖厨子相谈甚欢,听他吹嘘儿子的厨艺,在鼎香楼做了十年学徒,精通一道名为"黄焖鱼翅"的菜肴。  本打算过些日去吃,谁曾想没机会了。  十几年间,吃习惯了伙房的饭菜,忽然换个口味吃着不舒服。  生生死死在天牢见多了,然而那是陌生的犯人,人不会因为报纸上死了多少人而伤心,相熟的亲朋好友忽然暴毙,必然会心有戚戚。  或悲伤怀念,或物伤其类!  "昨晚我也经历了生死,若是彭家兄弟直接出手,不给我反杀的机会,大蟾气也很难一击毙命!  李平安收敛心思,仔细分析昨晚经历。  反复推敲,得了三条教训,或者说是活命守则。  "其一,未探明底细前,不去陌生尤其是敌人家里,免得落入陷阱。彭二堂堂护体境高手,先踩了毒钉,跌落地上又穿了地刺!  李平安向乙字狱犯人,打听武道宗师具体实力,仍然处于人的范畴。  躲不开生老病死,也会中毒受伤,落入大军围攻或者重重陷阱,一样会力竭而亡!  "其二,对敌人须杀伐果断,不能拖泥带水!纵然是个没有武道修为的普通人,出手了就直接打死,切不可得意松懈。  李平安反杀了彭家兄弟,当引以为戒,免得日后遭人反杀。  "其三,活的久了,即使不去招惹是非,也会有祸从天降,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保命!  李平安已经遭遇了两次致命危险,都是生死一线,下次未必能活下来。  且往后百年千年,还会遇到更多死劫!  "昨晚杀死彭家兄弟后,外面正好有禁军搜捕反贼,若是他们破门而入,会不会为了抢钱,将我当反贼一并杀了?  乱兵如匪!  胖厨子一家是不是反贼杀的,谁也说不准!  临近下值。  李平安去廨房寻马校尉,改为夜间巡逻。  天牢有禁军日夜防守,反贼杀不进来,比外面坊市安全多了。  纵使遇到劫狱的贼人,牢中有不少犄角旮旯,譬如废弃的仓库、牢房,只有老狱卒才知道,只需向里面一钻,藏好了就能保全性命。  马校尉说道:"你这厮白练武了,胆子也忒小,风吹草动就躲牢里。  "练武是强身健体,咱可不敢与人搏杀!  李平安笑着说道:"正好伙房缺人,我也会做饭炒菜,白日里兼职厨子。  天牢里的饭菜,煮熟了就合格,对味道没有任何要求。  马校尉目瞪口呆:"白天也不回家?  "不回。  李平安铁了心在天牢避难,家中有陷阱不怕小毛贼,当真让武道高手偷了也不心疼,就当是破财免灾。  胆子小,活到老。  李平安万般谨慎,要活到天荒地老!  马校尉啧啧称奇,从未见过如此惜命之人,唤来个夜巡狱卒与李平安换班。  深夜。  狱卒们凑一起摸牌,呼喝声吵的犯人睡不着。  李平安寻了个安静处打拳练功,没了大蟾气保命,再遇上真气护身的高手,只能引颈就戮。  后半夜巡逻,经过甲二十三狱。  一道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怎么晚上不下值?  李平安瞥了眼牢里的周纪,盘膝而坐,并没有张嘴说话,去附近牢房看了看,犯人都已经熟睡。  又有周纪声音传来:"传音入密,真气外放后的小法门。  真气外放!  李平安倏然一惊,未曾想科考中了进士的周纪,竟然是武道顶尖高手,低声回答道。  "外边混乱,不如牢里安全。  "唉……  周纪叹息一声:"本官劝太子不要谋反,可惜他表面答应,结果擅自带人入宫,最终苦的都是老百姓。  周易斟酌语句,疑惑道:"陛下神威,太子怎么敢?  "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  周纪幽幽说道:"太子身子骨不大好,大抵是活不过陛下,偏偏太孙又不得宠,反与不反结果都差不多!  李平安吓得左右观望,皇家秘闻,不可与外人道。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周纪传音道:"放心,本官将他们都点了穴道,什么都听不见。  李平安稍稍松了口气,可不敢再说这个话题,低声问道。  "周大人,小的也修炼真气,有些疑惑请教……  周纪听完反问道:"纯阳宫大蟾气?  李平安说道:"瞒不过周大人,小的侥幸得了此功法,由于无人教导,只得自己琢磨,有几处经脉穴道运转不畅!  "本官所修,亦是道家真传。  周纪沉吟片刻,说道:"真气经中脘穴时,多盘旋三个呼吸,腹痛可解。至于足太阴脾经凝滞,可服用白术、山药、陈皮……  李平安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逐字逐句的记下,遇到不懂的仔细询问。  所有疑惑问清了,李平安笑着问道。  "大人,明儿想吃什么?  "照旧即可!  翌日。  清晨。  天牢仍然是日夜不变的昏昏暗暗。  李平安准时醒来,看了眼拴在房门的丝线,将地上铺盖卷起来。  开始生火做饭。  一个时辰后,苏六来到伙房。  "今儿李爷做饭,呦嚯,这米放的有些多了!  "几勺米,差不了几文钱。  李平安瞥见苏六腰间,竟然挂了个玉坠,诧异道:"你这厮怎么还讲究起来了?  苏六得意的撩开皂衣,晃了晃玉坠,得意道:"上等的羊脂玉,知玉斋的雕工,足足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不错不错。  李平安随口夸赞两句,将饭桶递给苏六:"甲字狱我来送,记得晌午之前去请大厨,给三十二狱那位做酒席。  "忘不了。  苏六将皂衣下摆塞到裤腰里,走路时候一晃一晃,唯恐同僚看不到玉坠。  送过早饭。  由于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李平安在伙房打坐假寐,临近晌午时听到一阵喧哗声。  苏六急匆匆的回到伙房,脸色苍白,双腿哆哆嗦嗦。  "出大事了,太子发疯了!  "怎么回事?  李平安心底咯噔一声,毕竟是元武帝的嫡子,又有六十多年的感情,太子出事了很可能迁怒天牢。  皇帝杀人,可不讲什么道理!  苏六显然想到了这层,说话声带着些颤抖。  "刚刚鼎香楼的大厨问太子想吃什么,结果太子如同疯狗一般,扑向大厨就乱咬,若非让人拉开  ,当真就咬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6章 装疯卖傻 甲三十二狱。  密密麻麻围着一群人。  天牢官吏,镇抚司千户,狱卒,力士,所有人都神色紧张。  李平安踮起脚尖,只见太子赵晋躺在牢房中,翻来覆去的打滚,发出呜呜哇哇怪叫,蓬头垢面满脸血污。  不久之后。  宗人府和刑部官吏匆匆赶来,看到赵晋模样,催促随行的御医诊治。  谁曾想老御医靠近牢房,赵晋如疯狗般扑过来,涎水流淌,疯狂的嗷嗷叫。  “哎呀……”  老御医吓得连连后退,噗通摔倒在地,眼一闭晕了过去。  其他几个年轻御医,手忙脚乱的将老御医扶起来,放在座椅上把脉诊治。  宗人府经历司主事赵朔问道:“怎么回事?”  当即有人回答道:“爵爷,院判大人年事已高,受到惊吓心悸昏厥,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你们,快去为太子诊治。”  赵朔说道:“无论得了什么病,在宫里来人问询前,必须有个确切说法。”  几名年轻御医只得进入牢房,在镇抚司力士的配合下,将赵晋按在床上轮流号脉,探讨病情。  李平安站在人群后面,与老御医相距不远,鼻尖耸动嗅到了一缕清淡幽雅的异香。  味道很淡,混在天牢的脏臭中,很难辨别出来。  “这是曼陀罗花的香味,江湖上用来炼制上等迷药,”  李平安瞥了眼老御医,这厮根本不是吓晕,而是偷偷服用了迷药。  御医与寻常医生不同,每日都是谨小慎微的当值,一般不敢轻易下药,更不敢用大药猛药,只敢中规中矩求安稳。  赵晋莫名其妙发疯,十之**是装的,偏偏精神类疾病很难判断真假。  老御医不敢模棱两可的汇报,索性借着赵晋发疯晕过去,合理合法的避开了诊治。  牢房传来激烈的讨论声,有御医说疯了,有御医说没疯,什么脉象、面色、六气、经络等等名词,听的围观者头晕脑胀。  赵晋奋力挣扎,力气大的出奇,四个力士都压不住。  这时。  又有脚步声传来,为首的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司礼监掌印掌印太监康公公。  “陛下口谕。”  康公公话音落下,狱中哗啦啦跪下一片,失去了控制的赵晋扑过去乱咬。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撕咬的正是说赵晋没病的御医。  年轻御医发出凄厉惨叫,又不敢将赵晋推开,免得伤到皇亲贵胄。  “唉,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康公公示意左右,两名内侍进入牢中,轻易将赵晋控制。  李平安观察内侍步履动作,轻盈如风,踏在地面没有任何声响,显然是精通高明轻功。  康公公继续说道:“陛下询问太子病情,尔等可有判断?”  众人纷纷看向几名御医,结果没人敢应声,最终还是伤痕累累的那个说话:“回公公,癫狂之症无确切诊治之法,必须多观察几日。”  这个时代对精神病的研究,尚且处于初级阶段,还没有玉玉症、焦虑症之类的疾病。  只能通过观察病人外显行为,综合判断是否有病。  康公公看了眼牢中的赵晋,意有所指的说道:“陛下三天后,需要得知确切病症。”  “遵旨。”  众人叩首领命,然后恭送康公公离开。  宗人府和刑部的人先后离开,几名御医留在天牢,时刻观察记录赵晋的仪态动作。  由于精神病人的世界彻底混乱,行为完全无序,正常人彻底装疯也很难,比如满地打滚和胡言乱语,做多了说多了总会让人摸出规律。  再辅以脉象、气色,御医便能断定赵晋真疯假疯。  李平安猜测是假疯,目的就是博取元武帝怜悯,毕竟是亲儿子,以减轻罪责。  这些与李平安无关,照例寻了个安静处练功。  夜间当值。  巡逻时经过甲二十三狱,耳边传来周纪声音。  “劳烦小哥一件事。”  李平安停下脚步,静听下文。  周纪说道:“明日去京中医馆打听,疯癫病人有哪些表现,尤其是适合牢中施展的症状。”  李平安微微一怔:“那位是装的?”  “没人相信太子疯了!”  周纪说道:“昨晚本官去探望太子,告诉他装疯卖傻,绝不能贬为平民,更不能流放地方。”  李平安微微颔首,熟读大雍国史后,得知太祖之子曾领兵造反,失败后夺爵流放,这便成了太子、皇子谋反的惩罚依据。  “小的听家里老人说过,疯子分不清米面饭食,什么东西都吃……”  周纪沉吟许久,点头道。  “我明白了!”  ……  翌日。  天牢传出一个爆炸消息。  太子赵晋发了一天一夜的疯,劳累过度安静下来,结果不吃饭不喝水,反而抱着溺桶大吃大喝。  一边吃还一边傻笑,吓得御医脸色苍白。  马校尉掩着鼻子,呼喝狱卒将赵晋拉开,强行灌了两碗滋补汤药。  “疯了!彻底疯了!”  昨天说装疯的御医,身上伤势还没好,现在坚信太子疯了。  人怎么可能吃得下便溺之物?  尤其是赵晋吃的香甜,完全没有本能的呕吐恶心感,必然是精神错乱,将便溺当成了美食。  当天下午。  康公公再次来到天牢,看到满身腌臜的赵晋,捂着鼻子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赵晋谋反篡位,罪无可恕,即日起废除太子之位,囚于皇陵,终生不得出!”  赵晋听到圣旨,非但不谢恩,反而笑呵呵的抓向圣旨。  哄臭之气扑面而来,康公公连忙后退,吩咐内侍道:“快将他捆起来,洗干净了送去皇陵,切记告诉守陵太监,莫要让他靠近溺桶!”  内侍运转真气,封住嗅觉,忍着恶心将赵晋五花大绑。  废太子没了爵位,法理上与平民无异,已经可以采取刑罚!  李平安远远看着赵晋出狱,心底总有种预感,他一定会夺回失去的权力,这可是连自己的便溺都不放过的狠人。  历史上吃过排泄物的名人,诸如勾践、朱棣,最终都成就霸业。  李平安心生敬佩,并引以为鉴。  “这世上不止我小心谨慎,许多人都懂得隐忍,挨打挨骂算什么,必要时候为了活下去,可以任人欺辱。”  “不会低头,不会装傻,不会审时度势,凭什么去赢得未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7章 皇陵夜话 深夜。  西山皇陵。  月上中天洒下遍地清辉,风吹松林发出簌簌的声响。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起起落落,前者轻盈如风,踩着树梢飞纵跳跃,后者步履沉重,踩在地面咚咚咚如擂鼓。  直至前者逃离西山,后者方才停下脚步。  片刻后。  思恩殿。  赵晋耳边传来声音,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看到床前站着的人影。  "周先生?  "咳咳,是臣下。  周纪身穿夜行衣,几乎融于黑暗:"昨日从牢里出来,今天来探望殿下,有些疑惑相询。  "我已经贬为平民,莫要再称殿下了。  赵晋关切道:"周先生受伤了?  别人只以为周纪是个书生,考中进士,曾任御史。赵晋可是知道的清楚,他还是道教秘门传人,一身武道修为冠绝东宫。  "刚刚经过太祖陵,遇到个深夜扫墓的老太监,交手几招,不小心中了一掌。  周纪说道:"那老太监不通招式,不会轻功,但是真气浑厚至极,举止投足间三尺气墙,几欲与武道宗师媲美!  "武道宗师!  赵晋骇然出声,神色变幻不定。  周纪提醒道:"那老太监深夜扫墓,显然与太祖关系紧密,殿下可以此为契机,或许能招揽他为助力。  "拜谢先生指点!  赵晋躬身施礼:"若非先生指点装疯,判了流放地方,或许我已身死异乡了。  流放途中死几个人,比天牢还要容易。  什么坠马落水,什么水土不服,什么风寒疟疾,甚至让地方府兵换上便装,扮演一回山匪劫掠,直接将赵晋全家杀光。  天高皇帝远,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皇权争夺的血腥,远超过朝堂,废太子不死,余下皇子心有不安。  眼下幽禁在皇陵思恩殿,对赵晋来说反而更安全,毕竟是天子脚下,遍布镇抚司密探,谁也不敢轻易杀元武帝儿子。  "世子拜臣为师,自不能放任不管。  周纪话音一转,问道:"臣心有疑惑,请殿下告知,那晚为何仓促谋反?  赵晋白日里还在宴请宾朋,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丝毫没有谋反的迹象,忽然半夜里汇聚门客供奉,冲入皇宫试图篡位。  中间必然有隐情,否则周纪必然会劝解。  言语劝解不了,便进行物理劝解,比如出手将赵晋打晕。  "悔不当初听先生所言。  赵晋叹息一声,说道:"那日晚间,于公公从宫里出来,告诉我父皇知晓了卖官之事,准备废除太子另立储君……  周易眉头微皱:"卖官?  "父皇炼丹修道,需要大量奇珍异宝,甚至不惜推出赎罪银敛财。  赵晋说道:"二弟三弟不知从哪弄来了银子,向内帑供奉了数十万两,哄得父皇开心。我为了不被比下去,只得想办法捞银子,将手头几个肥缺卖了出去。  周纪深深的看了赵晋一眼,当年为了扳倒张嵩犯颜直谏,其中首要大罪就是卖官鬻爵。  未曾想辅佐的东宫太子,也私下里卖官,心底忽然升起国朝将亡的念头!  "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知晓先生性情,绝不会同意卖官,私下里与吏部程侍郎接触,借他的名义卖了出去,也不知怎么让父皇知道了。  赵晋听到周纪改口称我,不禁心生黯然。  谋反失败后,朝中所有官吏,包括东宫上下,都对  赵晋避之不及。  唯有周纪出谋划策,假借装疯寻得生机。  落魄时方知人情冷暖,赵晋将周纪视为知己、心腹,如今因卖官之事生出芥蒂。  赵晋伤感之余,心中也有些许愤懑,生死危机都渡过了,却因为卖了几个官就离心离德,值得么?  "殿下中计了。  周纪说道:"四十余年太子之位,稳固如山,卖官之事绝不会惹怒陛下。更何况所得银两,供奉内帑,反而会得陛下夸赞忠孝!  赵晋很快想通其中道理,太子卖官得污名,赚银子给元武帝花,这不就是忠孝两全!  "先生,于公公曾是母后贴身内侍,向来忠心耿耿,传来的消息从未出过错。  周纪摇头道:"人心易变,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大!  赵晋咬牙切齿道:"还请先生指教,此事是何人所为?  周纪说道:"殿下谋反失败后,谁得的好处最多,谁便是主谋。  "二弟,三弟,还是老五?  赵晋所说的三个弟弟,已经获封亲王,极得元武帝恩宠。  周纪沉吟许久,摇头道:"二、三皇子供奉内帑之事,未必为真,或许只是为了诱导殿下惊慌失措。  惊慌就容易犯错,无论是卖官鬻爵还是贪墨搜刮,都会逼得赵晋谋反。  "如此手段,涉及皇子、吏部、内侍……  赵晋喃喃自语,脑中闪过一道苍老人影,由于政见不合少有来往,脱口而出道。  "张嵩!  "殿下屡屡公开宣扬,赎罪银动摇国朝根本,还说世上岂有三十年首辅,又在早朝上与张嵩数次争论政策。  周纪说道:"如此种种,必然为张嵩所忌,为了日后不被清算,很可能会先下手为强。。  赵晋无奈道:"我确实想过扳倒张嵩,后来为了朝堂稳定,决定登基之后再开始。  "张嵩非一般女干佞,三十余年首辅,权势还要超过宰相!  周纪说道:"陛下也曾想过铲除张嵩,只是一场大雪,错失良机。殿下且想想,陛下收不上来的赎罪银,张嵩能收上来,便知此人可怕!  三十余年首辅,可以说朝堂内外,京都地方所有官吏,都与张嵩有或远或近的关系。  赵晋惊恐道:"官吏知张嵩而不知父皇,如此权势,已能行不忍言之事!  "陛下以武为号,数次御驾亲征,军中上下无有不从。所以陛下在一日,张嵩就只是首辅!  周纪说道:"莫说谋权篡位,哪天对陛下没用了,一句话就能灭张家满门!  赵晋担忧道:"父皇年事已高,若是哪天龙驭宾天了呢?  "陛下定有后手安排……  周纪沉声道:"至于最坏的境况,则是张嵩拥立幼主,把持朝政!  大雍朝传承两百多年,赵氏皇族早已深入民心,张嵩不可能强行改朝换代。  赵晋眼中闪过异色,或许这就是他的机会,张嵩干预皇权把持朝政时,可以借"嫡长子""清君侧""还政于君"的名头起事。  历史上有不少太子,废后又立。  即使赵晋已经贬为平民,体内流着的仍是赵氏皇族的血,并非全无希望。  周纪似乎看透赵晋的想法,幽幽说道:"殿下还是保重身体,长春是有真本事的,陛下服丹炼药,或许比张嵩活得久。  "……  赵晋面色一白,自己的身子骨,未必能熬得过父皇。  周纪心中疑惑尽解,与十几年前一样,将张嵩视为国朝祸患,必  竭尽全力铲除。  拱手告辞,身形纵跃出了思恩殿。  赵晋连忙问道:"先生出狱后,所任何职?  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暂领瑞王府长史。  赵晋面色霎时阴沉,瑞王行五,关键是非皇后所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8章 半夜遇鬼 太子入狱没死人,理应庆贺一番。  下了值。  马校尉领着狱卒,呼啦啦奔向怡红院。  李平安进门发现老鸨换人了,向苏六儿打听,才知道丽姐得了客人重赏,直接赎身从良,从牙行买了双儿女回家养老了。  "不错,总算有个好结果。  风尘女子极少能脱籍从良,年老色衰后多数结局悲惨,丽姐结局已经是极好。  二楼包厢。  花开阁。  马校尉坐在上首,李平安坐在右侧,石三儿坐在左侧。  余下二三十个狱卒分坐左右,无需特意去问,必然是按照职位、年龄排序,坐在末尾的正是年纪最小的王力。  公门待久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自然而然的就懂了。  李平安的座位仅次于马校尉,还高于几个差拨,靠的是握石成泥的拳头。  拳就是权,握拳就是握权!  老鸨萍姐询问点什么酒菜,若是没有特殊要求,就按照花开阁五十两的包厢费上菜。  马校尉说道:"照着二百两来,酒上二十年份陈酿,莫要拿掺了水的糊弄!  萍姐顿时喜笑颜开,哎呦一声:"马爷,咱这儿从来不掺水。  李平安笑道:"莫不是水里掺酒?  众人轰然大笑,萍姐故作生气模样,扭着腰肢离开包厢。  苏六望着萍姐背影,啧啧说道:"当年萍姐可是花魁,传闻一舞动京城,让多少达官贵人日思夜想,排着队送银子。  有同僚怂恿道:"六子现在去问问,多花些银子,兴许今晚春宵一度。  苏六笑着说道:"老套子有什么意思,咱从教坊司买了两个美貌小娘,可不是风尘女子,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  教坊司不同于怡红院,属于管营勾栏。  犯官抄家后,男子发配边疆为奴,女子则送去教坊司。由于女子来自官宦人家,所以都懂些诗书礼乐,琴棋书画,很受朝廷官吏欢迎。  美名其曰,照顾前同僚妻女!  教坊司隶属于朝廷户部,一般人进不去,平民百姓看上了里面女子,只能花大价钱买到家中才行。  同僚羡慕道:"那是什么滋味?  "很润!  苏六送了十几年的饭,牢中地位只比临时工和犯人高,现在却得了其他人羡慕,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马校尉眉头一挑:"教坊司女子的身价银很高,本官也买不起啊!  这时。  一列侍女端着托盘进来,打断了众人说话。  李平安瞥了苏六一眼,这厮不知做了什么勾当,捞的银子竟然还超过马校尉。  天牢油水丰厚,但是数额大的都得归公账,再由司狱大人每月分润。  少数不入公账的收入,比如家属探视塞钱,伙房采买回扣,押送犯人索要好处等等,能捞些银子却也不会太多。  苏六从教坊司买了两个女子,少说几千两银子,送两辈子饭也赚不来。  那些赚大钱的手段,都写在大雍律法当中!  李平安念及至此,日后得离苏六远点,免得莫名成了共犯,看着侍女端来一坛坛上年份的十里春,诧异道。  "校尉今儿怎么这般阔绰?  "万大人说了,今晚花费挂牢里的账。  马校尉花公家的银子不心疼,咕咚咚就喝了半坛:"夜里大家都别客气,除了花魁真真姑娘和清倌人,其他的姑娘看上哪个都行!  "多谢校尉!  "今晚要点两个,只付一个  的钱!  "老鲁你受得了?  狱卒们顿时兴奋起来,吃着平日舍不得的美味,喝着平日舍不得的佳酿,待会儿还能睡平日舍不得的姑娘。  吃喝玩乐满足了,自然快活似神仙!  李平安指着下方正跳舞的真真姑娘,笑着说道:"校尉不趁这机会享受享受?  "今年新晋的花魁,过夜费得上千两,明儿报账万大人一准儿急眼!  马校尉盯着真真姑娘的身段看了许久,骂骂咧咧的说道:"咱还是不够有钱,这帮该死的商贾,一个个将花魁哄抬成天价。  "回头与靳千户商量商量,多抓几个来天牢,也让咱尝尝花魁的味道!  李平安问道:"大人怎么不去教坊司?  教坊司的女子气质远超怡红院,后者烟火气太重,再怎么学琴棋书画,也是为了娱人,比不过从小生活在高门大户的官家小姐。  马校尉摇头道:"我宁愿多花些银子,也不去教坊司。  李平安稍加思索,说道:"可是因为教坊司女子背景复杂?  "你这厮也忒精明!  马校尉点头道:"教坊司的女子说是抄家,但是他们父亲兄弟有师徒朋友、同窗同僚,说不准哪个是靠山,轻易招惹不得。  李平安说道:"有靠山怎么不赎身?  马校尉低声道:"抄家之罪都是陛下钦定……  李平安立刻明白,皇帝让犯官之女受罪,谁敢轻易赎出来,是不是对陛下有意见?  正说话时。  一楼传出惊声尖叫。  十几个镇抚司力士将舞台包围,领头的百户官年纪轻轻,踩着萍姐的脑袋。  "我爹是指挥使,莫说什么王爷,就是亲王的场子也一样砸!  萍姐嘴巴让人踩着,支支吾吾的听不清说什么。  百户官听的厌烦,抽出腰刀噗嗤一声穿透萍姐胸膛,淡定的擦了擦血,刀尖指着台上吓瘫了的真真、乐师。  "接着奏乐,接着舞!  乐师哆哆嗦嗦的弹琴,真真姑娘忍着恐惧恶心,对着百户官翩翩起舞。  目睹一切的客人,没人敢上前阻止,胆子小的已经离开,胆子大的还搂着姑娘。  片刻后。  怡红院的伙计抬走萍姐尸骸,将地擦干净,来了个白胡子老头与百户官说话。  老头指了指真真姑娘,百户官满意点头,呼喝麾下力士回座位吃酒。  二楼包厢。  马校尉等事情平息,说道:"今晚家中有事,失陪了,你们吃着喝着。  狱卒们并不在意,许是牢中见多了,对镇抚司杀人已经麻木。  李平安等马校尉离开一会儿,与同僚多喝了几杯酒,便借口回家练功也离开了怡红院。  夜风一吹,酒意上涌。  微醉微醺恍如梦。  这状态很舒服,却让李平安感到不安。  从袖口摸出解酒药丸,一个酒鬼犯人嘴里得知的秘方,服用后真气运转化解,顿时恢复了清醒。  "回家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李平安脚步轻快,穿过两个坊市,途经宣武街时候。  胸口忽然发烫,白云观求来的符篆无火自燃,转眼化作灰黑粉末。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9章 纨绔入狱 常走夜路终遇鬼!  李平安暗骂一声,从腰间抽出桃木剑,又摸出不知有用没用的驱鬼符。  真气运转,施展轻功极速后退。  一连跑出四条街道,没有黑影血影之类的追来,方才稍稍安心。  李平安跳上房顶,远远望向宣武街,与旁的街道对比,很快发现诡异之处。  "整整一条街道,没有任何人家亮着灯!  京都繁华热闹,夜间也有不少房屋灯火通明,或是店铺营业,或是聚会宴饮。宣武街是京都主干道之一,多是商户店铺,总不至于全都关门。  "以后可不能走宣武街了,白天也不行!  李平安转身离去,没有任何犹豫,活命守则中就有远离麻烦,更不能自寻麻烦。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李平安一点也不想招惹。  话本中女鬼美艳痴情,都是书生尤其是穷书生的臆想,当真遇上了十之八九被吸干阳气。  再者女鬼只爱俊俏书生,长得不赖的留下,那些老的丑的就嚼吧嚼吧吃了。譬如聂小倩遇到宁采臣之前,不知道吃了多少人。  李平安自知长相平平无奇,还是个腌臜狱卒,可没资格刷脸活命。  "咱还是老老实实在天牢摸鱼吧!  至于宣武街百姓,只能自求多福了。  李平安不会也不敢插手此事,暗自祈祷有个高人路过,顺带手斩妖除魔。  "曾经的我,看见个乞丐都会施舍几文钱,或者给两个面饼,现如今一条街的人只当没看见……终究是让这个世界同化了!  天牢中见多了冤案惨案,李平安早就学会冷漠。  这真实又残酷的世道,不像话本或者传奇故事总会有个圆满美好的结局,反而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那些斩妖除魔的侠客,大多数都死于妖魔之口。  所以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就收起那些该死的同情心,免得好事没做成,反而将自己赔进去!  ……  三天后。  京都结束军事管制,慢慢恢复了往日热闹。  街上巡逻军卒离开了,百姓不用担惊受怕,却也没过的太平。  衙役捕快借着搜捕反贼的名头,肆意敲诈勒索,胆敢有怨言就抓去衙门,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不是反贼也成了反贼。  自古民不与官斗,百姓只得花钱消灾。  李平安在天牢多住了几日,等风波彻底过去,清晨下了值就回到家中。  庭院一切安好,隐秘暗记没人触动,金银细软也没丢。  推开石桌,下面有个坑洞,藏着彭家兄弟的遗物。  "金银珠宝都是制式,零零散散卖给当铺,这二十四个金环颇为扎眼,过些日融成金锭,去钱庄换成官银。  "估摸着有两三千两银子,难怪说杀人放火金腰带!  李平安重新将赃物藏好,回屋补觉。  不知睡了多久。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李平安倏然睁开双眼,顺着门缝看清是兴化坊的近邻,开门问道。  "铁蛋,什么事?  "安叔,我现在不叫铁胆,叫王宽。  王宽身强体壮,一身灰蓝短打,胸口绣着金沙二字。  "好的,铁蛋。  李平安诧异道:"你不是在做木匠活么,什么时候加入了金沙帮?  王宽的父亲王柱子,是坊间有名的木匠师傅,靠着一手雕花绝活,大户人家都请他去做家具。  "做木匠有什么前途,累死累活赚不到几个钱,我在大海哥  堂口当个头目,管着收渔税,每天在河边坐着收银子!  金沙帮霸占了济水码头,所有渔民卖了鱼钱,都得上缴三成渔税。  渔民还得将鱼卖给指定商贾,比市场价低三成,胆敢私捞私卖,轻则把船给沉了,重则连人一块沉了。  李平安没理由规劝或者评论,自己在牢中一样剥削犯人,问道。  "你来有什么事?  "大海哥前些日升了堂主,准备办一场酒席,特意叮嘱我给您送请帖。  王宽从怀里取出个大红烫金请柬,说道:"我连着来了好几天,都没见着安叔,都打算送去天牢了。  李平安接过请柬,打开后里面写着两行字。  ——五月十八,设宴鼎香楼,诚邀李平安兄弟莅临。  落款写着张大海姓名。  李平安疑惑道:"大海哥成了堂主,他岳父退下来了?  王宽说道:"前不久老帮主暴毙,罗前辈众望所归,成了新任帮主。  暴毙!  李平安眉头一挑,武道高手极少会得病。  某些普通人得了就死的绝症,武道高手靠着外炼体魄,或者真气蕴养,能坚持几年十几年不死。  暴毙而亡,多是有隐情!  "我会准时参加的。  "好嘞。  王宽急着去监督渔民,没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开。  李平安望着王宽背影,又看了看手中请柬,摇头叹息一声。  "世界从来不以某个人为中心,每个人都不停的变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比如金沙帮,不久前就发生了血腥残酷的权力斗争。  "幸好我长生不死,不必像别人一样,在有限的生命中拼命向上爬!  ……  翌日。  李平安去了趟白云观,求了十张平安符,又花大价钱求了张镇鬼符。  不求能斩杀鬼物,只要能拖延一二,就有逃跑求救的机会。  担惊受怕了几日,李平安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吃得饱睡得香,猜测宣武街的鬼物没有追来,或者它不能离开街道范围。  日子回归了平淡,家,天牢,怡红院三点一线。  四月末天牢发银子,半钱俸禄之外,只分润了七两,比三月份少了二两。  万司狱听说狱卒有怨气,干活不积极,连忙将大家召集起来讲话。  内容大抵就是如今年景不好,牢里犯人少,所以分的油水才少了。不过我陪大家一起吃苦,一定要坚持住,来年一定能多分银子……  这个饼它又大又圆,然而谁信谁是傻子!  牢里早已经有消息流传,万司狱与吏部某郎中谈好了买官价钱,由于手头银子不够,才克扣狱卒的分润银子。  奈何人家是官,牢中事务可一言而决。  狱卒也就能发发牢骚,可不敢搞什么罢工,外边有的是人想吃这碗饭。  这日傍晚。  李平安来牢中点卯,照例去伙房混了顿饭。  新来的厨子姓马,不用问也知道是马校尉的亲戚,手艺好坏就不用说了,能吃饱就行。  巡逻经过甲三十二狱。  门口站着镇抚司力士,里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牢中坐着个年轻人,两个美艳女子左右陪着,帮着斟酒夹菜,其中一个正是怡红院的华贵真真姑娘。  镇抚司指挥使之子,百户官,陈涛。  李平安瞥了一眼,连忙离开。  这等肆意杀人的纨绔,说不准看你长得不顺眼,抽刀子捅死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0章 大义灭亲 乾元殿。  青烟袅袅,烈火升腾。  呼哧——呼哧——  六位内侍合力拉动巨大风箱,强劲的气流吹出,让铜鼎下方的金丝檀木燃烧更旺盛。  青铜大鼎有一人多高,三足两耳,正面铸有阴阳八卦图,侧面铭刻龙凤龟鹤麒麟等异兽,背面铭刻道教秘传丹诀。  紫袍老道双手印在八卦上,毫不在意铜鼎滚烫,持续不断的运转真气。  时阴时阳,或乾或坤。  真气输入不同卦位,鼎中丹液便有不同效果。  阳则正转,阴则逆转,乾则翻腾,坤则宁静,离位则文火,坎位则文火……  如此诸多变化,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丹液从大半鼎,不断浓缩只剩下小半碗。  老道面色苍白,纵使真气浑厚至极,也禁不住这般消耗,挥手示意内侍停下炉火,等待丹液慢慢冷却如固态。  按照典籍中记载的丹诀,口诵咒语手掐法印,真气外放将丹液摄出,在空中就揉搓成圆滚滚金丹。  内侍早已准备好玉盘,盯着金丹落下,禁止任何人触碰。  小半碗丹液,凝成了九颗金丹,正合阳数之极!  老道托着玉盘,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后殿,门外等候时听到厉声呵斥。  "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元武帝坐在龙椅上,将奏折砸向陈安,冷声道:"当街杀人,强取豪夺,还不将亲王放在眼中,当真是无法无天!  镇抚司指挥使陈安跪在地上,任凭奏折砸脸,偷偷瞥了眼上奏人姓名。  御史大夫,秦正!  "陛下,罪臣教子无方,让那孽子犯下大错,定依律严惩。  元武帝手中还有几道奏折,全是弹劾陈安罪名,正要继续喝骂,忽然闻到沁人心脾的丹香,眼中闪过贪婪渴望之色。  "滚吧,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臣拜谢陛下。  陈安稍稍松了口气,保住了儿子性命,也不站起来,就跪着退出殿外。  元武帝急切道:"快请长春真人进来。  紫袍老道正是白云观长春真人,得了陛下准许,托着玉盘进来,躬身说道。  "陛下,贫道幸不辱命,此番得了九颗延寿丹。  "好好好!  元武帝兴奋的脸颊殷红,催促内侍将玉盘端上来,迫不及待的服用一颗。  金丹入口即化,药效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元武帝不自禁发出舒爽畅快的声音,殿中所有人、物变得模糊缓慢,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许久之后。  金丹药效散去,元武帝缓缓恢复正常,感受久违的精神抖擞,手臂强健有力,如返老还童一般,连声赞叹道。  "真人丹法玄妙,超世绝俗,自今日起封真人为国师,白云观为皇家道观!  长春真人面露喜色,当即三叩九拜:"拜谢陛下。  这时。  康公公来到殿中,欲言又止。  元武帝说道:"国师劳累,且去歇息,明日朕再请教经文。  长春真人躬身告退:"臣静候陛下召见。  元武帝屏退左右内侍,问道:"事情调查清楚了?  "回陛下,陈大人之子陈涛,前些日在怡红院,与老鸨发生冲突,当场将老鸨杀死……  康公公顿了顿说道:"因此与怡红院东家生出间隙,后又看上了花魁真真,强行掳走,方才引得群臣参奏!  元武帝冷哼一声:"区区烟花之地,竟然能让朝中大臣维护,恐怕背景不简单吧?  康公公说道:"怡红院是京都最大的青楼,传闻与瑞殿下有些关系……  "小五?  元武帝双目微眯:"青楼向来是销金窟,能做到京城最大,恐怕赚了不少银子!  康公公额头沁汗,低声道:"奴婢不太清楚。  "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元武帝冷声道:"朕将内侍司交给你,就是用来监察皇亲国戚、百官勋贵,若是连小五赚多少银子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陛下恕罪。  康公公噗通跪在地上,说道:"据奴婢调查,怡红院日入斗金,一年流水不下百万两。  "一年百万两!  元武帝即使心有准备,也让这个数字吓到了,整个大雍税收才千万两,怡红院流水竟然达到了十分之一。  这笔钱去除成本,再分给其他官吏一部分,落入瑞王手中的少说四五十万两。  "堂堂亲王吃着国朝俸禄,享受荣华富贵,竟然每年捞数十万两银子,还只是怡红楼这一处产业……  元武帝喃喃自语:"你说他拿这银子想做什么?  康公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回话。  元武帝又问道:"那些参奏陈安的官吏,可是小五的人?  康公公回到:"据内侍司调查,吏部姜侍郎、礼部鲁侍郎二人与瑞王亲近,其余参奏官吏以御史大夫秦大人为首,而秦大人与首辅张大人的儿女亲家!  元武帝面色倏然阴沉。  "他竟然支持小五!  北城。  京都贵人聚居之地。  永兴坊则是贵中之贵,任意一处庭院,要么是国朝大员,要么是皇亲勋贵。  其中又以坊市北面的张府,当下权势最盛。  夜深人静。  一辆马车停在张府后门,下车的人戴着黑布斗笠,看不清模样。  管家已经等候多时,将来人带到书房。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方正面庞,竟然是不久前挨骂的陈安。  "张大人,后面该怎么做?  张嵩坐在太师椅上,面容苍老衰败,唯有一双眼睛深邃明亮,缓缓说道:"上报三司会审,依律流放,途中染病暴毙!  话音轻飘飘,仿佛死的不是陈安的亲儿子。  陈安面皮抽搐,沉声道:"只流放还不够吗?  镇抚司指挥使的儿子流放,无论北疆南疆,地方官吏都不敢苛待,等于让陈涛换个地方享乐。  "陛下可不是久居深宫,又有内侍司监察地方,哪能不知道流放的猫腻?  张嵩见陈安犹豫不定,问道:"陈大人有多少个儿子?  陈安说道:"三十多个。  "那就是了,既然有这么多儿子,死一两个也无妨,权当大义灭亲,为家族前途牺牲了!  张嵩提醒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龙御归天之后,若是让瑞王登基,必然会让自己人掌控镇抚司,新任指挥使会放过陈家?  大雍立国以来,镇抚司指挥使位高权重,然而无一善终。  从事特务工作免不了做脏活,又容易得罪人,一旦退下来失去权势,轻则抄家重则灭门。  陈安面色变幻,最终叹息一声,同意了张嵩的谋划。  "陛下会中计吗?  "陛下年轻时候,英明神武,本官可不敢耍花样,现在嘛……陛下已经疯了!  张嵩话语中有怀念,  有惋惜,又有怅然,他在元武朝当了三十二年首辅,与元武帝亦师亦友,走到今日地步是形势所迫。qδ  陈安疑惑道:"陛下会因为区区怡红院而放弃瑞王?  "当然不会。  张嵩说道:"想让瑞王失去机会,必须先让陛下心生厌恶,老夫还有后手,那才是真正杀招,到时候瑞王只能乖乖就藩!  陈安没有继续追问,知道太多了反而会坏事,话音一转说道。  "去除了瑞王,只剩下楚王、魏王,到时候我们支持哪个?  "哪个都可以,楚王、魏王都站在我们这边。  张嵩话音顿了顿,说道:"唯有那个老四,老夫摸不准底细,还需陈大人费些心思调查。  "四皇子?  陈安说道:"四皇子向来深居简出,少有露面,由于身世问题不得陛下喜欢,成年后都没封亲王,他怎么可能继位?  "可说不准。  张嵩说道:"深居简出,也可以说是深藏不露,我等行事务必谨慎,不可有丝毫松懈,稍有差池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陈安回想四皇子清癯瘦弱模样,不似个有心计的,点头答应道。  "我让人在四皇子府安插密探。  五月十八。  李平安请了假,起床后来到张氏汤饼。  大清晨就坐满了客人,热闹喧哗,两个伙计忙不迭的招呼。  "张伯,来碗羊肉汤,四个烧饼。  "好嘞。  张伯答应一声,做好后张婶亲自端过来,如当年一样额外送了碟咸菜。  "平安,可是好些年不来了,莫非吃的不合胃口?  "张婶烙的饼,可是京都一绝,早就馋了。  李平安寻了个借口说道:"只是家里的钱都用来买药,勉强维持着身子,近些年都是在牢里蹭饭吃,属实没有余钱了。  张婶关切道:"婶儿看着你长大的,缺了银钱,可不要张不开口。  "近些日好些了,缺钱了定来借。  李平安吃了口烙饼,比当年更厚实,筷子捞了捞羊肉汤,里面的肉也是多了不少。  三两口呼噜噜吃完,掏出十八文钱结账。  张婶将铜钱还回去:"平安以后来吃,不用付钱,攒下来早些娶媳妇,婶儿可是等着喝你喜酒呢。  李平安连连拒绝:"婶儿还是收钱吧,否则明儿可不敢来了!  "那也给多了。  张婶无奈收下,不过找回九文钱:"现在烧饼一文钱,肉汤五文。  李平安诧异道:"这么便宜怎么赚钱?  张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脸上却是笑着说道:"大海这些年一直往家里送钱,不缺这点儿,也就不赚街坊邻居的钱了。  旁的食客听到这话,恭维道:"听说老板娘儿子又高升了,不如关了这铺子,在家里让丫鬟伺候享清福。  旁的人反驳道:"老板娘是积德行善,店铺关了,咱这些泥腿子去哪寻便宜吃食!  张婶笑着说道:"说不上行善积德,就是忙碌了一辈子,闲不下来。  李平安问道:"中午大海哥摆宴,您和张伯去不去?  "店里忙的很,我俩就不去了。  张婶将李平安送到门外,忽然说道:"大海宴请的那些江湖人,有不少来路不正的,平安可要小心,莫要与他们混一起。  "记得了。  李平安没有问,为什么张婶不劝张大海远离,或许劝过,或许知道劝不动。  家  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晌午时分。  鼎香楼。  门口竖了今日客满的牌子,迎宾的是金沙帮蛟龙堂的头目。  进进出出的都是提刀带剑的江湖豪客,附近的百姓看见了,远远绕开,唯恐说话声大吵到人,惹来杀身之祸。  李平安换了身便服,在门口亮出请柬,瞥了眼礼单上的金额,从袖口取出五十两银票。  不多不少,取个中位数。  迎宾高声喊道:"李平安,安爷到!  堂中正与宾客叙话的张大海,听到声音就走过来,亲自出门迎接。  "好兄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李平安仔细打量,张大海不知练了什么功夫,体型健硕宽阔,一个人就堵住了门口。  "里面请。  张大海前面带路,此番举动已经引得堂中宾客注意,相熟的江湖朋友出声询问。  "海爷,这位安爷看着面生,不介绍介绍?  张大海说道:"这是本堂主发小,在天牢当值。  李平安向四周拱手道:"姓李名平安,区区无名小卒,今日见过诸位江湖豪杰,深感荣幸。  江湖厮混,不管认不认识,一起吃酒的都叫兄弟。  众人纷纷拱手回应,称呼安爷、安兄弟、李兄弟,有性子豪爽的江湖人,大声招呼李平安过去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改日,改日。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李平安熟练的说着客套话,跟着张大海来到最前面一桌。  落座后。  李平安看了眼左右,个个年岁颇大,远比其他桌上的江湖人稳重,连忙与张大海说道。  "大海哥,我区区狱卒,可不敢坐在这个席位。  江湖人特别看重脸面,讲究辈分。  李平安平白无故的坐在这里,一则引得同桌前辈轻视,心眼小的还会出手教训,二则引得其他江湖人嫉妒,说不准背后捅刀子。  "好兄弟,尽管坐着。  张大海笑道:"别人不清楚,我可知道你的实力,少说是锻体巅峰,在座的没几个比得上!  李平安目光微凝,深深看了张大海一眼,与同桌的客人拱手。  "见过诸位前辈,莫要怪晚辈僭越。  表面笑意盈盈,心生却是生出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  李平安刻意疏远张大海家,十几年间只见过几面,忽然这般客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1章 坚辞不受 “李兄弟年岁也不小,用不着称前辈。”  说话的中年汉子,坐在李平安左侧,脸上刀疤从眼角到嘴角,血红的伤痕,似是将整张脸斜着劈成两半。  “破风刀,沈庄。”  “见过沈大哥。”  李平安抚了抚花白头发,笑着说道:“牢里终年不见天日,阴气森森,待久了显得苍老,比起诸位大哥还是小字辈。”  “今天有幸列席,正好为前辈们斟酒!”  众人见李平安放低姿态,不是个狂妄性子,眼色稍稍缓和。  列席后。  李平安先敬了一圈酒,得知众人姓名,坐在这桌的人在江湖上有外号,不过听起来都不甚威风,像是话本中没几句台词的喽啰。  几杯酒下肚,话题就敞开了。  江湖人自是说江湖事!  诸如某帮派占了新地盘,或者某少侠斩杀了哪个魔头,亦或者大侠与红颜榜某女侠不得不说的故事。  红颜榜记载了江湖中美貌前十的女侠,由外号百晓生的高人编纂出来。  李平安好奇道:“那红颜榜的女侠,比之京都花魁如何?”  “这不好比较。”  沈庄说道:“单论容貌比不过花魁,然而红颜榜的女侠,要么背景深厚,要么天赋惊人,那滋味可不是风尘女子能比!”  李平安连连点头:“可不是么,有征服感!”  “哈哈哈!”  “李兄弟是个妙人!”  众人轰然大笑,男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几句话说的投机,李平安很快就融入圈子,与席间的宾客称兄道弟。  片刻后。  宾客来齐。  张大海举着酒碗说了些客套话,一饮而尽,宴席正式开始。  挨桌敬酒之后,张大海回到桌上,见李平安与众人聊得开心,笑着说道。  “兄弟果非常人,一般人来这场合,大多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李平安说道:“全赖诸位大哥照顾。”  又喝了几圈酒,宴中气氛愈发热烈。  张大海来到李平安身边,借着酒意问道:“兄弟,你在天牢一年赚多少银子?”  正题来了!  李平安借着喝酒,将解酒丹送入腹中:“不多,也就百八十两银子。”  一年百两,在大雍绝对算得上高收入。  换算成前世大约年入五六十万,而且上班就是闲逛、耍钱、练功,随意请假没人查岗,比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还要舒服。  张大海摇头道:“这也忒少了,对不起兄弟这身功夫。”  李平安随意应付道:“现在年景不好,牢里的犯人少,吃喝不愁就行了。”  “好兄弟!”  张大海拍了拍李平安肩膀,神情郑重道:“舍了那劳什子狱卒,加入金沙帮,直接就是执事,我给你弄个油水丰厚的位子,一年少说五六百两。”  “多谢大海哥。”  李平安拱手道:“我这是祖传的铁饭碗,可不敢随意丢了,逢年过节烧纸的时候,没法与祖宗说啊!”  这些年不止张大海拉拢,都是用这个理由搪塞。  劝人背弃祖宗,属实说不过去,对方也就明白李平安的意思了。  “别忙着拒绝,可不止赚银子。”  张大海说道:“咱们帮中有靠山,能将兄弟户籍改为良民,日后子孙都能科考,李叔知道了,也定会同意。”  大雍户籍制度自太祖传承至今,涉及国朝根基,唯有大功于朝,贱籍才能成为良民。  其他人或许会心动,李平安却是不以为意。  “大海哥,莫要再劝了,我做了十几年的狱卒,不愿改变现在的生活。”  兵凶战危!  跑江湖、混帮派哪有不死人的,加入金沙帮的同时,也成了敌对帮派的仇敌。  莫说金沙帮的几百两银子,就是换个皇帝位置,富有天下,但凡有任何危险,李平安也连夜舍了龙椅溜之大吉。  与长生比起来,金银富贵如浮云!  张大海眼中闪过不喜,本以为主动邀请,李平安会感激涕零的拜入麾下,未曾想接连受挫。  旁边坐的沈庄说道:“堂主,这两件事本就不冲突,咱们有不少帮众在衙门做事,李兄弟不用辞去狱卒,也能入帮。”  “确是如此。”  张大海得了台阶,压下心中羞恼,又问道:“李兄弟以为如何?”  李平安将酒杯放下,手摸入袖口,里面有配置好的毒粉,仍然摇头拒绝道。  “多谢大海哥厚爱,只是我身子骨弱,实在不能加入金沙帮。”  席间诸人武道修行有成,耳聪目明,随时注意东道主动向,自然听到二人对话,看李平安的眼色发生了变化。  或幸灾乐祸,或鄙夷不屑,或面露厌恶……  种种神态,偏偏无一同情。  刚刚还好兄弟、好大哥的推杯换盏,转眼就成了陌生人,坐看李平安的笑话。  张大海眉头微皱,语气也不似之前温和:“平安兄弟,莫不是看不起金沙帮?”  “万万没有。”  李平安说道:“在下对金沙帮仰慕已久,只是恕难从命,朝廷向来禁止胥吏加入帮派,一经发现轻则流放。”  胥吏实权在握,再与地方帮会勾结,很容易成为坐地虎,连官员都不放在眼中。  所以朝廷对胥吏有诸多限制,如不得经商,不得入帮,不得科考等等,就是为了防止胥吏做大,作奸犯科败坏吏治。  张大海听到朝廷二字,面色稍霁。  胥吏算是半个官,受朝廷庇护,听说李平安与几位大人关系不错,声音又变得温和。  “李兄弟,窝在天牢当中,凭白浪费了这一身本事,再考虑考虑。”  “大海哥不必再劝了。”  李平安时刻谨记,学武为护道保命,非是用来好勇斗狠,拱手告辞道。  “祝大海哥万事顺利,我家中尚有事,失陪了!”  说罢不等张大海挽留,起身离开鼎香楼。  张大海面色阴翳,自从加入金沙帮,尤其是成为蛟龙堂主的女婿,坊间邻居无不恭恭敬敬,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  现在更是成为蛟龙堂主,掌管数百号帮众,连番遭人拒绝,脸面有些挂不住。  沈庄低声道:“堂主,要不要我出手,卸这厮一条胳膊。”  “算了。”  张大海叹息一声,到底是交情深厚的发小,下不了这般狠手。  “可惜了,还想着拉发小一把,给他安排个好前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2章 人心变化 离开鼎香楼。  李平安在街上转了几圈,没发现有人跟踪,方才放心。  张大海一家并非坏人,尤其是张伯张婶,儿子发达了也没关汤饼铺子,反而成本价出售帮助穷人。  "希望别成了仇家!  李平安心底叹息,并不看好张大海将来,混帮派的少有好结果。  席间听人讲,金沙帮上代帮主暴毙后,他的家人不知所踪,也不知是死了还是逃了。前者还好,后者必然报复回来,又少不了一场厮杀!  话本中许多复仇故事,也就来源于此。  一路走走停停来到崇宁坊,熟门熟路的去文华楼,却发现牌匾上名字了。  "状元楼?  李平安面露诧异之色,古代人特别注重传承,极少会更换招牌。  走进门去。  状元楼内里布置,与文华楼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伙计,拎着茶壶给苦读的书生倒水。  李平安来到柜台前,与小卢掌柜打招呼。  "卢掌柜,怎么换招牌了?  老卢掌柜几年前过世,由儿子卢俊接手书铺,也称呼为卢掌柜。  卢俊满面春风,笑着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这牌匾是新科状元,亲自题的字,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状元楼!  "原来如此。  李平安听同僚说今年是大考之年,并未关心谁中了状元,问道:"不知谁中了状元,兴许我还遇见过呢?  卢俊说道:"苏盛,字明允。  "原来是他!  李平安面露异色,未曾想那个买书总赊账,还用大母鸡来抵账的书生,竟然一朝高中状元,当真是人生莫测。  "我与状元公见过几面,也算是沾了文气儿,今天多买几本书。  李平安话音落下,旁边传来嗤笑声。  "一个溜须拍马得来的状元,也好意思说文气!  说话的是个书生,身形削瘦,身上长衫洗得发白,还有几处缝补痕迹。  "李文同,莫要信那些流言蜚语!  卢俊解释道:"状元公的文名谁不知道,所作诗词流传京都,你之前还多有推崇,高中状元也是情理之中。  "那是以前,如今才华都用来拍马屁了!  李文同嘲讽道:"读书人哪个不知道,苏明允搭上了张家的关系,才连中解元、状元,皇榜还未发布,便成了张相的孙女婿……  "咳咳咳,慎言慎言!  卢俊连忙打断,唯恐李文同口无遮拦,连带着状元楼都受牵连。  张嵩三十余年首辅,权势还要超过大雍唯一的宰相,尤其是近些年元武帝沉迷炼丹问道,经常闭关三四年不上朝。  朝廷地方事务,一应张嵩决断,民间已经有了"九千岁"的绰号。  李文同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说话,显然也忌惮张嵩权势。  李平安听的有趣,当年老卢掌柜寻了朋友关系,送苏明允去张府教书,结果苏明允果断拒绝,未曾想终究是搭上张府权势。  "世道变化莫测,人心亦如是!  从状元楼出来,拎着十几本新买的书册回家。  十几年来从未间断读书,佛道儒墨法,诸子百家的典籍都有涉猎。  如今李平安与读书人说话,能稍稍引经据典,当真抄几首诗词,也不用怕让人说是剽窃。  "人前显圣什么的,还是留给那些天之骄子,咱就躲在后面看着。  "看着他起高楼,看着他楼塌了,或许天下无敌时候,可以拿佚名写本诗集,让百年千年后  的人去查,究竟是谁的大作!  李平安心思飘飞,莫名想到后世的专家教授,为"佚名"是谁争的面红耳赤的场景。  到时候,李平安高调宣布:我就是这些千古名篇的作者!  可惜不会有人信,掀开世界的真相的人,反而当做是胡言乱语的精神病!  ……  太阳不会因谁而升起,也不会为谁而西落。  日子照常流逝。  李平安练拳,练腿,积攒大蟾气,每天都能感觉到进步,或许只有一丝丝,日积月累天长地久,终有大成之时。  世上有人天赋异禀,能数十年修成武道宗师。  李平安自知天资平平无奇,悟性也是普通人水准,早已做好修行千年的打算。  "一头猪修炼千年也成精了……呸呸,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  这日清晨。  李平安来到天牢巡逻,路过甲三十二狱时候,发现空空如也。  "那位出狱了?  陈涛在天牢的待遇,比当年张嵩入狱还要奢侈,每天有不同女子陪着,个个生的貌美如花,吃的喝的更是美味佳肴。  据夜间当值的狱卒说,陈涛体力极好,吱吱呀呀的摇床声会持续到后半夜。  这般坐牢,大雍朝独一份了!  巡逻完甲、乙字狱,来到丙字狱,又听到熟悉的惨叫声。  前些天镇抚司抓了个卖酒的商人,据说由千户大人亲自品鉴,比之前卖的淡了那么一丝,所以怀疑掺了水,于是抓进天牢拷问。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物证,几百坛新酿的烧刀子。  今天早上证据不见了,据说让万司狱的小舅子拉走了,不知卖给哪家酒肆。  "这***世道!  李平安微微摇头,这种冤假错案太多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经历的积累,李平安的情绪阈值越来越高,以前还会可怜蒙冤的犯人,现在也就骂一声当没看见。  临近丙十九狱。  远远看到犯人趴在栏杆上,声嘶力竭的叫喊。  "我爹是陈安!  "来人,快来人,放我出去!  李平安定睛一看,正是百户官陈涛,身上绫罗绸缎换成了麻布囚服,脸上遍布污垢,左右也没了美女陪伴。  陈涛看到有狱卒过来,面色狰狞道。  "还不滚过来,我爹是镇抚司指挥使,再不开门将你抓了!  "……  李平安受了无妄之灾,也懒得继续巡逻,转身离开。  向同僚打听后,方才知道是万司狱特意吩咐,陈涛是个没官身的平民,理应扔去丙字狱。  "他不是百户官吗?  "镇抚司姓陈,人家想做当什么官,取一件官袍就是了!  李平安仔细询问才知道,陈涛不止做过镇抚司百户,还曾穿着副指挥使的官袍招摇过市,几乎将镇抚司当自家开的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3章 风波将起 几天后。  陈涛的罪名定了下来,条目多的数不清。  杀人放火,女干Yin掳掠,为所欲为,无恶不作……  按照证据链来看,陈涛不是在犯罪,就是在犯罪的路上,每天忙的停不下来。  大抵不是一个人所犯,毕竟忍痛死了个儿子,索性就替亲爹、家族多担些罪名,放在财务上这叫销账!  三司会审定的斩立决,陛下念及陈安功劳,减为流放北疆苦寒之地,永不赦回。  判决书下来后。  指挥使陈安来了天牢,泪流满面,情深义重的与儿子告别。  "来世做个好人,忠于陛下,忠于朝廷!  陈涛呜呜呜说不出话,昨天吃的饭里面下了哑药,免得他乱说陈家的秘密。  万司狱等官吏在一旁作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似以前那般讨好亲近,更多的是疏远与忌惮。  这个时代讲究亲亲相隐,陈安连自己儿子都大义灭亲,对待外人更狠!  陈安来的快,走的也快,对亲儿子没有任何留恋。  李平安听同僚讲述后有些别扭,那句话是他的口头禅,常与牢中死刑犯人说,然而陈涛只判了流放,说来世有些不吉利!  甭管天牢的人怎么说,陛下和朝廷对陈安的做法,予以了肯定和赞扬。  通过朝廷邸报的宣扬,陈安的名声在百姓中广为流传。  一些蹭热点的说书先生,把此案编纂成了传奇故事。  由于不知案子具体详情,说书先生就按照通俗话本的套路,将陈安塑造成刚正不阿的形象,然后添加了溺爱儿子的夫人,造成陈涛无法无天的性格。  之后陈涛得知儿子杀人,不顾夫人的哀求,押送三司会审。  "百户官当街杀人,指挥使大义灭亲。  说书先生拍了声醒木,继续说道:"今儿就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好!  下方客人轰然叫好,没钱的扔两个铜子,有钱的赏颗银豆子。  玉海楼的说书先生名冠京都,新编写的话本《大义灭亲案》情节曲折,故事离奇,开讲几天都是宾客如云。  说书先生懂得避讳,把故事背景放在了前朝,免得招来了镇抚司查案。  李平安坐在桌前,从袖口摸出几文钱,屈指一弹,准确的落在说书台子上。  "这故事听着有意思,比真相更合理!  自此之后。  李平安在练功、读书、听曲之外,又多了个新爱好,去玉海楼喝茶听评书。  听着评书,喝着盖碗茶,跟退休老干部就只差一个鸟笼子。  这日子很是清闲,惬意,舒坦!  元武四十五年转眼就过去。  世道没有变化,该捞钱的还在捞钱,该受苦的还在受苦。  百官私下里骂蒋文林是马屁次辅,却又不断进贡祥瑞,吹捧圣君,溜须拍马已经蔚然成风。  年老的皇帝,更加随心所欲,伺候好了转眼就飞黄腾达。  变化大的也有,譬如状元楼。  卢掌柜靠着新科状元、翰林侍读的招牌,兼并了旁边几家铺面,俨然成了京都第一书铺。  寻常人这么做,必然被骂狗仗人势。  卢俊将新收来的店铺,全部改造成读书楼,里面间隔出一个个小单间,摆放四方桌,笔墨纸砚,穷书生不但能免费读书,还能抄书赚钱。  如此一来,状元楼名声愈发响亮!  至于那几个被占了店铺的东家,就没人在意了,为国朝读书人做贡献还敢有意见?  ……  元武四十六年。  二月。  初春时节,风中还带着冷意。  李平安起床后烧火做饭,熟练的炒了两个菜,味道不比馆子里做的差。  "再做几百年饭,咱也成了大厨!  活得久就有这个好处,做饭久了成大厨,听曲久了成角儿,品酒、茶道、书法、画画等等,日积月累也能成为名家。  "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  李平安哼着新学的小曲儿,慢慢悠悠的来天牢当值。  与同僚闲话几句,昨夜太平长安,便寻了个地界打坐练功。  晌午时分。  石三儿急匆匆的带着几个狱卒出去,不久后抬着个麻袋回来,一路去了乙字六狱。  李平安负责巡逻,自是清楚牢中犯人。  乙六狱关押的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本名庞开,绰号毒魔手,为人极度凶残,为炼制独门毒药抓百姓试毒,不知害死多少人。  半年前江南大侠将其打成重伤,在池定府落网,只等着秋后问斩。  石三儿打开牢房,将麻袋里的人倒出来,是个昏迷不醒的乞丐,体型与庞开差不多。  "进来吧,有人花钱保你出去!  庞开眼睛瞎了一只,身上伤痕累累,听到声音挣扎着抬头,咧开嘴发出夜枭般的怪笑。  "谁这么大方?  "别问那么多。  石三儿挥手示意,两个狱卒把庞开塞进麻袋,抬着离开天牢。  李平安默然的看着这一幕,自去年冬天开始,陆续有人花大价钱,购买乙字狱死囚,专挑武道修为高或者身怀绝技的凶人。  这个月已经是第二个!  天牢死囚罪大恶极,刑部会严查核对。  过去两三年未必放出去一个,更别说接二连三的放走,买家必然手眼通天。  "京都要起风浪了!  李平安眉头微皱,感觉整个京都看似平静,却是风暴席卷的前夕。  "不过外面闹的再厉害,与天牢也没关系,老老实实看戏就好。纵使改朝换代了,新皇登基,一样也要与胥吏共天下……  天牢可以说是京都最安全的地方。  一则易守难攻,外边兵荒马乱也好,大军交战也好,精钢牢门关死就与世隔绝,等风波平静了再开门营业。  二则毫无用处,只听说大军攻入皇宫,洗劫富户,从没有谁闲的进攻天牢,难道与犯人抢稀粥喝?  "即使如此,也要加快挖那通道了。  李平安做事向来稳妥,万一有乱军进攻天牢,也得有后手准备。  丙字狱末尾有处废弃的仓库,李平安经常在里面练拳,偷摸的挖了个地道,直通埋天牢后面埋尸的荒地。  坚持挖了***,近些日差不多快通了!  ……  西山皇陵。  太祖墓。  赵晋拿着扫帚,认认真真的打扫。  扫干净落叶尘土后,点燃三支拇指粗的檀香,供奉在太祖陵前。  三叩九拜,喃喃自语。  "后辈赵晋,祈求太祖庇佑大雍,繁荣昌盛,延绵万年……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正待起身时,耳边传来苍老声音。  "可惜了!  "谁?  赵晋眼底闪过惊喜,又装作愤怒神情:"皇陵重地,藏头露尾之辈,焉敢放肆!  一道身影如树叶轻飘飘落下,是个灰衣内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太过衰老,躬着身子站着。  "老奴全福,曾是侍候隆昌帝起居的内侍。  隆昌帝!  赵晋骇然道:"那岂不是活了一百多岁?  "岁数,早忘了。  全福声音低沉沙哑,缓缓说道:"咱记得小时候家里穷,为了吃饭入宫,陛下见我机灵便留在身边侍候,后来……  说到这里,全福双目放光,若隐若现的气息压得赵晋喘不过气来。  "后来承露帝入宫弑君,咱家就被送来皇陵扫墓,也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一百零七年。  赵晋熟读国朝史书,清楚知道百年前宫变,后续至今的皇帝都属于承露帝一支。  心底不禁生出忧虑,是否会得不到全福认可!  从去年开始,赵晋就早晚来清扫太祖墓,就是为了遇到打伤周纪的老太监。  "竟然过去了一百多年。  全福叹息道:"太祖皇帝子嗣数万,这么多皇族后裔,除了祭祀时候,连个来扫墓的都没有!  "非是不愿,实属不能。  赵晋解释道:"未经陛下允许扫墓,有图谋不轨的嫌疑。晚辈戴罪之身,已然一无所有,才敢祭祀太祖!  周纪曾告诉赵晋,武道高人直觉敏锐,切不可哄骗,任何事直言相告。  亦不要诋毁他人,既显得心胸狭窄,又会引高人厌恶。  "原来如此。  全福说道:"你小子很不错,可惜年岁太大了,否则也能接我的班,打扫皇陵。  赵晋六十多岁让人叫小子,却丝毫不觉得憋屈,对面可是个一百二三十岁的老怪,连忙说道。  "前辈,我有几个儿子,年岁小的才十来岁,能不能来扫陵?  全福点头道:"太祖后裔当然可以扫陵。  赵晋面露喜色,即使他活不过元武帝,后辈也有机会夺回皇位。  "前辈,我有个疑惑想问您。  "说来听听。  "晚辈是承露帝子孙,您难道就不恨……  全福抬头望天,幽幽说道。  "谁说你是承露帝子孙?  ……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一只夜莺扑棱着翅膀,落入庭院当中。  这处庭院在寸土寸金的东城,足有十几亩大小,内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可谓奢华至极。  后院书房。  子夜时分仍然亮着灯。  夜莺从窗户里飞进来,落在书桌上。  正读书的四皇子赵恺,抚了抚夜莺羽毛,喂了几粒秘制鸟食,取下了绑在腿上的纸条。  ——镇抚司,如意绝笔!  字迹鲜红潦草,竟是以血写成。  "唉……  赵恺叹息一声,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尽,吩咐道:"请戴先生来。  片刻后。  戴恭走进书房,躬身道:"臣参见殿下。  "戴先生请坐。  赵恺说道:"镇抚司捣毁了南边的人,连本宫的侍女如意都死了!  声音很轻,听起来很温和,戴恭感受到一缕缕冷意。  外人只道四皇子不为元武帝所喜,戴恭却是知晓赵恺的狠辣,性子软弱只是忍辱负重罢了。  "如意在南边为殿下聚财,功劳甚大,然而镇抚司查处亦符合国朝律法,殿下切不可因小失大,还需小心忍耐!  "忍到什么时候?  赵恺转  头看向外面黑夜,幽深苍茫,深不见底。  "从三岁起,母亲就告诉我,一定要忍耐,后来母亲病死了。现在,先生又告诉我忍耐,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快了。  戴恭说道:"陛下的时日无多了!  赵恺猛地回头:"怎么可能?近几年宫中传来的消息,父皇已经返老还童,多年内冷寂的后宫都有了笑声!  "身强体健,并不代表活得久。  戴恭说道:"臣与尚膳监的严公公相熟,这些年陛下吃的饭越来越少,近两年更是两三日不食,非但不急不饿,反而龙精虎猛!  赵恺说道:"难道不是金丹效用玄妙,让父皇超凡脱俗?  "长春妖人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戴恭说道:"臣从陛下炼丹之日,就开始明察暗访,计算炼丹所需的奇珍异宝,数量年年递增,如今已经翻了十倍不止。  "陛下现在全赖丹药强撑,哪天丹药供应不及,反噬起来神仙难救……  赵恺沉默许久,对着戴恭躬身施礼。  "先生大才,还请教我!  "等!  戴恭说道:"殿下将夜莺撤回来,严防死守,不留任何漏洞。再多去宫中请安,早晚一次,无论能不能见到陛下。  赵恺诧异道:"就这么简单?  戴恭微微颔首:"欲成大事者,需静待天时!  赵恺疑惑道:"那不去争,怎么能赢?  戴恭问道:"殿下可斗得过魏王、楚王、瑞王?  赵恺摇摇头,他的母亲只是个宫女,侥幸与元武帝有一夕之欢生下皇子,没有任何外戚助力,至死连个妃位都没有。  戴恭说道:"亦或者斗得过张嵩?  赵恺继续摇头,张嵩权势滔天,能制衡他的只有元武帝。  戴恭说道:"所以静等陛下铲除张嵩,与他亲近的三位皇子,个个都落不得好,那就是殿下的机会……  "若是父皇失手呢?  "安心当个富贵王爷也不错!  ……  天牢。  李平安来当值,发现门口值守之人,换成了镇抚司力士。  狱卒进去都要搜身,禁止携带任何利器,连随身腰刀都收走了。  进入牢中。  狱卒聚集牌桌处,不见平日里热闹耍钱,七扭八歪的坐着喝茶,说话都小心翼翼。  李平安凑过去问道:"三儿,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关进了天牢。  石三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朝廷丢了几百万两银子,与尚书大人有关,十天之内寻不回来,要诛九族!  "诛九族"三个字,已经许多年未听过。  自从有了赎罪银,只要不是谋反,都能花银子摆平。  李平安眉头一挑,说道。  "兵部尚书,那不是徐青吗?  石三儿点头道:"就是他。  徐青是天牢的传奇人物,忍饥挨饿十一年不死,出去后官复原职,又从礼部侍郎升为兵部尚书,将来能入阁拜相。  谁曾想又回来了,还连带着九族遭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4章 仁义道德 几百万两银子。  抵得上大雍一年税收。  赎罪银数目与税收差不多,加起来达到了千万两,然而归于内帑,算不得朝廷收入。  徐青丢了这么多银子,不管任何原因,诛九族都不为过!  "徐老头还不如不出去!  石三儿说道:"当年在牢里也没受刑,有吃有穿有房住,外面的流民想来都没资格,这可倒好还连累了九族。  "三爷,大人物与咱们要的可不一样。  旁的狱卒说道:"人家求的是什么留名,就说书先生将经常说的那个词儿?  "青史留名!  王差拨摇了摇骰子,忍住了耍钱的想法,万一哪个镇抚司的力士脑子抽风,不顾情面抓人就倒了霉了。  同为朝廷底层差役,狱卒可比不过镇抚司力士,后者户籍是良家子,可以升官,后代能科考。  "这位已经青史留名了!  苏六不经意的抚摸玉扳指,这是玉斋师傅教的盘玉手法,笑着说道:"因罪而死的大官儿多了去,株连九族的就稀罕了,怎么也能在史书上多留几笔……  李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六,这厮近来说话愈发无所顾忌。  兵部尚书就是倒台了,也不是平民百姓能非议,同窗同年同僚等等关系网,无论落入谁的耳朵里,整治个狱卒轻而易举。  牢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先抓人,再调查,保证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闭嘴!  王差拨呵斥一声:"想死别捎带上我们。  "也忒无趣。  苏六摇摇头,起身径自离开,享受过荣华富贵,再回头看牢里的这爷那爷,不过是泥地里打滚的土猪而已。  怕这怕那的,没胆子,没格局!  王差拨被呛了一句,骂骂咧咧的掩饰尴尬:"不能耍钱,也不能喝酒,就这么干坐着,嘴里淡出个鸟儿来。  众狱卒纷纷呼应,略过了刚刚的话题,以及不合群的苏六。  现在苏六可不简单,不知怎么发了财。  近些时日又傍上了万司狱,听说马上就要升为差拨官,脾气涨得很快。  李平安看着苏六的背影,微微摇头,或许是得志便猖狂,或许是眼界境界层次高了,自然也就看不上以前的同僚。  同样发达了的常坚,却是另一番模样。  现在是九品管营,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常坚私下里如何不清楚,表面上很是和气亲切,时不时请牢中狱卒吃酒听曲。  "这些与我无关!  李平安从怀里摸出书册,借着灯光,牢中有镇抚司值守,不方便打坐练拳。  石三儿瞥了眼书册封面,上写着四个字就认识俩,什么盐什么论,还不保准读的对,不禁好奇道。  "李爷,咱又不能考状元,怎么还这般勤奋?  李平安翻看《海盐杂论》的速度很慢,需要思索朝廷每次减少海盐产量,背后目的以及后续影响,再看比照著书之人的记载。  或有不谋而合,或查漏补缺。  "我读书不为科考,是确保能分辨谁在说实话,谁在胡说八道!  天牢有镇抚司力士值守,诸事不便。  狱卒审讯都收着手,免得打死犯人,平日里或许没事,现在可能就成了上官发火的由头。  李平安每天来当值,就是读书喝茶闲聊,到点就拔腿走人。  好生体验了一回体制内生活,一壶茶,一本书,一坐就是一整天!  仅有的坏处就是六个时辰,相当于十二个小时黑白班轮  换,不过可以随意请假,当真有事,十天半月不来也无妨,毕竟上班也没啥要紧事。  请多少天假期,俸禄都是足额发。  一月五钱银子,米都买不了半石,听起来还不如种地的农民赚得多。  然而你的收入是全部,我的工资是掩护!  且不说牢中固定的分润银子,还有有各种额外收入,譬如家属探监、敲诈囚犯,譬如每卖出一个死囚,狱卒就有四五两银子,类似于封口费。  时不时组团去吃酒,牢里的账,至于结不结账就看酒楼实力了。  "与富商巨贾比起来,咱就是个穷鬼,不过胜在稳定。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咱这铁饭碗能传三十代,那时候还不知道皇帝姓什么呢!  李平安看完国朝实录,又看完前朝大楚的史书,现在看更前面的《大兴书》。  史书知道的越多,反而有种绝望和无力。  历朝历代都宣扬"仁义道德",偏偏以新朝的眼光看前朝事,满眼都是"吃人"二字,再以后朝观新朝,亦复如此!  几千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大兴朝至今近千年,中间出了多少英雄人杰,有人封狼居胥,有人谥号文正,亦有诗仙词圣……  轮番叱咤风云,偏偏没人能改变这个怪圈!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那些豪杰都改变不了的现状,我又能如何,还是苟活于世吧。  李平安收敛心灰意冷,换了本《老君说常清静经》诵读,驱散历史的阴翳。  正在这时。  牢门外传来喧哗声,哭闹声,求饶声……  百无聊的王差拨等狱卒,凑过去看热闹,只见镇抚司力士押着苏六等一串儿犯人。  苏六面上几道血污,扯着嗓子哭嚎,双腿发软迈不动脚步。  左右两个力士架着拖行,不知从哪里拿了块破布,黑黢黢臭烘烘塞到苏六嘴里堵死,方才安静下来。  "难怪这厮早上没来送饭!  王差拨听犯人哭嚎声,大抵能猜出苏六犯了什么事,勾结盐商贩卖私盐。  这可是重罪!  盐铁是立国之本,关乎国朝安稳。  依照大雍律法,凡售卖私盐者达十斤判流放,一石之上可以就地正法。  狱卒们看了会儿热闹,等所有犯人关入丙字狱,又回到了牌桌,乱哄哄议论苏六贩私盐之事。  "难怪这小子发财了,原来是干杀头的买卖!  "听说一斤私盐赚一两银子,一石赚百两,可是暴利!  "苏六那玉佩扳指,还有教坊司买的姑娘,死罪难逃了……  忽然有狱卒疑惑道:"苏六哪里弄来的私盐?  "牢里关过不少私盐贩子,应是与哪个犯人搭上了关系。  王差拨叮嘱道:"审讯时记得下轻手,三顿米饭白面别饿着,毕竟一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临行前得给留着体面!  "王哥放心,咱们懂规矩。  这是天牢的潜规则之一,同僚犯事入狱,基本不会用重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5章 官商勾结 留着体面。  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临死前莫要乱说。  譬如苏六知道天牢许多秘密,屈打成招、杀良冒功、贩卖死囚等等,或许会受不了抄家灭族的压力,选择向朝廷举报,以功抵罪。  不过苏六是牢里的老人,清楚知道狱卒的手段。  当真不愿意体面的走,那就有人帮他体面!  天牢如此阴暗潮湿,待了十几年的苏六,因为水土不服暴毙,简直太合理了。  "还有件事。  王差拨说道:"苏六进去了,以后谁负责送饭?  狱卒们眉头微皱,谁都不愿意接手这个活儿。  送饭狱卒不止地位低,分润的银子也少,而且每天三顿不能歇着,比起大多时候耍钱的巡逻、审讯狱卒待遇差远了。  王差拨提醒道:"当真没人干,上面定会招个新人。  外面有大把的人想在天牢当值,进来了就端上铁饭碗,几代人吃喝不愁。然而牢中多个狱卒,非但摸不清底细、脾气,还会摊薄分润银子!  李平安见众人犹豫,出声说道:"先前帮着苏六送过几日,也算是熟手,我来负责送饭吧。  王差拨惊讶道:"李爷,不是开玩笑?  "送饭也不错。  李平安说的是真心话,随着读书越多,越是知道获得与付出总是等价。  送饭看似辛苦繁琐,却也有相应好处,不必为牢里安全负责。  无论是凶犯越狱,还是贼人劫天牢,巡逻狱卒都得抄刀子拼命,否则会追究失职之罪。  送饭狱卒什么都不用管,躲起来保住小命就行。  李平安眼中,天大地大,都不如保命大!  "那就由李爷送饭。  王差拨疑惑道:"别人都是向上爬,李爷怎么向下出溜,凭白浪费了家传绝技?  李平安笑着说道:"我就是去送饭,别人还得叫声爷!  "那是。  王差拨恍然明悟,人家的地位与干什么无关,靠的是拳头足够硬。  临近晌午。  李平安去廨房寻陈书吏,询问了上缴月钱的牢房号,以及馒头米饭肉菜酒水的价格。  一碗白米饭十两,一碟肉菜二十两,一壶劣酒三十两……  这是零售价格,月钱则是包月价格,相对便宜了不少。  其中最便宜的包月才十两,吃的也是陈米稀粥,不过能额外来一碗。最贵的天天米饭肉菜,一旬喝壶酒,月钱五百两。  这一档暂时没人购买,属实有些黑心!  李平安粗略估算,每月只犯人吃饭赚的银子,就超过了三千两。  成本,连十一都没有!  来到伙房。  厨子马齐已经做好了午饭,听说李平安负责送饭,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  "李爷,您以后多担待。  马齐接管伙房半年多,仗着是马校尉的远房亲戚,将原本就克扣的伙食,又狠狠的刮了层油水,数十人吃饭的大锅就放一勺陈米。  为了让米汤看着有颜色,在锅里放几大捧树叶,熬烂了就成了菜粥!  "这粥太稀了,犯人吃久了会出问题。  李平安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么做也赚不到几个钱,你去寻个开米铺的亲戚,将陈米价高个二三成卖给伙房,赚钱又多又稳当。  马齐听着靠谱,旋即又苦着脸说道。  "不瞒李爷,我以前就在村里种田,托了三叔的关系来伙房做饭,哪有开米铺的亲戚……  李平安眉头一挑  ,按捺心中疑惑,说道:"南城有家魏氏米行,经常有大量陈米出售。  胖厨子在伙房待了一辈子,对京城所有米铺了如指掌,他说魏氏米行的陈米量大便宜,几乎垄断了整个南城的生意。  "至于亲戚么……只要你打着天牢伙房采买的名头,与米铺掌柜多说说话,很快就成了亲戚,比亲兄弟还亲!  马齐听的目瞪口呆:"亲戚还能这么认?  "你能让人赚钱,遍地都是亲戚。  李平安拎着饭桶去天牢,临走前叮嘱道:"晚上记得多放米,按照以前的标准,十勺。  马齐连连点头,表示记得了。  "明儿我就去认亲戚,犯人榨不出几两油,还是得赚朝廷的银子。  从甲字狱开始,李平安熟练的送饭。  武道修行有成,手上力道更稳更准,勺子在桶里捞出来的米粒都有数。  甲字狱犯人只有十来个,都是徐青案相关人员。  兵部尚书入狱,官迷万司狱没有特殊吩咐,显然这些人下场不妙。  犯人瞅了瞅破碗里的稀粥,也能猜到自己罪责难逃,有的高呼臣冤枉,有的痛骂元武帝昏君,还有人选择绝食等死!  甲十二狱。  李平安刚刚将稀粥倒进去,犯人竟然爬过来,端起破碗泼了出来。  米粒儿菜叶洒了一身,酸哄哄的味道呛鼻子。  "昏君,狗皇帝……  犯人声音沙哑苍老:"我宁饿死,也不吃大雍的饭!  李平安仔细辨认犯人模样,与十几年前的徐青有五六分相似,头发已经全白,脸上遍布褶皱。  当年徐青坐监,为了活命舍不得浪费一粒米,洒地上的都会吃干净。  现在却将牢饭扔了,显然知道自己死定了!  李平安默不作声的擦了饭汤,心中没有任何怨气,反而有些可怜徐青,"诛九族"听起来轻飘飘三个字,背后却是男女老幼上千条人命。  这些年徐青当官,在民间名声不错。  听那些入狱的犯官讲,徐青是朝中少数,不为张嵩拉拢的六部大员。  传闻徐青为了整肃军纪,在朝堂上数次顶撞张嵩,强行拿下了不少喝兵血的军官,一扫大雍军中疲懒、贪墨的风气。  "或许这就是诛九族的原因吧!  李平安心中暗自猜测,元武帝故意扶持徐青用于平衡朝堂,奈何与张嵩斗争失败。  徐青仍然喋喋不休的唾骂:"昏君,后世史书定会口诛笔伐,我则名留青史,以证狗皇帝昏庸暴戾……  翻来覆去就是狗皇帝、昏君几个词,连个"娘希匹"都不会,远远比不过村妇骂街。  李平安将徐青记下,等几百年后翻看史书,看有没有留下记载。  理论上很有可能,徐青本就是少有的三元及第,经历两次大起大落,最后落得九族尽诛,正好新朝可以借此抹黑前朝。  改写史书泼前朝脏水,是新朝迅速获得"法理""人心""天命"的手段。  "可惜没能三起三落,那样在史书上就能写个列传了!  乙字狱的犯人就欢快许多了。  这些江湖凶人过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对生死看的淡漠,临死前吃顿好的就能笑着上路。  说好听的叫无惧生死,说难听了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犯人见到李平安拎着饭桶过来,知道他喜好学武练功,纷纷趴着牢房栏杆叫喊。  "今儿李爷送饭,多给一勺呗!  "李爷,腿法能不能抵月银?  "这桶里的饭  也忒稀,麻烦李爷将厨子打死,我将烈焰刀法传你!  "李爷,咱这里有个练武小窍门,能换口酒喝么?  "莫听那厮糊弄人的鬼话,什么狗屁窍门,我告诉李爷独门汤药配方……  "孙三魁,你什么意思?  "哼哼,外面咱打不过你,来了天牢可不怕!  这俩人显然有仇怨,进了天牢临近死期,仍然互相谩骂。  李平安充耳不闻,完全按照规矩送饭,近些日天牢不同于往常,乙字狱时不时有凶人活着出去,区别或许会招来怨恨。  从乙字狱到丙字狱,平民犯人则老实了许多。  不吵不闹,迅速喝完稀粥,躲回牢房角落缩在阴影里,免得让狱卒看到。  天牢有几个狱卒性情不好,喜好酷刑折磨犯人,然而甲字狱的不敢,乙字狱的怕报复,所以只能挑丙字狱平民百姓了。  丙十六狱。  李平安瞥了眼犯人,从袖口摸出两个馒头,又从桶捞了勺稠粥。  犯人正是苏六,面露感激之色。  "李爷,多谢。  李平安说道:"不用客气,十几年同僚,想吃什么直接说。  苏六哀求道:"麻烦李爷将馒头送去我孙儿,他才四岁,肠胃受不住牢饭。  李平安说道:"放心,你家的都有馒头,饿不着。  苏六微微点头,拿起馒头吃了两口,眼泪噗簌簌的流出来,哽咽道:"后悔当年没听李爷的劝,起了贪心,还牵连了父母妻儿。  贩卖私盐是重罪,苏六知道自己经手的数量,判决必然是诛九族。  李平安疑惑道:"与你一同进来的还有不少差役,难道他们都是贩卖私盐?  "是的。  苏六点头说道:"当年天牢关了个私盐贩子,我用几壶酒,换来了他同伙的联络方式。刚开始卖的少,赚些银子补贴家用,后来越卖越多……  一是赚了银子,越发贪婪。  二是沾上了就收不住手,卖一石私盐和十石都是死罪。  "为了更安全更方便的贩卖私盐,我拉着相熟的京衙差役入伙,又贿赂了几个城门卒,又联手城南七绝门……  根据苏六讲述,他十几年间用银子,搭建了覆盖城南的运输、销售渠道,生意做的还要超过那个私盐贩子。  李平安皱眉道:"摊子铺的这么大,京衙能视而不见?  私盐比官盐便宜一半,城南百姓买私盐的多了,官盐销量自然下降,朝廷税收也会减少。  这可是影响仕途政绩的大事,京都府尹早该发现了。  "我刚开始就与京衙差役合伙,通过他的引荐,认识了王典狱,后来又与功曹、司录、司仓相熟,遮掩了几年没暴露。  苏六说道:"再后来直接搭上了叶府尹的关系,这些年贩卖私盐所得,七成都用来上贡京衙官吏,余下三成我与七绝门平分。  李平安没有问,为什么京衙官吏安然无事。  这等纯粹建立在银子上的关系,出事了非但不会拉一把,反而会将所有罪名安在苏六头上。  脑袋一砍,账目全消!  京衙官吏再将分来的银子,拿出一部分缴纳赎罪银,还能得陛下青眼,岂不是三全其美?  李平安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说了一句。  "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  之后几日。  牢中天天有新犯人进来,清一水的富商巨贾。  天牢丙字狱少有的热闹起来!  这回镇抚司没有冤枉  人,什么贩卖私盐,走私铁石,制假售假,欺行霸市等等,个个都证据确凿。  刑部官吏连夜加班,三五天就下了判决书。  轻则抄家流放,重则九族死光。  狱卒们看戏觉得有意思,在大家看来有钱人都该死,可惜的是不能趁机捞一把!  皇城。  勤政殿。  三支手臂粗的檀香燃烧,青烟袅袅,异香缭绕。  元武帝身穿青灰道袍,冷眼看向殿中,跪着发抖的两个臣子。  "银子还差多少?  陈安瞥了眼康公公,见他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  "陛下,京中有罪的商人,已经尽数抄家,所得白银两百三十万两……  话音未落。  一只砚台兜头砸过来,正中陈安额头,瞬间鲜血直流。  元武帝冷声道:"京都乃大雍第一繁华之地,富商巨贾无数,抄家灭族只得二百万两,莫不是朕治国出了问题?  "臣万死!  陈安不敢擦血,也不敢运功疗伤,咚咚咚磕头在地面留下大片血印子。  元武帝看向康公公:"你说,怎么回事?  "陛下,陈大人确实尽力了。  康公公扯着公鸭嗓子解释:"这些天镇抚司日夜奔走,将那些背景浅的商贾全抓了,余下的都是有靠山有背景的,不敢轻易去动。  "哼!  元武帝怒火稍熄:"还有那些贪墨的官吏呢?  康公公无奈道:"陛下,近些年他们都缴了赎罪银,若是抓了,恐怕往后再也收不来银子。  元武帝冷声问道:"所以,这银子得朕来出?  月前徐青丢了北疆五百万两军费,户部尚书立刻来宫中诉苦,举着账目说国库空的能跑老鼠。  陈安思索片刻,试探着说道:"陛下能否先拆借户部,给臣一年的时间,镇抚司掌握不少地方商人罪证,定能抄够银子归还内帑。  "大胆!  康公公尖叫一声,竟然抬腿将陈安踹出两三丈远,撞在庭柱上摔了下来。  "咳咳咳。  陈安胸膛凹陷,不知断了几根肋骨,怨毒的看向康公公。  康公公厉声说道:"这厮居心险恶,想要谋害陛下!  军费丢了可以慢慢筹措,左右不过多来几次抄家而已,元武帝炼丹的银子没了,是不是想让陛下死?  徐青之罪,大半在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6章 朕即天命 “陛下,臣冤枉!”  陈安惊恐万状,顾不得身受重伤,连连磕头求饶。  “臣也是为了国朝安稳,北疆三十万骄兵悍将,如若拖欠军饷过久,恐生变故!”  元武帝盯着陈安看了许久,见他凄惨模样,冷哼一声。  “朕问你,北疆会有什么变故?造反吗?”  “臣万死!”  陈安吓得抖如筛糠,忽然身子瘫软,传出一股子尿骚味。  如今元武帝做事百无禁忌,生杀予夺随心所欲,朝中官员马屁拍好了能升官发财,同样一句话说错了就会诛九族。  “朕只要还活着,大雍就不会有任何变故!”  元武帝幽幽说道:“朕若是死了,纵使改朝换代又有何干?”  康公公伏地叩首,高呼:“陛下长生不老,坐享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安恍然醒悟,跟着喊了一遍,看康公公眼神愈发忌惮。  这老太监自从接替福公公,成为司礼监掌印,似乎觉醒了溜须拍马的天赋,每句话都能说道元武帝心坎,可谓权势滔天。  元武帝怔然许久,忽然叹息一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一切都是虚妄罢了!”  康公公和陈安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陛下这么说是彰显英明神武,你敢顺着话茬接就是抄家灭族,有些话要懂得反着听。  “北疆三十万大军……”  元武帝回想当年,正雄姿英发,亲率北疆大军横扫异族,自己青史留名的背后,有着无数北疆兵卒的尸骨。  “从内帑取三百万两送去北疆,内帑不够……那就从乾元殿调用!”  “陛下三思啊!”  康公公劝说道:“当下北疆并无战事,军饷晚上半年也无妨,国师炼丹正于关键时刻,万万耽误不得。”ǐqυgetν.℃ǒ  “这是朕答应的事。”  元武帝说道:“当年朕领兵北伐,无人看好,连太后都劝说稳妥守城。唯有北疆将士追随朕,用心用命横扫异族,以正太祖之名!”  大雍太祖起兵反楚,将原本大楚疆土一分为二。  异族趁着大雍与西楚大战期间,纵兵南下,四处劫掠无人能挡。  许多读书人宣扬,太祖看似是推翻大楚暴政,实则害了无数百姓,毕竟官吏剥削尚可活命,总好过死于异族铁蹄。  后来大雍与西楚议和,联手大越抵抗异族南下,形成了如今鼎立局面。  直至元武帝登基,领兵扫北,以一国之力大败异族,方才彻底打破了所谓“太祖不应起兵”的传言。  “三十万北征将士,生还者不足半数,正是那十七万将士的性命,奠定了大雍三十余年安稳!”  元武帝说道:“朕曾亲口说过,哪天就是朕吃不上饭了,也不会少发他们一文钱的军饷。”  “陛下英明!”  陈安连连叩首:“臣定尽心竭力,早日将银子归还内帑。”  元武帝微微颔首:“命礼部拟旨,瑞王年岁已高,择日离京就藩。”  “遵旨。”  康公公心中一惊,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不久前才得元武帝青睐的瑞王,转眼就彻底失去了继位机会。  陈安说道:“陛下,据镇抚司调查,军饷丢失案与兵部干系不大,徐青等人如何处置?”  “朕也知道,徐爱卿公忠体国……”  元武帝话音一转说道:“然而此案必须有人承担,总不能让朕杀自己儿子吧?”  “臣遵旨。”  陈安神色恭敬,心底却是一片冰凉,陛下之凉薄让人不寒而栗。  镇抚司早就在调查徐青罪证,结果一无所获,可以说是朝中少有的好官。结果瑞王丢了军饷,徐青九族成了替罪羊,彻让陈安坚定了心思。  不为陛下,不为朝廷,只为自己做事!  这时。  长春真人在内侍的带领下,托着玉盘来到勤政殿,盘中圆滚滚黄灿灿九颗金丹。  册封国师之后,凡与炼丹相关之事,无需通报即可面圣。  “国师赐座,其他人退下吧。”  元武帝挥挥手,捏起玉盘中金丹,仰头吞入腹中。  暖意充斥四肢百骸,原本乏力虚弱的精气神,仿佛火上浇油般旺盛起来,双目绽放精光,心脏嘭嘭嘭跳动。  元武帝眼前浮现五颜六色的画面,有登基为帝,有万民朝拜,有铁马冰河,有献俘太庙……  看着种种熟悉又陌生的情景,不禁发出畅快笑声。  “哈哈哈哈,朕即天命!”  肆意激昂,状若疯狂。  许久之后药效缓和,元武帝从兴奋归于平静,忽然问道。  “朕还有多久?”  “一年!”  ……  张府。  书房。  陈安讲过勤政殿发生的一切,面带喜色说道。  “瑞王已然就藩,无论魏王、楚王登基,我们都能安然无恙。”  “太子谋反,瑞王就藩,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张嵩眉头微皱,所有谋划都没有波折,让他心有不安,问道:“补足军饷之后,内帑确定空了?”  “空无一物。”  陈安说道:“内帑七成收入来自抄家与赎罪银,数目多少都经过你我之手,陛下总不能凭空变出银子。”  其余三成来自皇庄,盐铁矿山等等,多年来收入少有波动。  张嵩掌控了户部、内帑数目,通过银子流向,可以推算出元武帝的所有动作。  诸如能培养多少暗子,训练多少死士兵卒,亦或者还能炼制多少金丹,一切信息汇总之后,再谋定而后动,则大事可成已。  又问道:“四皇子那里探查清楚了么?”  “没有,只收买了几个外事仆役。”  陈安无奈道:“四皇子府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除了每日入宫请安,其余时候紧闭门户,很难安插进去探子。”  张嵩说道:“记得在外面布置好人手,切不可让他坏了大事。”  陈安点头道:“派了数百力士日夜监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很好。”  张嵩微微颔首:“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请陛下龙驭归天!”  陈安骇然道:“请,不是等?”  “老夫这身子骨,不一定能活过陛下。”  张相说道:“前些年老夫日思夜想,不明白陛下为何沉迷丹药,追求长生太过虚妄。后来参加族弟的丧礼,见那些个侄儿明争暗斗,恍然大悟!”  “陛下不是求长生,而是要熬死老夫!”  “张大人身子骨硬朗,又何必急于一时?”  陈安年岁小了许多,又精修武道,再活二三十年轻而易举,不愿随张嵩行大逆,一旦败露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反之坐等元武帝老死,支持新君即位,陈家便能安稳富贵。  “老夫必须留下足够的时间,在新朝培养出接班人,维系张家基业。”  张嵩说道:“你我扶持新君,得了从龙之功,也会为新君所忌惮。必须有新的首辅,继承张家权势,才能与新君互相制衡。”  陈安心思电转,立刻明白张嵩图谋。  外有张家把持朝堂,内有镇抚司监察皇宫,皇帝令不出皇城,只能做个听话的傀儡。连续三四代之后,大雍姓张还是姓赵,可不好说!  陈安忽然有些后悔,上了张嵩的贼船,想下船都不可能。  “张大人请说,需要我怎么做?”  “镇抚司抄家的时候,总该有些百年山参、紫芝之类的灵药,正好献给陛下炼丹所用。”  张嵩从书架后面取出个琉璃瓶,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瓶中装着大半的水,瓶口由实木塞子堵着。  “此药名唤天绝露,无色无味,滴在山参紫芝上,融入其中无痕无迹,陛下服用金丹后,很快就能见效!”  陈安沉声道:“下毒弑君,可是会遗臭万年!”  “陛下是服丹而死,一切都是长春妖人所为,与我等无关。”  张嵩说道:“再者说,陛下早些归天,于黎民百姓是好事。陛下已经疯了,为筹军费抄家灭门,与纵兵劫掠何异?”  陈安盯着琉璃瓶看了片刻,默默的拿起来收入袖口。  张嵩面露笑意,叮嘱道:“陈大人好生养伤,一切谋划到最后,终是要付诸武力!”  陈安抚摸胸口,足足断了七根肋骨,留下个紫青色脚印。  “等扶持新君登基,我要亲手斩了康公公九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7章 燕姓道士 天牢。  幽暗昏暗。  原本一间牢房一盏灯,新来的彭司狱言称浪费,直接熄灭了六成。  同样的还有炭火,二月底就断了炉火。  牢中又阴又冷,冻得狱卒们瑟瑟发抖,暗骂彭司狱是刮地皮。  后来又削减了伙房,馒头少半两,菜里没有油,反正是一文钱也得省下来。  唯独没禁的是去酒楼挂账,反正牢里没钱,任凭怎么要也不给结账。  彭司狱也是无奈,前两任司狱把月银收到二十年以后了,也就是元武六十六年,犯人都成穷鬼了,没油水可榨了。  赎罪银却是年年得交,而且只能多不能少,为了升官发财只能抠牙缝!  "这世道,一年不如一年!  李平安拎着食盒,来到甲十二狱,打开牢门进去。  "徐大人,该上路了。  短短一月时间,徐青瘦的皮包骨头,缓缓睁开眼瞥了瞥断头饭,沉默无声。  李平安将将米饭和菜摆开,最后取出滚烫的茶壶,轻声道:"听闻徐大人从不饮酒,将酒换成了茶,妙韵庄的龙井,也不知合不合口味。  徐青目光有了些许变化,声音嘶哑低沉:"你知道我为何不饮酒?  李平安微微摇头,酒非好物,许多人都不喜欢。  "老夫原本是个好酒的,有此宿醉耽误了公务,损失了不少钱粮。从那之后,为了随时保持清醒,不耽搁朝廷事务,彻底将酒戒了。  徐青喃喃道:"纵使聚会宴饮,也滴酒不沾。老友劝我,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喝醉了方才畅快……现在却有些后悔,其实糊涂挺好!  当个糊涂官,百姓再怎么骂,总不至于诛九族!  李平安说道:"那给您换壶酒?  "老夫不能醉,定要清醒着死,睁着眼看大雍怎么个灭亡!  徐青眼中闪过滔天恨意,又忽然祈求道:"请求差爷一件事,送壶酒去丙字狱,我家那孙儿孙女才几岁,醉了砍头不会哭喊。  "好。  李平安点头道:"我在酒中掺一味药,会醉的厉害,不知痛苦。  "多谢。  徐青望着李平安的背影,忽然说道:"前些日对不住了,老夫一时气愤……  "无妨。  李平安头也不回,摆摆手。  "我这身皮本就不干净,让人泼了也是活该!  当天下午。  徐青及九族押送菜市口,三百六十余口尽数斩首,刑场地面染的通红。  围观百姓破口大骂,直呼陛下英明。  朝廷先前发布了邸报公告,言称徐青等官吏通敌卖国,将贪墨的军饷送去西楚,镇抚司及时发现端倪,阻拦了罪犯逃离大雍。  贪赃枉法,国仇家恨,一下子引爆了百姓的怒火!  原本在民间名声不错的徐青,瞬间成了假仁假义的卖国贼,消息传到松山县,当地百姓将徐家祠堂烧了祖坟掘了。  县志中记载的内容,全部删了重写,彻底由地方名门贬为女干臣国贼。  寻常贪官砍头也就罢了,百姓一般不会掘祖坟,盖因朝廷为了收回丢失的军饷,又多加了几个税目。  军饷案砍了半个月的头,天牢终于恢复清净。  此案波及的商贾,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砍头的要等到秋季,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  ……  四月四日。  清明。  斜风细雨,已经下了几日。  李平安打着伞,走在石板长  街上。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雨幕中走过来道黑影,斗笠,黑衣,黑马。  李平安瞅了眼连忙避开,马上汉子体型雄壮的过分,坐在骏马上就像骑着羊,背上三柄长刀,显然不是好惹的江湖人。  汉子抖了抖缰绳,骏马顿时停下脚步,浑厚声音传来:"老丈,可是坊间住户?  老丈?  李平安摸了摸面容,确实显得苍老:"从小生活在附近,大侠可是问路?  "我可不是大侠,燕赤霄,昆仑观的道士。  燕赤霄翻身下马,站着与马头齐高,愈发显得雄壮威武。离近了方才看清,脸上遍布胡须,站在原地仿若人熊。  "燕某听闻京中有鬼害人,便赶来查探,老丈可知附近有何怪事?  李平安听到鬼字,立刻想到宣武街,自从那晚之后都是远远绕道,却也没听说有鬼害人,或许是道观、佛寺有特殊消息渠道。  鬼神之事,说不清楚!  李平安问道:"敢问道长昆仑观在哪里?  燕赤霄道:"阳昌府,无名小观。  "六百多里路程,当真辛苦。  李平安话音一转问道:"前些年阳昌府出了个大贪官……  燕赤霄说道:"孙德本,贪墨赈灾粮食,贫道看不过眼,将消息送去了镇抚司!  "原来是燕义士。  李平安拱拱手,说道:"这附近有异的地界两处,一是天牢后面埋骨荒地,听闻有鬼哭声,二是宣武街那边,夜间不太平。  天牢后面荒地,埋了不知多少冤死之人。  兴许有鬼物形成,由专业人士转一遭,以后当值也会安全。  "多谢。  燕赤霄拱手道谢,一跃上马,哒哒哒消失不见。  李平安看着他消失在雨幕,啧啧称奇:"这般模样的道士,却是第一回见,看气势就不似凡人!  白云观里的道士,个个精瘦,显得仙风道骨。  对外声称说道观清贫饿瘦了,比不得大佛寺的和尚脑满肥肠,实则李平安知道的清楚,只卖护身符这一项,白云观就富得流油。  普通黄纸、朱砂,鬼画符般涂抹一番,就需要十两香火钱!  "可惜啊,咱沾染不得……  李平安叹息一声,他很好奇妖魔鬼怪,然而实力低微不敢触碰,遇到奇人异士也得远远避开,才能活得长久。  话本中主角得高人指点,短短时间成为高人,可能现实中真有,却是极少数。  更多的是与奇人打交道心累,一句话说错了就是死劫,或者与异士走得近,让妖魔顺嘴吃进了肚子。  反正,远离高人怪杰,平平安安过日子!  来到天牢。  李平安照例送饭,途经丙十六狱时,摸出两个馒头一壶酒。  "六儿,清明节了。  "多谢李爷照顾。  苏六说道:"麻烦李爷去苏家村,帮着给上上坟,定要多烧几刀,明年……就没人给祖宗烧纸了。  "记得了。  李平安微微颔首,忽然问道:"六子,你与马齐在伙房,为什么不告诉他去南城买陈米?  苏六微微一怔,人之将死,也不用隐瞒心里话。  "马齐仗着与马校尉的关系,说话很不客气,我就想让他吃些苦头,等过些时日再说。  李平安没有再说话,可不止是些许苦头!  当真牢里犯人大规模出事,无论是饿死还是食物中毒,伙房的马齐摆脱不了责任。  静等苏六吃完喝完,李平安默默收拾碗筷。  没有告诉苏六家人没了几个,其中就有那四岁的孙儿,受不得牢里的环境,前些日染了风寒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8章 鬼物来历 人的恶意总是莫名其妙。  或许说错了话,或许看不顺眼,或许是左脚先进门,甚至仅仅因为地位比他低,都能成为暗中使绊子的理由。  如若马齐出了事,苏六定不会懊悔,反而会吐口唾沫嘲讽。  活该!  李平安早就习惯了人性之恶,所以活的小心翼翼,尽量与人为善。  "李爷"的称呼,不止来自拳头,还有牢中同僚的认可。  送完了饭。  李平安寻了个僻静处,修炼龙象般若功第三层,还需四年方能突破。  水磨工夫,急不得!  大蟾气修炼十三年,距离真气护体还很遥远,毕竟李平安本就先天不足,修炼时又年岁大了,武道资质比寻常人还不如。  胃部又凝聚了一口真气,只是威力比先前的差太远。  "也不是没有取巧的办法……  李平安从精通暗器的犯人手中,学会了一门吐针的手段,极为阴险刁钻。  大价钱锻造了九枚精铁针,又淬炼了独门秘药。  大蟾气裹着钢针喷出,速度、威力堪比强弓硬弩,近距离偷袭只要擦破层皮,敌人很快就会毒发身亡。  江湖厮杀,从来不是光明正大,也不是谁境界高谁就赢。  偷袭陷阱打闷棍,纵火下毒放冷箭……  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活下来的才是强者!  反而最晚兼修的铁腿功,受益于彭家兄弟的舍命资助,进境比般若功、大蟾气快许多,一是功法简单易学,二是般若功锻炼全身肌肉。  过个二三年,腿部开始淬骨,逃跑速度堪比奔马!  "将来龙象般若功突破四层,淬炼全身骨骼,再回头修炼铁头功、铁砂掌,进境必然快许多!  "随着般若功境界提高,兼修速度更快,所以不用两千多年,就能修成无漏金身!  "不过我能修成金身,靠的依然是长生……  李平安修炼武道十几年,又与牢中诸多武者交流,博采众长,早不是当年的小白。  长生带来的好处,不止是寿元无尽,还有永恒的青春。  寻常人练武的黄金年龄,至多不超过三十年。  纵使绝世天才修行龙象般若功,一口气冲到第十层,修成纵横无敌的外炼宗师,也再无时间去淬炼五脏六腑,称不上金身无漏。  李平安则是青春永驻天赋恒定,一步步永远不停的向前,初时会落后许多,随着时间积累终有超越之日。  "我只要平平安安的活着,自然天下无敌!  数日后。  李平安来天牢当值,与值守的王力打招呼。  "王叔的身体好些了么?  "抓了祛湿寒的药,病痛好些了。  王力双目微红,声音有些哽咽:"我问了郎中,说是病根在骨头里,治不好,说不准就这两年……  李平安拍了拍肩膀,从袖口摸了锭银子,塞到王力手中。  "多吃些补品,身子骨壮了就能养好,缺钱与我说。  天牢里常年阴暗潮湿,狱卒待时间久了,体内淤积了大量的湿寒邪气,年轻力壮时尚好,岁数大了就百病丛生。  王波年岁五十有余,已经算是活的久,身子骨差的四十来岁就没了。  大雍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狱卒吃喝不愁,即使湿寒入体,寿命也远超平均线。  王力面露感激,拱手道:"多谢李哥。  "得空了我去看望王叔。  李平安叹息一声,刚刚来到这方世界的熟人,已经开  始有人老死。  再过些年,说不得一年去好几家吊唁!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李平安心里仍不是滋味,随着活的越久,会结识又送走一个个亲朋好友。  不止于送走人,还有住过的房子,走过的街道,熟悉的国家,都会随风飘散。  人非物亦非,仅有李平安踽踽独活!  "难怪神仙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大抵是受够了不断的失去……  李平安做不到也不愿绝情绝性,更不愿去做跳出尘世的神仙,只想着浪迹于滚滚红尘,看不同的风景,走不同的路,与不同的人举杯畅饮。  这样,总比做个石头来的有趣!  先去廨房点卯,蹭了马校尉两杯茶,再去伙房拎饭桶。  马齐笑着说道:"李爷,今儿这粥可稠了。  李平搅了搅饭桶,米粒儿多了,树叶换成了烂菜叶。  "这是探着亲戚了?  "李爷您说的真对,我与那魏掌柜一见如故,昨晚吃酒时拜了把兄弟。  马齐伸出两根手指:"陈米价格便宜了两成,多谢李爷指点门路,赚的银子分您一半!  "不用,请我喝顿酒就行。  李平安听胖厨子讲过,魏氏米行的陈米来路不正,大批量的采买能便宜四五成,不过马齐懂得分润好处,已经比先前有进步。  乡下务农是投胎问题,进城了有长进是个人悟性!  李平安拎着饭桶去乙字狱,甲字狱的犯人已经砍光了,朝廷赎罪银不停收,少有新的犯官进来。  乙字狱的凶犯,一如既往的热情。  今天粥稠了许多,不至于吃饱,却也不用再饿的难受。  李平安与值守狱卒打招呼叙话,他清楚记得牢中所有人的生日、年岁、家庭状况,遇见了就关心几句。  "老黄,我记得你下月生儿,鼎香楼摆一桌给你庆贺庆贺。  "哪能让李爷破费。  "小钱儿!  结账的时候定然是老黄,人家不占李平安这个便宜,然而有人记得自己过生儿,自然而然的就亲近许多。  人际关系需要潜移默化的经营,不能等到事儿头上再去拉扯!  乙十九狱。  昨天下值还空着,今天来了新犯人。  七八十岁的老者模样,双臂伸直锁在刑架上,浑身血淋淋的伤痕,显然遭受了酷刑折磨。  李平安将饭倒进破碗,也不管老者吃不吃得着,继续下一间牢房。  完事儿坐在牌桌旁,听着狱卒们闲聊。  狱卒住所遍布西城、南城,在坊间也颇有身份,几乎可以打听到大半个京城的小道消息。  譬如狱卒林仓所在的安常坊,有个小媳妇与邻居关门拉家常,让丈夫抓了个现行,当场就将犯罪工具给齐根砍断。  林仓后怕道:"那小媳妇和个狐狸精似的,勾人魂儿,有两回我差点就着迷,得亏咱心志坚定啊……  "你这厮定是怕交不了公粮!  "断了那话儿,兴许能进宫伺候贵人,咱们也沾沾光!  众人轰然大笑,催促林仓好生说说,那小媳妇长个什么样。  李平安听了一会儿,都是些家长里短,京中一片太平,正待离开去练功。  石三儿神神秘秘的说道:"小媳妇有什么好说的,昨天后半夜,宣武街那边出了大动静,西城兵马司都出动了!  宣武街!  李平安眉头一挑,好奇道:"出了什么大事?  石三儿家就在宣武街旁的胡同,距离  不过百十丈远,立刻绘声绘色的描述。  "昨天后半夜睡得正香,忽然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以为要打雷下雨。早上听人说有江湖高手比武,特意绕路过去看,塌了十几间铺子,砸死了不少人!  "这些个练武的,真不拿人命当回事,都该抓进天牢。  王差拨呵斥一声,转头又说道:"李爷,咱可没说你,那些江湖人像您一样,只练武不杀人,天下可就太平了!  李平安不在意的笑了笑,问道:"抓到比武的高手了吗?  石三儿摇头道:"怎么可能抓到,那些当兵的也就欺负欺负平民百姓,听宣武街的人说那高手会飞!  王差拨反驳道:"净吹牛,世上哪有人会飞!  其他狱卒也是摇头,他们对武道修行知晓的清楚,传说中的武道宗师也不能飞,人若能飞岂不是成神仙了?  石三儿信誓旦旦的说:"有人亲眼看见的,黑乎乎一团看不清楚,嗖嗖嗖就飞了个没影。  "定是眼花看岔了。  "兴许是吹牛,就像老熊说能一个时辰,结果我问楼里的姑娘,他也就几下的事儿!  "放屁,我至少半个时辰。  老熊生的虎背熊腰,却有难言之隐,回回去勾栏过夜都早早离开,免得与同僚撞见徒增尴尬。  李平安说道:"哪天牢里来了采花贼,老熊好生审问,定有不倒秘方!  "哎呀,还是李爷说得有理。  老熊激动的拍腿:"前些年有个外号白面郎君的,传闻能夜御十女,当时不该下重手,将人打死了啊!  狱卒们也是直言可惜,再有采花贼来了,定将骨髓都榨干了。  话题顿时从宣武街改为养生,什么枸杞当归,什么党参黄芪,凡是能补气固阳的都能泡水喝!  人到中年不得已,谁不想硬气起来?  李平安仍然在琢磨宣武街,这世上既然有鬼,未必就没人会飞。  "以后再绕远些,免得撞鬼了!  傍晚。  下了值。  李平安回到庭院,开门之前瞥了眼墙边细沙,上面有两个一尺来长的踩踏痕迹。  不见来,不见去,孤零零两个脚印!  "高手恰好经过,还是特意探查?  李平安没有开锁,而是爬到邻居家房顶上,向着自家院子里看去。  葡萄藤下坐着个黑毛大汉,由于体型过于健硕宽阔,屁股下面的石凳几乎看不到,仿佛整个人蹲在地上。  "燕赤霄!  李平安眉头微皱,不明白这人来干什么,当即转身离去。  回天牢住几天,等燕赤霄走了再回来。  燕赤霄抬头望向房顶,与李平安看了个对眼,起身拱手道。  "燕某不请自来,多有冒犯,属实有要事相询,关乎许多百姓性命,还请老丈过来一叙!  李平安面露迟疑,问道:"你的刀呢?  "全断了。  燕赤霄掀开胸膛,心口处有个漆黑掌印,就像是墨汁涂上去。  "那鬼物太过凶残狡猾,寄附人身偷袭燕某,差点就丢了性命,老丈不必防备,现在我连十一力道都用不上。  李平安稍稍迟疑,纵身一跃落在院中。  那厉鬼能害人,也就能害自己,与燕赤霄交流一番或能有所防备。  与有形有质的人相比,李平安更怕看不到摸不着的鬼物,哪天遇到了,那些对付人的暗器、毒药未必有用。  "莫要再叫老丈,我叫李平安,方才而立之年,只是面相  有些老!  李平安问道:"燕道长昨晚去了宣武街?  燕赤霄点头道:"那是经李先生指引,先去了天牢荒地,有阴气汇聚却未生成鬼物,之后去了宣武街,发现那里的人都沾着鬼气!  "什么是鬼气?  李平安从屋里取出酒坛茶壶,问道:"燕道长喝什么?  燕赤霄鼻尖耸动,深深看了眼李平安:"多谢老丈,燕某无酒不欢。  "请。  李平安斟满一大碗,酒中加了几样佐料,单独喝的时候有滋补效用,若是再吸入缠心花粉,内外交融就化作剧烈***。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赤霄咕咚咕咚喝完,又自行倒了一碗。  "鬼气是凶魂厉鬼炼化过的阴气,类似于内功真气,不过更加诡异难缠,生人沾染了就会阴阳失衡,气血两衰!  李平安微微颔首,问出了好奇很久的问题。  "燕道长能抓鬼降妖,莫不是传说中的神仙?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燕赤霄摇头道:"燕某先修武,后修道,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从未听闻有谁真的在修仙。  周易诧异道:"修仙还有假的?  燕赤霄说道:"白莲教的那些个妖人,仗着奇门异术装神弄鬼,画个符,驱个鬼,在百姓眼中不就是神仙?  "确实如此。  李平安心底稍安,这世上若有神仙,对他来说是个坏消息。  或许神仙掐指一算,就将李平安揪出来炼丹,或者神仙妖魔在天上斗法,余波落在地面,李平安迷茫中灰灰了去。  白莲妖人连朝廷都敌不过,只能蛊惑扇动百姓造反,显然练武并不差于奇门异术。  李平安也不会只修武,谁不想做尊贵的法爷呢?  "多谢燕道长解惑,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关于宣武街的事我确实知道一些。  燕赤霄当年举报贪官,如今又与妖鬼拼杀,表面看起来不似个坏人,不方便深交,却可以当成消息来源。  真正了解世界,才能更安稳的活下去!  燕赤霄说道:"昨晚燕某拼死将那厉鬼重创,结果惊动了兵马司,让它趁机逃脱,便想着了解其来历,寻到厉鬼寄托之物。  李平安疑惑道:"寄托之物,鬼物难道不随身携带?  "鬼物寄托之物,多是其生前重要物件,诸如尸骨、衣衫、玉佩之类,与其息息相关,一旦遭到毁坏,当即魂飞魄散。  燕赤霄解释道:"极少数强悍鬼物会随身携带,大多会埋在某处,免得让人发现!  李平安顿时恍然,思索片刻后说道。  "这个厉鬼,大可能来自三阳教,具体缘由不好说,燕道长可以去阜山县马家沟马氏祖坟看一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9章 元武帝崩 人活得越久,知道的越多。  活的无限久,也就近乎全知全能!  李平安距离这个境界,还差十万八千年,只是恰好知道当年行刺真相。  讲述时将一饭之恩,改成了马姓犯人经不住饥饿,用这个秘密换了顿饱饭。  "原来是三阳教!  燕赤霄说道:"青阳妖人信奉混元老祖,炼制鬼物时多用头骨为寄托,意为三阳之首。多谢李先生,有了具体目标,搜寻范围就小了许多!  李平安自斟自饮,以免让燕赤霄心生怀疑,他取酒已经预先服用解药。  "燕道长,这鬼物实力如何划分?又有什么克制手段?  这世上既然有妖魔鬼怪,那就得多加了解,早做防备,当真哪天撞上了也有保命手段。  燕赤霄沉吟片刻,反问道:"李先生可知何为武道宗师?  李平安说道:"武道宗师,据说是外炼洗髓圆满,或者内炼真气外放之后,引天地之气入体修炼,又称为先天宗师!  武道内炼、外炼,都是炼化人体内的精气。  先天宗师则吸收天地之气,已经有了几分道经中"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玄妙,与后天境界宛若云泥。  燕赤霄说道:"鬼物凝形后,能吸收天地间的阴煞之气,境界上可以称为先天。  李平安眉头微皱,静等后文。  若是鬼物堪比先天宗师,非但燕赤霄不是对手,整个宣武街的人都得死绝。  "境界归境界,却不能算作实力。  燕赤霄说道:"其一,鬼物多数神志混乱,只能凭借本能吸收阴煞,实力增长极慢。其二,鬼物先天残缺,孤阴无阳,极其受阳气、火焰、太阳之类克制。  "更有寄托之物为破绽,当真斗起来,百年鬼物也不过尔尔。  "道门按照鬼物显形程度划分,从凝形境阴魂,到夜游境厉鬼,再到日游境凶魂,直至堪比武道宗师的鬼王!  李平安听的津津有味,妖魔鬼怪就像世界的另一面,偶尔若隐若现露出一角,就让人编纂成了神怪志异。  诸如赶考遇女鬼、道士降恶鬼之类的话本,其来源未必是臆想,可能真的发生过。  "燕道长,人为炼制的鬼物,与自然形成的有什么区别?  "前者生前受到残忍折磨,天性凶戾,炼鬼者施展秘法祭炼,鬼物实力增长很快。  燕赤霄说道:"至于后者则以执念而生,出世即可夜游,执念散去后多数轮回转世,也有少数滞留人世。这等自然鬼物,多有诡异天赋术法,降服起来很是棘手!  李平安面露异色,自然鬼物更像是一种因果报应。  那人生前的怨念、执念越大,死后越有可能引动阴气灌注魂魄,化作凶魂厉鬼报仇雪恨。  "燕道长,天牢为何没有生成鬼物?  "鬼物形成条件极为苛刻,执念,阴煞,寄托之物,三者缺一不可。  燕赤霄说道:"何况那天牢选址,地势高亢,四低中尖,毫无遮挡,亦无上路,正是一处极阳火地!  "此等地势主尸骸化灰,子孙断绝,当年建造时定有高人指点!  李平安诧异道:"燕道长还会看风水?  燕赤霄黝黑面庞微微发红:"昆仑观香火不甚旺盛,燕某靠着给百姓看坟起坟,方能赚些打酒钱。  "道长当真高风亮节!  李平安忍不住赞叹,以燕赤霄的实力能安贫乐道,属实罕见。  "这世上既有鬼物,可否有妖精?  "有!  燕  赤霄肯定道:"只是比鬼物还要稀少,成气候的更少,多是些靠幻术骗人的狐皮子。它们躲在深山老林修行,燕某也只是听闻,从未遇见过。  李平安顿时放心不少,妖魔鬼怪打听的差不多了,从怀里护身符,从腰间抽出桃木剑,问道。  "燕道长,这些物件能不能抵挡鬼物?  "护身符,能感应鬼气燃烧警示,镇鬼符,可镇压凝魂鬼物。不过李先生遇见凝魂小鬼,调动体内气血,三拳两脚就能打死!  燕赤霄拿着桃木剑观察片刻:"十年不到的桃木剑,不如买口杀猪刀,能克制鬼物。  李平安暗骂女干商,本以为树龄打了五折,未曾想连一折都没有。  "燕道长,百年桃木剑可否辟邪?  "百年桃木性纯阳,自是克制鬼物。  燕赤霄说道:"效用更好的是雷击桃木剑,雷霆至阳至刚,残留在桃木当中,阴魂鬼物触之即死!  李平安眼睛一亮,古人只能凭运气获得雷击木,他有办法引来天雷劈桃树。  一只风筝,一根铜线,足矣!  院子里再种棵桃树,等百年千年过去,就能佩戴木剑、手串、项链、折扇……保准让凶魂厉鬼下不去嘴!  咕咚咕咚。  燕赤霄将半坛子酒喝光,起身拱手道:"燕某这就去马家沟探查,免得鬼物继续害人。  李平安说道:"燕道长多叫几个道友,与鬼物莫要讲道义,并肩子上就行!  燕赤霄摇头道:"与鬼物搏杀九死一生,燕某从来不带别人去,到时候折了性命,那岂不就成了为救人而害人?  李平安闻言一怔:"道长稍等。  回屋拎出两坛子酒,说道:"咱本事低微,帮不上什么忙,送道长两坛酒,路上用来解渴。  燕赤霄接过酒坛,意味深长的说道:"这酒不错,就是有股子怪味儿。  李平安面露尴尬,自知小伎俩让人识破,索性说道:"燕道长竟然懂得毒术,似你这般大侠,不是鄙视这种下三滥手段吗?  "混江湖怎么能不懂毒,否则遇到黑店,就让人做成白肉包子了!  燕赤霄说道:"武道炼至洗髓境,已经少有***能有效用,可以试试曼陀罗花,用无垢根遮掩异香,颇有奇效!  "……  李平安眼见燕赤霄跳到房顶上,出声招呼道。  "天牢后面荒地,东边那棵树下埋着犯人的尸骨,道长带回马家沟祖坟,或许对寻找寄托之物有用处!  翌日。  李平安来天牢当值,拎着饭桶逐个送饭。  杀人放火的犯人,手一抖只剩下米汤,罪行轻些的还有些粒米,丙字狱那些蒙冤犯人,则捞桶底半勺稠粥。  吃饱了能活得久,万一冤案***,也算是间接的积德行善。  这都是在职责范围内,谁见了也说不出什么。  当然,那些拿了月银的就不一样,甭管犯多大的罪都能吃好喝好!  "这***世道……  李平安经过乙十九狱,老者竟然还挂在刑架上,眼睛瞎了一只,耳朵削了一只,胳膊扭曲成怪异形状。  "这是往死里上刑啊!  送完饭去翻看天牢卷宗,发现那老者姓名未知,年龄未知。  "隐户,黑户,还是流民?  李平安继续向下看,卷宗记载犯人当街行凶,意图刺杀张府公子,一连打死了数个奴仆,被高手擒获后,关入天牢等待判刑。  "难怪连日酷刑,定是有张家人吩咐。  李平安  生出些许兴趣,寻到正在打牌的石三儿,不经意的问道。  "三儿,你这手段可不行了,乙十九那老头怎么连名字都没有,让人家刑部怎么结案?  "那老头嘴是真硬!  石三儿哗啦啦摇骰子,无奈说道:"张家使尽了手段,问不出老头儿来历,才扔来牢里让咱们想办法。  李平安抹了抹脖子:"怎么不直接……  张家权势滔天,没招惹都能杀你全家,更何况老头意图行刺在先。  石三儿说道:"李爷你觉得那犯人多少岁?  李平安说道:"满头白发,至少五六十。  石三儿摇摇头,伸出两个手指:"宋老亲自查的牙口,年龄才二十多岁!  宋老是刑部有名的仵作,祖上传了五代的手艺,不知验过多少具尸骸,通过牙齿就能判断人的年龄。  其他狱卒听到这话,也来了兴趣。  "王哥,莫不是宋老头看错了?那犯人七八十岁都有可能!  石三儿说道:"宋老看得真切,那个抓到犯人的高手,言称犯人修炼了邪功,生机寿命消耗过度,才未老先衰!  李平安眉头一挑,对"寿命"二字极为敏感。  无需搭话,已经有狱卒问道。  "这么邪门的功法还有人修炼?  "世上不要命的人多着呢!  石三儿颇为得意的说道:"张府管家答应了,只要问出邪功,重重有赏,人家大门大户的,少说百八十两银子!  狱卒们颇为羡慕,不过张家已经找了石三儿,可不敢私下里插手,况且百八十两也不值得抢同僚的活计。  李平安沉思许久,微微摇头。  且不说那邪功效用未知,代价未知,既有张家人盯着,那就不值得冒险!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临近下值。  李平安正在丙字狱送饭,见到石三儿晃晃悠悠的过来,招呼道。  "三儿,丙二十的犯人是个什么罪,瘦猴似的还敢入户杀人么?  "李爷你真是老了,也忒健忘!前几天咱们还说过,那犯人有祖传的安胎丸秘方,让宝药堂强买了去。宝药堂是崔家产业,为了秘方不外传,就诬告犯人……  石三儿说着说着,直愣愣的看了李平安片刻,拱拱手说道。  "李爷!  "晚上去勾栏听曲?  "那必须的。  "怡红楼新来了个滟滟姑娘,那嗓音酥人心,一准是今年花魁!  "李爷您是真个儿潇洒……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清早。  李平安正在伙房吃饭,石三儿跑过来说。  "李爷,来搭把手,去牢后边埋个犯人。  马齐起身说道:"让李爷先吃着,我去一趟。  "不用。  李平安跟着来到乙十九狱,见到犯人已经死透了,仵作正在验明正身。  牢中还有个张家的奴仆,一身天青缎子长衫,用袖子遮掩口鼻,脸上显露嫌弃恶心的神色。  石三儿进门说道;"张管家,小的也没想到,这厮也忒不耐打,才几鞭子下去就断气了!  "死就死了。  张管家不在意的挥挥手,犯人本就身受重伤,死了也是正常。  李平安瞥了眼犯人身上的鞭痕,紫中发黑,不似平日里行刑用的刺鞭,而是另一种串起来的铁坨鞭。  抽打在犯人身上,看似不如刺鞭血淋淋,却会五脏六腑破裂而死!  仵作自是清楚犯人受了重刑,不过他只负责验身份,确定死者没掉包,其他的事不会多说一句。  石三儿送走张管家,取来麻袋将犯人装起来,与李平安抬到后面荒地。  "李爷,你可好些年没埋尸了。  "那也熟练的很。  李平安用铲子探了探,寻个了尸骨少的地界,很快就挖好了坑,熟练的将犯人脑袋砍下来,扔进坑中开始填土。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无论多少年过去,手艺活儿不能忘!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苏六成了今年秋天,菜市口的第一批犯人。  老百姓仍然熙熙攘攘的围观,看了多少回都不觉着无聊,年前看砍贪官污吏,现在看杀无良商贾,他们是真该死啊!  来年鬼头刀砍到百姓头上,余下那些围观的也会欢呼,反正死的不是我。  见到头颅掉地,鲜血直喷,高喊吾皇万岁就准没错!  秋去冬来。  腊月廿三,临近除夕。  今年的冬天不太冷,只下了几场薄雪,街边少有见到冻死的骸骨。  亦或许是见多了,习惯了,眼睛就自动忽略了。  下了值。  李平安从天牢出来,天色已经昏暗,凛冽寒风吹过,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回家路上刚走几步,忽然听到悠扬雄浑的钟声。  当当当……  一连九声!  李平安倒吸一口冷气,五脏六腑霎时冰凉,转身就向天牢跑去。  "元武帝,崩了!  ————————  目前已知境界划分:  武道:内炼(凝气,护体,外放)——宗师  道家:观想(凝魂、夜游、日游)——真人  佛门:外炼(锻体、淬骨、洗髓)——金刚  鬼物:凝形阴魂,夜游厉鬼,日游凶魂,阴蜮鬼王  看到读者留言不明白境界划分,单独列出来对比,其他的如邪神、蛊师、魔道等等,后续接触了再补充。  PS:江湖高手讲究实用性,武者可以观想,道士会炼体,和尚也会修炼真气……不管黑猫白猫,能变强就是好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0章 谋反之夜 天牢门口。  下值的狱卒都赶回来,步履急切,面带忧虑。  去年太子谋反的混乱犹在眼前,更何况皇权更迭的大事,或明或暗都会发生争斗动荡。  随意一缕余波落下,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李平安见到夜班当值的杨差拨,逆着人群向外走,连忙招呼道。  "老杨哪里去,这时候牢里最安全!  杨差拨说道:"李爷,我必须得回家,家里就我媳妇和儿子……  李平安向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塞到杨差拨手中:"这是独门***,遇见贼人了撒一把,晚上紧锁门窗,莫要亮灯!  杨差拨抱拳道:"多谢李爷!  "保重!  李平安说完进入牢中,听到马校尉正在问话。  "还有多少米面?够吃几天?  马齐说道:"三天前采买的,足够吃半月。  马校尉又问道:"水缸,木柴,酒肉呢?  马齐说道:"其他的都不缺,就是木柴堆的不多。  马校尉满意道:"那就好,木柴没了就去拆两间遗弃的牢房。  "马哥,喝酒还是算了。  李平安出声提醒道:"国丧期间,严禁饮酒,一经发现等同大不敬!  "对对对,不能喝酒。  马校尉连连点头,正值上层权力更迭的敏感时期,定要万般谨慎小心,不能露出任何把柄。  李平安来到丙字狱的废弃仓库,双臂用力搬开刑具石碾,露出个三尺来宽的洞口。  黑咕隆咚,直通牢外。  "希望天牢不要出乱子!  李平安寻来个木板遮挡,又将仓库门关死,回到前面时发现出口大门关死。  半尺厚的铁皮实木门,落下门栓,捆上铁链。  马校尉让人搬来几根椽木顶上,纵使成建制的军队,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  李平安疑惑道:"这不断了与外面禁军的联络?  马校尉低声说道。  "这时候,什么军队都不能信!  ……  一个时辰前。  张府正堂。  张嵩坐在右侧太师椅,左侧坐的是镇抚司指挥使。  陈安眉头微皱:"张大人,为何急匆匆的唤我来,敏感时期少凑一起,免得让陛下生出防备。  张嵩慢悠悠的品茶:"宫里传来消息了。  陈安沉声:"哪位公公,确切吗?  无需张嵩回答,一道尖细的娘娘腔声音传来:"陈大人,咱家的消息你说准吗?  "康公公?  陈安面色微变,先是愤恨又转为惊喜,有这位陛下身边的红人联手,大事成矣!  康公公躬身道:"陈大人,先前在勤政殿,咱家出手重了,万望海涵。  "无妨无妨。  陈安连忙起身,欣喜道:"早说康公公是自己人,当时就再出手重些,我还让人查抄了康家产业,事后定加倍偿还!  张嵩说道:"老夫故意瞒着,免得演的不像,如此一来,陛下怎么会怀疑内侍司与镇抚司内外联手?  陈安连声赞叹:"张大人老谋深算。  镇抚司是陛下明处的眼睛,内侍司是暗处的眼睛,现在元武帝两只眼睛都瞎了,仅仅就是个年迈将死的孤家寡人。  张嵩说道:"闲话少叙,宫里现在什么个情况?  "陛下不行了,太医束手无策,已经让长春真人带魏王入宫侍奉。  康公公说道:"陛下现在连咱家都防着,只信长春那妖道,他哪知道啊,这宫里凡是有人的地界就有咱的眼线!  陈安诧异道:"竟然是三皇子。  张嵩说道:"老三的外公徐尊,是陛下最信赖的北疆大将,三十万边军在手,登基之后谁敢反对?  陈安笑道:"如此我等也不用冒险行事,静等魏王登基即可。  二皇子楚王、三皇子魏王,平日里与张嵩、陈安亲近,当初设计除掉太子、瑞王,就是为了推二人其一登基。  "让魏王登基,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张嵩说道:"魏王有母族为倚仗,可不缺你我支持,开始几年为了稳定,或许能容忍一二,过些年定会抄家灭门!  陈安问道:"那我们推楚王登基?  康公公闻言,眼中闪过鄙夷之色,陈安靠着杀良冒功、溜须拍马晋升指挥使,实则只是个无脑武夫。  张嵩说道:"楚王母族是江南世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安疑惑道:"那支持谁登基?  "那些岁数大的皇子,难免心思多,不好掌控……  张嵩缓缓说道哦啊:"十六皇子,赵佑,从小聪慧机敏,是个当仁君的面相!  陈安不禁嘴角抽搐,赵佑才六岁,是元武帝服金丹"返老还童",临幸一宫中女吏后所得幼子。  传闻这位皇子天生痴愚,六岁了还说不清话,确实是仁君之相!  读书人眼中的仁君,就是什么都不会,万事依赖臣子。  陈安说道:"让赵佑登基,会不会太过分了,即使朝堂通过了,宗室会不会反对?  三十余年经营,朝中大员与地方官吏,与张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在乎傻子当皇帝,只要符合自身利益就行。  宗室是赵家人,可不会眼看着皇权旁落。  张嵩说道:"等赵佑登基了,借口年岁尚小,需要选出一位摄政王辅佐,宗室那帮蠢货还会反对吗?  父子兄弟为了都会分银子闹掰,更何况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反正皇位轮不到宗室,不如趁乱分些好处。  陈安拱手道:"一切依张大人吩咐。  他已经上了贼船,没得选择!  见事情商定,康公公说道:"内侍司的人已经安排好,随时在皇城东门候着,我等过去时内外接应。  "如此甚好。  张嵩拍了拍手,六个张家人走进来。  "张旭,你去西城联络金沙帮、猛虎帮,皇宫钟声一响就闹事,闹的越厉害越好,引开禁军。  张旭躬身领命,转身离去。  张嵩看向旁的青衫书生,说道:"张元,你去联络七绝门、巨鲨帮……这八家帮派,等禁军离开后,进攻皇城西门!  张元微微颔首,几个纵跃消失不见。  张嵩从袖口取出四张名帖:"你们四个去京都东南西北四门,守将都是老夫的人,皇宫钟响之后,紧闭城门阻拦京营大军!  说话时转头看向陈安:"还需派镇抚司的人跟着,若是守将有异心,立刻斩首接手防务。  陈安微微颔首,取出名帖交给四人:"去镇抚司寻路同知,他知道派谁去。  这三件事关乎成败,张嵩已经推演过许多次,排查所有可能出现的遗漏,交给最为忠心耿耿的族人去做。  "剩下的就是静等了……  张嵩斟满热茶,轻轻的吹了口气,不疾不徐的品尝滋味。  陈安则心绪不定,一旦失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康公公闭目  沉思,表面并无任何惊慌,他自幼入宫,膝下无子女,对康家人并无多少亲切,失败了就权当陪葬!  堂中寂静无声,时间缓缓流逝。  卯时四刻左右,悠扬、雄浑钟声响彻京城,一连九响。  张嵩双目倏然放光,起身说道。  "陛下殡天,我等身为臣子,需入宫觐见,为陛下、为朝廷、为百姓安排好后事!  ……  金沙帮驻地。  六百精锐帮众汇聚一堂,个个穿着黑色劲装,持刀带剑。  腰板挺直,站列整齐,与那些混乱散漫的帮众相比,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金沙帮能独占济水码头,靠的不是数千外围,而是这六百精锐。  帮主罗图端坐上首,倒背着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左右六位堂主,年岁最小的是张大海,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因参与这般大事而兴奋,按住刀柄的手不断颤抖。  当当当——  一连九声钟响传来,罗图声若闷雷滚动。  "出发!  帮众轰然应诺,按照事先演练,堂主带着一百精锐杀向目标。  西城谁家有钱早已摸清,来到门外直接放火,等里面人慌乱逃窜,帮众破门而入肆意杀戮破坏。  男女老少屠杀殆尽,金银细软席卷一空。  张大海擦了擦脸上鲜血,肩上扛着厚背雁翅刀,手中拎着个颗头颅,双眼绽放赤红光芒。  这家人仗着亲戚当官,在街上横行霸道,屡屡去张氏汤饼吃饭不给钱,今天终于彻底报复回来,阖家上下尽数灭口。  "走,去下一家!  路上遇到同样劫掠的猛虎帮,双方畅快大小几声,叫喊着比试抢了多少金银、杀了多少人。  赢的继续努力,输的努力追赶!  ……  西城兵马司。  驻地。  牛提督站在瞭望台,看着四处起火的西城,叹息一声。  "早知如此,当初不该贪功!  这时。  麾下卢校尉登上瞭望台,躬身汇报道:"提督大人,闹事的人调查清楚了,是猛虎帮与金沙帮。  牛提督问道:"这两家帮会老实了数十年,在这敏感时候闹事,必有蹊跷,派人去查清他们目的。  "提督大人,是否先保护百姓?  卢校尉急切道:"西城十数家富户惨遭劫掠屠戮,再由贼人闹下去,不知还会死多少人!  "你在质疑本官?  牛提督冷声道:"我等维护的是京都安危,岂能因为几家富户自乱阵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担得起责任?  "提督恕罪,属下这就派人打探。  卢校尉连连躬身,再不敢提出兵之事,反正死的也不是他的家人。  ……  东城。  蒋府。  正在吃饭的次辅蒋文林,听到九声钟响,眼泪簇簇流下。  整理衣襟,对着皇宫方向三叩九拜。  "臣,恭送陛下!  饭桌上的夫人、子女,连忙跟着跪下。  夫人吩咐道:"快取老爷的官袍来,好入宫觐见。  京中谁人不知蒋文林是忠臣,外号马屁次辅,陛下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献上去。  "陛下都没了,那还去觐见什么?  蒋文林却是摆摆手:"这般时候,老爷我可不敢靠近皇宫,免得惹同僚误会!  夫人疑惑道:"那老爷  您哭什么?  "老爷我是伤心啊,以后可不容易升官了!  蒋文林擦干了眼泪,说道:"明日如若宫里来人了,你就说本老爷惊闻噩耗,悲痛欲绝晕了过去。  说完就对着墙撞了过去,嘭的一声,晕倒瘫软在地。  ……  四皇子府。  赵恺听到钟声,连忙请来戴恭。  "先生,父皇龙驭归天,我是否该入宫送行?  "这般时候更该镇定!  戴恭说道:"其一,陛下临终前没有让殿下进宫,显然无意传位。其二,无论陛下传位给谁,张嵩一系都会谋反,殿下只需静等即可。  赵恺皱眉道:"这般混乱时候,正是机会,难道不能主动出手?  戴恭摇头道:"以张嵩的算计,可不会让殿下能有动作……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奴仆惊慌声音。  "殿下,镇抚司的千户带人堵门,说京中事态紧急,严禁出入!  "陈安该死!  赵恺怒骂一声,对戴恭愈发信赖,问道:"魏先生,这该如何是好?  "殿下,你应该相信陛下。  戴恭缓缓说道:"臣负责洒扫乾元殿的太监相熟,近些日长春真人炼丹,与往日并无区别,不急不缓,不快不慢……  赵恺微微一怔,旋即不敢置信道:"难道说父皇……身为人君,怎么能视国朝如儿戏?  "陛下刚登基不久,便冒天下之大不韪,领兵北征。近些年又十数年不上朝,一心炼丹求道,不好说绝后,却是史书未有之肆意!  戴恭问道:"这般性格,又有什么事不敢?  赵恺激动的站起身,在书房来回踱步。  "明日一早,我就去问安!  ……  皇宫。  西门外。  三四千帮众汇聚一团,穿着不同制式的衣衫,头上都戴着白头巾。  城墙上禁军将领,运转真气厉声呼喝。  "皇宫禁地,靠近者死!  上千禁军弯弓搭箭,一旦靠近五十步距离,立刻射杀。  这时。  几个内侍走上城墙,为首的是内侍司大太监郝公公,手中举着圣旨,嗓音尖锐刺耳。  "霍将军,接旨!  霍将军当即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嘭!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额头剧痛,真气透入头颅乱搅。  临死之际抬头,模模糊糊看到内侍与禁军厮杀,又听到外面阵阵冲杀声。早就埋伏在西门的内侍,偷袭杀死值守禁军,打开西城门。  帮众趁机冲入皇城,与闻声赶来支援的禁军,绞杀在一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1章 新君登基 西山皇陵。  思恩殿。  赵晋倏然间惊醒,大汗淋漓,刚刚梦到皇宫起火。  “这是什么预兆?”  这个时代的人特别信梦,觉得这是上天的警示,解析后可预知凶吉祸福。譬如某人做个了皇帝梦,与左邻右舍吹嘘,然后就被诛九族了。  赵晋披上衣衫,走出宫殿,站在门外观景台向皇宫望去。  西山是京都西侧唯一山峰,四恩殿建立在半山腰,登高望远,大半个京城都映入眼帘。  自从幽禁皇陵,赵晋就时常眺望,以解哀思。  夜幕漆黑,京城中却火光点点,尤其是皇宫位置更是耀眼。  “皇宫怎么走水了?”  老太监全福如同幽灵,无声无息的出现:“老奴刚刚从京都回来,陛下崩了,城门紧闭,有人趁乱谋反!”  “父皇崩了……”  赵晋怔然许久,对着皇宫方向三叩九拜,安定心思后说道:“父皇身强体健,怎么会忽然归天,定是有奸佞谋害!”  “是又如何?”  全福说道:“你现在去也没用,谁能支持你当皇帝?”  赵晋闻言万般后悔,早知能活过父皇,那还造什么反!  老太监望着京城火光,恍恍惚惚回想起当年,承露帝篡位时京都也是这般景象,从繁华首善化作人间炼狱。  “兴许是活的久了,总觉得现在发生的事,过去曾经见过!”  ……  喊杀声响彻京城。  这一夜注定无眠,或者说凡是皇权更迭时,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混乱。  旧势力为了保护手中的权力,新势力谋求更多的利益,必然发生激烈的碰撞,双方的筹码都是九族!  更何况元武帝未立太子,死后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  自古权力动人心,令无数人为之着迷。  朝堂、地方,庙堂、江湖,皇族、勋贵,一个个不同的人,露出千奇百怪的面孔,如同扭曲的蛛网,覆盖在京都上空。  互相厮杀、围猎!  先淘汰出场的永远是百姓,没有任何理由,单纯的弱小就是原罪。  ……  皇宫。  禁军大多去西门支援,东门只有寥寥数百人值守。  镇抚司联手内侍司,里应外合,轻易打开城门,将值守禁军屠戮干净,再次将城门关死。  镇抚司、内侍司精锐,张家、陈家豢养的家丁、私兵,招募来的江湖高手、死囚,五千余人浩浩荡荡杀向乾元殿。  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跪地者轮刀砍死,逃跑者乱箭射死。  宫变之后,内侍、禁军都得杀光!  按照张嵩谋划,自此之后皇宫内外,皆由自己人掌控,皇帝安安稳稳坐在龙椅上打瞌睡即可!  垂拱而治,乃圣君!  很快,乾元殿遥遥在望。  一切都出乎预料的顺利,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拦!  张嵩面色却是愈发阴森,纵使按照最好的打算,也是经历血战后占据皇宫,篡改陛下遗诏。  越顺利,越不安!  陈安也感受到了诡异,沉声道:“陛下不可能没有布置后手,难道他真的糊涂了,猜不到我等谋反?”  康公公望向乾元殿,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莫非陛下假死?”  话音落下,身后十几位核心拥簇,纷纷面色剧变。  元武帝统御大雍四十六载,生杀予夺,其威严早已烙印到血脉,若是见到活着的陛下,大半人都得腿软跪下。  “哼!”  张嵩冷哼一声,安定军心道:“禁军拖在外面,宫中能有多少力量,纵使假死也无妨,请陛下真死即可。”  弑君!  十恶不赦之首。  无论生前多少功绩,凡是有此罪,定会遗臭万年,为后世所批判痛骂。  “要么陛下死,要么诛九族!”  张嵩幽幽说道:“九声钟响在前,所有人都认为陛下崩了,只要将知情的杀光,便从未有弑君之事!”  陈安等人已经没了退路,只得一路走到黑,领兵杀至乾元殿。  门外监视的太监,向康公公汇报。  “干爹,魏王殿下还在里面。”  “嗯。”  康公公微微颔首,落后半步说道:“张相,您先请!”  “陛下身边有绝世高手,号称与国同休两百余年,我等老胳膊老腿,还是小心为上。”  张嵩挥手示意,兵卒中出现两百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宫殿。  这些弓手体魄惊人,尽皆修持了外炼武道,所用弓、箭也非寻常,一箭可射穿犀牛大象。  又有数道身影跃出,个个面容凶恶,冲入乾元殿搜查。  一会儿功夫有人出来,手中拎着个胖老头,扔在地上说道:“里面只有这家伙,根本不见陛下尸首。”  “怎么可能?”  康公公面色刷的苍白,声音尖锐刺耳:“莫不是去了其他宫殿?”  陈安看向张嵩,此时只有他能做主,急切道:“是否全城搜捕?”  “陛下必然不在京都了。”  张嵩心思电转,此时哪还不知,所谓驾崩不过是钓鱼,等反贼全部跳出来再一网打尽。  “陛下活着的消息,只有我等知晓,便将陛下当做死人,按照原本谋划,请十六皇子登基!”  “内侍司送名帖,命所有大臣前来勤政殿,觐见新君!”  张嵩吩咐道:“镇抚司派人去四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京都墙高城深易守难攻,可阻十万大军!”ǐqυgetν.℃ǒ  陈安和康公公连忙吩咐麾下,按照张嵩所说行事,此时顾不得后悔,只能联手殊死一搏。  张嵩目光阴冷,又说道:“张旭,你带高手去几个皇子府,将陛下的儿子都请来。当真事不可为,也有谈判的筹码,大不了举族搬去西楚!”  张家传承数百年,曾经就是大楚臣子,出过数位三品的大员。  西楚朝堂,有许多张家故交,搬过去了仍然是人上人!  半个时辰后。  勤政殿。  几个内侍扶着赵佑,坐上龙椅。  康公公拿出墨迹未干的圣旨,宣读元武帝遗诏,确立新君。  魏王、楚王,以及另外十余位皇子,眼中闪过恐惧与嫉妒,即使是当个傀儡,也愿意坐上那个位子。  张嵩站在群臣上首,整理衣襟,三叩九拜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左右站着上百刀客,死死盯着殿中所有人,杀气凛然。  朝臣与皇子懂得趋利避害,看着地上血迹,门口几具死不瞑目的尸骸,自然而然的就腿软了,高呼万岁。  无需新君说话,张嵩自行起身。  “康公公,带陛下与几位皇子去后殿歇息吧,臣等还有要事商议!”  ……  四皇子府。  喊杀声阵阵,惨叫声连连。  府上护院奴仆正与乱军厮杀,幸好府墙特意加固,平日里多有训练,府中又储备了大量箭矢、火油,勉强能抵挡冲击。  几道身影凌空飞跃,挥手扫开箭矢,直奔后院而去。  书房。  赵恺眉头紧皱,瞥了眼老神在在的戴恭,心底方才稍稍安定。  “戴先生,乱军马上就杀来了,要不要走密道离开?”  府上有几条密道,直通王府外。  “殿下莫急。”  戴恭听到喊杀声,非但不害怕,反而面露笑意:“张嵩若是谋反成功,哪还需要抓捕皇子,反而会派人过来安抚。”  赵恺眼睛一亮说道:“张嵩失败了?”  “应是半败半胜,否则乱军也不敢围攻皇子府!”  戴恭仔细思索,说道:“臣猜测,大可能是张嵩杀入皇宫,却未能见到陛下,便想着挟持皇子……”  话还未说完。  噗嗤噗嗤几道声音,守在外面的侍卫接连倒地。  赵恺顾不得欣喜,从窗户看见四个凶戾汉子,杀的数十侍卫近乎溃败,每一个呼吸就有人倒地。  “先生,我进了皇宫会怎么样?”  “必死无疑。”  戴恭说道:“陛下,从不与任何人谈判,当年异族天狼王以掳走的十万百姓,换取北疆大军退兵,陛下断然拒绝。”  “天狼王恼羞成怒,杀十万人泄愤,陛下则是杀了二十万异族平民复仇!”  赵恺闻言,面色一白。  那时候元武帝方才登基不久,就敢屠戮二十万平民,成了天下读书人口中的暴君,也不愿意选择退步。  那现在,更不会放走张嵩!  或许儿子死光了,也比不过父皇的脸面与胜利。  说话间。  侍卫死伤殆尽,仅剩的几个退到书房外,恐惧的看着四个武道高手。  为首的汉子身高九尺,瓮声道:“殿下,乖乖与老熊走一遭,莫要挣扎,凭白受苦!”  “漠北人熊,什么时候成了张家走狗?”  一道清冷声音传来,却见青衫身影在檐角、树梢起落,仿若凌空飞渡,已然将轻身功夫修至绝顶。  戴恭始终神色轻松,对来人拱手道:“周大人,辛苦了!”  “我已经向陛下递了请辞奏折,今夜过后,云游四方。”  周纪步履似慢实快,几步就走到漠北人熊身前,屈指一点:“二十载臣子,为陛下做最后一件事……”  人熊怒火上涌,他纵横大雍数十载,从未有人敢这般轻视,两只蒲扇大的手掌抓向周纪头颅。  正好见到周纪双目,仿若幽深旋涡,恍恍惚惚见到许多杀过的人影。  噗呲!  周纪手指点在人熊头上,硬生生的洞穿头骨。  剧痛让人熊从幻象中惊醒,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普通栽倒在地。  另三个高手见此,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跑。  “……就是保住四殿下性命!”  周纪后半句方才说完,脚步飘飞,已然追上逃跑最快的高手:“黑刀老鬼,传闻有庖丁解人的刀法,可否见识一二?”  老鬼惊骇欲绝,运转真气抛出菜刀,两道破风声斩向身后。  周易单手画了个圆圈,轻易卸去菜刀上的真气,体内真气磅礴涌出,两柄菜刀以更快速度杀回去。  噗呲噗呲!  老鬼临死前低头,心口、腹部露出两个刀尖,转瞬没了气息。  卖了半辈子人肉包子的凶人,死于剁肉的菜刀!  片刻后。  周纪回到书房,身上一滴血都没沾,外面喊杀声已经彻底沉寂。  赵宪以皇子之尊,躬身拜谢道。  “周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早就听闻先生刚正,为国朝铲除奸佞,不惜己身,将来定能成为国朝柱石!”  周纪微微摇头。  “原本我相信读书能救朝廷,现在不信了,自此之后,一心武道以求先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2章 最后一战 京城北。  百里外镇远县,大雍京营五军驻扎之地。  中军镇武营大帐,外面插着明黄龙旗,上书开国太祖亲笔所写的"雍"字。  内里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帐外值守的禁军、内侍,个个气息浑厚,内力高强,放在江湖上能横纵一地闯出名号的高手。  帐内。  元武帝盘坐首位,与帐中将领一般高,举杯说道。  "上次与你们吃酒,还是十几年前,转眼间朕都老了。  左右都督、总兵、副将、参将,足有三四十人,面带酒意,高声说道。  "陛下万寿!  "朕还是听着元帅、大帅更悦耳。  元武帝抿了口酒,看向一名参将说道:"你是北疆那小子吧,孤身冲入异族军阵,中了十二刀不死。朕仔细想想……似是叫雷什么?  "臣雷振,愿为大帅效死!  雷振激动莫名,眼泪夺眶而出,四十年恍如一瞬,当年纵横北疆的元帅与小兵都老了。  "朕当真是老了,当年连军中游击、百夫长的名字,一样记得清楚。  元武帝说道:"今晚是朕最后一战,可惜,对手只是些臭鱼烂虾,终究是打的不痛快!  左军奋武营都督顾庆疑惑道:"陛下,您这般笃定张嵩会反?  元武帝假传死讯,还敲响了宫钟,此等事无论作何解释,都是戏耍天下人,难免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元武帝颔首道:"张嵩在朕身边有人,朕自然也在张相身边有探子!  帐中诸将恍然,这探子必然是张嵩极其亲近器重之人,否则哪能得知此等秘事。  正在这时。  帐外进来个内侍,禀报道。  "陛下,张嵩从西门破入皇宫,扶十六皇子登基,京城四门紧闭,参与谋反者人数过万!  帐中将军神情各异,有人破口大骂四门守将,有人庆幸在京营任职。  四门守将亦是元武帝嫡系,向来忠心耿耿,定是听到皇宫钟声才选择倒向张嵩,换做帐中诸将,大抵也是这般选择。  "知道了。  元武帝放下酒杯,环视一遭说道:"这顿饭吃不成了,等回到宫中,再与诸位畅饮!  诸将轰然应诺,离开中军大帐后,迅速拔起营寨,全军出发。  京营五军镇武,奋武,耀武,扬武,显武,共统兵十七万,再加上五千禁军精锐,大军开拔,茫茫人海浩浩荡荡。  中军。  元武帝坐在战车上,感觉精力不济,从袖口取出金丹服用,顿时精神体力勃发。  长春真人换上便装站在左侧护卫,右侧是个面容苍老的紫袍太监,传音提醒道。  "陛下,少服金丹,折损寿元。  "无妨!  元武帝说道:"朕这最后一战,可不能病恹恹的,让张嵩那厮看了笑话。  长春真人疑惑道:"陛下,您为何不在京城,一样能平定叛乱?  "朕千金之躯,可不会冒任何风险,与反贼生死搏杀,指挥大军横扫方才是上上之选!  元武帝正了正身子,精气神充沛,丝毫不像行将就木的老者  "更何况,不给张嵩机会,怎么将所有反贼尽数诱出?  长春真人俯首低眉,这般行事确实能清扫干净,只是又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叛乱,那就无从知道了。  或许,牧场主不在乎死多少,反正会有新的羊崽!  天牢。  吃过晚饭,狱卒凑在  一起耍钱。  马校尉坐庄,可惜运气不佳,短短时间输了上百两。  喧哗欢呼声不绝于耳,与到处凄惨哀嚎的京都,隔着一扇门,仿佛不是同个世界。  李平安看了眼刻漏,寅时三刻。  "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  对于元武帝赢,亦或者张嵩赢,李平安并无多少感触,在他看来昏君和女干佞都不是什么好人。  唯愿混乱早些平定,少死些平民百姓!  穿越至今第一次经历皇权更迭,现实比史书写的更残酷,"帝崩"二字背后不知多少刀光剑影。  思绪飘摇之际,门口值守的狱卒过来说道。  "牢外面来了个公公,说是要宣旨!  "公公?  马校尉面色一喜:"看来外边有结果了,快去开门迎旨。  李平安疑惑道:"为何要大半夜来天牢宣旨?  甲字狱空空如也,牢中没有犯人对新君有用处,即使大赦天下,也得等到守孝期满正式登基之后。  马校尉眉头微皱,问道:"确定是公公?  狱卒点头说道:"十来个公公,领头的穿着红衣,手里拿着圣旨。  内侍衣服颜色紫、红、蓝、棕、灰,后三者为应季穿着,前两样只有得了品级的太监才能穿,表明在宫中颇有权势。  马校尉沉吟许久,无奈摇头:"无论如何,也得出去迎接。  抗旨不遵,轻则斩首,重则抄家流放。  死守天牢或许今夜安全,却保不住父母子女,皇权大于天的时代,明知有异也得乖乖开门接旨。  李平安磨磨蹭蹭,落在队伍末尾。  牢门打开。  红衣公公带着十来个随从,进来后冷眼扫过,打开圣旨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内容大抵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要求狱卒立刻释放所有囚犯,不得延误。  马校尉说道:"公公,此事还需得司狱大人命令。  "你是说彭司狱?此人抗旨,已经就地处决了!  公公冷声道:"马校尉,现在你就是牢中长官,乖乖按照旨意办事,司狱的位子现在就是你的了。  马校尉骇然变色,哪还不知圣旨有异,说不准就是反贼伪造!  一旦遵从,说不得就成了反贼同党,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公公,没有司狱大人的命令,恕难……  马校尉话未说完,只听到头顶风声,下意识施展精修二十余年的拳法,右手按在腰间随时拔刀。  "拳法练的不错。  公公五指化爪,扣住打来的拳头,轻轻一抖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  马校尉惨叫一声,左臂断成了十几截,腰刀还未拔出,头顶又传来剧痛,五根手指轻易穿透颅骨。  "杀!  公公一声令下,数位内侍纵身落入人群,举手投足就将狱卒打死,其他内侍则搜查钥匙打开牢房。  "告诉犯人,乖乖听令守城,可以活命!  狱卒吓得高喊饶命,借着熟悉牢房地形,四散奔逃。  李平安混在其中,初时不敢显眼,直至拐了两个弯,摆脱追杀,立刻施展轻功向天牢深处跑去。  直至丙字狱仓库,钻入地道,又用木板挡住洞口。  片刻后。  天牢后面荒地,一棵枯树下的土壤凹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李平安迅速钻出来,从怀里摸出包毒粉,尽数洒进了地道,然后施展轻功向兴化坊跑去。  混乱之夜,熟悉的环境能提供更好的掩护。  李平安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张氏汤饼,远远看见门口有金沙帮众值守。  绕到铺子后面,纵身跃入院中。  屋子里还亮着灯,张伯张婶彻夜未眠,儿子所作所为,在他们眼中是捅破天的大罪!  李平安轻手轻脚走进厨房,默默躲在窗户下面。  什么趁火打劫,什么浑水摸鱼,都比不过性命重要!  且厨房有吃有喝,叛乱持续十天半月也无妨,纵使让张伯张婶发现了,他们也会帮忙遮掩隐瞒。  李平安心思稍定,回想内侍假传圣旨,隐约有所猜测。  "张嵩大抵是失败了,否则不会故意制造混乱!  街道上不断传来喊杀声、惨叫声,直至天色发白,方才渐渐平息。  腊月廿四。  清晨。  薄雾冥冥。  京都北门兵卒靠着垛口打瞌睡,忽然感到城墙震动,耳边传来轰隆隆声音。  睡眼惺忪的向外望去,吓得惊声尖叫。  "敌袭!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十七万大军压境,滔天煞气恍如漫天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咚!  大军按照鼓点声前进,大踏步丝毫不见混乱。  左右两翼有轻骑兵来回奔走探查,纵使胜券在握,元武帝仍然小心谨慎,以免中了敌人埋伏。  "朕这最后一战,要完美的谢幕!  这时。  城墙守将高声喝问:"城下何人,此乃大雍京都,还不速速退去,再敢靠近等同谋反,诛九族!  军阵当中。  元武帝挥手示意,紫袍太监运转真气,声音清晰传入城中。  "陛下在此,尔等还不开城门,抗命者,诛九族!  城墙上兵卒闻言,顿时议论纷纷,他们昨晚接到了新君旨意,紧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守将眼中闪过厉色,回应道:"当真是陛下?臣章杰,请陛下现身一见,若是真的定打开城门!  此等谋划大胜时候,少有人能按捺得意,大可能会现身炫耀一番。  结果章杰久久得不到元武帝回应,无奈下令。  咔咔咔机关声响起,十几根丈长的巨弩,向着紫袍太监说话位置射去。  发射弩箭的是机关床弩,通体由精钢铸造,数百兵卒合力上弓弦,号称先天宗师中了也得重伤!  这也是张嵩的计谋,只要将元武帝杀死,获得朝臣认可的新君,就有资格号令京营。至少可以互相谈判,让渡出足够的利益,那些军头不会为了死人去拼命!  莫要小看这般阴险算计,当真成功了,或许是改变历史走向的关键。  却见巨弩落入军阵,一连串穿透十数人方才力尽。  元武帝坐在站车上,嗤笑道:"张爱卿偏爱使些阴谋诡计,终究上不得台面,这让朕有些失望啊!  "陛下,章杰大逆不道,当诛!  顾庆单膝跪地说道:"臣请战!  右军、左哨、右哨三位都督,同样跪地请战,目光切切。今日破城平乱之功,不止会得元武帝赏赐,又能成为新君臂膀。  元武帝说道:"四门合围,先破者,可为头功!  "诺!  四位都督躬身领命。  "开拔!  顾庆一声令下,鼓声层层传递,三万左军奋武营杀向京都北门。  "开拔!  "开拔!  "开  拔……  又九万大军杀向东西南三门,唯五万中军按兵不动,护卫元武帝安危。  眼见着三万大军杀来,章杰厉声嘶吼。  "放箭!放箭!  "滚石、擂木,一定要守住!  值守北门的三千兵卒,听闻陛下未死,已然心生恐惧,再见茫茫然十倍大军杀来,更是肝胆俱裂。  正在这时。  有人撕开衣袖,露出明玄色内衬,抽刀杀向四周兵卒,大声呼喊。  "陛下回京,降者不杀!  "张嵩谋反,从者诛九族……  本就战战兢兢的兵卒,顿时再无抵抗之力,内应趁机打开城门。  奋武营顺着城门,如同洪流杀入城中,所有试图阻拦的反贼、叛军,无论武道修为、无论数量多少,通通如蝼蚁般碾碎。  个体力量在军阵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不过半个时辰,北城墙上换上了大雍龙旗,迎风飘荡。  "进城。  元武帝下令,中军开拔。  奋武营四下围剿反贼,为中军清扫道路。  历经一夜混乱,侥幸活下来的百姓,顺着门缝看向大军行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皇宫。  勤政殿。  参加早朝的官员稀稀落落。  昨晚后半夜,不知哪里流传出的消息,言称元武帝未死,原本支持新君的朝臣,大多数借口托病在家。  此时上朝之人,都是与张嵩牵连甚深,已无退路的官员。  小皇帝赵佑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任凭下面议论什么,有人问话就说"一切由张爱卿做主"!  群臣吵闹争论,如何应对元武帝。  有人说开门投降,有人说顽抗到底,还有人说弃城而逃,唯独没人认为能战而胜之!  新晋太子太保陈安,让群臣吵的头疼,询问道。  "张大人,您得拿个注意啊!  "十天!  张嵩说道:"固守京城十天,逼迫陛下和谈,我等所求不多,只是阖家离开大雍而已。  陈安问道:"陛下的性子,能答应吗?  "自是让陛下不得不退步。  张嵩说道:"其一,京都重地为我等占据,朝廷大军不能迅速平定,此事落在天下人眼中,轻则是中枢衰弱,重则是大雍将倾。  陈安恍然道:"若是我等拖上三五个月,说不得地方诸府,有人要揭竿而起了!  世家大族或许不会直接造反,却可以用钱粮支持野心家,也就是所谓的"扶龙",亦或者为王前驱。  "陛下这般年岁,可没精力再次平叛!  张嵩继续说道:"其次么,老夫已经传讯西楚、大越,至多十日就会犯边,与我等内外呼应。  殿中群臣闻言,稍稍宽心,没人去说通敌叛国之类。  平日里喊喊忠君口号也就罢了,现如今生死当头,没谁真的会固执迂腐!  陈安啧啧道:"陛下那身子骨,听到这消息,会不会直接……  话音未落。  殿外连滚带爬进来个内侍,慌张道:"城破了,陛下率大军围了皇宫,此时正在西门……  "不可能!  陈安不敢置信道:"京都墙高城深,当年太祖足足围困三月,方才破开。  "出去看看吧。  张嵩叹息一声:"临终之前,见一见陛下也好。  "啊——  一声惨叫传来,众人看过去,  却是新晋吏部尚书撞了庭柱,颅骨崩裂而死。  "蠢货,以为这样就能免罪?  张嵩迈步走出大殿,身后跟着陈安、康公公等人,唯独将小皇帝落在勤政殿。  片刻后。  登上西门城墙,见到外面如山如海的军卒。  十万大军,足足将整个皇城围死,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张嵩目光扫过,向着军中唯一战车躬身。  "臣,拜见陛下!  元武帝声音传出:"张爱卿,你不怕诛九族吗?  "臣当然怕,不过臣有的选吗?。  张嵩反问道:"陛下,臣从元武二十年,至今上了十二封辞职奏疏,全都被陛下打下来。臣知道,首辅当太久了就是个抄家灭族,然而陛下从来没想过饶恕臣,左右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元武帝冷声道:"君臣父子,朕要你死,你就得死!  张嵩摇头道:"臣也是有父母儿女的人,为什么要死?  元武帝说道:"此乃尊卑纲常!  "陛下莫要谈尊卑,赵家祖上不过是个渔民,硬攀附祖宗,也只能追溯到周天子册封的异姓王族。  张嵩说道:"臣张家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古皇后裔,论尊卑陛下差远了!  战车中元武帝沉默许久,传出几声讥讽冷笑。  元武帝看向战战兢兢的陈安,幽幽说道:"陈安,祖上三代平民,朕给你富贵还要谋反,不忠不孝之辈!  陈安自知难逃一死:"陛下,臣只忠于自己!  "哈哈哈!  元武帝闻言,朗声大笑:"朕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个乱臣贼子,绝无忠心可言。一个个杀了太麻烦,索性让尔等全部跳出来,一次清除个干净。  "杀光了,朝堂自然清净!  当年元武帝放纵十八路反王,故意等他们席卷四方,才派兵将其尽数剿灭。  一放一收,大雍又有兴盛之像!  如今假死引诱张嵩谋反亦如是,将所有明处暗处的势力,全数拔除干净,朝堂又是朗朗乾坤!  元武帝果断下令:"杀!  大军轰隆隆压向皇城,竟然不给张嵩等人丝毫谈判机会。  皇宫中有妃子、儿女,在元武帝眼中,远不如大获全胜重要!  元武帝现身时,值守皇城的内侍、镇抚司力士,个个吓得腿软,有不少人直接扔了兵器投降。  无需内应,片刻时间就破开宫门。  张嵩看着杀上城墙的禁军,丝毫没有恐惧,目光扫过左右,最终定格在年纪最小的孙女婿身上。  "明允,为何出卖为师?  "陛下能给的为师给你,陛下给不了的,为师都给了,将来继承张家权势,你就是大雍的隐皇帝!  十数年谋划的破灭,一坏在元武帝假死,二坏在京都轻易破城。  张嵩哪还猜不到出了内鬼,从勤政殿出来,便一直观察左右神色,唯有苏明允自始至终淡然无惧。  苏明允说道:"铲除女干佞,这不应是吾辈读书人的义务么?  "天真!你以为铲除了为师,这朝廷就会干净?  张嵩沉声道:"更何况,你绝不是那些迂腐愚忠的书呆子,有手腕有心计,外儒内法,否则老夫也不会选你做接班人。  苏明允忽然问道:"老师,你听说过芙芙姑娘吗?  张嵩微微一怔,听起来似是个女子名字,回想许久摇头道。  "从未听过!  "您这般大人物,当然没有听过。  苏明允说道:"毕竟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一个让人纵马踩死,连喊冤的人都没有的蝼蚁。  "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你就出卖为师?  张嵩怒道:"你知不知道,以陛下的性子,你,你的妻子,儿子,都会死于屠刀!  "那又如何?这本就是我的目的!  苏明允叹息道:"我没有书中圣人那么高的境界,也不是真心忠于陛下,更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  "只是想为这个可怜女人报仇,还了她的情分,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  禁军已经杀过来,刀锋划过肌肤、穿透脏腑的声音响起。  权倾大雍数十载的张嵩,倒在了血泊当中,一同谋反的官吏尽数杀光,连审判的机会都不给。  苏明允眺望自家方向,眼中闪过悲恸,任由禁军捆绑押解。  城门口的尸骸血迹,自有人负责打扫清洗,保准晌午时分就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元武帝领兵来到勤政殿,重新坐上龙椅。  禁军统领汇报道:"陛下,魏王、楚王及诸皇子,已遭反贼谋害!  元武帝神情冷漠的点头,似是早有预料,下令道。  "召老四入宫,命翰林院拟旨,立为太子!  "首辅,由蒋文林暂任,告诉那老家伙,再敢装病朕就让他病死……  "吏部,由谭成和暂领……  "兵部……  元武帝下达一条条命令,显然在假死之前,已经安排好诸部人选,以迅速填补张嵩等人造成的朝堂空缺。  经历一番折腾,丹药效用耗尽,精气神萎靡的厉害。  元武帝歇息片刻,忽然看向跪在龙椅旁的小儿子,语气温和的说道。  "父皇有愧于你,可有什么愿望?  赵佑皱着眉头思索很久,反应之慢似痴似傻,慢吞吞的说道。  "父皇,唯愿来世不生帝王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3章 悔不当初 "巳时了。  李平安顺着窗户缝,打量日头判断时辰。  生活在大雍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十二时辰计时法,换算成记忆深处的24小时制,还得手指掐算几下,大抵是九十点钟。  没有什么比习惯的力量更强大!  自然而然的潜移默化中,李平安彻彻底底成了大雍人。  "也不知几百年后,会不会忘记前世?  李平安从厨房寻了几个个面饼,补充体力,他在等一个人。  街上有军队轰隆隆过去,嘈杂混乱的喊杀声中有张嵩、陈安等名字,显然最后胜利者是元武帝或者新君。  眼见着到了晌午。  "或许死了,或许被抓了,亦或者顾不上老爹老娘了……  李平安从厨房出来,悄无声息来到堂屋外,见到张伯张婶跪在神像前诵经祈祷。  听了片刻。  大抵是保佑儿子张大海平安,保佑孙子张磊平安,从未有提及自己生死。  李平安从怀里摸出个布条,裹上石子屈指一弹,正好落在神像供桌上,在张伯张婶回头前消失不见。  张伯下意识摸向腰间短刀,打量片刻见不到人影。  张婶拿起布条,上面用木炭写着两行字,只是她不认字,连忙催促张伯。  "老头子,你快看看写的什么?  "藏好金银,送给狱卒,主犯变从犯,死罪变流放。  张伯念完之后,脸上绝望化作惊喜,任谁都知道谋反诛九族,改为流放已经是侥天之幸,连忙对着神像磕头。  "拜谢神仙老爷!  张婶疑惑道:"老头子,这不是有人扔……  "哪有人,明明是神仙老爷显灵了!  张伯起身说道:"你去将家里的金银扔到井底,银票塞到墙缝,细软埋到院后面槐树下,我将这布条烧了去!  张婶也明白过来,连忙起身去里屋收拾。  张大海近些年经常送银子回来,老两口不缺吃穿,全部存了起来,现在成了救命钱。  甲二十九号院。  地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大门让人暴力撞开。  李平安纵身跳上房顶,见到院子里躺着四具尸骸,身上穿的是猛虎帮衣衫。  或者中毒而死,或落入陷阱。  堂屋、里屋让人翻得乱糟糟,衣衫被褥扔了一地,床上假人身上插着刀子,床边躺着弩箭射死的尸骸。  "幸好躲在牢里,否则又是一场死劫!  李平安不禁叹息,在这个时代活着当真艰难,动辄就有性命危险。  十四年间,已经直面两次死劫,生死一线,靠着小心谨慎躲过的死劫,没有十回也有八回。  花了小半个时辰。  李平安将屋子院子清理干净,尸骸扔到大街上,自然有差役清理。  "这些家伙倒也不白来,又舍命资助几百两!  下午。  衙役四处张贴安民告示,陛下已经剿灭反贼,并告知未来一月京都军管,非必要禁止在街上溜达。  李平安看过之后,方才知道元武帝假死,恍然有种经历历史大事件的感觉。  "昨夜之事,定然青史留名,不知后人如何评说!  元武四十六年。  冬。  张嵩谋反,扶伪帝登基。  帝领兵平乱,血染京都,死伤数以万计。  翌日。  临近晌午。  李平安见街上彻底安稳,不似有反复,才慢悠悠的去天牢当  值。  路上遇到不少兵卒,正挨家挨户搜捕反贼余孽。  凡是与谋反案相关的家族,先抓后审,胆敢有任何反抗就立斩当场。  "这下天牢还不塞满了?  李平安来到天牢,门口值守的换成了禁军,进去后果然闹闹哄哄一片,甲乙丙三狱都挤满了人。  喊冤声抑扬顿挫,惨叫声连绵起伏。  来到伙房。  马齐正在做饭,见到李平安进来,哭丧着说道。  "李爷,我叔他……  "节哀顺变。  李平安问道:"昨晚你怎么躲过去的?  马齐说道:"我躲进了米缸,那些反贼也没仔细搜查,放走犯人就离开了。  李平安问道:"牢里死了多少人?  "具体不清楚。  马齐摇头道:"有人说死了一半,有人说七八成。  李平安微微颔首,与估摸的差不多,昨晚出事时正值交班期间,牢中狱卒数量最多,死伤也就惨重。  "现在牢里谁管事?  马齐说道:"陈书吏,暂代司狱。  李平安眉头一挑,仔细思索又在情理之中,陈书吏家在天牢待了几代人,当年有机会跳出去也忍住了诱惑。  彭司狱、马校尉死于叛乱,常管营资历不够,减等、提牢序列靠后,正好轮到陈书吏上位。  李平安问道:"今天粥稠么?  马齐连忙说道:"陈大人特意嘱咐,稠的能竖筷子。  "陈大人是个念旧情的,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安心干活没人顶替,我去牢里探望下旧友故人。  李平安知道马齐担心什么,任谁在京城有个稳定赚钱活计,也不愿回乡下种田。  拎着饭桶,从甲字狱开始。  牢房里挤满了官吏,有的须发皆白,有的年纪轻轻。  或许是知道必死无疑,也就没人跪地求饶,反而凑一起骂元武帝,甚至撕下囚服写血书,言称将狗皇帝罪行流传后世。  李平安扫了眼没熟人,按照规矩一人一勺。  直至甲七狱。  牛都督倚在栏杆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牢房,不禁有些唏嘘。  几代人靠着天牢吃饭,到了他这一代,全部还了回去!  "牛大人,吃饭了。  一道声音传来,牛都督转头看去,见到面容苍老的狱卒。  "平安?  牛都督认出狱卒身份,叹息一声:"当年一句玩笑话,谁曾想成了真,悔不当初啊,落得个抄家灭族!  "牛大人一路走好。  李平安无奈摇头,牛都督不同于张大海,后者只是个帮派头目,入不得朝廷法眼,前者则是执掌兵马司的武官。  任凭送多少银子,也不敢减轻罪行!  牛都督说道:"平安,求你帮忙支会一声,莫要我妻儿老小行刑,临死前就别受罪了。  李平安说道:"牛大人放心,定会好生照顾,临行前给你调监去见一面。  "多谢!  牛都督感激涕零,世人多落井下石,少有人雪中送炭。  李平安继续送饭,很快又见到了刘前司狱、郑前司狱、万前司狱……天牢一系靠着张嵩高升的官吏全都进来了。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老领导,李平安感觉很是怪异,仿佛牢房才是当官的最终归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4章 吸功大法 探望慰问过老领导。  李平安来到乙字狱,一号狱就见到了老熟人。  毒魔手,庞开!  "呦,这么快又回来了。  李平安与乙字狱犯人说话,远比在甲字狱欢乐,那群玩心眼搞斗争的贪官污吏,比混江湖的凶人危险多了。  庞开死过一回的人,没有任何恐惧,独眼转动。  "李爷,有酒没有?  李平安说道:"你知道这里的规矩,酒可不便宜。  庞开舔了舔嘴唇:"我知道张嵩有个私生子,前天偷摸出了京城。  李平安说道:"现在去追,可能晚了。  庞开笑声尖锐刺耳:"桀桀桀,我给他们一行人下了奇毒,出不了百里就会发作,定然躲在京都附近。  李平安好奇道:"为什么下毒,他招惹你了?  "没有。  庞开摇摇头,呲牙道:"听说张家是劳什子古皇后裔,我就想试试,贵人血脉是不是与咱这泥腿子不一样,中毒了还能跑吗?  李平安竖起大拇指:"这值一坛酒。  血统论与出身论在大雍很有市场,许多人都相信大家族的人血统高贵,出身不好的百姓生下来就有原罪。  龙生龙,凤生凤,官老爷的儿子会当官,泥腿子的儿子会务农!  "天子"二字,本就是血统、出身的极致。  回到伙房。  李平安拎了坛酒,出门回转,又拎了一坛。  庞开拎起酒坛,畅快的咕咚咕咚饮了半坛,江湖人喝酒都是这样,像读书人那般品味,会让同行嘲笑。  "李爷,那家伙从南门跑,老的小的三十来个,领头的叫张恒……  李平安询问得知,那奇毒名字叫"缠心"。  很美的名字,很危险的毒!  一旦中了缠心毒,心脉虚弱气血衰竭,莫说逃跑赶路,连吃饭喝水都要人伺候。  "来世做个好人……  李平安说道:"你把这钻研奇毒的劲儿,放在医术上,或许能著书立说流传后世。  庞开微微一怔,愣愣的看了李平安许久,点头答应道。  "好!  继续送饭。  乙字狱犯人们闻到酒香,哄闹着要喝酒,听话的苦苦哀求,不懂事的嚣张威胁。  李平安多给了同监的犯人一勺饭,无需多说什么,回头就见到那嚣张犯人鼻青脸肿。  再敢出声威胁,与审讯的狱卒说句话,明天就畏罪自杀了。  狱卒之贵,不外如是!  乙十狱。  李平安又见到了熟人,直接将酒坛放进去。  "道长,欠你的酒现在该还了。  灵微单独一间牢房,脖子上戴着百斤铁枷,肩胛、膝盖有锁链穿透,脚上锁着铁镣。这是顶尖武道高手的待遇。  "是你啊……  灵微回想起十几年前,曾用武功与狱卒换酒喝,叹息道:"自当年离开天牢,师尊将我逐出师门,便滴酒不沾了。  李平安神色诧异,嗜酒如命的灵微竟然戒酒了。  "道长想吃什么尽管说,定帮你置办来。  灵微传授大蟾气,虽是公平交易,却也救了周易性命,临终前理应好生照顾。  灵微问道:"你还欠我几坛酒?  "五坛。  李平安清楚记得,当年送了五样京都名酒,灵微就假死脱身了。  灵微喃喃道:"行刑那天一起送来吧,当年因醉入狱,如今  醉死也好!  "定为道长寻来上等好酒。  李平安点头答应,拎着饭桶继续送饭。  丙字狱犯人数量最多,一个反贼少说几十家属,乌泱泱挤满了人,喊冤声,咒骂声,哀嚎声,哭泣声……  "安静!安静!  "再嚎就上刑!  值守狱卒挥舞着皮鞭,哪个牢房有声音,不管是谁就抽过去。  见到李平安送饭,主动打招呼:"李爷,给这么多犯人送饭,需不需要帮手?  "还行,送的过来。  李平安笑着回应,来回拎了十几趟终于送完。  丙字狱没有关押张伯张婶,李平安就猜到银子送出去了,天牢关押的是诛九族的主犯,其余从犯关在京衙、兵马司牢房。  谋反案涉及上万人,连带九族至少数十万。  元武帝不可能全都杀了,大概率会下旨宽恕从犯族人,由死刑降为流放,以彰显宽厚仁德。  张大海这种帮派头目,可以是从犯,也可以是主犯,只看刑部怎么上报。  元武帝也不可能逐个核对,谋反主犯诛了九族,从犯砍了头,余下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送完了饭,李平安来到廨房汇报。  "拜见陈大人。  李平安躬身施礼,说道:"乙字狱庞开供出了张嵩族人……  陈书吏闻言眉开眼笑,如此大功,足以去掉"暂代"转为正式司狱,连声夸赞道。  "平安不愧是牢里的老人,这事儿办的漂亮,回头给你加加担子,升为差拨,帮着管管新来狱卒。  李平安连忙拒绝道:"陈大人,咱这岁数,送个饭就行了。  "诶,你这厮也忒胆小了。  陈书吏知晓李平安性子,说道:"有功也不能不赏,照样升差拨,不过只需管着伙房。  这叫低职高配,言外之意,以后伙房的好处都归李平安了。  李平安拱手道:"多谢司狱大人。  "暂代,暂代!  陈书吏听的高兴,问道:"牢里那几位大人怎么样?  李平安说道:"按照您的吩咐,逐个好生探望安慰了。  早上见到厨房的稠粥,听是陈书吏特意嘱咐,李平安就明白什么意思。陈书吏暂代司狱,不好去探望老领导,免得有显摆的嫌疑。  陈书吏叹息道:"涉嫌谋逆大罪,又是张党一系,牢中也不好安排酒肉,平安可有什么办法?  李平安思索片刻,说道。  "粥里熬上肉条,我送饭时舀给几位大人,纵使有犯人瞧见了,都是一个桶里盛的饭,也说不出什么对错。  陈书吏啧啧道:"平安果真是人精,这法子可有名头?  "这叫,吃着明白!  ……  回到牢房,李平安来到牌桌。  "李爷,快请坐。  杨差拨连忙搬来椅子,感激道:"多亏了李爷的毒粉,否则我一家三口,昨晚就死在那群反贼刀下。  李平安问道:"遇见哪个帮派了?他们帮主就在乙字狱,该报仇别手软!  京中帮派精锐去进攻皇宫,那些外围青皮、混混,则趁乱四处***烧。  寻常人家没有家丁护院,遇上了只能舍命一搏或跪地求饶,运气好能活命,运气差了就是灭门惨案。  "不是帮派,是……京衙的差役!  杨差拨恨声道:"领头的叫牛二,以前有些恩怨,领着七八个白役冲进我家,让毒粉毒死了四个,剩下的都吓跑了。  "过去了就好。  李平安安慰几声,看了看周围稀稀落落十来个人,没了往日喧哗热闹。  路上遇见到个陌生人枉死,都会物伤其类,更何况昨日还一起耍钱玩闹的同僚,忽然间就阴阳两隔,很难不悲恸。  李平安问道:"有谁见到石三儿么?  林仓说道:"李爷,昨天三爷让反贼杀了,今早见着嫂子领走尸骨。  李平安说道:"牢里还剩多少人?  "一半吧。  杨差拨估摸算了下,说道:"招齐人很容易,只怕新来的不懂规矩,嘴不严实容易坏事儿。  天牢油水丰厚,狱卒老了就将职位传给儿子,十年八年不见有新面孔。  上面官吏也乐得如此,知根知底的属下才用的放心,毕竟牢中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万一进来个镇抚司探子、内侍司密谍,影响仕途啊!  "小心些就好。  李平安推测,大抵也不会招外面的人。  死于叛乱的狱卒,可以招其后辈,以示朝廷安抚,再从京衙、县衙牢房调遣,很容易就拼凑出足够人数。  极少的外来新人,要么是官吏亲戚,要么是花了银子。  或许真的有人凭本事进了天牢,用不了三五年,也会同化成老狱卒,主动维护自己的利益。  谁又能拒绝一个,能传给子孙的铁饭碗呢!  晚上送饭时。  几位老领导吃到肉条肉片,瞥了眼别的犯人饭碗,不禁露出感激之色。  下了值。  李平安绕了一圈,来到牢房后面荒地。  寻到记忆中地点,三下两下挖开地面,见到腐烂大半的尸骸。  "不是这具……  李平安默诵超度法咒,将尸骸挪到一旁,继续向下挖,很快又见到零散的骸骨。  估摸腹部位置,仔细清扫土石,终于寻到了目标。  卷成拇指粗、寸许长的锦帛。  李平安戴着皮手套拿起锦帛,寻了个僻静处小心打开,率先看到的是《吸功大法》四个大字。  完全打开后,发现锦帛不知何种材质,坚韧若牛皮,字迹清晰完整。  "这功法果真邪异……  李平安粗略扫过全文,功如其名,可以吸收吞噬他人真气。  吸来的真气不存于丹田,而是游走全身经脉,打斗厮杀时真气喷薄而出,如惊涛骇浪,无需招式就将人轰杀。  "吸人真气,十存其一,损耗虽大,却也不是问题,丙字狱多的是凶犯……  李平安看向功法末尾,以赤血字迹书写。  ——吸人真气,减寿一年,百人真气,立死当场!  "寿元,我不缺,只是这功法究竟是消耗寿元,还是他人真气与己不合,损耗经脉气血,造成的间接折寿……  "还需仔细试验,莫要贪婪捷径,毁了根基!  李平安的长生天赋,并不能降低肉身伤害,也就是胳膊腿断了长不出来,经脉损坏了也难以恢复。  收好功法锦帛,看了眼埋骨无数的荒地,心生感慨。  半年前,石三儿处理犯人尸骸,故意唤李平安搭手帮忙,就是暗示那修炼后折寿的邪功,留在尸骸当中。  李平安装作不懂,直到现在张家灭族,石三儿也死了,才来取走功法。  "我大抵是个冷漠无情的人罢,处处提防,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石三儿有个儿子,年岁差不多,明日与陈大人打个招呼,招来牢中做狱卒,也算是偿还了因果!  ……  腊月三十。  元武46年的除夕。  京都仍然处于军管当中,街上空荡荡几乎没有行人,没有爆竹,没有红灯笼,自然也就没了年味儿。  子夜时分。  月光洒满庭院,清冷朦胧。  李平安如往年一般,包了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大雍有类似于饺子的食物,不过叫"水点心",吃法更像是大馅馄饨。  从赵家铺花大价钱买了坛十里春,掌柜的吹嘘已有五十年份。  "又一年!  李平安斟满酒杯,对着月亮敬了敬,然后将酒洒在院中。  从盘子里夹了个饺子,囫囵着吃到嘴里,烫的李平安呼呼呼哈气,雾气朦胧中烫的眼泪都流出来。  饺子就酒,吃完喝完过了子时,到了元武四十七年。  李平安从怀中取出书册,手工装订,空白书封,翻开后是拼音混合简体版的吸功大法。  完整抄录后,锦帛已经销毁。  先用水泡,没有浮现隐藏文字,又用火烧,也没发现秘密夹层。  "可惜,看来我不是话本主角!  李平安自我调侃,逐字逐句的参悟吸功大法,待到完全透彻后,再想办法在犯人身上做试验。  年后。  天牢恢复当值。  犯人一日少一批,刑部验明正身,拉去菜市口砍头。  过了个憋屈年的百姓,终于有了乐子可看,鲜红的血喷在地上,可比简单的贴红纸挂灯笼有趣多了。  犯人脑袋咕噜噜掉地上,百姓就欢呼陛下万岁、朝廷英明。  李平安很不明白,百姓到底高兴个啥,贪官污吏收取苛捐杂税,从他们身上搜刮的钱财,也不见还回来!  苦一苦百姓,杀一杀贪官,名声、银子全让朝廷赚了。  从年初到二月二龙抬头,菜市口的血就没干过,凝结成了厚厚一层黑痂。  京都外的乱坟岗埋不过来,差役将头颅、尸骸堆起来,搭上枯枝树叶一把火烧成飞灰,生前机关算尽,死后落得个孤魂野鬼。  当真是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乱坟岗中葬过当朝首辅,埋过一品大员,夜半鬼话时候,不知是纵论朝政,还是骂几句狗皇帝!  这日清晨。  伙房。  李平安刚进门,就听见马齐着急忙慌的说。  "李爷,不好了,我那兄弟……呸,那魏氏米行让人查封了,听说是背后是张党的人,盗卖国库的陈粮!  现在都二月份了,朝廷仍然在不断的抓人、抓人,再抓人。  初时是元武帝的意思,毕竟斩草要除根,随着斗争扩大化后,慢慢成了朝廷新兴势力坐稳位子、获取利益的手段。  凡是与张党沾边的,都冠上反贼的帽子,通通抓进天牢重刑审问。  是也是,不是也是!  李平安说道:"你先去别的地界买粮食,等过段时间,城南米行重新开门了,再去认个亲戚就行。  马齐疑惑道:"还能开门吗?  "白捡钱的生意,张家不做了,多的是人抢着做!  李平安吃了半笸篮馒头,拎着桶去牢里送饭,经过乙六狱时,发现多了个新犯人,随口问了句。  "打哪来的?  犯人是个懂规矩的,谄媚说道。  "见过大人,咱在江宁府厮混,江湖朋友送了个绰号,摩云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5章 寿元之说 大侠,你可算来了!  李平安双眼放光,仔细打量费凉,笑着说道。  "久仰久仰。  这些年修炼龙象般若功,时常回想起智刚,自然也就忘不了费凉,本以为这厮能逍遥一辈子,来个作恶的享富贵又延寿。  今日见着了,方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费凉诧异道:"大人您听过在下的名号?  摩云手费凉武道修为一般,靠着乐善好施、扶危济困博得大侠名声,然而出了江宁地界就少有人听过。  李平安微微颔首:"曾有个绰号狂僧的犯人,讲过你的事情。  "智刚……  费凉面色阴沉,当年智刚途经江宁府,两人结了仇怨,定不会说什么好话。  李平安又舀了一勺:"大侠,吃好喝好!  说罢,拎着桶离开。  纵使要好好招待,也要查清楚费凉的底细,诸如有无背景,因何入狱,外面可还有族人之类,免得留下手尾。  送完饭,翻阅犯人卷宗。  记录费凉勾结江宁府官吏,蓄养山贼劫掠百姓,为祸一方,镇抚司联手地方府兵清缴,送往天牢待斩。  "这定然不是真正罪名……  李平安翻看甲字狱犯人,查到近日入狱的江宁府通判,罪名是行贿前首辅张嵩五万两。  "如此看来,费凉的靠山就是江宁通判了!  贪官落马从来不是因为贪污,要么靠山倒了,要么斗争输了。  江宁通判抄家,流放边陲,侥幸留了个活口。牵连出来的费凉,涉嫌聚众造反,成了新任镇抚司指挥使的功绩。  "这换了指挥使,手段也没啥变化啊?  李平安顿时放心,既然费凉三族尽诛,九族流放,那便能随意折腾了。  知会了同僚一声。  当晚费凉就遭受了大刑,狱卒什么话都不问,就一直上刑。  费凉晕死过去,狱卒上报说犯人嘴硬的很,还需加大刑罚,连续折磨了三天,气息奄奄眼见就要断气儿。  这还不算完,李平安送的饭里面加了佐料。  时而腹胀如鼓,偏偏难以排出,时而太过通畅,一天泄二三十回。  又有诡异奇毒,全身发痒,足足抓破了三层皮才熬过去。  亦或者如小米粒大的蛊虫,钻入肺中啃咬,日夜哀嚎不停。偏偏又中了缠心奇毒,全身酸软无力,想一头撞死都难!  隔着栏杆。  李平安看着凄惨的费凉,没有丝毫愧疚或怜悯,比之所犯罪恶,报应难偿其万一。  "做人要善良,但不能圣母!  ……  这日傍晚。  李平安来乙二十四狱送饭。  左右看看没有同僚,狱中正好有两个犯人。  其中一个血淋淋的蜷缩在墙角,时不时发出哼哼声。另一个犯人面目狰狞凶狠,霸占了两床草席,将两碗稀粥都喝进了肚子里。  监舍中的争斗,狱卒少有理会,甚至会指定"牢头",方便管理。  李平安看着凶恶犯人,默数十个数。  噗通!  凶恶犯人晕倒在地,发出均匀呼吸声,仿若睡死过去。  "我这***又厉害了几分!  李平安露出满意之色,借着送饭方便,经常拿乙字狱犯人试验药方,经过不断改进,终有一日能做出迷晕宗师的奇毒。  外边可没这么多武道高手,自甘情愿的试药!  旁的犯人面露疑惑,抬头看向李平安:"大人,您这是  ?  李平安说道:"我教你个法门,好生修炼,便与同僚打招呼,免了你的刑,每日都有米饭馒头!  犯人顿时来了精神:"大人请说。  "你将手贴在他的丹田,运转真气,化作阴阳螺旋,探入丹田,牵引其真气经劳宫,过少府……所得真气,散于任脉。  李平安所说正是吸功大法中,吸取他人真气的法门。  之后还有运转炼化之法,尚未告诉犯人,且吸取之法有缺漏,会伤及手掌、肩胛窍穴,吸收十几次就废了胳膊。  犯人修炼了十几年武道,熟悉人体经脉,很快掌握了吸功之法。  一缕缕异种真气,顺着经脉流入任脉,汇聚成团后停滞不动。  "这功法简直……  犯人骇然道:"是无上神功!  李平安目光看向凶恶犯人,只见他睡梦中不断抽搐,剧痛让面容青紫扭曲,直至丹田破碎气绝而亡。  这般模样,与吸功大法描述的一般无二!  "感觉怎么样?  "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犯人一个时辰吸收的功力,抵得上过去两三年修行,当年若有此神功,定能纵横江湖所向披靡,迫不及待的问道。  "大人,这真气虚存经脉,后续可还有炼化之法?  "当然有。  李平安幽幽说道:"等你多吸几个犯人,真气充盈了,再传你炼化之法!  犯人拱手道:"多谢大人。  李平安从怀中摸出个丹丸,说道:"将这药丸吃下,十天后,到时候我给你想办法,假死脱身!  犯人问道:"大人想要什么?  李平安说道:"自此之后,你就听命于我。  犯人盯着丹丸看了片刻,接过来吞入腹中,也不问是什么奇毒。  死亡中一线生机,任谁都会紧紧抓住!  李平安满意点头,问道:"吸收真气后,经脉可有刺痛、萎缩之感?  犯人摇头道:"略感膨胀,未有刺痛。  李平安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又亲自用真气感应,确定吸收他人真气不会损害经脉。  片刻后。  狱卒过来查看犯人,熟练的定性为畏罪自杀,通知刑部仵作核验身份。  下值之前就埋了,可不能耽搁回家吃饭!  修行吸功大法的犯人调去乙十九狱,与另两个犯人同监,其中一个是江湖上有名的内炼高手,正适合吸收真气。  下值后。  李平安寻了个借口,待在天牢没有回家。  隐在暗处,静静的看着那犯人,但凡有出卖的意思就会现身。  "这邪功一旦泄露出去,那就只能改头换面了!  ……  转眼十天过去。  傍晚。  乙二十八狱。  犯人独自一个监舍,过去几天发生了怪事,凡是与他同监舍的犯人,就会莫名其妙的自杀,于是只能分配单间。  李平安拎着饭桶过来,舀了两勺稠粥倒进碗里。  犯人看见掺在饭里面的肉片,欣喜道:"多谢大人!  李平安等犯人吃完饭,说道:"今天教你炼化真气的法门,好生修行。  犯人沉声道:"大人放心,日后咱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这十天吸收了六个犯人的真气,即使每个只剩下十一,加起来也是他真气的两倍,抵得上三四十年潜修。  李平安说道:"运转真气,自丹田至任脉,二气混一,如阴阳相合  ……  犯人按照炼化法门,以自身真气与异种真气融合,只觉得经脉痛如刀割,几乎要断裂成几截。  "嘶——  咬牙强忍着剧痛,炼化了任脉真气。  犯人运转炼化后的异种真气,比不上丹田真气如臂指使,就像是小孩抡大锤,不过整体实力强大了许多。  类似于精修百年真气,即使不通招式,一掌打出去也能拍死猛虎!  李平安问道:"如何?  犯人仔细感应经脉、真气变化,说道:"炼化时任脉有所损伤,运气、回气时有刺痛感,很可能是持续伤害。  "异种真气掌控力差,难以施展精妙招式,真气消耗后,回复速度比不过丹田真气。其他细节问题,还需慢慢推测!  李平安颔首道:"这就足够了。  吸功大法炼化的真气,仍然存储在经脉当中,对自身真气并无影响。或者说不能混淆,还需自身真气为杠杆,撬动控制吸来的异种真气。  犯人缓缓收功,问道:"大人,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李平安估摸了下时间,语气温和的说道。  "现在。  "现在?  犯人忽然感觉鼻尖发热,摸了一把,满手的紫黑血液。  "你你你好毒……  话音未落,倒地气绝。  "我向来说话算话,这就带你出去。  李平安唤来同僚,经仵作核验后,亲自搬到天牢后荒地。  埋土时,不忘将犯人头颅斩下,免得遇见什么百毒不侵之体!  自此之后。  隔几日李平安就寻个实验体,先吸收真气,再炼化真气。  大多数犯人听话,为了有可能假死出狱,乖乖的做小白鼠,直至最后一天中毒身亡。  也有两个犯人,或许天性多疑,或许看透了生死。  大半夜时呼喊值守狱卒,说有秘密汇报,结果狱卒来没来,李平安先从阴暗处走出来。  "你有话说?  "没有!  犯人乖乖闭嘴,却也逃不脱暴毙而亡。  栏杆外。  李平安面无表情,看着犯人七窍流血,眼神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我终究是回不去了!  ……  春去夏来。  蝉鸣声阵阵。  阴凉的天牢反而比家中舒坦。  晌午时分。  李平安听到了消息,从伙房拎了五坛酒,来到乙十狱。  灵微瞥了眼,问道:"我到日子了?  灵微是张嵩府上顶尖高手,早就该斩首示众,只是纯阳宫在大雍影响深远,与不少朝中大员有所牵连,屡屡设法营救。  现在看来,终究是失败了!  "上午刑部来人,道长的名字画了钩。  李平安将酒坛挨个递进去:"照殿红、菊花秋、金波酿,中山醉、土窟春,都是京都名酒,至少十年份!  灵微打开一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周人喜用春字为酒取名,这土窟春就是其一,历经千年之久,其他绮丽华贵的名酒大多失传,反而这平民百姓酿制的土窟春流传至今!  李平安点头道:"老百姓喜欢的,才能能流传久远!  "有趣!有趣!  灵微咕咚咚喝了几口,由于十几年未饮酒,脸上显露红晕,瞥了眼李平安说道。  "你这厮倒也是个妙人,有什么话尽管问!  "瞒  不过道爷。  李平安笑着说道:"咱意外得了门异术,上面记载,施展时会消耗寿元,不知道长可曾听闻类似功法?  "这是门真气功法吧?  灵微说道:"去年有人行刺张公子,贫道正好负责护卫,将那人抓擒下后,探查似乎是修炼了邪功,只是未能审问出来。  "听说那人死在了天牢,所以邪功为你所得?  李平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指着自己的老脸说道:"咱这个年岁,哪还敢修炼邪法,也就是满足好奇心而已。  "你且记得,邪功害人,切莫流传出去。  灵微边喝酒边说:"这世上,确实有消耗寿元的功法,不过分为直接与间接。间接消耗,则是功法伤害身体,修炼越久活的越短,类似于折寿!  李平安对照吸功大法,后半段炼化真气法门,折损经脉亦是折寿。  奈何吸来的真气不炼化,一旦消耗干净,就不能运转功法恢复,岂不是成了一次性消耗品?  "至于真正的折寿功法么……  灵微沉吟片刻说道:"这世上有妖魔鬼怪,亦有阴德、报应之说,有些损人利己的功法,确实会直接折损寿元!  "然而折损寿元怎么算,是以百五极限,还是每个人不同,贫道也不清楚!  "寿元之说,玄之又玄,唯道行高深之人才有所参悟!  李平安思索片刻,拱手道:"多谢道长指点。  "嗯。  灵微说道:"那接下来的程序,是你下毒,还是贫道自戕?  "哈哈哈。  李平安尴尬的笑了几声:"道长说笑了,咱不敢说是好人,却也不作恶!  "不作恶,不作恶……  灵微喃喃自语,许久之后叹息一声:"当年贫道若是做到不作恶,又怎么会醉酒打死人,更不会落得逐出门墙,死后成了孤魂野鬼!  李平安说道:"将来得空,帮道长尸骨送回纯阳宫,不好说入宗祠,至少也在山上寻个地界,立个碑。  "多谢。  灵微说完打开所有酒坛,运转真气深深一吸,酒水逆流吞入腹中,对着墙壁喷涌而出,刷刷刷写下四个大字。  弟子知错!  "师尊大恩,弟子来世再报!  灵微对着南面叩首,逆转真气震断心脉。  李平安愣愣的看着青石墙壁,字迹铁画银钩,酒水划入寸许,当真喷在人身上定能打个大窟窿。  "真气外放的顶尖高手,已经有几分非人模样,铁枷铁锁缠身,还能有这般余力,日后定要万分小心!  灵微死后,刑部派来了官吏,盯着仵作核验身份。  武道实力达到一定境界,即使没有功名,朝廷也会慎重以待。  李平安帮着掩埋尸骸,特意在树下挖了个深坑,不与其他人尸骸掺和,也能当做标记,日后有机会送灵微回去。  从荒地回来。  天牢门口跪着个乞丐,祈求值守狱卒允许他进去探望。  乞丐面容黝黑,蓬头垢面,分不清年岁,说话声带有西北边口音,磕头时嘭嘭嘭作响,在地面印上鲜红血迹。  李平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爷,这厮要去甲字狱,探望那位靖西府来的犯人。  王力低声道:"据他说,本是靖西府的商贾,受犯人诬陷家破人亡。听闻犯人涉嫌张逆案入狱,一路乞讨着来京城,临死前定要看一眼!  李平安问道:"给银子了么?  天牢原则上禁止探望,  不过给值守狱卒几两银子通融,可以与犯人说几句话,属于睁只眼闭只眼的潜规则。  王力说道:"这模样哪有银子,当真有,我也就放进去了,听着就惨。  "没银子,那不就是强闯天牢?  李平安说道:"依律关入天牢,上报京衙查明身份,若有冤屈再放出来。  王力先是愕然,旋即恍然,唤人来将犯人押入天牢。  李平安提醒道:"隔着栏杆,看两眼就行,莫要闹出了人命。  甲字狱犯人死于刑罚也就罢了,尚能解释,死于外面来的仇人,说不准会有些风波。  王力答应道:"我省得。  李平安看着感恩戴德,磕头如捣蒜的乞丐,无奈摇摇头。  如此模样,很难活今年冬天。  "这迟来的公道,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这公道,与他的冤屈毫无关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6章 元武遗言 勤政殿。  灯火通明。  赵恺正在处理奏折。  平定张逆后,元武帝病倒,命太子监国。  初涉大权的赵恺兢兢业业,不敢有任何懈怠,所有奏折都要亲自过目,卯时起子时睡,才能处理完毕。  唯恐哪里做错了,失了父皇信任。  时值子时。  赵恺查看最后一份奏折,北疆寿河镇总兵熊涛,领兵出击斩杀三千五百异族,请朝廷发放抚恤和赏银。  元武帝亲征异族时,为激励军卒,定下“一耳一两”的规矩。  凡斩杀异族兵卒,割耳为证,朝廷发放赏银。  “北疆大军不愧是国朝柱石,将来即位,有此倚仗,可无惧异族边患,一心整顿朝中、地方即可!”  赵恺在奏折末尾画了对钩,还写了几句勉励的话,起身正准备回东宫歇息。  内侍司苏公公急匆匆的进殿,面带悲戚之色,跪地说道:“太子殿下,陛下身子骨不行了,请殿下过去,有话交代!”  赵恺面色一白,心中既悲恸又忐忑,加快脚步向殿外跑去。  片刻后。  乾元殿。  青烟升腾,香火弥漫。  赵恺推门进去,见到四个朱紫大员,正跪地听令。  “父皇——”  顾不上跑丢了鞋子,跪倒龙床前,泪流满面。  元武帝挥了挥手,声音虚弱无力:“你们先下去吧。”  “臣等告退。”  四位大员三叩九拜,起身退出门外,静等消息。  元武帝说道:“莫要哭哭啼啼,扶朕起来。”  赵恺擦拭眼泪,轻轻托起元武帝,垫着靠枕半躺在床上:“父皇,感觉好些了么,传御医吧。”  “不用麻烦了。”  元武帝摇摇头,歇息片刻后说道:“唤你来是有几件事要交代,将来登基后,切记小心处理。”  赵恺跪在床头:“父皇请讲,儿臣铭记于心!”  “第一件事,便是北疆大军。”  元武帝说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此乃万古不变之道理,你定要拿下军权,否则皇位坐不稳。”  赵恺说道:“北疆大军忠心耿耿,儿臣定好生善待。”  “咳咳咳……”  元武帝咳嗽几声:“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的忠心,寿河镇总兵又上奏折,请功请赏了吧?”  赵恺说道:“确有此事,熊总兵斩异族三千五百。”  元武帝缓缓说道:“镇抚司昨日送来秘报,熊涛领兵围剿山匪,假做异族冒领战功、抚恤。”  “这……”  赵恺神情愕然,怎么也没想到打算重用的人,竟然军功作假:“儿臣识人不明,愿领父皇责罚!”  “此事不怪你,将来接手了镇抚司、内侍司,这等消息就知晓了。”  元武帝叮嘱道:“待你登基后,定要将两司换成自己人,这是你的眼和刀,拿不住就成了瞎子傀儡!”  赵恺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答应,他心中早已有执掌两司的人选。  能力或许并非最强,却胜在忠心!  “冒领军功之事,你且记下,日后再寻机会拿下熊涛。”  元武帝继续说道:“据内侍司探查,去年丢失的五百万两军饷,是张嵩传递消息,北疆那些个军头派人抢走……”  赵恺骇然变色:“他们莫非想要谋反?”  “现在他们只是贪财,将来会不会谋反,那就说不准了。”  元武帝从袖口取出个折子:“朕对此早就有所防范,北疆军中这几个人你可以重用,朕故意压了他们十年!”  赵恺双手接过,沉声道:“父皇,儿臣定肃清北疆!”  元武帝微微颔首,选择赵恺即位,看重的就是他受出身影响,养成的刻薄寡恩、冷酷无情的性子。  “你可知道,朕为何选你即位?”  “儿臣不知。”  赵恺早就心生疑惑,父皇早知道张逆谋反,为何不带魏王、楚王离开皇城,连带其他皇子都死伤惨重。  “老三与北疆走的太近,登基后过分倚仗,边军定然尾大不掉。”  元武帝解释道:“老二则拉拢了江南世家,朝中南人大员已过半数,再有偏向,会影响朝堂政策。”  “诸皇子中,唯有你出身干净,登基后能不偏不倚!”  赵恺恍然,楚王、魏王从开始就出局,反而一直拖累自己的出身,成了拿下皇位最大的筹码。  “若说北疆军头是急症,那江南世家就是慢病。”  元武帝说道:“那些世家传承久远,与大越、西楚纠缠不清,须时刻警戒,将来掌握了军权,有机会都杀了也无妨!”  赵恺震惊道:“世家在读书人中影响极大,都杀了会不会……”  千年世家盘根错节,底蕴深厚,向来轻蔑赵氏皇族,背后议论说是暴发户。自太祖立国至今,皇族对世家多有拉拢,或嫁去公主或娶来封妃。  联姻,在这个时代极为有用!  “你要时刻记得,皇帝从不是与世家共天下,更不是与读书人共天下,而是与平民百姓共天下!”  元武帝冷哼一声:“朕也是老了,懈怠了,否则定带兵横扫江南,杀他个人头滚滚,国朝自然安定!”  说起领兵征伐,元武帝双目放光,言语激愤,恍若回光返照。  赵恺对此不敢苟同,肆意挥舞屠刀乃暴君所为,却也叩首领命,答应时刻监控江南世家。  “你莫要不以为意,朕有预感,北疆只是小患,大雍或亡于世家!”  元武帝发泄过后,精力迅速衰竭,声音细如蚊蝇:“这两件事办好了,皇位便坐得稳,至于其他的都是小事。”  赵恺恭敬道:“父皇请讲。”  元武帝说道:“那些谋反从犯的族人,还关在牢中,登基后就赦免,能得民心!”  赵恺叩首领命:“儿臣记得。”  “天下贪官的账本,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烧了,能得臣心!”  元武帝顿了顿补充道:“但是你得记得谁是贪官,将来换个别的名头,该抄家抄家,该灭族灭族,莫要手软!”  赵恺对此很是赞同,他早就看赎罪银不顺眼:“儿臣定肃清吏治。”  元武帝瞥了赵恺一眼,吏治哪能肃清,过去几千年未来几千年,都不可能彻底清除贪官,毕竟贪婪是人的本性。  “苏明允在狱中,你自行宽恕,此人有大才,磨砺些年岁可为首辅。周纪可为次辅,可为御史大夫,却不能任首辅……”  赵恺疑惑道:“周先生是罕有的文武双全之大才,为何不能为首辅?”  元武帝说道:“次辅也可以治国、治民,然而周纪性子太硬,会折损为君者的威严!”  当年大寿的喜庆日子,周纪当着京城百姓的面,狠狠的打了元武帝的脸,现在回想起来仍有怒火上涌。  赵恺说道:“一切依父皇所言。”  元武帝说“不能为首辅”,那就定死了周纪的上限,后续皇帝都不能违反先皇遗言。  元武帝断断续续又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朝中四五品的官吏,年纪三四十岁正值壮年,是预先给继位者培养的臣子。  赵恺有这些人支持,掌控朝堂轻松许多,也不会为老臣欺瞒。  眼见着元武帝气息奄奄,说不准下一瞬就龙驭归天,赵恺咬咬牙,大着胆子说道。  “父皇,将来儿臣母亲……”  “咳咳咳,朕还以为你不会说。”  元武帝强打着精神,说道:“给你娘封太后,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掌控朝堂,想追封谁就追封谁!”  赵恺欲言又止,母亲只是个宫女,至死都未得妃位,贸然追封定然引起朝堂动荡,如若得了先皇遗诏,朝臣也就不会反对。  元武帝继续说道:“此事只是追封,那就太短浅了,你可以用来试探朝臣。将追封的意思透露出去,谁支持你,谁反对你,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不过,支持的未必是忠臣,反对的也未必是奸佞……还需你自行判断!”  “儿臣谨记父皇教导。”  赵恺忍住欣喜,登基后借此事,可以迅速掌控朝堂,建立属于自己的派系班底。  元武帝颤颤巍巍的拿出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有两道圣旨,其一为传位诏书,其二为追封赵恺生母为皇后。  “待掌控了朝堂,再拿出这份圣旨。”  赵恺不禁热泪盈眶:“儿臣拜谢父皇!”  “你且记得,必须必须分化那些大臣,至少将他们分成两派……派内还要有山头……”  元武帝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小,直至断了气息。  “儿臣恭送父皇!”  赵恺怔然片刻,嚎啕出声。  刚刚他有个问题,一直没敢说出口,那就是张逆谋反之夜,若是赵恺未能抵挡叛贼,死于刀下该如何?  实则看那些死于宫中的皇子王孙,嫔妃媵嫱,赵恺就知道答案了。  殿外听到哭声。  静候的托孤大臣,值守的内侍宫女,纷纷跪地高呼。  “恭送陛下!”  ……  元武四十七年。  五月廿三。  夏至。  元武帝崩,举国缟素。  ……  当当当——  浑厚钟声传来。  李平安从睡梦中惊醒,走出房门,跃上屋顶遥望皇宫方向。  “这回,应是真的死了!”  街上很快传来军卒呼喝声,这般敏感时候,任何行为有异的人,都可以先抓后审。  无论有没有罪,进去了就少层皮!  翌日。  清晨。  李平安起床后,见外面飘起细雨,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出门。  每条街都有兵卒值守,好在有心叛乱的人已经死光,新君登基顺利安稳,倒也没有太过严苛巡查。  经过张氏汤饼,现在改名为二郎酒铺,售卖吃食酒水。  张家三族受张大海牵连,抄家流放,朝廷将其名下铺子售卖,换成现银存入国库。  价格只有市面的六七成,不过寻常人可买不来,得在京衙有门路。  李平安打听过,二郎酒铺的东家,是京衙毛功曹的弟弟,只花了二百两就拿下了铺子,连市价五成都不到。  “朝廷的东西买给自己,能不便宜么!”  李平安绕过宣武街,没鬼了也觉着忌讳,一路来到牢房点卯。  与同僚说了会儿话,拎着桶送饭。  乙六狱。  李平安看了眼费凉,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已然气息断绝。  数月来经历各种酷刑、奇毒折磨,熬到现在才死,全靠着武道修为强撑,反而不如普通人早死早解脱。ǐqυgetν.℃ǒ  “死了,都死了,都会死!”  李平安喃喃自语,对他来说,元武朝自智刚起始,自费凉终结,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因果轮回。  (本卷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章 建元永兴 五月廿四。  卯时。  百官齐聚宫门,静等上朝。  昨晚听到九声钟响,已经知晓元武帝崩。  京中及时军管戒严,且赵恺监国半载,倒也没发生大的乱子。  时辰到了。  百官急匆匆去勤政殿,进门看到龙椅上坐着的赵恺,已经换上明黄色龙袍。  首辅蒋文林早在殿中等候,见百官来齐,站在玉阶上宣读遗诏。  "朕入继大统,获封宗庙四十七年……过求长生,致女干佞诳惑……皇子赵恺存贤近圣,即遵典制,释服二十七日,宜登大位……  宗亲藩王,不可擅离。内外文武,同心辅政。地方督抚,恪尽职守。四方将士,俱免进香……  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蒋文林正言厉色,声音抑扬顿挫,念完后合上圣旨,退下殿中三叩九拜。  "臣蒋文林,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见此,当即跪下三呼万岁。  皇室宗亲叹息一声,纵使万般不愿,大势如此也只得对赵恺施拜礼。  赵恺神情肃然,目光扫过朝中大员,微微颔首。  "父皇常赞蒋爱卿学识渊博,凤采鸾章,便由爱卿为朕取个年号?  此事昨夜早已商议过,蒋文林故作沉思,躬身说道。  "陛下,永者,谓之江水流长,兴者,谓之蒸蒸日上,取年号永兴如何?  "那朕便取年号,永兴。  永兴帝抚掌赞叹。  勤政殿即位,只是正式登基的第一步。  此时永兴帝确立了皇帝位,然而从名义上讲,还只是"暂代"。  之后永兴帝守孝三年,以日易月,实则守孝二十七天。  丧期结束后,礼部择日举行登基大典,祭拜天地、宗祠,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方才是正式登基为帝。  最后就是昭告天下,以新君颁布诏令。  ……  六月初七。  宜破土,安葬。  ……  天蒙蒙亮。  李平安就换上白衣,早早的来皇宫东门外。  东门又称为"鬼门"或"阴门",每当宫中死了大人物,棺椁和送殡迎灵队伍都是从这里出去。  昨天陈司狱下达了命令,为表天牢上下忠心,必须为先帝送行。  哭声必须大,眼泪必须多!  "老陈这官儿一转正,这说话办事的格局立马就不同了!  李平安心底吐槽,寻了个不起眼的街角,假意哭两声,为了避免干嚎流不出眼泪,特意在袖口藏了生姜。  蹲在街角打盹,听到熟悉声音。  "李爷,来的早啊。  说话的是王力,穿着麻布丧服,头戴孝帽,只差打个长幡儿。  李平安诧异道:"你这身打扮也忒夸张?  王力解释道:"我爹说了,家里能饥荒不愁,还在京都买了房子,全都是陛下恩德,让我用送他走的态度送陛下!  "说得有理。  李平安微微一怔,自己有些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后续又来了几个狱卒,凑一起分享哭丧经验。  天色慢慢明亮,汇聚在东门的人越来越多。  京城各衙门的底层官吏,以及数量更多的平民百姓,前者是上司任务,后者是自发自愿。  元武帝算不上明君圣主,然而在位期间打了不少胜仗,尤其是异族数十年不敢犯边,称得上  有所作为。  晚年作孽,也有张嵩在前面顶着,临死前还清除女干佞。  平民百姓看到打胜仗、杀贪官,那就是好皇帝,至于贪官的来历就不在意了。  只反贪官,不反皇帝!  巳时左右。  宫中传出悠扬钟声,紧闭的东门缓缓打开,肃穆庄严的乐曲声传出。  乌泱泱数千走出来,前面禁军清路,后面数十个人高举万民伞,再后面上百人抬着灵棺,前后延绵三四里长。  浩浩荡荡,煞是威风!  新君永兴帝扶棺而行,神情肃穆,时不时叩首跪拜。  宗室按照辈分陪伴左右,或嚎啕大哭,或泪流满面,好像真的与先皇关系多好。  元武帝自闭关修道,二十余年不与宗室交集,许多王子王孙从出生到成人,都为见过皇帝一面,现在哭的就像死了亲爹。  跪在东华门外的官吏百姓,随着出殡队伍经过,响起铺天盖地的哭声。  李平安混在人群中,捏碎生姜抹在眼圈上,眼泪刷刷刷流淌,止都止不住。  旁的狱卒放声哭嚎,偏偏不见眼泪流下,注意到痛哭流涕的李平安,不禁心生敬佩,当真是国朝精忠啊!  临近晌午。  出殡队伍方才出了东城门,尾随送殡的百姓纷纷散去。  李平安与同僚回到天牢,伙房早就准备好了饭食,馒头米饭,不见丁点儿荤腥。  国丧期间,禁食酒肉。  无怪乎都想做皇帝,当真是一人死,天下为之守孝!  李平安吃了个半饱,属实嘴巴里淡出鸟来,外炼武道本就需要油水,光靠馒头米饭根本不顶饿。  "这还要吃半个多月!  心里不痛快,随机选个倒霉蛋出气,拎着饭桶来到乙字狱。  乙二十三狱。  犯人名唤石泉,人送绰号浪里蛟龙,精通水上功夫,传闻能在水中闭气半个时辰。  常年在济水河畔摆渡,载人到河中央,一刀一个将客人杀光,拖到水底压在石头下面,任谁也寻不到尸骸。  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上个月石泉照例摆渡行凶,未曾想客人中有镇抚司高手,至此方才落网。  "抓捕江湖凶犯,镇抚司做的很好,的确保护了百姓!  李平安在天牢待了十五年,对比乙字狱和丙字狱犯人,后者危害程度远远比不上前者。  那些掌握了力量的江湖凶人,仿佛认为自己有别于普通人,动辄打死打残,又譬如卖白肉包子的黑店,同类相食,屡见不鲜。  "或许人类本就是野兽,获得强大的力量后,就会不经意的释放兽性……  李平安诵读佛道典籍,隐隐有所悟,为何修行般若功需要熟读佛经。  修行外炼武道后体魄强横,气血燥热,必然生出暴戾之心,需要诵读佛道典籍增长心境,才能完全掌控力量。  否则,只会化作力量的奴隶,最终走火入魔!  李平安沉吟思索时,犯人石泉吃完了饭,忽然头晕目眩瘫倒在地。  打开牢门。  李平安将手掌按在犯人丹田,运转吸功大法,一缕缕精纯真气顺着经脉流转,最终汇聚到了督脉当中。  犯人抽搐几下,在昏迷中死去。  李平安没有继续炼化真气,而是就存在督脉当中,遇到敌人就一掌打出去,或者加持在腿上逃跑。  这种没炼化的真气,消耗了就难以回复,再想用就得吸收新的真气。  "天牢中别的不多,乙字狱凶犯从未少过,他们就是我的充电宝,  哪天用完了真气重新吸便是!  李平安研究吸功大法大半年,经过不断试验,确定真气只存储不炼化,对经脉没有任何伤害。  从一个月前,李平安就开始修炼吸功大法。  足足吸收了七位凶犯真气,方才填充满了任脉,之后开始填充督脉。  "人体有十二条正经八条奇经,等存储满了真气,一掌全部拍出去,真气外放的绝顶高手也得碾死!  "缺点就是不持久,不过我只想着保命,极少与人争斗厮杀,有这就足够了。  李平安修炼吸功大法,其他武功也没有懈怠,借来的终究是别人的,修炼出来的才属于自己。  尤其是龙象般若功,一日不辍。  这是唯一没有门槛、害处,日积月累就能晋升先天宗师的功法!  ……  六月廿九,诸事皆宜。  新皇登基,建元永兴。  永兴帝下旨大赦天下,并十六府免税三年。  大雍百姓无不山呼万岁,殊不知元武帝死前抄家所得,已经装满了国库、内帑。  先养狼杀羊,再杀狼剥皮取肉,羊群就会感激不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章 大赦天下 天牢。  大赦天下的圣旨下达,牢中乱哄哄一片。  甲字狱、丙字狱的犯人懂规矩,三叩九拜,高呼陛下隆恩。  乙字狱的凶人个个性子桀骜,听到大赦天下,兴奋的嗷嗷怪叫,只差高呼元武帝死的好、死的妙。  "开门开门!  "咱眼瞅着上刑场,还能捡条命!  "快放我出去,大爷我快憋死了,必须爽快爽快。  "你这厮穷的叮当响,哪有银子找女人?  "出去了咱就有!  "记得多埋点金银珠宝,这回有经验了,牢里竟然有酒肉卖!  "你还想回来啊?  "说不准呢……  江湖凶犯没有任何悔改心思,更不会感沐皇恩,放出去了也是祸害,不知多少平民百姓又要遭殃。  大赦天下的范围相当广泛,十恶之外的犯人,都可以出狱回家。  偏偏十恶不赦,并不包含杀人放火,所以丙字狱凶犯基本都在赦免范围。  在皇帝眼中,触犯三纲五常的罪名远远重于杀人,这是朝廷维持统治的根基,可比人命重要多了。  李平安花了十年时间,才适应并遵循这里的规矩,送饭时候沉默不语,听着哪个犯人叫嚣的最凶狠最响亮。  譬如乙九狱的犯人,诨号紫面鬼,言称出狱后,定要将举报他的农户灭门。  一颗秘制七日夺命丸从袖口滑出,顺着木柄落入勺子。  牢房昏暗阴沉,犯人隔着栏杆看不到下毒,很是痛快的喝下了稀粥。  又有乙十九狱的犯人,自称岭南刀神,名号听着很是霸气,大抵是自吹自擂。刀神大声叫嚣,出狱后祸害良家女子,去去牢里的晦气。  这话引得几个凶人应和,说是要结伴同行!  李平安给他们冲了碗断阳散,三倍的剂量,喝下去后阳气泄尽。  这辈子别想举起来,去宫里当差都不用去势!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李平安很想将凶犯尽数毒死,然而造成的动静太大,牢中遮掩不住,更重要的是影响了新君的面子工程。  甭管犯人出去怎么祸害,为了彰显陛下仁德、慈悲,那就必须活着放出去。  皇帝的面子,可比老百姓的命重要多了!  下午。  牢门洞开,犯人们呼啦啦的四散奔逃。  天牢变得空荡荡,狱卒围着桌子耍钱,有人坐庄,有人傍猜,骰子声欢呼声摔牌声叫骂声,吵吵嚷嚷嘈嘈切切钻入耳中。  李平安坐在旁边看着,这般情景与去年、前年、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或许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也是这般模样。  李平安有时候在想,再过三四千年时间,随着科技的发展,会不会最终变成现代社会。  从安全方面看,李平安并不愿意科技发展,毕竟枪械可比强弓硬弩威力大,更何况飞机大炮,武道宗师也难抗衡。  站在平民百姓的角度,历史的发展绝对是好事。  李平安前世没少抱怨福报、牛马,但是与大雍朝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不阻挠,不推动!  "这个世界有武道存在,朝廷可以轻易碾压叛军,底层变革更加艰难,或许几千年过去仍然是这般模样。  李平安只是个市井小民,没有多大能力,不愿舍命奋斗,不会济世救民,不想封王拜相,更不去谈什么崇高理想。  只求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的活着。  活着,已经很难、很  累了!  "李差拨,过来耍两把?  一道声音打断了李平安思绪,说话的是新来的许差拨。  天牢招人速度很快,没人会拒绝铁饭碗,还有不少人找门路送银子,希望能进来当狱卒。  其中有两个新来的差拨,陈差拨、许差拨,前者是陈司狱的亲戚,后者是京衙牢房的老人。  今天许差拨手气很旺,赢了十几两银子,嘎嘎嘎笑声仿佛夜枭。  坐对面的杨差拨说道:"老许,李爷从来不赌。  许差拨说道:"那也忒无趣。  李平安笑着说道:"非是不赌,实在不适合。  许差拨疑惑道:"怎么个不适合?  李平安站起身来,手掌按着桌角,大蟾气修成的丹田真气运转,调用任脉真气顺着桌子,轻轻顶了下骰子。  二二三的点数小,立刻翻成了四五六点数大。  "嘶!  许差拨倒吸一口冷气,他也是见过市面的,竖着大拇指说道:"李爷您坐,咱可是服了,这牢里您是这个!  那些新招来的狱卒,只听老人说李平安有功夫在身,今儿见了这一手,往后也得跟着称呼李爷。  拳头硬,就有地位!  "你们继续。  李平安微微颔首,重新坐回角落,双目微合似是小憩。  这般不喜不怒的淡然模样,反而更让同僚心生敬畏。  李平安闭目思索,如何准确控制经脉中存储的真气,刚刚他想秀个豹子六,结果有两枚骰子没控制好。  "吸来的真气,不经炼化,施展起来很是粗糙。  "不过炼化会损害经脉,这条路堵死了,另外就是增长自身丹田真气,可以增强控制力!  大蟾气是道家内功,所修真气中正平和。  李平安修行十四年,丹田中有拳头大的真气团,只能运转加持掌法腿法,距离真气护体还有遥远的距离。  "也难怪江湖人大多为外炼,内炼真气只做辅助,我这打坐十几年的真气,威力比不过才几年的铁腿功!  真气修炼,门槛高见效慢。  天赋寻常的人运转功法一周天,所得真气比不过天赋上佳者十一,也就是人家修炼一年顶你十年。  李平安天生体弱,又是成年后才修炼,资质连寻常人都不如。  内炼真气当然也有好处,首先就是滋养脏腑,延年益寿,其次就是比外炼锻体更容易突破先天宗师。  "速度慢不要紧,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日积月累总能充满丹田。只是真气修炼有瓶颈,突破不了就难以护体、外放……  "也不知这瓶颈,能不能靠时间磨过去,别人十年突破,我花一百年、一千年突破!  李平安暂且放下心思,大蟾气突破护体境还很遥远,暂且将心思放在控制经脉真气。  随着大蟾气运转,带着任脉真气从手掌溢出,尝试着化作螺旋状,施展摩云手费凉的掌法绝学,结果刚旋转就消散了。  再次尝试,仍然真气消散。  李平安锲而不舍,不断的调用经脉真气,直至任脉真气耗尽,终于能旋转一圈。  "方法没错,多加练习就能提高控制!  世上也只有李平安能这么做,其他人没有牢里犯人练功,也没有足够的寿元吸收真气。  李平安拿犯人做实验,发现吸收十人真气,即使不炼化,面容也出现了衰老,显然是寿元有所折损。  "这世上有妖魔鬼怪,有阴德报应,还需小心谨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章 真气外放 夜幕降临。  西山皇陵。  元武帝墓碑前,跪着两道身影。  废太子赵晋在前,其子赵烨落后半步。  三叩九拜,供奉香火。  赵晋轻轻抚摸墓碑,想到自己侍奉父皇六十余年,结果连出殡送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祭奠。  "父皇,为什么传给老四,一个卑贱宫女生的孽种!  "刚刚登上皇位,就要追封那宫女为太后,还要葬入皇陵,置母后于何处……  赵晋说话时面目狰狞,手指抠着碑上文字,太过用力青筋暴起,似乎要将元武帝拉出来当面质问。  赵烨提醒道:"父亲,莫要动怒,注意您的身体。  "咳咳咳!  赵晋剧烈咳嗽喘息,恨声道:"我早就死了,自从来到这皇陵,与鬼为伴,可不就是死人一个?  赵烨低头不语,自元武帝驾崩后,父亲的神志就出了问题。  赵晋忽然回过头来,双眼死死盯着儿子。  "你且记着,将来一定要夺回皇位,那本就该属于我和你,到时候将那***和孽种的尸骨,全部移出皇陵!  赵烨说道:"儿臣记得了。  "一定要做到,否则我死不瞑目!  赵晋话音落下,对着墓碑狠狠撞过去,嘭的一声红白迸溅。  "爹!  赵烨惊声尖叫,正要去抱起父亲遗骸。  这时,值守皇陵的禁军听到动静,举着火把围了过来。  赵烨当即运转浑厚真气,身形在树梢林间纵跃,转瞬就消失不见,宛若凌空虚渡,快若奔马飞鸟。  禁军统领见到碑前尸骸,认出废太子身份,连忙遣人传讯皇宫。  后半夜。  内侍快马赶至皇陵,宣读永兴帝圣旨。  大意是念及兄弟之情,悼念赵晋,并赦免其子嗣罪行,赐金放还民间。  黎明时分。  兴化坊。  两道黑影在房顶飞窜,来到甲二十九号院。  "这家?  "打听过了,就是这家!  其中一个耳朵贴在房顶上,听到屋内传出均匀呼吸声,这个时辰人最疲劳、麻痹,正适合偷袭暗杀。  "睡熟了。  说着纵身跃入院中,另一个也连忙跟上。  唾沫点破窗棱,取出迷烟吹进去,静等片刻后推开道缝隙,顺势翻滚进入其中。  黑影从腰间摸出尖刀,对着床上人影刺去。  撕拉!  "咦?  杀人经验告诉黑影,尖刀刺中的不是人肉,却见李平安从帘后面蹿出,挥手洒出大片白烟。  啊——  黑影双目剧痛,摸上去有热乎乎鲜血流出。  李平安一指点向黑影,真气汇聚成束,在眉心穿透拇指大窟窿。  "真气外放!  另外一人骇然出声,身形如游鱼左右闪避,正要钻出窗户逃跑,只觉得后背遭遇汹涌狂暴的水流。  轰!  整个人撞在窗户前,下半截身子镶入墙壁,上半截飞出窗外。  "这威力,比预想的大了!  李平安站在窗前,看着惨叫挣扎的上半截,屈指一点真气穿透心口。  院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左右邻里灯火亮起,街上传来巡逻兵卒的呼喝声,很快撞开院门,冲进来十几个持刀汉子。  为首的队正见到院中情景,吓得连连后退,喝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贼人,让我一指一掌打死了。  李平安借着月光,看清了贼人模样,从腰间取下狱卒令牌,说道:"这俩人我认识,天牢乙字狱凶犯,今天才大赦天下放走。  "原来是牢里的兄弟。  队正稍稍松了口气,拱手道:"兵马司队正,聂志,还需兄弟去衙门走一遭,留下口供。  "聂兄弟前面带路。  李平安到了京衙,确定了身份,描述过杀人经过就离开了。  大雍律法,贼人夜闯民宅,打死不论!  夜间值守的罗典吏,叮嘱李平安莫要宣扬此事,涉及大赦天下,免得有伤陛下仁德形象。  从京衙出来,已经过了卯时。  李平安索性就直接去天牢当值,顺带蹭顿饭。  牢里空荡荡没个犯人,清闲下来的狱卒,要么凑一起耍钱,要么点个卯回家。  "这回轻松了!  李平安吃了馒头肉菜,喝了几碗酒,寻了个安静处练拳。  牢里没犯人,不用去送饭。  伙房的消耗却不能少,按照以前的数目,上报户部发放银两,理由是虫吃鼠咬,粮食反正是坏了、没了。  之后两个多月。  天牢都是空空如也,一个新犯人都没有。  仿佛永兴帝登基后,瞬间就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百姓都遵纪守法了。  直至九月初六。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永兴帝下旨查处时任礼部侍郎申京,贪墨修皇陵银两案,一下子就打破了大赦天下的安宁。  刑部、镇抚司,乃至于内侍司,开始不断的向天牢送犯人。  天牢又恢复了热闹。  这日。  下了值。  李平安回到庭院,远远望见门口站着个大汉。  无需看正面,只那堪比门框宽的身躯,便认出是燕赤霄。  "燕道长,好久不见。  古人交通闭塞,信息不通,转眼就过去一年时间,也不知燕赤霄抓鬼进展。  燕赤霄闻声回头,打量李平安许久,诧异道:"短短时间,李先生的变化,当真是非同凡响!  "侥幸有所领悟。  李平安打开院门,让燕赤霄将马拴在枣树上,从屋中取出两坛酒。  "早就准备好的十里春,二十年份,只等着道长回来。  "多谢。  燕赤霄打开酒坛,咕咚咚喝了大半,笑道:"这回没了怪味儿,却是有些不习惯。  "道长莫要调笑,咱孤身一人,总得有些防备。  李平安指着窗户说道:"前些日大赦天下,牢里两个犯人摸黑报复,若非武功有所长进,说不准道长就得烧纸了!  燕赤霄冷哼道:"陛下的仁德,全给了那些凶犯,老实巴交的百姓什么都得不到!  "慎言慎言。  李平安连忙拦下话语,问道:"那宣武街的厉鬼,有没有抓到?  "幸赖先生指点,从马家祠堂寻得寄托之物,彻底将那鬼物斩杀。  燕赤霄从怀中取出个册子,说道:"这是祠堂中寻得的观想法,源自三阳教青阳一脉,顺道与先生送来。  李平安也不客气,接过来见到封面字迹。  《青阳观想法》。  "燕道长,三阳教乃邪魔外道,这观想法是否也是魔功?  "观想之术,并无正邪。  燕赤霄说道:"正用则为正,邪用则为邪,譬如佛门当中有白  骨菩萨观想法,主正则色即是空,主邪则是杀戮苍生!  李平安微微颔首,将观想法收起,日后慢慢参悟。  "道长既灭鬼顺利,为何一年才回来?  燕赤霄说道:"灭杀那鬼物后,回来途经黄袍山,遇到头道行精深的树妖,几番厮杀燕某不敌。  "这才会江南,打算询问同道,可有克妖之法!  "树妖?  李平安眉头一挑,问道:"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那树妖是否能四处奔走,满地界乱窜?  燕赤霄摇头道:"纵使树木成妖,也动不得根基!  李平安又问:"那山上可有百姓?亦或者有其他不得破坏的建筑?  "荒山野岭。  燕赤霄说道:"本来有些农户,要么让树妖害死,要么搬下山居住。  李平安笑着说道:"那不如放火烧山,任它什么妖怪,熊熊烈火烧个三天三夜,也化作飞灰!  "烧山?  燕赤霄微微一怔,从未有过这般思路,降妖除魔不是你来我往的斗法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章 礼仪之争 "高端的降妖,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手段!  李平安的思维,到底是与寻常人不同,或者说更跳脱、更广阔,少了条条框框的约束。  燕赤霄听得有些心动,奈何面子上又有些抹不开,与树妖拼死拼活十几场,回头看竟然不如一把火有用。  "这般手段有些不要面皮,不似正道所为。  "兵法有云,攻敌不备,攻敌之短!  李平安笑着说道:"更何况,降妖除魔岂有不便?只要能庇护百姓,免去妖魔祸害,就是功德无量!  "先生说得有理。  燕赤霄刷的站起身来,拿起酒坛咕咚咚喝干:"燕某这就去放火烧山!  李平安愕然道:"道长这般急切?  "那树妖养了几个小鬼,时不时下山诱惑百姓,燕某晚去一日,说不得又有人让树妖吃了。  燕赤霄迫不及待,牵着马向外走去,赶在天黑前出城门。  李平安从屋中取出两坛酒,追上去挂到马背上:"道长早日回来,一起喝个痛快!  "定然。  燕赤霄面露感激,这般好酒他可没钱买,提醒道:"先生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然而武道修行,根基、心境缺一不可。  "真气骤然暴涨,必然心神不定,生出心猿意马,可诵读道经缓解!  "多谢道长指教。  李平安躬身施礼,近几日他已经觉察到,自从炼成吸功大法,做事与之前谨慎多有不同。  譬如昨日两个贼人,本可背后偷袭或弩箭射杀,偏偏选择了近身肉搏。  之后更是惊动了京衙差役,暴露了部分实力,一旦引起有心人注意,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唏律律!  一声马鸣在街上响起,燕赤霄单手举着骏马,头也不回的挥手道别。  "后会有期!  "道长……  李平安望着举马狂奔的身影,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忍不住想笑,又有些悲凉。  燕赤霄与狱中凶犯不同,满足了大部分人心中的江湖,一人一马仗剑走天涯。  听闻有鬼物作乱,奔袭千里降服,不惜己命与树妖搏杀,又不强迫别人也跟着降妖,当真是坦荡豪杰!  今日兴起而来,喝一坛酒,留一卷观想法。  本该策马狂奔去降妖,偏偏京城禁止奔马,所以只能举着马离开,显得不够潇洒自在。  喝酒没钱,骑马受限,这大侠做得属实不痛快!  "然而,这样的人才值得相交!  李平安回到院中仔细回想,这些天获得力量后,确实有些飘了。  "终究是心境不足,以前的谨小慎微,实则是弱小者的胆怯。真正的强者,则是拥有力量后,仍然秉持敬畏之心!  "十几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书读百遍,也只能明白意思。  唯有切身经历过,与书中道理有所对照,方才是真的明悟。  李平安照例打了几趟拳,踢了半个时辰的腿,借着月色诵读《中庸》,晚间打坐练气一个时辰,方才安歇入睡。  翌日。  秋雾朦胧。  李平安走在街上,来到相熟的豆腐脑摊。  "来碗豆腐脑,多放葱花辣酱。  "来嘞,李哥有些日子没来了。  端碗过来的伙计,是近些年接受摊位的刘大,他爹已经老的做不动了。  李平安用勺子搅了搅,吸溜吸溜吃了几口,味道仍然是京城一绝。  大雍唯一比前世好的地方,大抵就是没有科技与狠活,一碗豆腐脑祖孙三代都不变味儿。  这时。  雄壮汉子来到摊位前,骂咧咧的坐下,两个跟班站在身后。  刘大连忙过去招呼,躬着身子问道:"关爷,您吃点儿什么?  关爷啪啪啪的拍桌子:"吃什么吃,今儿来收例钱。  刘大苦着脸说:"前些日不是刚交过?  "那是黑狼帮的例钱,前天帮主赵黑子已经死了。  关爷指着胸口绣的铜钱标识:"爷我现在是金钱帮护法,这条街所有摊位,都得再交一回例钱!  刘大从怀里摸出二十个铜钱上交,又肉疼的摸出几个铜钱,塞进关爷口袋。  "以后关爷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  关爷满意点头,呼啸一声,又去了旁边摊位收例钱。  刘大唉声叹气的回到锅炉前,吐了口唾沫,嘟嘟囔囔听不清在骂什么。  李平安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吃完豆腐脑留下了五文钱,并没有出手帮助刘大的想法。  西城猛虎帮消失后,很快就出现了了大大小小的帮派,互相厮杀争抢地盘。  权力不会出现真空!  昨日黑狼帮,今日金钱帮,明日又有别的帮派,管不清也杀不完。  李平安白天出手帮忙,晚上刘大就让帮派分子割了脑袋,不能彻底打破潜规则,那就不要随意发善心。  天牢。  门口值守的狱卒赵山,主动打招呼。  "李爷早,今儿您有些不一样!  李平安诧异道:"怎么个不同?  "看不来不那么威严了!  赵山来天牢不久,年岁刚过十六,话音中带着些敬畏:"平日里您双眼放光,威风凛凛的,可不敢与您打招呼。  "我一老头子,哪有那么威严。  李平安微微颔首,昨天经过反省,特意在眼中滴了易容液,目光变得浑浊暗淡,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昨晚牢里可发生什么事?  "新关进来几个官儿。  赵山说道:"听说是他们反对陛下认娘,你说陛下有亲娘不让认,必须认别人的娘,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平安左右看了看,教训道:"事关国朝礼仪,莫要妄议,让暗探听到了,今天我就给你送饭。  赵山吓得连忙闭嘴,镇抚司暗探在寻常人眼中,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来到伙房。  李平安吩咐道:"再熬锅稠粥,蒸笼馒头,送去甲字狱犯人。  马齐答应一声,连忙和面烧火。  "李爷,是不是那几位能放出去?  "你这厮也学聪明了!  李平安说道:"礼仪之争,又不涉律法罪证,至多削官免职,咱们可惹不起。  永兴帝登基后第一件事,试图追封生母为皇后,立刻遭到了百官阻挠,理由是不合礼法,有不孝的嫌疑。  大雍最重嫡庶尊卑,妾生子女必须称嫡母为母亲,对生母只能称呼姨娘。  永兴帝追封生母,挑战了百官勋贵家的规矩,自然遭到强烈反对。  奈何永兴帝执着此事,屡屡上朝提及,逼迫百官答应追封。  三五个月过去,原本一致反对的百官,内部开始发生分歧,或者想升官,或者想从龙,转头开始支持永兴帝。  所谓不合理法,是读书人定的规矩。  派系分裂后,自有  大儒释经,证明永兴帝至纯至孝!  甲字狱。  李平安将米饭馒头,送去新来的犯人,严格按照日食三十文的标准。  犯人挑不出错,吃得很满意。  "本官听人说,天牢腌臜之地,尽是些贪墨朝廷银两的小人。今日见了,方知以讹传讹,也省的本官参一本!  旁的犯人连连恭维,说什么曾大人廉洁、刚正,马屁声不断。  李平安深深看了曾大人一眼,将其模样记在心底,往后若是犯事进来,可要好生招待。  拎着桶回伙房,换成泔水稀粥。  一路从乙字狱到丙字狱,熟练的颠勺送饭。  哪个犯人的罪行恶劣,碗里绝对不超过十粒米,吃上十天半月,饿的奄奄一息半死不活。  李平安再施展吸功大法抽走真气,落在其他狱卒眼中,死的合情合理。  丙十二狱。  李平安见牢门开着,疑惑询问值守狱卒。  "这怎么回事?  "京衙传来了消息,杀人真凶抓到了,这犯人无罪释放。  狱卒啧啧称奇:"传闻是这犯人爹娘,冒死拦了叶府尹的官轿告状,叶府尹非但没治罪,反而让京都神捕重新查案!  "叶大人是个好官。  李平安吹捧一声,这位叶府尹是苏六卖私盐的保护伞,未曾想还能为民伸冤。  瞥了眼犯人,囚衣上血迹斑斑,酷刑折磨断了手脚,蜷缩在墙角抽搐,说不准下一刻就死在牢中。  李平安微微摇头,拎着桶继续送饭。  这迟来的正义和桶里的稀粥一样,吃着恶心,又不得不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5章 著书立说 下了值。  李平安从阴森黑暗的牢房出来,一路来到了玉海楼。  京都有名的茶馆,近些日来了个新说书先生,是个顶尖好嘴儿,自打上台说书那天就搏了个满堂彩。  自从年纪大了,李平安便少去怡红院,多在茶楼凑热闹。  真实原因是姑娘们太媚,扭扭腰,踢踢腿,白的晃眼,说不准哪天李平安就忍不住,陷入滚滚红尘。  吸髓知味,身子骨承受不住啊!  李平安撩帘子进门,喧哗声贯耳,霎时间将阴气、死气冲刷干净。  伙计弯着腰招呼:“李爷,里边请!”  李平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向着东北边桌子拱手打招呼。  “老刘,老胡,聊什么呢?”  刘老头年岁四十来岁,在大雍已经算是高寿,满头白发精神矍铄,正与同桌的胡老头叙话,闻声转头看过来。  “嚯,老李今儿有空?”  李平安坐在桌边,让伙计上了壶龙井,加一碟茴香豆。  “心里不痛快,来散散心。”  牢里见多了冤案惨案,难免心生郁气,与看开或看不开无关,更像是心中落了尘埃,得时常拂拭清理。  旁的胡老头说道:“你这活儿早该舍了,天天沾死人晦气,那还能活得长?”  李平安摇头道:“舍了这铁饭碗,吃什么喝什么?”  胡老头说道:“那还不简单,要么买两个铺面租出去,要么置办几辆马车,挂靠到车行里拉拉货,吃喝的银钱就赚到了!”  “这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李平安从伙计手里接过茶壶,滚烫的水冲进盖碗,龙井茶叶随水打璇儿,停下来后茶水化作嫩绿,茶盖在水面轻刮两下。  浅酌两口,清香之气自口舌入肺腑。  李平安不懂品茶,也没附庸风雅读茶经,纯属喝多了就能尝出好坏。  “玉海楼舍得换这好茶叶?”  茶楼、听书属于平民消费,一壶茶一碟小食拢共二十个铜钱,还能随意续水,平日里不会用什么好茶叶。  当然,没地、没房,吃不起饭的人,连平民都算不上,那叫流民或者流氓。  刘老头说道:“听说是包先生喝不惯,必须要上等茶叶,咱们是沾了光。”  “那沈掌柜可是赚了不少!”  李平安说话间,玉海楼的东家沈掌柜出来了,站在台子上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请出了包先生说评书。  酉时正是夜生活热闹时候,楼里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包先生登台,引来阵阵起哄欢呼。  啪!  醒木一响,楼里顿时安静下来,包先生拱手说道。  “诸位明公、老少先生……书接上回,却说楚钦宗荒淫无道,天下刀兵四起,狼烟滚滚……”  客人们听的津津有味,随着包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时而唾骂奸臣昏君,时而高呼太祖圣明。  这卷评书,名为《大雍群侠传》。  书中讲的是大雍太祖起义后,江湖各路豪侠相助,打的大楚军队节节败退。  此书成书已久,可追溯大雍开国年间。  传闻当年镇抚司为尊者讳,将写书的书生抓了,眼看着就要砍头。消息传到太祖耳中,亲自翻看后,赦免了书生罪名,还夸赞了几句。  太祖背书,让群侠传流传广泛。  后续以大雍为背景的侠客话本,都冠上群侠传的名头,官府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又有了新编、再编、外传等等。  李平安喝着茶水,吃着茴香豆,很是悠闲自在。  与《大雍实录》相比,英雄传更像是野史,然而也解释了个重要问题。  大楚皇族麾下奇人异士无数,又有武道军队,大雍太祖如何能连战连捷,必然借助了江湖豪杰、帮派的力量。  国朝实录中,对此事只字不提。  “或许是怕有人效仿,动摇国朝根基,朝廷屡屡镇压江湖帮派,亦有此缘由!”  李平安暗自思索,听到太祖阵前斩杀贪官,也跟着叫好。  杀贪官,就是舒服!  不深究什么缘由,也不在乎是作秀,还是真的圣明,只要砍了贪官的脑袋,那就让人打心眼里感到痛快。  李平安忽然明白,为什么百姓在刑场欢呼。  他们不是麻木,也不是愚蠢,而是明白现实难以改变,知道阶层难以跨越,索性就做个冷漠的看客。  贪官污吏粉墨登场,人家拿命在演戏,落幕时理应给予掌声!  李平安喝了几壶茶,喊的有些累了,心中郁气散尽,又恢复了冷静、孤寂。  包先生的评书也讲完,留下个悬念,俗称拴扣儿,放下折扇拱手说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客人们听的正起劲儿,连声起哄再说一段,包先生笑着退场,也不在意打赏多少,颇有几分持才傲物的风范。  这时。  伙计端着个托盘,上面一锭大元宝,放在说书桌子上。  “李公子打赏二十两,请先生再说一段!”  包先生循着伙计指引望去,李公子坐在东边临窗位置,看穿着不似有钱公子哥儿,又回到台上。  “多谢李公子打赏,那就再说一段。群侠传今儿说不成了,后面的咱还没编好。”  客人们闻言,纷纷起哄退钱。  包先生等声音静下来,继续说道:“今天说些别的,道听途说而来,真不真,假不假,可做不得准。”  “南边永泉县鲁家村,有个姓鲁的农户,家里儿子鲁大长得黑丑,二十多岁娶不上媳妇……”  “鲁大从山间打猎回来,遇到个崴脚的女子,生得美艳可人,自称城里员外家小妾,不堪受辱逃了出来……”  “鲁大将女子带回家,没多久就结为夫妇……”  “鲁老汉见儿子日渐消瘦,心生疑惑,向族中宿老请教。”  “宿老见多识广,让鲁老汉买来雄黄酒,骗儿媳妇喝了,眼见着就变成了五尺多长的黑蛇……”  包先生讲得惟妙惟肖,说女子时描绘的美艳、贤惠,又说县城员外如何如何虐待,引得客人们心生怜悯。  又在字里行间,铺垫女子怪异之处,譬如喜阴厌阳,不敢靠近明火。  那些经常听书的老客,立刻听出关窍,却又忍不住听下去,直至喝了雄黄酒显出原形,方才舒畅的饮了碗茶。  李平安则是思索,雄黄酒是否能克制蛇妖。  寻常人只以为是志怪传说,只听一乐,然而这世上真得有妖魔鬼怪。  “……蛇妖显化原形,埋伏在院中的族人,挥舞着棍棒锄头将黑蛇打死,一把火烧成了灰。”  包先生讲完故事,有意无意的说道。  “这事儿告诉我们,妖怪也没什么可怕,蛇妖怕雄黄,狐妖怕狼狗,遇到鬼了也莫怕,咬破舌尖喷口血,教它魂飞魄散!”  当即有客人起哄道:“包先生,这世上真有妖怪?”  包先生拱手道:“闲来无事,且听且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鬼怪,多谢诸位捧场!”  说完。  又对着李公子躬了躬,转身离开。  刘老头听的意犹未尽,说道:“你们说,这雄黄酒能不能治蛇妖?”  胡老头啧啧道:“怎么着,你这老胳膊老腿,还想尝尝蛇妖的滋味儿,小心让它吸干了!”  “你这厮,老不正经。”  刘老头唾了一声,说道:“这世上说不准就有妖啊鬼的,南边白莲妖人闹的厉害,都说是骗人的把戏,难道就没真本事?”  胡老头眉头微皱:“听着有些道理,雄黄酒又不贵,可以买一些。”  刘老头颔首道:“家里再养条狼狗,也能看家护院!”  俩老头兴许让蛇妖故事吓到,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了许久,还商量着明天去白云观上香、请符。  “哪天真的遇到小妖小鬼,他俩照着法子降服了,免去灾劫,等于包先生有了救命之恩……”  李平安仔细思索,隐隐有所悟。  唤来伙计结账,起身与俩老头告辞。  回到家。  秋风呼啸,枣树、葡萄落叶铺满庭院,踩上去簌簌作响。  李平安拿出空白书册,磨墨起笔,沉吟片刻在封面写了四个字。  农医手册。  看着四个不甚规整的篆字,李平安长长的吐了口气,十几年的积累阴暗一扫而尽。  念头通达,心神舒畅。  “我不关心国朝大事,不去建功立业,无意称王称帝,更没能力改变这狗屁世道。只能做些微末小事,将听来的土方记下来,若能救下三五个百姓,就值得欢欣鼓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6章 农医手册 人,是矛盾的集合体!  大抵是心里存在各种崇高理想,当真遇到了困难、不公,又有不同理由来说服、安慰、指导自己去逃避。  这世上极少有人能言行统一的,李平安也不是。  富有寿元,又贫穷精神,思想上勇敢,行动上胆怯。  天牢中直面这***世道,总想做点什么,偏偏能力不够,又贪生怕死。  "迅哥儿志向远大,心怀天下,遂弃医从文。我远远比不过,便学医救人,若是这本书册能救一两条人命,让一个孩童健康、茁壮成长,那就没有白写!  "这么做不用冒险、争斗,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李平安面露喜色,沉吟片刻,翻开书册第一页写道。  ——常见症状的诊断与处理!  "我写这本手册,不是给城里的老爷看。  "城里的老爷有银子,可以请回春堂、百草堂的杏林妙手诊治,吃得起名贵药材,总是能活命!  "也不是给大夫看,书中不涉及罕见的病症,也没有深奥的医理。  "而是给农民看,只要村里有一两个识字的,就能通过这书中内容,迅速变成能治疗常见病的大夫……  李平安定下《农医手册》的立意,仔细思索哪种病症最常见,片刻后在书册上写道。  ——风寒。  这是大雍最常见,也是杀人最多的病症,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于风寒。  具体表现为发热,头痛、鼻塞流涕、咳嗽等等,与李平安认知中的感冒发烧相似。  "也不能直接认定,如若出了错,一旦流传出去就成了杀人书!  李平安在天牢所学技能颇杂,自然少不了医术,混江湖的凶人经常受伤,或多或少会些止血正骨祛毒的手段。  奈何凶犯不缺银子,向来都是用好药,不适合穷苦百姓。  "定要寻到最便宜、快捷的方子,尽可能做到路边一把野草就能治病!  李平安将自己的思路记下来,日后有更好的想法,再做修改,这一册只是原始版,需要不断精校、增减才能刊印传播。  "我有无尽的寿元,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寻到所有常见病的治疗方子!  "终于又寻到了个练功、读书之外的事……  李平安兴奋的兴奋的打了三趟拳,犹自觉得胸口有股子气,又练了三趟方才痛快。  这口气不是先前的郁气,而是兴奋、欢快,  人总得有点事做,练功读书是为了自己,著书立说是为了别人,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善良,或许是仅存的那么一点理想。  如此才能抵挡活着的疲惫,抵挡长生的孤寂,抵挡无尽岁月的消磨。  李平安已经开始想象,哪天外出游历,经过北疆或江南的某处村庄,见到拿着《农医手册》的汉子。  许是个年轻的,也可能是个宿老,按照手册方子给得了风寒的孩童看病。  熬了一锅自晒的草药,只需几文钱,甚至两个鸡蛋,一捧米面,风寒就治好了!  李平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打了三趟拳,在院中来回踱步。  "又得苦一苦牢里的兄弟了,总得有人试药,就当是赎罪、积阴德!  翌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李平安来天牢点卯,当值的赵山打招呼。  "李爷今儿气色不错。  "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平安微微颔首,进入天牢感受熟悉的阴暗,习惯的潮湿,唯独没了以前的压抑  、沉闷。  遇到同僚笑着打招呼,老脸褶成菊花,似是捡了银子。  来到伙房。  马齐端上米饭馒头,还有肉菜、十里春。  李平安诧异道:"你也遇见喜事儿了?  "瞒不过李爷。  马齐笑着说道:"城南的粮铺又开张了,我又认了个大哥,能便宜买到陈粮。  "这么快就开起来了?  李平安微微一怔,这年头便宜粮食,大多来历不干净,偷的抢的贪的,前两者数目有限,唯有贪的能长期供应。  "你且记得,与掌柜的认亲,莫要接触粮铺东家。  马齐稍稍思索就明白,连连躬身道:"多谢李爷指点。  直接与东家交易是销赃,与掌柜的交易则是生意往来。  李平安吃饱喝足,拎着桶去送饭。  甲字狱官老爷没什么好说的,伺候好吃喝,除了诗词文章、阴谋诡计什么都不懂。  乙三狱。  犯人听到声音,爬过来谄媚道。  "李爷,来点稠的呗!  这种话听腻了,李平安少有理会,今天回复道:"你懂不懂行医问药?  "懂,当然懂!  犯人连连点头:"当年在宣府杀异族,不小心中了一箭,咱自制的金疮药,效果比回春堂的都要好。  李平安顿时来了兴趣:"你还去北疆杀异族?  犯人说道:"那时候咱还是个少侠,不懂得世道艰辛,听闻一颗异族兵卒头颅换五钱银子,就兴冲冲的去了宣府。  李平安啧啧称奇,元武帝定的一耳一两的规矩,竟让北疆大军做成了生意。  消息在江湖中传播,朝堂必然也知晓,应是默认了这般做法,一则持续消耗异族实力,二则不用发放兵卒抚恤。  同时给江湖人发泄的通道,也能减少祸害百姓。  "那怎么从少侠成了恶人?  "杀异族慢又危险,杀百姓又快又安全。  犯人话语间毫无悔意,回忆道:"第一回抢钱,我记得是个商贾,是叫贾富贵还是刘富贵,记不太清了。  "这厮将兵器卖给异族,赚了许多银子,见我拎着两颗异族头颅,背上受了箭伤,故意问我他卖的弓箭锋不锋利?  "等我养好了伤,便摸进他睡觉的地方,割了脑袋抢了银子,从那之后就做个烧杀抢掠的恶人……  李平安静静的听着,与许多犯人相似的经历。  值得同情、怜悯,却不容宽恕!  狱中宗卷记录,这犯人烧杀劫掠致伤致死上百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头,可止小儿夜哭,否则也不会押送天牢。  这***世道让少侠变魔头,让人变成鬼。  李平安等犯人回忆完,说道:"你还是说说那金疮药配方吧。  犯人回答道:"与寻常配方相似,加入了天青花粉与血藤,能快速止血……  李平安微微摇头,天青花、血藤都是上等药材,多用于熬制锻体汤药,普通百姓可用不起。  从桶底舀了勺稠粥,倒进犯人碗里。  "晚上给你送壶酒。  犯人欣喜道:"多谢李爷,这配方绝对好用,咱再琢磨琢磨其他的。  "与金疮药无关,看在你曾在宣府杀异族的份上……  李平安说完,拎着桶去下处牢房。  犯人怔了怔,再吃碗里的稠粥,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乙六狱。  李平安敲了敲栏杆:"老把头,起来吃  饭了。  说着从桶里舀了两勺稀粥,老把头是乙字狱中,少有交月银的犯人。  老把头坡着脚过来,咕噜噜喝完稀粥,正准备回去睡觉。  "老把头,有没有土方子能治风寒?  老把头撇了撇嘴,摇了摇头:"俺不知道。  李平安说道:"我可以用酒肉换,只要方子足够便宜。  老把头在牢里一躺,阴阳怪气道:"李爷这般人物还能吃不起药?去抢几支老参,什么风寒都治好了!  别的犯人这般说话,李平安定教他知道好歹。  老把头与其他凶犯不同,本是大雍东北肃府采参人头领,由于元武帝需要打量山参炼丹,地方官吏不断加重盘剥。  兴许是听多了大雍群侠传,老把头想要效仿太祖,登高一呼聚众谋反。  结果还未正式插旗,就让亲信兄弟告密,地方府兵轻易围剿抓捕,送来天牢待斩。  李平安不会造反,却会对反抗者予以同情,解释说道。  "并非我吃,而是想办法传播出去,或许有患了风寒的百姓,听到了能救一命。  老把头躺在牢房阴暗处,影影绰绰,默不作声。  李平安拎着桶离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山里边风冷露寒,采参人隔三差五的染上风寒,不用去看大夫,生吃一种麻榴草的种子,发发汗就好了。  李平安惊喜道:"这麻榴草多么?  "这玩意儿山里多的是。  老把头说道:"味道苦涩的很,几粒就能让嘴苦半天,牛马遇见了都不吃。  "难吃总比等死好!  李平安说道:"想喝什么酒尽管说,晚上就送过来。  老把头摇摇头:"俺不想喝酒,只要李爷答应一件事!  "说来听听。  "李爷传出这法子的时候,得加上俺的名字。  "理应如此。  李平安对方子更有信心,找几个犯人染上风寒,吃一些麻榴草籽试试效果。  老把头咧嘴笑道:"俺叫蓝志远,是志存高远的意思,花了半截山参请举人老爷改的名字。  "怎么样?能不能流传下去?  请读书人改名字,在江湖上属于惯例,那些底层出身的武道高手,本名有二狗、铁柱、石蛋之类,属实不适合外出闯荡。  报名号的时候,一句"北疆剑神李二狗",气势先弱三分。  "一定能!  李平安有无尽的寿元,用来编纂、推广农医手册,蓝志远的名字也会随之流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7章 永兴元年 短生种对青史留名有近乎病态的执念!  人死魂灭后,名声、功绩、精神流传下去,也能算是另一种长生。  李平安表示很能理解,前世也曾梦想扬名立万,改变社会上这般那般的问题,虽然最后什么也改变不了。  "老把头,这方子叫蓝志远风寒经验方如何?以后凡是有人治风寒,都得提你名字。  "还能这样!  老把头噌的站起来,一拐一拐的凑到栏杆前:"俺还有其他土方子,能不能都这么起名?  "当然。  李平安点头道:"前提是足够方便便宜,且真实有效,数量多了就起名蓝志远经验方合集!  老把头在牢里来回踱步,由于左腿坡,身形忽高忽矮颇为滑稽。  "让俺想想,让俺仔细想想……  李平安拎着桶离开,继续询问下个犯人。  风寒是个笼统的称呼,又根据症状、病因不同分为几类,多数就是老把头所说的风冷露重,另外还有风热、暑湿、气虚等等。  不同的风寒,吃不同的草药。  当然,全吃麻榴草也有些效果,发发汗,总比没钱看病等死要好得多。  千年以后。  世上少有人知晓权势滔天的张嵩,反而蓝志远的名字,会随着治愈一个又一个病人,流传不绝。  "不过,这与我无关!  李平安编纂《农医手册》,并非是为了出名,仅仅是让良心好受。  良心这东西不值钱,但还是要有一些的。将来书册编纂完成,使个办法流传出去,然后假死脱身改头换面。  纵使影响到某些人利益,追根溯源抓捕李平安,那与我裴二狗有什么关系?  乙十二狱。  犯人说了两个方子,可惜都不适合穷人用。  李平安又问道:"不止是你用过的,听来的传闻、消息,也可以换个馒头。  江湖高手走南闯北,所见所闻远胜过寻常百姓,与人吃酒闲谈时,兴许能听来用偏方治病的传闻。  犯人说道:"前些年在江宁府厮混,听人说柳乡有个小道士,能以符水治病,无论什么顽疾,一符就能痊愈!  李平安问道:"那道士叫什么名字?  符篆、鬼神在这个世界并非迷信,而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只是画符真的不容易,是道士、和尚精气神灌注其中。  这么来看,白云观的护身符、镇鬼符也不算贵。  犯人想了想回答说:"好像叫张五斗,五斗米换一张符。  "这名字可不简单……  李平安微微摇头,熄了与张五斗请教的念头,不止是名字犯了忌讳,而且以符换米的做法,属实有些不安分。  米粮,属于重要战略物资,不官不商的人收集大批粮食,所图甚大!  之后一连询问几个犯人,再没得到有用的方子。  李平安不着急,反正这批犯人死后,又会有新的犯人抓来,源源不绝遍及十六州府。  "天牢当真不错,狱卒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来到丙字狱。  李平安询问一遭,犯人见识比乙字狱差远了。  大雍户籍制度严苛,多数百姓一辈子都走不出百里,商贾也多是在县城、州府内活动,比不得潇洒自在的江湖高手。  "做人得有用,犯人也是!  李平安翻阅卷宗,寻了个卖假药材的犯人,隔着栏杆问道。  "你得风寒了么?  犯人摇头道:"没有。  李  平安拎来一桶水:"快冲个凉水澡,晚上睡觉别盖被子,明天就得了。  犯人吓得脸色发白,以为遇上了喜欢折磨人的狱卒,想拒绝又不敢,惹恼了会受到更严酷的刑罚。  只得冷水淋透全身,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时值九月,秋寒露重。  一晚上过去犯人就染了风寒,头晕脑热,哆哆嗦嗦站不稳。  李平安去西市托农户采来麻榴草籽,青黄色,与葡萄干大小差不多,一大把五六十颗交给犯人。  "这是治风寒的药,你来试试效果!  "多谢大人。  犯人很识趣,这般折磨也没破口大骂,抓起草籽咀嚼生吃。  苦涩味道让犯人面容扭曲,不过很快就生出效果,负责泛红,额头沁汗,从内而外的热气腾腾。  大汗淋漓,湿透了囚服,一连喝了五碗温水解渴。  李平安问道:"感觉怎么样?  "风寒大抵好了。  犯人动了动胳膊腿,恢复了些力气:"大人,这是什么药材,效果竟然这般好?  李平安没有瞒着,反正都要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麻榴草籽,山里的野草,遍地都是!  "……  犯人愕然,啪的抽了脸一巴掌:"早知道这能治风寒,咱还卖什么假药!  李平安看看笑笑不说话,老爷们可吃不下麻榴草籽,而平民百姓连假药都买不起,这犯人还是会来天牢。  第一次人体试验很成功。  李平安又挑了几个犯人,或淋凉水,或吹冷风,染上风寒后再治愈。  半个月后。  《农医手册》有了第一个方子。  开篇写道:我从采参人蓝志远那里得知,麻榴草籽能治愈风寒,又寻了几个名字不重要的病人验证……  完全用白话文记载,简单易懂,认字就能读明白。  李平安读书十五年,也能用文言文记载,只是晦涩难懂,含糊不清,需要请教、参悟才能明白意思。  详细记下症状、药方后,又描述了麻榴草的形状,简单画了个图片。  "这图有些抽象了,得空学一学丹青!  第一幅药方记下,让李平安欢欣鼓舞,万事开头难,后面有理可循效率就快多了。  又过了半月。  从新来的刀客犯人口中,得了个愈合外伤的草药,名为红线藤。  捣碎后抹在伤口处,能消肿化瘀,活血愈伤。  试验红线藤的效果很容易,牢中有的是外伤犯人,什么鞭伤、刀伤、刺伤,全都涂抹一遍。  药效出来之前,犯人先承受不住。  红线藤造成的疼痛,比撒盐水还要剧烈,原本硬抗刑罚的犯人,一个个的全都认了罪。  狱卒纷纷惊叹,李爷手段不减当年!  李平安观察了几日,伤口果然开始愈合,而且数十犯人无一化脓。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也不懂得伤口消炎,外伤造成的化脓感染才是直接死因。诸如书中记载的"疽发背而死",也是脓疮感染,导致发炎致死。  "这红线藤的影响,比麻榴草深远多了!  李平安沉吟许久,将药方记了下来,战场上的兵卒也是普通百姓。  十一月末。  得了第三篇药方。  李平安在书册中写道:我从僧人圆智那里得知,黄柏树皮能治湿热风寒……  十二月中旬。  得了第四篇药方。  这个药方只是暂  时记下,可用于养胎安胎,即使将犯人逼死也没法试验。  犯人本就是个郎中,医术说不上精湛,靠着祖传益气安胎方剂,在平民百姓中得了不小名声。  前些日康王的小妾怀了胎儿,止不住的腹痛、出血,从下人耳中听说了郎中名声,派人请入王府诊治。  结果从未出问题的方剂失效,康王小妾流产了,郎中就被打入天牢待斩!  郎中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  李平安告诉他:"小妾一定会流产,只是需要有人来负责!  "我家祖上三代行医,专注调配保胎方剂,几经改良方才成功,百年间不知救了多少女子、胎儿,算得上薄有功德!  郎中双目赤红,声音凄厉。  "为什么,为什么落得这般田地?这世道怎么好人没好报?  家中药堂关门,父亲气死,资产全部赔偿康王府,妻儿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只因大人物选中了你,没办法拒绝,转眼就家破人亡!  "因为你是弱者!  李平安相信好人有好报,前提是有实力,弱者的善良通常会让人说是懦弱、讨好。  郎中很快死了,刑部加急名单!  这件事让李平安心生阴翳,过去十几年,刻意避开与犯人聊世道,不闻不问,不听不看。  大家都知道很烂,就不要说出来恶心人了。  现在编纂农医手册,终究需要与犯人深入接触,了解方子的来历、用途,才两个月就遇到了郎中案!  "换了皇帝,这世道也没什么变化。  李平安很快恢复过来,毕竟比郎中还惨的有很多,只是将康王府记在心底。  将来康王府没落了,顺手帮郎中报个仇,再去他坟前烧个纸。  ……  十二月三十。  又是一年除夕。  李平安在院中摆上酒菜、饺子,照旧敬了月亮一杯酒。  刚吃了几个饺子,院门咚咚咚作响。  燕赤霄的声音传来:"先生在家吗?  "来了。  李平安瞥了眼门缝,打开门说道:"这大过年的,道长怎么有空来寒舍?  道家在年节颇为忙碌,需拜祭祖师牌位,做法请羽化道众回来过年,出坛祭孤,行祝寿科仪,设香案请喜神等等。  "昆仑观是燕某搭建,无需回去祭拜祖师。  燕赤霄将马拴在枣树上,取下两个大酒坛子:"燕某孤身一人,想到先生也是,便从北边赶回来过年!  "快请坐  李平安笑着说道:"正好饺子熟了,尝尝味道。  "饺子?  燕赤霄面露疑惑,看着元宝形的扁食,夹起来吃了一个。  "猪肉韭菜馅,好吃!  "吃饺子怎么能不蘸醋?  李平安指点饺子吃法,打开酒坛泥封,闻到柔和甘甜的香气:"这酒似是女儿红,得有二十多年份,可不便宜!  "二十三年零六个月。  燕赤霄边吃饺子边说道:"黄袍山下一户村民,二十三年前女儿降生,特意酿了两坛酒,待到女儿出嫁时招待亲朋。  "那树妖喜食少儿少女,那村民女儿十岁那年,被女鬼迷幻去了山里……听闻燕某将那树妖烧死,将酒挖出来送我,不收都不行!  "哀生民之多艰!  李平安叹息一声,问道:"道长一去半年之久,可是那树妖难缠?  "熊熊山火之下,树妖很快就成了焦炭,连带麾下的女鬼都烧的魂飞魄散。  燕赤霄说道:"只是烧死树妖后,接连有刺客偷袭燕某,抓住审问一番,才知道那树妖是有主的妖怪!  李平安眉头微皱:"可是哪个邪道?  燕赤霄颔首道:"闻香教!  闻香教是白莲教的后起之秀,传承不如三阳教久远,信徒数量反而胜过许多,在大雍境内很是活跃,时不时的闹出乱子。  燕赤霄说道:"闻香教向那树妖献祭活人血食,换取树妖长出的血灵果,可以大幅加快武道锻体。  李平安冷声道:"这与吃人何异?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大雍朝廷说不上好,然而比起三阳教、闻香教之类,至少维持了基本的律法、安定。  三阳教血祭炼鬼,闻香教喂树妖活人,绝非个例!  "燕某追踪了小半年,打死了几个闻香教长老,可惜没能寻到教主。  燕赤霄无奈叹息,说道:"莫说这些丧气话了,过节应当喜庆,燕某第一回吃饺子蘸醋,可有什么说法?  "饺子,意为更岁交子,新旧交替。  李平安解释道:"从牢中犯人得知,似是某地过年习俗,我觉得寓意不错,每年都会吃一回。  二人边喝酒边叙话,李平安从犯人口中得知无数奇闻趣事,燕赤霄走南闯北自己就有许多玄奇经历。  从北疆聊到江南,从东海聊到西楚,从朝堂聊道江湖……  直至月上中天。  皇宫传出三声悠扬、雄浑的钟响。  子时已过,元武年间彻底结束。  来到了永兴元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8章 江湖庙堂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子时已至。  皇宫方向升起璀璨烟花,五颜六色,爆竹声声,连绵不绝。  屋顶。  李平安与燕赤霄盘膝对坐,身旁倒着七八个空酒坛,赏月,赏烟花,闲聊叙话。  一个讲狱中奇闻,一个说人间鬼话。  "十二年前,燕某在海州游历,听闻闸山县有个土地庙很是灵验,凡是中了邪气阴气,去祭拜一次就能祛除。  燕赤霄缓缓说道:"燕某本以为是哪个同道修功德,结果去拜访,竟然是个积年老鬼!  李平安诧异道:"凶魂厉鬼的老鬼?  "正是。  燕赤霄说道:"据那老鬼所说,本是闸山县典吏,也不知怎么回事,死后阴魂不散寄托神像,莫名就成了土地神。  李平安问道:"那典吏生前如何?  燕赤霄说道:"燕某在县中打听过,其生前刚正不阿,多行善事,死后真个儿得了万民伞,一并葬入坟冢。  "可惜这般好官,一辈子只是个典吏!  李平安连声叹息,当官能得万民伞,足以见其功绩。  当然,必须是百姓自发的送伞,天牢里不少贪官污吏也有万民伞。  这送万民伞、修德政碑的手段,在官场上已经形成制式,大抵就是先立个税目,向老百姓收钱,银子交到士绅手中,按照户籍黄册抄人名制伞修碑。  等官吏离任的时候,由士绅热情送出,剩下的钱就官绅三七分了。  得名声又得钱财,两全其美!  那些交钱的百姓没人在乎,反正也没发声渠道,想要告状得开路引,无证私自离家,地方官府可依律抓捕入狱。  一来二去,万民伞的名声就臭了!  这是李平安在牢中亲耳听来的事,那犯人在江南任县令,想用万民伞装点门面。  由于官声口碑太差,地方士绅宁愿不赚钱,也不去送万民伞。  眼见着就要离任,犯人自己出钱制了万民伞,正在连夜抄录百姓姓名时,让镇抚司的千户抓走了。  "生前典吏虽小,死后成为阴神,比皇帝老儿还要逍遥。  燕赤霄赞叹道:"那老鬼身上的功德神光,几乎凝成金轮,待天长日久,说不得大雍要出一位正神!  李平安倏然酒醒,请教道:"正神是何等存在,是否如神话故事中那般强大?  "神话故事只是臆想,以武道类比神道,处在正神庙宇之内,神通略高于先天宗师,出了庙宇实力就大打折扣!  燕赤霄说道:"正神之前则是野神、阴神,前为生者,后为死者。神道修行,先得神位,再凝香火,以功德塑金身,最终褪去凡胎、鬼躯,则成就正神!  李平安顿时松了口气,如此看来,神道修行缺陷极大,遇到朝廷破山伐庙连逃跑都难,又问道。  "功德又是何物?缘何而来?  "具体如何,燕某也不知。  燕赤霄解释道:"按照通俗说法,积德行善,扶危济困,便能积攒功德。大功德护身者,万邪不侵,神鬼辟易!  "功德如此厉害?  李平安心生疑惑,讲述过前些日郎中案,说道:"那郎中三代行医,救了无数胎儿、家庭,可不见有功德庇佑!  "功德只于鬼神有用,难敌拳脚刀兵!  燕赤霄说道:"譬如那老鬼能安稳修神,是得纯阳道宫谢真人庇佑,否则早让路过的和尚道士,强拆了土地庙砸了神像。  道统之争无关对错  ,激烈程度不输战争,老鬼想做好事攒功德,必须先投名帖、拜山头!  李平安问道:"那修行了青阳观想法,是否属于鬼神之列?  《青阳观想法》得了大半年时间,每日冥想一个时辰,至今连凝魂的门槛都没进去。仅仅感应到了神魂存在,冥想过后神清气爽,睡三个时辰就精神饱满。  燕赤霄说道:"遇到功德深厚者,只施武道即可。  "原来如此。  李平安仔细思索,纵身一跃落在院中,从屋里取出书册又跳上房顶。  "这是我编纂的医书,将来流传出去,能否凝聚功德?  功德不敌拳脚,却可以防备咒法、魇胜等针对神魂的法术。  李平安曾听乙字狱犯人讲述,江湖上有异人能通过发丝、指甲、生辰八字之类,远程做法伤人神魂寿数。  "先生还懂医术?  燕赤霄翻开书册,率先见到农医手册的立意之言,兴奋连喝几口酒。  "妙啊!此书立意之高远,比什么四书五经高明多了,诸子百家中也仅有农家几册耕种之法能比!  再向后翻,看到治疗风寒的方子,不禁连声赞叹。  "此书编成,惠及亿万生民,先生可以立生祠了!  "一般一般。  李平安笑得嘴都咧到耳跟了,连连摆手谦虚说:"我只是搜集方子,汇聚成册而已,当不得生祠!  燕赤霄翻阅完书册,双手捧着奉还:"书成之日,先生大功德足以封神。  李平安不缺寿元,成神对他而言反是累赘,说道:"此书著成,以佚名为作者,流传广泛即可,不求名利。  燕赤霄拱手道:"先生大德,燕某自愧不如。  李平安问道:"道长行走四方,可知便宜药方?汇入书中,将来得了功德,再降妖除魔也安全许多!  "让燕某想想……  燕赤霄思索许久,颇为郁闷的喝了几口酒:"燕某所知丹方,无一不是奇珍异宝炼成,莫说平民百姓,连寻常富户都吃不起!  "先生放心,燕某这就遍访名医,他们定知道不少便宜方子。  "劳烦道长。  李平安说道:"以农医手册类推,道长擅长降妖除魔,亦可编纂书册,告诉百姓如何克制妖魔鬼怪,亦是一桩功德。  燕赤霄说道:"世上少有鬼物妖怪,此类书册买回去,兴许一辈子用不上一回,于百姓来说就是鸡肋。  "那就换种法子。  李平安说道:"玉海楼的包先生,时常讲鬼怪故事,听者甚多。道长可将自身经历,编纂成书册,一段经历写一种除妖镇鬼的手段。  "随着故事流传,百姓也就知道妖鬼并不可怕,寻对了方式能轻易铲除!  这个世界的妖魔鬼怪,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呼风唤雨。  与前世听的那些玄幻修仙话本相比,都是些个微末道行的小妖,对普通人的杀伤力,还不如那些江湖凶人。  诸如狐妖蛇妖之类,克服恐惧心理,庄稼汉子也能打死。凶残些的狼妖狐妖,凶魂厉鬼,百八十个汉子联手也能轰走。  再不济,一把火将方圆几里都烧了,立刻就世道清净。  大雍人口稀疏,山上、村里有妖魔鬼怪,自然无人居住,烧光了十几年后又是郁郁葱葱。  "多谢先生指点!  燕赤霄站起身来,郑重躬身施礼:"那黄袍山树妖,数十年来吃人上百,附近百姓若知晓放火烧山,便能救下百人性命。  李平安笑道:"以后道长除妖,莫要与其  讲什么道义,多带些猛火油、霹雳弹,连烧带炸,妖魔鬼怪不死也残!  "燕某与唐老头相熟,回头就搬几箱霹雳弹,不给就吃他的喝他的!  燕赤霄盘膝坐下,又打开一坛酒,与李平安说道。  "敬先生一坛!  "请!  李平安也新开一坛,二人仰头就灌,也不在意酒水湿透衣襟,只觉得由内而外的痛快。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难也!  "先生,这故事书该起个什么名字?  "聊斋志异如何?  "何为聊斋?  "忽然就想起这么个名字,道长觉得拗口,改为妖鬼志异、除魔手册都可以。  "便叫聊斋志异!  与此同时。  皇宫。  养心殿。  永兴帝倚在软塌上,一本本翻看密折。  密折来历广泛,有各地州府县衙主副官吏,有北疆、西疆军中武将,亦有勤政殿上朝的大员。  凡得永兴帝特许官吏,一切听闻皆可上报。  且密折避开镇抚司、内侍司系统,由永兴帝潜邸时,建立的夜莺传递。  "江宁府,已然烂透了!  永兴帝看到巡察使所书密折,上写江宁府卢山县令私设繁杂税目,连百姓到河里取水都收税。  敛来的财货少数用于缴赎罪银,半数贿赂上官,余下的用于享乐。  重重叠叠的税目加起来,比朝廷免除的农税,还要沉重三倍之多!  永兴帝写下批示:搜集实证,关注江宁府可用副手!  这时。  值守太监上前通禀,低声说道:"陛下,戴尚书,楚公公,陆指挥使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永兴帝将密折扔在一旁,每天都是越看越生气,父皇近二十年不上朝,地方吏治已经败坏到了极点。  大雍能屹立不倒,靠的是武力镇压!  吏部尚书戴恭当先,楚公公、陆深紧随其后,进殿后三叩九拜。  "先生请起,赐座。  永兴帝笑着说道:"大年夜请先生来,打扰了阖家团圆,莫要怪罪朕。  戴恭半坐在锦墩:"陛下,臣时常教导儿女,一切以国朝大事为重。  楚公公、陆深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心思电转,哪里做的不好,让陛生出不满。  永兴帝说道:"先生乃国朝精忠,朕自知晓,已命人送去御膳。朕自登基之后,羽儿、池儿两个兄弟,也不来多多叙话,显得生分了。  "臣,拜谢陛下大恩!  戴恭起身叩首,感激涕零道:"陛下如此待臣,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快快请起,你我君臣无需客气。  永兴帝又与戴恭拉了会家常,一如当年潜邸时候,直至气氛差不多了,方才说道:"先生,如何看待赎罪银?  戴恭面色不变,心底却是翻起波涛。  大年三十子夜,也就是刚刚结束元武朝,永兴元年尚不足一个时辰,陛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废除先皇旧制。  如此行径属实有些急切,往小了说是冷酷刻薄,往大了就是不忠不孝。  戴恭抬头看永兴帝鬓角斑白,也能体谅理解,五十岁登基已经显出老态,想要有所建树必须加快步伐,当即回答道。  "赎罪银,乃张逆搜刮百官所立,理应尽早废除!  永兴帝眼睛一亮,这个说法撇开了父皇,既保全了皇族颜面,又减轻了朝中老臣的抵触,问道。  "史官那边该如何记载?  戴恭说道:"陛下放心,卢大人忠君爱国,定知道该怎么写。  自承露帝改宫变为禅让,打破了皇帝不干涉史官的传统,之后的史书就任人描绘了。  "那便好。  永兴帝微微颔首,拿起一封密折,夸赞道:"这密折之法不错,朕拨两百万两给先生,用于扩大夜莺,便于传递密折。  仍然跪着的楚公公、陆深面色微变,眼珠转动瞥了眼戴恭,不知作何心思。  密折之法是戴恭所创,夜莺更是由戴恭掌控,大幅削弱了两司权柄,更令楚、陆恐惧的是,说不准哪个手下能上密折。  戴恭答应道:"臣遵旨。  永兴帝示意旁边侍候的太监,将一封奏折递给戴恭,说道:"这是苏爱卿所书,改革税制之法,先生且看看。  戴恭打开奏折,开篇直指核心,言明大雍税赋两个大问题。  其一税制混乱,其二收税混乱。  大雍税制分为田赋、徭役以及各种杂征,莫说寻常百姓,连主政一方的县令也不清楚,具体共有多少税目。  这造成地方官吏随意摊派贪墨,百姓不明所以,只会怨恨朝廷税重。  大雍收税方式,分为银、粮、帛等等,也就是银子和实物混收,且以实物为主。  如此做法,收税过程中多有侵蚀贪腐,运输过程中损耗巨大。  戴恭看到这里,不禁连连点头,他曾在地方县衙任书吏,对税收里面的猫腻一清二楚,继续向下看。  "清丈土地……  "统一税赋……  "计亩征税,实物折银……  戴恭看到此处,已然如痴如醉,心中诸多疑惑豁然开朗。  这世上多有人能发现问题,诸如大雍税赋缺陷,朝中地方官员谁不清楚,然而少有人能解决问题!  "大才,当真是大才!  戴恭继续向后看,奏折最后一条,仅仅六个字:官绅一体纳粮!  "嘶!  刷的站起来,死死盯着这几字,许久之后长舒一口气。  难怪只有六个字,恐怕上奏疏的苏明允,也不敢对此条目过多解释。  永兴帝似是早有预料,前几日见着奏折,惊喜、骇然之情不比戴恭差多少,笑着问道。  "先生以为如何?  戴恭平复心绪,躬身道:"恭喜陛下,得一苏相,如太祖得刘文成!  "刘文成么?  永兴帝喃喃自语,大雍太祖借口谋反诛刘家九族,然而刘文成不同于张逆,至死都未真的谋反。  搜查出来的龙袍、玉玺,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  所以后世皇帝,表面不敢为刘文成翻案,心底里却想有类似刘的能臣。  好用,好杀!  永兴帝沉吟片刻,面露难色道:"毕竟是张逆之婿,苏爱卿或难得朝臣认可,不为首辅则难改税制!  戴恭眼中闪过精光,没有接皇帝的话茬。  永兴帝看向内侍司总督楚公公,询问道:"半年过去了,可寻到了周先生?  楚公公苦着脸回答:"禀陛下,周先生修为玄妙,高来高去,今儿在东海露面,明儿去了大漠黄沙,咱费尽了心思也摸不着手尾。  "哈哈,周先生的性子当真洒脱!  永兴帝笑声欢快,纵使心思阴沉的帝王,也难对周纪这般人物生出怨念,叮嘱道:"多铺出人去,尽快寻到周先生。  楚公公心底松了口气,连忙叩首遵旨。  永兴帝  又看向镇抚司指挥使,问道:"陆爱卿,江宁府上下可查清楚了?  陆深心惊胆颤,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赎罪,张逆经营江宁日久,臣只得了些眉目,查清还需些时日。  "哼!区区江宁,还要朕调兵吗?  永兴帝冷哼一声,对陆深很不满意,办事能力比起当年陈安差远了,可惜夹带中的人有限,暂无可信又能办事的人执掌镇抚司。  "三个月之内查不清,你就别来见朕了!  "臣万死。  陆深诚惶诚恐,咚咚咚磕头谢罪。  时至丑时。  京城从热闹陷入沉寂,永兴帝也感到了疲乏,挥挥手说道。  "都退下吧,有事明日上朝再议。  "臣等告退。  三人叩首告退,一齐出了勤政殿。  内侍司楚公公半路离开,去司礼监值房歇息,戴恭与陆深向宫外走去。  行至半路,左右无人。  戴恭忽然停下脚步,说道:"陆大人,江宁是张逆故里,也是发家之地,有千年世家卢家、崔家,三个月绝对查不清!  千年世家根基深厚,在地方的影响力,远远超过朝廷。  "戴公,下官又有什么办法,这便亲自去江宁府,查不清楚就不回来了!  陆深面露死志,此去江宁府危险重重,或死于暴疾,或死于山贼,甚至可能喝口水呛死。  "苏明允有大才,陛下欲重用,然而有张逆余孽碍事。  戴恭提醒道:"陆大人将阻碍除去,让苏明允成为鳏夫,再由陛下赐婚,那就成了一家人……  陆深思索片刻,躬身说道。  "戴公之恩,下官没齿难忘,将来定有厚报!  "你我都是潜邸的老人,理应互相帮扶提携。  戴恭将陆深扶起来,指点道。  "陆大人且记得,有些话、有些事,陛下的身份不适合说和做,我等做臣子的得自己个儿办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9章 新年伊始 大年初一。  休沐。  李平安睁眼看到盆大的脸庞,下意识调用经脉真气。  燕赤霄催促道:"先生快些起床,一起去玉海楼听书。  "什么时辰了?  李平安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头痛,逐渐想起昨晚后半夜,与燕赤霄从屋顶钻到地窖里喝那些藏酒。  由于长生不死,藏酒既可赚钱,又能满足口腹。  几两银子买的十里春,百年后挖出来就是稀世陈酿,结果昨晚全喝光了。  复醒复醉,酒尽而眠!  李平安看着笑容满面的燕赤霄,忽然明白他为何孑然一身,自己是活的谨小慎微,他是太过率真赤诚。  明明懂得世道险恶,譬如酒中下***,譬如追杀闻香教,却仍然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这般人看得太清,性子太正,很难有朋友!  李平安真气运转,祛除残醉,起床迅速洗漱:"咱可得快些,初一开箱大戏,去晚了连站的地界都没了!  喝茶,听书,在京都并不是高消费。  平日里老百姓舍不得,去年辛苦劳累赚嚼用,新年初一也愿意花点小钱乐呵乐呵。  一路来到玉海楼,果然喧哗热闹,座无虚席。  包先生自写自讲的英雄传,正好说道太祖大年初一破楚都的故事,结合了不少野史奇闻,又添加了高来高去的江湖豪客。  客人们听的如痴如醉,随着精彩的故事和抑扬顿挫的语调,不断惊呼、沸腾。  李平安推门进来,已经没了位置。  正打算寻熟人蹭个座位,一个灰衣汉子过来,躬身说道。  "咱家主人请两位过去喝茶!  公鸭嗓子,面白无须……  李平安目光微凝,心思电转,琢磨哪里招惹到了宫中内侍,然后注意到汉子看向身侧,方才明白过来。  人家目标是燕赤霄,自个儿是个添头!  燕赤霄身形体量如黑铁塔,站在玉海楼内,想不显眼都难。  "你家主人是谁?  内侍看向窗边,一张桌子坐着两个年轻公子哥,旁边桌上坐着几个灰衣汉子,腰板挺直的坐着不喝茶,不听书。  伙计过去续水,汉子起身阻拦,银针试过后沏茶品尝,再送至公子哥身旁。  这般排场不似凡人!  燕赤霄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李平安默默点头,不着痕迹的落后半步,私下里传音道:"这等人容不得拒绝,等会儿道长在前,我就蹭个茶喝。  修行吸功大法后能真气外放,李平安稍加尝试,也掌握了传音入密的法门。  燕赤霄心思通透,立刻明白李平安不愿出风头,当即大踏步在前。  李平安跟在后面,由于身形苍老瘦弱,匿在燕赤霄影子中若隐若现,不仔细看完全注意不到这人。  走得近了,两个公子哥站起身来。  玄衣华服的公子哥说道:"李乾,贸然邀请,还望道长、先生不计较。  白衣公子哥拱手道:"江南茶商,柳云龙。  "昆仑观,燕赤霄。  燕赤霄拱拱手,仔细打量李乾面容,幽幽说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这般名字,非凡人能承载!  李乾神色顿时肃然,稍稍躬身:"道长请坐。  李平安顺口报的名字,在燕赤霄刻意影响下,未引起任何波澜。  四人落座,立刻有灰衣汉子递上茶水,闻气味是龙井,色、香、味却远远胜过。  燕赤霞有心招摇,三五句  话,显露相面批命的本事,又说些神仙鬼怪的传说,不止引得李、柳二人惊叹。  旁的灰衣汉子也竖着耳朵,倾听道家秘闻。  李平安刻意低调,躬身低头,喝茶听书,只做个蹭坐位的透明人。  三五盏茶过后。  堂中传来阵阵喧哗,却是包先生讲完今日评书,撤下了书桌,换上几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唱曲跳舞。  客人们嘴上喊着退钱,眼珠儿丝毫不离开姑娘的腰肢。  玉海楼原本只喝茶说书,奈何包先生前面讲的太好,后面的说书先生登台,客人们不捧场还轰人。  沈掌柜实在没办法,花钱从怡红院买了几个姑娘,唱唱曲,扭扭腰。  初时不少老客乌嚷嚷的反对,然而姑娘们真个儿登台,客人们非但不走,反而有吸引来不少新客。  去不起怡红院,来玉海楼也不错。  错非沈掌柜谨守祖训,真想改茶馆为青楼,姑娘们的打赏比包先生还多!  包先生了身衣衫,来到临窗位置,灰衣汉子没有阻拦,径自坐在柳云龙身旁,拱手说道。  "包世仁,见过二位!  李平安拱拱手回礼,燕赤霄则是沉吟片刻,说道:"包打听是你什么人?  "家祖。  包世仁微微一怔:"道长如何知晓家祖名讳?  "约么十二年前,包老头不知深浅的去北邙山访古,挖穿了前朝王墓,从中跳出一头紫毛金尸。  燕赤霄说道:"幸好燕某路过,将那金尸封禁,否则包老头难逃一死!  "原来是恩公当面。  包世仁听祖父讲过此事,起身一躬到底:"道长大恩,若有用到包某的地方,定竭尽全力!  燕赤霄颔首道:"听人说,你讲鬼故事时,加入些降妖伏魔的手段?  "确有此事。  包世仁解释道:"家祖自北邙山回来,得了场大病,病好之后,四处搜集降服鬼物妖物的方法。  "包家本就擅长此道,寻到了不少有用手段,又挑出其中方便简易的,编纂成故事评书四处宣讲。  "若是涉及道门秘术,道长尽可指出,以后再不传播!  宗门教派秘术都是藏着掖着,为防外流,传承条件极其严苛,譬如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三年砍柴三年挑水等等规矩。  一旦发现秘术泄露,宗们会派高手强行收回。  轻则废除传承,重则打杀性命。  李平安修行诸多武道,平日却少有显露,其一是低调谨慎,其次就是怕人认出,苦主师门、宗族打上门来。  "非但不用,还要多多益善,日后燕某将三十年间降妖伏魔经历写下,还劳烦包家宣扬出去。  燕赤霄说道:"当真能救人性命,也算是一番功德!  包世仁再次躬身:"道长功德无量!  李乾闻言,不禁心生敬仰,说道:"我家在西边有些实力,会帮着传扬。  柳云龙也跟着说:"咱比不过李公子、包先生,只能拿出几万两银子,刊印成册,便宜售卖出去。  "……  李平安深深看了眼柳云龙,这厮模样长的俊,只是说话忒不中听。  "甚善,甚善。  燕赤霄微微颔首,倒也不至于惊骇,他囊中羞涩不代表没见过金银。  一个贵胄,一个商贾,一个道士,一个说书先生,四个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不同年龄段的人有了共同话题。  凑一起商量,传扬聊斋志异。  李平安则是似有  似无,安静的品茶,听着他们吹嘘,在他看来就是吹嘘。聊斋志异还未写出来,四人就已经将眼界望出大雍,规划如何传遍六国。  这与后世最懂政治军事、纵论国际局势的键盘侠,何其相似?  "人呐,过了几千年,学了数理化,看似对世界认的更清楚,实则本质并无多少变化……  李平安听的津津有味,努力按捺心痒,差点又重回键仙之境。  此情此景,风虎云龙。  任谁都无法预料,千秋大业—壶茶,兴亡只在谈笑中!  过了许久。  茶水添了几壶,眼见着临近晌午。  灰衣汉子不断提醒催促,李乾方才恋恋不舍的告辞,约定明日再来听书品茶。  宾主尽欢,各自分散。  李、燕二人离开玉海楼,出门拐过几条街。  燕赤霄传音道:"今儿给先生添麻烦了。  "无妨。  李平安耸耸肩,传音道:"那李乾身份敏感,我是朝廷差役,以后不好接触,道长自行赴会即可。  李是西楚国姓,话语间对西楚很是了解,左右又内侍护卫,身份呼之欲出。  当年西楚战败,将皇次子质于大雍。  李乾年岁定不是皇次子,应是其子,也就是当今楚皇的侄子。  燕赤霄诧异道:"先生这般忠于大雍?  李平安摇摇头:"不是忠于谁,而是不愿招惹麻烦。  镇抚司、内侍司定然盯梢西楚质子,记录其行踪举动,将来两国再次战争,说不准会波及来往紧密之人。  燕赤霄说道:"先生当真是俗世奇人,武道玄妙,境界高远,却能不拘泥于名利。  "道长难道不是奇人?  李平安笑道:"我所见的那些江湖人,还有这西楚皇族,都远远不如道长!  乙字狱凶人终究不是武道绝顶,看似在江湖上名声赫赫,然而少有人见过奇门异术,更勿论通晓妖魔鬼怪、神仙道法了。  "燕某不如先生……  燕赤霄说道:"那李乾面相尊贵,对燕某亲切热忱,却错过了真人!  "你我就莫要互相吹捧了!  李平安话音一转:"道长再来玉海楼,劳烦打听那柳云龙,究竟是何来历。  燕赤霄知晓李平安差事,问道:"莫不是柳云龙是在逃要犯?  李平安解释道:"并非逃犯,只是与一位故人有关。  柳云龙身上有玄青草味道,不经意施展的熟悉步法,又姓柳,很可能是故人之后。  初五。  燕赤霄告别,离京去东南。  "包家消息灵通,听闻阳南镇传闻闹鬼,燕某去探查一番。  "道长珍重!  李平安没有挽留,拱手道:"当真有鬼物作祟,道长切记先雷劈火烧,莫要舍不得银钱去肉搏。  常年与乙字狱凶人打交道,几乎以为江湖上没好人。  燕赤霄是所见第一个侠客,李平安难免有些关心亲近,不愿看着他死于妖鬼。  "那是自然,燕某不止自己用,还要将这般降妖之法传与同道!  燕赤霄举起马狂奔,很快消失在街头。  李平安不禁莞尔,很想与妖魔鬼怪说一声,时代变了!  燕赤霄离开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新年伊始,朝堂江湖、京都地方都是古井无波,换了皇帝换了年号,仍然是该捞钱捞钱,该贪墨贪墨。  哪天大雍亡了,换个朝代也是这样!  至于暗地里的风波激荡,与李平安无关,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怎么也影响不到天牢狱卒的铁饭碗!  初十当值。  李平安拎着几坛好酒,让马齐炒了桌子荤菜,晌午与同僚庆贺一番。  由于有江湖朋友舍命资助,李平安不缺银钱,能请得起勾栏听曲,只是不能抢了领导风头,什么位置就摆什么谱。  拎着桶送饭,询问新来犯人药方。  一无所获。  "新年新气象,这可不是好兆头!  李平安取来红线藤粉,洒在犯人伤口,帮他们好生回忆了一番。  果然有所得,绰号立地太岁的犯人,说了个治疗小儿惊厥的药方,熬煮五色菊的花朵,服用药汤可治。  五色菊名为菊花,实则是野草野花,因花开五色且似菊而得名。  李平安暂不能核验药方,询问犯人药方来历。  犯人耐不住刑罚,招供早年加入丐帮,四处偷小儿贩卖。方子是从一个老乞丐口中得知,惊厥是常见病,治好了才能多卖钱!  李平安一听,当即施展了家传酷刑,寒冰地狱。  犯人赤脚踩在两大坨冰块上,冻得青紫,不得不来回跺脚,镶嵌在冰块的刀片,在脚掌割出一道道血痕。  李平安笑着说道:"说出你的同犯,将来咱不能别对待!  围观的狱卒见此情形,齐刷刷的退了两步。  李爷,忒狠!  晚上。  新上任不久的朱校尉,请狱卒们去怡红院吃酒,为表诚意,没挂牢里的账。  一月不来,怡红院的老鸨、花魁又换了新人。  李平安与朱校尉虚伪客套,不亲近,不疏远,拍几声马屁,也不至于卑躬屈膝。  朱校尉也是官场老人,原本在兵马司当值,使了不少银子调来天牢,图的就是能传子传孙,自是愿与狱中老人交好。  人就是这么怪。  当年牛校尉托门路出去,现在朱校尉花银子进来。  一顿酒吃下来。  有人拍马,有人应承,自是一团和气!  自此。  李平安每日送饭,顺带询问药方,偶尔兼职审讯犯人,日子过的很是舒坦。  农医手册编纂进度很慢,东一个方子,西一个方子凑着。  按照这般效率,少说要十几二十年才能编成。  "咱今年三十五岁,时间上差不多!  李平安倒也不急,做任何事仍然谨慎为先,不会为了药方出京乱窜,更不可能为了编书去冒险采药。  说句不好听的,纵使编不成医书,天下人也不会死绝。  李平安编书仅仅是出于良心,从未想着做救世主,没那么大本事,也扛不了这责任,老百姓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受得了,就忍。  受不了,那就造反!  日月如流水,转眼两月过去。  这日。  朝廷发了邸报,宣称废除赎罪银。  大多数百姓还不知何为赎罪银,经差役解释,才明白是张逆搜刮官吏的手段。  官吏为了缴银,就会搜刮百姓。  百姓知晓了事情真相,怒发冲冠,群情激奋,将张逆的祖坟都给刨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0章 万象更新 申时。  百官下朝。  从皇宫侧门出来,与同僚拱手道别。  门外等候已久的奴仆,上前迎接自家老爷,掀开轿帘,里面有温热的吃食。  年岁小的还能保持仪态,细嚼慢咽,年老的早就饿的发晕,忙不迭的吃饼喝水,恢复精力。  元武年间,百官至多午时下朝。  朝堂事务的核心就是维稳,不打扰陛下炼丹。  永兴帝登基之后,大小事务一把抓,上至北疆军饷数目,下到某县衙人事任免,都要百官议论清楚。  登基不到一年,已经有六位老臣乞骸骨,不请辞就累死。  偏偏百官没法诉苦,永兴帝对自己也严苛,宵衣旰食,天天批阅奏折到丑寅之时。  百官四散回家。  宫门巍峨矗立,又恢复了寂寥。  千年来,这里进出过形形色色的人,亡国之君,开国太祖,荒淫昏君,贤德明君,权倾天下的宰辅,统兵百万的大将……  唯有城墙青灰色砖石,一直陪伴着宫门。  夕阳西下,余晖笼罩整个皇宫。  又有两个官员从出来,分别是戴恭与苏明允,临别之际又站在门外商酌丈量田亩之法。  赎罪银取消后,永兴帝立刻着手完善新政。  大雍知晓新政的不过十人,都是永兴帝心腹臂膀,目前只在私下里议论,连几个阁老都不清楚。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影响国朝的大事由小圈子决定。  百官上朝忙忙碌碌,解决都是表面问题。  戴恭说道:“苏大人,此番赴任江宁,万万小心。度量田亩之事,定会惹得世家反扑,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多谢戴公关心。”  苏明允说完,又对皇宫拱手:“下官定不负陛下托付,肃清江宁官场,国朝新政自此而始!”  戴公轻轻点头,他相信苏明允能解决江宁吏治,毕竟是骗过张逆的人物,绝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  “那就提前恭贺苏大人,从江宁回来,蒋阁老也该致仕了。”  大雍太祖起于微末,深感朝堂大员不知民间疾苦,会制定看似仁善实则害民的蠹政,于是定下“不历州府不得为相”的规矩。  后裁撤丞相,改为“不得入阁”。  苏明允下放江宁府,若能证明自己的动手能力,便为首辅铺平了道路。  “下官冒昧询问,戴公自陛下潜邸就出谋划策,从龙之功何其大也,难道就没想过位列首辅?”  首辅之位,可一展抱负,可名留青史,可谓天下读书人的梦想。  戴恭笑着说道:“本官善观人,不善治国,止步于尚书,将来老了得陛下垂怜,加个三师就死可瞑目了!”  苏明允目光微凝,只觉得戴恭话里有话。  这天下若说谁最了解陛下,非戴恭与先皇莫属!  回想陛下登基之后,一系列的所作所为,虽有明君之相,却也说不上仁、圣。  戴恭幽幽说道:“自有史以来,新政无论成败,改革者从未有好下场。苏大人动的是田亩、税赋,乃亘古未有之法,日后或有不测!”  生产力未有大变化下的改革,都是将既有利益重新划分,过程中必然削减许多人利益。  尤其是土地、税赋,可以说凡是读书人,九成九都会受其影响。  永兴帝大力支持期间,或许无人敢动苏明允,一旦失了圣眷,明里暗里无数人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世上聪明人无数,当真没人想到改革税制吗?  未必,大抵是不想或者不敢!  用俗话说就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苏某……”  苏明允说道:“纵万死而不悔!”  戴恭微微一怔,对着苏明允拱手躬身,然后转身上了官轿,他是帝党而不是苏党,免得将来诛九族遭受连累。  苏明允独自站在宫门,迎风而立,长衫猎猎。  沉默许久。  登上二人抬的轿子,里面没有吃食。  饥肠辘辘之际,苏明允恍然明悟,从早到晚永兴帝都没有赐宴赏菜!  回到永宁坊。  苏府。  门房见到苏明允回府,低头不敢说话,院中奴仆婢女有意躲避。  去后院路上,苏明允孤零零的,仿佛家中只他一个。  正堂。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熟悉的炒苦笋,拌苦菜,以及苦瓜汤,由于放得时间久了,已经里外凉透。  妻子张明钰坐在一旁,正在哄三岁的儿子吃饭。  苏明允笑着抚了抚儿子头顶,勉励几句,坐在主位上喝苦瓜汤。  饭后读了会儿书,直接在书房里睡觉。  主卧。  妻子张明钰哄着儿子睡着,挪开屋内屏风,里面是间暗室。  点亮灯火,照亮了一排排灵位,正中牌子上写的是“先祖张嵩之灵位”。  苏氏上香后跪在灵位前,念诵往生经文,直至子夜时分才起身,正准备回屋歇息,忽然一个纸团扔进暗室。  “谁?”  苏氏按住腰间短匕,等候片刻不见来人,溅起纸团打开。  ——张逆不绝,有志难伸!  苏氏直愣愣的看着几个字,自幼聪慧,饱读诗书的她,明白这纸条是告诫也是威胁。  她自己死,儿子尚且能活,让别人动手,张家血脉断绝!  苏氏将纸条烧成飞灰,重新跪在灵位前,三叩九拜。  “明钰对不起列祖列宗!”  说罢短匕划过脖颈,自绝于灵位前。  翌日。  门口挂上了白灯笼,苏府上下白衣麻布,哭声哀哀。  苏明允上书,为亡妻服丧一年。  永兴帝不准奏,命其丧期满月,即刻赴任江宁府。  为妻守丧本是典制,然而许多男子丧妻不满周年就另娶,甚至还有性子急切的,亡妻未满月,新人已过门。  久而久之,不守丧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这日。  苏明允指挥奴仆搬运行礼,此去江宁少说三年,一应细软、书册都得带齐。  府上其他奴仆汇聚过来,噗通噗通跪在地上。  “请老爷宽恕!”  “求不要赶走俺,以后只听老爷的。”  “老爷开恩!”  苏氏尚在的时候,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凡是敢与苏明允亲近的奴仆,都会被赶走或者发卖。  让主人家发卖的奴仆,别家也不会买,多数都赶去挖矿累死。  “此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苏明允安慰道:“安心做事,本官不会赶谁走。看着你们,就会记起过往,将来无论经历什么繁华,本官都不会迷失心智!”  众奴仆面面相觑,听不懂苏明允的话,不过能保住性命,感激的连连磕头。  晌午。  苏明允看着一桌子精致菜肴,唤来厨房管事,吩咐道。  “以后只用粗菜淡饭就好,按照四菜一汤来做,记得必须要有拌苦菜、苦瓜汤!”  ……  崇宁坊。  状元楼。  李平安下值来买书,发现状元楼又扩张了。  整条街都改名为状元街,入口处矗立状元碑,上面写着苏明允出身贫困,靠着日夜苦读终于得中状元。  “日夜苦读……”  李平安犹记得那些书生,骂苏明允溜须拍马,视之如寇雠。  半年过去,风向就变了!  状元楼从最早的破落书铺,扩张到了半条街,从事书籍、笔墨纸砚刊印、制造、售卖,经营只准读书人进入的酒楼。  凡是与书籍、读书人相关的物品,状元楼都有供应。  在细微处知全局,从未见中察大势!  “甲字狱有传言,苏明允将任永兴朝首辅,看这状元楼的规模,应当不假了!”  李平安不禁啧啧称奇,亲眼见到吃不饱饭、买不起书的穷书生,一步步走到人臣巅峰,世事之奇妙谁也参不透。  进入状元楼。  卖书的已经不是卢俊,而是分管书铺的常掌柜。  “李先生,您来啦!”  常掌柜热情招呼,李平安是书铺的老客户,据说老东家在世时就交好,那时候还不叫状元楼。  李平安的身份也让人记忆深刻,那就是胥吏。  状元楼是京都最大书铺,买书的人数以万计,出身胥吏的仅此一个!  “上次那册《清净真君析疑指迷录》不错,近日可还有类似新作,亦或者其他真人、大儒的新著。”  李平安来状元楼买书,一是历来习惯,二是有独家书册。  状元楼的东家卢俊,通过免费读书的穷书生,结识了许多名声赫赫的清贫文人,主动帮他们刊印个人著作。  唯一的要求就是独家,其他书铺禁止刊印。  这个尚处于雕版印刷的时代,出书是极为奢侈的事。  清贫文人写出来的著作,让人抄录几遍就算出版,请书铺大规模刊印,动辄数百上千两的费用。  状元楼免费帮出书,在文人圈引起了很大轰动。  著书立说,乃人之大幸!  千百年后。  著书之人尸骸化作尘土,连墓地都拆迁了,唯有其著作流传于世,凡诵读者皆知世上曾有此人存在!  状元楼通过赔钱生意,获得了文人好感。  文人多有官职,或者与官员相熟,在某些事上稍加偏向,极大助力了状元楼的扩张。  这其中不涉及金钱交易,不违朝廷律法,用牢里的话叫“雅腐”!  至于如何保证独家出售,那就容易了,大雍虽然没有著作权,却有比著作权更厉害的衙门铁拳!  刘掌柜吩咐伙计取来几册书,介绍道:“这是国子监王祭酒所著《周礼考证》,这是白云观徐真人所书《道德经注疏》……”  新著涉及儒释道三家,亦有一册阴阳家名宿的论述。  李平安拿起《道德经注疏》翻阅,开篇寥寥几句就深受吸引,迅速翻几页,徐真人引入儒、释两教观点来佐证道德经。  这等做法有些离经叛道,却也别有新意。  德高望重的徐真人,才敢如此书册,换个寻常道士早让同道打死了。  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当然,徐真人并非道行通天的“修行真人”,而是朝廷册封的名誉真人。  “都买了。”  李平安从袖口取出银票,由于独家发售,价格是寻常书册三四倍。  金银换成书籍,必然不会吃亏。  书籍总结了作者的一生成果、功过,诵读之后,通过作者漫长又短暂的热人生感悟,可让人一心顿悟,少年老成。  “况且,几百年后成为孤本,应当很值钱吧?”  李平安放弃了藏酒的计划,燕赤霄来了就会嚯嚯干净,藏书总不能吃了、喝了吧!  拎着书出门。  迎面遇到两个书生,正议论国朝政策。  “年初便废除赎罪银,当今真是仁君、明君,今年开恩科定要竭力以赴,以佐陛下,国朝中兴!”  “与君共勉。”  二人精气神昂扬,迥异于元武朝愤懑幽怨的读书人。  李平安闻言,也心生期待。  “这世道会有所改变吗?”  天牢能最快反映世道变化,甲字狱犯官多了世道好,犯官少了世道就坏。  回到庭院。  李平安吃饭、打拳、踢腿、读书、炼气、观想,直至寅时方才入睡。  这般规律生活,枯燥却不乏味。  ……  日升月落。  转眼到了九月。  秋三月,金旺主杀,万物枯损。  清晨。  薄雾冥冥。  李平安准时醒来,踩在院中葡萄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洒扫庭除,生火做饭。  一道炊烟升起,烘散了雾气,小院逐渐清晰起来。  从高处向下看,寻常的庭院中有个白发老者,正慢悠悠的做饭、吃饭。再拔高视角,左邻右舍,乃至兴化坊、京都,九成百姓都如此生活。  大隐隐于市,莫过于此!  世人的目光都放在耀眼处,从他们身上学习经验,妄想自己也荣华富贵,或者挑出这样那样的错误,证明他们也不过如此!  任谁也想象不到,平凡的老者竟然得了长生。  李平安推己及人,有时候会想,墙角的乞丐会不会是绝世高手,走街串巷的货郎可能有惊天身份。  偶尔来了兴趣,出手试探一番。  乞丐体内没磅礴真气,货郎也不会玄妙轻功,普通人仍然是普通工人!  李平安吃饱喝足,套上狱卒皂衣,哼着小曲去当值。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来到天牢,早过了卯时。  李平安是牢里为数不多的老人,自然多受优待,迟到早退只是寻常,三五天不来当值也不用请假。  门口当值的竟然不是王力,而是新来不久的石顺。  石顺是石三的儿子,见到李平安连忙躬身,招呼道:“李爷,早。”  李平安疑惑道:“王力今儿没来?”  石顺说道:“昨儿半夜,力哥儿子来了,说王叔起夜摔了一跤,估计……”  秋冬时节,阎王收人。  李平安微微摇头,回头报了丧,再登门吊唁。  伙房。  刚刚进门,马齐就凑过来,点头哈腰的说。  “李爷,您可是救了咱的命!”  李平安搅了搅饭桶,发现陈米换成了新米,比平日里稀了不少,说道:“可是城南粮铺又查封了?”  “您真是这个!”  马齐顿时心服口服,低声道:“今早去粮铺,才发现关门,打听过才知道,经营者竟然是京衙。”  李平安问道:“京衙哪位大人?”  “全部。”  马齐啧啧说道:“昨儿晚上送来的犯官,从府尹到功曹,全都进了甲字狱,一连串十几个官老爷!”  “整个儿塌方了啊。”  李平安对官吏贪墨并不意外,当年苏六儿区区狱卒,就能贩卖私盐串联京衙上下,这京中可不止一个苏六。  惊讶的是朝廷,竟然能狠下心一把抓!  天子脚下出现这等大案,可是狠狠打了陛下脸面。  马齐问道:“李爷,你说这城南米铺,过些时日还会开吗?”  “难!”  李平安说道:“以后乖乖买市价陈米,纵使城南开了门,也别去沾染,别为了几两银子惹麻烦。”  马齐愕然,刚刚娶了新媳妇,最近正手头紧。  “李爷不是说,这捡钱的买卖总有人做吗?”  “现在是新朝了!”  李平安没有向深处点评,自开春至今,甲字狱的犯人源源不绝。  其他狱卒巡逻、审讯,到底只接触部分犯人,负责送饭的李平安感受最清楚,犯官数量逐月递增。  元武朝吏治败坏,贪墨成风。  当今想整治哪个,总能轻易寻到罪名!  甲十二狱。  前京城府尹叶大人,盘坐在草席上,面容清癯,身形枯瘦。  李平安从桶底舀了勺稠粥,倒入碗中,正要提桶离开,忽然听到犯人说话。  “老丈认得叶某?”  李平安摇头道:“不认得。”  犯人瞥了眼饭碗:“这牢里送饭,稀稠、多少都有规矩,叶某没交银子,可吃不到这稠粥。”  李平安诧异道:“你还懂这些?”  牢房里的各种门道,在读书人眼中是阴蜮伎俩,上不得台面。  犯人说道:“京衙也有牢房,叶某每旬都会去看看,见一见民间疾苦。遇到能管的冤案,尽量管管,也算不负寒窗十年!”  李平安沉默半晌,没问为什么不清空冤案。  府尹看似位高权大,然而京中贵人太多,一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几个勋贵,许多案子京衙没资格、没能力去管。  那种不惜己身,纵死也要为民伸冤的青天老爷,整个历史中也不多见,否则也不会流传千古了。  大多数官吏都是随波逐流,好事也做,银子也贪!  毕竟别人都拿了,偏偏你不拿,位置坐不稳。  李平安解释道:“先前有犯人通过大人伸冤了,虽然没能活着出天牢,这碗稠粥就当做好人好报。”  犯人仔细打量李平安,赞叹道:“腌臜牢房竟有奇人,世人若多如老丈,本官也不至于身陷囹圄!”  李平安幽幽说道:“贩卖私盐,偷盗粮库,可与审案无关。”  贪官终究是贪官,总不能因为大家都贪,就不犯法了!  犯人反问道:“那低价的官仓陈米、私盐,为何只出现在城南?”  “这……”  李平安眉头微皱,没有再向深处问,盐税涉及国朝根基,说多了就是罪名。  晚上。  犯人的碗里多了块肉,无论对错,便宜的陈米、私盐让穷苦百姓好过了些。  同为京衙犯官,相较于叶大人的坦然待死,另外十几个则天天喊冤,日日求见陛下,哭哭啼啼求饶命。  这是狱中两种典型的犯官。  前者在贪墨的时候,早就料到终有一死,后者则认为大家都贪,凭什么就只抓我。  天大的冤枉啊!  又一月过去,立冬将至。  这日。  傍晚下了值。  李平安来到二郎酒铺,习惯坐在临窗的位置。  “小二,上酒。”  伙计答应一声,认得酒铺熟客,很快端着托盘过来,躬身道:“李爷,一壶十里春,一碟茴香豆。”  李平安喝一口酒,吃一个茴香豆,听着酒铺客人闲谈。  酒铺汇聚三教九流,京中底层消息传的最快,见微知著,可推测朝廷风向。  “听说了么,金钱帮让朝廷一锅端了,新来的府尹大人发话了,京中不允许有任何帮派,敢结伙的都抓了!”  “这是好事儿啊,咱们也不用纳月银了。”  “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以前有些事儿,帮派帮咱平了,以后找谁啊?”  “报官呐!”  “还得请人写状子,忒麻烦……”  “也是,闹上公堂,赔的那点银钱不够耽误事儿!”  客人正乱哄哄议论时,酒铺门帘掀开,进来三个白役,穿着统一制式的皂衣,为首汉子腰间还别着铁尺。  白役,衙门编外差役,俗称临时工!  大雍律法规定正式差役有定额,衙门为了能更好的治理百姓,会雇佣编外人员,辅助催税巡逻、查案缉捕等等。  这些不在编的白役,没有固定俸禄,收入全凭自己本事。  实则穿上朝廷发的皂衣,就等于披上了“虎皮”,只要善于使用,总不会缺钱花。  为首汉子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眯着眼在酒铺扫了一圈,原本热闹喧哗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骂咧咧的叫嚣。  “人呢,死哪去了?”  伙计连忙过去,点头哈腰道:“关爷,您吃点什么?”  关爷呵斥道:“吃什么吃,今儿来收税钱。”  伙计苦着脸说道:“这个月的税钱不是才收了?”  关爷蛮横的推开伙计:“你知道个屁,老板娘呢,叫她出来。”  这时。  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从后厨出来,模样生的颇为清秀,袖子上还戴着黑纱,眼眶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关爷,又要交什么税?”  关爷色眯眯的打量老板娘,嘿嘿笑道:“酒铺外面搭的棚子、酒坛子,占了官家街道,得交清理税!”  老板娘问道:“多少钱?”  关爷搓了搓手:“一月二十文。”  伙计闻言想要争辩,老板娘微微摇头,从袖口摸出铜钱交给关爷,又摸出粒碎银子,说话声中带着哀求。  “以后关爷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以后莫要叫关爷,咱现在是关大人!”  关爷趁着收钱的机会,摸了把老板娘的手,见吓得她连连后退,得意的哈哈大笑,带着两个狗腿子去下家收税。  店中客人见到这一幕,没人站起来出头,抗税可是重罪。  坊间已经传出消息,老板娘的丈夫涉嫌京衙案,杖刑一百,还未打完就死在了衙门。  这世道没了靠山,就只能任人欺负!  窗边。  李平安正品酒吃茴香豆,忽然对面坐下了人,又放下一碟小食。  “李爷,您不缺钱,怎么每次只吃茴香豆?”  “茴香豆能让我想起一些快要忘了的事!”  李平安瞥了眼老板娘,不知她有意还是无意,原本保守的长裙露出一抹雪白,再加上泫然欲泣的神色,很是惹人垂怜。  老板娘说道:“李爷孤零零一个,是不是有些孤单,我家小宝仰慕李爷武功,早就吵着认您做干爹!”  李平安问道:“毛功曹告诉你的?”  毛功曹是老板娘丈夫的哥哥,也是京衙案的主犯之一,前些日在菜市口砍了脑袋。  “有次夫兄与先夫吃酒,讲京中武道高手,提到了李爷您,说是京中有数的绝顶高手。”  老板娘哀求道:“求李爷收小宝做干儿,待您将来岁数大了,定在跟前好生伺候,为您养老送终。”  绝顶高手!  李平安闻言目光微凝,在这先天宗师堪称传说的时代,真气外放的绝顶高手无一不是声名赫赫。  唯一一次展露武道,便是吸功**初成,拿两个乙字狱贼人试功!  知晓此事的聂志在兵马司当值,夜间抓捕毛贼会时常去京衙,或有可能告知毛功曹。  李平安沉吟片刻,说道:“我不收干儿子,去西城兵马司寻聂志,将此事告诉他,自会帮你解决麻烦!”  老板娘面露失望,不过能得兵马司庇佑,也就不用怕关爷这等白役。  “多谢李爷。”  李平安将酒饮尽,吃了最后一颗茴香豆,起身离开时说道。  “顺便告诉聂志,嘴巴不严,易惹祸端!”  ……  永兴元年。  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过去。  李平安每日送饭,编纂农医手册,时不时与同僚去勾栏听曲。  可惜了玉海楼的评书,为了避免与李乾撞上,再也没有去过。  年底时候。  收到了燕赤霄来信,借助包家的消息渠道,配合猛火油、霹雳弹四处斩杀妖鬼,一年时间跨越六府之地。  燕赤霄在信中说,誓要将大雍境内妖鬼清扫干净!  “每个人都在为理想而奋斗!”  李平安又独自过了个年节,好在已经习惯,没什么值得矫情的地方。  ……  永兴二年。  京中风平浪静,天牢却是热闹起来。  更准确的说是甲字狱,来自十六府的贪官污吏,让李平安有了合适的试药人。  “大人,你也不想挨饿受刑吧?”  李平安端着含有寄生虫的污水,让犯人尽数喝下去,等他腹胀如鼓的时候,再灌进去楝树皮熬成的汤药。  犯人疼痛哀嚎两日,拉了小半桶污秽,气色慢慢恢复。  “官老爷身子骨娇贵,他们都喝不死,这楝树皮可以当做打虫药,不过还得多试验几回!”  李平安的古怪行径,在狱卒看来是钻研新刑罚。  随着恶名传扬,牢中犯人吃李平安送的饭,总觉着浑身刺挠。  那些不怕鞭子抽、刀子划的江湖凶人,见到端着黏糊糊的汤药,掐着犯人嘴巴硬灌的情景,连忙如实招供。  问什么都说,只求不喝药!  李平安得知此事,表示很冤屈,他们根本不明白,那些喝药的犯人是在参与一项伟大的事业,可以青史留名。  史书上留几个字,那是多少达官贵人的梦想。  ——几个名字不重要的病人!  这可是足足十个字,后世或许有闲极无聊的砖家,通过正史、野史追溯病人的姓名,然后发表几篇毫无意义的论文。  随着一批又一批元武朝官吏入狱,从朝堂到地方,都换上了永兴帝提拔的少壮派。  老百姓的感受很明显,似乎官老爷说话好听了,差役不会随意打人了,冤死人的事儿听见的少了!  不过朝廷的风云变幻,皆与李平安无关。  也没人会关心区区小吏。  ……  永兴三年。  正月还未过去。  江宁府传来急讯,在朝堂掀起了滔天巨浪。  千年世家江宁崔氏,故意隐瞒田亩数量。  府尹苏明允查明后,欲以“无主之田”为由收回,遭遇崔氏门客刺杀。  苏明允重伤垂死,调江宁府兵围剿,阵斩崔氏族人、门客、奴仆三千余人,生擒崔氏族人一千五百余口,不日将押送京城斩首。  千年世家,或将传承断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1章 诨号医魔 襄山。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东连滨海,北毗阳昌,南临江宁。  三府通衡之地,各地官员管理薄弱,或有意放纵,或不愿作为,形成了大雍江湖中有名的“三不管地带”。  许多邪道帮派在此落脚,不少凶人逃犯入山避难。  靠着设卡收取过路费,劫掠过往商贾,山中帮派、贼人过得颇为富裕。  权力不会有真空!  三年前有武道强人进入襄山,连挑十八座山门,击毙三十余位赫赫有名的凶人,慑服群雄,尊为七十二峰总瓢把子。  二月二。  龙抬头。  襄山南麓狭窄山路当中,数百辆囚车蜿蜒四五里,女子、小儿啼哭声连绵不绝。  都统卢遂率领五千江宁府兵,并千余衙役差使,押送崔家九族入京受审。  前方囚车。  崔家家主崔皓盘膝而坐,苍老、精瘦,纵使经历灭门之祸,白发、呼吸仍然打理的丝毫不乱,面上没有任何惊恐。  旁的嫡孙崔云惊慌失措,脸上还带着泪痕,不断的询问催促。  “爷爷,您快想想办法,孙儿不想砍头!”  崔皓缓缓睁开双眼,瞥了眼往日宠爱的孙儿,心中有些失望。奈何苏明允杀的太狠、太干脆,他这一支死伤惨重,活着的都得好生教导培养。  “乖孙放心,无需咱们想法子,消息传到京中,自有刑部、三司、内阁,乃至陛下寻理由,为崔家脱罪!”  崔云问道:“那苏蛮子是陛下的亲信,难道不是陛下要杀我们?”  “先皇或许敢,永兴……他有这胆子吗?”  说话的是崔家宿老,他的儿孙也没剩下几个,听到苏蛮子名号怒火汹涌,说话不禁有些过火。  “今天永兴敢杀我崔家,明天就敢杀卢家、王家,朝堂衮衮诸公,哪个与世家没有牵连?一旦众叛亲离,那就换个人当皇帝,我看先皇太孙就不错……”  “慎言慎言!”  崔皓连声阻拦,为了宽慰孙子心绪,指着前方统兵的卢遂说道。  “那苏蛮子这般痛恨世家,押送我等的却是卢家之人,那些泥腿子连可用的都没有。待到了京城,从内阁到六部都有崔家故旧,又如何能定罪?”  崔云惶恐稍稍消解:“爷爷,既崔家无罪,那能治罪苏蛮子,为父亲母亲报仇吗?”  父母亲族惨死于刀兵,崔家与苏明允乃血海深仇。  崔皓沉默半晌,面色阴沉道:“陛下欲借苏蛮子之手,改革国朝税赋,暂且动不了他。且等他失了圣眷,定诛苏家九族,以祭苏家族人在天之灵!”  崔家宿老沉声道:“税赋乃祖制,陛下凭什么能改?”  祖制不只是皇族的祖制,而是大雍太祖与诸多家族、士绅瓜分天下定的规矩,现在更改祖制,就是想重新分配利益。  泥腿子多一点,世家就少一分!  “这世上没有不可改的祖制!”  崔皓说道:“丞相之位乃制约皇权所立,免得暴君、昏君为祸国朝,然而太祖废丞相改内阁,哪个世家敢言语?”  “太祖横扫天下,兵强马壮,当今焉能相比?”  宿老说道:“我等世家联手抵抗新制,政令难下乡,三五年不见成效,新政自然也就废了!”  “世家何时真正联手过?”  崔皓反问一声,旋即又说道:“不过更改税制,确实动了所有世家的利益,待到了京城,我就联络所有世家弟子,联名上书:更改祖制乃不孝先祖!”  “国朝以孝治天下,陛下想要追封生母,也要以孝为名。”  “那时候我等大义在身,陛下也不能翻脸,只能左右摇摆。行新政之法,必须一鼓作气,接连受挫也就执行不下去了!”  囚车中几名宿老连连点头,对京城之行信心十足。  千年世家几经风雨,连国朝更迭都遭遇不止一回,早有诸事应变之法。  崔云疑惑道:“那为何与苏蛮子翻脸?”  “这不就是苏蛮子诨号来历?”  崔皓冷声道:“那厮能躲过刺杀,老夫已经想过,暂且配合朝廷清查田亩,暗中联合世家上书,未曾想转眼就是府兵围杀……”  苏明允在江宁执政两年,短短时间得了个诨号:蛮子。  明明是以文采著名的状元公,偏偏做事手段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时而阴谋诡计,时而野蛮粗暴。  崔皓年近八十,历经多少风雨,也没想到有人敢率兵杀入崔家祖宅!  “苏蛮子做事不要命,陛下也是看重这一点,才让他执掌新政。”  宿老担忧道:“如若那蛮子横行霸道,摆出玉石俱焚的态度,再有陛下支持,新政或许真能推广开来!”  崔皓颔首道:“那崔家就支持新政,左右不过是多交些粮食,陛下有先皇留下的军威,终究是兵强马壮。”  囚车中另一位宿老出声道:“咱崔家十万亩良田,连带山林湖泊之类,需要额外缴纳的税赋,可不是个小数目。”  大雍当下税制,按照人头收缴,也就是不管有田没田都得缴税。  且考上举人、进士的读书人,会有固定的免税额,所以朝廷税收基本都来自贫苦百姓,反而世家占据万亩良田,却不用缴纳税赋。  “无妨,这世上人亡政息的事还少么?”  崔皓幽幽说道:“崔家传承千年,历经三朝屹立不倒,可不是区区税赋就能撼动,这天下究竟是世家的天下!”  “或许哪天皇帝没了,世家也会存在,这是人的本性……”  正说话时。  山林中传来阵阵鸟鸣声,啾啾——啾啾——  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这般不同寻常的鸟鸣,引起了军卒戒备,都统卢遂挥手示意停止行军。  “本都统乃江宁卢家人,途经贵地,山里的朋友给个面子?”  真气催动,声音传遍四方。  鸟鸣声立刻停歇,江宁卢家的名头,无论朝堂还是江湖都如雷贯耳,商队挂上“卢”字旗,经过襄山都不用缴纳过路费。  “桀桀桀桀……”  一阵怪笑声在山间回荡:“卢家,好大的名头,本座乃白莲护法天王,皇帝老儿都敢杀,更何况区区世家子弟!”  话音未落,咔咔咔机拓声响起,数百上千支弩箭从左右山上激射而出。  “床弩!”  卢遂骇然出声,想也不想的躲到马腹之下。  啊啊啊……  箭如雨下,山道狭窄无处可躲,兵卒、囚犯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连三四轮弩箭,兵卒死伤惨重,彻底乱了阵型。  “杀!”  两侧山上传来冲杀声,听声音至少三五千人,本就吓破胆的兵卒顿时抱头鼠窜。  卢遂推开马尸,见到马背插着七八根弩箭,目眦欲裂。  “白莲教的乱匪,哪能有这种军阵杀器?”  一架两架尚能说得过去,左右山上至少数十驾床弩,堪比江宁府精锐,当真有这实力白莲教早举旗造反了。  卢遂眼见乱匪杀来,顾不得管囚车上的崔家人,催动真气施展轻功向江宁跑去。  “桀桀桀,哪里走!”  一道怪笑声从背后传来,卢遂不管来人是谁,回头甩出十数根毒针。  江湖厮杀,暗器远胜刀剑,刀剑远胜赤手。  “小崽子不学好!”  来人袖袍挥舞,将读者扫开,挥手洒出灰白毒烟。  卢遂长枪点出几朵枪花,扫散毒烟,直指来人胸膛,乃直取性命的军阵杀招。  来人披头散发,脸上带着莲花纹理面具,手持一对奇门短刃,钩挑劈抹,招式狠辣诡异。  二人功力相当,斗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这时押送兵卒已经溃败,几个贼人高手四面合围,杀向都统卢遂。  卢遂哪还敢缠斗,摸出粒药丸吞入腹中,双目霎时间赤红,丈二长枪横扫破开包围,脱手而出轰向南面贼人。  贼人挥刀格挡,恐怖力量震得双臂颤抖,鬼头刀当啷落地。  “滚开!”  卢遂五指化爪,抓住贼人衣衫刺啦一声撕破,胸膛出现舞蹈血痕。  贼人外套破碎后,露出里面选择云纹内衬,只瞥了眼纹路模样,卢遂就认出了内衬来历。  禁军制式!  卢遂脑中出现一连串念头,脚下步伐不停,趁着秘药效用未尽,几个纵跃就钻入山林消失不见。  “不必追了。”  面具贼人挥手制止,吩咐道:“总瓢把子的命令是杀囚犯,那毕竟是卢家人,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一声令下,贼人纷纷杀向囚车。  无视崔家族长宿老如何允诺,不管老幼妇孺如何哭喊求饶,尽数脖颈一刀,胸口一刀!  此时。  山腰处。  两道身影迎风而立,长衫猎猎作响。  “苏大人,这般做法是将自己与陛下逼上绝路!”  周纪不禁感叹,纵使当年犯颜直谏,也是在规则内行事。  眼前这动辄灭九族的手段,完全是破釜沉舟、不死不休式的斗争,为达政治目的不在乎任何朝堂规矩。  周纪此时回想,或许当年做错了,完全可以强行杀了张相,也就没了后面的乱政。  “陛下不给苏某选择的机会,苏某自然也不能让陛下左右摇摆!”  苏明允平静的看着山下残酷屠杀,神情古井无波,依照大雍律法,崔家犯下的罪行足够诛十回九族,无一值得怜悯。  崔家九族死绝,无论陛下怎么解释,世家都会认定凶手。  那时候,永兴帝就只能改革到底了!  “苏大人虽不怕死,但也要小心人亡政息。”  周纪提醒道:“崔家是读书人世家,势力主要在朝堂,武道修行称不上顶尖,佛道二教却多得是杀人于无形的秘术!”  大雍占据田亩最多的三个势力,分别是皇族、世家、寺观,其中以佛道二教底蕴最为深厚。  崔家去年联络襄山凶人,试图刺杀府尹苏明允,消息传入总瓢把子周纪耳中,才有了后来刺杀失败,兵围崔家之事。  “苏某若死,那就是天意不在大雍!”  苏明允相信有京中禁军、北疆铁骑镇压朝堂,税赋改革即使失败,也不会出现大乱子。  周纪叹息道:“世家是杀不光的,没了崔家,也会有张家、李家……”  崔家初祖只是个穷苦书生,考中了举人开始发迹,经历几十代累世为官,不断经营扩张,便成了世家门第。  “或许结果不会尽人意,但总要有人去做事,去试着改变!”  苏明允说道:“当年先生犯颜直谏,苏某便在两条街外,恨不能亲眼所见。今日行事,亦受先生鼓舞,方能无所畏惧!”  周纪微微一怔,笑着说道:“幸好你未在场,否则喋血街头,也就没了今日之事。”  苏明允问道:“可是先皇行事肆意,令先生失望,方才隐居山野?”  “先皇称不上明君,却也说不上昏庸,只横扫北疆异族就足以名垂青史。”  “晚年或有懈怠,却也不掩功绩,只是我或许命中不适合为官,每次想要支持谁,谁就会迅速倒台。”  周纪无奈耸耸肩,继续说道:“幸好还有些武道天赋,待突破先天之后,逐个挑战佛道二教高人,打的他们封山不出,自不会阻挠改革税制!”  苏明允躬身道:“多谢先生大恩。”  佛道二教超凡脱俗,上能影响朝堂,下又无数百姓视为信仰,苏明允思索至今,尚未寻到解决之法。  江湖事江湖了,周纪当真能慑服佛道高人,三方阻挠只剩下皇族。  大雍立国至今两百余年,历代皇帝都会册封兄妹、儿女为亲王郡主之类,赐予田亩封地,仅仅江宁就有大大小小皇族贵胄十数家。  周纪问道:“苏大人怎么对待江宁皇族,这其中有不少陛下的叔伯长辈,难道也要动刀子杀人?”  “陛下一心留名千古,可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苏明允早就看透永兴帝刻薄冷酷,幽幽说道:“陛下杀世家会犹豫,杀自个儿家亲戚,绝不会有任何手软!”  周纪瞥了眼身旁青年,看模样似乎儒雅随和,却有远超常人的狠厉。  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二人说话时,山下惨叫声渐熄,崔家九族无一活口。  山风吹过血腥气弥漫,引得山中豺狼虎豹,发出贪婪的嚎叫。  ……  二月。  永兴帝尚在犹豫,如何敲打崔家且不翻脸。  百官编织了巨大的关系网,静等崔家来京,联名上书罢黜苏明允。  世家不可辱!  三月。  山贼劫掠囚车,崔家灭族消息传入京中。  朝堂震惊,百官沉默。  世家都是体面人,富贵久了,可不能与泥腿子拼命!  区区几万亩田地而已,竟然让千年崔家,遭遇灭族之祸,其余世家只觉得脊背发凉,或许多交些粮食也没事。  大不了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  傍晚。  天牢下值。  “明儿见!”  李平安与同僚道别,今天心情不错,又得了个治疗风寒的土方。  等买来药材,再请犯人洗冷水澡。  哼着“伸手摸姐冒毛湾”小曲,一路来到二郎酒馆,进门时才发现换了招牌。  同福酒馆。  李平安撩门帘进去,伙计弯着腰过来,满脸堆笑的说。  “李爷,里边请,靠窗的位置给您留着呢!”  “小二,怎么换招牌了?”  李平安坐下,桌上很快摆上了茴香豆,满满一大碟,份量比旁的桌多了两三倍。  伙计正要说话,老板娘款款而来。  落落大方的与人打招呼,遇到口花花的客人,非但不羞恼,反而不好相与的怼回去,与两年前羞怯迥然不同。  老板娘坐在对面,挽起袖口,露出粉嫩双臂,亲自为李平安斟酒。  “李爷,过些日我与志哥儿成亲,还请李爷来席间捧场。”  “嚯,恭喜恭喜!”  李平安不似寻常大雍百姓,认为寡妇克夫不吉利,反而认为聂志得了美人又得了店铺,简直是双占了大便宜。  毕竟聂志只是个小小队正,不入品级,与狱中差拨类似的小吏。  老板娘感激道:“还得感谢李爷撮合,日后来小店吃酒,无需付钱。”  李平安摇摇头,酒钱不付,付其他的更贵,话音一转问道:“那位街上收税的关爷,近些日没见过?”  关爷,称得上兴化坊一号人物。  曾是猛虎帮喽啰,后加入黑狼帮,又转入金钱帮,后新任府尹扫灭所有帮会,摇身一变成了催收商税的白役。  前些日坊间有传闻,关爷攒够了银子,打算疏通关系转正为衙役!  这般四姓家奴,竟然混得越来越好。  老板娘抿嘴笑道:“李爷,您有所不知,那关爷在街上调戏民女,让青云派女侠遇见,一剑斩去了头颅。”  “为民除害,不错不错!”  李平安连声赞叹,京都是江湖禁地,敢在京都街头除恶,必然心中有一口无惧生死的热血。  诸如关爷这般底层胥吏,由于职务与平民百姓息息相关,做起恶事祸事,恶心程度还要胜过那些大贪官。  酒喝完,在桌上排出九文大钱。  回到庭院。  李平安记下新药方。  农医手册编纂三年有余,得益于牢中个个都是人才,又有足够的试药人,已经编纂了五十多页。  药方二十七种,涉及风寒、外伤内伤、妇科儿科,土法子十六种,多用于急救、外邪。  “只目前来看,已经能称得上医书,只是品类不够完善。”  李平安将今日询问犯人所得,尽数记于书册,属于未经整理的原稿,将来再增减梳理语句。  合上书册,开始练功、读书。  龙象般若功隐隐有感觉,马上将要突破第四层,自元武32年至永兴3年,历经两朝十八年,果真如智刚所说,纯属水磨工夫!  “突破后,全身上下进入淬骨境,比铁腿功厉害得多!”  李平安兼修的铁腿功,速度后来居上,前年已经达到淬骨境,然而只能淬炼腿部骨骼,施展轻功速度又快了几成。  一腿踢出,青石崩碎。  大蟾气进展缓慢,真气护体遥遥无期,青阳观想法更是不得其门,只能慢慢凝练精神。  “徐真人所著道经有云,魂魄者,乃精之凝,乃神之灵。我坚持锻炼精神,天长日久,终究能凝成魂魄,修成青阳观想法!”  李平安锻体、真气、观想三者兼修,互相对比难度,可以说依次递增。  譬如在白莲教中,亦是大多数外炼锻体,少数内炼真气,极少数能修成观想法的教众,又有上师、法师等尊称。  外炼气血,内炼真气,施展招式都是用来搏杀。  观想法凝聚的神魂,则有出窍、御器、施法、画符等等玄妙手段,落在平民百姓眼中就是修为有成的仙师。  “慢慢来,不着急,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李平安盘膝观想至寅时,躺在床上迅速入睡,呼吸均匀,无梦无忧。  黎明时分。  一男一女在夜幕中飞纵,落在甲二十九号院房顶。  “这家?”  “就是这家!”  二人纵身落入院中,从腰间抽出长剑,男子催动真气拍向屋门。  嘭!轰!  年久失修的屋门倒地,洋洋洒洒落下不少灰尘。  男子也未在意,拎着宝剑进入里屋,眼见着床上鼓鼓囊囊似有人形,正要举剑刺过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不好!”  当即运转门中祛毒心法,未曾想剧毒诡异难缠,竟然顺着真气散入五脏六腑。  “不愧是医魔,好……烈的……”  话未说完,七窍流血倒地而死。  “三师兄!”  后面女子见此情景,当即目眦欲裂,纵身一跃刺向床铺。  “哪来雏儿,竟然欺负到了李爷头上?”  李平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等女子回头,洒出数道毒针没入背部,真气自指尖激射而出,准确的穿透心口位置。  “嗬嗬嗬……”  女子口吐鲜血,回头看向暗处站立的李平安,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怒,似乎是向老天鸣不公,为何让恶人魔头逍遥自在。  几个呼吸后。  见李平安仍不靠近,难以施展门中同归于尽的秘术,女子气绝身亡。  点上灯。  李平安拿着木棍挑开二人衣衫,确定没有藏着毒虫、暗器之类,仔细搜查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翻出两枚青铜腰牌,上面写着篆文。  “青云派?”  李平安顿时愕然,忽然想到白日里听说的青云女侠,闯荡江湖的女子本就少数,很可能就是地上的尸骸。  “为民除害的女侠,为何半夜来杀我?”  “不对,那青云少侠说什么医魔,听名号就不是正道中人……”  李平安回想自己所做作为,事朝廷鹰犬,是残暴狱卒,还经常拿犯人做医学实验,吓得江湖凶犯闻声而色变。  “难道事迹传到了江湖中,咱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  反派竟是我自己!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请,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为您提供大神裴贰狗的我在历史中长生不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2章 正邪难辨 孰好孰坏,谁正谁邪。  李平安也分不清楚,这世道原本就是灰色,人性也一样。  时好时恶,时美时丑,左右徘徊,来回拉扯!  “咱从未想过做个好人,免得让人拿枪指着。”  “却也不能做魔头,让江湖侠客用来刷名声,今儿遇到的少侠脑子不好使,不代表其他大侠也会如此鲁莽……”  李平安拿着铁锹,葡萄树下挖坑埋人。  自从树下掩埋了几具尸骸,长出来的葡萄又大又红,同僚称赞味道鲜美。  “少侠尸骸长出来的味道会不会更好?”  李平安铁锹平了平地,施展铁腿功踩实了,过些日下几场春雨,任何痕迹都看不出来。  念诵两遍往生咒,坐在院中读书,静等天明。  近些日在读《周史本纪》,由大雍史馆合力著作的周史,据说从弘武元年开始编纂,花费五十年时间,今年初才刊印发售。  共十二卷,史馆卖三百多两银子,小地主也读不起。  “幸好有人给咱送银子!”  李平安扒拉青云少侠尸骸时,翻出了二百两银票,玉佩玉扳指金银簪子等首饰,总价值超过五百两。  两卷青云真气、剑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感悟,显然是随身带着时常揣摩。  随意翻阅几页,便扔在一旁。  少侠对真气修行的感悟,远不如牢中凶人深厚,由于遵守师门、前辈的教导,过于刻板而失了灵动。  李平安集百家之长,于武道一途,称得上理论高人。  天色慢慢放亮。  街上传来早摊的吆喝声。  李平安从坊市东吃到坊市西,肚子仿佛无底洞一般,二两银子吃遍京中美味,日上三竿才去天牢当值。  送饭的不来,犯人饿的不断哀嚎。  却也不敢呼喊催促,免得饭没吃上,喝几碗不知什么熬成的药汤。  门口值守的王坚恭敬打招呼:“李叔,早!”  “这个时辰可不早了。”  李平安问道:“你爹身子骨可还好?”  王坚是王力的儿子,前年他爷爷王波没挺过冬天,他爹受此打击也生了病,索性将狱卒职位传给了儿子,堪称天牢三代守门人。  “牢里的阴湿老毛病。”  王坚挥了挥拳头:“我要学李叔练武,可不能像爹和爷爷,年岁稍大就百病缠身。”WWw.GóΠъ.oяG  李平安劝诫道:“练武不是坏事,切记莫要与人动手,好勇斗狠者不得善终!”  “多谢李叔教诲。”  王坚对李平安很是钦佩,从爷爷熬到孙子,仍然不见气血衰竭,更不受天牢阴寒湿气侵扰。  李平安微微颔首,从心底并不建议王坚练武。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武道修行有成,能轻易打死寻常人,自然而然的就会有脾气、有主见,遇到不平事挺身而出,招惹各种祸端。  天牢狱卒平均三十多岁,看似短促,可比混江湖的长寿多了!  伙房。  李平安拎起饭桶,由于没了便宜陈米,犯人伙食水准直线下降,往日里吃馊了的泔水,现在只剩下水了。  犯人有苦不敢说,只能绞尽脑汁弄钱缴月银。  陈司狱见状,连声夸赞马齐做得好,吩咐以后煮饭不要放米了!  甲六狱。  李平安仔细打量犯人,模样看着熟悉,果然是户部侍郎的曾大人。  犯人没了上次入狱的意气风发,蓬头垢面的蜷缩在角落,双目无神,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送完了饭,查阅过卷宗,得知犯人涉嫌收取冰敬。  “这年头谁不收冰敬、碳敬?这是犯了其他不好说的案子!”  李平安放下心来,陛下钦定的抄家流放,案子铁定翻不过来,金口玉言可不是说着玩儿。  错了,那也是对的!  回头拎着冷水桶,李平安来到牢门外,恭敬的说道。  “大人,牢里边脏乱,帮您洗个澡!”  ……  春去秋来。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任由朝廷地方风云变幻,影响不了天牢里的平静。  迎来送往对手犯人,或者贪墨或者杀人,见多了也就麻木了,偶尔有个有趣的能让狱卒议论几日。  譬如自前朝就担任祭酒的王大人,以安贫乐道闻名大雍,据说官袍都满是补丁。  清流中的清流,名士中的名士。  李平安诵读此人所写《周礼考证》,行文有趣,措辞严谨,本以为是个真名士。  未曾想牢中相见。  隔着栅栏,读者在外边,作者在里边。  “大人,您多吃点。”  李平安特意放了两个馒头,稠粥里还有几条肉,算是读者对作者最后的回馈。  犯人吃着白面馒头,忽然扑簌簌掉眼泪。  “老夫天天吃糙米,吃野菜,孙儿饿的皮包骨头。老夫为了名声,也不愿拿银子买米面,后悔莫及啊!”  李平安听着犯人哭诉,却升不起任何怜悯。  犯人名声广传大雍,其中每每让人提起的事,便是活生生饿死孙儿,也不去贪墨、借贷,足见品行高洁!  令人讽刺的是,犯人家里满地窖的黄金白银,据说整个王府地下都掏空了,用来堆放金砖银砖。  纯粹的金银,没有任何古玩字画。  穿着破衣烂衫,官袍十几年不换,没钱买米饿死孙儿,先皇屡屡下旨嘉奖,号召全国官吏学习的国子监祭酒,竟然是个大贪官!  此案爆发出来后,震惊大雍,永兴帝特批加急斩首示众。  李平安看着犯人吃喝,疑惑问道:“大人贪了一辈子,未曾有任何暴露,怎么突然就案发了?”  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后世最高学府的校长兼教育部长,倒也不用去问怎么贪,明里暗里的门路太多了。  犯人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说道。  “老夫谨慎小心了一辈子,世人皆以为穷困潦倒,未曾想招来了四个贼偷。”  李平安诧异道:“大人家里穷的漏风,米缸饿死老鼠,这贼偷也忒不专业。”  “可不是一般的贼,是江南四大贼王!”  犯人恨声道:“四大贼王比试盗术,谁能从老夫家偷到最多的铜钱,谁就是盗圣,结果打开了地窖入口。”  李平安啧啧称奇,此案之玄奇,堪比志异话本,又问道。  “四大贼王,为何挑大人家比试?”  犯人沉默半晌,面色羞愧。  “四大贼王听闻老夫刚正清贫,约定谁成为盗圣,便分出半数身家与老夫,以彰德行……”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请,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为您提供大神裴贰狗的我在历史中长生不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3章 清查田亩 祭酒案。  包含了所有能流传久远的元素。  其主犯名声之广,其破案过程之玄奇,有朝廷斗争,亦有江湖斗技,从几个角度改编能写成几卷话本。  李平安已经能想到,将来在电影院看贼王传奇电影。  到时候可以指着演员说道,四大贼王不是这般模样,使的功夫也不对。  旁的观众心生不满,你个老头子乱说什么,这电影可是综合了十几本正史野史,得了许多专家认可。  李平安到时候或许会反驳道:"那也架不住咱亲眼见过!  果然不出所料。  王大人昨儿斩首,第二天就出了话本,可以说贪了一辈子名声,终究是青史留名了!  状元楼反应速度更快,王大人案发当日,就下架焚毁了《周礼考证》。  本就是专业性强,读者数量少的书,存世的本数更少了。  再过百八十年,李平安手中的就成了孤本。  "好生保管,将来能价值千金!  李平安兴许是见多了贪官污吏,能平静的将犯人的著作与品德分开,譬如董、蔡之流也让文人捧成了大师名家。  九月九日。  重阳。  诸事皆宜。  同福酒铺门口噼里啪啦鞭炮声响,炸碎的纸屑染了个满地红。  今天是聂志与老板娘结婚的日子,酒铺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喜字,新郎官在门口迎接宾客。  李平安送上二两银子礼金,拱手道:"恭喜聂兄弟。  聂志满脸欢喜:"多谢李爷,您可是咱的媒人,快请上座!  李平安跟着伙计,来到主宾席,左右坐的都是聂志的村中长辈。  "小志出息了,这么大的酒铺,一天得赚多少银子?可惜了他爹娘,死的早,没能享上福气。  旁的老者笑着说道。  "二爷,您现在是聂家族长,小志可得孝敬您。这酒铺后院还有屋,不如就搬过来,还能帮着洒扫。  二爷摇头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酒铺是人家女方陪嫁。  "既然嫁过来了,小志还能做不得主?  又有人说道:"连陛下都得孝敬长辈,二爷就是小志长辈,他还能敢不孝顺?  不孝!  李平安眉头微皱,这名头太重了。  国朝以孝治天下,任谁背上不孝的名声,轻则刺字流放,重则斩首示众。  二爷露出心动神色,村里种地辛苦,哪里比得上城里享福,不过想到聂志是兵马司队正,再瞅了眼旁边一桌子衙门官吏,呵斥道。  "大喜的日子,说话注意些!  随即换了个话题,酒桌上又恢复了热闹,不过言语间少不得羡慕。  李平安听他们说话,大抵了解了聂志的出身。  京城东边聂家村的穷小子,遇上灾荒年爹娘饿死,孤身一人来京城混饭吃,从兵丁升到队正,如今又在娶媳妇安了家。  有点小钱,有点小权,称得上光宗耀祖了!  李平安对二爷等人并无反感,他们想来城里生活,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京城路有冻死骨,会有人感叹悲惨,放在乡村则只是寻常事。遇上饥荒年景,哪会讲什么同宗同姓,会变成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丛林。  诸如聂志选择秋天结婚,也不是为了良辰吉日,更不是秋天农闲,而是考虑孩子出生在夏末秋初,成活的概率大些。  大雍婴幼儿夭折率,接近三成,只有半数人能活到成年。  在这个时代,活着已经是很难的  事!  这时。  一阵鞭炮声响起,司仪高声呼喊。  "吉时已到。  新郎与新娘进入大堂,在司仪的喊声中拜了天地,随后聂志扶着老板娘去后屋,换了身衣服来前面敬酒。  宾主尽欢,醉后各分散。  翌日。  薄雾冥冥。  邻居的公鸡准时打鸣,李平安起床后,摘了一篮子熟透的葡萄。  颗颗牛眼大小,颜色鲜红。  同僚品尝后纷纷说好,时不时催促多带些去。  具体味道如何,反正李平安没尝过,万一发生了什么变异……  溜溜达达来到天牢,先给司狱校尉书吏等人送去,余下的拎着来到牌桌处,见到同僚凑在一起闹哄哄说话。  李平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校尉说道:"平安没看到告示?朝廷要清查田亩!  李平安问道:"可是这次有何不同?  大雍隔二十年左右,便会清查一回田亩,以便于征收赋税和征发徭役。清查时只需要贿赂税吏,就能隐瞒实数,免去大部分田税。  "李叔,这回不一样。  王坚说道:"按照公文所说,清查田亩汇聚成鱼鳞黄册,凡不在记录之田地,皆归入朝廷所有!  李平安恍然,难怪同僚们心急。  牢中传承三五代的狱卒,少说在乡下有三五百亩田,出租给农户种植,一旦查清了就得交田税。  杨校尉沉声道:"听闻朝堂传来风声,陛下欲废除人头税,全部改为田税,估摸着会翻两三倍……  众狱卒闻言,顿时嘈杂喧嚣。  "杨爷,您没开玩笑吧?  "凭什么?这成了咱们养那些没地的泥腿子!  "这地是我家五辈人,不敢吃不敢喝攒下来的,田税翻几番还种个屁,干脆卖了算球!  "必须发声反对!  "……  李平安坐在一旁不说话,此事与他无关,名下仅有京中宅院,没有任何田亩。  杨校尉挥手压下声音,请教道:"平安,你说咱们该发声吗?  "发什么声?  李平安反问道:"你们仔细想想,家里有几万亩地吗?  众狱卒摇头:"没有。  "主要收入是那几百亩地吗?  "不是。  "家里有权有势,可以影响国朝政策吗?  "不能。  "那发个屁声,乖乖的在牢里当值,谁家地多权大谁去反对。  李平安说道:"纵使陛下顶不住压力,这政策失败了,治不了那些个世家大族,还治不了你们?  "李爷说的对!  众狱卒恍然大悟,再不说反对清查田亩,反而嘻嘻哈哈拿朝中大人物做赌,哪个会因此获罪入狱。  当自己倒霉了,见到被人更倒霉,会打心眼里高兴!  "快吃快吃,李爷种的葡萄真甜!  同僚们摘着葡萄往嘴里塞,鲜红汁液迸溅,灯火照耀下如一张张血盆大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4章 开除族籍 半月之后。  杨差拨先胜一筹,户部侍郎获罪入狱。  罪名不是反对清查田亩,而是阻挠追封陛下生母,礼仪之争从永兴元年至今都未有确切定论。  毕竟对朝廷政策提出异议,谈不上有罪,胆敢让陛下不孝,那就能杀头!  "给钱给钱。  杨差拨收了赌资:"晚上去鼎香楼吃酒,大家都去,莫要给我省银子。  陈差拨好奇道:"老杨怎么笃定是户部侍郎?  "户部最富,名下地自然也就多,反对声就越大。  杨差拨解释道:"尚书关系重大,可不能轻易动,且一把手都有两条命。侍郎则是副职,这时候正好拿来立威,以示陛下之决心!  "高!  狱卒们连连赞叹,直呼输得不冤。  下了值。  二十余号呼啦啦杀去鼎香楼,吓得掌柜、伙计面色发白,直到杨差拨说道。  "今儿不赊账,给现钱!  "诸位爷,里边请!  掌柜亲自在前面领路,心里琢磨着终于见了回头钱,待会儿酒里少兑点水。  李平安见此情形,无奈耸肩。  "似乎让少侠除了魔,也是活该!  翌日。  清晨。  李平安尚未睡醒,听到咚咚咚敲门声。  开门看到个麻衣老者,面容黢黑,脸上遍布皱褶,双手粗糙尽是老茧。旁边还有个小伙子,坐在板车上,正狼吞虎咽的啃糙面馍馍。  老者打量片刻,问道:"你是平安?  "嗯。  李平安微微颔首:"你们是谁,可有事?  "平安,俺是你二大爷。  老者笑着说道:"还记得不,你小时候,俺还抱过你咧。  "有些印象。  李平安微微颔首,对李氏宗族并无好感,原身自幼体弱多病,全仗着李父不计成本的用药养护。  宗族的人得知此事,劝说李父别管为病秧子浪费钱,不如从族中过继个儿子。  正因此事,李父除了宗族祭祖,再也没回过老家。  二大爷见李平安没有请进的意思,脸上露出几分愠色,自己可是族里的长辈,不过有求于人,还是挤出笑容说道。  "平安,咱村里要量地,你在京城有没有门路,少给量几亩?  "没有。  李平安果断拒绝,昨儿才见了户部侍郎入狱,区区狱卒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能没有?  二大爷急切道:"俺来时都打听过了,人家都叫你李爷,名头响亮的很,衙门里能没关系!  李平安挥挥手说道:"二大爷回去吧,这事儿我管不了。  "你必须管。  二大爷说道:"族里几百号人,都靠着那点地吃饭呢,少交点税就能活命。你敢不管,俺就请宗法,把你开除宗籍!  类似李家村这样的村庄,村民同宗同祖,宗法比国法还要厉害几分。  族中宿老可以根据宗法,不经过官府,直接惩处犯人,其中以"不孝"为最重之罪,其他还有通女干、偷盗等等。  广为人知的浸猪笼,就是宗法酷刑。  "嗯?  李平安闻言,顿时双目放光:"求之不得,快将我开革出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开除族籍,在其他人眼中堪称天塌了,活着的时候没了继承权,当官仕途也受影响。  死了不能享受宗族祭祀,魂魄  不能入轮回,成为孤魂野鬼四处飘荡。  李平安对这些毫不在意,一则自己不会死,其次也不在意继承权,反而开除族籍后,彻底摆脱了宗族牵绊。  哪天李家村谋逆造反,纵使诛九族,也与李平安无关。  二大爷微微一怔,向来吓唬震慑族人的手段,今儿竟然不顶用了,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了句。  "平安莫要开玩笑,你连个儿子都没有,除了族谁给你送终?  李平安冷声道:"怕不是送终是假,继承这宅院是真!  "这有什么真假,可不是应该的么?  二大爷理直气壮的反驳,呼喊旁的小伙子:"虎子,咱们回家去,城里的有钱人看不上穷亲戚了!  "等等。  李平安挥手阻拦:"今儿必须去一趟衙门,写下开除族籍的文书。  二大爷怒道:"真是反了天了,竟敢忤逆长辈,虎子教训这厮。  虎子人高马大,抡拳头打向李平安,然后倒飞出丈多远,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站不起身来。  二大爷见硬的不行,索性就躺在地上打滚:"敢打俺试试,定去告你不孝,拉去打板子。  李平安说道:"你以为撒泼,我就没办法了?  二大爷瞪眼道:"俺就不去衙门,难道你能自除族籍不成?  李平安说道:"你乖乖去写文书就罢了,若是故意拖延,我就让那量地的胥吏,多量出几亩。  "比如二大爷家的院子,村里的道路,连带宗祠、祖坟占地都得交税!  "你你你……  二大爷憋得脸色黑红,也分不清李平安说的真假,当真让祖坟交田税,那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李平安低声道:"知道我在江湖上绰号吗?  二大爷下意识问道:"什么?  "医魔!  李平安幽幽说道:"死在我手里的人,加起来比李家村还多……  二大爷利索的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  "平安……李爷,咱这就去衙门。  官面上的人物,怕归怕却也敢反抗,江湖上的凶人可不敢招惹,动辄杀人全家!  来到京衙。  遇到面熟的衙役,都主动叫一声李爷,让跟在后面的二大爷更加小心翼翼。  事情办的很顺利。  二大爷言称李平安是胥吏,玷污了李氏宗族的清白,为族人所不齿。且胥吏难免贪墨,有可能罪及家族,所以预先开除族籍。  听起来合情合理,新任赵府尹询问过双方意愿,命书吏开具了文书。  交了十两银子工本费,双方各自画押按手印。  自此之后,李平安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从灵魂道身体都是孤零零的一个。  李平安望着二大爷惶恐逃离的背影,按捺了呼喊劝诫的心思,现在说什么话,落入他的耳中都是嘲讽、欺骗。  "李家村的地虽然少,多量少量差不了三五亩,此事影响却不会小……  任何涉及广大平民百姓的事,即使再微小也不能轻视,它极有可能是推动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大量反对量地的百姓,经有心人歪曲挑拨,说不得就会揭竿而起。  李平安急着摆脱宗族,就是源于此,免得让屠刀溅一身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5章 凉薄至斯 九月初。  朝廷公文下发十六府,全国上下开始清查田亩。  明处有镇抚司、内侍司的监控,暗处有无数探子盯着,还有随时直达永兴帝案头的密折。  地方官府再怎么为难,也不敢有任何拖延、懈怠。  差役手持黄册,挨家挨户询问。  无田者略过,有地者度量。  这世上任何制度,只要还是“人治”,必然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九月中。  安江县发生暴乱,百姓不满胥吏多量田亩,将其乱棍打死。  后聚众冲击县衙,数日方才散去。  县令上报阳昌府,调来三千府兵,将乱民尽数抓捕入狱。  十月。  汇平县大地主与县令勾结,假造鱼鳞册,谎报田亩,缺额则丈量平民房屋,以上报充数。  镇抚司依永兴帝密令,先抓后审,抄家灭族。  十一月。  大雍各地皆有暴乱,打死胥吏、差役者数以百计,对朝廷清查田亩造成了极大困扰。  更有甚者,乱民汇聚成团,试图冲击县城。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陛下暂停清查,以免国朝不稳。  永兴帝逐个看过奏折,记下其中言辞激烈者,借礼仪之争将他们尽数打入天牢,再查其他罪证。  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朝堂霎时清净!  ……  申时散朝。  群臣三叩九拜,有序离开勤政殿。  经历永兴帝数年磨炼,群臣肠胃习惯成自然,倒也不觉得饥饿。  戴恭身为吏部尚书,又是陛下心腹,权势比几位阁臣还盛,不少官员汇聚左右,成群结伙向宫外走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山头,朝中已有“戴党”之说。  半路上。  新任司礼监掌印秦公公,亲自过来传话。  “戴大人,陛下在御书房召见。”  戴公与同僚道了声失陪,一路随着秦公公向御书房走去,途中摸出叠银票塞到对方手中。  秦公公假意推脱几下,顺势收入了袖口。  “戴大人,陛下召您过去,应是商议各地民乱。”  “多谢公公指点。”  戴恭拱手道谢,他早已猜到是此事,然而总得寻个理由送银子,免得让秦公公心生怨恨。  宫中内侍,多阴险歹毒!  同时也不能白送银子,堂堂吏部天官,可不能传出巴结内侍的流言。  银子收了,事儿办了,关系顿时亲切了许多。  秦公公说陛下近些日,总要临近寅时方才入睡,卯时又起床早朝,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  “咱劝了陛下两回,受了责罚,不敢再言语。戴大人是陛下肱骨,可得说句话,毕竟龙体为重啊!”  戴恭点头答应,却知道劝说也是无用。  御书房。  原是皇帝读书之地,永兴帝经常在此召见臣子,商议军国大事,起草政令诏书,逐渐取代养心殿,成为了中枢要地。  凡能在御书房召见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定然是陛下心腹亲信。  通禀一声,戴恭躬身进去,见到正在翻阅密折的永兴帝。与初登基时相比,威严愈发炽烈,只是坐在那里就压得人心头发闷。  “先生无需多礼。”  永兴帝挥手制止戴恭叩首,命内侍赐座,指了指书桌密折说道。  “朕此番丈量田亩,便是降低百姓税赋,他们非但不理解,反而为吃他们肉、喝他们血的士绅卖命,何其悲也!”  镇抚司明察暗访,得知民乱乃地方士绅挑拨所致。  譬如安江县百姓冲击县衙,幕后就是士绅推波助澜。事后暴乱者斩首示众,他们留下的土地,则落入士绅手中。  “百姓多短浅,士绅多奸滑。”  戴恭说道:“平民百姓认不得字,读不得书,自是理解不了陛下苦心,只会无主见的盲从!”  永兴帝问道:“如先生所言,天下人都读书,是否就是盛世降临?”  “愚民易驭!”  戴恭摇头道:“天下全是读书人,则纲常不稳,法度难系,天下必生大乱。”  大雍多数百姓受少数读书人统治,如若全部成了读书人,谁又愿意遭受统治。国朝必生大乱,通过暴力决出新的统治阶层,再次形成稳固的新政体。  这等剧变,大雍承受不住!  “所以啊,朕明知士绅有问题,还得依赖他们牧民……”  永兴帝不禁叹息,坐上皇位方才知晓,非但不能随心所欲,反而处处受制。  “先生,当下民乱频起,可以解决之法?再任由乱民闹下去,万一成了气候,新政未行便夭折了。”  “陛下,只平复民乱容易,难的是躲在后面的士绅。”  戴恭心中早有腹稿,回答道:“北疆三十万边军,可拆其二十万分散十六州府,凡有作乱者,即刻进行强力镇压!”  永兴帝疑惑道:“先生为何动边军?”  北疆大军是国朝屏障,保境内安稳数十年,可谓功勋卓著,一旦大规模调动,或有不可预之危险。  “陛下,如今之边军,早已非当初。”  戴恭沉声道:“贪墨、克扣军饷也就罢了,边军大将竟然组建商队,与异族交易盐铁。”  “走私得来的金银,大肆在军中培植亲信,将朝廷军卒变成私军。”  “再这般下去,边军定然成为大患。到时候朝廷碍于异族,非但奈何不得,反而要年年输送饷银!”  永兴帝目光微凝,大雍只有一个人能拥有私军,那就是他自己。  其他人敢蓄养私军,与谋反无异!  回想父皇遗言,边军曾假扮山贼劫掠饷银,并再次向朝廷讨要。纵使以父皇的性子,亦只能装作不知,收割商贾凑齐军饷。  从那时候开始,北疆大军已经不受朝廷掌控。  永兴帝问道:“调边军入地方,会不会生出乱子?北疆骄兵悍将,个个桀骜不驯,可不是府兵统领能管束!”  “管不住才好,只要听陛下的命令,镇压乱民即可。”  戴恭说道:“府兵将官早与地方士绅狼狈为奸,莫说平乱,说不准还会推波助澜,阻挠清查田亩。”  永兴帝微微颔首,镇抚司探子确实有消息传来,言称府兵将领纵兵杀人,有意激化百姓对朝廷的怒火。  “新政推行之后,边军是否调回北疆?”  “调兵之时说还回去,免得边军大将心生警惕,勾结异族入侵边关,借口抵御异族无力调兵。”  戴恭说道:“待兵卒到了地方,各州府不过一两万人,还不是任陛下调遣。臣建议新政之后,将二十万边军汇入京营,此为强干弱枝之法!”  “强干弱枝……”  永兴帝喃喃自语,连声赞叹:“先生此法,可保国朝百年安稳,不输苏明允之新政!”  “陛下谬赞。”  戴恭劝说道:“臣听闻陛下忙于政务,昼夜不息,还请陛下早些歇息,万望以龙体为重。”  “时不待我啊!”  永兴帝微微摇头,摸了摸霜白鬓角,忽然吩咐旁的秦公公:“去将先皇遗诏取来。”  戴恭面露疑惑,先皇已经故去数年,为何还有未宣发的遗诏。  秦公公躬身退出书房,片刻后捧着个锦盒回来。  永兴帝将遗诏取出来,打开后盯着看了许久,又命秦公公交给戴恭查看,轻声问道。  “先生如何看待此诏?”  遗诏字数不多,戴恭三两眼扫过就知晓其内容,心底不禁生出惊骇。  骇然的不是先皇深谋,而是永兴帝之凉薄,犹记得潜邸时,时刻将追封生母挂在嘴边,如今却迟迟不发遗诏。  其中缘由,戴恭轻易猜到。  陛下屡屡借用礼仪之争,将反对他的官员打入天牢,如此好用的法子,显然是不愿意舍弃。  所以,便舍弃了追封生母!  戴恭心思电转,该如何回答陛下所问,或许是太紧张,手一哆嗦遗诏掉落在地。  “臣该死……”  连忙弯腰将遗诏捡起来,同时仔细观察陛下神色,并无任何变化,戴恭顿时知道该如何回答。  “回禀陛下,此诏规制不齐,乃是伪诏!”  “原来是伪诏,当真是太可惜了!”  永兴帝故作遗憾,说道:“便由先生销毁伪诏,并查处制伪之人,免得再有其他什么遗诏出现。”  “遵旨。”  戴恭无奈领命,双手捧着遗诏,逃也似的离开御书房。  永兴帝望着戴恭背影,幽幽说道。  “戴先生,也太聪明了,朕想做什么都能猜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6章 龙象四层 临近年关。  大雍各地如火如荼,这暴乱,那死人。  京中仍然平平静静,玉海楼中座无虚席,怡红院里人满为患。要不怎么说呢,就是一条狗也得托生在京城!  城里百姓谈论量田之事,直说乡下泥腿子没见识。  腊月廿四。  小年夜,又称为祭灶节。  李平安在院子中练拳,从第一层到第三层,循环往复,身上热气蒸腾,筋骨碰撞发出轰轰轰雷鸣声。  汹涌气血在经脉中运转,每一式变化,都传出水流激荡声。  嗡!  全身骨骼发出轻响。  李平安感觉到一缕缕力量,从全身骨骼中迸发,汇入气血当中,随着练拳又折返洗练筋骨。  尝试修行龙象般若功第四层,九种姿势水到渠成,再无任何桎梏。  "外炼淬骨!  李平安早在铁腿功突破时体验过,然而与今日天差地别,全身骨骼开始淬炼,恍如生物全方位的蜕变与进化。  当然,腿骨经历双重淬炼,威力、速度远超寻常!  "试试四龙四象之力。  李平安双臂环抱,使了招罗汉撞钟,身形整个轰向院中铁柱,一声巨响后留下个清晰拳印。  铁柱拔地而起,飞出丈许远,斜着插在墙上。  "远胜过三龙三象,随着般若功不断突破,同样会增长先前层数的力量!  李平安面露喜色,如今不用吸功大法,也能称得上高手了。  静心凝神,平复心绪。  又如往常一般练功、读书,惊喜只是暂时,孤独才是永恒!  永兴四年。  春。  江宁府尹苏明允回京,路遇六回刺杀,幸得江湖义士相助。  述职后领户部尚书衔,着手肃清户部贪腐,将"蛮子"的狠辣从地方带到了朝堂。  三月。  永兴帝调边军镇守地方。  北疆苦寒之地,边军是与狼族搏杀的猛虎,来到地方驻扎如同虎入羊群。  獠牙狰狞,手段残暴。  苏明允适时发布清查田亩新规:凡举报隐匿田亩者,五成归举报者,五成纳入朝廷所有!  这条命令寻常时候用处不大,地方官吏欺上瞒下,百姓想举报也无门路。  新来的骄兵悍将可不在乎什么世家、大族,先皇时十八王谋反,北疆大军屠了不知多少名门望族。  四处举报隐藏田亩,跑马圈地,凡敢阻拦者尽皆杀无赦!  从苦寒之地来到中原、江南,简直是掉进了蜜罐,流连忘返。  太平已久的江南世家,见识了比苏蛮子还要残暴的边军,纷纷配合清查田亩,只求早日将边军调回北疆!  同年九月。  大雍清查田亩基本结束。  时任首辅蒋文林上书乞骸骨,三请三辞后,永兴帝准许归乡。  这位历经两朝的"马屁首辅",却是得了个善终,回乡后建立文林书院,教书育人,深受当地百姓推崇。qδ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深秋时节。  院中葡萄架倒是日益繁盛,主干有成人大腿粗细,临近十月了还郁郁葱葱。  李平安如往常一般,摘了篮葡萄来牢里当值,兴许少了侠客的气血,亦或者恶人的血肉腥臭。  今年的葡萄,少了几分鲜美!  牢门口。  当值的王坚说道:"李叔,昨晚甲字狱来了大人物。  李平安眉头一挑:"今年来过几个府尹、侍郎  ,能称得上大人物的,怎么也得是公侯之尊!  侯爵及以上,皆位列超品,单从品级上来说还高过首辅。  十六府清查田亩,其中七个府尹涉嫌勾结地方,隐匿虚报,都携家带口来天牢走了一遭。  朝中侍郎、御史、博士等官吏,也更换了一大批,如今朝堂地方皆是永兴帝臂膀,再无前朝痕迹。  "李叔猜得不错。  王坚低声道:"康王,正儿八经的一字王,全家上下入了天牢,足足关了大半夜!  李平安目光微眯,惊讶于永兴帝的狠辣。  康王可追溯至太祖时期,是大雍仅存的几位开国王之一,根深蒂固,未曾想无声无息的抓了全家。  京中没有任何流言,才更说明事大罪重。  "康王关在甲三十六狱?  "在甲六狱。  王坚说道:"昨晚传令的公公特意嘱咐,康王罪大恶极,已经贬为平民,陛下要求严惩,朱校尉连夜上了大刑!  李平安面露异色,康王究竟犯了什么罪,竟然连最后的体面都留不住。  伙房。  马齐早就准备好了野草汤,黄绿色看起来令人作呕。  自从买不到便宜陈米,为了逼迫犯人交月银,马齐刻苦钻研了各种粥,譬如夏天煮草,冬天熬糠,便宜又吃不死人。  哪天安排马齐去治灾,定能为朝廷节省许多银子!  李平安拎着桶逐个送饭,很快来到甲六狱,几个狱卒还在审讯康王。  陛下亲自下令,陈司狱必须尽心执行,看康王血淋淋凄惨模样,大抵是等不到上刑场的日子了。  为首的许差拨招呼道:"李爷,您来上上手?  李平安问道:"这厮犯了什么罪?  "谋反!  徐差拨说道:"朝廷对外说是私造龙袍,昨儿审讯才知道,堂堂康王为了反对量田,竟然暗中组建数千人的叛军。  皇族王爷造了自家的反,还建立私军,难怪永兴帝暴怒!  "那我就露一手。  李平安顿时放心,从袖口摸出卷牛皮,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沾满了砂粒。  "我爹总结归纳了十八重狱,其中剥皮地狱以锉刀为刑,太过血腥残酷,遂改为砂纸研磨!  说话时将砂纸盖在康王胳膊上,手掌稍稍用力,牢中传出沙沙沙声响。  细密的砂石划破表皮,又不伤皮肤下的血肉,连续磨没了三层皮,仍不见鲜血流出,却可以看到皮下面雪白、粉嫩的肌肉。  康王脸疼带吓,吱呀怪叫。  "吾乃太祖后裔……尔等胥吏胆敢以下犯上……定要灭尔等满门……  李平安从胳膊上取下砂纸,对着康王的脸比划了几下,问道:"既是太祖后裔,王爷为何还造反?  康王冷声道:"这大雍是赵恺一家的,与本王有什么干系,那田却是本王家的,凭什么要给赵恺交税?  这般直呼陛下姓名,显然是知道死定了!  李平安将砂纸盖在康王脸上,本就要借他人头一用,正好省的让人认出来。  三日后。  康王畏罪自杀,尸骸埋入牢后荒地。  夜幕降临。  一道黑影出现在荒地,挥手挖开新埋的康王尸骸,将头颅折下裹在包袱里,向城门外飞奔而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7章 盗圣偷香 乱葬岗。  怪石嶙峋,怪木参差。  阴冷夜风呼啸而过,漫天纸钱飞舞,树枝野草胡乱摇曳,仿佛妖魔鬼怪在嘶吼挣扎。  咔擦!  李平安踩断了不知谁的肋骨,惊动正在啃噬骸骨的老鼠。  兴许是吃多了死人,让它们也不再畏惧活人,睁着赤红双瞳,盯着李平安手里的血淋淋头颅,发出贪婪的吱吱吱怪叫。  康王头颅散发浓郁血腥气,不知野狗还是野狼嗅到,从墓坑、石缝里钻出来。  嗷——  啸声惊起一群乌鸦,嘎嘎嘎叫声连绵不绝,原本死寂、荒僻的乱葬岗霎时间活了过来。  残碑上鲜红的字迹扭曲流转,乱坟中躺着的枯骨张牙舞爪,似是要挣扎着跳脱出来。  呜呜呜——  李平安循声望去,只见面色苍白的孩童吊在树上,双眼是两个黑窟窿,直愣愣的看过来。  "这鸟地界有些邪性!  当即运转龙象般若功,澎湃汹涌的气血恍如炉火,瞬间驱散扑面而来的阴煞邪气。  叽叽喳喳的怪叫平息,淅淅索索的风声停歇,乱坟岗又恢复了宁静。  惨白月光映照下。  前方树上挂着杆白幡,上面绘制的符篆如人脸,风一吹就像是吊死鬼。  地上随处可见的破烂棺材,七零八落的骷髅,蛇虫鼠蚁在枯骨中钻来钻去,氤氲朦胧的雾气缓缓升起,隐约有黑影飘荡。  "早知道白日里来了。  李平安借着月光,逐个分辨残碑上的名字,在西南角见到了韩郎中的名字。  韩世安。  一个不甚规则的土包,坟前还有叠未烧尽的纸钱,显然不久前有人祭拜过。  "韩郎中的后人,还是受他医术恩惠的百姓?  李平安将康王头颅放在坟前,从怀中取出黄纸,用火折子引燃,眼见着尽数烧成飞灰,正准备起身离去。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叔,您是阿爹的朋友吗?  李平安转身看见个蓬头少年,拄着根木棍,端着个破碗,里面有几样坟前祭品。  "曾得过韩郎中恩惠,你是他的儿子?  少年点头道:"我叫韩誉。  李平安又问道:"你娘呢?  "饿死了。  韩誉来到父亲坟前,看着面目模糊的头颅,脸上闪过几分快意:"这是康王的脑袋吧?  李平安诧异道:"这怎么能认得?  康王临死前遭受剥皮酷刑,脸上五官几乎磨平了,鲜血干涸后凝成黑痂,纵使熟人当面也辨不出身份。  "自是恨到骨子里,烧成灰也能认得!  韩誉从地上捡起石头,嘭嘭嘭将康王头颅,硬生生砸成了肉泥,用手抓着涂在墓碑上,然后对着李平安跪下磕头。  "拜谢恩公。  李平安微微颔首,话音一转:"你就在这乱葬岗住着?  韩誉说道:"不瞒恩公,我平日靠着坟前祭品饱腹,冬日严寒,便扒些死者衣衫勉强活命。  "有趣。  李平安感应乱葬岗浓郁阴气,又有无数冤死骸骨,普通人住不了几日就会中邪,时间久了必然阳气衰竭,偏偏韩誉能安稳生活。  "以后打算做什么?  韩誉说道:"报仇。  李平安说道:"康王府已经覆灭,。  韩誉沉声道:"既是灭族之仇,自当以灭族为报,康王凶残暴虐,为赵氏纵容所致!  李平安眉头微皱,盯着  韩誉打量了许久,父母双亡,身具辟邪玄异,背负血海深仇,祖上还颇有功德,当真只差"叮"的一声。  念及至此,当即转身离开。  话本主角可不好接触,成功路上踩着累累骸骨,一半来自朋友一半来自敌人。  李平安走出十来丈,回头见韩誉仍跪在原地,朗声说道。  "得空了去玉海楼听听书!  ……  回到庭院。  李平安重新化妆,从中年易容成白发老者。  十八年来第一次出京城,顶着个假的脸庞,以后外出也会如此。  "这世上,没人知道我的真实容貌……  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平安会卸下易容术,对着铜镜看一看自己的脸,免得虚假面容用的久了,忘记了原本长什么样。  和衣而睡,直至天明。  清晨。  李平安随意寻了早餐摊位,听着百姓议论康王案。  十个人里边九个说好,剩下一个要去庙里还愿,说是青天大老爷显灵了。  皇族中少有好人,他们的地位来自血脉、姓氏,朝廷极少会授予实职,平日里吃饱喝足闲着没事儿干,就琢磨着作威作福。  也正是源于此,皇族看似地位崇高,实则比世家更好处理。  毕竟皇族完全依附大雍,连当官、造反的能力都没有,杀起来比杀猪还容易!  主持此案的苏明允,名声愈发响亮。  老百姓一辈子陷在污泥潭中,爬不出来,逃不出去,只能乞求老天爷多生出几个包拯、海瑞。  李平安排出九文大钱,正待离开,听到有人打招呼。  "李爷,晚上来店里喝酒。  说话正是聂志,身后跟着四个兵卒,身上穿着崭新的哨官衣衫。  李平安说道:"聂兄弟这是升官了?  "托李爷的福,侥幸向上爬了半级。  聂志面露喜色,哨官再向上升,就是入了品级的校尉。不同于牢中胥吏升官艰难,在军中立了功勋,再使些银钱就能跨过去。  叙了几句话,李平安来天牢当值。  狱卒凑在牌桌处耍钱,喧哗声阵阵,与牢中犯人惨叫互相呼应。  康王死后,牢里又恢复了平静。  世家、皇族见识了陛下狠辣,再不敢有任何忤逆,即使心有不甘也得乖乖支持量田。  李平安拎着饭桶,挨个牢房舀一勺。  现在也不讲究稀的稠的,桶里拢共没几粒米,犯人勉强熬到上刑场,饿的发晕也就感受不到砍头之痛。  "这简直是双赢!  李平安经过乙十二狱,牢中进了新犯人,竟然是个半生不熟的故人。  柳云龙身陷囹圄,面上却没有任何惶恐,反而嬉皮笑脸的说道。  "往后一段时日,还需李兄弟多多照顾。  玉海楼听书时,李平安等四人不论身份高低、年龄大小,皆以兄弟相称,颇有几分君子之交的味道。  "好说好说,酒肉管够。  李平安对柳云龙观感不错,近两年《聊斋志异》在大雍流传甚广,多亏了他赔本印刷发售。  百姓听多了降妖除鬼的故事,对妖鬼之事自然少了恐惧,遇上了就能保命。  李平安好奇道:"你家在江南做得偌大买卖,官面上也有靠山,究竟犯了什么事?  柳云龙反问道:"李兄弟可听说过四大贼王?  "略有耳闻。  李平安双目微眯,所学易容、轻功来自鬼影贼王,传闻其本姓为柳,与柳  云龙有太多巧合之处。  "四大贼王为争盗圣之名,屡屡比试斗技难分胜负。  柳云龙说道:"去年约定在国子监祭酒家比试,结果惹出了贪腐大案,今年约定夜盗怀王府,以偷得宝物珍贵者为胜!  怀王乃先皇亲弟弟,陛下亲叔叔,可以说是当下最为尊贵的王爷。  李平安问道:"最后谁获胜了?  "我!  柳云龙指着自己俊俏面庞,得意道:"妙手贼王盗得夜光杯,千变贼王偷得怀王金印,追风贼王窃得面死金牌……  李平安说道:"这三样几乎是怀王府至宝,你如何能稳胜?  "怀王九子,老来得女,视为掌上明珠,陛下亲封为阳昌郡主!  柳云龙说道:"那三个贼王只偷了些许财货,又如何比得上郡主的芳心,江湖千年大风流,莫过于此!  李平安目露异色,未曾想贼王之子,竟然得了盗圣之名。  "那怎么进了天牢?  柳云龙面露尴尬,叹息一声说道:"我在江湖上多有红颜知己,可不能与郡主结亲,怀王请了内侍司的高手,将我抓来天牢反省!  "原来如此。  李平安并不意外,内侍司中高手无数,甚至有传说中的先天宗师,抓个盗圣轻而易举。  "柳兄弟,你的武功可是家传?  当年贼王自称未在家中留传承,反而希望子女不入江湖,改换为书香门第。  "非是家传,实属气运。  柳云龙笑着说道:"当年来京城经商,从官府买了几处城南民宅,改键为仓库时,发现了贼王传承!  "我去拿酒……  李平安没说贼王就是你爹,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或是因果轮回,或是天意如刀,命运玄妙之处便是充满了既定又未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8章 青云宗主 “二十年份烧刀子,鼎香楼的驴肉,鸿宾楼的凉菜……”  李平安从仓库搬了张桌子,将酒菜一一摆好,酒香肉香吸引旁的犯人垂涎欲滴,厚着脸皮乞求。  “李爷,给喝口酒,用独门暗器手法换!”  柳云龙循声看过去,见那犯人模样生的奇异,额头鼓着三个大肉包。  “阁下可是三头蛟钟旭?”  “正是钟某。”  钟旭面露得色,江湖人最重名号,能让人认出来很是值得骄傲。  “久仰久仰!”  柳云龙肃然起敬,拱手道:“听闻钟兄弟在尉县杀贪官污吏,为百姓伸冤,当真是大英雄、大豪杰!”  钟旭正要吹嘘几句,瞥见李平安冰冷眼神,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说什么吃酒,乖乖的缩回牢房角落。  得罪了其他狱卒,大不了是个死。  招惹了李爷,会生不如死!  李平安问道:“柳兄,你眼中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柳云龙咕咚咕咚大口喝酒:“自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逍遥自在!”  李平安说道:“那是富家公子的江湖,真实的江湖在这牢里。”  柳云龙眉头微皱,反驳道:“江湖中有恶人魔头,也有正道侠客,李兄说话太偏颇了!”  “侠客么……”  李平安莫名想到青云少侠,指了指三头蛟钟旭:“江湖上流传,这厮为民伸冤,杀了当地县令,实则是他与县令合谋害人。”  “钟旭负责掳掠女子,开设青楼敛财,县令在官面上遮掩庇佑,所得三七分成!”  “后来事情败露,县令要将钟旭捉了销罪,反让他先下手为强杀了。之后在江湖上散播流言,说是为民除害,博了个侠义名声!”  钟旭听见李平安点了自己名,不禁面色发苦,琢磨着明天会得什么病。  牢里犯人都知道李平安有怪癖,喜欢让人染病,再用怪药治好,反复折磨更甚于酷刑。  柳云龙说道:“表里不一之人,可不止江湖中有。”  “江南大侠、摩云手、西北双义、樊江钓叟、醉刀客……”  李平安连续说了十几个名号,俱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侠客。  “这些家伙都死在了天牢,江湖中流传他们的侠义故事,实则没一个好人。大抵是与江湖同道讲侠义,讲信义,讲情义,转头就欺压平民百姓!”  有时候李平安会想,按照阶级论来看,欺压百姓才是江湖人的常态。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诸如朝廷官吏、江湖高手就是掌握权势、力量的上层阶级,而有阶级就有剥削压迫。  贪官污吏以权势欺压百姓,江湖中人则仗着拳头欺压,二者并无本质区别。  反而如燕赤霄这类人,背叛了阶级。  正因如此,更显难能可贵!  柳云龙沉默半晌,其中几个侠客,可以说仰慕已久。  “李兄,为何我行走江湖,遇到的多是重情重义的好汉?”  “江南柳氏商号遍及全国,黑白两道通吃,那些个江湖凶人,在你这少东家面前自然成了好人!”  李平安回忆道:“天牢曾关押过一位小贼王,发迹于城南贫民窟,或许你可以称之为师兄或者师尊。”  “武道天赋异禀,短短就能与那三个老贼争盗圣,结果年轻气盛遭了算计,死于酷刑。”  同人而不同命!  柳云龙偷阳昌郡主的心,只是在天牢关些时日,换个没背景的现在已经埋在后面荒地了。  “授业、机缘之恩,不得不报,奈何……”  柳云龙放下筷子,美味佳肴吃着不是滋味。  三大贼王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数次与柳云龙相约比试,看似是敌手,实则是忘年交。顶点小说  今日方才得知,三大贼王愿意结交,只因为柳氏商号的威慑。  个中滋味,实难究宣。  柳云龙忍不住问:“莫非江湖上没好人?”  “好人谁混江湖啊!”  李平安劝说道:“以柳兄的家室,不应去混江湖,而是做个读书人,诗书传家才是正道。”  柳云龙叹息道:“母亲也这般劝我,还说是父亲生前大愿,奈何自幼向往江湖,怎么也静不下心读书。”  李平安稍加沉吟,念在与柳云龙师出同门,又出了大力气推广聊斋志异。  “柳兄只要对江湖失望了,自然就不再向往,我隔几日就给你调监,去见见那些江湖大侠的真实模样!”  柳云龙拱手道:“多谢李兄,日后定有厚报。”  李平安微微颔首,心底默默加了句。  “将来不成仇人便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鬼影贼王的身份必然有其他人知晓。  哪天柳云龙得知此事,再翻阅刑部、天牢卷宗,就会看到李平安亲手杀死了他爹。  纵使职责所在,谁又会与杀父之人交好?  ……  下了值。  李平安托付夜间狱卒,好生照顾柳云龙。  “李爷放心,定不会上刑。”  陈差拨痛快答应,他族叔陈司狱屡屡叮嘱,鼎要尊敬李平安。  一是牢里前辈老人,二则是孤家寡人无所顾忌。  没有软肋的武道高手,比什么都可怕!  来到同福酒铺。  远远听到喧哗热闹声,聂志开办升迁宴,来了不少街坊邻居。  李平安推门进去,正吃席的街坊纷纷打招呼。  “安哥,来这儿吃酒。”  “李爷爷,前几日讲的铁笔判官怎么个结局?”  “三子明知故问,李爷在牢里当值,那铁笔判官一准儿进去了!”  “……”  李平安拱手回应,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坊间有名有姓的老辈儿人。  “李爷,里边请。”  聂志闻声出来迎接,躬身请到上席,坐的都是坊间胥吏、兵马司同僚。  席间没有正式官员,大家说话也就随意。  李平安落座,左手边是兴化坊坊正,五十多岁的老头,也是席间年岁、辈分最大的老者。  “何叔,近些日坊间是否安定?”  “明君在世,太平年景!”  何坊主说话时,对着东边皇宫方向拱手,不知与哪个官员学来的规矩。  李平安说道:“多亏赵府尹清扫了江湖帮派,没那些欺行霸市的闲汉泼皮,坊间自是清净了许多。”  旁边坐的兵马司孙队正说道:“李爷有所不知,那些帮派可没消失,摇身一变成了武馆,做起了正经生意。”  李平安眉头一挑:“京城武馆可不少,帮派可争不过老师傅!”  “教学徒能有几个钱,人家可看不上这辛苦钱。”  杨队正说道:“那些武馆的学徒,就是以前的帮众,表面上练拳脚拎石锁,暗地里威胁恐吓城中商家。”  “要么家宅不宁生意受损,要么花钱从武馆雇护卫,手段与往日收月银并无不同!”  “武馆打着帮人平事儿的由头勒索钱财,亦或者暗地里威胁商家,强行让其雇佣护卫,种种手段与往日收月例并无不同。”  李平安对此并不奇怪,江湖帮派成了保安公司,后世称之为洗白上岸。  “赵府尹知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知道。”  孙队正指了指头顶:“传闻有朝中大人物发话,说什么存在即合理,莫要扰乱民生之类,赵大人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区区武馆竟能惊动朝廷大员?”  李平安在狱中见多了上三品官员,读书人的高傲已经刻在骨子里,个个瞧不起江湖汉子,说夸张些他们不认为自己是“人”。  朝中大员颁布政令,影响亿万百姓命运变化,与传说中执掌生死的神灵几无区别!  “平安莫不是忘了?”  何坊正压低声说道:“前些年大海在的那帮派,靠山能通天……”  “可不能乱说!”  李平安连忙禁声,此事已成国朝禁忌,妄议者杖刑五十。  何坊正的话也提醒了李平安,大人物愿意低头与小人物打交道,必有所求,而江湖帮派唯一有用的就是武道。  “这世道就是个轮回。”  李平安将此事记下,回头仔细打听,当真有混乱预兆须早做准备。  “吃酒,吃酒。”  杨队正也不愿议论此事,追根溯源与当今有关,话题一转说道:“再过两个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花魁选拔,听说今年的已经内定了!”  “还有这等事?”  “细说细说!”  “岂有此理……”  听到聊女人,气氛顿时热烈。  众人纷纷职责怡红院有内幕,又说新开的满月楼、潇湘馆不错,大有后来居上,成为京城第一勾栏的气势。  杨队正笑道:“此事李爷应当知晓,那女子姓许,乃是名门之后。”  李平安沉吟片刻,问道:“莫不是湖山府许通判,此人虚量田亩,为填充鱼鳞册空缺,竟然将百姓的祖坟充数,不久前让镇抚司抓了。”  杨队正点头道:“正是此人之女,天生绝色,又精通琴棋书画。怡红院走了通天的门路,花了天大价钱,才从教坊司买了过来。”  “竟有此等事,必须去瞧瞧!”  “非是为女色,而是去惩治贪官!”  “是极是极,明儿同去怡红院!”  “同去同去,必须去狠狠的批判……”  众人越聊越投机,三五杯酒入腹,约好了明日去怡红院反贪。  贪官在位时咱不敢惹,落马了必须主持正义!  酒至半酣。  老板娘大着肚子走过来,举着杯子说道。  “妾身有孕,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谢诸位捧场。”  众人拱手道:“老板娘无需客气,恭喜聂兄弟!”  “多谢多谢。”  聂志笑容满面,此可谓双喜临门,躬身对李平安说道:“李爷是我夫妇的媒人,将来孩儿出生,还请您起个名字!”  李平安面露异色,自己竟影响了一个人的出现。  或许以前也有,诸如哪个犯人吃药死了,亦或者使银子离开了天牢,然而远不如拉媒促成夫妻家庭来的直观。  无论这孩儿是男是女,将来能活多少岁,贫穷或富有,苦难或幸福,这个生命在漫长历史中都是独一无二。  李平安微微摇头,寻了个借口婉拒:“我就是个狱卒,没读过什么书,起名的事应寻个先生。”  “若非李爷说媒,妾身早就卖了酒铺,带着小宝回娘家讨生活,日子可比不得现在。”  老板娘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着说道:“无论李爷起什么名字,纵是叫狗剩、铁蛋,也是他应得的名字。”  话说至此,李平安不好继续推辞,稍加思索说道。  “便取个云字,生女为芸芸众生之芸,生子则为叱咤风云之云!”  “这名字好听。”  聂志连声称赞,虽然他大字不识一筐,说不上名字寓意好坏,但是只要李爷起的名字就是好名字。  将来聂云有了难处,李爷能不出手?  李平安无奈摇头,自是明白老板娘夫妇的心思,不过应承下来也没什么。  遇上小事随手能解,遇上大事李平安早跑没影了。  这世上没有谁能困住李平安,无情无义也罢,没心没肺也好,历史长河中孓然一身,只做个冷眼旁观的人。  酒席吃罢,已至深夜。  漫天阴云聚散不定,秋风吹过落下点点细雨。  李平安独自走在街上,手里拎着两壶老酒,这是今天取名的谢礼。四下里寂静黑暗,只脚步声哒哒作响,心底忽然涌出一股难以描述的孤独。  雨重风寒,天涯路远。  自古逢秋悲寂寥,这般时节正容易让人伤感。  回到庭院。  门前枣树已经落光了树叶,风吹过簌簌摇曳,张牙舞爪似要随风离开人间。  李平安开门时,习惯的瞥了眼墙角。  雨水浸润灰土凹陷,显化出小半截脚印,深度不过一二毫。  “高手!”  李平安眉头微皱,直接转身离去,打算去天牢待些时日。  院中传来一道苍老声音:“你小子倒是颇为机警,进来罢,老夫等大半夜了。”  李平安感应到凌厉剑意,如刺如冰,将自己死死锁定。  “敢问前辈名号?”  老者回答道:“青云宗主,风灵子!”  李平安面色不变,纵身跃上墙壁,见到白发苍苍的风灵子正自斟自饮,院中布置的机关、陷阱没有起任何效用。  “晚辈常年在京城,从未与青云宗有过交集。”  风灵子咕咚咚灌了半坛酒,恨声道:“老夫的孙女在京城失踪,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便将京中魔头都杀了,或许能为孙女报了仇!”  李平安问道:“如若不是魔头所为呢?”  风灵子说道:“老夫乃正道豪杰,除魔卫道不需要理由!”  李平安恍然,风灵子不在意谁是凶手,查不出来便杀魔头泄愤,既在名义上报了仇,顺带还刷了江湖名望。  此时。  风灵子坐在葡萄架下,正是埋青云少侠骸骨之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19章 因果报应 李平安站在墙头上,看着的杀意腾腾风灵子。  沉默许久,缓缓说道。  “前辈可曾想过,你孙女学你除魔卫道,方才是她真正的死因!”  这世上的事,或多或少都有因果报应。  譬如李平安杀了青云少侠,即使没留下证据,风灵子也寻上门来报仇。  亦或者风灵子为了江湖名望,肆意杀戮魔头,不在乎是好是坏,也不查证真假。  潜移默化影响其孙女性子,嫉恶如仇,半夜上门诛杀医魔,所以害死孙女的是风灵子自己,因果循环莫不如此。  风灵子说道:“老夫杀魔头还有错了?”  “应抓进天牢,由律法审判!”  李平安说着说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自己都觉得好笑。  风灵子睨了一眼,咕咚咕咚将剩下半坛酒喝完,任凭李平安怎么言语刺激,神情古井无波。  “你这魔头莫要想着拖延,除了宫里那几个老家伙,京中没有人是老夫的对手……”  话还未说完,风灵子感觉真气凝涩,四肢虚弱无力。  “酒里有毒!”  李平安从墙上跳下,站在风灵子两丈开外,说道:“我不是在等人,而是等药效发作。”  从燕赤霄处得来的方子,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处。  庭院明面上的的水、茶、酒,全都混入了曼陀罗花,李平安吃的喝的都存在地窖中。  风灵子摸出解毒丹药,连续吞服五六颗,奈何奇毒很是难缠,勉强能调用的真气不足一成。  “纵使老夫中毒,杀你这宵小也易如反掌!”  “是么?”  李平安指了指葡萄树:“你孙女的尸骸埋在你脚下,现在挖出来,可能还剩下几根骨头。”  风灵子低头看去,忽然耳边传来破风声。  “哼!区区鬼蜮伎俩。”  一缕缕真气凝聚指尖,化作锋锐剑芒,挥手扫落袭来的牛毛毒针。  外放境!  李平安顿时放下心来,风灵子并非传说中的先天宗师,屈指连弹激射出十几道气箭。  “你竟然能真气外放?不可能!”  风灵子骇然出声,中了奇毒气力不济,只能使出压箱底的绝学,懒驴打滚躲到了一旁。  真气打在石桌上,轰隆隆碎成粉末。  李平安再次调用经脉中真气,汹涌澎湃恍如江河,正待趁他病要他命,只听风灵子高声呼喊道。  “大侠稍等……”  大侠?  李平安眉头一挑,对风灵子多了几分鄙夷,手上杀招没有任何停滞,数十道真气泼洒出去,笼罩小半边庭院。  风灵子竭力躲闪,仍然中了两道气箭,穿透了肩膀和小腿。  “江湖同道,何必赶尽杀绝?”  “去与那些魔头说吧!”  李平安肆意挥洒气箭,直至吸来的真气消耗大半,风灵子气息彻底断绝,方才停手。  喧嚣过后,深夜又恢复了安宁。  医魔凶名,左右邻里早有耳闻,静悄悄的不点灯不出声。  坊间巡逻兵卒在门外望了望,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李爷的院子那是真个儿热闹!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李平安念念有词,熟练的挖了个坑,挖出几根不知是谁的骨头,将风灵子尸骸埋了进去。  “我这院子,地都高了三尺!”  平整好了地面,李平安坐在仅剩的石墩上,沉思反省。  “青云派是传承数百年的正道大派,今日之事,说不准还有手尾。这等有师门的江湖人,向来是打死小的来了老的,打死老的来祖宗,源源不断!”  李平安可不认为,青云派会讲道理。  正道中人行事,要么先将你打死,回山面壁思过,要么高喊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左右都是将你打死,无论冤不冤,过段时间就没人关注了!  “活得久了,你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从天而降。”  人不是单独的个体,世事纠缠,活的越久因果越重。  无形无质的因果,不断累积,仿佛背在人身上的大山,直至最后积累一棵稻草一块山石,人就会被其压塌。  譬如风灵子喜好除魔卫道,遇到李平安,便就是他累积因果的必然爆发。  反之亦然。  “我折磨犯人得了医魔诨号,那就必然遭遇风灵子,亦或者其他正道高手!”  李平安眉头微皱,顶着魔头名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此时应一走了之,自然因果全消。  “我并不在意京中宅院,狱中地位,然而改头换面后,短时间不能再编纂农医手册,免得露出马脚。”  长生是大秘,绝不能有任何疏漏!  农医手册能让李平安名传千古,即使是佚名,看到一个个治愈的百姓,也会让他心生喜乐。  “嗯?不对,我在为名所累……”  李平安悚然一惊,即使每日三省吾身,克制贪嗔痴,却在不知不觉间堕入贪欲陷阱。  贪名,亦是贪!  今天招惹的麻烦,追根溯源是对“名”的贪婪,肆意拿犯人试药,方才得了“医魔”诨号,引来少侠除魔。  “平日里听同僚吹捧、夸赞,让我心生得意,行事愈发随意。”  李平安忽然想到什么,回屋取出昨日看完的周史第二卷,找到关于周高宗的记载。  周高宗前期励精图治,政绩斐然,内外朝廷都夸赞其为明君、圣君,以至沉溺于臣子溜须拍马。  宠信内侍,日渐昏庸。  直至叛军杀至京都,高宗才幡然悔悟,击退叛军后定下规矩,任何人都不得吹捧圣明。  史官借用此事,告知后世帝王,须警惕赞美,听从劝诫!  “昨日才看完高宗本纪,还在心底嘲笑,所谓的史上明君,竟然会让夸赞所害。”  李平安以人观己,以史为镜,顿时心生羞赫。  “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翌日。  廨房。  李平安推门进去,见到陈司狱在练字。  正大光明!  四个字苍劲有力,气韵通畅,雅而不俗。  李平安吹捧道:“大人这字称得上名家了,松竹斋给您什么价?”  陈司狱说道:“随便写写,补贴家用,也才二百两一副。”  李平安赞叹道:“大人这字,比得上侍郎了!”  前年崇仁坊开了家松竹斋,不知是何背景,东家喜欢买官吏字画。  好坏不论,官儿越大价越高。  人家当然不做赔本买卖,有需要的人会登门买字画,价格何止翻了一番。  譬如买上几十张“正大光明”,天牢就会少个犯人,给许多有钱无门的人开了方便。  “本官焉能与侍郎相提并论!”  陈司狱话虽这般说,却很是受用的抚了抚胡须:“你这厮平日里滑不溜丢,见不到人影,今天可是有事?”  李平安早就寻好了借口。  “前些日收了个弟子,需教导他武道修行,特意向大人请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0章 后会有期 陈司狱面露不舍。  “既是平安的弟子,可来狱中当值。”  天牢狱卒一个萝卜一个坑,极少在外面招人,或父子相继,或出了变故才有缺儿。  额外招人进来,那就得少个人吃空饷。  陈司狱能有如此允诺,既有看重、拉拢,亦有几分舍不得。  元武年间的老人,所剩不多了!  李平安拒绝道:“我也想出去闯荡闯荡,修了一身武艺,连江湖都未见过。”  陈司狱说道:“狱中的江湖,可比外边儿精彩多了!”  庙堂中的阁老尚书,江湖中的大侠豪杰,随意拉出来个,都能写一部传奇话本。  李平安微微摇头:“还是要亲眼看看。”  陈司狱没有继续挽留:“伙房一直给平安留着,什么时候回来,继续送饭。”  “多谢大人。”  李平安从袖口摸出叠银票,放到桌上:“我买大人一幅字,将来弟子来京城,您帮着安排个差事。”  陈司狱瞥了眼厚度,顿时笑容满面。  “平安要什么字,本官这就写。”  “正大光明,这幅字就很好!”  李平安催动真气在纸上扫过,墨迹瞬间干涸,如同风吹火烤过一般。  “你这,这是……”  陈司狱满眼不敢置信,牢中见多了江湖高手,对于武道修行自然了解。  “真气外放!”  李平安伸手去拿字帖,笑着说道:“侥幸有所领悟。”  “等等。”  陈司狱取出官印,在字帖右下角盖了个章。  李平安小心将字帖收起,不同于白板没毛的外销版本,盖上官印就有了分量,拱手道。  “大人,后会有期!”  转身离开,去隔壁廨房与朱校尉道别。  朱校尉是武官,时常请狱卒去怡红院吃酒听曲,关系显得比陈司狱更近一些。  李平安又不经意间显露武道,称呼立刻变成了“李兄弟”!  朱校尉亲切道:“李兄弟,这是我祖传的玉佩,咱俩一人一半,用作认亲凭证。”  “朱兄弟!”  李平安接过半块玉佩,假装看不懂新玉古玉,将来能不能认亲,那得看双方的实力。  朱校尉或后人没进去,李平安的弟子武道有成,玉佩丢没丢都能认亲。  哪边没落了,拿着玉佩登门,凭白挨顿打!  李平安逐个廨房走过,向谢书吏、常管营、鲁提牢等官员道别,说几句话,得一份不轻不重的承诺。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世道就是这样,当你实力足够强,无需去刻意争抢,名利都唾手可得。  来到伙房。  马齐做好了饭食,一如既往的清汤寡水。  李平安说道:“今天煮锅稠粥,毕竟是最后一餐饭,得让犯人们吃饱了。”  马齐提醒道:“李爷,可不能一天折磨死许多犯人。”  “你这厮想什么呢?”  李平安颇为无奈,他在牢里的凶名比江湖魔头更甚:“我已经请辞了,外出游历四方,以后换人送饭。”  马齐面露不舍,又自知没资格挽留。  整了整衣衫,拍了拍灰尘,向着李平安一躬到底。  “祝李爷,一路顺风!”  “多谢。”  李平安拍了拍马齐肩膀,这个祝福可比当官的真诚多了。  “以后少捞些钱,凡事不能做太尽,饭吃七分刚刚好。听说你二儿子聪慧,送入私塾读书,莫要舍不得银子!”  “李爷的话能救命,咱一准听着记着。”  马齐感激道:“回头就请先生写下来,时不时诵读参悟,以后就是马家的家训。”  “你这厮有长进,马屁拍的不错!”  李平安等煮熟了稠粥,拎着逐个牢房送去。  甲字狱的犯人还好,对医魔诨号少有听闻,乙字狱的凶人吓得碗都拿不稳。  “李爷,能不能给个痛快?”  “……”  李平安冷着脸离开,这厮凭空污人清白,合该在天牢受罪。  乙十二狱。  柳云龙一跃而起,轻飘飘如树叶落在牢门处,配合俊朗入狱的容貌,难怪能做偷心贼。  “李兄弟,今天能不能换监?”  李平安将酒菜递进去,说道:“待会儿去乙二十七狱,里面关押着一位顾姓豪侠,你应当听过名号。”  柳云龙诧异道:“莫非是长青大侠,顾青松?”  李平安说道:“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血牙虎。”  柳云龙骇然出声:“十二元辰的金牌杀手!”  十二元辰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他们什么人都杀,什么坏事都做。  老人小孩,灭门屠村,种种恶行毫无底线可言。  然而谁又能想到,江湖名宿顾青松竟是其一!  “无需怕他!”  李平安说道:“镇抚司废了他的丹田,骨头打断了几十根,近乎成了滩烂泥。”  “此等恶人,竟是镇抚司铲除。”  柳云龙喃喃道:“江湖广为流传,镇抚司是朝廷鹰犬,只会迫害正道豪杰,制造冤假错案,臭名昭著!”  “镇抚司没那么坏,也算不上好。”  李平安说道:“柳兄弟混江湖顺风顺水,见过的恶,至多不过杀人放火,少有人心鬼蜮,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这牢房蹲的好!”  柳云龙喝了口酒:“待我出去了,定要让说书先生四处宣扬,揭露这些个伪君子。”  李平安不禁啧啧称奇,与江湖老油子不同,即使柳云龙成了盗圣,仍然保持着几分天真。  这份天真很贵,也珍贵!  “我打算外出游历,拜托了常管营,隔几日便给你调监。”  “李兄弟要离开?可是遇上难事?”  柳云龙说道:“无论是朝廷官面,还是道上江湖,柳氏商号都有几分薄面。”  “出去走走而已。”  李平安不愿有太多牵扯:“日后有人问你,就说与我不熟,免得惹上麻烦!”  昨晚闹出的动静不小,青云派早晚能追查过来。  宗主死了,必然是不死不休!  柳家商号在江湖上是后起之秀,号称以钱通神,仍比不过以拳立威的青云派。  当真斗起来,大抵就是柳家族人尽数死于山贼之手!  “柳兄弟,后会有期!”  这句话李平安说了十几遍,有真心有假意,不知将来回到天牢,能与几人再见面。  晌午时分。  李平安去库房归还了皂衣腰牌,与遇见的狱卒道别,走出天牢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  自此以后。  再也没有看见李平安,到了年关,朱校尉捏着半边玉佩说。  “本官还等着李兄弟来认亲呢!”  第二年的端午,朱校尉又说:“平安怎么还不回来?”  到了中秋。  朱校尉没有提起李平安,再之后就渐渐淡忘了。  狱卒们偶尔回想起来,纷纷议论说,大约李平安的确死了!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1章 李代桃僵 永兴五年。  夏。  宣府三月未雨,赤地千里。  民大饥,人相食,母食死儿,夫食死妻。  饿殍遍地,白骨蔽野!  ——《雍史·永兴帝本纪》  ……  阜山县。  烈日炎炎,焦金烁石。  烟尘滚滚的官道上,大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晃晃悠悠的向南赶路。  个个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僵硬的抬腿仿佛行尸走肉。  宣府官吏四处宣扬,南边有赈灾粮食,有士绅开粥棚救济。  究竟有没有粮食,当官的也不知道,反正不能让灾民汇聚在宣府,免得让有心人串联闹事。  灾民可以死在路上,决不能揭竿而起!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十余骑从北边飞奔而来。  流民死死盯着兵卒、马匹,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大快朵颐。  “滚开!”  为首的兵卒怒喝一声,临近人群也不减速,任凭马匹踩踏过去。  啊——  一连串的惨叫声,让麻木的流民恢复了些许生气,连滚带爬躲向官道两旁。  流民是骑兵的百倍,一拥而上定能反杀,然而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骑兵呼啸而过,官道上留下十几具尸体。  余下的流民眼中泛起红光,如恶狗一般扑过去,饿极了的直接撕咬生肉,尚且有些理智的,扯只胳膊去旁边烤着吃。  “这这这……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与牲畜何异?”  唐志远仰天长叹,双目茫然。  回想饿死的父母妻儿,哭嚎几声又流不出眼泪,干旱与烈日早将他体内的水分蒸发干净了。  “我死的时候,不知有没有人收尸……”  唐志远倚仗歇斯底里的凶狠,赶走了觊觎妻儿尸骨的流民,想到自己死后遭人分食,几欲寻个隐秘地界自戕。  摸了摸怀里的族谱,激发出些许求生的欲望。  香火延续,在唐志远的认知中,是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事!  “我一定要活下去,为唐家延续香火!”  唐志远抚了抚干瘪的肚子,咕噜噜作响,饥肠辘辘火烧火燎,不断撩拨着他的神魂理智。  饥饿,是世上最难忍受的酷刑!  它会让人变成野兽,没有理智,没有尊严,没有善恶,为了一点吃食摇头摆尾,卑躬屈膝。  眼中除了那口吃的,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  唐志远嗅到了烤肉的香气,干涩的嘴里竟然沁出几滴口水,连忙默诵四书五经,掩住口鼻躲去人群边上。  离得近了,看到食人心生嗔怒。  也不能离得远,一旦脱离人群落单,他就成了食物!  入夜。  漫天星辰。  唐志远寻了个避风位置,与几个相熟的流民挤着睡觉,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声惨叫。  又是哪个病的弱的,让人摸黑拖走了。  “人伦尽丧啊!”  唐志远昏昏沉沉又闻到了肉香,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饿晕了头,竟然没有生出反感。  假装打鼾用力吸了几口香气,腹中饥饿愈发难耐。  “今夜嗅肉香,明日食骸骨!”  “再这般饿下去,我会不会变成牲畜,食人乃大恶,无后为不孝,我该如何选择?”  唐志远自认为性子坚毅,如今也心生摇摆,所谓香火传承,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罢了。  没有切身经历过,难以理解饥饿的痛苦,譬如那些吃人的流民,以前或许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翌日。  流民来到敦西县,城门紧闭,任由哭喊磕头也不打开。  有些个饿极了的流民,自知活不到下个县城,无视兵卒呼喝驱赶,试图冲击大门。  几轮箭矢落下,流民落荒而逃。  唐志远混在其中,认出城墙上指挥兵卒的王县令,是宣府诸县中颇有名望的清官、好官。  传言说王县令爱民如子,未曾想杀起来也不手软!  “难怪百姓造反,我都想造反了!”顶点小说  又过了几日。  流民向南经过三座县城,尽皆紧闭城门。  莫说士绅救济粥棚,连赈灾粮食都没见到一粒,虽然官吏宣传说南边有,但是只能在梦里吃上。  大股流民变成小股流民,又汇聚成大股流民。  白骨尸骸铺成路,自昌府向京城延绵。  唐志远已经饿的皮包骨头,眼眶凹陷,身形枯瘦,唯有吃墙皮草根的肚子胀的像个薄皮西瓜。  是夜。  月色如水,凉风习习。  半睡半醒中听到脚步声,唐志远睁开双眼,见到四个还是五个黑影凑过来,一双双眼睛泛着绿光。  “终于轮到我了吗?”  唐志远没有挣扎反抗,喃喃道:“临死,我还算个人,也不枉读了几年书!”  黑影包围过来,为首汉子手持牛耳尖刀,这是他能当老大、吃肥肉的倚仗。  流民早已不是人,不讲道德,不论法律,只看尖牙利爪!  尖刀刺进唐志远胸膛,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鲜血流进肠胃,竟然生出饱腹的舒爽。  “老二,大腿归你!”  “老三拿胳膊……”  汉子熟练的解刨尸体,堪比专业的屠户,忽然听到噗通声响,回头看几个兄弟都倒地不起。  “谁?出来!”  话音未落,汉子低头看向胸膛,不知何时多了个窟窿。  “唉——”  李平安叹息一声,从阴暗处走出来,脸上涂抹了易容药膏,化作脸色蜡黄的中年汉子。  动静惊醒了附近的流民,望到地上躺着的尸骸,不自禁的吞咽口水。  李平安拾起牛耳尖刀,咔咔咔折成几截,流民顿时又睡着了。  拎着五具尸骸,身形纵跃在夜色中消失,寻了个僻静处挖坑埋人,念诵道家往生法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李平安没有区别对待食人者,一个人为了吃饭而杀人,那这个人有罪,但是为了活命而犯罪,那是这个朝廷有罪。  之所以杀了,那是在帮他们脱离苦海。  “来世莫做饿死鬼!”  李平安从地上捡起本书册,借着月光翻看,上面记载着唐家先祖至今的族人姓名。  族谱中夹着唐志远的户牌,简单记录出身、年龄、样貌、身高、胖瘦等等。  “与我体型相差不多,可以借用一番!”  李平安沉吟片刻,取出药膏在脸上涂抹,很快与唐志远有四五分相似。  自从离开天牢。  李平安就四处打听,哪里遭了大灾,目的是就是获得户牌。  大雍有极为严苛的户籍制度,不止规定从事的行业,还会限制人口流动。  诸如李平安的户牌写着京城,那就只能在京城生活,去外地州府县城都得在衙门开具路引。  路引记载持有者身份,以及外出日期、缘由。  无路引或者冒用路引,经过关卡、渡口、城门时,会被抓起来杖刑,严重的会处以极刑。  江湖高手喜欢蒙头遮面,飞檐走壁,多是为户牌、路引所迫。  李平安舍弃了原本身份,若想要在大雍活的自在,免去差役隔三差五盘问勒索,那就必须取得新的户牌。  花银子去衙门买,总会留下疏漏。  混入流民群中,李代桃僵取得新身份,官府再怎么查也是清清白白。  李平安施展般若功,筋骨肌肉吱吱作响,调整体型与唐志远一般无二。  “自此以后,世上再无医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2章 重回京城 李平安混入流民当中,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流民来自四面八方,汇聚一起只为活命,如同寒冬的狼群,没人在乎唐志远是死是活是真是假。  翌日清晨。  李平安学着其他流民,扒拉了草根、树叶,就着露水咀嚼吞咽。  苦涩,泥泞,叶脉怎么也嚼不烂,沙砾在牙齿上咯吱作响,努力忍住呕吐的欲望,强行咽下去。  “这味道……幸好咱修成了大蟾气!”  李平安瞥了眼旁边流民,模样看似三十来岁,脸上沾满了污秽,嘿嘿一笑露出黢黑牙齿。  流民高兴的手舞足蹈,只因挖到了一把甜草根。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大人物吃草根是忆苦,流民是真觉得香甜。  李平安问道:“兄弟哪里人?”  流民微微一怔,反问道:“你不是宣府人吧?”  李平安寻了个借口:“我去阜山县投奔亲戚,未曾想遭遇了旱灾,又得逃回京城。”  拿到唐志远的户牌,样貌也有七八分相似,还缺一样宣府口音,才能毫无破绽的冒充。  “京城人呐!”  流民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李平安,只听说有人去京城发财,竟然还有人离开京城去北疆宣府。  “俺叫牛石头,求您教教俺说官话,去了京城好找活计。”  “行。”  李平安点头答应,仔细记下牛石头说话口音,慢慢纠正京城官话。  流民填饱了肚子,趁着早上清凉,继续向南流窜。  这些天路过四五个县城,全都城门紧闭,流民再不相信有赈灾粮,只求能活着走到京城。  当官儿的不管百姓死活,皇帝一定会管!  过了几日。  李平安说话有了宣府口音,又结识了几个宣府流民,拼凑成求生互助的小团伙。  大群流民中有许多团伙,落单儿的总会莫名其妙消失。  牛石头官话说的有模有样,又向李平安请教京城的活计,譬如哪个码头容易扛活,哪个酒楼待伙计好。  人在求生面前,总会爆发出极大潜力。  牛石头并不是个聪明人,然而在生存压力下,能很快学会官话,能将李平安说过的话倒背如流。  “等到了京城,我直接去济水码头扛大包,一天十文钱呢,天天能吃糙面饽饽……不对,官话叫馍馍!”  “牛哥,带俺一个。”  说话的流民叫朱田,年岁十二。  李平安需要知晓阜山县的人文习俗、风景建筑等等,方才打破规矩,同意朱田加进团伙。  规矩只有一个,未吃过人!  朱田年岁尚小,没多深的心思城府,哪是李平安这老油子的对手,三两句话就套出了底细。  老家阜山县朱家屯,遭灾后随父母逃荒。  一月前父亲病死,半月前母亲饿死,朱田靠着遗物活到了现在。  李平安在天牢见多了人间惨剧,叹息几声,便将此事彻底忘记,以后也不会再想起。  人要学会善忘,才能活的洒脱自在。  记忆中堆积太多的黑暗、混乱,会潜移默化的扭曲性格,侵蚀神魂,最终堕入痛苦深渊。  “朱兄弟放心,跟着我有饭吃。”  牛石头拍着胸脯保证,又看向其他流民:“兄弟几个去不去,一天十文钱呢,人多了也不会受欺负?”  “行。”  “一起去码头扛大包。”  “俺跟着牛大哥。”  流民经历过绝望后,只要给予丁点儿盼头,哪怕是画大饼,看不见摸不着,也能获得支持。  牛石头问道:“唐兄弟,到了京城可有差事?”  李平安说道:“以前读过几年书,教人认字,代写书信,总能有口饭吃。”  流民不禁露出羡慕尊敬神色,大雍识字率不足十一,读书认字是能吃饭的本事。  夜幕降临。  流民饿肚子走了一天的路,平日里早就累瘫睡死。  今天见到了些许希望,个个精神奕奕,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牛石头与几个流民窃窃私语,商量到了济水码头,该如何去揽活,赚了铜钱吃什么,每日存几文才能娶媳妇。  聊到娶媳妇,精神头更足了!  牛石头问道:“唐兄弟,京城多少文钱能讨媳妇?”  “城中姑娘只彩礼就二十两,乡下的也得两贯钱。”  李平安没娶过媳妇,但是对行情知之甚详,毕竟是坊间有名的单身汉,少不了媒婆登门说媒。  “这么贵?宣府才二百文!”  牛石头面露颓然,转头与几个流民商量,能不能凑钱一起娶个乡下媳妇。  多生几个儿子,一人养一个。  李平安躺在地上,看着漫天星斗,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狗日的世道!”  ……  九月。  天气逐渐凉爽。  流民群几经聚散,有人死有人来。  兴许是有了盼头,李平安所在的小团伙,竟然坚持到了现在,人数不减反增。  牛石头终究没能吃上饽饽,也没能娶上媳妇。  前些日夜里染了风寒,没坚持到天亮,人就断了气,临死前还迷迷糊糊的念叨。  “扛大包,一天十文……”  团伙头人变成了朱田,年岁虽小,却能服众。  李平安在旁边看得清楚,朱田拉拢、分化同伙的手段虽然稚嫩,却是不精任何人指点,全凭他自己琢磨出来。  “以后得离这小子远点!”  数日后。  流民进入京畿地界,官道上车马多了起来。  遇见行人,流民立刻围上去讨要吃食。  见多识广的商贾呵斥几声,命护卫强行驱散,宁可打死几个也不施舍。亦有心软的人,取出干粮救济,然后流民一拥而上疯抢。  运气好损失些财务,运气差人也遭殃。  李平安暗中出手打死几个流民,勉强保住了行人性命,然而流民可不止一股。  廿二日。  熟悉又陌生的京城,遥遥在望。  或许是有官差兵卒巡逻,或许是有水源解了饥渴,流民洗了洗脸擦了擦嘴,又恢复了几分人样。  城外十余里外,朝廷搭建了大片的窝棚。  兵卒将流民驱赶进去,由差役分配住处,十来人住一间,有意无意的将同县流民分开居住。  同族同乡,易聚众生事。  李平安落后几步,与同行流民分开。  从后面恰好看到,朱田从怀里摸出粒碎银子,低头哈腰的塞到差役手中,换来与同伙住在一起。  “当真是无师自通。”  李平安微微摇头,任由差役驱赶,分到了一处窝棚。  棚子里已经有九个人,四男三女两个小孩,将狭小的棚子分成四块,满是戒备的盯着李平安。  “阜山县,唐志远,还请多多关照。”  一开口就是熟练的宣府口音,且与流民混久了,李平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色发黄发绿。  任由再精明的官吏盘查,也挑不出漏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3章 国库亏空 勤政殿。  寂静无声,气氛凝重。  永兴帝翻看苏明允的奏折,面色阴沉,眼中不断闪现杀意。  “户部尽是蠹虫!”  登基之初朝廷查抄张逆一系官吏,所得合计七千万两,户部国库前所未有的丰盈。  仅仅五年过去,国库又空的能跑老鼠,连赈灾的银子都拿不出。  苏明允核查户部账簿,并无任何疏漏,连一两银子的出入都不差。  账簿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官吏如鼠,守着户部粮仓怎么可能不偷吃。  苏明允花费一年有余,明察暗访,拉拢分化,得知户部上下无不贪墨,将国库当成了自家钱柜,缺钱了就伸手拿。  户部通过虚报账目,抹平亏损的银子。  或者兵部申请铸造兵刃,花费价格是市场价的几倍,还将废弃兵刃打磨后以旧充新。  又或者工部建造、修缮宫殿,报账一块砖头十两银子,一根椽木数百两,而且年年修年年坏。  幸好工匠、役夫不需要工钱,否则七千万两撑不到现在。  如此内外勾结,虚报账目,层层盘剥,养肥了不知多少蠹虫。  从贪官污吏抄没的银子,转眼又去了新的贪官手中!  “烂的不止是户部,兵部、工部等官吏皆有牵连,大雍满朝文武难道就没有清官了吗?”  永兴帝向下看,面色稍霁。  奏折中书写,户部前李巡官、刘主事等人颇有气节,不愿同流合污,或调入清水衙门,或贬去地方。  其中仓部主事霍伦最为凄惨,搜集国库亏空案证据,为同僚所恨,栽赃倒卖粮仓陈米,斩首示众,阖家流放北疆。  “朕亦有识人不明之罪!”  永兴帝叹息反省,思索如何处理涉案贪官,由于品级之高人数之多,不可能尽数抓去砍头。  譬如成国公开国元勋之后,担任镇武营提督,伙同户部官吏克扣军饷、谎报军械,贪墨逾十万两。  永兴帝知道了此事,也只会苛责几句,不会真的治罪。  真正拉到菜市口砍头是贪官,要么是靠山不大,根基不厚,要么是替人背黑锅、平民愤的贰官。  这时。  值守内侍进殿通禀:“陛下,苏尚书求见。”  “快请进。”  永兴帝又吩咐道:“通知御膳房,今晚加两个菜,朕与苏爱卿一同用膳。”  这在永兴朝是极大的恩宠,能有此殊荣者不足一掌之数。  如此寡恩,官员私下里开始怀念先皇,不用每天累死累活上朝,元武帝闭关炼丹变成了无为而治。  皇帝做个不管事的泥塑,那就是圣主明君!  苏明允随内侍进殿,三叩九拜行礼。  “臣拜见陛下!”  “爱卿平身,赐座。”  永兴帝说道:“看了爱卿的奏疏,朕痛心疾首,如此亏空大案,史书定会记载朕崇信奸佞。”  苏明允面露无奈,陛下将名声看得太重,颇有些过犹不及了。  “先皇性子仁厚,治下臣子自然放纵,国库亏空案主犯多为前朝老臣,与陛下干系不大。”  苏明允并非诤臣,为了施展胸中抱负,可以低头为永兴帝找补。  “爱卿所言极是。”  永兴帝满意点头:“朕看在先皇的面子的上,对老臣多有宽容,未曾想一个个的不知恩。”  “此案就交由爱卿审理,严查严办,不放过任何贪官污吏!”  “遵旨。”  苏明允眼底闪过寒光,借此案可以清洗先皇残余。  那群老家伙仗着年岁、声望,朝堂上对苏明允指手画脚,民间散布他心狠手辣、贪赃枉法的流言。  苏明允调查亏空案期间,遭遇了十多回刺杀。  送银子、递名帖者踏破门槛,更有甚者拿苏明允儿子、族人威胁,其中艰难险阻难以计数。  “爱卿受累了。”  永兴帝赞叹道:“朕得爱卿相助,大业可期,定能在史书上留下一段君臣佳话!”  苏明允很是配合的感激涕零,陪着陛下演了会儿戏,说道。  “陛下,如今流民汇聚京畿,必须尽快安置,免得为有心人挑拨,闹出大乱子!”  永兴帝问道:“宣府到底死了多少人?”  苏明允回答道:“户部统计饿死者超千人。”  “朕记得,当年京都大雪,户部也是这般上报。”  永兴帝又问道:“确切多少人?”  “难以计数。”  苏明允沉声道:“宣府十室九空,户口几亡其半!”  永兴帝沉默许久,所思所想并非流民悲惨,而是国库空虚,朝廷该如何安抚流民。  皇帝太过高高在上,离底层太远。  习惯了奏折中用一串数字代表百姓,很难再产生什么同理心,仅有的难过约等于家里牛、羊病死了。  “当下国库空虚,拿不出太多赈灾粮,爱卿可有办法?”  苏明允从袖口取出奏折,说道:“这是臣所写分田之法,可解京畿流民,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  永兴帝听到分田二字,顿时心中一紧,自古以来田亩土地就是国朝安稳之根基。  目光扫过奏折,五百余字很快读完。ζΘν荳看書  按照奏折中所写,朝廷将抄家得来的田亩定为“罪田”,归于内帑官吏管理。  内帑将罪田出租给流民,每年收取田租,向户部缴纳税赋。  “这般分田之法……”  永兴帝眉头微皱:“内帑乃朕私有,竟然也要向户部交税,是否有僭越之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无论谁当了皇帝,都会生出天下“额滴都是额滴”的念头,向户部交税莫名低了一头。  “陛下,税赋改革亘古未有,内帑以此做出表率,后续推行会容易许多。”  苏明允说道:“过往抄家所得,由官吏主持发卖,所得归于国库。罪田收成不分给户部,恐怕又有人高喊,有违祖制了!”  “哼!”  永兴帝冷哼一声:“有违祖制是假,买不到田地是真,朝廷查抄贪官污吏,又养肥了其他贪官。”  按照大雍律法,朝廷抄家所得罪田,由户部官吏主持竞价,发卖给需要田地的百姓。  国库得了银子,百姓得了田地,两全其美。  奈何户部发卖罪田时,差役将百姓挡在门外,士绅以极低的价格买入手,中间几经贪墨,归入国库的银两不过十之一二。  “罪田法,可安抚流民,可减少贪墨。”  苏明允说道:“将来贪官污吏源源不绝,内帑罪田日增月涨,十六府百姓都为陛下种田。”  “且不说罪田收入惊人,国朝有此根基,必然稳如磐石!”  上位者会给下属画大饼,下属也要学会给上司画大饼。  永兴帝听着苏明允描绘,眼前浮现了一副美妙场景,天下所有田亩都归于内帑。  百姓安居乐业,世家土崩瓦解,大雍国运延绵万年!  “苏爱卿乃国朝柱石也!”  “臣拜谢陛下。”  苏明允躬身道:“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常无,臣得陛下信任,方才能有所作为。”  永兴帝颔首道:“爱卿严查国库亏空案,抄家所得罪田,可分与京畿流民。”  “陛下圣明!”  苏明允叩首拜谢,有了这句话就可以多杀几个贪官,多给流民分些田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4章 分田分地 九月。  宣府十室九空。  十月。  户部十官九入狱。  天牢人满为患,苏蛮子的诨号,再次响彻大雍十六府。  当官的骂他刽子手,老百姓尊为苏青天!  ……  安民棚。  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流民躺在棚子里,双目无神,时不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哀嚎。  唯有发放救济粮时,才会挣扎着站起来,拿着破碗去领一碗粥,稀的能照见人影。  饿不死,又没力气折腾,自然就不会造反!  “唐大夫,唐大夫……”  一阵急促的喊声传来,黢黑汉子连滚带爬,钻到棚子里面。  “唐大夫,救救俺娘!”  “什么症状?”  李平安仔细询问,判断九成是寻常风寒,抓了把晒干的麻榴草,跟着汉子在安民棚狂奔。  余下一成不是,那就听天由命了!  “唐大夫,好。”  “俺挖的甜草根,唐大夫尝尝。”  “这半个饽饽唐大夫拿着……”  流民热情的打招呼,拿出家中仅有的一点吃食,或尊敬或感激,强行塞到李平安手中。  这般和蔼善良,与前些日吃人的流民,判若两人。  “谢谢,谢谢。”  李平安拒绝不得,怀里多了把草根,几个糙面馍馍,甚至还有根啃了大半个的鸡腿。  片刻后。  李平安跟着汉子进入一间安民棚,见到个气息奄奄的老妪。  “娘,娘,你醒醒。”  汉子急切扑过去,用力摇了几下,老妪胸膛略微起伏,发出虚弱的哼哼声。  “去熬药。”  李平安将麻榴草塞到汉子手中,又给了半个鸡腿:“再熬碗肉汤。”  “唐大夫……”  汉子声音哽咽,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救命要紧!”  李平安将汉子推出去,放下草棚帘子。  围观的流民自觉地离开,传闻唐大夫有家传玄妙医术,可以起死回生,外人不能旁观。  棚子中。  李平安真气透出指尖,缓缓钻入老妪体内,顺着经脉流转。  真气疗伤是江湖上的寻常法门,可以愈合刀剑伤口,压制剧毒满眼,且对大部分病症有治疗效果。  可惜武道高手不缺钱,放不下身份为百姓治病。  “我这真气来自乙字狱凶人,如今用来治病救人,也算是帮他们积阴德,来世投个好人家。”  真气滋养下,老妪呼吸渐渐平稳。  李平安停下运功,仔细感应奇经八脉中真气,还剩下三成左右。  过了一会儿,汉子在棚子外问道。  “唐大夫,俺可以进去了吗?”  “嗯。”  李平安声音假做虚弱,以表明施展“医术”消耗很大,也能收获病人的更多感激。  施恩不图报,却也要让对方知恩,免得得寸进尺。  汉子小心翼翼给母亲喂麻榴草药汤,等体味降下去了,再为师肉汤恢复体力。  李平安将草根、馍馍留下:“好生照顾,明日我再来看。”  汉子噗通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头:“唐大夫救命之恩,俺记在心里,将来定会报答!”  “无妨。”  李平安走出棚子,肚子咕噜噜作响。  修行外炼武道会变成大胃王,偏偏扮做流民又不能吃太多,免得显露异样,导致每天都饥肠辘辘。  “朝廷什么时候安抚流民,总不能拖到冬天尽数冻死吧?”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流民都死光了,自然就没有流民了!  回去路上。  李平安忽然听到喧哗声,隐约有万岁、青天大老爷之类,加快脚步向着声音走去。  安民棚正中,不知何时竖起块木牌,上面贴着明黄色布告。  文吏扯着嗓子大声诵读,念一句解释一句,流民发出阵阵欢呼。  布告上面写着,朝廷原本准备了赈灾粮,结果让户部官吏贪污了。  陛下得知后大发雷霆,将所有涉案官吏抓捕,明天午时斩首,特意将刑场定在安民棚附近。  监斩官是户部尚书,苏明允。  “杀官平民愤,从古至今到将来都是这么做。”  李平安不相信,偌大的朝廷拿不出救灾银子,或许是不需要,或许是不值得。  杀几个贪官,喊几句口号。  流民就会感恩戴德,忘记妻离子散,忘记宣府到京城的一路骸骨。  布告的后半部分写着,朝廷将抄没的贪官田地,分给百姓种植,每年只收取四成租子。  李平安赞叹道:“这法子不错!”  这个时代四成租子真的很少,大多数乡绅地主收六七成,黑心些的能收八成。  纵使遇上荒年,租子也得照样交。  那些善名远播、救苦救难的道观寺庙,名下有不少免税的庙田,至少也收五成租子,取名为香火粮。  “罪田法影响深远,当真推行全国,或许大雍能一统天下!”  李平安确切知晓分田分地的威力,可改天换地,可重塑乾坤。  大雍八成以上的土地,掌握在士绅官吏手中,反而占人口九成以上的平民百姓,却只有两三成的土地。  终日替地主劳作,不得温饱。  一旦百姓从朝廷分得只能种、不能卖,只交四成租子的田亩,会爆发出恐怖至极的力量。  “万岁!”  “万岁,万岁!”  流民兴奋的手舞足蹈,发出狂热的呼喊,此时让他们去赴汤蹈火,大抵也不是什么难事。  ……  翌日。  安民棚东边五里远,临时搭建了行刑台。  乌泱泱流民里包围刑场,不断向跪着的犯人扔石头,似乎是将父母妻儿饿死的仇恨,全部发泄出来。  犯人头破血流,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求饶。  苏明允不予理会,即使砸死了,也要按流程砍头。  “午时已到,斩!”  刽子手听到命令,熟练的在刀上喷了口酒,手起刀落,好大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出丈远。  流民轰然叫好,也不知是安排的托,还是真的感沐圣恩。  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下跪,面朝京城方向三叩九拜,从众的百姓也跟着跪下高呼万岁。  恰好有史官在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在史书上留下永兴帝得万民拥戴的记载。  数日后。  安民棚来了户部、内帑官吏,搭建临时衙门,主持划分罪田。  流民得先去京衙登记姓名,由经年老吏核验身份,取得凭证后才有资格租种。  李平安排了三天的队伍,终于进了京衙,向老吏出示族谱、户牌。  老吏仔细核对后,问道:“阜山县有个燕回湖知道嘛”  李平安摇头道:“并没有。”  “兴许我记错了。”  老吏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名人风景、奇闻异事之类,判断李平安是否冒名顶替。  李平安在天牢当值近二十年,精通审讯手段,平心静气回答的滴水不漏。  从京衙取得凭证,回安民棚租种罪田。  兴许是不久前的大清洗,让户部官吏战战兢兢,办起事来不敢有任何推诿,更不敢索取好处。  又排了几日的队伍,轮到李平安选地。  书吏指着数十张鱼鳞黄册,说道:“染成赤色的部分,即是可以租种的罪田,每丁限租五亩。”  李平安目光扫过,指着黄册上写着桃林,临近济水河的位置。  “大人,我种过几年桃树,就租种这片桃林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5章 桃园往事 济水河横贯京城西侧。  南岸码头,北岸良田。  桃林处于大片农田的包围当中,拢共二十余亩,据说是户部一位主事的踏青、避暑所种。  现在收归朝廷,便宜租给百姓。  李平安在书契上按了手印,问清楚位置,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天黑前才见到了桃林。  深秋时节。  桃叶落了一地,似铺了层红毯,踩上去软绵绵。  李平安来到桃林正中,有一座造型古朴的草芦,门外有石桌、石墩,桌面还雕刻了棋枰。  推门进去,屋内颇为整洁,显然时常有人打扫。  可惜没有被褥锅碗,或者盖草芦只是应景,或者是奴仆见主家遭劫,将有用的物件卷走了。  李平安在附近转了转,发现河下游不远处有个村庄。  正值夕阳西下,袅袅炊烟升起,又被秋风吹散,飘来若有若无的饭香、烟火气。  成群结伙的农人扛着锄头,沿着田间小路走回家,也不知说起了什么开心事,发出爽朗的笑声。  白云与红叶,夕阳与村庄,农人与田园,绘成一幅秋日画卷。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李平安喃喃自语,原本以为是诗人的矫情,有了天牢、流民的经历,也能感受到田园的自由宁静。  上前几步,笑着与农人打招呼。  “大爷,在下从宣府逃荒过来,租了五亩桃林种,晚上天冷,方不方便去村里买些被褥?这是我的户牌。”  这个时代的农村极为封闭,为防拐子、盗贼混入村中,村民会对外乡人严加盘问。  如若说不出来历,拿不出户牌路引,直接打死也不犯法。  “听口音像是北边来的。”  为首的老农识得几个字,查验过户牌和书契上的官印,对旁的汉子吩咐道。  “大山,你家有旧被褥,拿一床过来。”  大山打量李平安衣衫褴褛,不似能付得起钱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二爷,那床被褥是俺爹的遗物,得留着哩!”  “瓜怂货,你爷爷当年逃荒来村里,和老汉俺睡一个被窝,谁还没有个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二爷训斥几声,话音一转说道:“等过年杀了猪,分你这厮半扇,赶紧去拿被褥!”  李平安连忙说道:“大爷,我有钱。”  从腰带里摸出粒碎银子,玉米粒儿大小,约么二三钱重,足够买床被褥。  “收起来吧。”  二爷按住李平安的手说道:“马上天儿冷了,你得买身棉衣过冬,来年开春又要买农具,这点钱还不够呢!”  李平安拱手躬身道:“多谢老丈,日后必有报答。”  二爷见李平安说话、礼仪,与村里的糙汉子不同,打听道:“你可是读过书?”  “私塾念过几年。”  李平安说道:“只是天资寻常,连县试都考不过,打算过几日去城里帮人写信,换口饭吃。”  “竟然是个先生!”  二爷一拍大腿,说道:“先生别去城里了,村里有不少孩子,您帮着教认字,俺们管您吃喝。”  李平安本想拒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看到老农满是希冀的目光,心软答应道。  “我读书不精,只能教些简单的经义和数学。”  二爷问道:“什么是数学?”  李平安解释道:“大抵就是算账。”  “算账好,算账好,学会了能做账房,以后就能去城里寻个差事!”  二爷笑容满面,脸上褶皱都散开了,在他看来学算账比四书五经更有用。  村里孩子不奢求考秀才中举人,做个账房就不错,再攒钱娶个媳妇,慢慢就成了城里人。  旁的农人听到李平安教读书、算账,顿时变得热情起来,凑上前嘘寒问暖,这个说送瓢盆,那个要送锅碗。  不消片刻,李平安凑够了生活所需。  “多谢多谢,我定会好生教导。”  这时。  大山从村里赶回来,听到同乡说话,看了眼怀里十多个补丁的被褥,略带羞愧的说道。  “这又旧又破的,先生莫要嫌弃。”  李平安双手接过:“这一路从宣府逃过来,能有床被褥挡寒已是不易,又怎么会嫌弃?”  “那就好。”  大山挠了挠头,说话声带有尊敬和祈求。  “俺家老大又笨又犟,请先生多费费心,若是他不听话,尽管往死里打,打伤打残也没事!”  “放心,不会伤残。”  李平安说道:“我还懂些医术,打伤了治好,再继续打,定能好好学习!”  二爷惊喜道:“先生还是大夫?”  老师和医生,一个教人一个救人,在农村很是受人尊敬。  “略懂,略懂。”  李平安少给人看病,但是医术理论极为高明,仰仗狱中兄弟不惜性命的鼎力支持。  二爷愈发热情,拉着李平安坐在地头说话。  “咱沿河村比上河村第一头,就是缺先生和大夫……”  李平安静静听着二爷说话,对附近村落有了大概了解,论富庶远超宣府百姓。  一是沿河而居,二是天子脚下。  日后需要打理桃园,李平安向众人请教种植诀窍,并非什么农家秘术,而是老农摸索出来的经验。  譬如何时浇水,如何沤肥,怎么整理枝叶等等。  聊着聊着,二爷忽然说道:“先生不该选那桃园,待明年交了租子,还是换别处去种罢。”  李平安疑惑道:“莫非这树有病害,不长桃子?”  “是长得太好了!”  二爷叹息道:“那桃园是老李头一辈子心血,打理的婆娘还上心,长出来的桃子又大又甜。”  “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有个京城公子哥来河边踏青,桃花开的正旺,看入了眼……”  后续的事不必说,李平安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盖因这世上的欢喜各不相同,悲剧却往往大同小异,毕竟没有比绝望和死亡更悲惨的事了。  继续听二爷讲述,果然不出所料。  那公子哥看上了桃园,威逼利诱不成,命人将老李头的女儿掳走了。  老李头无奈答应转让桃园,等来只有女儿冰冷的尸体。  当晚,老李头夫妇在桃园自缢身亡。  即使李平安见多了惨案,情绪的阈值不断降低,听到老李头这般遭遇,也忍不住骂了句。  “这狗日的世道!”  “先生骂得好!”  二爷说道:“这么多年过去,那狗官终于遭了报应,前些日砍了脑袋,俺花银子买了碗血,洒在了老李头坟前。”  “二爷仗义!”  李平安竖起大拇指赞叹,随后摇头叹息。  “贪官砍一百回脑袋,与老李头有什么关系,又不能活过来。”  二爷微微一怔,跟着叹了声气。  “是啊!这有什么用呢?”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6章 教书先生 迟来的正义算不算正义。  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毕竟总比没有好。  李平安则不以为然,他认为迟到的正义顶多算个真相,甚至连真相都没揭露,如户部主事斩首示众,与老李头的案子毫无关系。  或为了心安理得,或为了警示别的贪官,便冠上因果报应!  "比起公理,我更相信强权即正义!  李平安握了握拳头,朝廷施舍来的正义,哪有自己争来的痛快。  天色渐暗。  与村民告别,婉拒了二爷邀请,抱着被褥回到草芦。  门口、窗户挂上了头发丝,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农村人善良淳朴的同时,又有物竞天择的凶狠。  修行大蟾气,打坐观想青阳经,子夜时分和衣而睡。  翌日。  一阵鸟鸣声传入草芦。  李平安从睡梦中醒来,从安定到流浪,又到安宁,二十年来种种经历如梦如幻。  推开窗户,朝阳顺着房檐落下来,风吹过桃林簌簌作响。  举目眺望,万里无云。  方圆二三里只住着李平安,少了人世喧嚣,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  大蟾气自行运转,隐约顺畅了许多。  "难怪道家高人大多住在山中,大蟾气为道家内功,蕴含道经真意,感悟天地自然能加快修行!  李平安在桃林中溜溜达达,见到年岁大的桃树就留下标记,回头制作铜线风筝。  待到冬雷震震,就能获得雷击桃木。  "这种后天雷击木,也不知效果好不好,还得寻个阴魂鬼物测试一番,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李平安固有认知中,雷霆就是纯粹物理现象,自然落雷与人工引雷并无区别,然而这方天地有妖魔鬼怪。  鬼已经不属于物理范畴,自然落雷带有几分天道、规则之力,也是很有可能!  晌午时分。  二爷的大儿子来到桃园,带着两身干净衣裳,请李平安去村里吃饭,已经摆好了酒席。  李平安换上衣服,欣然前往。  吃的是鸡鸭鱼肉,喝的是农人酿的土酒。  味道比不上照殿红、秋露白等名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刚开始喝着有些寡淡,后劲儿十足。  菜过五味,酒至半酣。  二爷趁着醉意问道:"先生您要多少束脩?  李平安暗中已运功解酒,表面仍装作半醉半醒,指着尚未开封的土酒坛子。  "一坛酒足矣!  二爷问道:"一月一坛?  "一年一坛!  "先生高义!  日暮时分宴席结束,李平安坐着牛车回家,车上还堆放着大大小小二十多坛土酒。  自此之后。  李平安成了沿河村的先生,每日在草芦外教孩童读书。  一本书没有,纸笔全无。  李平安请村里的陈木匠刨了块大木板,用炭笔将千字文写上去,一字一句的教孩童死记硬背。  千字文大雍蒙学书籍,并非只记得三五句的前世版本。  孩童则是在地面铺层细砂,用木棍做笔,一笔一划的学写字。  上午认字写字,下午加减乘除。  中午由家人送来饭食,兴许是私下里商量好了,轮流给李平安带饭,且会多备一份留作晚饭。  "受人尊敬的感觉真不错!  李平安做狱卒时,坊间百姓对他怕多过敬,当街遇上个个笑容满面叫声"李爷",背地里还不  第26章教书先生免费  知怎么编排。  所有胥吏都这样,比贪官还遭人恨!  秋去冬来。  冬去春归。  转眼过去小半年时间。  正值阳春三月,桃花开的旺盛,灼灼其华中传出阵阵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李平安躺在摇椅上,孩童念一句摇一下,颇为契合韵律。  这摇椅是陈木匠亲手定制,费了好大力气寻来的老樟木,结实舒适还能驱虫,只因夸了句陈狗蛋有读书的天赋。  几个月过去,李平安教的用心,孩童们学的努力。  聪慧的孩童已经能背诵千字文,笨些的也能熟读,整体进度大差不差。  连续朗诵三遍,李平安记下偷懒的孩童名字,晚上与他爹知会一声,保准第二天变得乖巧听话。  "自行抄写一遍。  李平安留下课堂作业,扛着锄头去桃林,将树下杂草锄干净。  来到林子正中,有株大半边焦黑的桃树墩,风筝引来的雷电将它劈的碳化,没想到春天又生出一条半尺长新枝。  嫩绿的桃叶脉络,似是雷霆缠绕。  "这是巧合还是变异?  李平安抚了抚手腕上的雷击桃木手串,真气探入珠子当中,隐隐能感受到一丝酥麻,迥异于寻常桃木。  这是雷霆残留气息,至阳至刚,鬼物触之即死。  "待桃枝粗壮了,再用真气探查,以免影响生长!  这个世界有异种灵木存在,譬如燕赤霄烧死的食人树妖,曾经就是生长异果的灵木,可惜诞生灵智后肆意作恶。  五亩桃林两百余棵桃树,李平安锄完草已经晌午。  回到草芦。  远远望见孩童奔跑打闹,李平安轻咳一声,转眼就跑回各自位置,或目不转睛腰板笔直,或低头拿着树枝乱画假装写字。  "检查作业。  李平安逐个看过沙滩,大多数孩童都认真抄录千字文,少数几个没写完,赏赐戒尺抽十下手掌心。  武道高手用劲巧妙,只肿皮肉不伤筋骨。  打完还抹上秘制消肿药膏,一天过去就能恢复如初,绝不会耽误明天挨打。  "你小子怎么一个字没写?  "先生,俺真的写完了!  名叫高京的孩童,说话时眼珠四下乱转:"忽得一阵大风刮过来,将沙子吹飞,字就不见了……先生您信吗?  李平安郑重点头道:"我信!  "多谢先生。  高京不禁面露喜色,写不写字、挨不挨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谎能骗过先生,心底有莫名的成就感。  "按照规矩,没写完作业打十下。  李平安幽幽说道:"而写完了没保护好作业,要打二十下,伸出手来吧!  高京愕然道:"俺怎么不知道有这规矩?  "刚刚定下的!  李平安拉过高京左手,啪啪啪连续二十下。  高京疼的哇哇大哭,掌心肿的握不上拳。  这件事让高京深刻领悟到,永远不要与定规矩的人斗,必然会输得很惨!  第26章教书先生免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7章 明君圣主 白天教书,种树。  晚上打坐,观想。  规律的生活让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六月,桃子熟了。  李平安看着又大又红的鲜桃,不禁生出收获的满足感,选摘了两筐担着去京城售卖。  桃林在济水河,花了十文钱撑船渡河。  西城门一如既往的热闹,进城百姓排成大长队,由城门卒逐个检查户牌和货物。  等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轮到李平安进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户牌,原本宣府籍贯已经改为京城沿河村。  这时代人口稀少,又没学区房一说,京城户籍并不稀缺。  兵卒查看户牌后问道:"听你口音,不似是京城本地人?  李平安躬身道:"回官爷,去年从宣府逃荒过来。  "逃荒来的……  兵卒眼珠一转,指着桃子说道:"你这桃儿保熟吗?  "保熟,保熟!  李平安哪能听不出兵卒话里的意思,连忙拿起几个桃子,擦干净了递过去。  "官爷尝尝。  "算你懂事。  兵卒收了桃子犹不满足,又从筐里挑了几个,然后伸手要钱:"入城费五文!  李平安交了铜钱,担着桃子入城,一路走一路喊。  "卖桃子嘞!又大又红的鲜桃儿,八文一斤……  正值五黄六月,烈日当空,天气热的不得了,仿佛人活在火炉子一般。  纵使有真气缓解酷热,李平安走了半晌,也觉得难耐。  寻了处柳树阴凉,刚刚坐下不久,便有个肥胖白役凑过来,言称李平安随意摆摊,违反了大雍律法。  最后白役拿了几个桃子,索了五文钱好处才饶过。  "当个普通老百姓真难!  李平安歇息片刻,担着桃子继续沿街贩卖。  晌午时寻了叫便宜坊的食肆,可惜没有烤鸭卖,向伙计要了一碗酒一碟茴香豆二斤糙面烧饼。  食肆看起来很是简陋,长条桌长板凳,像是学校的食堂。  客人大多穿着短打,或坐或站甚至蹲在长条凳子上,一边吃饭一边与同伴大声说话。  喊到激动处,唾沫星子四溅。  李平安听了几句,大多是在骂这个胥吏或那个胥吏,故意多收了他几文钱。  歇到了申时左右,太阳不似晌午那般毒辣。  李平安担着桃子走街串巷,来到曾经居住的兴化坊,见到了不少熟悉的街坊邻居。  "大爷,尝尝这桃子!  遇到东邻家刘老头,李平安故意过去说话试探,仔细观察他的神态动作。  刘老头显然没认出李平安,接过桃子吃了个干净,摇摇头说道。  "又硬又酸,不买了!  "……  李平安早就猜到这样,刘老头一如既往的吝啬,据说家里吃鸡蛋不剥皮,用筷子蘸两下就算尝了味儿。  "卖桃子嘞……  一声声叫卖响彻街头,直至傍晚时分,才将桃子卖完。  李平安叫卖途中,有意无意的经过甲二十九号院,门口两颗枣树茁壮生长,枝繁叶茂。  大门洞开,门闩断成两截,切口平滑。  顺着门瞟了两眼院内,桌椅翻倒,门窗破碎,地面掘开了几个大坑。  如此景象,绝非贼偷所为。  "青云宗果然上门寻仇了,也不知挖尸骨的时候,有没有中陷阱,死了几个弟子!  李平安转身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离去,短时间不能回京城了。  青云宗寻到了掌门尸骨,即使里面掺杂着别人的骨头,也算是证据确凿,可以名正言顺的追杀报仇。  这时代讲究连坐,包括医魔的弟子、亲人都在复仇范围。  "我与族人分家,是为了保护你们啊!  李平安在宵禁之前离开京城,又花了十文坐船,回到家数了数卖桃得来的铜钱。  "去了花费,还剩下二百文,不错不错!  之后几日。  李平安教书练功,待到有熟透的桃子,又摘了两筐去京城贩卖。  攒下的铜钱,比不过狱卒半月收入,却别有一番趣味。  转眼到了秋天。  卖桃子净赚了七贯钱,李平安还未来得及下馆子,内务府收租子的差役上门,收走了四贯。  桃园紧邻济水河,按照上等水田收租,一亩地八钱银子。  "市面上糙米价七八百文,三石米省着吃能吃一年,合着我一文钱攒不下,累死累活一年白干?  李平安努力自我安慰,白吃白喝白住一年,赚到了。  "朝中有高人啊!  "人家早已算好了土地产多少粮食,百姓吃多少,按照饿不死、余不下的标准制定税赋。  "百姓饿不死就不会造反,余不下就没钱读书,也就没机会跨越阶层。  "只能一代又一代的种田,供养达官贵人享受!  李平安稍加计算,就明白种地没前途,难怪村民尊重教书先生,属实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摆在面前的只两条路,其一就是扩大种植面积,其二就是提升桃子产量。  田地是百姓的命根子,纵使家里饿死人,也不能卖地。  所以百姓只能选择精耕细作,苍蝇腿上劈精肉,照顾好每一颗禾苗,力求多收个三五斗。  且不能遇上灾年,否则一切都化作乌有。  "幸好我不是真的农民!  李平安叹息一声,桃花庵里桃花仙,终究只是富家公子哥的田园生活。  看着美好,实则虚幻,只能当做心灵寄托!  ……  永兴十六年。  夏。  苏明允赈灾有功,升任内阁次辅。  自蒋文林乞骸骨后,首辅之位空悬,次辅便是朝廷主事之人。  升官不久,苏明允上书推行新税制。  各州县税赋、徭役合为一条,废除人头税,按田亩数征收银两。  在此之前是赋役分开,还有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甚至有水税、路税、农具税等等。  百姓不明所以,当官的怎么收,他们就怎么缴纳。  合并之后,税赋公告天下,朝廷承诺再无其他杂税,百姓发现有官吏私设,可以上报府城、京城。  税制一经推出,各地州县沸反盈天。  无数奏折堆在永兴帝面前,或高呼动摇国本,或编造苏明允的罪证,甚至有乡贤宿老以死明志。  嚷嚷的声音很大,却没有人真的举旗造反。  毕竟,改了税制他们也是富人,与饿不死就不造反的农民,本质上并无区别。  秋。  朝廷收税折银,一千二百万两,朝野哗然。  永兴十七年。  税收折银一千五百万两,且废除人头税后,黄册在籍人数暴涨数百万之多。  年终。  永兴帝下令增长官员俸禄,平均下来近乎翻了一番,朝廷、地方官吏无不感恩戴德。  眼见大势汹汹,无可抵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第27章明君圣主免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8章 恩将仇报 朝堂风云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  影响不到李平安教书、种田,好处也不是没有,譬如去卖桃不用交五文钱入城税。  城门卒顺手多拿几个桃子,轻易将损失找补回来。  胥吏之害如附骨之疽,绝非改革能治,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是如此!  整体来说,税制改革让大雍百姓喘了口气。  沿河村百姓稍微富裕了些,偶尔会去码头买条鱼,送去草芦感谢李平安教书之恩。  时光悠悠。  桃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转眼到了永兴十一年。  清晨。  李平安在草芦外打了趟拳,并非龙象般若功,只是用来熟络筋骨的庄稼把式。  生火,熬粥。  炊烟升起,饭香四溢。  一声欢快的声音传来:"先生,早上好。  "吸溜,好。  李平安边喝粥边回应,笑容满面,和蔼可亲,谁也猜不到他就是令凶犯颤抖的医魔。  田园生活,消磨戾气。  与孩童接触的多了,亦生出几分天真。  学生很懂事的清扫落叶,支起用了六年的木板,上面雕刻的千字文已经磨的光滑发亮。  "上课。  李平安洗了洗手,拿起教鞭逐字逐句的教学生念诵。  六年过去,学生已经换了两批。  刚开始只有沿河村孩童,后来邻村百姓听闻李平安教写字算账,一年只收一坛土酒,也将孩子送过来读书。  第一批毕业的学生,大多回村里种田,少数几个成了账房学徒。  逢年过节来拜会李平安,与先生叙叙话,留下几个鸡蛋、几两猪肉或者一条河鱼。  说话时总免不了聊起儿女,学生拜托李平安,将来他儿子来蒙学,定好狠狠的打狠狠的管教。  唯有毕业了,才知道学习的重要!  "教了父亲教儿子,将来还会教孙子,几十年后一个村里都是我学生,难怪教书先生受人尊重!  李平安觉得,教几十年书也不错。  奈何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待得久了必有祸事临头。  晌午时分。  学生正在吃饭,忽然听到杂乱脚步声。  李平安循着声音望去,见到十几条汉子穿过桃林,径自向草芦走来。  "朱爷,前边儿就是。  引路汉子弯腰撅腚,满脸谄媚:"我仔细打听过,那大夫种了片桃林,平日里教人读书。  李平安双目微眯,与正在写字的学生说道。  "今下午不上课,现在放学回家吧。  "放学喽。  孩童未觉察危险,听到放学就欢呼喜悦,树枝一扔就化作鸟兽散。  汉子未阻拦孩童离开,很快来到草芦跟前。  为首的仔细打量李平安,面露疑惑,正要开口询问。  引路汉子率先说道:"朱爷,这人有家传医术,能生死人肉白骨,足够抵了欠债……  "可是唐先生当面?  为首的汉子挥手打断说话,拱手道:"我是朱田,与您一道从宣府来京城。  李平安稳坐在石桌旁,也不起身,微微颔首道。  "模样比当年富态了。  "果真是唐先生。  朱田笑着说道:"从宣府饿了一路,染上了嗜吃的癖好,吃了多了也就长胖了。  李平安眼界远非寻常,自是看出朱田有修行武道,指了  第28章恩将仇报免费  指那引路汉子说道。  "这人是谁?  汉子吓得面色苍白,噗通跪倒在地:"唐大夫,俺是柱子啊,您给俺娘看过病。  "有些印象。  李平安稍稍回忆,问道:"你娘身子骨可还好?  柱子悲恸道:"前年染了风寒,没钱买药病死了。  李平安疑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麻榴草能治风寒,那草药漫山遍野都是,哪用花钱去买?  "嘿嘿嘿,唐先生有所不知。  朱田冷笑几声,鄙夷道:"这厮嗜赌如命,他娘在家病的厉害,还拿着卖粮的钱去赌了三天三夜。  "等输光了回家,他娘已经凉透了!  柱子嚅嚅地不敢反驳,这事儿村里人尽皆知,差点因不孝之罪送去衙门受杖刑。  李平安面露厌恶:"这厮为何来寻我?  朱田解释道:"他欠了帮会的羊羔利,还不上钱要沉河,便说您这有祖传秘方,价值万金。  李平安盯着朱田看了许久,压下经脉中滚滚真气,摇摇头说道。  "哪有什么医术秘方,只是家传的吐纳口诀,修行有成后用真气疗伤而已!  "原来如此。  朱田念及当年恩情,不愿过分逼迫,问道:"唐先生,您说这厮该如何处置?  李平安叹息一声,面带悲悯的挥挥手。  "让他下辈子做个好人罢。  柱子瘫软在地,哀嚎着爬过来:"唐大夫,饶命,饶命啊……  朱田使了个眼色,随行汉子架起柱子,向济水河走去。  "唐先生不必为这等小人难过。  "我治得好风寒,却治不好人心。  李平安在天牢见多了恩将仇报,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仍然心生愤懑、不爽。  我总想着微笑面对世界,哪料到世界回手一个大耳刮子!  "世道如此,将人逼成鬼。  朱田坐在棋盘对面,语气颇为真诚。  "当年若非先生庇佑,我早就饿死在路上,日后您遇上麻烦,尽可去码头蛟龙帮寻我,济水两岸都说得上话!  "不必,我一教书先生,能有什么麻烦。  李平安果断拒绝,或许有朱田罩着,能免去许多麻烦,去卖桃城门卒都不会盘剥。  世间得失总是平衡,得了蛟龙帮庇佑,便会得罪另外帮派,这与李平安的谨慎、安稳不符。  何况外人庇佑终是虚的,远不如握在手里的力量实在。  朱田会错了意,问道:"先生对帮会有意见?  "不愿沾染罢了。  李平安向来奉行不作恶,多行善,少沾因果,自然能平平安安的永远活下去。  "帮会自古就有,以后也不会消失,将来或许会换个形式存在,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先生高见!  朱田抚掌赞叹,熄灭了心中仅存的小心思。  这般话可不似穷酸书生能说出,话本中不乏高人隐居的故事,为了区区秘方不值得犯险。  又叙了会话,听朱田讲述了这几年经历。  初时在码头扛大包,由于处事颇有手段,收拢了不少宣府流民,以此为晋身之阶加入蛟龙帮。  数年过去,朱田成为蛟龙帮三堂主,麾下数百帮众。  听起来很励志,实则不然。  李平安在西城住了十几年,见证了多少帮派兴起又覆灭,对此知之甚详。  纵使曾经敢造反的猛虎帮,修行的武道也只是  第28章恩将仇报免费  三流,远远比不得朱田身怀绝学。  京城乃天子脚下,容不得真正高手插旗立棍!  李平安没有点破此事,不愿沾染且毫无兴趣,左右不过是争权夺势,你吞并我,我吞并你罢了。  正说话时,随从汉子回到草芦,附耳禀报处理干净了。  朱田起身告辞:"唐先生,我还有事,日后得空邀您吃酒。  "请便。  李平安望着朱田背影,眉头微皱,江湖宗门绝不敢越京城雷池,更何况码头这等敏感地界。  "风波,永不停息!  第28章恩将仇报免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29章 十年人世 永兴十四年。  大雍岁入三千万两,国朝兴盛,宛如烈火烹油。  九月。  永兴帝撕毁和约,命大雍西路军不宣而战,于鹿山血战三天三夜攻破了西楚屏障,继而横扫数百里。  眼见西楚岌岌可危,大越大军集结边境,虎视眈眈。  永兴帝无奈,同意西楚和谈。  次年。  两国休战,西楚割让十二城。  永兴帝携百官勋贵,于西山筑坛祭拜天地、先祖,以报开疆拓土之功。  同年夏。  苏明允升任内阁首辅,继续推进税赋改革。  ……  沿河村。  桃林。  李平安查看新造的雷击桃木。  夏季雷雨多发,昨晚一道雷电顺着风筝,将桃树轰成了焦炭。  咚咚咚!  李平安敲了敲黢黑的桃树桩,面露喜色,用匕首将表面焦炭刮干净,露出里面红褐色桃木。  "外焦里嫩,不错不错。  截取雷击后残留桃木,真气透体而出,削成拇指大方块薄片,叠成一摞。  "数量差不多了。  李平安回到草芦,从柜子里取出件衣衫,从外面看与寻常内衬并无区别。  胸口、肩肘处嵌有厚牛皮,皮中夹着铁网。  其余处一排排内兜,与桃木片大小相等,李平安逐个***去再缝上。  所有内兜填满,还剩下十余片。  李平安将衣服脱了,换上新制成的内衬衣衫,重量多了十余斤,不影响施展轻功。  "历经十年,雷击桃木套装终于制成了!  从头顶桃木头冠、发簪,到脖子里平安牌,再到内衬铺满桃木片,左右手珠串……  鞋底都镶嵌了雷击桃木,可谓从上至下武装到了牙齿。  "无论厉鬼从哪里钻出来,先尝尝雷电的滋味!  李平安看向余下的十来片桃木,将其分解成牙签粗细的木针,用作泼洒的暗器。  江湖诸多暗器,譬如飞刀、金钱镖、飞蝗石等等,李平安独爱飞针。  隐秘,速度快,再淬些剧毒,效果谁用谁知道!  "先生,这是俺小子的束脩。  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说话的汉子叫刘大,是李平安最早的学生,如今他儿子已经六岁。  束脩仍然是一坛土酒,刘大额外送了条肥猪肉。  "坐下喝茶。  李平安泡了壶热茶,问道:"今年地里收成如何?  "全赖青天大老爷在位,风调雨顺。  刘大笑着说道:"田税比过去多了两成,然而没了那些苛捐杂税,反而能多剩下三五斗。  李平安颔首道:"陛下确实是明君!  "额,俺说的是苏青天……  刘大与李平安对视片刻,莫名打了个寒颤,连忙起身说道:"先生先歇着,俺回去浇地。  "这小子读书时最能闹,现在也懂得避讳了!  李平安慢悠悠的品茶,思绪随风飘飞。  日升月落,时光如梭,转眼间已经改头换面十年了。  这些年李平安行事谨慎,一心在草芦教书、种树,日子比不得京中有趣,倒也算是平静祥和。  沿河村已经过去了半代,前村正二爷已经去世三年,临死前还念叨着说。  "村里莫要亏待了先生,要吃好,要喝好!  当年教的学生早已结婚生子,班上几个孩童,笑嘻嘻的称呼  第29章十年人世免费  师公。  草木兴衰枯荣,世人生老病死。  唯有李平安青春永驻,留不下任何岁月痕迹,独自坐在草芦外喝一坛酒,品一壶茶。  恍恍惚惚间,常人已走完半生。  ……  九月九。  重阳。  天边还挂着晓星残月。  李平安便早早起床,来到济水河边等待艄公。  前些日永兴帝下旨,佛道二教为牺牲将士祈福。  佛门高僧汇聚京都,举办水陆功德***。道门真人举行斋蘸***,禳灾祈福,超度亡灵。  李平安对佛道高人颇有兴趣,自是不会错过***,  岸边有几个百姓在等船,或穿着道袍,或戴着僧帽,低声议论京城***,言语间不乏对高僧大德的敬仰。  "嘿呀儿哟,嘿嘿呀儿哟……  艄公唱着歌,摇着船桨从河对岸过来,停靠稳妥后请客人上船渡河。  李平安取出十文钱,未曾想艄公连连摆手。  "可是草芦唐先生?东家特意叮嘱过,您过河不收钱。  李平安问道:"你东家是谁?  "恒昌商号,朱大侠。  艄公指了指船首,插着恒昌商号的旗子。  "这济水河上跑的船,全都属于恒昌商号,连停靠的码头都是是朱大侠产业。".五  "竟然是他!  李平安将铜钱扔进钱篓,必须与朱大侠保持距离。  三年前蛟龙帮前帮主暴毙而亡,时任堂主朱田将帮中老人尽数斩杀,登上帮主之位。  待坐稳帮主之位,朱田将蛟龙帮改为恒昌商号,经营船运、渔业等生意。  未曾想才过去一年,恒昌商号就掌控了济水码头,连渡河艄公都在其麾下。  李平安问道:"跑船所得,你能剩下几成?  "一成都么得都缴上去。  艄公脸上并无恨意,反而笑着说道:"商号给俺发月钱,旱涝保收,又没差役盘剥,好得不得了!  李平安眉头微皱,又打听了些商号近况。  说话间。  船只来到对岸,码头有两列青衫汉子值守,胸口绣着恒昌二字。  李平安下船打量四下,连扛大包的力巴都有商号标志。  "朝廷的巡河差役全都不见了!  先前占据码头的金沙帮,以及后来的黑狼帮、金钱帮等等,都是靠着欺行霸市赚钱。  譬如渔民捕获的鱼,必须以市价五成卖给帮派,一倒手就是翻倍的利润。  巡河差役狼狈为女干,收了帮派银子,任由其欺压百姓。  如今码头比当年干净许多,渔民、力巴脸上笑意盈盈,显然在恒昌商号做工很满意。  "所图甚大!  或者说,幕后掌控码头、船只之人,绝非只想着赚钱那么简单。  李平安向京城走去,琢磨着是不是换个地界居住。  只隔着一条河,大风暴刮起来了,很容易遭受波及!  从西门进城。  街边已经有不少摊位,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吃食的,卖胭脂的,卖瓷器的,杂耍卖艺的,市井喧嚣声轰然涌入耳中。  "卖糖葫芦喽,老刘家的糖葫芦!"汉子扛着草靶子卖力吆喝。  李平安凑过去拿了根,吃完后说道。  "又硬又酸,不买了!  汉子未来得及说话,只见李平安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又  第29章十年人世免费  吃了碗辣豆腐脑,小刘变成了老刘,上个老刘已经驾鹤西去。  "还是那个味儿!  李平安在村里待久了,不经意间愈发淡漠,时常来京城染些红尘气,能保持人性。  淡泊可贵,淡漠不可取!  第29章十年人世免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0章 道门五秘 安兴坊。  青烟升腾,诵经声阵阵。  中央广场搭起一座华丽高台,悬彩带经幡,刷金粉银漆。  此时朝阳升起,映射出耀目金光。  信众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跪在高台四周,祈求菩萨保佑。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在高台响起,只见金光聚拢,凝成半虚半实的巨佛,面目慈祥,拈花而笑,朵朵金莲如雨落下。  信众伸出双手去接金莲,结果空无一物。  金莲穿过手掌,落在地上碎成金光,消失不见。  唯有极少数信徒,手中凭空多了个物件,或念珠,或经筒,或供杯,或碰铃等等佛门法器。  “我佛慈悲!”  “菩萨保佑!”  “神仙显灵了……”  信众一声声惊呼,神情愈发狂热。  金光巨佛慢慢散去,高台上多了个白眉老僧,身披紫金千佛法袍,开始宣讲佛法经义。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随着讲经声响起,一个个黄袍僧人不知从哪钻出来,抱着功德箱在信众中穿梭,也不说要什么要多少,尽管看着给。  不谈钱,只说缘!  有缘才能得金佛赐宝,信众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功德箱,血肉神魂供奉佛祖。  远处。  大顺斋二楼。  李平安坐在临窗位置,观望佛门法会。  佛门传承久远,说不准真有渡化之法,不敢靠的太近。  广场上香火鼎盛,一缕缕奇香飘入酒楼,寻常人寻常人闻不出其中玄异,李平安精通医道毒术,仔细嗅了嗅就分辨出几种药材。  “曼陀罗花,松香,醉象草……”  这几样药材多用作迷幻,混在香火中点燃,能让人双目迷茫,神智混沌。  那金光佛影本只有三分相像,落在信众眼中,已然脑补的惟妙惟肖。  “啧啧啧,靠着迷药欺骗人的眼睛、神智,堂堂佛门竟与江湖骗子手段相似,让我颇有些失望啊!”  李平安面带嘲讽,实则放心了不少。  神仙鬼怪的世界活着太不容易,说不准哪天吃着火锅唱着歌,天上落下一道术法神通,整个城池都灰灰了去。  这时。  一道略带熟悉的苍老声音传入耳中。  “居士,借个位置!”  李平安心底微微一惊,脸色不变,抬头看到个白发老道。  老道身宽体阔,双目炯炯有神,不等李平安点头就径自座下,唤来小二上一坛烧刀子,一碟茴香豆。  李平安笑道:“道长这吃法,倒也颇为新奇?”  “曾有个故人喜欢这般吃酒。”  老道回忆道:“燕某曾问过缘由,他说有些事不愿忘记。”  李平安顿时确定,眼前老道就是燕赤霄。  十余年未见,记忆中的燕赤霄还是个雄壮汉子,进门时要侧着身,喜欢举着马在街头狂奔。  算算年岁,已然六十有一。  李平安沉默许久,问道:“道长如何将我认出?”  传承自鬼影贼王的《千幻鬼脸》,又融入诸多凶人的易容诀窍,称得上青出于蓝,理应无人能识破身份。  燕赤霄说道:“先生易容之术,堪称天下绝顶,只是易皮易骨难易魂,瞒不过燕某这双先天灵目。”  “道长高妙,非常人也!”  李平安赞叹一声,旋即疑惑道:“道门功法善养生延寿,燕道长修为精深,为何苍老至厮?”  “养生需清净无为,燕某杀伐过重。”  燕赤霄说道:“纵使有无数理由降妖除魔,落在老天爷眼中都是因果业力,沾染过多,自然就老了。”  时常与妖魔鬼怪搏杀,难免受到阴煞侵蚀,年轻时尚能压制,年逾花甲精气神衰退,反噬也就来了。  李平安拱手道:“道长功德无量,必为后人传颂。”  “燕某扫清大雍妖魔,先生居功甚伟!”  燕赤霄讲述了十余年经历,原本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的正邪斗法,变成了放火烧山、霹雳弹、天雷子等盘外招。  十六府妖魔鬼怪灰飞烟灭,不知救了多少百姓。  李平安与有荣焉,说道:“比不得道长精彩,我这些年在村中教孩童读书,只培养出了几个账房。”  “先生淡泊世务,倒是比燕某更像个道士。”  燕赤霄咕咚咕咚喝了半坛酒,长长的打了个嗝,蒲扇大的手拈起茴香豆,瞥了眼广场上收功德的僧人,嗤笑道。  “哪像这群贼秃,简直丢尽了祖师脸面!”  李平安问道:“佛门不乏高僧大德,皇帝下旨相诏,怎么敢阳奉阴违,派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敷衍了事?”  “先生隐居日久,不知江湖变故。”  燕赤霄解释道:“六年前,有无上大宗师横扫江湖,败尽佛道高人,并逼迫两教发誓二十年不下山不入世!”  “永兴九年……”  李平安回忆道:“那年朝廷开始向佛道二教、江湖宗门收取税赋,两件事可有关系?”  六年前。  苏相上书,言称:僧道日广,寺观日崇,徒劳人力,坏法害人……  僧人道士不负担兵役、徭役,亦不缴纳田税,导致大量百姓将田产挂在寺庙名下,以逃避朝廷收税。  奏疏提出废除僧道特权,并严查度牒,令无证僧人道士还俗。  永兴帝准奏。  当年秋季朝廷向寺庙道观收取田税、山税,那些观望风向的江湖宗门,见佛道二教遵纪守法,只得乖乖交银子。  李平安初听闻此事,猜测会出不少乱子,结果安安稳稳,朝廷税赋暴涨三成还多。  僧道多缴三成,百姓就轻松三分。  “苏青天”之称,并非他杀了多少贪官,平了多少冤案,而是为平民百姓撑起了一片青天,得以喘息生存。  “若非有大宗师镇压,朝廷收不成税。”  燕赤霄说道:“佛道术法用正则济世救民,用邪可抗税害人,动摇国朝根基!”  佛道术法敌不过大军围剿,却能轻易戏耍地方官吏,譬如差役收了税钱回衙门清点,结果银子变成了大石头。  亦或者收了佛道税赋,官吏就会得怪病,缘由是不敬仙佛、罪孽深重云云。  官吏必然将税赋还回去,又不敢违背朝廷律法,只能搜刮盘剥百姓填补窟窿,善政顿时成了恶政。  偏偏朝廷难以术法定罪,总不能时刻调用大军镇压,收来的税不够填补粮草军饷。  江湖事,江湖了!  唯有大宗师横扫佛道高人,方能真正慑服。  李平安说道:“大宗师为国为民,方才称得上大侠,恨不能结识一番。”  “先生或许认得。”  燕赤霄说道:“这位大宗师姓周,元武年间官至御史,因看不惯先皇宠信奸佞,辞官潜心修行。”  “竟然是他!”  李平安回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犯颜直谏的御史。  锦簇的鲜花,狂笑的帝王,恐惧的百姓,染血的街道……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世事变幻,人生难料。  谁又能想到一介文官,认为读书救不了朝廷,辞官修成武道宗师,硬生生用拳头轰出一条改革道路。  “天赋异禀,不外如是!”  李平安不禁生出艳羡:“周宗师三十余岁才专心修武,仅十年就无敌天下,让多少武者为之汗颜。”  武道修行受限于气血、经脉,三十岁之后再难有进境,周纪能打破人体桎梏,足见其天赋奇绝。  “天赋只是其一,气运更为重要!”  燕赤霄说道:“传闻周宗师辞官后,云游四方,误入道门先贤秘府,得了剑仙传承,方才突破先天境界。”  “剑仙!”  李平安连忙问道:“可是那御剑飞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剑仙?”  每个男人都做过仗剑走天涯的武侠梦,比之更高一个层次的,大抵就是御剑乘风来的剑仙梦了。  “早与先生说过,少看些话本传奇,那只是百姓的臆想罢了。”  燕赤霄说道:“剑仙是道门五秘传之一,以守候心斋,炼神铸剑为超脱之法,单论剑术称得上世间绝顶!”  李平安微微颔首,兴许是受前世影响,亦或者对未知的戒备,总想着探明世上有无神仙佛陀。  没有当然是好事,有的话须提前防范!  “燕道长,什么是道门五秘传?”  “此乃道门先贤所创护教之术,不同于道经教人向善,五秘传轻经义而重杀伐,所以非上根上德大器者不授。”  燕赤霄讲述道:“也正因如此,时至今日,五秘传传承近乎断绝……”  道门五秘传分为太极、丹鼎、玄真、剑仙以及符篆,各有所长,不分高下。  武道杀伐以剑仙为首,凝魂炼魄以太极为尊,丹鼎擅长铅汞和合,玄真能盗化夺机,符篆精通咒符拘魂。  按照燕赤霄所说,天下有名有姓的道观都有五秘传承,只是大都零散不成体系。  李平安说道:“我去白云观求过几张符,驱鬼安宅,可是符篆传承?”  “确是。”  燕赤霄话音一转,语气中带有几分鄙夷:“白云观能成为大雍道门魁首,倚仗的并非符篆,而是丹鼎秘术!”  先皇好服丹炼药,赦封白云观长春真人为国师,风光一时无两。  永兴帝没有收回国师封号,但是从未召见过,将来长春真人羽化,留于后世的名声不会好,大可能会骂做妖道、奸佞。  “道门底蕴当真深不可测,只五秘其二,便出了宗师、国师!”  “寻常易容术在佛道高人眼中,效用不大,他们能直接感应神魂、气息,想要安稳的隐藏身份,还需修行隐匿法术。”  李平安心思电转,随后直接问道。  “燕道长,该如何防备灵目之术?”  灵目探视神魂,即使不能看透李平安容貌,也有暴露风险。  譬如某个小道士年轻时候,与李平安生打过交道,转眼百八十年过去,又见到了改头换面的年轻李平安。  今日遇燕赤霄,幸好“唐明远”年岁四十有余,扮相倒也不算年轻,否则就直接跳窗逃之夭夭了。  长生乃大秘,绝不可有任何差池!  “先生多虑了,寻常灵目只能窥见阴魂鬼物,看不见生人魂魄,燕某这先天灵目术源自太极秘传。”  燕赤霄从怀中取出半卷书册,纸张不知是何材质,光滑如镜,明黄如金。  “太极秘传又分为无极、先天、自然、混元等流派,这是先天派残卷,也是燕某修行至今的法门。”  “这太贵重了。”  李平安按捺心中贪欲,拒绝道:“如此因果,我可承受不起!”  燕赤霄说道:“燕某发誓扫清大雍妖魔,如今只余阴山鬼王,此去凶吉难料,以此为酬请先生照看昆仑观。”  李平安眉头微皱,沉声道:“燕道长怎么算到我在这里?”  自从燕赤霄忽然出现,李平安就心生疑虑,世上哪有什么巧合,所谓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为之而已。  燕赤霄说道:“燕某去阴山之前,请玄机观刘真人卜算,卦象显示京城大吉。”  李平安说道:“所以应在我身上?”  “不清楚。”  燕赤霄说道:“燕某在京城转了半个多月,并未寻到吉位所在,今日正打算离开,恰好与先生重逢,就生出托付念头!”  “托付之事就算了,不过么……”  李平安话音一转,解开扣子将内衬衣衫脱下,叠好递给燕赤霄。  “这件衣服或许能助道长一臂之力!”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1章 陛下老了 一件衣服换一门道术并不亏。  李平安有无数个十年,重新制造雷击桃木衣,而道门秘传不知何时能再次遇到。  长生者眼中,知识远比财富重要!  燕赤霄知道李平安从不夸口,接过衣衫仔细查看。  料子是再普通不过的粗布,绣着一排排小口袋,针脚参差不齐,与丐帮的百衲衣有几分相似。  口袋中装着木块,看纹理似是桃木,表面没有加持铭文、法咒。  “先生,这衣衫有何玄异?”  “燕道长曾讲过,雷击桃木最克阴魂鬼物。”  李平安说道:“我种的那片桃林,不知为何总遭雷击,攒了十来年制成了雷击桃木法衣。”  风筝引雷之法,与前世制冰、水泥相似,路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暂且不要暴露为好。  但行好事,亦要谨慎第一。  李平安早已不是热血少年,出于自我保护,说话做事永远留三分余地,不会与人彻底交心。  “雷击桃木!”  燕赤霄骇然出声,当即运转真气探入衣衫,感应到一丝丝酥麻。  天降雷霆劈在桃树上,九成九化作焦炭,侥幸留下核心一小截,仅能制成手串或护身牌。万中无一能留下尺长树心,制成桃木剑,便是道观传承宝物。  燕赤霄从未听闻,有谁能奢侈的以雷击桃木制成衣衫。  “此行原本只三成把握,得先生相助,已有六成可能斩杀阴山鬼王,还附近县镇百姓安宁!”  “怎么才六成?”  李平安眉头微皱,雷击桃木衣穿在身上,堪比雷神护体。  阴魂鬼物莫说斗法厮杀,胆敢靠近燕赤霄周身,至刚至阳的雷霆就将它轰成飞灰  燕赤霄说道:“那阴山老鬼不同寻常,足足活了两百余年,麾下五百战场凶魂,连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  “六成太少了。”  李平安从头顶拔下簪子,取下手腕珠串,解开腰间九节鞭,抽出垫在脚下的桃木鞋垫。  “那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站着把鬼王斩了?”  “有九成把握。”  燕赤霄降妖伏魔三十余年,从没用过这么富裕的法器,将雷击桃木套装叠好收起,郑重说道。  “燕某定竭力以赴,不辜负先生期望!”  李平安再三叮嘱:“道长切记,保命第一,打不过就跑,人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九成把握在李平安看来,四舍五入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先生放心,燕某自从学会放火烧山,再不似从前那般拼杀。”  燕赤霄说道:“前些年鄢湖有头水鬼,在水中实力强横,燕某向同道借了几千两银子,雇百姓挖了条引水渠。”  “放干了鄢湖的水,烈日暴晒几日,待那水鬼气息奄奄,轻易一剑枭首!”  “道长高妙!”  李平安连声赞叹,忽然话音一转:“借同道的银子还了吗?”  “……”  燕赤霄涨红了脸,争辩道:“降妖除魔的事,谈钱太俗……燕某帮着同道攒功德,这钱能还么?还钱就是害了同道啊!”  “哈哈哈!”  二人相识一笑,举杯共饮。  “小二,上酒!”  一连喝了四五坛,眼花耳热,酒意微醺,化解十余年未见的陌生、隔阂。  李平安问道:“道长知不知道,哪处道观以五秘闻名,日后若有机会,逐个拜访求教!”  道门传承数千年,经久不衰,各地道观却有起有落。  只需记下哪家道观有五秘传承,然后慢悠悠的等待,直至道观衰落,门人凋敝,便可上门自取。  李平安自不会白拿,会出手帮道观留下一脉传承。  燕赤霄缓缓说道:“五秘传承残缺零散,大多数道观只得三五页,或一门术法。”  “大雍境内传承完整者寥寥无几,白云观的太乙丹鼎,龙虎宫的神霄符篆,五斗派的天心符篆。”  “再加上周宗师的剑仙,只四家而已!”  李平安问道:“为何道长不是其一?”  燕赤霄说道:“燕某这半卷先天太极,缺失突破先天宗师的法门,算不得传承有序。”  李平安翻看半卷书册,前面二十余页讲凝魂之法,末尾两页是修炼先天灵目的法门,再之后的内容撕去了。  “突破先天究竟多难?”  “难于登天!”  燕赤霄说道:“白云观、龙虎宫有突破之法,近百年未出宗师,否则不至于让周宗师横扫镇压。”  正说话时。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李平安循声望去,只见天上凝成数丈高金佛,一步一金莲的走下来,璀璨佛光普照四方。  “道长不觉得这动静太大了么?”  燕赤霄鄙夷道:“贼秃向来如此,喜欢喧哗热闹。”  李平安说道:“佛门高僧阳奉阴违,故意派些神棍在京城胡闹,这是在告诉陛下一件事。”  燕赤霄疑惑道:“什么事?”  李平安说道:“佛门怕的是周宗师,不是陛下!”  “本就如此。”  燕赤霄说道:“若非周宗师震慑,佛道莫说交税,很可能背地里推波助澜,煽动百姓造反!”  李平安诧异道:“道长骂和尚也就罢了,怎么连道士都骂?”  “燕某拜的是三清,可不是佛门道门。”  燕赤霄说道:“近些年四处奔走,见多了寺庙道观为祸作乱,甚至蓄养鬼物妖邪,恐吓信众!”  仙神信仰来源于恐惧,世上若无妖魔鬼怪,佛道二教也就衰落了。  “百姓感激苏相改革,佛道慑于周宗师而交税,如今大雍已有中兴之相,似乎全是他俩功劳。”  李平安问道:“这置陛下于何地?”  燕赤霄说道:“陛下的名声可不太好……”  永兴帝登基不久,市井就传出流言,诸如刻薄寡恩,冷酷多疑,待下严苛等等。  近几年流言愈演愈烈,甚至说永兴帝弑兄屠弟,得位不正。  “这都是读书人在污蔑。”  李平安说道:“陛下勤于政务,支持改制,可以说是国朝中兴的基石,却担了一身的骂名。”  燕赤霄说道:“所以陛下会心生怨念?”  “怨念积累久了会变成仇恨,先前为了国朝兴盛,陛下愿意忍让。”  李平安幽幽道:“现在,陛下老了!”  永兴帝五十一岁登基,执政十五年,现在已经六十六岁,遍数历朝历代也算是高寿皇帝了。  燕赤霄是个聪明人,只是不愿纠缠于阴谋算计,听到这里已然明悟。  “先生的意思是,佛门在报复苏相、周宗师?”  佛门不敢招惹周宗师,又怨恨苏相收税,故意闹出动静激怒年老的永兴帝,以达到君臣失和的目的。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足以引爆多年的怨念。  燕赤霄腾地起身,跳窗而出。  “好个贼秃,忒不安好心,燕某定要教训一番!”  很快。  热闹的法会生出混乱,化缘的僧人抱头鼠窜,燕赤霄抱住高台支柱,爆喝一声将其推倒。  李平安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拦,也没有为之喝彩。  该来的一定会来,燕赤霄也知道,所以才如此恼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2章 民心所向 燕赤霄大闹法会,打的和尚抱头鼠窜。  讲经的高僧上前辩解几句,却见钵大的拳头兜头砸来,落得个两眼乌青,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  信众高呼阿弥陀佛,为佛祖效忠的时候到了。  “吼!”  燕赤霄须发皆张,一身斩杀无数妖魔鬼怪的煞气,寻常人哪里禁得住。  信众顾不得佛祖,转身四散奔逃。  燕赤霄发泄了心中火气,纵身一跃回到酒楼,畅快道。  “这群贼秃也忒不禁打!”  “道长何必做徒劳功夫,打了这群,还有另一群和尚。”  李平安说道:“佛门想要激怒陛下,必然会将动静闹大,说不准还会去宫门外坐禅,宣扬佛法。”  “甚至会联手反对改革的官吏、世家,趁机上疏,明捧暗贬,令陛下对苏相、周宗师心生不满!”  “胆敢干涉朝政,贼秃是在找死!”  燕赤霄说道:“惹恼了陛下,不说大军围剿,只需派出宫中那几个老怪,就将佛门杀的血流成河。”  “本就是在找死。”  李平安颔首道:“这么明显的挑拨,陛下、苏相怎么可能看不透,定会寻借口报复佛门。”  佛门的计谋并不高明,朝堂衮衮诸公都能看出来。  奈何人老了之后,身体衰败锐气消散,不断滋生恐惧与猜疑,无论多么圣明的皇帝都不能避免。  永兴帝明白佛门在挑拨,也会与苏明允心生间隙。  这是阳谋,源自人性,无可破解!  燕赤霞冷哼一声:“贼秃不怕朝廷起了灭佛心思?”  “史上不乏灭佛,佛门仍昌盛至今。”  李平安幽幽说道:“这一招,叫做兑子!”  佛门权力比不过苏相,实力打不过周宗师,于是另辟蹊径,倚仗自身底蕴深厚,以兑子战术摆脱困境。  死几个僧人又如何,所伤不过百一,收田税则是在挖佛门根基!  “擅弈者果然没好人!”  燕赤霄直来直去的性子,最是厌恶阴谋算计,旋即叹息道。  “燕某近几年明显感受到,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些,尤其分得罪田的百姓,为苏相供长生牌位!”  人亡政息的道理,百姓也懂,只能祈求多安稳些年岁。  “这并非好事。”  李平安平日里在草芦教书,经常听到孩童唱“大雍有了苏青天,不愁吃,不愁穿”之类的童谣。  “国朝能得民心者,只能是陛下,余者皆有收买之嫌!”  永兴帝未必真的在意民心,但是绝不允许臣子得民心,这是关乎国朝安稳的大事。  出于维护皇权的本能,必然严惩收买民心之人!  “这俗世也太腌臜!”  燕赤霄拿起筷子却不愿夹菜,端起酒碗又放下,满腔愤懑道:“妖魔鬼怪只害一地,小人奸佞能害一国。”  前者强如阴山鬼王,敢拼命就有机会斩杀。  后者则四顾茫然,杀佛门,杀贪官,还是杀皇帝,似乎都该杀,然而杀了也无甚用处。  “我等凡夫俗子,做不得改天换地的大事,燕道长降妖除魔,我教几个孩童读书。”  李平安劝慰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罢!”  “先生说的有理。”  燕赤霄拎起酒坛咕咚咚喝了一阵,起身说道:“燕某念头不通达,这就去阴山,与老鬼斗法厮杀几回!”  “祝燕道长马到功成。”  李平安提醒道:“且记得放火烧山,烧不死鬼王,也能将压制阴兵鬼气。”  “自是如此,燕某对放火烧山早有心得。”  燕赤霄说道:“前些年游历西北,遇到个道号清灵的小家伙,祖传有几页灵宝丹鼎残篇。”  “清灵听闻燕某放火烧鬼,试着以灵宝派炼丹法精炼猛火油,十取其一,得了种香气扑鼻的精油。”  “这精油易燃易爆,水泼不灭,粘在妖魔身上,任凭什么术法也无济于事,只能强撑到精油烧干!”  李平安眉头一挑:“这精油听着有些耳熟……”  “回头带几罐子与先生。”  燕赤霄头也不回的下楼离开,牵着陪伴三十多年的老马,很快消失在京城的街头。  李平安目送许久,唤来小二结账。  小二笑着说道:“这位爷,诚惠十八两七钱。”  “怎么这么贵?”  李平安眉头微皱,京城物价他清楚的很,桌上酒菜至多不过三四两银子。  小二连忙解释:“刚刚那位道长,经过一楼柜台时,买了两坛上年份的十里春。”  “……”  李平安不禁莞尔,取出银子让小二称重。  离开酒楼。  佛门法会只剩下一片狼藉,衙门差役正在清理街道,将彩带、经幡等杂物堆起来,放一把火烧了。  “京城府尹真难做!”  李平安摇摇头,揣着手继续逛街。  好容易从草芦出来散心,水陆法会没看成,反倒赔了衣衫和银子。  一路从城西到城东。  崇宁坊。  状元街名字没变,只是向四周扩张了几条街道,再过些年兴许改名为状元坊。  状元楼又扩张了,几乎占据了半条街道。  入口处多了几座进士题名碑,上面写着某某某简略生平,于永兴某年金榜题名,还刻着答卷或文章。  许多书生在石碑前,揣摩前辈行文技巧。  有几个书生不知是魔怔还是作秀,披头散发坐在碑文前,喃喃自语,又哭又笑。  当然,最高最大最华丽的石碑,必然属于苏明允。  通体白玉雕琢,碑前还放着铜炉,青烟袅袅,香火鼎盛。  李平安感叹道:“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年文华楼老老卢掌柜在苏明允落魄时,时常伸以援手,凭着丁点情分,造就了卢家万贯家业。  毕竟是当朝首辅,一个念头就能决定一个家族兴衰。  李平安逐个看过进士生平,发现尽皆出身低微,家境贫困,靠着在状元楼免费读书才中榜。  “纵使没有苏明允,也会有张明允赵明允,卢家早晚都能兴盛!”  李平安眼见着卢家从破败小书铺,历经三代人经营,成了京都首屈一指的状元楼。  或许最初的世家、门阀,就是如卢家这般。  正在这时。  一阵喧哗声从状元楼传出。  伙计站在门口,兴冲冲的大喊:“恭贺少东家考中举人,今日所有书籍打七折!”  众书生闻言,面露喜色。  状元楼的书本就便宜,再打七折,几乎是成本价售卖。顶点小说  李平安抬头看天,烈日炎炎似火烧。  “大夏天的怎么有科考?”  朝廷将将科考安排在春秋两季,是为了避开冬冷夏热,影响考生发挥,故乡试称为秋闱,会试称为春闱。  李平安听附近书生议论,很快明悟其中缘由。  去载大雍入侵西楚,最终在大越列兵调停下,获得了十二座城池,于今年春末交割。  永兴帝为安抚当地百姓,特意在新城加开了恩科,  状元楼少东家提前知晓此事,在开恩科前,将户籍运作到了新城,所以在夏季得中举人。  “新城科考官是苏相门人?”  李平安啧啧称奇。  “这举人中的有含金量,毕竟人家三代人的努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3章 聊斋志异 世上事没有绝对的公平,即使是朝廷恩科。  夏闱钻空子的绝不止状元楼少东家,否则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喊出来,大抵是符合律法、规定。  将来中进士,官途升迁,都有符合朝廷律法的空子。  百官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保不准哪天自己就用上,可不能堵死了。  李平安在天牢见多了活着出去的死刑犯,九成九出自甲字狱,赎罪银暂且不说,其他诸如病重、立功之类,多了去的操作手段。  永远不要幻想,头顶上的老爷们能做到公平。  屁股决定脑袋,作为规则的制定者,怎么可能制定约束自己的规则!  “呸!”  李平安吐了口唾沫,聊表愤慨,随着书生们进入状元楼。  这世上谁都能痛骂苍天不公,唯独李平安没资格,毕竟他钻的空子千百倍于少东家,打破了人类唯一的公平。  进门率先看到几块题字匾额,挂在正堂上方,金光熠熠很是耀眼。  最高最大的匾额自是苏相题字,“勤学笃志”,既表自己心意,又激励在状元楼免费读书的穷苦书生。  其他题字也类似,或感恩,或劝学,或明志,并无多少出奇。  真正重要的是题字下方的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中进士所留,瞬间让普通的书法变得  行云流水、龙飞凤舞。  进门前喧哗的书生,见到牌匾顿时压低了声音,微微躬着身子。  “听说了么,王大人调回京城了?”  “湖山县令直入户部任员外郎,以王大人年岁,将来有可能入阁!”  “定然是走了苏相的门路,治贪之后,户部就姓苏……”  “咳咳,慎言!”  “将来若能高中,我等也留下题字,与诸位前辈有一分香火情,将来官场上遇见了,便能以此为由头拜访、交往。”  “言之有理!”  “……”  李平安暗自摇头,类似的话以前就听过,或攀附张相,或巴结蒋首辅,现在又轮到苏相。  人们不在乎好坏、对错,他们只趋附于权力。  谁坐在哪个位置,谁能给我权力,那就忠心于谁!ωω  “希望苏明允能有个好结果吧。”  李平安由衷的祝愿,自从朝廷改革税制,沿河村的日子愈发好过,其他地界的百姓也称之为苏青天。  新政有这样那样的弊端,譬如银贵钱贱,整体是利大于弊。  状元楼的书架仍然贴墙摆放,中央留出最大的空间,一张张书桌坐满了书生,显然没有因为发达而忘了初心,  紧靠门口第一个书架,李平安率先看到《文林集》。  崭新的书册,清幽的墨香,如此显眼的位置,状元楼竟然在力推文林书院的文集。  文林书院坐落于梁溪府,自前首辅蒋文林创立至今,每逢恩科都有斩获,近些年愈发兴盛,几有江南文坛魁首之势。  李平安翻看《文林集》,所载诗词歌赋,多有缅怀过去、追忆先祖的意味。  “状元楼当真……有趣!”  江南世家受新政影响最大,又不敢名刀明枪的反对苏相,只能留恋旧梦,写一些阴阳怪气的文章讥讽。  “此等小事,苏相知道了也不在意。将来新政若有反复,有这本书为引子,状元楼也不至于受牵连!”  李平安将书册放回去,他对文林书院并无好感。  逐个书架看过去,取下几册三教典籍,回草芦慢慢诵读参悟。  最后来到杂书、话本区域,书架上放最多的竟然是《聊斋志异》,靛青色封皮画着满脸黑毛的雄壮道士,手持双剑做打鬼姿态。  “哈哈!”  李平安不自禁笑出声,引得附近书生看过来。  当即有书生问道:“老先生为何发笑?”  李平安拿下一册聊斋志异,指着封面说道:“可认得此人?”  “降妖除魔的燕赤霄。”  书生话音中带着敬佩,赞叹道:“当今佛道多腌臜之辈,然燕道长不圈地,不愚民,不惜己身为民除害,实乃吾辈之楷模!”  由于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所以没有子不语怪力乱神,著作四书五经的先贤,亦有“君子养浩然正气,百邪辟易也”之类的话。  “如今燕道长的名号,可不止在人中流传。”  旁的书生接茬道:“前些时日,有个海州来的商贾,言称沾染了厉鬼索命,情急之下请人画了燕道长肖像。”  “七尺画卷悬在正堂,恍若真人降临,吓得那厉鬼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  如此奇闻,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汇聚。  有人讲道听途说来的异事,诸如狐女、蛇女、龙女、蚌女、鬼女等等,过程大抵有些香艳,透露着读书人的优越感。  李平安眼神中闪过戏谑,待他们真见了妖鬼,仍然能硬气起来。  妖魔鬼怪化形时,修为深厚的才能完整,小妖小鬼都会遗留本尊特征。  这个时代的人没经历过兽耳娘的洗礼,见到半人半妖,多会吓得瘫软在地,唯有真正的狼人才能做骑士。  当真遇到积年老妖,更不要被美貌迷惑。  它们化形几百年,见过的经历过的不知凡几,怎么可能沉溺于情情爱爱。  活的越久,情愈薄!  几千年的老妖怪,为了个凡人要死要活,变成失去自我的恋爱脑,也只存在于书生臆想的话本中了。  先前书生锲而不舍的追问:“老先生,你还没说为何发笑?”  李平安笑着说道:“这世道有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却总有一些可爱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都能让人心生欢喜。”  世家啊,大族啊,阶级啊,特权啊,现在有,将来也不会断绝。  莫要困顿于解决不了的难题,当如燕赤霄这般,道法自然,踏实做好自己的事即为大道!  书生沉吟片刻:“老先生说话直白粗鄙,仔细想想,又有几分深意。”  李平安本想说一句云天水瓶,震慑书生后潇洒离去,或能留下一段隐士高人的传说。  终究是谨慎低调占据了上风,安心做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一如草芦教书十年,从未向孩童传授、灌输,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思想。  “诚惠,二十七两!”  掌柜的姓刘,八字胡一颤一颤,双眼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卢家人早已不接触买卖、铜臭,而是热衷于参加诗会、雅集,结交士子权贵,开启人家向簪缨世家的转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4章 青云覆灭 夕阳余晖。  李平安影子拉得很长,倒背着手,哼着小曲。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穿越三十余年,总算对这个世界有了些好的改变。  《聊斋志异》九成九归功于燕赤霄,李平安只是稍稍推动了下,百一功劳已志足意满。  “回头与学生讲讲聊斋,咱也算是联合创始人!”  一路出了西城门,来到济水渡口。  十余个客人正在等船,自从恒昌商号定了规矩,渡河价钱低了不少,而且再也没发生宰客的黑船。  本地人受益,外乡人安心,名声传出去,码头日益兴隆。  恒昌商号的股东是蛟龙帮堂主、头目,先前对朱田改收数为经营,心怀不满,屡有怨言。  现在收益翻了几番,顿时成了朱田拥簇。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李平安询问渡口管事,得知还要等两刻钟,便寻了个安静处翻看聊斋志异。  书中内容多为第一视角,讲述“贫道”,也就是燕赤霄斩妖除魔的经历。  少数记载同道经历,或道门先贤记载,或民间驱邪土方。  “第一篇,僵尸……”  僵尸算是仅次于鬼物的常见妖魔,獠牙利爪,铜皮铁骨,喜食鲜血,百姓深受其害。  燕赤霄路过江都县王家庄,听闻附近有尸祸,买了头猪放血吊在树上,树下挖了丈二深坑洞。  等到晚上,僵尸循着血腥前来,掉入陷阱难以挣脱。  泼上猛火油,足足烧了两个多时辰,坑中只剩下一截半尺长的不化骨。  故事末尾说明了僵尸来历,一种是葬在阴煞之地尸变,一种是未下葬含冤诈尸。  前者注意墓穴风水,后者劝人为善去恶。  “不化骨,僵尸脊骨凝练而成,坚逾精钢,可锻神兵,可炼法器……”  李平安眉头一挑,以神兵、法器为诱惑,引导武道高手斩妖除魔。  “随着聊斋的传播,或许会催生出职业除魔人,以猎杀妖魔鬼怪获取材料、报酬。”  晓之以利,远胜过晓之以理!  “先生!”  一道声音传来,将李平安从思索中唤醒,抬头看到个长衫青年,头戴崭新四方巾。  “你是……”  李平安仔细打量,与记忆中某位学生大体对上:“高京?”  高京上前几步躬身施礼:“学生拜见先生。”  李平安摆摆手:“无需多礼,看你这衣衫应是中了秀才?”  高京说道:“年初在新城做生意,恰好听闻夏闱消息,尝试着考了回,侥幸过了童子科。”  李平安面露异色,看来高京在新城的机缘很不错。  且不说如何获得新城户牌,仅仅蒙学水准,关系不硬绝对过不了童子试。  “几年不见,你成熟稳重许多,几乎认不出来了。”  草芦读书的历届学生,以高京最为调皮捣蛋,不写作业挨打是寻常事。  这厮花样百出,屡屡尝试蒙混过关,结果每次手掌都打肿。  高京感应到李平安目光,条件反射般将左手藏在身后,无论多少年过去,见到严师都会心生敬畏。  “这些年在外面闯荡,思索先生言辞教诲,每每都有新的感悟,后悔当年没有好生读书。”  “读书,什么时候都不晚。”  李平安从包裹中取出《四书章句说解》:“这是前礼部尚书所著,有益于科考答题,愿你日后能中举。”  秀才不用纳税、徭役,举人则有资格当官,成为“老爷”阶层。  高京微微躬身,双手接过书册。  “谨记先生教诲。”  二人叙了会话,等到渡船靠岸,一道回了沿河村。  ……  青云山。  孤峰入云霄,遂得此名。  山腰处有大片房屋阁楼,正中一座青云殿,殿门外有百余弟子修行剑法,呼喝声绵绵不绝。  正道宗门多用剑,耍起来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这时。  一声长啸从山间传来,如雷云滚滚振聋发聩。  “久闻青云派剑术玄妙,特意登门讨教,莫要让袁某失望!”  青云弟子闻言,纷纷厉声呵斥。  “哪来的狂徒?”  “诸师弟共结剑阵,将这狂徒拿下!”  “全凭大师兄吩咐!”  上百位弟子齐声应诺,各持长剑,按照平日演练布成剑阵,将宗门大殿挡在身后。  “土鸡瓦狗尔!”  来人说话间已经靠近,凌空跃过十数丈远,手中长剑翻转不休,凌厉剑气横扫四方。  刷刷刷……  青云剑阵顿时破碎,弟子损伤惨重,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七道身影从殿中走出,为首老者是青云宗主栖霞子,冷声道:“袁门主以大欺小,不怕江湖同道笑话?”  袁天星立在血泊当中,身穿玄色劲装,胸口绣着“天下”二字。  手中长剑通体赤红如火,剑锋铭刻云纹,不知何种材质锻成,恍如熊熊燃烧的三尺烈焰。  “玄剑门已经并入天下会,改为剑堂,袁某领堂主之位。”  天下会!  栖霞子眉头微皱,这是近几年崛起的江湖势力,接连吞并了数家传承百年的门派,凶名赫赫。  未曾想正道大派玄剑门,竟然成了天下会的堂口!  “袁堂主今日为何而来?”  “归顺,或者死!”  袁天星赤红长剑斜指栖霞子,厉声道:“不止青云派,大雍境内所有宗门,都要归顺天下会。”  “好大的野心!”  栖霞子说道:“天下会胆敢有此图谋,可曾问过朝廷,袁堂主莫非忘了天剑门的下场?”  天剑门曾是大雍正道魁首,鼎盛时剑客过万,结果在朝廷的打压下四分五裂,玄剑门就是其分支。  袁天星双目微眯,闪过恨意。  “会首乃周宗师弟子,纵使一统江湖,朝廷又能如何?”  “周宗师!”  众人面色剧变,那位慑服佛道,横扫大雍江湖,无人能敌。  栖霞子与左右长老商议片刻,袖口滑出青碧长剑:“若真是宗师传人,青云派愿尊号令,不过在此之前,还要领教袁堂主剑术!”  “请。”  袁天星腾空而起,剑光分化七道,竟敢以一敌七,剑挑青云宗主以及诸位长老。  “狂妄!”  栖霞子嘴上这般说,实则自知不敌,出手时使了个眼色。  六位长老与栖霞子相识数十年,早已心意相通,几乎不分先后的施展招式,或剑或掌,或腿或暗器,杀向袁天星周身各处大穴。  说是比试,却招招致命!  袁天星毫无惧色,真气涌入赤焰剑,以玄妙方式运转。  赤焰剑光脱离手掌,在外放真气的牵引下,绕着方圆丈许飞舞穿梭。  “啊——”  “我的手!”  凄厉惨叫响起,用腿的长老断了右腿,用掌的长老断了左臂。  栖霞子骇然道:“这是……失传已久的天剑诀?”  袁天星先是点头,旋即又摇头,挥手收回赤焰剑,只施展几个呼吸,真气消耗就超过半数。  “这是周宗师以天剑诀残篇,融入道门飞剑之术,新创的以气御剑之法,比二者更为玄奇精妙!”  半月后。  一则消息震动江湖。  数百年传承的青云派,归顺天下会,门人弟子并入剑堂听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5章 一拍即合 世界从来不以谁为中心。  朝堂在变化,世家在发展,底层的人向上爬,江湖争端从未停止。  寿元有限,只争朝夕。  唯有李平安能慢悠悠的生活,不在意任何风云变幻,听到青云派覆灭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  “仇家就这么没了?我还没出手呢!”  李平安心生欢喜,又有些怅然,轻轻松松的将仇家熬死,终究是有几分不爽利。  一大早登门拜访的朱田,见李平安神色有异。  “唐先生与青云派有旧?”  “略有几分香火。”  李平安问道:“青云派现在如何了?”  朱田说道:“天下会四下扩张,杀伐不断,青云七老死的死,残的残,日后再难重建宗门。”  昨日名宿,今日枯骨,江湖就是这么残酷。  李平安好奇道:“天下会究竟什么来历?朝廷竟然坐视不管?”  江湖可以混乱,却绝不能统一。  敢言立盟主者,与谋反无异!  “会首自称周宗师弟子!”  朱田说道:“周宗师弃官从武之后,一直在襄山潜修,从未收任何弟子,江湖同道认为天下会在吹嘘、攀附。”  李平安眉头微皱,据他所知,周纪还真的有个弟子。  当年在天牢,周纪指点废太子装疯,既因东宫侍读为人臣本分,又因喝了敬师茶,正式收了废太孙为学生。  如若天下会是废太孙创建,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那会首年岁多大?”  朱田回答道:“传闻尚不过三十,然真气浑厚如海,身法快如鬼魅,单打独斗大败纯阳道宫玄诚观主。”  纯阳道宫乃江南武林魁首,天下会取而代之,威震大雍江湖。  李平安心底默算,年岁大约对得上。  “日后有天下会的消息,劳烦朱帮主告知一二,我读书又习武,对文武双全的周宗师敬仰万分。”  “记得了。”  朱田沉吟片刻,说道:“天下会来势汹汹,上月有正道名宿传讯四方,号召北方各大门派联盟,恒昌商号在受邀之列。”  “帮中多数人认为,天下会必败,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一时拿不定主意,特意来请教先生。”  寻常江湖人眼中,野心勃勃的天下会就是反派,维持江湖稳定的宗门是正派,自古以来邪不胜正。  所以联手镇压天下会,分而食之,得名又得利。  李平安说道:“好不容易上了岸,就不要再管水里的事了。”  “江湖,上岸……”  朱田仔细琢磨,愈发觉得这个词用的精妙,拱手道:“多谢先生指点。”  京城帮派不同于地方,赖以生存的不是武道、门人,而是隐藏在幕后的朝中大人物,更像是白手套。  所以无需参与江湖纷争,也不必在意正邪,靠山不倒帮派不灭。  李平安说道:“纵使我不提醒,你也能想通其中关隘。”  正说话时。  高京穿过桃林,来到草芦前。  “先生,我来还书了。”  “坐下喝茶。”  李平安介绍道:“高京,教了这么多年书,只这个他考中了。济水龙王朱帮主,船通南北,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侠!”  “谬赞谬赞。”  朱田说道:“我就是个大老粗,高兄弟贫苦出身考中,必然天赋惊人,将来位列朝班还请多多照顾。”  “久仰朱帮主威名。”  高京将借读的书册放下,麻布包着崭新如初,小心看了眼李平安,略带愧色的说道。  “我这秀才也不是正途,得义父照顾,方才侥幸过考。”  县试选拔秀才,不似府试、会试严格,由县令、教谕出题监考,关系到位了很容易作弊。  秀才不能入仕,所以不大规模舞弊,百官睁只眼闭只眼。  哪天官员告老还乡,也能借此众所周知的漏洞,为族人后辈谋个出身,不至于沦落为农籍。  朱田追问道:“不知高兄弟义父是谁?”  “安昌通判!”  高京说道:“前年在新城经商,见有人落水呼救,我将他救上来后,得知是通判独子,借此机会拜入义父门下!”  大雍占据的新城,划入安昌府管辖。  通判掌管粮盐、水运和诉讼,又有监察府尹之责,作为府衙二把手,安排个秀才轻而易举。  “竟是通判之子,失敬失敬。”  朱田顿时亲近了许多:“我正打算在安昌建立分号,还请高兄弟引荐,将来定有厚报!”  高京面露喜色,连忙答应道:“朱兄放心,我这就回安昌拜访义父。”  “高兄辛苦!”  “朱兄抬举!”  李平安端起盖碗,吹了吹热气,不急不缓的品茶,静静的看着朱、高二人称兄道弟。  两个聪明人,几句话就能交上朋友。  高京回来一年有余,从未与人提及通判义父,大抵是寻常人不配知道,免得为闲杂人等浪费情分。  毕竟救命之恩终究会消耗殆尽,已经换个秀才,剩下的换不来举人。  今天遇到朱田,高京立刻抓住机会,打出了义父牌。  通判执掌钱粮水运,恒昌商号船通南北,联手经营必然能赚的盆满钵满,撮合此事的高京居功甚伟。  举人,也不是不能运作!  朱田闻弦音知雅意,当即决定建立分号。  这生意不在乎赚银子,只要能拉拢安昌通判,幕后靠山就会满意,朱田的帮主之位就更稳固。  安昌通判也不会拒绝,既能赚银子,又与朝堂大人物搭上关系,仕途愈发顺畅。  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至于过程中产生的官商勾结、科考舞弊、结党营私等等,那都是些许小问题,做人要有格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李平安放下茶碗:“今儿这茶有些苦了。”  朱田很有眼色,起身告辞道:“回头我让人让人送来好茶,江宁府的眉山小种,清香甘醇。”  高京说道:“安昌亦有好茶,待学生回来,定为先生带几饼。”  李平安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逐渐重合到了一起,微微摇头。  “咱还是喜欢喝大碗茶。”  从袖口摸出半块玉佩,由于长时间盘玩,断裂缺口已经变得圆润,如同初七八的月亮。  “青云宗覆灭,我可以回去继承祖传铁饭碗了!”  草芦教书悠闲似避世,回天牢当值如出世,出世清净修心,入世红尘做人,一出一入得悟修行至理。  李平安取出农医手册,经十几年间编撰,上半本终于定稿。  “聊斋志异已经广为流传,我也得赶赶进度,再拖延几十年不写,只能烧给燕道长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6章 众叛亲离 日暮时分。  苏府。  由于长久未修缮,大门老旧,牌匾斑驳,似是深山老林中的废弃庭院,与周边奢华府邸格格不入。  老门房打着瞌睡,忽然感到一阵凉风。  睡眼惺忪瞥了眼,大门开了道缝隙,只以为是让风吹开。  “这还没立秋,怎么就刮起北风了?”  老门房颤颤巍巍关上门,直接插上门闩,自从主家入阁拜相,府上就再也没人来过。  别的阁老门庭若市,苏府门可罗雀。  打开门的那缕风,一路从前庭飘到内院,占地数亩的偌大宅子,只有几个做饭、洒扫老仆。  空荡荡,静悄悄。  直至书房外,清风落地化作人形,径自推门进去。  苏明允正在吃饭,只一碗粥,一碟苦瓜,听到声音抬头,见到来人面露笑容。  “周先生怎么有空来我这?”  “心血来潮,便过来看看。”  周纪身穿淡青长衫,上半身犹如实质真人,下半身逐渐变得虚幻,双脚朦朦胧胧一团雾气。  苏明远惊叹道:“先生神通,已近乎仙人。”  “世上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阴神出窍。”  周纪飘到书桌前,瞥了眼清淡饭菜:“反倒是苏大人,堂堂内阁首辅,竟然吃的这般寒酸?”  苏明允夹起苦瓜丝,颇为享受的品尝:“先苦而后清,实乃上等美味。”  “你味觉已经失灵了!”  周纪双目灵光闪耀,将苏明允看了个透彻,外表看似精神矍铄,实则五脏衰竭油尽灯枯,当即劝说道。  “新政已经推广贯彻,何必再留恋权势,不如辞官告老,急流勇退,保全生前身后名!”  “退不了。”  苏明允沉声道:“昨日喜公公私下传旨,陛下命我借西征大胜之势,继续推进新政,达成官绅一体纳粮!”  周纪皱眉道:“此政虽善,施行起来却千难万难,几乎不可能成。”  政策制定的再好,也需要官员具体推行。  所有官员都是士绅阶层,让他们去收自己的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明允说道:“陛下也没想着做成,否则怎么让喜公公传信,而不是召去御书房议政?”  周纪稍加思索,明悟其中缘由,话音中带着怒气。  “永兴帝故意将你推至风口浪尖,待到群情激奋,再杀了平息士绅怒火?”  苏明允咀嚼苦瓜丝,隐隐约约能品尝到一丝苦味,无奈道:“大抵是如此,用我这人头安抚世家。”  周纪冷声道:“十几年君臣情谊,携手开创中兴大业,竟然连个退路都不给留?”  “哪里来的情谊?”  苏明允说道:“寻常人心或许能暖热,然而坐上那个位置,就已经不是人了!”  皇帝是国家机器,只会做应该做的事,杀需要杀的人。  新政损害了世家利益,永兴帝为了江山稳固,杀苏明允给世家一个交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雍,问心无愧。  周纪说道:“能否不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维持新政现状,我能保你平安无事。”  苏明允眼中闪过希冀,笑着说道:“万一……能成呢?”  周纪沉默半晌,叹息道:“我不如你多矣!”  苏明允说道:“先生神仙中人,无需在意凡尘俗事。”  “我这神仙只能装神弄鬼,于天下百姓无益。”  周纪眼中闪过狠厉,幽幽说道:“如若永兴帝忽然崩了,以苏大人权势,可否任意施为,革新朝政?”  当年冒死直谏的国朝忠臣,历经风云变幻,早已经没了愚忠念头。  非不忠,只是不忠于皇帝!  既然为了国朝安稳,苏明允可以死,那为了天下百姓,永兴帝也可以驾崩。  “先生这么问,已是知晓答案,又何必徒劳。”  苏明允说道:“当今称得上锐意进取的明君,那几位皇子个个不成器,至多做个平庸守成之君。”  “更何况想我死的人,可不止陛下、世家,此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多少人在等着那一天,纵使陛下不想,也会有无数人推着去做,骆一夫,徐德业,许博赡……咳咳咳!”  苏明允神情激动,剧烈咳嗽几声,歇息许久方才平复心绪。  捋了捋两鬓白发,蓦然间双目泪流。  苏明允不在意世家报复,本就是生死仇敌。  也不在意永兴帝举起屠刀,自始至终就是互相利用。  却难以接受同袍称陌路,眼见着新政没毁于世家,而是随着改革者的变质,自然而然的消亡泯灭。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周纪劝说道:“任何人都有私欲,苏大人不妨放宽松些,只要于新政有益,些许罪状可以宽恕不追究。”  礼部侍郎骆一夫,苏明允好友,涉嫌科考舞弊阖家流放。  徐德业则是苏明允同窗,历州府后入户部,不出意外必然入阁,因纵子行凶而削官夺职。  许博赡未拜苏明允为师,却有师徒之实,年仅三十便在翰林院观政,结果因贪墨之罪入狱。  此类官员,数不胜数。  苏蛮子严苛律法,不止针对敌人,对自己人一样狠,以至于麾下官员个个谨小慎微。  改革未成时,尚能同心协力。  现在新政官员在朝堂权势滔天,形成了庞大的党派、山头,却没能获得相匹配的利益,必然滋生怨恨。  苏明允摇头道:“施行新政是为生民立命,若是为了新政而无视律法,放纵党羽,那新政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同党都变了,苏大人为何还护着?”  周纪说道:“索性平日里可以多多走动,年龄相仿的称兄道弟,小一辈的收为义子学生,将关系绑死了,他们就盼着你长命百岁!”  新政官员与苏明允离心离德,既是利益使然,又因无实质的私人关系。  抄家灭族影响不到他们,而且没有苏明允领导,新政官员也能在朝堂中立足。  “这是权臣手段,我不取也。”  苏明允说道:“本官不打算造反,也没想过摄政,所以注定死路一条。既如此,又何必牵连无辜,他们活着还能维持新政!”  既叹息同袍变质,又希望他们能守护成果,免得夙愿东流。  周纪闻言,知晓劝无可劝。  “苏大人有什么遗愿,可以托付于我,定当尽心竭力完成!”  “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  苏明允说道:“她为我生儿育女,我却害得她身死族灭,将来上了刑场,还请先生救走犬子。”  “定护得令郎周全。”  周纪点头答应,又说道:“不如将苏大人一并救走,皇子平庸,或许有其他宗室成器!”  苏明允问道:“先生说的可是废太孙赵烨?”  周纪微微颔首,当年在东宫收赵烨为学生,录入了宗室典籍,并非什么秘密。  苏明允又问:“赵烨建立天下会,意图一统江湖,当真得了先生支持?”  “没有,那是他自作主张。”  周纪话音一转。  “哪天苏大人上了刑场,我就真的支持赵烨,无论最后成败,总能恶心一番永兴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7章 故人故事 永兴十六年。  秋。  苏明允上书,言称百姓苦役税日久,请天下读书人共担之。  霎时间朝堂汹涌,群臣极力反对。  平日里喊喊口号也就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分给百姓好处,更不可能割自己的肉喂泥腿子。  当日。  三位老孺撞庭柱,血溅勤政殿。  是夜。  数十刺客潜入苏府,意图诛杀读书人的叛徒,结果无一能杀入苏明允十丈范围。  仙剑环绕,靠近者死。  朝堂江湖种种变故,尽数落入永兴帝眼中。  既不支持苏明允,也不反对变法,静等双方决出胜负,谁赢永兴帝就支持谁。  万一变法成功,获益的也是大雍皇族!  ……  兴化坊。  甲二十六号院。  门口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  冬日里落尽了叶子,风吹过簌簌作响,扭曲尖锐的树枝直刺辽阔蔚蓝的天空。  “好久不见。”  李平安笑着对枣树说话,又像是对自己说。  院门早已毁坏,踩着厚重的落叶进去,率先看到粗壮的葡萄棚,十几年过去长到了大腿粗。  寒冬腊月,藤蔓仍然翠绿。  树根虬扎拱破地面,如同一条条蟒蛇,在院子中钻来钻去。  李平安绕着藤蔓转了几圈,发现翠绿的表皮上,赫然生有血管般的赤色脉络,刺破后渗出殷红汁液。  “这还是葡萄树吗?”  真气运转至施展先天灵目术,瞳孔化作淡金色,从枝叶到根茎盯着葡萄树观察。  “还没有凝成魂魄,尚未成妖!”  植物成妖第一步就是凝魂,没有诞生灵魂的奇花异草,只能算是珍贵药材。  李平安隐约有所猜测,寻来铲子四下挖掘,埋在地下的果然尸骨消失不见,连最坚硬的头骨、股骨都化作泥土。  “这等毁尸灭迹才叫干净!”  地下埋的可不是寻常尸骨,无论剪径贼人还是除魔侠客,全都武道修行有成,体内蕴含炼体、真气等超凡能量。  葡萄树吞噬了大量尸骸,逐渐异化成了灵木。  “等来年结了葡萄,寻人试试灵果效用,若只是滋味鲜美,到时候砍了换成桃树。”  草芦隐居十几年,李平安已经成了种桃好手。  这时。  东邻家听到声响,墙头伸出个小脑袋瓜,梳着冲天辫,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你是谁?”  李平安笑道:“我是李易。”  孩童皱眉想了很久,疑惑道:“李易是谁?”  “李易就是李易。”  李平安反问道:“你是谁?”  “俺不告诉你俺叫刘二宝。”  孩童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忽然有人抓住他的后颈,啪啪啪几巴掌打在屁股上。  “说了多少次不能爬墙头。”  呜呜哇哇的声音响起,随后墙上露出个大人头,正是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汉子。  “俺是刘大壮,小兄弟从哪里来?”  李平安已经卸去苍老妆容,施展移筋易骨之术,化作国字脸憨厚青年,从怀里取出户牌和地契。  “我是李平安的徒弟,从安昌府过来,去年师父逝世,便来京城闯荡闯荡。”  “李爷的弟子!”  刘大壮查过户牌,顿时放下戒心,略带几分羡慕的说道:“早些年俺也想拜师,李爷说俺不适合练武,就该老老实实卖糖葫芦。”  李平安记得此事,那时候汉子才十来岁,活泼好动的青葱少年,转眼间为人夫为人父。  “刘大哥是否后悔没练武?”  “早些年后悔过,现在感激李爷还来不及。”  刘大壮说道:“当年坊间出了个大人物,不少跟着练武厮混,风光了一阵子,结果抓的抓,判的判。”  “年岁大了才明白,平平安安就是福啊!”  大人物指的就是张大海,涉嫌谋反斩首,麾下帮众虽死了死罪,但是家产基本都罚了个干净。  “说得有理。”  李平安清理着庭院,旁敲侧击打听坊市变化。  十年人世几翻新,弹指一挥间,熟识的左邻右舍老的老,死的死,又有少年长大成人。  傍晚时分。  腐朽的门窗全部拆除,明日请木匠定做安装,买来褥米面等日用品,屋子勉强能住人。  李平安熬了一大锅肉粥,呼噜噜吃了个干净,大约七分饱。  “好些年不练拳,也不知手生没有。”  草芦教书这些年,村民供养的饭食勉强饿不住,卖桃的铜钱用来买书,气血体力难以支撑外炼功法。  现在身份是江湖少侠,继承了李爷遗产,倒也不用装穷。  李平安摆开拳架,从龙象一重练到四重,三十六种动来回练几遍,腹中又咕咕作响。  “待炼至九重,岂不是日食一牛?”  又吃了锅肉粥填补肠胃,盘膝打坐修行大蟾气,最后观想青阳经,直至寅时和衣而睡。  翌日。  清晨。  李平安站在没窗子的窗户前,晨曦映在身上,不禁面带笑意,终于恢复了曾经规律生活。  练功、睡觉,只差一个当值。  李平安揣着手,慢悠悠在街上闲逛,一路来到同福酒馆。  撩帘进去,店中大多位置都空着,只四五桌客人低声说话,显得颇为安静。  伙计躬身迎接:“客官,里边儿请。”  “一壶酒,一叠茴香豆。”  李平安习惯的坐在靠窗位置,刚刚倒上酒,对面就坐下个半老徐娘,上下打量许久。  “你就是李爷的弟子李易?”  李平安点头道:“这么快就传开了?”  “兴化坊少有外人搬来,更何况那是李爷的宅院。”  老板娘说道:“平日里我家那口子巡街,路过时会特意照看,发现有乞丐流民偷住,就驱赶去别处。”  李平安拱手道:“劳烦。”  老板娘吩咐伙计,换上大碟茴香豆:“易哥儿这口味,与李爷一模一样。”  “受师父影响,习惯了。”  李平安没想过完全改变自己,毕竟要假扮徒弟、徒孙数十上百年,将来还要化作其他身份。  天长日久,或许真的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于是留下些无关紧要的小习惯,譬如茴香豆佐酒、过年吃饺子等,随时锚定本我,明悟自身。  正说话时。  一名青衣少女进门,明媚皓齿,步伐轻快飘逸。  “娘。”  “芸儿过来。”  老板娘介绍道:“这是你易哥哥,以后多多亲近。”  聂芸福了福身子,脆生生道:“见过易哥哥。”  李平安幽幽地看了眼老板娘,答应一声便自斟自饮,没有继续与聂芸叙话的意思。  老板娘问道:“易哥儿有什么打算?”  李平安说道:“师父在天牢有不少好友,过些日就去拜访,日后在天牢做个狱卒。”  “天牢阴森恐怖,不是善地!”  老板娘劝说道:“你聂叔是兵马司队正,暂且在他麾下做兵丁,只要武道实力强横,很快就能升职。”  李平安婉拒道:“去天牢当值是师父的意思。”  天牢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更何况除了天牢,哪里去寻那么多愿意为医学献身的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8章 莫谈国事 李爷徒弟到来,左邻右舍稀罕了几天。  喜欢讲古怀旧老人,向后辈吹嘘当年李爷威风,言语间多有夸张。  某些编纂出来的传奇经历,好像真的一样,连李平安都听的津津有味,差点以为长生天赋暴露了。  过了些时日,就没人在意了。  百姓要忙着是讨生活,哪有功夫去关心别人。  李平安每日练功、闲逛,忽然从乡下回京城,需要一段时间恢复适应,这恰好也符合“乡下小子进城”的人设。  又因为人海派,时不时请客吃酒,坊间青年尊称为“李哥”。  这日。  永兴十六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更早一些。  李平安来到同福酒馆,撩门帘进去,腾腾热气扑面而来,客人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拍桌子瞪眼,嘈杂吵闹声不绝于耳。  伙计麻溜的上前迎接,径直引到靠窗位置。  “李哥,今儿照旧?”  “嗯。”  李平安坐下后,招呼不远处青年:“三子,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李哥没听说?”  三子是个掮客,靠着拉纤搭桥过活,消息最是灵通:“今早京衙贴了榜文,说是朝廷要变法!”  李平安好奇道:“怎么个变法儿?”  三子肩膀一耸一耸,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从今儿往后,学老爷、官老爷都得当差、纳粮。”  “还有这等事?”  李平安瞥了眼皇宫方向,世人皆知当今爱惜名声,誓要做明君圣主,如若动了士绅的利益,怕是死后骂名不断。  “那还能有差?榜文署名是苏青天!”  三子环顾一遭,目光落在穿长衫的老者身上,故意的高声嚷道:“苏青天是文曲星下凡,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客人纷纷附和,属实苏明允上任之后,大雍朝换了气象。  长衫老者沉声道:“读书人不当差,不纳粮,此乃千古至理,岂能改变?”  三子似与这长衫老者有间隙,当即反驳道:“丁口税也是千古至理,废了难道不是好事?”  “好,好,好!”  客人连声叫好,与一体纳粮相比,丁口税的改变更贴近百姓。  长衫老者睁大眼睛,额头条条青筋绽出,怒道:“如此恶政,令纲常不存,贵贱无等,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待贤之道!”  三子挺胸叉腰,嘲讽道。  “你这老倌儿扯什么贵贱,考了几十年都中不了秀才,一样和咱当差、纳粮,屁股却坐在老爷那边儿!”  长衫老者涨红了脸,喃喃自语念诵之乎者也,引得客人哄堂大笑,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李平安听着旁人议论,知道长衫老者是个老童生,平日里靠着写信为生。  前些日三子撮合了笔买卖,请老者写了契约,未曾想老者指出了契约陷阱,搞砸了三子的生意。  自此结下了梁子,三子只要有机会,就会出言挤兑老者。  一阵香风吹来,聂芸落座对面,笑着问道:“易哥哥,你怎么看苏青天变法?”  李平安喝了碗酒,随口说道:“坐着看。”  自从不经意间显露外炼淬骨,就成了老板娘眼中的金龟婿,当年没能与“师父”扯上关系,现在撮合女儿与徒弟。  聂芸诧异道:“易哥哥不看好苏青天能成?”  “我可没说。”  李平安并非不看好苏明允,而是认为注定失败。  榜文署名苏明允,而非永兴帝发布诏书,已经说明当今对变法是迟疑态度。  前世历史上也有人变法,恰好与永兴帝相似,排行都是老四,他能成功的根本原因,是国朝有另一批铁杆支持者。  读书人当差纳粮,铁杆不需要!  这样才能在变法中稳定朝纲,否则没了支持者,大抵也会变得易溶于水火。  归根结底,皇帝不是神仙佛魔,也不是圣人、天子,难以一个人去统治偌大的国家。  皇帝需要读书人,或者说一个食利阶级,才能地位稳固。  聂芸又说了几句话,见李平安敷衍应付,颇为无趣,借口帮母亲招呼客人便离开了。  三子怼赢了长衫老者,得意的作了圈揖,熟稔的坐在李平安对面蹭酒。  “李哥,芸姐儿怎么走了?”  李平安反问道:“你喜欢她?”  三子面色微红,打了个哈哈遮掩尴尬:“芸姐儿是坊间大美人,哪个不喜欢,娶了能得个酒馆,还有个当官的丈人。”  “喜欢就去追,背后偷看有什么用?”  李平安对聂芸没有丝毫动心,或者说对任何女子都一样,天然的戒备心让他怀疑所有靠近的女子。  反而不如勾栏听曲轻松,逢场作戏,银货两讫,只走肾不走心。  “咱配不上人家!”  三子目光忧郁,努力学着公子哥伤春悲秋,偏偏有几分掩盖不了的油滑狡黠,以至于模样不伦不类。  李平安不禁莞尔,鼓励道:“太祖起于微末,而立之年尚出海打渔,你还未二十岁,切莫自怨自艾。”  “说得有理!”  三子按下沮丧,举杯说道:“苏青天似我这般大时,吃了上顿没下顿,短短十年当了阁老……”  李平安打断道:“喝酒喝酒,莫谈国事。”  三子皱眉道:“莫非李哥与那腐儒一般,反对苏青天变法?”  “谈不上支持或反对,不愿招惹麻烦而已。”  李平安说道:“说了不中听的话,让人扣上个妄议国事的帽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三子接触南来北往的商贾,称得上见多识广,说道:“朝廷还能管老百姓的嘴?”  “平日里不管,现在可说不准。”  李平安没有再多解释,三子非是不听劝的性子,回头仔细琢磨也能明悟。  朝堂大佬斗法,万一苏明允赢了,败了的士绅拿嚼舌根的百姓撒气。若是苏明允输了,那就成了同党,说不准就能天牢相见。  来来回回,总是屁民遭罪!  果然。  翌日一早。  李平安在街上看到了巡逻差役,四处巡逻抓人,罪名是妖言惑众,危害朝廷安定祥和。  熟人在街上遇见,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只敢说“吃了么”、“天儿不错”、“回见”这三句。  来到同福酒馆,客人稀稀落落七八个。  李平安坐下不久,又有人撩门帘进来,正是昨天憋屈无奈的长衫老者。  风头转变,老者重新得意起来。  花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换了身七成新的长衫,红光满面,似是中了举人老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39章 重回天牢 老者径自走到正中桌子,正襟危坐,目光扫过四周。  客人为气势所摄,缩头赔个笑脸,唯恐老者举报了昨日言论,让差役抓去打板子。  伙计躬身过来:“范老爷,您要点什么?”  老者听到这称呼,晕乎乎就像喝了美酒佳酿,本想着吃顿好的庆贺,摸了摸袖口的几文钱,瞥了眼悠闲喝酒的李平安。  “温一壶酒,一碟茴香豆。”  “好嘞,客官稍等。”  伙计答应的响亮,眼神却带着几分鄙夷。  老者心思敏感,最是在意别人眼神,连忙解释道:“回者,复也,回水也,正应今日喜事。”  伙计扯了扯嘴角,偏是穷酸多怪事。  人家吃茴香豆是喜好、传承,你这厮就是穷,只剩下嘴硬了。  老者吃一口酒,捻一粒茴香豆,只觉得满口生津,心中丁点儿不快烟消云散。  “这般吃法别有一番风味,回头记在杂记中,日后或能流传!”  正在这时。  兴化坊何坊正带着两个白役,进门与老板娘打招呼: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在墙上贴了张布告。  ——妄议朝政者,杖三十!  “嚯!”  李平安诧异出声,士绅反击来的迅猛酷烈,严禁新政议论、传播,显然一体纳粮触动了他们根基。  士绅阶层彰显决心、力量,也是在逼迫永兴帝表态。  若是永兴帝失去读书人支持,令不出宫禁有些夸张,但是圣旨出了京城就是废纸,下面官吏必然阳奉阴违。  要么永兴帝换个食利群体统治百姓,譬如军卒,譬如佛道。  何坊正来到窗前,笑着说道:“易哥儿,喝着呢。”  李平安拱拱手说道:“家里闲着无事,吃酒消磨消磨,何大哥坐下喝几杯?”  “改日得空,今儿有要紧差事。”  何坊正说道:“昨天与我爹讲起易哥儿,他说和李爷是好友,理应照顾,若你不嫌弃,帮着坊间收杂费。”  坊正是无品级的胥吏,类似于衙门捕头、天牢班头,可以招募白役处理坊间治安、卫生、市场等事务。  朝廷只发坊正的俸禄,白役的银钱需要坊正自行筹措。  r>于是就有了“杂费”,诸如治安费、摊位费、卫生费等等,杂七杂八没有具体定数,能收多少全凭本事。  这是个肥差,显然老何坊费了心思。  “多谢何叔关心。”  李平安推辞道:“师父教了不少牢里的本事,且先去天牢走动走动,若不能徒承师业,再劳烦何大哥!”  “理应如此。”  何坊正微微颔首,他最是支持父子、师徒相继,认为这就是最好最稳定的秩序。  哪个敢挑战秩序,可不止受何家报复,京都百零八坊都无立锥之地!  李平安与何坊正客套几句,约定得空登门拜访,回来继续坐在窗边吃酒,耳听八方,从客人说话声中了解京城变化。  酒足饭饱离开酒馆,李平安东瞅瞅西看看,走街串巷仿佛无业闲汉。  如此行径,却也符合乡下小子进城。  入夜。  万籁俱寂,只余几声犬吠。  更夫拿着梆子,咣咣咣敲响铜锣,扯着嗓子高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道黑影借着夜色遮掩,循着墙角飞纵,速度快若闪电。纵使更夫瞅见了,也只以为是看花了眼。  李平安穿街过巷,翻墙过户进入一处院落,隐在暗处偷听院落主人与媳妇说悄悄话。  绝非听墙根,而是暗中窥人才能看得清!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朝廷政策忽左忽右,风头一日三变,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  今儿苏相占了上风,明日国子监书生宫门前静坐。  初时百姓尚且支持,随着不断来回往复,始终难以向士绅收税,再而衰三而竭,慢慢就没人再议论新政。  如同过时了的热搜,先前再怎么火热,拖个十天半月就凉透了。  或许苏明允仍然在坚持,却已经没人在意。  #每次出现验证,请不要使用无痕模式!  简而言之,一个“拖”字诀,古往今来都好用!  转眼到了年关。  腊月廿三过了晌午。  李平安拎着果脯糕点,两坛陈年十里春,来到安业坊乙十八号院。  朱红大门,青砖灰瓦,古朴简约的两进院子。  咚咚咚!  李平安扣动门环,朗声道:“请问常大人在家吗?故人之后,冒昧拜访。”  常书吏是常管营之子,其父卸任管营后,为避讳朝廷律法,与前书吏互相举荐对方儿子,成为了九品书吏。  当年李平安离开天牢,与牢中诸官吏留了人情,其中以牛校尉的玉佩、陈司狱的字帖最为贵重。  奈何陈司狱、牛校尉具已高升,人一走,茶就凉,不适合再插手天牢事务。  李平安打听清楚天牢故人后,左挑右捡,来回对比,最终选定了性子沉稳、行事低调的常书吏。  其他几家庭院太奢华,高门大户的少去沾染。  夜间盯梢了些时日,摸清了性格喜好,确定常书吏是个不好、不坏的官儿,方才登门拜访。  正思索间。  大门缓缓打开,老门房问道:“哪里来的故人,可有凭证?”  “安昌府,李易。”  李平安从袖口取出锭银子,轻轻一捏留下手印:“家师曾在天牢当值,外出云游时,老常大人赠了这银锭。”  老门房躬身接过银锭,不敢怠慢连忙去通禀。  片刻后。  大门洞开,常书吏大踏步赶将出来,行走间衣衫猎猎生风,不似个书吏更像是个武夫蛮子。  “李兄弟,快请进!”  “常大哥!”  李平安闻弦音知雅意,顺杆向上爬,三五句话便与常书吏拉进了关系。  一路来到书房。  常书吏命人上茶,旁敲侧击询问天牢之事。  李平安一一作答,牢中规矩无不通晓,某些秘辛非天牢当值难以知晓。  “师父临终前叮嘱我,祖传的铁饭碗不能丢,混江湖打打  杀杀丢性命,哪有去天牢送饭安稳滋润。”  “这性子……果真与父亲说的一般谨慎!”  常书吏顿时信了九分,三分来自试探,六分来自银锭上的手印。  那锭银子是不是当年信物,已经不重要了。  “明儿李兄弟就去牢里当值,暂且跟着吴差拨巡逻。”  “多谢常大哥。”  李平安不奢望立刻就送饭,伙房涉及狱卒、犯人吃喝,万一图谋不轨下毒,那就出了大祸事。  毕竟初来乍到,不知根底,常书吏心有戒备也是正常。  说不准还会派人盯着,记录李平安举动,直至确定他不是探子奸细。  这只是些许小事。  李平安无需去刻意证明什么,只要安安稳稳的在天牢当值,熬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怀疑不攻自破。  拜访目的达成,李平安话音一转。  “常大哥步履矫健,可是练了道家轻身功夫?”  “瞒不过李兄弟。”  常书吏谈论武道,顿时来了兴致:“我自幼好武,可惜天赋寻常,至今仍未有所成。”  李平安指点道:“道家步法,皆脱胎于阴阳八卦,大人可买些道经来读,触类旁通或有所得。”  “练武竟然还要读书?”  常书吏诧异出声,请教道:“李兄弟还请详细说说,牢里那些个凶人,个个都是粗胚,只知练法不知根本!”  李平安读了十几年道经,又修行道门太极秘传,寻常道士都比不过他,给常书吏将经当然没问题。  从两仪到四象,从六合到八卦,一一映照轻功步法,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常书吏听的入神,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直到仆役提醒晚饭才回过神来。  “李兄弟,今晚咱们彻夜畅谈!”  李平安颔首答应,一道吃罢饭,在书房品茶论道,直至子夜时分才告辞回家。  翌日清晨。  天牢。  李平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牢门,可惜门口的狱卒不姓王,抬腿进去点卯当值。  #每次出现验证,请不要使用无痕模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第40章 人非物是 藏蓝短打。  黑裤长靴。  腰间挎着短刀。  李平安换上新领的工装,迈着八字步进入牢房,率先闻到了熟悉的腐臭气味。  深深的吸了口气,露出怀念的神色。  “还得是这个味儿!”  天牢仍然是昏昏暗暗,时不时传来犯人的惨叫声,潮湿的墙壁,阴冷的牢房,十几年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人生是个圈,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原点。”  李平安熟门熟路的来到牢房中央,见到一群狱卒围着桌子耍钱,嘈嘈杂杂很是热闹。  地界还是那处地界,桌子还是那张桌子,骰盅、骰子也没变,流转几代人已经磨的发光。  可惜耍钱的人都变了,隐约有几个看着眼熟,可能是哪个同僚的儿子孙子,铁饭碗又传了一代人。  李平安走过去,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狱卒们借着头顶铜灯,瞪圆了眼盯着骰盅,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喊着想要的点数。  站着看了片刻,李平安拍了拍旁边狱卒肩膀。  “兄弟,哪个是吴差拨?”  狱卒回头看了眼,竟然是个陌生人,诧异道:“新来的?”  李平安解释道:“我师父曾是牢里的老人,走了常书吏的门路,来牢里找个差事营生。”  这类事在天牢不稀罕,狱卒属于贱籍、贱业,有些老狱卒赚够了银子,想办法给儿孙洗白做良人,又舍不得肥差油水,于是安排亲戚、弟子顶岗当值。  狱卒指着个马脸中年说道:“那位就是吴差拨。”  吴差拨正在坐庄,全神贯注的摇骰子,嘴里念念有词的祈祷,哗啦啦摇了许久才将骰盅放下。  眼见着狱卒们买大买小来回换,催促道:“赶紧的,买定离手!”  李平安从袖口摸出碎银子:“我能下注么?”  “以后都一口锅里抡勺的兄弟,当然能玩。”  狱卒顿了顿,提醒道:“下注莫要太大,输了赢了都不好看,小赌怡情,不伤和气。”  “明白。”  李平安微微颔首,自是知道其中道理,当年就有个赢钱没够的同僚,很快就遭人举报进去了。  随手将碎银子放在中间圈里,赌骰子数出小。  吴差拨等众人下注结束,对着骰盅吹了口气,缓缓掀开,看到四五六三个点数。  “怎么又是大,连开三把!”  “老吴手气好生壮。”  “嘿嘿嘿,终于回了本……”  输了的唉声叹气,赢了的眉飞色舞,狱卒们很快将银钱分干净,李平安的碎银子归了吴差拨。  正好借此机会搭话:“大人今儿财运当头,厉害厉害。”  吴差拨睨了一眼,上下打量:“你就是常书吏说的李爷弟子?”  “正是。”  李平安躬了躬身,没有因为实力强横就盛气凌人,既然打算在牢里长久当差,就得真正融入其中。  和光同尘,与卷同舒。  吴差拨捏了捏赢来的碎银子,谁不喜欢知情识趣的下属,笑着点头说道。  “听人讲过李爷威名,你以后就跟着咱当值,好处绝对少不了。”  说罢又介绍了同桌耍钱几位差拨,分别姓常、许、杨、刘,正好与牢里几位大人同姓,其中关系不用说也知道。  李平安一一打招呼认识,然后就站在吴差拨后面,看着众人继续刷钱。  偶尔下场押一把,结果自然是输,临近下值时分别输给了几位差拨半两银子。  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再多了让人生出贪念,少了又很难拉进好感。  果不其然。  下值后,吴差拨说今儿赢得钱多了,请大家去鼎香楼吃酒,也算是给李平安办个欢迎宴。  众人轰然应诺,成帮结队的走在街上,见到卖点心、卤肉的摊贩,打着尝尝的名义拎二斤。  钱,自然是没有,摊贩真敢要也会给。  回头就调查一番,若摊贩没背景靠山,有的是办法整治。  李平安对此见怪不怪,十个胥吏九个坏,世道如此难以改变,管不得别人,只能管住自己的手。  鼎香楼,京城知名百年老店。  十几年没来,内里布置变化不大,掌柜的变年轻,跑堂伙计换了人,好在菜肴味道没变。  李平安做为牢里新人,再次坐在末位。  三五碗酒入腹,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关系迅速拉近。男人只要上了酒桌,喝得眼花耳热后,陌生人也能拉着拜把子。  年纪小的叫易哥,年纪大的叫李兄弟。  酒意上头,说话开始变得随意,从甲字狱的犯人自然而然的聊到苏相、改革。  有人反对:“官老爷自古以来不交税,苏相这回做错了。”  也有同僚赞同:“自古以来就对?早些年还交人头税,不一样废了!”  狱卒不是百姓,更不是士绅,没有利益关系,评价起来反而更中立……  ………………  贰狗已死,有事烧纸……  #每次出现验证,请不要使用无痕模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