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姻缘》 第1章出嫁 屋子里被装饰的喜气洋洋,但除了这些喜气洋洋的装饰,屋内却冷冷清清,婉宁穿着嫁衣,坐在床边,除了喜娘和两个陪嫁丫鬟,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外面传来鞭炮声,喜娘上前走了一步:“姑娘,时辰到了。” 婉宁站起身,喜娘给她盖上盖头,婉宁轻声询问:“姨娘呢?”喜娘愣了一下,就笑着说:“姨娘只怕在前厅呢。” 婉宁晓得喜娘在敷衍,前厅等着的是秦侍郎和秦太太,自己的姨娘不过是个妾,哪有资格送女出嫁。 这桩婚事原本是秦家大姑娘瑾宁的,吏部侍郎的千金,配工部尚书的儿子,门当户对,人人称赞,更不用说工部尚书那位公子,很年轻就中了举人,谁不夸他前程无量。谁知这位公子竟然在出去踏青时候摔伤了腿,等醒过来时,太医说永远都不能恢复如常。听到儿子不可能恢复,张尚书顿时心灰意冷,毕竟历朝历代的制度,残疾之人别说入仕,有爵位的人家,连承袭爵位都不允许。 消息传来,秦府这边竟然不知道这桩婚事该如何处理,秦太太心疼女儿,不愿意女儿终身就此潦草,要换个女儿出嫁,但是二姑娘是秦侍郎宠妾陈姨娘所生,况且生得容貌美丽,秦侍郎想把她送入宫中,以后做个皇妃,也能荣耀家里。 三姑娘也是秦太太亲生,秦太太舍不得大女儿,又怎会舍得小女儿? 合适的只有四姑娘婉宁,况且婉宁容貌只能算清秀,在家里默默无闻,她的姨娘也早已失宠,因此这桩婚事就落在婉宁头上,为表公平,秦侍郎还让秦太太再多添些嫁妆。 宋姨娘早已失宠,自然晓得事情不可改变,只能拉着婉宁偷偷地哭上一场。 秦家这边商量定了,也就寻来媒婆,要她去和张家那边说,秦家要嫁四小姐过去。张尚书收到秦家的消息,虽然晓得秦家这是嫌弃自己儿子摔断了腿,但能嫁一个女儿过来,也算是把婚事完成了,况且都是秦家的女儿,还去管她是谁? 于是张家这边也就同意了,两边也按照原先安排的,过礼,办喜事,在原定的这一日,由婉宁穿上嫁衣出嫁。 喜娘正要扶着婉宁出去,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喜娘想要呵斥这个小丫鬟,小丫鬟已经拿出一个包袱塞到婉宁手中:“这是姨娘让我送来的,”小丫鬟说完就跑了。 婉宁捏了下包袱,晓得里面是不多几样首饰和一点银子,晓得这些东西,宋姨娘必定攒了许久,婉宁不由心酸,喜娘还想接过包袱,婉宁已经把包袱掖在袖子里:“走吧。” 踏出门槛,婉宁不由望向宋姨娘院子所在的方向,这以后,要见面就难了,女子出嫁,归宁是要先问过婆婆的,等归宁时候,总要先拜见过嫡母,和姐妹们说笑过,才能去见自己的生母。 入眼是红色,这一去,就不再是秦家女,而是张家妇了。 秦家的正厅今儿被装饰的喜气洋洋,秦侍郎和秦太太坐在上首,秦侍郎看了看秦太太衣衫上的褶皱,眉头皱了皱:“谨儿没什么事儿吧?” “她啊,就是娇气。”提到女儿,秦太太面上满是笑容,这会儿,事情都圆圆满满解决了,两家的姻亲不断,自己的女儿也不用去陪那个注定没有前程的男子。至于婉宁,也算捡了桩好婚事,嫁去尚书府做少奶奶,也算没有亏待她。 “新人到。”傧相在一边高声喊着,按了礼仪,今日该是新郎亲迎,并和新娘一起,拜见岳父岳母。但张青竹的情形人人都晓得,亲迎这环节就省了,只有婉宁一人被喜娘扶着,走进厅内,拜别秦侍郎秦太太。 秦侍郎和秦太太各自说了该说的话,婉宁也就被喜娘扶着站起身,往外走去。隔了盖头,婉宁只能看到满眼的红,至于都有些什么人来,婉宁并不晓得,也不会被允许知道,只能一步步踩着地毡走出去。 “宋姨娘。”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婉宁不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人站在那里。 秦太太的眉微微一皱,对管家娘子使了个眼色,管家娘子已经走到宋姨娘身边,笑着道:“姨娘今儿走错了地方,这地方,不是姨娘该来的。” 宋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今日,女儿出嫁,自己却连送一送她都不被允许。 “您这样,叫姑娘难做。”毕竟今儿是婉宁的喜日子,管家娘子也不好说什么太硬的话,只轻叹一声。宋姨娘这才慢慢地往后退。 管家娘子咳嗽一声,喜娘重新搀扶起婉宁:“走吧。” 走吧,走向自己的命运,走向自己的婆家,走向那不知是好是坏的人生。 宋姨娘并没走远,只是站在月洞门内看着婉宁走出大门,宋姨娘的泪滚珠一样落下。 “宋姨娘,今儿是四姑娘的喜日子,您这样,也不嫌不吉利。”管家娘子的唇撇了撇,还是忍不住说出刻薄话来。 “是啊,今儿是婉姐儿的喜日子。”宋姨娘轻声说着,管家娘子已经笑了:“再说,您也不用这样,姑娘嫁过去,是做正室,和您可不一样。” “我该欢喜的,这是一桩好亲事,是不是?”宋姨娘看着管家娘子,仿佛是在问管家娘子,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管家娘子那句,自然是好亲事已经在口边,但还是没有说出口,若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亲事,怎么会从大姑娘身上,换到四姑娘身上呢?听说,原本温文尔雅的张青竹,自从摔下马后,性情就变得暴躁,贴身服侍的人,不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就是被骂的狗血喷头。 这站不起来还算小事,可这脾气暴躁,又有几个人愿意让女儿嫁过去呢?管家娘子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宋姨娘道:“我送您回去吧,您房里的丫鬟,看来也该说上几句了,怎么见您出来了,也没跟着来。” 第2章风波 宋姨娘看向月洞门外,此时,鼓乐声已经越来越远了,女儿想来已经坐上了花轿,前往张家,成为张家新妇。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鼓乐声让婉宁觉得耳朵都快聋了,就在婉宁觉得快要被晃吐的时候,花轿停了下来,接着还是喜娘的声音:“踢轿门。” 张青竹不是已经摔伤了腿,怎么还能来踢轿门?接着婉宁就看到一只脚擦着轿帘,轻轻地掠过。 轿帘随即被掀起,喜娘伸手搀扶婉宁下轿,一根红绸被塞进婉宁手中,婉宁踏着地上的红毡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真是稀奇,这新郎官还要两个人扶着。”有人尖酸刻薄地说着,婉宁的手不由微微一松,手中的红绸差点没有握稳,接着就听到有人笑了:“果真是尚书府,娶的还是大家闺秀。” “原本定的是姐姐,嫁过来的却是妹妹,这事儿啊,有趣极了。”听声音像是最初那个尖酸刻薄的人。 婉宁有些担心地看向红绸另一端,红绸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随即婉宁觉得手上的红绸一紧,一个恼怒的声音响起:“我不成亲了。”红绸从婉宁手中被扯出来,吹打声顿时停下,喜娘也没有再扶着婉宁往前走,婉宁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隔着盖头,什么都看不清楚。 “哎呀呀,新郎官听不得实话,竟然发火了。”不远处传来窃笑声,喜娘已经高声道:“还不快些吹打起来?” 吹打声果真继续,喜娘已经对婉宁轻声道:“新娘子,我们继续往前走。”婉宁定定心神,要继续往前走,就听到张青竹十分恼怒地道:“都给我停下,给我停下。”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婉宁的手心已经出汗了,但她在盖头之下,什么都不能做,喜娘扶着婉宁的手也颤抖起来,吹打声停下,安静得十分诡异。 “我让人把你送上花轿,你自己回去吧。”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婉宁耳边响起,婉宁晓得这说话的人十之八九就是自己的丈夫,张家的大公子张青竹,一个翩翩公子,真得摔伤了腿就变成这样了吗?婉宁的唇紧紧抿住,不晓得该说什么。但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婉宁觉得,事情似乎变得十分奇怪。 “新郎官你说什么呢,你们几个,还不快些把新郎官扶着往里面去。”喜娘在那催着说话,婉宁只觉得胳膊处传来一些疼,原来是张青竹挥手拒绝时候打到了自己。 喜娘也算见惯大场面,但这会儿的事儿还真没见过,喜事时候那么多人议论,而新郎大发脾气,甚至要把新娘子原路送回去,这简直是,怎么得了啊? “谁在这里捣乱,你们还不赶紧把人赶走?”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几个人不满的声音:“怎么,我们来看看热闹都不行吗?” “大奶奶,方才是几个下人不好,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您别往心上去。”那个沉稳的声音又来到婉宁边上,在那赔着笑说,婉宁不晓得这是得力的管家娘子还是这府上的什么人,只能点头。 管家娘子已经让那两个小厮继续扶着张青竹往里面走,张青竹却还是不愿意去拉红绸,管家娘子无奈地对张青竹道:“大爷,我们家,不能再丢脸了,况且,真要送回去了,你让人家怎么活?” 怎么活着几个字,让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红红的盖头下,是个身量娇小的姑娘,若真是被张家退亲,确实,这姑娘不晓得该怎么活。于是张青竹老大不情愿地拿起红绸,在小厮的搀扶下往正厅走去。 喜娘松了一口气扶着婉宁往前走,还轻声说:“新郎官好一个相貌,至于脾气,这世上的男人,有脾气的多了。” 这世上的男人,有脾气的多了。婉宁继续往前走,曾听婆子们哭诉过,说丈夫会打她们,但就算到秦太太跟前告状,秦太太也管不了别人夫妻之间的事儿,最多在打得重了的时候,秦太太会遣管家娘子去说上几句,说休要打伤了,不能服侍主人们了。 那张青竹会打人吗?听说他自从摔伤了腿,就再也不像原先一样,可是,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双方父母定下这桩婚事的时候,婉宁就只能接受,接受他成为自己一生一世的依靠。 婉宁垂下眼帘,在喜娘的搀扶下,踏进正厅的门槛。 隔了盖头,婉宁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堂上坐着的人,而仪式飞快地结束了,婉宁只觉得自己被喜娘搀扶着拜了好几拜,就听到送入洞房的声音。从此,自己和张青竹,就是夫妻了。婉宁看着红绸的那一端,一步步地跟着,走进洞房。 洞房内十分安静,仿佛没有多少人,被扶着坐在床边的时候,婉宁刚喘了口气,头上的盖头就猛地被掀掉,婉宁受惊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 接着那眸子的主人把手中的盖头一丢,烦躁地道:“揭了盖头了,事儿就完了,我要去歇着了。” 喜娘忙陪着笑上前:“还要坐床、撒帐。” “既拜了堂,揭了盖头,那这事儿就完了,什么坐床,撒帐,我不愿意。”听着这冷漠的声音,喜娘不由看向婉宁,见婉宁那浓浓的妆容都快盖不住她那苍白的脸了,喜娘还要上前说话,张青竹已经高声道:“来人。” 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张青竹对她道:“我腿疼,要回去歇着。” “公子,今儿是您新婚大喜的日子,太太吩咐了,要您在新房歇着。”婆子一点都不奇怪张青竹的要求,只是在那说着张太太的吩咐。 “好,好,当初你们哄着骗着我,说只要我成亲,就不再管着我,这会儿,人给你们娶进门了,你们还这样对我。”张青竹说着,腿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直接坐在了地上。 “大奶奶,大爷的性子如此,既然你们做了夫妻,服侍大爷的事儿,就要劳烦大奶奶了。”婆子神色都没有变,只是对婉宁行礼,恭敬地说着。 第3章尴尬 说完,婆子就对洞房内其余的人道:“都退下吧,不必伺候了。”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顿时走得干干净净。洞房的门随即被关上,婉宁还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无力阻止,只能茫然地收回了眼。 梳妆台上的龙凤喜烛还在跳动,身上的凤冠霞帔,是那样的喜气洋洋,婉宁看着坐在地上的张青竹,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吗?这就是自己以后的日子吗?喜烛爆开一个烛花,都说,烛花爆开是有喜事,但婉宁只觉得心里发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洞房里连风都没有,张青竹见婉宁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婉宁的眼角似乎有泪,张青竹不由冷笑一声:“我晓得,你不想嫁给我,毕竟,谁愿意嫁给一个废人呢?” 婉宁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才晓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泪已经落下,婉宁伸手擦了把眼泪,觉得那泪越来越急,只怕脂粉都已经被擦掉了,于是婉宁索性不再擦眼泪,只是站起身走到张青竹面前:“我扶你起来吧。” 不等婉宁的手碰到张青竹的袖子,张青竹已经甩开她的手,他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们秦家,还真是会算计,我腿废了,你们秦家就不愿意把出色的女儿嫁过来,只愿意随便寻了个女儿顶缸,你今年多大,十三,十四?” “我十五了。”婉宁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笑了:“十五,还是个孩子呢。” “姨娘说,我原本该多留几年的。”婉宁在闺中时候,也曾和姐妹们玩笑时候,想过新婚夜是什么样子,但婉宁从没想过,新婚夜会是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 张青竹又冷笑了一声,接着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二人低头,看到是那个小包袱。 “这是什么?”小包袱掉在张青竹腿边,张青竹捡起来:“不过是几样黑黢黢的首饰,还有不到十两银子,难道说,这就是你的嫁妆。”张青竹话中有些揶揄,毕竟这满堂的家具,还有箱子里的绫罗绸缎,才是婉宁的嫁妆。 “这是我姨娘攒着给我的。”婉宁说完,就急急地道:“我姨娘没多少月钱,她必定攒了许久。” “没趣。”张青竹把这个小包袱丢给婉宁,婉宁把小包袱塞进袖子里,环顾四周,却也没有什么可以坐着的,于是婉宁索性也坐在张青竹身边:“腿废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你会……” “傻子,在我们这样人家,腿废了,比死了还难过。我爹啊,宁可我当时立即摔死了,也不愿意我现在这样。”张青竹的语气悲伤,婉宁不晓得该怎样安慰他,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但眼前的人,却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一生一世都要跟随的人。 婉宁双手柱着下巴,什么都想不明白,眼皮渐渐地重了起来,从定下婚事到现在,婉宁都没有好好地歇息过,更别说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挖起来穿衣打扮,到了这会儿,婉宁怎么都撑不住了。 张青竹说完话之后,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婉宁的回答,耳边却传来很轻的呼噜声,张青竹抬头,看到婉宁已经闭上眼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重重的凤冠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显得那样小。 这确实还是个孩子,而孩子,原本是该无忧无虑的。张青竹用胳膊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把婉宁发上的凤冠取下,凤冠一去掉,婉宁就倒向张青竹的肩膀,张青竹嫌弃地让开了一步,但婉宁的小脑袋还是往张青竹那边靠去。 梳妆台上的龙凤喜烛又爆出烛花,张青竹听着烛花爆开的声音,在张青竹没有摔下马之前,张青竹从没想过自己的新婚夜会是这样的,一个稚气未脱的新娘,靠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而自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秦家的那位大小姐,张青竹原先的未婚妻,他曾见过一面,那是在某家的宴会上,大家都在赛诗,拔得头筹的张青竹放下酒杯的时候,有人笑着说:“瞧,今儿来赴宴的千金们,都站在假山亭子上看花园风光呢。” 张青竹抬头望去,望到假山亭子那里,站了四五个少女,其中一个穿绛红色衫子的少女最为明艳,瞧见公子们都望向假山,众少女纷纷用扇子遮住了脸,含笑离开。 后来,张青竹让小厮去打听了,那日,秦家那位大小姐,穿的就是绛红衫子。明媚动人,礼仪娴熟,这样的人,自然能做尚书府的大奶奶,以后自己家里的当家主母。 那时候张青竹期盼着新婚之夜,掀开盖头时候,相视一笑,这一笑里面有无数的话,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这地上,自己的新娘靠在肩头沉沉睡去。 婉宁这一觉睡得很好,从定亲之后,婉宁听了太多人恐吓自己的话,而现在,木已成舟,婉宁心中的忐忑消失了许多,当被人推了几下时候,婉宁的眉还皱得很紧:“我不要起来。” “醒醒,她们要进来服侍了。”张青竹的声音让婉宁睁开眼,闺房之中,怎会有男子,但不等婉宁叫出声,婉宁已经看到了张青竹的脸,还有他身上的穿着。 昨日,自己已经嫁到了张家,面前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婉宁急忙站起身,有些慌乱地说:“对不住,昨晚,我该把你扶上,扶上去的。” 说话时候,婉宁不由看向那张整夜没有动过的床,那床看起来很舒服,就算张青竹不能上床睡,自己也该在床上睡才是。婉宁心中悄悄想着,张青竹已经伸手拄着地,看他想要站起身,婉宁急忙去扶他。 “这地上会不会太凉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昨夜,确实太累了。”婉宁在那不停道歉,张青竹没好气地说了句:“我这腰酸背痛地。” 门恰好在这时候打开,昨晚那个嬷嬷带着丫鬟走进来,听到张青竹这句话,嬷嬷面上不由露出笑,上前对张青竹行礼:“恭喜大爷,贺喜大爷。” 第4章可怜 “服侍我们梳洗吧。”张青竹就算有气,这会儿也不能发出来,毕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他们身上的喜服都没有换掉,更不用说婉宁面上那未褪的残妆了。 “嬷嬷,大爷大奶奶没有……”丫鬟上前收拾床铺,见到那纹丝不动的床铺,丫鬟不由轻声叫了嬷嬷一声,嬷嬷已经瞪了那个丫鬟一眼,接着嬷嬷又笑着道:“是,是,这就服侍您和大奶奶梳妆。” 张青竹心中明镜似得,父母不会去管自己做了什么,只要给自己娶个媳妇,以后分份家产,自生自灭,就够了。这样一想,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婉宁正在丫鬟服侍下梳洗,那些残妆被卸去,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婉宁梳洗好了,换了另外一身衣衫,嬷嬷已经着人送上了早饭:“老爷太太吩咐了,说让大爷大奶奶用完早饭再去请安。” 婉宁生怕张青竹又要骂出来,但见张青竹好好地坐下来吃饭,婉宁也就急忙走过去,拿着筷子要布菜。 “你做什么?”张青竹惊讶地看向婉宁,婉宁有些发窘地说:“我,我服侍你用早饭。” “这么多的人呢,哪还要你服侍?”张青竹说话时候,婆子已经上前笑着道:“大奶奶还请坐下来用饭,这里,有我们呢。” 说话时候,丫鬟们已经上前在那打汤,布菜,婉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张青竹,这才坐下来用饭。 “我的,跟我来的人呢?”婉宁见服侍的都是张家的人,没有看到自己陪嫁来的人,不由小声询问。 “你没有吃饱吗?”张青竹突然开口说话,婉宁吓得差点筷子都掉在桌上,接着婉宁才道:“我,我吃饱了。” “吃饱了为什么说话的声音那么小?”张青竹的问题是婉宁没有想到的,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回答:“夫主夫主,嬷嬷说,在丈夫面前,要恭敬。” “要恭敬也不是你这样的。再说,你吩咐她们,自然声音可以大一些。”说着张青竹就对那婆子道:“嬷嬷,大奶奶陪嫁来的人呢?娘有什么安排?” “回大爷,太太说,大奶奶陪嫁来的两个丫鬟,一房下人,还是拨在这边使用,只是这尚书府内的规矩,和侍郎府内有些不一样,所以太太让他们先歇几日,等教好了规矩再让他们过来。”婆子恭恭敬敬地说着,张青竹嗯了一声,就对婆子道:“以后,你回大奶奶话,也要如此。” 婆子虽然轻声应是,但还是看向婉宁,似乎非常奇怪张青竹为什么要维护婉宁,婉宁已经察觉到婆子的眼神,那脸不由微微一红,张青竹已经放下筷子,婉宁急忙上前搀扶他,这一次张青竹没有拒绝她,二人站起身,婆子忙让丫鬟服侍他们漱口,洗手。 等都完了,婆子才对二人道:“老爷太太已经在厅内等候了。” 张青竹嗯了一声,任由婉宁搀扶着他往外走,婉宁这才发现,张青竹的腿还是能挪动几步的,不过刚走出几步,张青竹就气喘吁吁。 “要不要歇息一会儿?”婉宁轻声询问,张青竹只抬眼看了她一眼,婉宁就吓得不敢再问。这姑娘,怎么胆子比猫还小,稍微说重一点,就吓得往后一缩,这确实不是张青竹喜欢的那种人,对张青竹来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要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的妻子,也是足以能匹配上自己的大家闺秀,而不是这样一个畏缩的,仿佛说话声音大一些就能吓到的姑娘。 “你平常是跟你母亲住,还是和你姨娘住?” “我,我是跟姨娘一起住的。”婉宁不明白张青竹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接着婉宁就急忙道:“姨娘人很好,她教了我许多的东西,像绣花啊,还有……” “除了这些呢?”张青竹打断婉宁的话,婉宁笑了:“我识字的,父亲常说,侍郎府的女儿,哪里能做睁眼的瞎子,所以我和姐姐们,都是跟同一个先生学读书识字。” 看来,这姑娘并不像她外表显得那么愚蠢,张青竹实在不能想象,自己和一个大字不识的妻子过一辈子。 “我那时候常常想,要是我也能像先生一样,去人家坐馆,养活自己就好了。”婉宁轻声说着,虽然宋姨娘常常说,一个女人,没有了丈夫,只能靠坐馆养活自己多么悲惨,但婉宁觉得,自己要是能坐馆,每年拿个四五十两银子回去,就能养活自己的姨娘,不用再让姨娘受那些气,那些踩低捧高的下人们的气。 张青竹听到了婉宁话语中的憧憬,这个世上,竟然会有女孩子这样想吗?想着去坐馆,要晓得,一个女先生虽说比男先生赚的银子要多一些,但也是寄人篱下,甚至有些人家,还会把女先生当做下人一样看待。 “你就当我没有说过这话。”婉宁连连摆手,张青竹已经笑了:“好,就当你没说过这话。” “你笑起来真好看。”婉宁的声音很小,但张青竹已经听到了,笑起来真好看?张青竹唇边不由现出一丝嘲讽,这个人,到底晓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大哥今儿来得迟了些。”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婉宁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着枣红色袍子的男子站在那里,这是张家的哪一位公子?婉宁出嫁决定得很匆忙,并没有像别的女子一样,对方有几个弟兄,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是二弟!”张青竹看到婉宁这一脸的疑惑,轻声提醒着,婉宁急忙露出笑,张玉竹已经走到二人面前,看了眼婉宁,张玉竹就笑着道:“大哥终究是大哥,带新娘子第一天来拜见爹娘,这会儿才到,倒让我们在这等了半天。” 这话中含有浓浓的,酸味?婉宁悄悄地看了眼张青竹,张青竹的神色没有变化,婉宁急忙收回眼,继续扶着张青竹往里面走。 “大爷今儿怎么不坐竹椅过来?”厅里面已经走出一个婆子,笑吟吟地对张青竹说着。 第5章张家 婉宁晓得这必定是张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果真就听到张清楚对这婆子道:“太医说,我要多走走,就会好些。” 婆子只应了声是,就对里面传报:“大爷大奶奶来了。” 婉宁没来由的紧张,这是要正式拜见张尚书张太太了,和秦家的正厅相似,张家的正厅四壁也挂了名家书画,张尚书比秦侍郎要大上那么几岁,今年总有五十了,张太太比他小了许多,听说张太太是续弦,张尚书尚未中举时候家中贫困,妻子操劳成疾去世,去世后儿子还小,无人照顾也夭折了。 张尚书一夜之间算得上家破人亡,只能埋头读书,中举之后才续了现在这位太太,在这位太太辅佐下,连捷中了进士,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尚书。 张尚书十分敬爱这位太太,只在初任官时候为原配请过一次诰封,之后的屡次诰封,都是给了这位太太,这位太太现在是一品夫人,举手投足之间雍容华贵,面上笑容也十分和煦。 婉宁偷偷打量过了,这才扶着张青竹走到二人面前,丫鬟已经放下了拜垫,婉宁要扶着张青竹,又要跪下行礼,这两下一错,差点把张青竹摔到地上。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噗嗤一声笑,张尚书不满地看向传来笑声的那一处,这才有丫鬟上前来帮忙扶住了张青竹,婉宁这才能跪下去。 张太太接了茶碗,对婉宁笑着道:“以后就是一家子了,妇人家当以婉顺为要,以后这院子里的事儿,你自己做主,不用前来回我。” 婉宁轻声应是,张青竹从进到厅内一直沉默,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张太太看向儿子,很想说上几句要他们夫妻齐心的话,但张太太想了又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出两个红包,一人给了一个。 张家并没有别的族人在京城,拜完了张尚书夫妻,剩下的都是张青竹的弟弟妹妹,方才那个二弟也在其中,婉宁和张青竹坐着受弟弟妹妹们的礼,张尚书发迹之后,也有两个妾室,一个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另一个是十年前外任时候,救助的一个孤女,孤女感恩张尚书,宁可屈身为妾。 自然,婉宁也听秦太太和婆子们鄙夷地说过,这到底是孤女感恩,还是张尚书当时见色起意,想方设法逼迫孤女嫁他为妾,都两说呢。 此时两个姨娘都没有出来,只有大那个姨娘生的女儿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过来拜见长兄长嫂。 礼都行完了,张尚书也就站起身要出去,张玉竹虽坐在那里,但眼睛一直看着张尚书,见张尚书往外走,张玉竹的眼睛也就开始乱瞟,张尚书走出去几步,回头望了望,先看向张青竹,接着就对张玉竹道:“你跟我出来吧,昨儿的奏章,还有些地方要改一改。” 张玉竹含笑应是,跟着出去了,婉宁感觉到身边的张青竹的手似乎握成拳,婉宁晓得之前必定都是张青竹为张尚书看奏章这些的,这会儿眼睁睁看着张玉竹出去,张青竹心中的愤怒婉宁能够猜到,毕竟张青竹向来都是天之骄子,和自己这样默默无闻的闺中女子并不一样。 但张青竹没说话,婉宁也只能沉默不语,张太太笑着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对张青竹道:“你先回去院子里歇歇,留你媳妇在这,也好和小姑子们说说话,亲热亲热。” 张青竹点了点头,婉宁急忙扶着他站起身,张青竹任由婉宁扶着走出厅,这才对婉宁道:“你进去陪娘说说话吧。” 婉宁应是,把张青竹交给一边等候着的婆子们,看着张青竹被人扶着走了,婉宁方转身回到厅内。 厅内此时热闹得很,几个小姑娘在那围着张太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到婉宁走了进来,张太太就拍拍身边的位子:“大奶奶,过来我身边坐下。” 婉宁轻声应是,走到张太太跟前却没有坐下去,只是站在张太太身边:“做媳妇的,该服侍婆婆才是。” 张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拉过婉宁的手笑着道:“方才人多,也只见了你这几个妹妹,这会儿你们姑嫂在一起,该亲热亲热才是。” “娘这是有了儿媳妇就忘了我这个女儿不成?”一个年龄和婉宁差不多大的少女已经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嗔怪地拍了她的手一下,对婉宁笑着道:“这是若姐儿,是你大妹妹,明年也就出阁了,还这样娇憨。” “哎呀,娘,您就别说这样的话了。”张家孩子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竹字,张若竹已经在那跺着脚嗔怪。 笑闹一会儿,张太太也就把二姑娘秀竹和兰竹又介绍了一遍,秀竹今年不过十二岁,生母严姨娘,就是张太太那位陪嫁丫鬟。兰竹今年不过六岁,却可以看出生得极其标致,如玉人儿一样,想来她的生母苏姨娘一定容颜出色,才会有这样的传闻传出。 婉宁和小姑子们也说上几句家常,若竹已经偎依在张太太身边,撒娇地说:“这些时日家里有喜事,那我们也就不上学了。” “哪容得下你躲懒?”张太太捏一下女儿的脸,对一边的婆子笑着道:“你去和先生说一声,等吃过了午饭,姑娘们还是照常去上学。” 婆子应是离去,若竹只是在那和张太太撒娇,婉宁带着笑站在那里,眼扫过秀竹和兰竹,看到她们面上神色,恍惚之间,婉宁觉得回到秦府,在秦太太的上房之中,看着大姐姐和三姐姐在那撒娇,二姐姐也偶尔说上几句话凑趣,而自己呢,只能坐在那里,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每天的晨昏定省,对婉宁来说,就像上刑,总要等到秦太太和女儿们亲热够了,瑾宁站起身告退,她们才能一起离开。 婉宁也晓得,在家里别人背地里叫自己木头,说不如二姐漂亮,不如大姐三姐活泼,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 “大奶奶!”婉宁正站在那神游天外,听到张太太唤自己,婉宁急忙笑着道:“婆婆有什么吩咐。” 第6章为难 “这会儿该传午饭了,你是新媳妇,就不要做那些规矩了。”张太太含笑说着,婉宁晓得做了别人家的儿媳妇,是要服侍婆婆的,这会儿张太太说这话,显见得是为了婉宁好,婉宁急忙应是,就见婆子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虽说张太太说了,不用婉宁做那些规矩,婉宁还是上前帮着丫鬟婆子们在那布设碗筷,等到饭菜摆好了,婉宁这才过去搀扶张太太入座,若竹已经带着妹妹们坐下,见婉宁还站着,若竹就笑着道:“大嫂坐下吧,今儿有人服侍呢。” 婉宁还是给张太太布了一筷菜,这才坐在张太太身边。虽说有丫鬟婆子们服侍,但婉宁还是时刻看着张太太,留心张太太喜欢用什么菜。 午饭尚未用完,就有个婆子走进来,在张太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张太太瞧了瞧婉宁,这才对婆子道:“以后这样的事儿,不用回我,来回你大奶奶就好。” 这么说,是张青竹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婉宁心中想着,果真就见那婆子走了过来,对婉宁恭敬地道:“大奶奶,大爷这会儿不乐意吃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 “婆婆,儿媳先告退了。”婉宁晓得做人儿媳是难做的,但没想到新婚第一天,就遇到这样事情,于是婉宁行礼后,就匆匆离去。 等婉宁走了,若竹才对张太太轻声道:“娘,您真的不去看哥哥吗?” 若竹可没忘记,哥哥没有摔下马的时候,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才华横溢英俊潇洒,娘那时候对兄长的爱护,若竹都有些嫉妒,可这不过转瞬之间,似乎不管是娘也好,父亲也罢,对哥哥都没有原先那样,甚至,称得上冷落。 张太太放下筷子,看了看女儿们面上的神色,张太太这才轻声道:“若儿,你明年就要出阁了,你可要记住一点,家里把你们养这样大,是希望你们争气的,而不是看你们在那颓废。” “是!”若竹已经站起身,在那恭敬应是,张太太轻叹一声:“我怎么会不心疼你们哥哥,他是我的长子,从小又这样聪明机灵,可这一关,若他过不去,那也只能……” 张太太没有说下去,若竹却心中一寒,若这一关,兄长过不去,那在爹娘眼中,他就是个废人,到时候分他一点产业,打发他远远去了。 “哥哥他,只是腿摔了,那些才学,并没有忘记。”若竹急急地说着,秀竹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虽然早就听自己的姨娘说过,说张尚书会放弃张青竹,但秀竹没有想到,连张太太也是这样想的。这就是张尚书能这样快登上如此高位的原因吗? 张太太的眼神掠过若竹的脸,接着张太太就冷笑一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就算有满肚子的才学,不能入仕,又算什么。 “娘,我……”若竹迟疑地问着,张太太已经对若竹笑了笑,仿佛方才的厉色,不存在一样:“我见你大嫂这等贤良,以后再分些产业给他,一辈子苦不到他们。” 这样的安慰还不如不安慰,若竹只觉得心沉甸甸的,但若竹还是乖乖点头,接着就听到张太太状似无意地道:“再说,还有玉哥儿呢。” 张玉竹并不是没有才华,但和张青竹比起来,用张尚书的话来说就是,米粒之珠,怎能与月亮争辉。 而现在,月亮已经残缺,那张尚书也要重视张玉竹了,只是,以若竹对二哥的了解,只觉得大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至于自己那位大嫂,若竹垂下眼帘,从秦家急匆匆地换人嫁进来看,她在秦家,也不受什么重视。 若竹抬头,能看到婉宁用过的碗筷,碗内还有一小口汤,已经凝结出油,也许这就是婉宁之后的日子。 张太太依旧在那用饭,婉宁回到院中,丫鬟婆子们正挨个在房门前劝说,见到婉宁走了进来,丫鬟笑了:“大奶奶回来了,大奶奶,大爷这会儿还不用饭,伤了身子可怎么办啊?” “就是,姑娘,姑爷总要用了饭。”婉宁看了看,才晓得这是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叫杏儿,一个叫梨儿。不过是秦太太从家里的家生子里面,匆忙找了两个出来。 婉宁在出嫁前,和她们说过的话,也没有超过十句。 “大奶奶,您瞧这,这可怎么办啊?”一个婆子也走过了过来,婉宁只觉得一股郁气上升,但婉宁只能对她们道:“把食盒给我吧,我进去看看。”说着婉宁已经接过食盒,上前推门。 “门栓着呢。”杏儿以为婉宁忘了。婉宁只哦了一声,就拍了拍门。 “大爷不肯开门。”杏儿一脸无奈地说着,婉宁也笑了:“不肯开门,那就把门撞开。” 梨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们是秦家的家生子,自然晓得这位四姑娘素来不声不响地,这会儿怎么会让人把门撞开。 “大奶奶,这不好吧。”出口阻拦的是婆子,杏儿眼珠一转,已经对婆子道:“妈妈,这有什么不好的,大爷怎么都不肯开门,要在里面出点什么事儿,那谁担得起?” “大奶奶,您瞧,要不要去回太太?”婆子不理杏儿,只是看着婉宁,婉宁说出把门撞开的时候,心已经提紧了,但这会儿婉宁反而平静下来,于是婉宁对婆子道:“婆婆说了,这院子里的事儿,以后都不用回她。” “这……”不等婆子把话说完,婉宁已经对杏儿道:“你们几个,上来把门撞开。” 虽说这院子里面除了张青竹就没有别的男人,但总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几个婆子加在一起,也能把门撞开。 而婉宁这会儿神色不大好看,于是这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站在那不动,杏儿已经对这几个婆子道:“怎么,你们是没听到大奶奶吩咐吗?” 婉宁只觉得痛苦极了,如同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积攒了这么多的不满,于是婉宁上前,伸脚就要踢门。 “大奶奶,大奶奶!”杏儿和梨儿急忙上前阻止,婆子们见状,也只能上前做出一个撞门的样子。 第7章相处 门还没撞开,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婉宁站在门边,和门内的张青竹四目相对,婉宁也看到张青竹不愿意让人进去的原因,张青竹是跪在地上,拖着双腿打开的门。没有人搀扶着,张青竹的站立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这让婉宁一时说不出话来,婆子已经对婉宁道:“大奶奶,这可是您的吩咐。” “把门关上。”婉宁已经走了进去,吩咐着婆子们。门从外面关上了,也似乎隔绝了外面的窥探,张青竹这才对婉宁道:“你满意了,你所嫁的,是个瘫子,他永远永远也不能再像原来一样。” “这会儿是午饭时候了。”婉宁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从食盒里一样一样地取出碗筷,取出饭菜。就在婉宁把最后一碟菜放在桌上的时候。张青竹借着椅子的助力艰难地站起身,伸手握住婉宁的手:“你为什么不尖叫,为什么不失望?” “因为昨晚,我已经见到了。”婉宁的语气很平静,这让张青竹似乎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先吃饭吧。”婉宁打了一碗汤,又拨了一些饭出来,再在饭上面布了几筷子菜,送到张青竹手上。 张青竹坐在地上,看着婉宁的动作,甚至,当婉宁把饭碗塞到张青竹手上时候,张青竹都一动不动。 “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喂你。”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这才回神过来,接过饭菜,缓慢地吃了起来。 屋内十分安静,窗户关得很紧,婉宁觉得气闷,上前打开窗。 “不要开窗!”张青竹高声说着,但窗户已经被推开了,外面的阳光全都涌了进来,婉宁站在窗前,回身看着张青竹:“你就是这样过日子吗?” 把自己锁在屋里,然后抱怨天抱怨地,整个人变得,婉宁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但婉宁晓得,这些,都是不对的。 “你一个后宅女子,所期望的,不过是嫁一个如意郎君,若在我没有摔下马之前,你一定会愿意嫁给我,但现在,我摔下了马,连我的爹娘都放弃我了,你嫁给我,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张青竹缓慢地说着。 “你说的好日子,是什么呢?”婉宁并没有关上窗,而是走到张青竹面前,看着张青竹,张青竹被婉宁的问话给噎住,接着张青竹就笑了:“凤冠霞帔、五花官诰,嫁了我,这些,就都没有了。” “不外就是荣华富贵。”婉宁蹲下,双手抱住膝盖:“姨娘常常在夜里悄悄地哭,但当着众人,姨娘永远都是笑吟吟的,我曾经问过姨娘,为什么要哭,姨娘说,她现在过的日子,在别人看来,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可是姨娘,是不欢喜的。” 张青竹没想到婉宁会这样说,而婉宁看向张青竹:“我不晓得,不晓得姨娘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姨娘也曾说过,她说,唯愿我欢喜。” “你嫁了我,注定是不欢喜的。”张青竹把手中的碗放在边上,笃定地说着,婉宁有许许多多问题想问张青竹,但婉宁晓得,张青竹不会回答。而且,自己的答案,张青竹也不会相信。 张青竹没有得到婉宁的回答,不由抬头看向婉宁,按说,这时候,婉宁该对自己保证,说嫁给了他,婉宁的日子就会过得很好,而不是现在这样,婉宁只是依旧蹲在那里,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你吃好饭了,那我让她们进来收拾。”婉宁终于开口,张青竹却没有想到婉宁说出的是这样一句,张青竹不由啊了一声,婉宁已经对张青竹笑了笑:“欢喜还是不欢喜,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就像,在秦家的时候,秦家女儿该有的,婉宁也会有,但那些因为宠爱而得到的东西,婉宁就不会有。没有这些东西,日子还是要一样地过,难道就要气死不成? 宋姨娘是个不争宠的性子,但陈姨娘就不一样了,她好争这些,秦侍郎的宠爱,秦太太的夸奖,下人们对她的趋奉,她全都要。 秦家的二姑娘颂宁也和她的生母一样,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若不是瑾宁是长姐又是秦太太嫡出,颂宁只怕连瑾宁都不放在眼里。但这样的争强好胜又有什么意思?颂宁的归宿,是被送进深宫大院之中,秦侍郎指望这个女儿争气,得宠生下皇子,好让秦家的富贵长久。 婉宁的平静,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看着婉宁要打开门,张青竹喊了一声:“别开。” “我只是让她们进来收拾,至于别的,你尽可以和原先一样。”婉宁的手微微一顿,想了想,就又走过来扶起张青竹,把他扶到椅子上,张青竹没有反对,婉宁这才走到房门前,把门打开。 丫鬟婆子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看到门打开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杏儿急忙笑着道:“大奶奶好。” “进来把饭菜都收拾出去吧。”说完婉宁想了想:“再泡杯茶来。” 屋内有茶,那茶已经冷了,杏儿连声应着,婆子们也走了进来,转瞬之间,屋内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茶也换上了新的。 婉宁等下人们都出去,也就把门关上:“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在这做会儿针线。” “按说,你该去娘跟前服侍的。”张青竹呆了半响,才说出这么一句,婉宁笑了笑:“要按你说的,去婆婆跟前服侍,也是讨不到好的。” 这一句让张青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是伸手去架子上拿书,婉宁看向那书架上满满的书,想到张青竹那被京城中人称赞的学识,婉宁的眉只微微一皱,没有再说什么,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张青竹看着手上的茶,伸手出去,茶也是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但张青竹不愿意去想这些变化,依旧在那看书。 “这么说,青哥儿用了饭了?”院子里面的事儿,自然有人事无巨细地和张太太禀告,听完之后,张太太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第8章回门 来禀告的是张太太的心腹婆子,阖家上下都称她苏嬷嬷,听到张太太这句,苏嬷嬷已经笑着道:“太太总还是疼大爷。” “他是我的头生子。”一举得男时候的喜悦,张太太永远都忘不了,况且这个孩子,是这样的聪明伶俐懂事听话,只可惜,只可惜。 正在那做针线的若竹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吃饭时候,母亲似乎不是这样说的。 张太太说完这句就道:“大奶奶瞧着是个和善人,有她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等以后啊,大爷就晓得太太您的苦心了。”苏嬷嬷在一边劝说着,张太太不是张青竹一个人的母亲,她还是张家的主母,家里这么多儿女,在同意丈夫舍弃掉长子的时候,张太太还要努力为儿子筹谋,好让儿子的未来,不是那样泥泞一片。可是这样的筹谋,张太太是不能和丈夫说的,更不能告诉张青竹。 想着,张太太就对苏嬷嬷道:“二爷的婚期也快到了,把单子拿给我瞧瞧。” “这些单子,都是早早就备好的,您放心,不会有任何一点纰漏。”苏嬷嬷在那说着,若竹已经晓得,二哥结婚的花费要比大哥成亲的花费要大,但这些话,轮不到若竹去说什么,她只能低头,继续做着针线。 “大奶奶,太太吩咐了,让您晚饭不用上去服侍,这是明儿回门的单子,都一一准备好了。”到了晚饭时候,苏嬷嬷也就奉命来传话了。 在张府一天,婉宁也晓得了苏嬷嬷是什么地位的人,见她进来就含笑让座,等她说完,婉宁也就笑着应是,还说上几句多谢张太太体谅的话。 应酬完了,婉宁才让杏儿接了单子,亲自送苏嬷嬷出去。 苏嬷嬷说了好几声留步留步,婉宁这才站在院门口,看着苏嬷嬷离去。 “她不过是个下人,你不用这样客气。”等回到屋内,果不其然张青竹又是这样一句。婉宁看着张青竹,突然笑了。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张青竹反问,婉宁摇头:“不,你说得很对,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候的张青竹是家里的长子,文才相貌都很出众,那不管是谁都会对他笑脸相迎,而现在的张青竹,已经是家里的弃子,又怎能像原先一样。 张青竹听到这句话,神色变了变,接着才道:“都是些刁……” “先吃饭吧。”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想拂袖而去,但张青竹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婉宁已经端着水过来,让张青竹洗手,又扶着张青竹坐下。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了。”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的眉微微皱起,但这一次,张青竹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用完晚饭。 用完晚饭,收拾收拾,也就各自歇下,昨晚,二人都是坐在地上睡的,这张床到了今日,婉宁才能躺下。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婉宁不由轻叹一声。 “你叹什么?”张青竹从没有过过这样的体验,一时也睡不着,就在那问婉宁。 “原来躺在被窝里,这样幸福。”婉宁低低地说了一句,接着婉宁就道:“成亲,好累啊。” 在懵懂中被定下婚期,接着就是密集的被教导,怎么管理下人,怎样算账,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婉宁要学的,比过去十五年还要多。 还要量身,除了嫁衣,新婚时候穿的衣衫,都要赶着做出来,原本是可以用瑾宁的衣衫改一改的,但秦太太并不愿意,宁可花钱重新做。 宋姨娘暗自猜测,除了瑾宁的衣衫衣料更好,做工更精之外,只怕瑾宁的婚事已经在议中了,等婉宁出嫁之后,瑾宁的婚期也该定了,那秦太太当然不愿意把瑾宁的衣衫给婉宁改一改。 而对这些算计,婉宁也只能听上几句宋姨娘的埋怨,就要继续忙碌着学习那些该学习的。出嫁前一晚,差不多整晚没睡,开脸上头,那嫁衣穿上身的时候,绣娘才急匆匆地把针从嫁衣上取下来。 洞房之夜,又是这样的,婉宁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愿意再去想那些别的事儿。 张青竹原本想听听婉宁接下去说什么,但什么都听不到,原来婉宁已经沉沉睡去,她还真能睡着。张青竹伸手想去推婉宁,但那手在半空中停下,算了算了,不要去管她,自己也睡吧。 回门这天,该是娘家兄长来接的,一大清早,秦侍郎的长子就来了,秦侍郎的长子已经入了国子监,只等明年春闱之时,就去赴春闱,一举成名天下知。 张玉竹和秦大爷是国子监内的好友,张玉竹笑着把秦大爷迎了进来:“秦兄,家中忙碌,都许多日子不见了。” “听说你要大喜了,自然忙碌一些。”秦大爷笑嘻嘻地和张玉竹说着,张玉竹也笑了:“还有三个月呢。倒是听说嫂夫人那边,有喜信了。” 秦大爷成亲已经好几年了,生育上却有些不顺,第一个孩子刚三个月就夭折了,长子夭折,别说秦大爷夫妻伤心,秦侍郎夫妻也更为难过,第二个孩子倒是养得好,却是个女儿,秦大爷还有个通房,也生了个孩子,却也是个女儿。 秦侍郎想孙子想得不行,这回秦大奶奶又怀上了,秦太太叮嘱秦大奶奶只以保胎为要,什么事儿都不让她沾手。 这会儿听到这话,秦大爷也笑了:“你消息倒灵通,已经六个月了。” “恭喜恭喜。”二人说了会儿话,秦大爷的眉不由皱起:“怎么舍妹和舍妹夫,这会儿还没起来?” “新婚夫妻,难免的。”张玉竹话中带着揶揄,秦大爷摇头:“我记得四妹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这样的人,总要……”张玉竹故意顿了顿,秦大爷是晓得张家兄弟之间的那点小龃龉的,于是秦大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会儿,你的哥哥做了我的妹夫,况且,人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第9章消息 “秦兄啊秦兄,你可晓得,我最羡慕你的,就是你是家中长子,我不过就是缺了个长子的名头,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不那么得心应手。”张玉竹长叹一声,秦大爷自然要安慰他几句,张青竹站在厅门口,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婉宁扶着张青竹,看着张青竹的神色,婉宁什么都没说。 “大爷大奶奶来了。”小厮在那叫了一声,张玉竹的神色微微一变,接着张玉竹就站起身,笑着道:“大哥怎么来了也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不站在外面,怎么能听到我的好弟弟,和外人怎么说我呢?”张青竹这才在婉宁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自从张青竹摔下马,秦大爷还是第一次见到张青竹,昔日英俊潇洒的男子,今日要被人这样搀扶才能走进来,秦大爷已经十分吃惊了,而听到这有些尖酸刻薄的话,秦大爷越发吃惊。 “大哥说的话,才叫奇怪,今儿这屋内,哪有外人呢。”张玉竹的手微微一抬,指了指屋内的人,秦大爷也笑了:“是,这会儿您做了我的妹夫,我们自然都是一家子。” 一家子吗?张青竹当然不会把秦大爷这句话放在心上,只笑了笑:“是不是一家子,大家心中都明白。” “哥哥,马车是不是已经备好了,我们就先回去吧。”婉宁觉得这三个人吵得头疼,于是直接询问秦大爷。 “马车自然早就备好了,玉竹,我就先走了,等你的喜日子,再来吃你的喜酒。”秦大爷不愿意介入张家弟兄之间的争斗,毕竟,这事儿和自己没多少关系,急忙笑着回应。 “一定一定!”张玉竹也在那笑着说,仿佛方才和张青竹之间的争吵没有发生一样,或者该说,在张玉竹眼中,张青竹此时已经是断了腿的废人,任由自己欺凌。 张青竹看了眼弟弟,二人的眼神都很凌厉,婉宁看到了却只能在心中叹气,这样的事儿,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回门的礼物早就放到了马车上,故此三人直接就上了马车,秦大爷并没骑马来,而是和他们一起乘马车回去。 一上了车,秦大爷就对张青竹笑着道:“原本我就……” “舅兄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张青竹冷冷地说了一句,秦大爷不由愣住,接着秦大爷就笑了:“是,是,许多话,也不该我说。” “大哥,家中可好,还有,母亲可好?”婉宁见二人气氛尴尬,急忙插嘴,秦大爷晓得婉宁要问什么,于是就对婉宁笑着道:“家里都很好,宋姨娘也很好,娘吩咐了,以后每个月,给宋姨娘再加一两银子的月例。” “这样就好。”婉宁笑了笑,接着秦大爷就看向婉宁:“还有一件事,只怕……” 不等秦大爷把话说完,马车已经停下,接着就是一个声音响起:“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回来了。” 秦大爷也就迟疑一下,没有说下去,婉宁还在等秦大爷继续说下去,见秦大爷这样,婉宁就对他笑着问:“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儿?” “没事儿,等会儿你们就晓得了。”说话时候,车帘已经被掀起,一个婆子笑吟吟地走上前来迎接。这是秦太太的心腹婆子楚婆子,这样有体面的婆子,婉宁在闺中时候是不会来迎接婉宁的。 因此婉宁忙对这婆子笑着道:“劳烦楚妈妈了。” “四姑奶奶太客气了!”楚婆子已经伸手要去扶婉宁,婉宁哪敢要她搀扶,只是把手轻轻地搭在楚婆子手上就下了车。 秦大爷已经跳下了车,接着秦大爷就转身对着车内:“妹夫,你就着我的手下来。” 楚婆子面上的笑不由微微凝住,接着楚婆子就笑着道:“这有竹椅,免得大爷劳累了。” 张青竹在秦大爷的搀扶下已经下了车,看着那竹椅,张青竹的神色变了变,婉宁忙笑着道:“你坐了这半天的车,还是坐个竹椅,也好松快松快。” 张青竹这才坐上竹椅,楚婆子让小厮把竹椅抬起来,众人往里面走。楚婆子不由看一眼婉宁,看来,这张青竹摔伤了腿之后,性情变得暴躁,不是传闻,而是真的。要这样看起来,这位四姑娘,还真是可怜,嫁了这样的夫君,没有荣华富贵也就罢了,还要忍受这样的丈夫。 一群人刚走了进去,就看到一个媒婆从里面走出来,瞧见媒婆,张青竹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府上这是哪位千金要说媒啊?” “您认不得,这是府上的大姑娘啊,今儿说定了亲事,等会儿,就要来下聘了。”秦大爷还在那想着怎么说,这媒婆就笑嘻嘻地开口。 听到大姑娘三个字,张青竹的神色顿时变了,秦大爷忙笑着道:“原本是要错过今儿的,只是那边说,挑来挑去,只有今日这个日子好,所以就,还是定在今日下聘了。” “府上真是,双喜临门啊!”张青竹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秦大爷忙招呼着小厮们赶紧把竹椅往前厅抬,媒婆瞧了瞧张青竹,晓得张青竹的身份,不由吐了下舌,啧啧,挑这个日子下聘,也不晓得那边是怎么想的,还是说要故意给张青竹不好看? 但媒婆还有事要忙,也只想了想,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秦侍郎夫妇已经带着孩子们在厅内等候,陈姨娘和宋姨娘也像往常一样,在秦太太身后服侍。 小厮们到了厅前,也就把竹椅放下,婉宁上前扶住张青竹,夫妻二人就往厅内走,宋姨娘一眼就看到了婉宁,见张青竹只能在婉宁搀扶下往前走,宋姨娘的眼泪顿时都要流出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姨娘哪里敢哭,只能在那强忍着。 “四姑爷和四姑奶奶来给老爷太太请安。”楚婆子快走几步,在前面通传,丫鬟已经放好了拜垫,这回婉宁有了经验,先把张青竹扶了跪下,自己才在张青竹身边跪下,行礼下去。 第10章交锋 二人行礼奉茶,秦侍郎看向张青竹,说起来,秦侍郎对张青竹这个女婿原本是很满意的,奈何运气不好,偏偏就摔伤了腿,以后不能入仕。 因此秦侍郎接过茶之后,就笑着道:“小女娇痴,若有什么不到处,贤婿还请多多包涵。” 张青竹轻声应是,轮到秦太太的时候,秦太太就欢喜多了,毕竟这会儿嫁给张青竹的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亲生女儿已经得了一桩好姻缘,于是秦太太笑着道:“婉姐儿在我膝下时候,甚为乖巧,原本还想多留几年的,这会儿嫁了你,还望贤婿多疼疼她。” 婉宁不由抬头看了嫡母一眼,就又低下头,还真是稀奇,秦太太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二人又见过秦大爷夫妻,三位姐姐,瑾宁的容貌本就不俗,今儿又是她下聘的好日子,穿着比往日更为华丽,显得眼光四射。婉宁刚要行礼下去,瑾宁已经挽住婉宁的手:“没想到我们姐妹四个,倒是你先出嫁,这会儿,我们姐妹们该下去好好说说话,娘,您说是不是?” 在秦太太心中,瑾宁千好万好,因此秦太太也笑着道:“说的是,我们就往后面去,好好地说说话,这前面啊,就让给他们。” 秦太太这句话说出口,下人们就急忙上前来搀扶众人下去,秦侍郎也对张青竹道:“我也许多日子没见过你了,也想和你说说话。” 正在忙碌时候,就有管家娘子来报:“老爷、太太,吴府公子,亲自来下聘了。” 吴府?张青竹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张青竹就轻声道:“是礼部尚书家那位小公子吗?”京城从来不缺少出色的人,张青竹是个出色的人,而那位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就是另外一个出色的人,两人年纪相仿,出身相近,又同样出色,这样的人,不是会成为一生的好友,就是会成为一生的对头。非常不幸,这位吴公子,和张青竹是对头。 此时,张青竹原本的未婚妻,吴公子要来下聘,说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信。 秦侍郎没想到人还没离开,吴府就来下聘了,此时听到张青竹这样说,秦侍郎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承蒙……” 说到一半,秦侍郎就卡住了,承蒙不弃吗?但张青竹还在这呢? 秦太太已经让秦大爷先迎出去,自己就笑着道:“这会儿来下聘,也好,他们是连襟,原本就该见面的。” 一个娶了姐姐,一个娶了妹妹,以后,总归要见面的。婉宁看着张青竹,能感觉到他神色越发不好了,但在这个时候,婉宁也做不了什么。 秦侍郎已经笑了:“对,他们是连襟,本该亲热。”说着秦侍郎就让女眷们赶紧下去。 婉宁的眼却还是在张青竹身上,这让瑾宁笑了:“这成了亲,果真不一样,四妹妹的眼,到这会儿都没离开过四妹夫。” 颂宁笑了一声,却很快又用帕子遮住了脸,她生得美貌,秦侍郎又有别的所求,对这个女儿的教导,就和别人不一样,颂宁这一笑,显得比她的母亲陈姨娘更为娇媚。 秦侍郎见只有瑾宁一人这样说,又见女眷们都下去了,秦侍郎这才松了口气,对张青竹道:“贤婿,先坐下罢,以后,都是一家人。” 张青竹垂下眼帘,这都是一家人的话,也只是哄孩子用的,但现在的自己,在他们眼中,大概也和一个三岁孩童差不多。 秦大爷已经带着吴公子来到了前厅,吴公子先给秦侍郎行礼,接着就说了几句来下聘的套话,这门婚事,原本就已经说定了,因此秦侍郎也回了几句套话,这才各自坐下。 吴公子扫一眼坐在下手的张青竹,笑着道:“可是不巧了,今儿是你们家四姑娘回门的大日子。” “双喜临门,没有再比这个更巧的事儿了。”秦侍郎这会儿是真觉得欢喜,吴公子笑着看了眼张青竹:“若是平时,这娶了姐姐的,总要妹夫过来,行礼才是。” 张青竹向来觉得吴公子不过虚张声势,此时越发觉得此人可厌,于是张青竹看向吴公子:“抱歉,我腿脚不方便。” “竟是我忘了。”吴公子说话时候,面上的笑都藏不住了,秦侍郎还是有些怕他们两个吵起来,于是也笑着道:“这做了连襟,以后总要常来往。” “这会儿呢,还能常来往,等再过二十年,就不一定了。”吴公子面上的笑容带着一丝恶意,秦侍郎晓得吴公子说的什么意思,但这样毫无遮掩的恶意,秦侍郎还是觉得有些不满,于是秦侍郎语带玩笑地说:“这姐妹们,到什么时候都是姐妹们,这连襟,自然也不会变。” “多谢岳父大人教导!”吴公子说着就站起身对秦侍郎行礼,等直起身的时候,吴公子已经笑着道:“小婿一定记住岳父大人的教导,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得连襟终究是连襟,等到有人落魄了,小婿也不会露出一丝骄傲。” 这话,明晃晃地指着张青竹,张青竹看向吴公子:“这么说,那我也要记住岳父大人的教导,定不能露出一丝骄傲。” 秦侍郎不由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这两个女婿,还真是,以后可要记住,千万不能让他们两同时出现。 吴公子听到张青竹这样说,牢牢地盯着他,就在秦大爷想要上前说上几句好解开他们之间困局时候,吴公子已经笑了笑:“如此甚好。” 秦大爷这才松了口气,对秦侍郎道:“父亲,我这就吩咐人传午饭。” “好,好!”秦侍郎也觉得,还有什么比用午饭更方便的呢?在酒席之上,喝上几杯,再说说别的,也好过现在这样,一群人坐在这里如此尴尬。 秦太太听到前面传午饭了,也就笑着对婉宁道:“说来,也不晓得四姑爷喜欢吃些什么,好让厨房去做。” 张青竹没摔下马之前,也是来秦府拜访过的,秦太太怎么会不晓得张青竹爱吃什么? 第11章母女 这会儿秦太太这一问,自然是试探,婉宁不由看一眼秦太太,接着轻声道:“夫君他,他的口味倒没那么挑剔,这几日天气还凉,他喜欢喝一点暖一点的汤,还有,那汤不要太油腻了。” “果真这成了亲,就不是小孩子了,四姑娘在闺中时候,看着还一股孩子气,这会儿,就晓得四姑爷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了。”陈姨娘笑着对宋姨娘说,宋姨娘只能嗯了一声,她晓得秦太太为什么这样问,恨不得代女儿回答,好在,女儿回答的很对。 “娘,这四妹夫……”说话的是三姑娘芝宁,她比婉宁大一岁,但比婉宁娇憨多了,毕竟她是幼女,上面又有姐姐,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的,这会儿听到婉宁回答了,她忍不住就想要说上几句。 秦太太已经伸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你不是最爱吃糖了,来,尝尝这个。” 芝宁的腮帮子顿时变得鼓鼓囊囊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声音都含糊了。说起来,婉宁在家中,最羡慕的就是这个三姐,不用像长姐一样,样样做到拔尖,也不用像二姐一样,要用美貌让家里更上一层楼。 只要想着吃吃喝喝,连功课做得不好,都不会被人说上一句。而按了秦太太的意思,这个小女儿,就不要她嫁到那样门当户对的人家,顶好是在秦侍郎的门生之中,寻一个家世清白人品样貌不错的,把女儿嫁过去,给她备上厚厚的嫁妆,再安排得力的下人陪嫁,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 从一开始,她得到的就是最好的,以后,想来也会如秦太太想的一样,过得无忧无虑。 颂宁看了眼婉宁,唇边露出一抹笑,自己才不会像婉宁一样,嫁给那么一个瘸了腿不能入仕的男人,自己入宫之后,定会为自己挣得荣华富贵,也能让自己的娘,和秦太太平起平坐。宠妃的生母,无人敢冷遇。 而宋姨娘,颂宁看着她在秦太太身后的畏畏缩缩,她啊,也只有像她的女儿一样,永远都这样畏畏缩缩,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我们也传午饭吧。”秦太太吩咐着下人,接着秦太太就笑着对宋姨娘道:“今儿你不用在我这边伺候了,等会儿用完了饭,就和四姑娘说说话。” “多谢太太!”宋姨娘差点给秦太太跪下了,丫鬟婆子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虽有秦太太的吩咐,宋姨娘还是在那帮着丫鬟婆子们陈设碗筷,放着菜品。 等到菜全上齐了,众人这才落座一起用饭,宋姨娘只能坐在婉宁身边的一个脚踏上,就这样宋姨娘也没有敢坐得踏实,看到秦太太需要什么服侍,宋姨娘也就站起身上前去端茶递水。 一时用完了饭,闲坐说了会儿话,宋姨娘才敢对秦太太道:“既然太太准许,那我就带着四姑娘下去说说话。” “去吧。”说着秦太太就伸手捶了捶腰:“我现在可比不得原先了,这会儿,竟然有些困乏。” 陈姨娘立即上前给秦太太捶腰:“太太您说什么话,您的风采,现在更盛呢。” 她们在那说着话,宋姨娘这才带着婉宁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刚一走进屋子,宋姨娘才握住婉宁的手:“这几日,我这心里,担心得很。” “姨娘,您不用担心,我很好。”婉宁就算有万般委屈,也不敢对自己的亲娘说出来,只能笑着安慰。 “你啊,口口声声说你很好,但我在这宅院里面,也活了这几十年了,怎么不晓得宅院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说着,宋姨娘神色黯然,宅院之中,人多,自然心也就多,而这人心之中,又分许多情形。 “娘,怎么说,我也是嫁过去做大的!”这句话让宋姨娘的神色微微地暗了下,婉宁觉得自己这句话伤了自己生母的心,婉宁刚想安慰宋姨娘,就听到宋姨娘长叹一声:“我晓得你是想安慰我,这做正室,和我做姨娘又有些不一样,但姨娘虽是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却也听别人说过许多,许多的……” 宋姨娘没有把话说完,婉宁已经伸手握住宋姨娘的手:“姨娘,您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这话,不管是宋姨娘,还是婉宁,都晓得这话不过是安慰宋姨娘,让她安心的话。 果真宋姨娘眼中的泪就又要落下,婉宁急忙伸手擦一下宋姨娘的泪:“姨娘,我们好不容易见了面,总要说些欢喜的话。”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晓得你不愿意让我担心,但我在这秦家这么多年,心里所牵挂的,只有你。”这个世上有这么多的人,但真正牵挂,真正能关心婉宁的人并不多,宋姨娘又是其中最关心婉宁,最牵挂婉宁的人。 婉宁只能偎依进宋姨娘怀中:“姨娘,等以后,我自己能当家做主了,就把您接过去。”这话,宋姨娘只是听听就好,毕竟婉宁还要去做人家儿媳妇,等到婉宁当家做主,还不晓得要过多少年。 那时候,宋姨娘还在不在都两说。而宋姨娘只是看向婉宁:“好,姨娘在这等着你,等着我的女儿当家做主了,到时候啊,我也能跟着过去住些时候,也能过些松快日子。” “姨娘,太太醒了。”丫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宋姨娘又要往前面去,和往常一样服侍秦太太。宋姨娘嗯了一声,就拉着婉宁起身:“走吧,我们往前面去,再说一会儿话,你也该回去了。” 女子出嫁之后,夫家才是她的家,想要回娘家,还要得到丈夫或者婆婆的允许。婉宁什么都晓得,正因为什么都晓得,婉宁才觉得难受,但这所有的难受,婉宁都要藏起来,只能对宋姨娘露出笑。 宋姨娘已经伸手擦着婉宁脸上的泪:“不要哭,不要露出难受来,这新媳妇啊,要欢欢喜喜的。” “我晓得。”婉宁只说了这三个字,刚要伸手去扶宋姨娘,宋姨娘已经推婉宁一下:“你在前面走。” 第12章路遇 婉宁只觉得喉咙口被什么东西堵着,想要说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甜美的笑,这才掀起帘子往外走。 众人依旧坐在秦太太的上房里面,陈姨娘正凑在秦太太耳边说什么,逗得秦太太放声大笑。瑾宁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和身边的丫鬟低低说着。 一走进秦太太上房,宋姨娘面上的笑就变得越发甜了,她快步上前,走到秦太太身边:“陈姐姐在说什么呢,让太太这般欢喜。” “我说,四姑娘出阁了,这眼看着大姑娘也要出阁了,等大奶奶生了孙子,这家里啊,越发兴旺了。”陈姨娘笑吟吟地说着。 秦太太点头:“是,大奶奶这些日子,我都让她好好养着,要算着日子,大奶奶生产时候,正是大姑娘出阁的日子。” “娘,怎么好好地说着,又把话攀扯到我身上。”瑾宁把手上的东西往丫鬟手中一塞,扯着秦太太就要撒娇。 “这会儿啊,你还能撒下娇,等出了阁,那时候,回来见了我,我可不许你撒娇。”秦太太把女儿搂过来,笑吟吟地说着。 众人都笑了,陈姨娘也笑着道:“说起来,这宋妹妹自从四姑娘出了阁,人也变得活泼多了,可见,这人啊,就要没心事才能过得好。”说完,陈姨娘就伸手戳一下颂宁的额头:“等你什么时候有了着落,我这心啊,才能放下。” “姨娘,您就不要担心了,爹爹和母亲啊,定会为我操心的。”颂宁说话时候,就搂住了秦太太的胳膊:“母亲,您说是不是?” 秦太太乐得伸手拍着颂宁:“是,是,你说得对,等你们姐妹们都出嫁了,我这心啊,也就放下了。” 芝宁依旧一团孩子气,在那跟着笑,这屋内看起来还真是和乐融融,婉宁垂下眼帘,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众人面前,都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这样的笑,等上了马车时候,都没有从婉宁的脸上消失,因此张青竹看着她:“回来一趟,你很欢喜?” 这问的算什么?婉宁看向丈夫,见他面上神色似乎有些不虞,因此婉宁只轻声道:“总归是一起长大的,说起来,还都是家人。” 家人?张青竹面上的嘲讽神色更重了,张玉竹,那还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呢,但这个弟弟,在自己摔断了腿之后,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而自己平常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半分不好,怎么在这件事上,弟弟就表现的,自己像是他的仇人一样? 婉宁晓得这句话让张青竹不满意了,但婉宁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追问张青竹为什么不满意?只有车轮声传进来,甚至,连街上的热闹都没有传进来。 突然马车停下,接着小厮的声音传来:“大爷、大奶奶,前面遇到了吴家的车,他们要……” 小厮的话没有说完,车外已经传来吴公子的声音:“原来是四妹夫,妹夫,此地离我家府邸不远,我坐腻了马车,想要骑马回去,就让他们停在这,换马给我骑,谁晓得拦住了妹夫的车,是我的不是。” 吴公子虽然口口声声是自己的不是,但那话语之中,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张青竹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婉宁悄悄掀起车窗的帘子,见吴公子骑着马拦在前面,吴家的马车也在对面,这条路竟然被塞得结结实实,这会儿,总要有一个人退步,才能让马车离开。 婉宁看向张青竹,张青竹什么话都不说,而外面的吴公子分明也不愿意让开。 虽然这个时候,按照礼仪,婉宁该回避甚至不说话的,但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于是婉宁掀起车帘一角,对外面的小厮轻声说了一句。小厮已经会意,就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一边的小巷子里面。 “多谢四妹夫了。”吴公子轻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吴公子就高声道:“走,我们这就骑马回去!”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吴公子的笑声,这笑声之中,带着十分的欢喜。 “你为什么要让开?”当马车重新上路的时候,张青竹这才开口,话语之中带着十分的不满。 “我晓得,他在故意为难你。”婉宁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青竹的手都已经在颤抖了:“你既然晓得他在故意为难我,那你就该,就该……” “然后呢?”婉宁反问,张青竹被问的愣在那里,张青竹那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是别人忍让他的份,哪里会有他忍让别人的份? “都是我的腿。”张青竹轻声说着,婉宁看向张青竹的双腿,这双腿和原来的腿已经不一样了,小腿变得特别细,几乎是皮包骨头,这样一双腿,让张青竹只能在别人搀扶下站起身,让张青竹面对别人的羞辱,几乎无还手之力。 “我姨娘说,有的时候,要忍!”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笑了笑,接着张青竹就道:“妇人之见。” 可是,不忍,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呢?宋姨娘不被宠爱,是秦家上下都晓得的事儿。宋姨娘就算遇到什么不公,也只能忍着,好让自己的女儿,能过得稍微好一些。 “那不忍,又该怎样?”婉宁反问,张青竹看着婉宁,他有千万种办法,能够不那么忍,能够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得到响亮的耳光,但那都是之前,那时候的张青竹,还没有摔断腿,还能骑马,还能…… “如果我的腿没有断,那吴家小儿,哪里敢对我这样。”吴公子虽然处处和张青竹做对,这样公然地逼迫羞辱,还是不敢。毕竟他们还要为了各自父亲的名声,做出这些面上工夫。 “我觉得……”婉宁话没说完,张青竹已经打断她的话:“别说什么你觉得了,你一个在后院内什么都没见过的女子,你能有些什么见识?” 在后院内什么都没见过的女子,这就是张青竹对婉宁的判断。 第13章要求 婉宁的唇张了张,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婉宁晓得,自己的辩解,只会换来张青竹的冷淡,于是婉宁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外面。 “自然,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会敬重你,但旁的,就没有了。”看着婉宁面上的失落,张青竹想安慰婉宁几句,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没那么好听。 婉宁嗯了一声,这一声很轻,但张青竹却觉得,这一声里面,含着婉宁对自己的控诉,怎么还没有到啊,今日赶车的车夫,是不是偷懒了?故意走这样慢? “大爷大奶奶回来了。”就在张青竹无比烦躁的时候,外面传来苏嬷嬷的声音,张青竹这才松了口气,如果,再在这车内,再看到婉宁的这双眼,张青竹就会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伤婉宁太深了。这不应该,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心中。 婉宁这样的女子,并不是张青竹心中,适合自己的女子,但为什么现在会因为婉宁的这双眼,而让自己心乱?张青竹抬头,又看到了婉宁的那双眼,那双眼中,仿佛还含着伤心。 “你去和娘说一声,就说,我这些日子想要温习功课,要在书房里面睡。”一下了马车,张青竹就急切地说着,苏嬷嬷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到的。 张青竹看着苏嬷嬷:“嬷嬷没听清吗?” “听清了,只是这,这会儿,还在新婚。”苏嬷嬷迟疑地说,张青竹又笑了:“是,还在新婚,但温习功课很要紧。” “嬷嬷,竹椅抬来了吗?”婉宁在那轻声问着,苏嬷嬷急忙拍下自己的脑门:“瞧我,这会儿竟然忘记了这件大事。” 其实也没忘记,竹椅就在一边,等着张青竹坐上去呢。婉宁把张青竹扶上竹椅:“你在书房歇着也好,我让……” “不用了,书房自然有人服侍。”张青竹匆匆说着,见婉宁面上有疑惑神色,张青竹急忙道:“是小厮,书房里面,没有丫鬟。” “我不是问这个。”婉宁觉得张青竹这话分明有些欲盖弥彰,于是急忙笑着说,张青竹已经坐上了竹椅:“走吧。” 婉宁的手扶上竹椅,这一回张青竹没有反对,下人们簇拥着他们夫妻往里面走去。苏嬷嬷这才轻叹一声:“这事儿,怎么这样奇怪。” “嬷嬷,什么事儿这样奇怪?”一边的小厮笑着询问,苏嬷嬷看着小厮:“你们今儿跟去伺候,秦家为难大爷了?” “并没有,亲家那边,对大爷很好。”小厮说完就又笑了:“不过,今儿秦家还有件大事,他们家的大姑娘啊,和吴府的小公子,定亲了。” “哪个吴家?”苏嬷嬷急忙追问,小厮笑吟吟地道:“还有哪个吴家,自然是那个吴家。” “我晓得了。”苏嬷嬷问清楚了,不由看向他们夫妻远去的背影,自己原先的未婚妻,被定给了自己的对头,难怪张青竹会这样气恼。吴家,还真是,做得出来。 苏嬷嬷把张青竹要搬到书房去住的事儿禀告了张太太,张太太听完缘由就摇头:“他啊,总还是孩子心思。” “太太,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苏嬷嬷也是看着张青竹长大的,自然要维护几句。张太太已经瞧着苏嬷嬷:“我晓得你护着他,只是秦家那边,娇生惯养养大的女儿,自然是希望女儿荣华富贵一辈子,顺顺当当的。” “但这也太急促了。”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急促?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晓得这世上的道理吗?” “要是大爷能站起来,还能做官,我瞧他们一个个的,后悔都来不及。”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只笑了声,苏嬷嬷跟在张太太身边多年,自然晓得这笑里面的意思,这笑,分明是说,瞧婉宁那样,只怕也没有这样的福气。 苏嬷嬷面前掠过婉宁的身影,这样一个姑娘,也是可怜啊。 既然张太太没有反对,那张青竹搬到书房里去住这件事,就算板上钉钉了。婉宁让杏儿她们收拾了张青竹用的那些东西,送到书房去。 杏儿一边收拾一边叹气,梨儿戳了她一下:“你叹什么气呢?” “这新婚小夫妻,谁家不是如胶似漆的,偏生我们姑娘,却要……”杏儿这叹气,不光是为了婉宁,还为了自己,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自然是跟着的主人越有体面,她们这些下人越风光。但现在看来,婉宁和张青竹在这大院之中,就跟个被放弃的人一样。虽然是长子长子媳妇,但人人都在为二爷的婚事忙碌。 “你就不怕姑娘听到?”梨儿也有些后悔,当初管家要自己来的时候,让娘使些钱,不来就好了,偏生自己的娘一来是心疼钱,二来呢,是听信了管家说的,去做陪嫁丫鬟,那是如何的风光,总好过在这家里做个三等丫鬟,等到了年纪,再被拉去配人的好。 “大奶奶在家吗?”苏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杏儿高声道:“大奶奶在家呢。” 苏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对坐在窗边做针线的婉宁笑着道:“给大奶奶请安,太太吩咐,让给大奶奶送些银子过来。” 婉宁放下手中的针线,疑惑地看着苏嬷嬷,怎么会给自己送银子? “太太说,大奶奶刚嫁过来,想来需要些银子使用,所以才命我送了过来。”苏嬷嬷说的倒是对的,秦太太给婉宁准备的嫁妆,看起来很不错,但许多东西都是华而不实。 现银子或者可以直接换成银钱的东西并不多,婉宁手上并没有太多银子可供使用,而这刚嫁过来,有银子傍身,总要好些。 于是婉宁站起身,让杏儿接过银子,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笑着对苏嬷嬷道:“还请嬷嬷去回禀婆婆,我换了衣衫,就去给婆婆请安。” 苏嬷嬷已经笑了:“太太满心里都疼着大爷,大奶奶只要把大爷照顾好了,这可比日日过去请安,都要孝顺呢。” 第14章承诺 听话听音,婉宁顿时明白张太太的意思了,于是婉宁就对苏嬷嬷恭敬地道:“婆婆的意思,我明白了,还请嬷嬷回去禀告婆婆,就说,我定不会让婆婆失望的。” 苏嬷嬷笑容更深了些:“那大奶奶您就安心歇着,我也就告辞了。”婉宁送苏嬷嬷出去,等苏嬷嬷走了,婉宁才回到屋内,杏儿已经对婉宁道:“姑娘,太太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呢。” 婉宁在秦家时候,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月例,年节时候,还会有些额外的零花钱,但也不多,算下来一年也只有三十来两银子。这会儿,张太太一送就是一百两,比婉宁在秦家三年的银子还要多。 婉宁只嗯了一声,就对杏儿道:“把银子收起来吧,以后这院子里的账目,都要我过目。” 杏儿欢喜地应了,梨儿听到婉宁的吩咐,唇张了张,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和婉宁多说上几句,毕竟婉宁这交代,就是要杏儿管这院子里的账,虽说这院子里的账也没有多少银子,但管着事儿,总比没有管着事儿要好。 这陪嫁丫鬟再差,难道还能差过做三等丫鬟吗?梨儿又想起自己娘的话,这关了门,院子里面就是单独的天地,谁还去管外面说什么。 这么一想,梨儿也变得热切多了,对婉宁笑着道:“大爷那里,可要送些什么东西去?大奶奶,这会儿,您和大爷是夫妻了,这日子,也要好好地过下去才是。” 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日子,都要好好地过下去才是。但婉宁也只笑了笑,就对梨儿道:“你去传晚饭吧,我今儿,想要好好地歇一歇。” 那贤良懂事的张家大奶奶,就从明日开始吧,今日,婉宁想歇一歇。梨儿立即应是,众人各自去忙碌,婉宁这才坐下来,拿起放在那的针线继续做着,这要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这也是一门手艺。 苏嬷嬷和张太太回禀时候,婉宁的动作神情,都说得清清楚楚,张太太闭着眼,听完才睁开眼:“你说,事儿,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太太您是在为大爷悬心。”苏嬷嬷上前一步,给张太太轻轻捶着,声音也变得低低的。 “我是做娘的人,总希望我的儿子能好好的,张家养他们一辈子不难,但看着儿子这样颓废下去,我的心啊,总是难受。”也只有对着苏嬷嬷,张太太才能把心里的话给说出口。苏嬷嬷悄声安慰着:“我瞧这大奶奶,虽年轻,但行事,还是没有那么怯弱。”说着,苏嬷嬷的声音更低了:“虽说是个庶出,姨娘也不得宠,但秦家的家教摆在那呢,太太您慢慢教着,不会比那位大小姐差的。” 提到秦家大小姐,张太太这口气就要上不来了,偏生这事儿,是自家答应秦家换人的,于是张太太只能扯着帕子:“那个孩子,我也见过好几面,觉得很不错呢,谁晓得这边刚没了指望,她那头就,和吴家定下了。” “太太,这话我就要驳回了。”苏嬷嬷晓得张太太这话什么意思,急忙阻止张太太再往下说。张太太也惨然一笑:“是,我也晓得,一个深闺女子,哪里能和外男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想来,那人,也是恨你大爷。” 见张太太没有把那过头话说下去,苏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太太,个人自有个人的福气,我们这位大奶奶,指不定会更好。” “你和那些下人们说说,可不许在大奶奶跟前做出什么样子来。”张太太又叮嘱一句,按说,婉宁初进门这一日,该让下人们来拜见大奶奶,但这一步,张尚书说不必了,说家里就只有这么几个人,那些外头的下人们也不用见到主母。 张太太是晓得丈夫嫌弃长子,才连这一步都省了,但张太太也只能应下。这会儿苏嬷嬷听张太太特地叮嘱一句,已经笑着道:“您放心,这样的事儿啊,我不会忘记的。” “还好有你。”张太太说完就笑了:“我也没想到,明明孩子都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偏偏他们兄弟两个,却只是面和心不和。” 苏嬷嬷当然晓得症结在哪里,但苏嬷嬷怎么敢说出口?这事儿,都是张尚书做的,人家养儿子,要的是兄弟齐心,毕竟上阵还要亲兄弟呢。 张尚书却和别人不一样,说以后儿子们都是要做官的,这官场上瞬息万变,若家里面样样都让着,等出去官场,必定会出乱子。 因此张尚书养儿子,只把他们当做对手来养,这日子一长,张青竹又如此出色,自然张玉竹心中就有无数不满,虽然碍于长幼有序,张玉竹什么都没说,但张青竹摔断了腿,张玉竹比外人还要欢喜,就让苏嬷嬷在心中叹气。 这会儿听到张太太这样说,苏嬷嬷只能笑着安慰:“总是亲兄弟,那点龃龉算不上什么。” 张太太也晓得苏嬷嬷这是安慰自己,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苏嬷嬷这就吩咐人传晚饭。 婉宁用完晚饭,想到张清竹还在书房里面,看在张太太那一百两银子份上,婉宁让杏儿去厨房要了碗百合莲子粥,带着杏儿送去书房。 杏儿巴不得婉宁和张青竹多亲近亲近,这一路上就对婉宁说东说西,婉宁等转过一个拐角才对杏儿道:“你多大了?” 杏儿啊了一声,接着杏儿就笑了:“姑娘,我今年十四了,原先是在三姑娘房里面做洒扫的,我娘呢,是太太的陪嫁丫鬟。” “这是在张家,以后,就不用叫我姑娘。”婉宁听到杏儿比自己还小一岁,不由有些吃惊,按说,自己的年龄,陪嫁丫鬟该挑比自己大一两岁的才是,稳重,也好使唤。 但婉宁很快收起心中的思绪,只这样吩咐。杏儿嗯了一声,看着面前的院子:“书房到了。” 婉宁这才从杏儿手中接过那碗粥,缓步走进院子。院子内有两个小厮,看到婉宁,小厮急忙上前行礼:“给大奶奶请安。” 第15章嫌弃 “大爷在书房里面读书,想来辛苦了,我来给大爷送点夜宵。”婉宁含笑说着,有个小厮已经上前掀起帘子:“大奶奶请。” 书房内的摆设,和张青竹的屋子并没太大区别,只是少了张床,多了两架书,窗下,还有一床琴。 张青竹却没有在书桌边,而是坐在琴前,看到婉宁走了进来,张青竹的眉微微皱起,仿佛是在问,婉宁为何来了,随即张青竹就回神过来,这是自己的妻子。 于是张青竹看向婉宁手中的粥,这样的戏码,张青竹曾听同窗抱怨过,说和妻子不和,跑到书房去躲清净,谁晓得妻子不是送燕窝粥,就是送银耳羹,说的还是,要让自己好好地养身体。 那时候众人还取笑那个同窗,说有这样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谁知同窗却说,温柔贤惠,要看是谁。 张青竹想到同窗的抱怨,不由自嘲地笑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这是百合莲子粥,清火的,你喝一点吧。”婉宁把粥放在桌上,张青竹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张青竹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 这笑声传出书房外,小厮想伸头往里面看看,却被杏儿阻止。小厮于是也就重新站好,没有问出来。 张青竹笑的都咳嗽起来,一直站在那的婉宁这才上前给他捶着背,张青竹阻止婉宁:“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你送这碗粥?”婉宁反问,张青竹点头:“是,你不用做这些,我想要什么,吩咐小厮一声就好。”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婉宁这句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正因为挑不出什么毛病,张青竹却想发火,他推了婉宁一把:“除了是我的妻子,你还是别的什么?” “我……”婉宁迟疑了下,接着婉宁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心里有气,想向我发作。” 婉宁如此平静,仿佛这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儿,倒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于是张青竹反问:“不该吗?” “你是我的丈夫,都说,夫主夫主,别说和我发火,我只能受着,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无法逃避。”婉宁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而这每一句,似乎都戳在张青竹心上,张青竹有些烦躁不安:“是这样吗?” “那你想得到什么答案呢?”婉宁再次反问,张青竹和婉宁四目相视,张青竹觉得,自己从婉宁眼中,看到了一抹嘲讽。 于是张青竹低头看琴:“你会弹琴吗?” “不会!”婉宁回答的简短,接着婉宁就飞快地道:“琴棋书画,母亲都曾寻人来教过,但我,琴棋书画,都不如姐姐们,所以后来,我学的是女工。” 大户人家教导女儿,自然是什么都要学一点,琴棋书画,女工,管家算账。 但这教导,也有精心和不精心。婉宁不过就是跟着姐姐们学一点罢了。张青竹听到婉宁这样回答,不由笑了笑:“我也晓得你不会,我所想要的,是能和我一起对月吟诗,我弹琴的时候,她能应和的人。” 至于这送汤送水?张青竹伸手指了指:“我并不缺这样的人。”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地打婉宁的脸,婉宁往后退了一步:“大姐姐,该是你心中,想要的那种人吧?” 秦家的大小姐,生得美貌,才华出众,不然当初,张尚书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毕竟在张尚书眼中,张青竹做驸马娶公主都能做的。 张青竹没有回答,只拨动了下琴弦。婉宁又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今儿,你才会感到,被羞辱了。” “这不能怪她。”张青竹声音很轻,婉宁对张青竹露出一个笑:“所以,你就迁怒我了?” “我没有迁怒你。”张青竹缓缓摇头:“你是我的妻子,我会敬重你。” 张青竹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婉宁笑了:“你觉得,这些事做起很风雅,那么,”婉宁上前端起那碗粥:“想来,你也不会喝这碗粥了。” 张青竹没有回答,婉宁已经高声道:“来人!” 小厮走了进来,婉宁对小厮道:“大爷今儿在秦府,酒喝得有点多,所以不乐意吃饭,明儿你们不用去厨房传早饭。” 小厮啊了一声,看了看张青竹,又看了看婉宁,不晓得该说什么。张青竹的眉头皱得很紧:“你在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啊。”婉宁笑容甜美:“我只是觉得,大爷既然认为,那些风雅的事儿做了就足够了,想来,也就不用吃早饭了。至于午饭,到时候,我给大爷送过来。” 小厮的嘴巴张得很大,婉宁已经往外面走:“记住,明日,什么时候我给大爷送过来午饭,大爷什么时候吃午饭。” “这,这,大奶奶,您就饶了我们吧。”小厮对婉宁求饶,婉宁的眼睛眨了眨:“什么叫饶了你们,你们好好地服侍大爷,谁也不会责怪你们。” “就听她的!”张青竹也来了脾气,不就是一顿饭不吃吗?有什么了不起?小厮这才点头,他们夫妻吵架,那自己这些人,还是在一边躲着的好。 婉宁也笑了,端着那碗粥离开书房。杏儿一直等在外面,见婉宁出来就跟上去:“大奶奶,您这是……” “饿了吧,这碗粥,你和梨儿分着吃了。”婉宁走出去几步,就回头把那个托盘放到杏儿手上,杏儿啊了一声,既不敢说饿,也不敢说不饿,只是对婉宁道:“大奶奶,您和大爷吵架了?” “谁乐意和他吵架。”婉宁气呼呼地说了这么一句,虽说在秦家的时候,婉宁不受重视,但也不会被人这样嫌弃。方才张青竹话中,是满满的嫌弃。真是不知好歹的人,那就先饿上他几顿。 “大奶奶,您还……”杏儿还想劝说婉宁,婉宁已经大踏步地往前面走了,杏儿只能跟在婉宁身后,闻着这莲子百合粥的香味儿,这粥不错,自己和梨儿,又有口福了,只是大爷看样子,是真惹了大奶奶生气了。 第16章提点 “今早,大爷真得没有吃早饭?”张太太轻声问着,苏嬷嬷应是:“也不晓得大爷说了什么,竟然让大奶奶生气了。” 说着苏嬷嬷就道:“要不,给大爷送些过去。” “不用了。”张太太摆了摆手:“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儿,我们过去掺和,总是不好。”是吗?苏嬷嬷很想说不一定,但见张太太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苏嬷嬷也没有再问下去。 “你在那看什么?”张青竹见小厮往外面看,笑着询问。小厮抬头,见张青竹还是一脸不在乎,于是小厮赔笑着说:“大爷,都这会儿了,大奶奶还没有送饭来,您不饿吗?” “没有心绪,自然也没有什么饿不饿的。”张青竹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小厮顿时愣住,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这么说,大爷这会儿还不饿?”婉宁的声音响起,小厮急忙上前去接跟在婉宁身后的梨儿手中的食盒:“大奶奶总算送饭来了。” 梨儿却看着婉宁,等着婉宁的吩咐,婉宁嗯了一声,对梨儿道:“这午饭啊,赏这小厮吧。” “大奶奶!”小厮给婉宁跪下,婉宁看着他:“怎么,赏个午饭罢了,就要给我跪下?” “大奶奶,您,您今儿要赏我,我也不敢收啊。”小厮说着就看向张青竹:“大爷还在这饿着呢。” “我晓得,你是担心你大爷的身子骨。”婉宁说着就看向张青竹:“大爷方才不是说不饿吗?” 张青竹的眉不由皱紧,如果说方才,张青竹还觉得婉宁是小姑娘和自己闹脾气,这会儿,张青竹就觉得婉宁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于是张青竹看向婉宁:“大奶奶这是要使什么家法,还是说,要我对你,毕恭毕敬。”张青竹话中,透着浓浓的嘲讽,婉宁的眉也不由皱紧,接着婉宁就笑了:“原来你竟然这样想我。” 说完,婉宁就没有再说话,张青竹还在想婉宁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婉宁在那吩咐:“把饭菜摆出来吧,你在这里,服侍大爷吃饭。” 梨儿早巴不得这一声,急忙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都搬出来,饭菜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书房,跪在那的小厮不由咽了下口水,但很快小厮就站起身,对梨儿道:“大爷用饭的习惯,我晓得,还是我在这服侍吧。” “不用了。”婉宁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张青竹见婉宁这瞬息万变,不由看着她背影:“你们谁惹她了?” “姑娘,不,大奶奶在秦家时候,是个最温和不过的人。”梨儿见张青竹询问,只匆忙说了这样一句,张青竹哦了一声:“你是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的?” “我和杏儿,都是姑娘出嫁前,才来到姑娘身边的。”梨儿不晓得张青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回答。 小厮已经给张青竹盛了一碗汤,笑着道:“大爷,您先喝汤。” 张青竹接过汤喝了一口,一个最温和不过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婉宁匆匆走出书房,若是在秦家,受了这样的委屈,找娘哭上几声,也就会好了,但在这里,婉宁却不能去寻找任何一个人去哭一场,只能咽下这些委屈。而这些委屈,或许,会陪伴自己这辈子。 婉宁晓得,张青竹没有摔断腿前是天之骄子,自然看不上自己,婉宁也曾想过,既然嫁了他,就好好地做他的妻子。 但是,张青竹竟然如此直白地说,想要的,从来不是自己这样的人。昨夜生起的那股气,那股要让张青竹看看,不能吃饭,那什么对月吟诗,琴箫唱和的事儿,都是虚的。要让张青竹晓得,过日子,是要踏踏实实的。 在听到张青竹那句,自己要的,是张青竹对自己的毕恭毕敬时候,全都消失。夫主夫主,就算张青竹被众人都看不起,但回到家中,他就是自己的主宰。 婉宁擦了擦脸上的泪,宋姨娘的叹息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大奶奶怎么站在这里?”苏嬷嬷的声音突然传来,婉宁急忙擦掉脸上的泪,抬头对苏嬷嬷笑着道:“我方才给大爷送午饭呢,这会儿热了,就想在这凉快凉快。” 苏嬷嬷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还是站在那里:“大奶奶若受了什么委屈,就说出来,这人啊,最忌讳把委屈藏在心里了。” “怎么会受委屈呢,自从进了这里,人人对我我都很好。”婉宁笑容越发甜了,苏嬷嬷的眉挑起:“大奶奶还年轻,还不晓得一句话,这夫妻啊,到了外面,就是听男子的,等回到房里面,就听女子的。” “多谢嬷嬷教诲。”婉宁还要行礼,苏嬷嬷急忙扶住婉宁:“我是什么样的人啊,哪里当得起大奶奶这行礼呢?” “嬷嬷肯指点我几句,已经是大恩了。”婉宁的话却让苏嬷嬷叹气:“大奶奶,这会儿,已经不在秦家了,您啊,是这张家的大奶奶,退一万步说,等以后,自己出去住了,总要自己当家做主。” “我……”婉宁原本想说,连丈夫都不能说服,还怎么当家做主,苏嬷嬷已经微微摇头:“大奶奶是个温和大度的性子,但这管家,要的是刚柔并济,要的是恩威并势,要的是赏罚分明,夫妻之间,也是一样的。这男人啊,”苏嬷嬷见婉宁的面上绯红,想到丫鬟们说的,他们夫妻这会儿都还没圆房,婉宁还是个姑娘家呢。 于是苏嬷嬷凑到婉宁耳边:“这夫妻之间,也是一样的,一味的柔顺,或者一味的刚强,都不行。” “我!”婉宁的脸越发红了,却也没有忘记要紧事儿,婉宁从手上褪下一个金镯子:“能得嬷嬷这几句话,多谢嬷嬷。” 苏嬷嬷推了一下:“不过就是几句话,哪里敢要大奶奶这样的重赏?” “这几句话,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婉宁是跟着宋姨娘长大的,宋姨娘所能教的,也只有自己所能知道的,旁的,都是婉宁自己琢磨,自己去想。 第17章纠纷 婉宁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苏嬷嬷也没有推脱,接了那镯子就笑着道:“这都过了三天了,大奶奶也不是新人了,这家里的人,也该多走动走动。” 婉宁又要行礼,苏嬷嬷又扶住她,就听到梨儿的声音:“大奶奶,您在这呢。” “你这丫头,要你跟着大奶奶出来,怎么这会儿才到?”苏嬷嬷含笑看着梨儿,梨儿把手中的食盒举高了些:“我服侍大爷用完了午饭,又收拾了才出来。” “这话不对,服侍用饭,收拾,总有小厮呢,你服侍大奶奶,就该跟着大奶奶。”苏嬷嬷摇头,梨儿急忙点头:“是,嬷嬷您说得对。” “以后记住了,回去吧。”苏嬷嬷说完,也就让梨儿服侍婉宁回去,梨儿等苏嬷嬷走了,才敢喘气:“看到苏嬷嬷,就像看到黄嬷嬷一样,不,比黄嬷嬷还怕人。” 婉宁晓得梨儿说的黄嬷嬷是指秦太太身边那个最得用的管家婆子,不过黄嬷嬷对婉宁,可不会和她说这些话,而是淡淡的,礼数不会缺,别的就没有了。 “人和人不一样,我们也该回去了。”婉宁淡淡地说着,梨儿点头:“外头都在传说,说大爷脾气变得暴躁了许多,但我今儿服侍他用午饭,觉得,也没太暴躁。” 婉宁听出梨儿话中的喜悦和向往,但婉宁并没有别的心情,还是好好地琢磨琢磨苏嬷嬷的那些话,该怎样当家做主,当家做主是个什么样子。 苏嬷嬷回到张太太的上房,给张太太看这个镯子:“这只怕是大奶奶最能拿出手的首饰了。” 这金镯做工精巧,拿在手上也沉甸甸的,掂了下,足有二两。 “这孩子,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性子。”张太太接过这个镯子,打量了下就叹了口气。 “别说是个庶出不受重视的女儿,就算是嫡出,那家中父母有照管不到的,不也是这样性子?”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垂下眼帘:“你说话就说话,何必拉扯到我身上。” 张太太出生时候,家里已经远比不上从前了,哥哥姐姐们,享过家中的富贵,哥哥姐姐们聘娶时候,把家里还剩下的一点底子都刮走了。张太太小时候只能穿姐姐小时候穿的,至于下人,阖家就那么几个下人,哪里还有什么贴身丫鬟? 张太太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但就算这样,还是要忍受亲娘的责骂。不然张太太也不会在十八岁,嫁给了丧妻多年的张尚书,毕竟那时候张尚书都快四十了,虽说在举人之中还算年轻,但疼女儿的,怎会轻易把女儿嫁给他呢? 这么多年来,张太太一步步从那个不晓得丈夫是什么品性,忐忑不安的女子,成为尚书夫人,所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苏嬷嬷已经笑了:“怪我怪我,这会儿,可不是从前了。” “这个孩子,”张太太只说了半句:“我也是望着大爷能更好一些。” “那是,等大奶奶有了喜,生了孩子,太太您啊,就欢喜了。”苏嬷嬷顺着张太太的话说完,就把那镯子放在桌上:“这镯子啊,就请太太您收着,等什么时候,再还给大奶奶。” “她赏你的,你就拿着。”张太太收起思绪,唇边现出一抹笑:“我瞧这孩子的性子,若你不拿,她会不安的。” 就如同初嫁入张家时候的张太太,那时候也是不安的,上面没有婆婆,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摸索着,也曾吃过不少暗亏。 “这也是各人的缘法,要当日,什么事儿都没出,那位大小姐嫁过来,只怕您就不会这样青眼相待。”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笑:“那位何须我的青眼,她娘定然会替她安排的妥妥当当,而且,大爷那时候,也会和她琴瑟和鸣。” 说完,张太太就道:“也许,这件事,对大爷,不是件坏事呢。” 张青竹前面十八年,太顺利了,而人要往前走,是要吃点苦头的,如同自己的丈夫,在三十不到时候,就失去妻儿,也是在此之后,他才更加踏实。 苏嬷嬷听到张太太这句话,想到张青竹那不会再站起来的腿,过了半天才道:“但愿如此。” 张太太没有再说别的,人生在世,不就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别的,还有什么盼头呢。 婉宁回到房内,就让下人们不要打扰自己,杏儿见婉宁那关得很紧的门,悄声问梨儿:“到底怎么了,大奶奶回来,就这幅样子。” “我瞧啊,大奶奶把大爷,得罪完了。”梨儿只说了这一句,杏儿不由急了:“你说什么,大奶奶要得罪了大爷,那大奶奶在这的日子,怎么好过?” “就是,大奶奶日子不好过,我们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梨儿说完就对杏儿道:“我和你说啊,方才,我过去的时候,见苏嬷嬷在和大奶奶说话,大奶奶神色有些不大好看,我猜啊,必定是苏嬷嬷晓得了这件事,斥责大奶奶了。” “你胡说八道,苏嬷嬷她……”杏儿话还没说完,梨儿已经唇一撇:“你啊,这算什么,黄嬷嬷不也这样吗?” 提到黄嬷嬷,杏儿就不说话了,黄嬷嬷的地位,在秦家那可是比上面这几个不受宠的主人还要高些。 “罢了,我去拿这季的衣衫。”梨儿见杏儿不说话了,也就撇了撇嘴,要去拿衣衫。 杏儿看着婉宁那紧闭的房门,不由长叹一声,婉宁要真得罪了张青竹,那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梨儿往针线房来,针线房的人见梨儿来了,问清楚了,也就把婉宁这边的衣衫给了她。梨儿点清楚了数目,刚要走就看见有人拿了两件衣衫出来,这衣衫看形制和自己拿的衣衫是一样的,但这料子要好许多,于是梨儿笑着问:“这两件衣衫,可是太太房里的人要的?” “这不是太太房里的人要的,这是给二奶奶身边的丫鬟预备的。”针线房里的人只说了这么一句,梨儿的眉顿时皱起:“为何这衣衫,比给我们的衣衫,料子要好一些。” 第18章训诫 “这是管家吩咐的,您要问,就去问管家去。”说着这人就把这几件衣衫收起来,梨儿还想再问几句,就被人推了一把:“还不快走,我们这里忙着呢。” “就是,还要赶着做二爷的喜服呢。”有人见梨儿站在那发呆,撇了撇嘴。梨儿在秦家也是做了好几年丫鬟的,怎么不明白这些人什么意思,于是梨儿把手中的包袱放下:“那我可不走,我就想问问,都是奶奶们房里的丫鬟,怎么二奶奶房里的,要比我们的好?” 针线房的人见梨儿发难,互相看了一眼,就有个管事的走出来,对梨儿笑着道:“姑娘,这里有个缘故,虽说大奶奶先进门,但秦家却在大奶奶过门头日,才把你们衣衫的尺码给了过来,二奶奶虽说还没进门,两个月前,就把陪嫁丫鬟的尺码拿了过来,我们自然是按管家吩咐的,先做二奶奶房中陪嫁丫鬟的衣衫,等你们的尺码来了,那好的料子没有了,这才拿这样的料子给你们做的。” 管事的说得滴水不漏,梨儿冷笑一声:“这话,你也只能去哄哄那些刚进府的小丫鬟,我既然能做陪嫁,那我也服侍了十几年了,怎么不晓得你们这存的什么心思,你们存的是,是等二奶奶一进门,就和大奶奶不合的心思。” 管事的没想到梨儿会如此说,于是管事的神色也变了:“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料子都是有定数的,这几件,是你们的衣衫,你拿了就走,至于旁的,姑娘,不要怪我多嘴,二奶奶还有两个多月才进门呢,那时候的天气和这会儿不一样,你就算拿了这几件衣衫,一来,你们穿不进去,二来呢,也不是这个时候穿的。” 梨儿被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但要再说几句又不成了,只能拿着这几件衣衫走了。 见梨儿走了,管事的唇撇了下:“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还想和二奶奶屋里的丫鬟一样呢。” “还是姐姐您厉害,不过,真要闹起来,那您不就……”一个绣娘在一边举了举大拇指,又小心翼翼地说着。 管事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怕个什么,有这手艺,到哪不能吃饭,再说了,这料子都是有数的,谁让她们来晚了呢。” 梨儿抱着衣衫气呼呼地回到屋内,杏儿抬头瞧见,就对梨儿皱眉:“你不是说去拿衣衫吗?怎么这会儿,一脸的不满,像谁惹了你。” “衣衫在这呢。”梨儿把衣衫放在杏儿身边,杏儿拿起衣衫瞧瞧:“这手艺不错。” “但这料子不好。”梨儿的话让杏儿笑了:“这使唤人,自然也是分等的,我们哪里能和太太屋里的丫鬟比呢。” “不是和太太屋里的丫鬟比。”梨儿差不多要跳起来,她看向杏儿:“我方才去拿衣衫的时候,看到有几件和我们这一样的衣衫,料子要好上许多,我还以为是太太屋内的丫鬟的,谁晓得是二奶奶屋里的。” “二奶奶,这不是还没嫁过来吗?”杏儿同样吃惊,梨儿冷笑一声:“是,还没嫁过来,这家里的人就这样巴结,再看看二爷在老爷面前的体面,等二奶奶嫁过来了,那还得了,我们这房……” “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冷不丁屋内传出这样一声,梨儿急忙闭嘴,杏儿急忙走到门前,对门内轻声道:“大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吗?” 婉宁在这屋内坐了半日,在那仔细想着苏嬷嬷说的话,这日子要怎么过,除了自己,自然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那日子再难,也要咬牙把日子过好,谁知婉宁就听到丫鬟们在外面说被区别对待的事儿。 婉宁想起苏嬷嬷的话,也就出言呵斥,这会儿听到杏儿问话,婉宁想了想才道:“我饿了,你去厨房,要些点心来。” 杏儿急忙应是,梨儿站在外面,有些忐忑不安,就听到婉宁道:“进来吧。” “大奶奶,方才在针线房那里,我并不是,并不是……”梨儿进了屋子,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婉宁看着梨儿:“你在秦家,也是家生子。” “是,我弟弟,是跟着二爷的书童,我在太太屋里,做些洒扫的事儿。”一儿一女,儿子能送去给自己二哥,女儿能送到秦太太屋里,可见梨儿的爹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会让儿女去这样好的地方。 “那你来做我的陪嫁,想是觉得委屈?”婉宁缓缓地问,梨儿吓得立即跪下:“大奶奶,小的怎敢觉得委屈。” “你若觉得委屈了,那我去寻苏嬷嬷说,让她把你送回秦家,或者,在这家里,给你寻个合适的人,嫁了出去。”婉宁看出梨儿的恐惧,于是给了她两个选择。 “大奶奶,方才是我说话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说了,还求大奶奶不要赶走我。”这下把梨儿给吓坏了,真要这样了,那梨儿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杏儿已经带着点心回来了,见梨儿跪在地上,哭得可怜,也急忙上前跪在梨儿身边:“大奶奶,我们是跟着您的人,若有什么不是,您打我们骂我们都成,不要把我们赶走。” “既然你们都晓得是跟着我的人,那以后,就好好地,安安心心地在这院子里面,至于,院子外面的事儿,不要去管。”婉宁的话让梨儿伸手就往自己面上打去:“是,是,这都是我的不是,这些话,原本就不该说的,那些衣衫,料子好也罢,坏也罢,既然是太太赏的,那我们就要欢欢喜喜收下。” 杏儿并没有顺着梨儿的意思往下说,只是抬头看向婉宁,婉宁已经笑了笑:“好了,这么好的一张脸,这样打,岂不打坏了?” 梨儿抬头看着婉宁:“大奶奶,我,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头。”什么别的想头?杏儿还没明白过来,婉宁却又笑了:“什么别的想头不想头的,以后,这个院子里面,也只有我们几个,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第19章美人 杏儿听出婉宁这话似乎带着几分悲伤,想要再劝婉宁几句,婉宁已经站起身:“还有一句话,以后,这院子里面的事儿,别人问起,你们也不用说。” “大奶奶,我们自然会记得。”杏儿收起思绪,和梨儿高声说着。婉宁伸手去拿茶壶,杏儿急忙上前,给婉宁倒茶,婉宁把那杯热茶缓缓喝下,那么,就先好好地过日子吧。 张青竹这一日过得风平浪静,等到了夜里,张青竹还以为婉宁会像昨儿一样,给自己送点心来,但等到三更天了,也不见婉宁遣人送点心,张青竹不由往外面看去。 小厮不解:“大爷,您瞧什么?” “没什么,你说,你大奶奶这会儿,歇下了吗?”张青竹的问题,小厮怎么回答得出来,于是小厮只笑着道:“大爷您说什么呢?这内院的事儿,我怎么会晓得呢?” “你自然不会晓得。”张青竹自嘲地说了一句,别说小厮不会晓得,自己也一样不会晓得,那内院的事儿。 “大爷惦记着大奶奶,要不,今夜,大爷回去内院歇着?”小厮在一边提议,张青竹已经摇头:“不必了,我把这些书再温一温。” “大爷以后不是……”小厮见张青竹神色变了,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这样的话,岂不是让张青竹伤心?甚至,会让张青竹发怒? 但张青竹却没有发怒,而是低头看着眼前的书,这些书,都是张尚书为儿子寻来的,也是张尚书希望儿子能搭上的通天梯,以往,张青竹看这些书,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而现在张青竹看这些书,或许是想,想让张尚书晓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废人。 但张青竹心中清楚,自己的父亲,是早早就把自己当做一个废人了。 此后数日,婉宁在内院过日子,张青竹在书房里面,二人竟像是未曾成婚的样子。虽说张太太说了,婉宁不用到张太太跟前去做规矩,但做人儿媳妇,哪里就真得能不去婆婆跟前晨昏定省? 没有两日,婉宁也就到张太太跟前服侍,偶尔张太太忙碌时候,婉宁也就在那和几个小姑子说说笑笑,好让她们不要无聊。 这倒合了张太太的心意,毕竟女儿出嫁后,总是要靠着娘家的,这娘家嫂子和小姑子关系好,那自然都好,若娘家嫂子和小姑子关系不好,等到自己年纪渐渐上去了,那小姑子在婆家受了气,回到娘家,娘家嫂子不愿意帮忙的事儿,张太太可听得多了。 既然合了张太太的心意,婉宁和若竹也就渐渐熟悉起来,真要说起来,若竹比婉宁还要大一岁呢,若竹也就没大没小起来,当着人还能叫婉宁一声嫂子,等背着人,就叫起好妹妹来。 婉宁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发现若竹倒是个爽快人,不像自己的长姐一样,总是端着那优雅端庄的范儿,一副目下无尘。 因此婉宁也和这个年龄相近的小姑子颇说得来,这日服侍张太太用完午饭,秀竹她们去跟着先生学去了,婉宁也就和若竹一起在外面做针线,若竹做了会儿针线就长叹一声:“明明有针线上的人,为什么还要做针线?” “姐姐,我姨娘说,这男儿们贴身的,鞋袜,还有什么别的,哪里好让针线上人做呢?”秀竹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这话就插嘴,这话让若竹戳了她额头一下:“姨娘平常就这样教你吗?再说了,我可从没见过姨娘给爹爹做了什么东西。” 若竹说话,向来随心,婉宁却看到秀竹的眉头皱得很紧,而苏嬷嬷已经从里面走了进来,对秀竹笑着道:“姑娘什么东西忘记拿了,让丫鬟回来就是。” “是母亲特地给我的松烟墨,我担心别人拿了,给我摔了,所以我才过来拿。”秀竹说着就走进屋内。 若竹已经凑到婉宁耳边:“嫂子,你在这里面住着,哥哥在外面书房,到时候,你不担心哥哥也有个姨娘吗?” 婉宁手上的针顿时一颤,戳到了手指上,接着婉宁就若无其事地把针从手指上拿下来,笑着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娘说……”若竹觉得自己的娘怎么会告诉自己这样的话,但还是声音很低地说:“我娘说,总要等到生下了儿子,才好让男子纳妾。” 生下儿子吗?但自己这会儿都没有和张青竹圆房,自然这样的事儿,婉宁是不能和若竹说的,婉宁只笑了笑:“等你出阁了,就和妹夫……” 若竹已经吐了下舌头,婉宁也就停下说话,秀竹已经拿着个小包走了出来,想来里面就是张太太送的松烟墨,秀竹匆匆忙忙跑了,若竹已经摇头:“她啊,总还是孩子呢。” 婉宁不由笑了,若竹自己都还是孩子呢,不等婉宁的笑收回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走进院子里面,婉宁初时不觉,等往这女子面上一看,不由心中啧啧称赞两声。陈姨娘也是个美人,不然生不出颂宁这样的美人来,甚至宋姨娘也不差,不然不会被秦侍郎纳了,但这女子却和她们两个不一样,身形像弱柳扶风一样,而那双眼睛,就像一对宝石一样,看你一眼,仿佛能看到你心中。婉宁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不由看呆了。 “姨娘,今儿您怎么来了?”若竹已经站起身,周姨娘淡淡一笑,这笑容竟像一朵花融在水中,朦胧之中又那么明媚,让人又怜又爱,婉宁也急忙站起身:“姨娘好。” “我今儿身子骨好了些,想着来给太太请安。”说话时候,苏嬷嬷已经从里面走出来:“周姨娘来了,请往里面去。” “真是个美人。”等周姨娘进去了,婉宁才赞叹了一声,若竹点头:“我娘说,当初爹爹要纳她,我娘还不欢喜了很久,但拗不过爹爹,等人进门一看,我娘说,那会儿才晓得,什么叫,我见犹怜,竟是所有的人都被比下去了。” 第20章话头 真是这样的美人,也难怪会有这样的谣言,而这样的美人,也就不怪张尚书要把人纳到房中。 “所以啊,这男人啊,总是会纳妾的。”若竹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做针线的心绪,依旧在那叹着。 “我,我原本以为,我只能嫁个普普通通的人,所以,没有想过,丈夫会纳妾。”婉宁不由自主地说着,若竹啊了一声,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的丈夫不会纳妾呢? 男子家三妻四妾,是他们本等,就算娶个天仙进门,一年半载,也就丢到脑后了。张太太比张尚书小了快二十岁,但张尚书发迹之后,还不是纳了妾。 “那时候我姨娘说,她说,世人都羡慕那个纳妾的男子,却少有人去想,那个做主母的,到底愿不愿意,还有那个做姨娘的,有没有烦恼。”婉宁飞快地说完,若竹看着婉宁:“是这样吗?” “这些,自然也是我姨娘自己想的,她……”婉宁话没说完,就看见周姨娘从上房走了出来,她从屋檐下走过来,竟觉得这太阳都能晒化了她似得。 “这就是大奶奶吧。”周姨娘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婉宁面前,笑着说话。 “是,姨娘好。”按说儿媳妇很少能见到公公的妾,此时既然见到了,也要用见庶母的礼仪去见一见。 “大奶奶太多礼了。”周姨娘含笑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婉宁道:“我身子骨不好,按说,那日该出去见见大奶奶的,这会儿,这声迟来的恭喜,还请大奶奶不要嫌弃。” 周姨娘这话说的,文绉绉的,婉宁一时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笑着道:“怎敢嫌弃呢。” 周姨娘又笑着说了两句,这才离开。若竹对婉宁轻声道:“听说,周姨娘的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不过她父亲没了的早,她娘带着她,被族内逼得上吊。那时候,族内还想把她卖到青楼里去。” 婉宁啊了一声,竟然要卖到青楼里面去,这比做妾,可要难受多了。 “当时青楼那边因着她出色的美貌,给了三百两银子。”三百两银子买个人,可以说是天价了,难怪族内愿意把她卖到青楼里面,名声哪有这三百两银子来得要紧。 想来,这也是周姨娘愿意做妾的原因,想要嫁个一般人不难,但这出众的美貌,总是会引起纷争,招来祸端,倒是进这样深宅大院里面,被一个有力量的男子保护,胜过嫁一个普通人。 “所以我娘因着这些,又因她的美貌,对她很好。”若竹不由叹气,当时若竹还小,还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若有一日,自己的丈夫也遇到这样的事儿,那会怎么办? 当时母亲却只看着若竹,过了很久才道,女子在这世间,所遇到的不公太多,若遇到这样的事,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至于接受之后,会让人难过,或者还有别的,就说不清楚了。 婉宁也沉默了,这些事儿,外人一无所知,而知道的人,也不会去说。这个因为出名美貌而经历坎坷的女子,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沉默地生活着,仿佛那些坎坷,从来不曾有过。 “都是孩子呢。”张太太从窗口看出去,看到婉宁和若竹二人在那说话,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 苏嬷嬷已经笑着道:“也不是孩子了,等二奶奶进了门,大姑娘也就该出嫁了。” “是啊,人这一辈子啊,一转眼就过去了。”苏嬷嬷不料张太太会这样说,愣了下才道:“您还年轻,还不到四十呢。” “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虽说张青竹和婉宁到现在都没圆房,但张太太却总觉得,他们一定会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好夫妻,只是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开窍,或者说,从那些打击之中缓过来? 张太太没有再说话,苏嬷嬷也就把张太太服侍好了,看着这十来年摆设都没动过的屋子,人这辈子啊,真是很快就过去了。这忙忙碌碌的,竟像什么都没有得到一样。 日复一日,仿佛这日子怎么都没有个头一样,但张青竹刚新婚就住进了书房,而不是在内院和妻子同住,张玉竹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呢?毕竟,张玉竹是最看不得张青竹过得好的人。 秦大奶奶的孩子已经快要足月,秦大爷自然也不会像原先一样,常常去书院,但张玉竹要成亲,秦大爷自然也要来恭喜张玉竹,吴公子既然和秦家结了亲,也就和秦大爷同来贺喜。张玉竹见了二人,自然十分欢喜,三人说笑着,也就进到张玉竹的书房那里,张玉竹命小厮叫了一桌酒菜,就在那陪着二人说笑。 酒过三巡,秦大爷往张玉竹的书架上瞧了瞧就笑了:“你这的书啊,还是不够多,不是总说,这尚书府的书啊,张家府上最多了。”吴公子正端起酒杯,听到这话就把酒杯放下:“舅兄这话,我可不爱听。” “你为何不爱听?”秦大爷瞧向吴公子,吴公子已经摆手道:“难道我家的书房就不好了。” “是,是,你家的书房最好。”秦大爷也有些醉了,给吴公子倒了杯酒,张玉竹等的就是这一句,已经笑着道:“既然要夸我们家的书房,那你们自然晓得,最多的书,是在我大哥的书房里面,不过若是平常,我还能带你们去,但这会儿不能带你们去。” “怎么,他张青竹的书房,就不许人踏足吗?”吴公子有些醉了,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眼睛都要横起来了,张玉竹笑着道:“我大哥这些日子,都在书房用功。” “听听,听听,这话多新鲜啊!”吴公子已经笑了:“他一个腿都瘸了的废人,在书房用功,他难道不晓得,他啊,一辈子都不能做官了?” 吴公子说的是实话,但秦大爷听了,还是摇头道:“你也醉了,这样的话,还是少说。” 第21章嘲讽 “我说舅兄!”吴公子伸手搂住秦大爷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他是你妹夫,你心疼他,那我也是你妹夫,难道你就不心疼心疼我。” “你真是醉了,这样的话,也满口胡沁。”秦大爷笑着推了下吴公子的肩膀,吴公子打了个酒嗝,对张玉竹道:“这样说来,他日日在书房内用功,想来,我那小姨子,也在书房内了,这自然也就去不成了。” “事儿就这样怪呢。”张玉竹的眉皱了皱:“大嫂和大哥,却不像夫妻,这些日子,竟是大哥在书房里面,大嫂呢,在……” 不等张玉竹说完,吴公子已经把桌子一拍:“你说什么?”张玉竹急忙掩口:“是我说错了,我就不该说这样的话。” 吴公子冷笑一声:“不是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而是有些人啊,心中不该动别样的念头。”这别样的念头,说的是什么事儿,秦大爷心中清楚,张玉竹心中更加清楚,但张玉竹还是在那装作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对吴公子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不喝了。”吴公子站起身就要往书房方向走:“我要去问问他,这成了亲的男人,天天在书房里面用功,把新婚妻子撇在里面,这算怎么一回事,难道说,心中还惦记着别人不成?” 这别人二字一出口,秦大爷的神色都变了,急忙阻止道:“你不要去,这是别人家中,哪里能乱闯?” “我又不闯进内院,怎么就不能进了?”吴公子高声嚷了一声,就往书房方向走去。秦大爷生怕出事,急忙跟在后面,而张玉竹却生怕事儿闹不大,也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口中故意说着些劝阻的话:“吴兄,吴兄,你啊,脾气怎么这样坏?这事儿,全是你自己猜测。” “什么我自己猜测,就是你兄长,心中必定有别的念头。”张玉竹不劝还好,一劝,吴公子的火气越发大了,高声喊了一声,就已经拐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 “怎么事儿闹成这样了?”秦大爷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声,张玉竹已经一把扯住秦大爷:“你啊,这会儿去问一问,也好为你的妹妹出头,不然的话,你妹妹难道就这样不闻不问地在后院一辈子。” “真要去了,那就是我们秦家的罪过了。”秦大爷是晓得事情轻重缓急的,但张玉竹要的就是这罪过,被秦家背了,故意还在那里拉扯,而吴公子已经冲进了院子,瞧见吴公子冲了进来,守在门外的小厮急忙迎上前:“吴公子,您要见我们家大爷吗?还请稍等,我们往里面……” “稍等什么,我们连襟,也该好好地说说话,亲热亲热。”吴公子只一推,就把小厮往一边推去,口中却在高声道:“四姨夫,我这个做姐夫的人都到了,怎么,你还不出来迎接?” 这话是明晃晃地挑衅,毕竟谁都晓得,张青竹不良于行,哪里还能亲自出来迎接。 小厮已经上前道:“吴公子,不如,您先请……”吴公子的把小厮推到一边:“什么叫先请,我啊,这会儿,就要和四姨夫好好地说说话。” 说着,吴公子就上前掀起门帘,门内,张青竹正坐在琴前,看着吴公子,吴公子和张青竹四目相对,吴公子已经呵呵一笑:“四姨夫好兴致啊,竟然这会儿还在这鼓琴呢。” “我并不是要鼓琴。”张青竹并没有站起身,吴公子已经走到张青竹面前:“怎么,四姨夫到现在都不愿意站起来,迎接我吗?” “恕我不能起身。”张青竹听到吴公子这挑衅的话,手已经微微握成拳,但张青竹还是十分平静地说着,吴公子不由放声大笑:“好,好,好一个不能起身。” 笑完,吴公子盯着张青竹:“昔日的翩翩公子,今日,却只能坐在这椅子上,要起来走两步,还要别人的帮忙,我若是你,就……”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想要做什么,就请去做,但你要做的,我未必会做。”张青竹已经打断吴公子的话,语气平静。吴公子的眉挑起:“是吗?你不会去做?” “是!”张青竹晓得吴公子今日前来,是挑衅来的,而为什么会来挑衅,那都不用去问,必定是他们饮酒的时候,自己那位好弟弟说了些什么,才让吴公子兴起挑衅的心。 见张青竹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触动不了,吴公子笑了:“还忘记告诉你,我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两个月之后,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恭喜!”张青竹的手握得更紧,但看不出什么异样,吴公子看着张青竹:“我娶的女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们,必定会琴瑟和鸣,而不会像你一样,让新婚妻子,独守空房。” 这一句句地,就是挑衅,就是刺激,张青竹只觉得手心传来疼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手已经握住了琴弦,而那弦,被握得太紧,竟然割伤了张青竹的手。 吴公子看到张青竹的神色变化,低头看向张青竹的手,吴公子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心中,既然有别的女子,这会儿,又娶了另一个女子,做你的妻子,还真是,悲伤。” “大妹夫,你确实吃醉了。”秦大爷总算赶了进来,听到吴公子这句话,秦大爷的神色不由变了,若张青竹心中真有瑾宁,那等吴公子和瑾宁成亲之后,必定会对瑾宁不利,因此秦大爷只能立即喝止吴公子。 吴公子笑完,就看向秦大爷:“舅兄放心,令妹是我求来的妻子,我珍爱她都来不及,哪里会看不上她,更不会把她置于难堪的境地。” 这话说出口,秦大爷该放心了,但秦大爷怎么会放心,秦大爷只是认真地看着吴公子,仿佛想要从吴公子脸上看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张玉竹也装作匆匆忙忙赶到的样子,见状就笑着说:“大哥,吴兄只是听说我们家的书房又有了几部新书,所以想要看看这几部新书,并没有别的意思。” 第22章纠结 “滚出去。”张青竹只说了这三个字,张玉竹故意一脸惊诧:“大哥这是怎么了,哪里能对客人这样不客气?” “再说了,我们可都是亲戚。”吴公子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张青竹的可能,在那重重地把亲戚二字念得很重。 “滚!”张青竹大喊一声,小厮已经跟了进来:“二爷,您先请出去吧。” “好,好,好,我们走。”张玉竹故意这样说着,说完,张玉竹还长叹了一声:“可惜了,可惜!” 这可惜是为了什么,张青竹什么都没有问,等到三人都退了出去,张青竹想站起身,却跌在地上,小厮急忙上前去搀扶,这声音已经传到外面,还没走出院子的吴公子回头看到,唇边不由现出一抹快意的笑,还有什么,比看到张青竹跌在地上,更让吴公子欢喜的呢。 “出去!”张青竹被小厮扶了起来,却让小厮出去,小厮看了看张青竹,还是要劝说:“大爷,这会儿,我……” “出去!”张青竹高声喊着,小厮不敢再多说,只能退出书房,并把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张青竹这才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两条腿,两条腿看起来和原来是一样的,但现在这两条腿,就是死肉。 伸手摸上去,右边的腿,从膝盖之下,一点知觉都没有,左边的腿要好一点,还有一点点知觉,但这一点点知觉,并不能让张青竹像平常一样站立行走。当初太医曾经建议,给张青竹断腿,这样的话,张青竹会恢复得更好一些。 但张尚书希望儿子还能站起来,拒绝了太医的这个提议。现在,张青竹伸手捶着自己的这两条腿,这样死肉一样的腿,留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意思?除了惹人笑话,再没有别的意思。 吴公子闯书房的事儿,很快张太太就晓得了,但张玉竹派去的人只是说,是吴公子喝醉了酒,才闯了书房,并没有别的用意。 “大爷性情变得不好,想来,也是二爷传出去的吧。”张太太听完,只吩咐人送去了一碗醒酒汤给吴公子,等人走了,张太太才对苏嬷嬷这样叹息。 兄弟阋墙,做父母的都不情愿看到,但现在这件事,明晃晃地在张太太眼前发生,苏嬷嬷也不敢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太太,这事儿,真要说起来,还是要……” “要怪老爷。”张太太轻声说着,说完,张太太就苦笑:“我这会儿,什么法子都没有了,这两个孩子,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曾偎依在我怀中撒娇,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再这样下去,等二奶奶进了门,只怕,”苏嬷嬷担忧地说着,张太太看着外面,并没有接苏嬷嬷的话,结果如何,苏嬷嬷晓得,张太太也清楚,但竟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大奶奶,大爷今儿受了气,要不,您去瞧瞧大爷。”杏儿还是希望婉宁能和张青竹夫妻恩爱的,再不然,婉宁能生个孩子也好,生了儿子,谁都不能说什么。 婉宁正在做一件针线,这是答应给若竹的,这会儿听到杏儿的话,婉宁只是摇头:“去了,又能说什么呢?” “去了,自然有许多话说。”杏儿在那绞尽脑汁地想着,这男人啊,是要哄的,杏儿的娘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句话,于是杏儿笑了:“大奶奶,我娘说,这男人啊,是要哄的,您呢,就去哄哄大爷。” “我还要给大姑娘做针线呢。”婉宁摆了摆手,甚至还让杏儿往另一边去,免得让自己的针线做不好了,杏儿不由轻叹一声,外面已经传来若竹的笑声:“嫂子,这话要传出去,别人会说,说都是我拘着你,让你做针线了。” 说话时候,若竹已经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却不是丫鬟,而是兰竹,见来了两个小姑子,婉宁急忙站起身迎接,又让杏儿赶紧拿些点心来:“上回的芙蓉糕,我记得三妹妹爱吃,快些拿来。” “嫂子记别人爱吃什么,记得可是清清楚楚。”若竹已经坐下,手中抓了把瓜子在磕,口中却不忘记说话。 “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要记得别人爱吃什么,那还不是容易极了。”婉宁拿过一块芙蓉糕,送到兰竹手中:“吃吧。” “谢谢嫂子。”兰竹人小,声音清脆极了,这些日子,婉宁留心看着,兰竹虽然生得很美,但张尚书夫妇却没有让兰竹入宫为妃的念头,兰竹和秀竹若竹,学的都是一样的。而周姨娘多病,兰竹许多时候,都是跟着张太太的。 因此婉宁对这个小姑子,也多了几分怜爱,此时听到兰竹道谢,婉宁笑着道:“怎么今儿,你跟大妹妹一起来了?” “我姨娘听说大嫂针线做得好,就让我跟着过来,还说,女子能识得几个字就好,最要紧的,是要在女工上用功。”兰竹老老实实地说着,婉宁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周姨娘的父亲是个秀才,周姨娘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听说,她的诗做得尤其好,当初才能打动张尚书伸出援手。 按说周姨娘既然能以诗才折服张尚书,那周姨娘就该让女儿更加勤学苦练,好博得才名,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女儿多学针线。 “怎么,大嫂不愿意教我们?”若竹见婉宁在那沉思,不由故意这样问,婉宁收起思绪:“怎么会不愿意教你们呢,只是我学的,也只是些皮毛。” “母亲说,这大家闺秀的针线,只要会一些就好,倒也不用这样精美。”兰竹老气横秋地说着,若竹已经把兰竹搂在怀中:“你啊,跟着娘的日子久了,连这说话的神气都像娘了。” “我姨娘说,母亲是她在这个世上,最敬佩的人了,所以,要我多听母亲的教诲。”兰竹十分认真地说着,若竹又笑出声,等笑完了,若竹才拉着婉宁的手道:“大嫂子,方才我听说大哥在书房那边受了气,娘在那发愁,大嫂子也该去瞧瞧大哥才是。” 第23章盘算 婉宁瞧向那针线,若竹已经把那针线盖住:“不要瞧了,大嫂子,这针线,也算不上十分紧要的事儿,您和大哥的事儿,才十分紧要,快些去瞧瞧吧。” 兰竹也在那点头,婉宁晓得,这一趟必定要去了,于是婉宁让杏儿把针线收起来:“既如此,等到了日子,这针线没做出来,你可不能怪我。” “我哪里敢怪大嫂子您啊。”若竹笑吟吟地说着,婉宁又和二人说了会儿话,也就往书房去。 “姐姐,为什么母亲不让人直接和大嫂说,要大嫂去书房呢?”等婉宁走了,兰竹才在那好奇地问。若竹的眉皱了皱:“娘自然有娘的道理。” 这话,足够搪塞兰竹了,兰竹认真点头,若竹捏捏她的脸:“我们回去吧。” 兰竹还是点头,若竹瞧着兰竹可爱的模样,她晓得,这个世上总是有些异母姐妹相处不好的,可是这姐妹之间,也没有什么争执,为什么要相处不好,娘家人娘家人,这异母的姐妹,不也一样是娘家人吗? 越走近书房,婉宁越不愿意往前走,杏儿跟在婉宁身后,那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见婉宁停步,杏儿急忙道:“大奶奶,书房就在前面。” “你说,我去了这书房,又有什么用呢?”婉宁轻声询问,杏儿的眉皱了皱:“大奶奶,您和大爷是夫妻,太太自然也愿意您和大爷恩恩爱爱的,早点让太太抱上孙子啊。” 是啊,早点让婆婆抱上孙子,这就是成亲的意义,生儿育女,延续子嗣。 “我不愿意,让……”婉宁差点把心中的话给说出口,杏儿已经看向婉宁:“大奶奶,您不愿意什么?” 婉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不愿意,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生时候父亲不愿意看到他,不愿意,让孩子被父亲漠视长大。 宋姨娘的叹息声,仿佛又在婉宁耳边响起,宋姨娘的叹息,常常是为了婉宁,而不是为了她自己。宋姨娘叹息婉宁没有被父亲疼爱,都是庶出,颂宁所得到的疼爱,就多过婉宁。 一个孩子,能得到父亲的疼爱,在这后院之中,自然日子就会好过许多。毕竟,虽然主母掌管后院,但这府内真正的主宰,是男主人,而不是主母。 “走吧。”婉宁收起思绪,就算再不愿意,也要去对丈夫恭顺,温柔贤淑地,为丈夫排忧解难,这才是一个女子应该做的。 小厮正坐在门前,眉头紧皱地看着那紧闭的书房门,看到婉宁带着杏儿走进来,小厮眼前一亮,急忙上前对婉宁行礼:“给大奶奶请安。” “这么说,大爷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婉宁看了看小厮,问出的是这么一句话,小厮连连点头:“是,是,大奶奶,您怎么晓得,这午饭晚饭,都还没送进去呢。” 婉宁看着小厮身边摆着的午饭,难怪婆婆会让自己前来,原来张青竹已经两顿饭没有吃了。看来张青竹是经常怄气不吃饭,难怪自己不让人给他送饭,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原来是常常不吃饭。 “大奶奶,要不要去找几个婆子来,把门撞开?”杏儿想起上回的事儿,也就在那提议,婉宁唇边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接着婉宁就道:“不必了。” 不必了,为什么,上回那法子不是很好用吗?就见婉宁上前拍门:“你常常怄气不吃饭。” 门内没有传来声音,婉宁高声对杏儿道:“去搬把椅子来。” 杏儿疑惑地:“为什么要搬椅子来?” 小厮已经把椅子搬来:“大奶奶,椅子在这。”婉宁坐在椅子上,语气平静地道:“我今儿就守在这门口,大爷一天不吃饭,我也一天不吃饭,就看,谁熬得过谁。” 杏儿吓了一跳,急忙劝说婉宁:“大奶奶,这,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婉宁语气很轻,但能让屋内的人听到:“夫妻夫妻,我和他从定亲那刻起,就是一体的,他好,我才能好,他不好,我也不好。” “既然大奶奶要这样陪着大爷,那我,我也这样陪着大奶奶。”杏儿不晓得婉宁这样做的目的,只能这样说了一句,小厮已经双手直摆:“大奶奶,我还要跑腿,还要传话,可不能陪了。” “杏儿也不用陪。”说着婉宁看着紧闭的门:“我们才是夫妻,那就生死荣辱与共。”说完,婉宁也不再说话,而是坐在那,沉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杏儿看看婉宁,又看看紧闭的房门,这事儿可不小,于是杏儿和小厮说了一声,也就匆匆去寻苏嬷嬷了。 苏嬷嬷听到杏儿的禀报,愣了下才道:“这事儿,还真不晓得大奶奶会这样想。” “嬷嬷,您快想想法子吧。”杏儿听了苏嬷嬷这话,晓得苏嬷嬷只怕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于是杏儿就在那催促苏嬷嬷,苏嬷嬷伸手摆了摆:“这会儿,是大奶奶和大爷两夫妻怄气,我一个下人,能有什么法子?” “可是,您和别的下人是不一样的。”杏儿都快哭出来了,苏嬷嬷的眉皱得很紧:“这要真惊动,就要惊动太太了。” “可太太已经被惊动了。”若竹来寻婉宁说话,自然是带着张太太的话来的,苏嬷嬷的唇抿了下:“你这丫头,看起来不声不响,但心里清楚极了。” “嬷嬷,我们是做下人的,要紧的是大爷大奶奶好好的,我们才能好啊。”杏儿听到苏嬷嬷这样说,晓得有那么一丝丝希望,苏嬷嬷皱眉:“那你先回去陪着大奶奶,我呢,先去探探太太的口气。” 杏儿应是,也就匆匆离去,苏嬷嬷往上房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着杏儿说的话,人还没走到,就听到周姨娘的声音:“苏嬷嬷今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歇着。” “这不是家里有些事儿吗?我还要赶着去回太太呢。”苏嬷嬷的话让周姨娘笑了笑:“嬷嬷想去回太太的,是大爷大奶奶的事儿?” 第24章激怒 苏嬷嬷愣了下,接着苏嬷嬷就道:“这事儿,姨娘怎么晓得?” “我身子骨不好。”周姨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苏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姨娘身子骨不好,苏嬷嬷早就晓得,怎么这会儿,又特地提了一句,就听到周姨娘轻声道:“我呢,也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兰儿能好好地。” “姨娘,这话我要驳一句了。”苏嬷嬷迟疑了下,对周姨娘说了这样一句,周姨娘笑了:“我晓得,你必定会说,这家里,有太太呢,兰儿的未来,自然有太太替她照管。” 既然周姨娘把话都说了,那苏嬷嬷也只有沉默,接着周姨娘才淡淡地道:“太太人确实很好,我也相信,她会为兰儿尽心尽力,可太太太忙,许多事儿,她也一时照管不到。我呢,就想和大奶奶,结个善缘。” 周姨娘把目的说出,苏嬷嬷不由看向周姨娘,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只有檐下的灯笼在那发着暗光,这昏暗的烛光之下,苏嬷嬷只觉得周姨娘比往常还容色逼人,而这,越发让苏嬷嬷想不出来,周姨娘为何要主动向婉宁示好了。 苏嬷嬷在那沉默,周姨娘已经浅浅一笑:“我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但我这年头,在心里已经许多日子了。女子出嫁之后,若夫家不好,娘家再弃之不顾,那日子过得,会很悲惨。” “怎么会呢,太太不是这样的人。”苏嬷嬷当然会为张太太辩解,周姨娘也笑了:“是,太太不是这样的人,但这世上的人,并不是人人都是太太,谁晓得以后,这家里谁当家?” “姨娘若真有这样的心,那为何不等二奶奶进府?”苏嬷嬷思虑了下,问出这样一句,周姨娘勾唇一笑:“人都说,妻贤夫祸少。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张玉竹的性情和张青竹是不一样的,自从张青竹摔伤之后,这点不同就越来越明显,于是苏嬷嬷点头:“姨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些日子以来,大奶奶的性情我也瞧出来了。”周姨娘说完这句,就对苏嬷嬷行礼下去:“这会儿,我先去劝劝大奶奶,至于太太那边,还请嬷嬷迟些再去。” 这是周姨娘恳求苏嬷嬷,给周姨娘一些时间。苏嬷嬷点了点头:“那我在这等一刻!”等一刻,也就是说,周姨娘有一刻的时间。周姨娘淡淡地笑了笑,就站起身:“多谢嬷嬷。”说完,周姨娘就往书房方向去了。 苏嬷嬷看着周姨娘的背影,不由轻叹一声,做人父母,总是要为儿女操心,张太太如此,周姨娘同样如此。 周姨娘走进书房院子里,就听到杏儿在那劝婉宁:“大奶奶,这毯子,您先盖上,还有这茶,您就喝一口。” “既然大爷在里面不吃不喝,那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也要不吃不喝,好陪着他。”婉宁语气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杏儿和小厮都吃惊不小。 杏儿额头上有汗出来,若婉宁和张青竹真因为这样身子不好了,那到时候,挨骂受罚的还是自己。 “大奶奶。”周姨娘在一边听了听,这才缓步上前,看到周姨娘走了进来,婉宁急忙站起身:“姨娘。” “大奶奶快请坐下。”周姨娘已经伸手按住婉宁的肩,让婉宁坐下去,自己就在一边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大爷今儿一天都没吃饭?” “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婉宁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这抹笑,看在周姨娘眼中,有几分凄凉。面前的少女,身量都还没完全长开,就要梳上妇人的发髻,做这院子的主母。而她的丈夫,还在由着自己性子来呢。 世上的男子,大抵如此,不然就没有女子要相夫教子这句话了。周姨娘收起心中的思绪,对婉宁轻声道:“大爷性情一直都很好。” “我也听过。”婉宁不晓得周姨娘前来是做什么,因此婉宁只能周姨娘说一句,她就说一句。 “人乍然逢了变故,难免就会想不清楚一些事情,等想清楚了,慢慢也就好了。”周姨娘晓得这些话,婉宁肯定也晓得,但这会儿周姨娘还是要说给婉宁听,婉宁嗯了一声。 见婉宁还是一脸无情无绪的样子,周姨娘轻轻地拍了拍婉宁的肩:“你呢,也不要因为这个,就把自己身子骨给弄坏了。” “姨娘,夫妻一体,我既然嫁给了他,生死荣辱,就和他相关了。”说着,婉宁觉得脸上有些湿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婉宁已经落泪,但这会儿婉宁也顾不得去擦,婉宁只轻声道:“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从我进了花轿,拜了堂那刻起,他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我都只能受着,他好,我未必会好,但他不好,我一定会更糟。” 周姨娘原本想要劝婉宁的那些话,全都被堵在喉咙中,周姨娘只是看着婉宁:“何必……” “姨娘,我们做女子的,就是这点不好。”婉宁的双手叠放在膝上,她的语气很轻:“男子可以去走四方,女子呢,只能被困在这院子里面,做男人的,天生就比女人要多了……” “你在这和姨娘说些什么胡话?”门突然打开,张青竹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婉宁,语气之中有些不善,而婉宁却看向张青竹,轻声道:“你这会儿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熬些粥来,今儿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想来不好受。” 张青竹看向婉宁:“为什么,你……” “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们都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婉宁说着就从杏儿手中接过一碗汤,送到张青竹面前。 张青竹定定地看着婉宁,婉宁并不惧怕张青竹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张青竹才声音很轻地说:“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是个普通人,我所想要的,和这世间所有女子都差不多。”婉宁见张青竹没有发火,这才缓缓地往下说:“我想要的,不过是,夫妻和睦。” 第25章沮丧 “夫妻和睦之外,还有荣华富贵吧?而荣华富贵,我给不了你。”张青竹说着就感到那没有知觉的腿上,传来一种张青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沮丧。 张太太已经在苏嬷嬷的陪同下,走进院子,看到书房门打开,苏嬷嬷神色一喜,想要上前,却被张太太拦住,接着张太太就对苏嬷嬷摆了摆手,示意苏嬷嬷和自己一起,站在院门口听着。 苏嬷嬷恭敬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让院内的人看见。 婉宁突然笑了:“荣华富贵,是你想要,还是我想要,你能说清楚吗?” 这一句反问,让张青竹语塞,接着婉宁就道:“都说夫荣妻贵!没有夫荣,哪来的妻贵?你不过是迁怒我,仿佛让我想要荣华富贵,我就是个庸俗妇人,可是你呢,你不也一样,是个庸俗的男子,不过是瘸了腿,你却像死了一样,你的学识,你的见识呢,都没有了吗?” 听到瘸了腿这句话,苏嬷嬷恨不得要冲出去捂住婉宁的嘴,毕竟从张青竹摔伤之后,这瘸了腿的话,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了。 张青竹愤怒极了,他盯着婉宁:“我瞧,我是对你太好了。” “你对我太好了?”婉宁反问,张青竹愤怒地道:“我不需要你服侍,也不需要你……” “你瞧瞧这满院子的下人,还有这么多等在这里,要听你使唤的人,怎么,我不来服侍你,就成了罪过?”婉宁再次反问,张青竹伸出手,打碎了婉宁手上的汤:“你这会儿来了,不过是假惺惺,想要我振作起来,也不过是为了你的未来。” “你摔伤了腿,瘸了,你不乐意,那我嫁过来,见了你这样,你觉得,我会乐意吗?”婉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泪已经落下,杏儿着急得不行,哪里能让他们夫妻这样吵下去,杏儿恨不得跳出来阻止,但周姨娘紧紧地拉住杏儿,不让她出去说话。 “姨娘,这,我们大奶奶要是得罪了大爷,那这以后的日子,就难了。”杏儿的话被婉宁听到,婉宁擦了把脸上的眼泪,对张青竹道:“你听听,你听听,就算你觉得这会儿,你自己瘸了腿,你觉得,你永远都不能做官,你这一肚子的学识,再也没有人会听,你成了个废人。但是,你在众人眼中,还是我的夫主,你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以后过得好不好?你觉得自己太痛苦了,可我,你想过没有,我也是个人啊。” 我也是个人啊!张青竹听到婉宁最后一句,近乎泣血,张青竹不由看着婉宁,婉宁已经对小厮道:“再去端碗汤来,大爷不愿意吃的话,他要把自己活生生饿死在这里,那我呢,也就等着守寡。” “大奶奶,这句话,过了。”周姨娘这才开口说话,但这句话,听起来不痛不痒。婉宁笑了:“他是我的夫主,他不愿意我好过,那我也只能不好过。” 这句话,听起来就是赌气,小厮已经端过了一碗汤,但不晓得是直接送到张青竹手中,还是让婉宁送上去,于是小厮在那徘徊不前,张青竹已经伸手过去,小厮急忙把汤送到张青竹手上。 张青竹喝了一口汤,小厮见张青竹肯喝汤了,面上露出喜色,接着张青竹又喝了一口,那碗本就不大,张青竹就喝了这么两口,那碗已经空了一大半。 “这汤,有点淡了。”张青竹把碗交给小厮,小厮已经欢欢喜喜地道:“是,是,下回,我和她们说,让给大爷的汤,再放一点点盐。” “我不会饿死自己。”张青竹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对婉宁道:“你不用担心守寡。” “大爷怎么也不会说句好听的?”苏嬷嬷在那悄声嘀咕,张太太已经看了苏嬷嬷一眼,并且做了个手势,苏嬷嬷会意,这才从藏身之地走出,径自走进去:“大爷,大奶奶,周姨娘,你们都在呢。” “嬷嬷!”杏儿瞧见苏嬷嬷,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该来个人把面前这个局面解开,而苏嬷嬷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给大爷请安。”苏嬷嬷走到书房门前,先给张青竹行礼,张青竹瞧着她:“是娘让你来劝我的。还请回去告诉娘,我很好,什么事儿都没有。” “大爷要这样说,那我的心啊,就放下了。”说着苏嬷嬷就又转向婉宁道:“大奶奶今儿也辛苦了,先请回去歇着吧,这夫妻呢,没有什么隔夜的仇。” “我确实乏了,杏儿,我们回去吧。”婉宁吩咐着杏儿,杏儿应是,还想对张青竹说什么,就见婉宁转身往外走,杏儿只能拿起那些零碎,追着婉宁出去了,周姨娘也笑了:“嬷嬷,我这会儿,不过偶然经过,瞧见大奶奶在这里,就和大奶奶说上几句话。” “我送您回去。”苏嬷嬷恭敬地说着,又对小厮道:“好好地服侍大爷。” 小厮连声应是,看着众人都走了,小厮才对张青竹道:“大爷,您这一天,也就喝了两口汤,要不,再让厨房给您送碗面来,我记得,您原先最爱吃鸡丝面条了。” “我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会被罚吗?”张青竹的问题让小厮愣了下,接着小厮就笑了:“大爷,您这是,在和小的开玩笑吗?” 张青竹唇边又现出一抹笑,就对小厮道:“那你去和厨房说吧,鸡丝面,要放点青菜,还有,要……” “汤多面少,最好,鸡丝还要鸡大腿撕出来的肉。”小厮接着说,说完,小厮就对张青竹道:“大爷,我服侍您这么多年,自然晓得您的口味。” 张青竹喜欢的不是鸡丝面,而是鸡丝浸泡在鸡汤里的那点口感,至于鸡汤,要很清的鸡汤,他才会喝上两口。 “去吧。”张青竹这会儿是真得饿了,真奇怪,关在书房里面一天也不觉得饿,这会儿,怎么就觉得饿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26章薄待 张青竹心中想着,面上却什么都没露出来,看着小厮出了书房院子,张青竹的神色却依旧那么凝重。 小厮走出去没多远,就被苏嬷嬷叫住:“你别去了,厨房那边,有人去了。” 小厮应了一声是,一抬头,瞧见张太太,小厮急忙跪下:“给太太请安。” “起来吧。”张太太看着小厮:“这句话,按说不该这时候来叮嘱你,但你记住,以后,若大爷和大奶奶起了冲突,你们啊,要听大奶奶的。” 小厮疑惑地看向张太太,见张太太神色平静,小厮急忙道:“是,是,太太的吩咐,小的记得清清楚楚的。以后,大爷的话未必要听,大奶奶的话啊,那是一定要听的。” “这猴儿,这会儿就来油嘴滑舌了。”苏嬷嬷笑着说了一句,见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过来,苏嬷嬷也就从婆子手中接过食盒,交给小厮:“回去交差吧。” 小厮又行一礼也就匆匆走了,看着小厮的背影,张太太轻声道:“有时候,我们就是不肯对他说重话。” “大爷是太太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儿,太太难免格外心疼。”周姨娘这才出声,张太太已经拉一下周姨娘的手:“我已经听苏嬷嬷说了,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 “太太这话就是见外了。”周姨娘说着,面上有一丝苦涩的笑:“不管怎么说,我是他的庶母,当初,我进这家门的时候,大爷也只有七八岁。” 提起当年,周姨娘面上现出几分追忆,张太太看着周姨娘的如花面容,这样的面容,也只能被藏在后院之中,才能得到平静。 “兰姐儿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她称我一声母亲,我自然会护她周全。”张太太轻声说着,周姨娘晓得自己对苏嬷嬷说的话,苏嬷嬷已经全数告诉了张太太,这也是必然的,毕竟苏嬷嬷是张太太的心腹,周姨娘只嗯了一声:“太太没有嫌弃我想多给兰儿一点,我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说别的呢。” “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天经地义。”张太太说完,就对周姨娘道:“我让嬷嬷送你回去。” “该是我服侍太太回去上房才是。”周姨娘已经扶着张太太的胳膊,张太太也没有推辞,二人也就往上房去,苏嬷嬷跟在她们身后,妻妾如此相得,并不是男人不偏不倚,恰恰相反,是因为她们都看不上那个男人。想到府内的另一个姨娘,秀竹的生母,苏嬷嬷不由叹气,当初都是一起跟着张太太陪嫁过来的,张太太已经给她看亲事了,谁知张尚书一次酒后,张太太也只能给她开脸收房做了姨娘。 那位姨娘,有一手好绣活,但从成为姨娘之后,就再也不肯动针线了,甚至府内这些姑娘们要学针线,她也从不肯指点一二。 秀竹出生之后,她也没有多疼爱,只是把她送到张太太这边,由张太太抚养,而她沉默地生活在小院之中,仿佛一尊木雕,偶尔出来,也不过是因为秀竹。苏嬷嬷在心里轻叹一声,张青竹会愤怒,因为婉宁的那些话,但那些话,是真的,女子在这世上,比男人要艰难多了。 婉宁回到房内,梨儿迎上来:“大奶奶,大爷他出来了吗?” “你没瞧见大奶奶的神色,还不快些去拿热水来?”杏儿打断梨儿的话,梨儿啊了一声,这才匆匆去端热水,婉宁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想说,杏儿给婉宁换了鞋,这才道:“大奶奶,方才我可害怕了。” “你害怕什么?”婉宁接过梨儿端来的热水,喝了一口,觉得五脏六腑都暖和了过来,这才对杏儿说。 “我害怕,害怕大爷突然发怒!”杏儿冲口而出,婉宁看着杏儿,过了很久婉宁才轻声道:“不会的,大爷不会突然发怒。” “是,我看大爷,觉得他人也很好。”杏儿在那绞尽脑汁地说着,婉宁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我饿了,去厨房,给我要些饭菜吧。” “我还以为,大奶奶会在那和大爷一起用饭呢。”梨儿的话让婉宁又是浅浅一笑,杏儿急忙扯一下梨儿的袖子,夫妻夫妻,既不同桌而食,也不同床共枕,这叫什么夫妻呢? 梨儿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并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杏儿也就去厨房给婉宁要些饭菜来。 厨房这里已经歇下了,只有一个小炉子还炖着一只鸡,听到婉宁要饭菜,厨房管事的眉头顿时皱了皱:“大奶奶用饭时候也没有要饭菜,我们就以为,大奶奶今儿不用晚饭了,这只鸡,还是预备着老爷回来,给老爷用夜宵的。” “好婶婶,我们大奶奶今儿忙了一天,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还没吃饭,已经是我们的罪过了,哪里还能让大奶奶饿着。”杏儿听出管事的言外之意,这会儿已经封火了,想要吃,也只有剩饭剩菜了。 “我晓得你们在主人跟前服侍的人辛苦,但这会儿,确实什么都没有了。”管事的说着就打开橱柜:“这里面,只有两样菜,还是剩的,我们这些人自然能吃折箩,但大奶奶金尊玉贵的,哪里敢让她吃折箩呢?” “那用鸡汤给大奶奶下碗面。”杏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管事的把橱柜一关:“我说,你方才也听到了,这是预备给老爷用的,老爷在外面奔忙,那是更加辛苦的,再说……” “再说什么?”突然传来一个说话声,杏儿抬头,见来的人是周姨娘房里的婆子,而管事的已经迎上前:“朱嫂子,您怎么这会儿才来,给姨奶奶准备的银耳燕窝粥,已经准备好了,在灶上炖着,还有……” “灶上还能炖东西,哪里就不能给我们大奶奶准备些吃的。”杏儿脾气再好,这会儿也觉得受不了,而这句话一说出口,那管事的就变了脸:“每日准备的吃食,都是有数的,大奶奶到了饭点不来,这会儿才来,我们都已经交了账了。” 第27章分等 “把这粥,还有姨奶奶要的糟的鸭掌,都给大奶奶送去。”朱婆子已经对管事的说着,管事的顿时愣住:“这粥,是老爷心疼姨奶奶,特地命你们每日给姨奶奶准备的。这会儿,送到大奶奶这边,到时候姨奶奶怪罪下来,我们怎么当得起?” 杏儿听到朱婆子的话,也愣住了,等听到管事的这么说,杏儿也就急忙道:“这可不成,哪里能让大奶奶用了姨奶奶的东西。” “我说杏儿,你就不要推辞了。”朱婆子含笑说着:“我们姨奶奶呢,不爱说话,但也是大奶奶的长辈,哪有晚辈饿着,长辈置之不理的事儿呢。” 说着,朱婆子就亲自动手,把那碗燕窝粥和那碟子鸭掌都给放到食盒里面,又见灶上炖着的那只鸡,于是朱婆子也就把鸡取了下来,管事的高声道:“这是预备给……” “预备给老爷做夜宵的,我晓得。”朱婆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换了口锅,倒了水,对管事的道:“面条呢。” “这会儿,哪还有手擀面啊。”管事的嘀咕一句,朱婆子冷笑一声:“这会儿,你在我跟前也装憨了。” 管事的被这样一说,也就从一边拿过一个砧板来,上面还盖了个碗,一打开,砧板上整整齐齐地码着手擀面。 “这会儿,确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了。”朱婆子拿了一些手擀面,见水开了就下面,等面熟的功夫,把鸡切了一只大腿,放在碟子里,又去拿了几样小菜来,装在食盒中,送到杏儿跟前。 杏儿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我们奶奶她……” “大奶奶是何等样尊贵的人,只是呢,这家里总有些人啊,不懂规矩。”朱婆子笑吟吟地说着,管事的不由皱眉:“你说谁不懂规矩呢?” “我也没说你,你怎么自己就先不满意了?”朱婆子淡淡一笑,倒让管事的不好再说。 朱婆子见面已经好了,也就用一个小碗装好了面,对杏儿道:“我送你去,也好去给大奶奶请安。” 杏儿急忙行礼下去,管事的见朱婆子要跟着杏儿出去,扯住朱婆子的袖子压低声音:“她过门的时候,原本该让我们去给她磕头行礼的,可是都没有让我们去,显见得老爷太太不待见她,等……” “呸,你在这家里也十来年了,难道还不晓得尊卑上下?”朱婆子啐了这管事的一口,管事的还想再问问,朱婆子也就道:“我要赶着去了。” 管事的见朱婆子风一样地跑出去了,那眉头不由皱紧,到底谁说得对啊?是婉宁不被待见呢,还是说,婉宁终究是大奶奶,在这家里,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朱婆子追上杏儿,杏儿也对朱婆子连连道谢,朱婆子笑着道:“我们都是下面的人,自然要服侍好主人。” “您说的是!”杏儿瞧了瞧食盒,只觉得这食盒如此沉重,朱婆子已经道:“杏儿,我晓得你心里憋屈,但我们做下人的,体面虽然是主人给的,自己也要挣,就方才那样,你就算动手打了鸡汤,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服侍主人的人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杏儿这样的贴身丫鬟,自然是最上等的,那些厨房管事的,自然不如她们。杏儿已经淡淡地笑了笑:“我晓得,但我们大奶奶说,许多事情,也不用去在意。” “大奶奶不爱说话,也不愿意惹事。”杏儿听到朱婆子这话,也嗯了一声:“所以今儿,我听到大奶奶这样说,还害怕了许久,生怕大爷生气。” “你瞧,你们觉得大奶奶是这样的,但大奶奶连大爷生气与否都不害怕,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杏儿不由眨了眨眼,梨儿已经掀起上房的帘子,对杏儿道:“怎么让你去个厨房,这么久才回来?” “别说了,今儿……”杏儿很想和梨儿说说今儿遇到的事儿,但想到梨儿的性情,杏儿又把那些话给咽下去了,只对梨儿道:“赶紧去服侍大奶奶用饭吧。” “我是服侍周姨奶奶的,来给大奶奶请安。”朱婆子不等梨儿问,就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来给大奶奶请安?梨儿不由上下打量朱婆子一下。 杏儿已经对朱婆子道:“您快进去吧。” 屋内灯火通明,婉宁正坐在那里做针线,瞧见朱婆子走进来,婉宁不由惊讶地放下手中的针线,刚准备起身问问,朱婆子已经对婉宁行礼下去:“给大奶奶请安。” “你是?”婉宁自然要问问这是谁,朱婆子又把自己来历报了一遍,笑着道:“我们姨奶奶一直都说,想和大奶奶亲近亲近,只是规矩如此,我们姨奶奶才不好前来。” 周姨娘是父妾,婉宁一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不能和父妾多说话,于是婉宁啊了一声:“原来如此,您就请坐下。” “我也不坐了,今儿这燕窝粥,大奶奶若吃着还觉得好,以后每晚,我都让她们送来。”说话时候,朱婆子已经从食盒里面取出燕窝粥,恭敬地送到婉宁跟前。 婉宁越发觉得奇怪,但婉宁没有再多问,只是用了一口就笑着道:“这燕窝粥不错,既是周姨娘补身的,我做晚辈原本就没有可以孝敬她的,哪里还敢分这个。” 朱婆子说这句话,也是客气话,见婉宁和自己客客气气,朱婆子也就笑了:“是,是。” 朱婆子服侍婉宁用完饭,也就告退。梨儿等杏儿送了朱婆子回来,这才扯住杏儿:“厨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做主人的,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杏儿含糊不清地说着,梨儿哪里有不明白的,不由叫了声:“大奶奶,这可……” “没有什么怎么办的。”婉宁打断梨儿的话,就笑了:“想要在这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看来,也很难啊。” 第28章改变 下人们服侍主人,自然也是要看人脸色的,而这府内,说话最管用的就是张尚书,然后才是张太太。而府内的下人,彼此的关系盘根错节,婉宁在秦府的时候,宋姨娘闲了时候,也曾对婉宁说过,府内的下人之间的关系,那时候的婉宁听了也会问宋姨娘,这些下人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那岂不是很容易欺负一些不受宠的主人? 宋姨娘听婉宁这样说,也只是笑笑,这笑容里的意思,到了现在,婉宁也明白些许了。 “大奶奶,那我们该做些什么?”梨儿听到婉宁这样说,眼睛一亮,她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既然做了陪嫁丫鬟,那也是想风风光光的,哪里能这样憋屈。 杏儿的眉已经皱紧:“大奶奶,我们在这府内,立足未稳,若做了什么,被人训斥,到时候也……” 杏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梨儿打断了:“你有什么担心的,我们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和她们原本就不一样。” “是啊,我嫁了进来,就是这家的人,哪来的立足未稳呢?”婉宁轻声说着,杏儿眨眨双眼:“但是,大奶奶,我们总还要……” “我说杏儿,平常你也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今儿,就这样了?”上次衣衫的事儿,梨儿这口气还没消呢,今儿,又来厨房这件事。别说这会儿贴身服侍婉宁,就算当初在秦太太房里做个三等丫鬟,梨儿也没受过这种气。 针线上人还罢了,好歹是有手艺。厨房里的人,也这样欺负上来,若是在秦家时候,梨儿早就寻了同伴,要和她们把厨房都砸了,才算消了这口气呢。 “我就觉得,大奶奶原先说过,要在这院子里面安安静静过日子,也很好。”杏儿说话时候,眼看着婉宁,希望婉宁打消这个念头。 “若是原先,自然是可以,可是今儿,不过过了饭点,厨房连晚饭都不愿意伺候了,等以后呢?”婉宁语气还是非常平静,杏儿语塞,厨房能用过了饭点的原因,不伺候晚饭,以后呢,早饭,午饭?甚至于,就算送来了,也只用那些残羹剩饭来对付,堂堂张府的大奶奶,在这府内,活得还不如一个得脸的管事,传出去,也会让人笑话。 杏儿眼帘低垂,声音变得很低:“大奶奶说的是,这事儿,是我思虑不周到。” “不是你思虑不周到。”婉宁浅浅一笑:“是我之前,太忍气吞声了。” 不管是张太太也罢,还是苏嬷嬷,甚至今天的周姨娘,都要给自己撑腰,但要别人给自己撑腰,那也要表现的,自己值得被人撑腰才是。而这第一步,是要自己迈出的。 婉宁深吸一口气,当初安慰宋姨娘那句话,又在自己耳边,自己嫁过来,是做大的,张家以后肯定会分家,分了家,自己就是这一房的主母,若再像原先一样毫无所求,日子久了,自然就会被人欺负。 恶奴欺主的事儿,婉宁也听过不少。 “大奶奶早该这样了,要我说,太太是个公道人,还有苏嬷嬷在旁边帮着,但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地方,就有人欺负我们。”梨儿兴高采烈地说着,杏儿的眉皱了皱:“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儿,难道我们就在那和人家吵架?吵架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吵完了,总会被人说。” “你担心什么,难道不明白一句话,叫见机行事?”梨儿用胳膊碰杏儿一下,这件事,梨儿可以说欢喜极了,十分欢喜,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婉宁要摆出大奶奶的架子了,而不是还像原先一样,在这小院之中,平静地过日子。 “那,大爷那边,还是像原来一样吗?”杏儿想到书房中的张青竹,小声询问。婉宁的唇扯了下,对张青竹,大概也只有一句话。 “随他去吧。”婉宁说出这句话,杏儿和梨儿不由面面相觑,但杏儿很快就道:“是。” “夜深了,先歇着吧。”婉宁不晓得别人出嫁之后,提起新婚丈夫是什么样子,但婉宁这会儿提起张青竹,只有深深的无礼感。 温柔贤惠也好,发脾气也罢,似乎都不能打动张青竹,他只是在那冷冷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在这挣扎,或者该说,张青竹心中,有个妻子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婉宁是不符合的。 次日,厨房管事的似乎还是有些气恼,杏儿去要热水的时候,管事的明明放着一锅热水,却对杏儿翻着白眼:“这会儿,热水都用完了,大奶奶要用热水,就请再等一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杏儿反问,管事的神色顿时一变,接着管事的就冷笑一声:“自然是等到……” 接着管事的就怪叫起来,因为杏儿已经掀开锅盖,径自拿瓢去打热水。 “要死了,你怎么敢这样做?”管事的神色都白了,看着杏儿就是这么一句,杏儿已经冷笑一声:“这锅里的热水,难道不是服侍主人们用的?” “那这是……”管事的还想说要服侍别房,杏儿已经把瓢丢在管事的面前:“原先的事儿,也就算了,等到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说完杏儿就提着热水离开,厨房里的人这才上前对管事的道:“这,这可怎么办?要不,去和苏嬷嬷说。” 管事的看着那被打走半锅热水的锅,恼怒地道:“去告诉苏嬷嬷,那不是被苏嬷嬷骂上几句,说我们服侍不好主人,连热水都准备不够吗?你是想让我丢了差事吗?” 说话的婆子吓得不敢再说,管事的看着那锅热水,咬牙切齿地道:“我有个姐姐,在针线上呢,等我瞧瞧,针线上的人,怠慢了,她要怎么说?”针线上的人和厨房里的人可不一样,厨房里的人,大多是做粗活的,针线上的人,那人人都有手艺。 “那,我们去打听打听。”说着,婆子就要往针线房去,管事的缓缓放下袖子,这事儿,似乎透着不对,不是已经去问过秦府的人了?说这位秦家四姑娘,秉性柔弱,不爱说话,挑给她的丫鬟也不是那样争强好胜的,怎么这会儿,这位大奶奶,就换了个人。 第29章议论 婆子急匆匆地往针线房走去,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传来梨儿的声音:“这是大奶奶赏你们的,你们可要好好记住。”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婆子探头看去,但什么都看不到,这让婆子焦急不已,于是婆子偷偷摸摸走到院门边,望向里面。 梨儿站在院子里面,面前丢着几样鞋袜,婆子晓得这是主人们吩咐做的鞋袜,怎么这会儿,就被梨儿丢在这里?而针线房的管事,站在梨儿面前,神色也很难看,但还是对梨儿道:“姑娘,这些日子,我们在做二爷成亲时候的针线,大奶奶那边交代的,我们不过略做慢了点,但……” “略做慢了一点?”梨儿冷笑一声:“你们这是略做慢了一点吗?大奶奶三催四请,我来这跑了这么多趟,你们才把这鞋袜拿出来,拿出来也就罢了,做的什么东西,你们自己说说,敢把这些东西,送到太太跟前呢,还是送到姑娘们跟前?” 管事的神色红了又白,她在这家也伺候几年了,这会儿听到梨儿这样刺耳的话,她忍不住道:“事有轻重缓急。” “那好,我问问你,为什么每回轻重缓急,我们都是轻的那个?”梨儿反问,管事的被问住,梨儿已经笑了:“还是说,要我们大奶奶去和太太说,才能有改变?” 听到去和太太说,管事的抬头看向梨儿,梨儿缓缓地道:“这会儿,只是我看着这些东西不像样子,才私下来寻你们,若真要闹大了,我可告诉你们,大奶奶还是大奶奶,至于你们,”梨儿冷笑两声,也不去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身而去。 婆子见梨儿出来,急忙把身子藏在一边,等梨儿离开了,婆子才悄悄走进院子里,见管事的伸手去捡地上的东西,婆子这才对管事的道:“你们也受了大奶奶的气?” “受了气,也是难免的。”管事的眉皱了皱,含糊答了一句,婆子不由叹气:“大奶奶今儿不晓得是怎么了,发作了好几个人。” “在厨房也发作了?”管事的轻声询问,婆子点头,管事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看来以后,可不能只听别人的。” 婆子的耳朵竖得高高地,这别人,只怕就是这府内的管家,但见管事的不愿意再说下去,婆子也只能连声应是:“是,是,那丫头,有句话是说对了,大奶奶始终是大奶奶。”不管张青竹看不看得上她,她都是大奶奶,真要闹到张太太跟前,张太太也只会说,这都是下人们的错,没有服侍好主人。 “罢了,你回去,告诉妹妹,就说以后啊,还是不要轻易招惹那边。”管事的沉吟一会儿,吩咐婆子。婆子笑着应是,接着婆子就道:“不过,我们也不能白白受气。”管事的了然微笑,这受了气,总要编排上几句,毕竟受了主人的气,那就在外面编排上几句,才能消了心头的这口怒气。 “你听说了吗?大奶奶这些日子,发作了好几次。”张青竹还在书房里看书,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原本,张青竹对下人们在外面议论这种事儿,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但听到大奶奶这三个字,张青竹不由仔细听起来。 自从那日,婉宁把张青竹逼得开了门,张青竹还想着,婉宁或许又会温柔贤惠地对待自己,谁知婉宁却还是像原先一样,对张青竹不闻不问,算起来,从那日到现在,也有好几日了,怎么小厮会议论婉宁? 张青竹手中的书再也没翻过一页,听着小厮们在外面议论。 “我听我干娘说。”小厮压低了声音,对另一个小厮道:“我干娘说,这定然是大爷冷落了大奶奶许多日子,大奶奶发不了脾气,就只能拿下人们作伐了。”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和大爷有关?”小厮啧啧了两声,又开始说这个,张青竹听到和自己有关,那眉不由皱紧,看来,婉宁嘴上说的不在乎,心中还是在乎的,不然就不会做这些事儿了。 “嫂子,下人们有些不到处,您也不用和她们生气,就和苏嬷嬷说一声,苏嬷嬷自然会去训斥。”下人们总有那么几个嘴巴不严的,若竹自然也听到了些风声,于是她来寻婉宁,说着说着,就把话头往这边拐。 婉宁手中拿着件针线活在做,听到若竹这话,婉宁只笑了笑:“下人们做得不到处的时候多了,若遇到一次,就去和苏嬷嬷说,那日子久了,苏嬷嬷啊,就不用管别的了,只用替我出头,就够了。” 婉宁话中虽然开玩笑似得,但若竹听出来婉宁的意思,若竹不由长叹一声:“但是,做儿媳妇的……” “小姑,你定然觉得,做儿媳妇的,最初都是要温柔贤惠的,可是总有一天,我们是要当家主母的。”婉宁打断若竹的话,婉宁轻声道:“其实呢,若真要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怎么又变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若竹还想再问问婉宁,就听到兰竹的声音:“大哥哥怎么不进去?” 若竹和婉宁二人抬头,看到张青竹依靠着屋门站在那里,兰竹的小脑袋已经从张青竹身后探出来,接着兰竹就笑嘻嘻地说:“我过来寻大姐姐和嫂子说话,谁晓得走进院子,就瞧见大哥哥站在这里,却不肯进去。” 说完,兰竹点一下小脑袋:“我晓得了,大哥哥不好意思叫人扶他进去,那我就扶大哥哥进去。”说着兰竹伸出小胳膊就要扶张青竹进去。 兰竹今年才六岁,个子都还没到张青竹腰间,张青竹怎能让这么小的妹妹扶他进去?张青竹已经推拒:“你在那好好地站着,小心摔了。” “是书房有什么东西不合适吗?你今儿怎么进来了?”婉宁也很惊讶,但还是走到门前,伸手去扶张青竹。张青竹原本想和婉宁客气几句,但听到婉宁这样的问话,张青竹的眉不由皱了皱:“这是我的屋子,我回来,天经地义。” 第30章心废了 “大哥原来还晓得这是你的屋子啊!”若竹故意拖长声音,果真看到张青竹瞪向自己,若竹可一点都不害怕,在这个家里,若竹只对张尚书有那么一点点惧怕,至于别人,若竹完全不害怕。 于是若竹上前,拉住了哥哥的袖子:“你这两个月,天天歇在书房,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婉宁已经给张青竹端了茶过来,听到若竹这话,婉宁唇边现出一抹笑,这抹笑看在张青竹眼中,十分刺眼,于是张青竹轻声道:“既是我的屋子,我当然是来去自由。” 若竹还想再逗张青竹几句,婉宁已经对若竹道:“你哥哥今儿想来有事,我也就不教你那针线了,你和三妹妹先回去吧。” 若竹嗯了一声,临走时候,却凑到张青竹跟前:“哥哥这样对待嫂子,那等我出嫁之后,若你妹夫也这样对待我,哥哥会不会去那家,为我出头?” “妹妹。”婉宁唤了若竹一声,若竹已经嘻嘻哈哈地带着兰竹离开。等若竹走了,婉宁才对张青竹道:“大妹妹的性情,和你很不一样。” “我原先的性情,也和大妹妹一样。”张青竹说完,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刺痛了,原先的性情,那是翩翩公子,而现在的性情,那是别人提起都要笑话两句。 婉宁嗯了一声,张青竹觉得这样没意思极了,又道:“大妹妹其实还没有吃过什么苦。” 婉宁唇边现出一抹古怪的笑,这笑让张青竹有些脸红,仿佛自己亏欠了婉宁一样,于是张青竹迟疑一下:“我听说,你这些日子,脾气和原先不一样,家里的下人们,若有什么……” “若有什么服侍得不周到的地方,就去和管事的说,管事的自然会去办,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婉宁打断张青竹的话,直接说了这么一句,话都被婉宁说完了,张青竹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张青竹只能点头:“这个道理,看来你都晓得。” “你既然说我晓得这些道理,那你是不是也该知道,为什么这些下人,会这样对我?”婉宁反问,张青竹的手在空中抓了抓,不晓得该说什么。 而婉宁已经缓缓地道:“自然是因为,你在书房,我在内院,我们两个,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这相处的,就跟陌生人一样。” “那是下人们不懂道理,你过了门,拜了堂,那我们就是夫妻,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你都是我的结发妻子。”张青竹的辩解,带着几分狼狈,而这样的辩解,听得婉宁只是一笑。 “有些话,我对你说的,或许是说重了,你对我不满,我也只能受着。”见婉宁不声不响,张青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婉宁还是只看着张青竹不说话。 “但你也要反过来为我想想,我遭遇那么大的变动,我没有变成一个很坏的人,已经很好了。”张青竹说完这句,见婉宁依旧不声不响,于是张青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似乎只有热茶的芬芳,才能平息自己此时的慌乱。 “你的意思,我都晓得。”婉宁轻声说了一句,接着婉宁就继续道:“如同新婚当晚,我和你说过的,只是腿废了,并不是死了。那时候你回答我,你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就晓得,你和我不一样。” “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张青竹还是想要说服婉宁,婉宁摇头:“我们太不一样了,你从小被教导的,就是要出人头地,争强好胜,才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这句话说中张青竹的心事,确实,从张青竹懂事开始,被灌输的就是要光宗耀祖,才能让父亲欢喜。也因此,张青竹在开蒙之后,就一直努力读书,读书之外,礼仪规矩,来往应酬,什么都不落在别人后头。 连文人游戏,张青竹都要争个第一,而这,也是张青竹和吴公子结了仇的缘由,张青竹争第一,那吴公子常常就变成第二,更何况,还有个时刻被张青竹光芒压住的张玉竹。 “我说的,错了吗?我断了腿,再也不能考科举了,岳父听到了这件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换了一个妻子。秦家的掌上明珠,是要另外去结亲的,而我,只能娶你。”张青竹看着婉宁,婉宁笑了:“听起来,你娶了我,你十分委屈了。” 张青竹不能把十分委屈这句话给说出口,也不能承认,只是不敢和婉宁对视。 “那你想过我吗?”婉宁反问,张青竹深吸一口气:“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妻子,都是张家的大奶奶。” 婉宁冷笑一声:“好一个,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张家的大奶奶。” 张青竹想起今儿来此的目的,也忽略婉宁的阴阳怪气,对婉宁道:“我晓得你恼怒,但我说过,我会敬重你。” “你的敬重,值得什么?”张青竹只觉得耳边轰隆隆滚过一个雷,怎么会有这样的反问,自己的敬重,值得什么? “你的敬重,是能在我被下人们薄待的时候,换来厚待吗?还是能在我被人嘲讽的时候,换来……”婉宁话没说完,就被张青竹打断:“你何必去攀扯别人,这会儿说的,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 “我说的,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婉宁看着张青竹,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你给我一个正妻的名分,口口声声地说,敬重我,就够了吗?” 张青竹很想说,自然就够了。但张青竹看着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怎么都说不出口,过了许久,张青竹道:“等……” “没有什么以后,你晓得的。”婉宁看着张青竹的眼,把那藏在心里许久,但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你不是腿废了,你是心废了。还不等公公说什么,你的心就废了。全然忘记,有人被挖掉膝盖,装疯,尚且能够复仇。而你,不过是一向顺风顺水,遇到了一点波折,就想颓废。可你再颓废又如何?公公依旧不会多看你一眼。” 第31章赌气 “住口!”张青竹的神色变得难看,或者该说,婉宁说中了张青竹的心事,不管张青竹做什么,他希望父亲能够多看他一眼,而不是从太医口中得知,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之后,父亲的神色变得失望,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就匆匆离去。 那样的失望,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那是生平第一次,张青竹感到浑身冰冷,一向慈爱的父亲,原来想要的,不过是自己光宗耀祖,当自己无法实现父亲的心愿时候,父亲的眼神就会变得冰冷。 而不管自己做什么,父亲都无动于衷。 “来人,来人!”张青竹高声喊着,婉宁都没有动弹,而喊了几声之后,没有人来,张青竹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婉宁已经轻声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从小就被父亲忽视的人。” 没有过期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张青竹撑着桌子站起来,但那双腿,却无法支撑他站立多久,接着,张青竹就听到婉宁很轻很轻地说:“我发作下人们,不过是想过得更好一些,想让自己在这后院,更自在一些,和你,没有关系。” 张青竹转头看着婉宁,一脸不相信,不相信婉宁会说,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你以后,想怎么做怎么做。”婉宁说完,唇边露出一丝笑。张青竹伸出手,想去抓婉宁的双肩,但他的腿支撑不住身体,就那么一个动作,他就往一边歪去,婉宁伸手扶住了他,而张青竹也就此抓住了婉宁的双肩。 “你怎么能这样说。”张青竹在巨大的震惊之后,问出了这句话。 “我是你的妻子,你该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婉宁看着张青竹,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也是张青竹向来的想法,因此张青竹动都没有动。 “但你这会儿瞧着,像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吗?”婉宁反问,张青竹手上已经失去了力气,再和婉宁说话,仿佛就成了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嘲笑自己,张青竹看着婉宁:“你很生气那天,我在书房对你说的话?” “不,我不生气。”婉宁只回答了这么一句,接着婉宁就道:“况且,我比大姐姐,确实有很多不如的地方。” 尽管同父所出,却是异母,她是长姐,是被秦太太当做宝悉心栽培的,而自己是四个女儿中最小,最不受宠的姨娘所生,没有短了吃喝,衣食住行,都和姐姐们一样,就是秦太太的仁慈,至于说栽培?秦家请来的先生们,自然更多关注长姐,琴棋书画,各种技能也好,长姐都要拔得头筹。 所有的风光都聚在她的身上,婉宁也晓得,瑾宁就算真嫁过来,她和张青竹,也会成为一双怨偶。 瑾宁怎么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是个瘸子,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得到诰命? “你和大姐姐,许多地方,都很相似,如果没有你摔断了腿,那你和大姐姐,会是非常好的一对。”婉宁继续说着,二人家世相当,样貌相当,才学也很相配。 没有摔断腿,他们会是人人称赞的天作之合,会是琴瑟和鸣的一对,到时候,长姐弹琴,张青竹作画,他们会相视而笑,会让众人羡慕。 但是,张青竹摔断了腿,那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张青竹想要的,那个足以匹配上他的女子,近乎无情地拒绝。秦张两家的姻缘,从瑾宁换成了婉宁,自然也会问过瑾宁。 张青竹的脸色铁青,想阻止婉宁说下去,但张青竹晓得,婉宁说得都是对的,那个足以匹配上他的女子,在他摔断腿之后,出于各种原因,拒绝嫁给他。 “所以,你说,你……”张青竹过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但说得断断续续,甚至,底气都很不足,仿佛长久以来,遮在张青竹面前的一块布被掀开,张青竹颤抖起来,而婉宁,并没有上前劝说的意思。 他们是夫妻,从秦张两家决定这门婚姻继续,决定从瑾宁换成婉宁开始,就是夫妻,就算死亡也无法把他们分开,婉宁会进张家祖坟,受张家的供奉。 “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愿以后,”婉宁顿了顿:“以后,你不要再这样欺我辱我,还要说,你会敬重我!” “我没有欺你辱你。”张青竹下意识地反驳,婉宁笑了:“你觉得,你在书房长住不归,就不是欺我辱我了吗?我过门的时候,原本该让全家的下人,都来拜见我的。而你,没有因此说一个字。” “张家在这京城里面,并没有什么族人,爹娘向来也是不在乎这些的性子,所以就没有想到。”张青竹只能竭力辩白,而婉宁只是看着张青竹:“你说我性子不好,发作下人们,那这会儿,你觉得,我还是性子不好吗?” 张青竹看着婉宁,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过了许久,张青竹才低头:“这事儿,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张青竹是婉宁的丈夫,即便张尚书没有安排,张青竹也该和张尚书提议,寻个时候,让下人们来拜见婉宁,让众人知道,张家的大奶奶进府了。 得到张青竹的道歉,婉宁本该欢喜的,但婉宁看着张青竹:“我也晓得,你觉得我的女子,女子就该忍让,但我也是个人啊。” 张青竹听出婉宁话中的委屈,想要安慰婉宁一句,却不晓得该怎样安慰,这一刻,张青竹又想起了新婚第二天,看着婉宁在那梳妆时候的心绪,说来说去,她也是个可怜人。 婉宁只觉得脸上湿湿的,原来不晓得什么时候,泪已经落下。婉宁急忙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对张青竹道:“话,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听也好,不听也好,甚至,觉得我性子不好,拿出夫主的款来,要我从此忍气吞声也罢,我都听你的,” “你又何必这样赌气。”张青竹的胳膊紧紧撑在桌子上,如此,才能让张青竹的语气平缓,婉宁看着张青竹笑了笑:“这会儿,你说我赌气,那你呢,你不也一样赌气吗?” 第32章缓和 一样赌气?这句话说的张青竹眼神黯了黯,接着婉宁就道:“你只为你心中的一点不痛快,就在书房里面住了两个月,我去送点心给你,还被你冷嘲热讽了一番。有人惹你不欢喜了,你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让一家子大小都不安心。” 让一家子大小都不安心?张青竹已经笑了笑:“父亲却很安心。” “你只惦记着公公对你的赞扬,那你可曾想过,婆婆也为你十分操心。”婉宁提到张太太,张青竹的神色略变了变,接着张青竹就道:“是,娘也在为我操心,但我……” “但你什么?”婉宁反问,张青竹长叹一声:“我一生所求,是想光宗耀祖,要让娘以我为荣。”说完,张青竹低头,伸手去捶那两条腿:“但现在,从马上摔下来那刻,就全没有了。” “以白衣之名,留名青史的人尽有。”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张青竹冷笑:“我记得,你曾说过,荣华富贵并不是你所求。” “你想光宗耀祖,求得自然也是荣华富贵。”张青竹倒打一耙,婉宁十分生气,冲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光宗耀祖,自然也能得到荣华富贵,婉宁这句反驳并没有错,张青竹的眼眨了眨,婉宁就又加了一句:“怎么,你求光宗耀祖,就是天经地义,我求荣华富贵,就是爱慕虚荣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张青竹有些狼狈地说着,要算起来,婉宁比他还小三岁呢,但这会儿张青竹觉得,婉宁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戳在自己心上,让自己无话可说。 “大爷大奶奶在家吗?”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杏儿的回答声就传来:“大爷大奶奶在屋里说话呢,桃姐姐快进来。” “你瞧,婆婆一直十分惦记你。”婉宁晓得来人必定是张太太的贴身丫鬟,春桃。果真帘子一掀,春桃就走了进来,瞧见婉宁和张青竹坐在那里,春桃笑着道:“太太听说大爷今儿进来了,欢喜得不得了,特地命我来给大爷大奶奶送些东西。” 说着春桃就把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婉宁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打开匣子,里面却是件孩子的肚兜。 “太太说,前些日子收拾东西,收拾出了一些大爷小时候用过的,这件,就是大爷刚出世不久穿的肚兜,太太说,也该让大奶奶收着。”春桃的话说的婉宁的眉不由皱紧,张太太送这肚兜过来,目的只有一个,催他们快些生孩子。 但婉宁看一眼张青竹,张青竹却像没有听到一样,春桃既然能在张太太身边服侍,自然是个伶俐人儿,笑吟吟地道:“太太那里,除了这肚兜,还有大爷昔日的虎头鞋啊,拨浪鼓啊。太太都好好地收在那里,等着有一日,送过来给大奶奶。” 这次催要孩子不成,那下一次,有的是东西送过来。婉宁想到自己和张青竹之间,不由又想哭又想笑,但婉宁还是要撑着和春桃道:“多谢姐姐费心了。” “太太还说,大奶奶不用过去了。”春桃见婉宁站起身,急忙阻止婉宁,就退了出去,婉宁刚想说什么,春桃就把门给关上。 婉宁不由回头看向张青竹,接着婉宁才道:“现在要个孩子,我会觉得,对不起他。” 婉宁晓得,早点生下孩子,对自己好,张太太也会很欢喜,但这道坎,婉宁心中却过不去。在秦府的时候,尽管宋姨娘不得宠,但宋姨娘对婉宁十分疼爱,而宋姨娘也曾对婉宁说过,唯愿婉宁能够,和她所嫁之人恩爱度日。 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才会过得欢喜。现在,婉宁看着那肚兜,小孩子的肚兜,上面绣的活计也很鲜亮,那胖鲤鱼,仿佛能跃入水中一样。 可是,在这个时候,婉转承欢?婉宁看了看张青竹,张青竹还是沉默不语,婉宁觉得张青竹一定是误解了,于是婉宁轻声道:“姨娘一直都很疼爱我,我能感觉到姨娘的疼爱,我……” “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况且,”况且什么,张青竹也没有继续说,况且,现在这样,张青竹还真不觉得,和婉宁生个孩子,能让这一切都改变。 张青竹沉默,婉宁也只能沉默,天色渐渐暗下来,杏儿和梨儿看着紧闭的房门,杏儿压低声音轻声道:“这会儿,大爷和大奶奶,是不是……” “我听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按说不应该啊。”梨儿的话让杏儿捶她一下:“不知羞,还动静不动静的。” “我跟你说,那回,我见……”梨儿凑到杏儿跟前,在那悄声说着,杏儿的脸顿时红得越发厉害:“要死要死,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儿,要被人瞧见,定会说不知羞。” “他们都敢做出来了,我不过蹑手蹑脚跟着过去瞧瞧,又算得了什么?”梨儿毫不在意地说着,杏儿也笑了:“是,他们都做出来了,那胆子可太大了。” 说话时候,房门从里面打开,二人急忙重新站好,婉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晚饭时候了,去传晚饭吧。” 杏儿梨儿急忙答应了一声,梨儿已经往里面走:“大奶奶。” 杏儿见梨儿这样,也只能转身去厨房传晚饭,梨儿走进屋内,先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床帐干干净净,一点不乱。梨儿不由有些失望,再看婉宁和张青竹二人,婉宁正在那给张青竹倒茶,张青竹依旧坐在那里。 梨儿急忙上前接过婉宁手中的茶壶:“这茶,有些凉了,我再去给大奶奶换热的来。” “不必了,喝一口就好。”婉宁阻止梨儿,梨儿嗯了一声:“那晚饭大爷在这里吃,要不要去告诉厨房,再给大爷准备几样菜。” “不用了,就照往常就好。”张青竹开口说话,说完,张青竹又看一眼婉宁:“以后,这家里的下人们,有什么做得不是的,你们该说的就说。” 梨儿笑吟吟地应是:“有大爷这句话,我们啊,就更清楚了。” 第33章请安 清楚什么?婉宁也没有询问梨儿,梨儿也就到外面的茶炉上去换上新茶。 “有些事情,我确实想得没那么周到。”等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张青竹才又对婉宁这样说,婉宁看着张青竹:“这也怪不得你,你太顺利了。” 太顺利了,遇到挫折就会难受,就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后怎么都走不出来,张青竹苦笑一声:“亏我还饱读圣贤书,竟连苦其心志饿其体肤都忘记了。” 说完,张青竹看向婉宁:“若我没有经过这一遭,依旧娶了你的姐姐,那我,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梨儿正好端着茶走进来,听到张青竹这句话,梨儿的脸都吓白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什么叫,若娶了姐姐,又会如何呢? 梨儿急忙把茶送到二人跟前:“大爷、大奶奶,这是太太那边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新茶。” 梨儿这试图让二人避开这个话题的举动太明显了,婉宁却已经笑了:“我不晓得,而你,也一样不晓得。” 人这辈子,总是会遇到些挫折的,张青竹当初不是没有想过,会有挫折,张青竹没想过的是,挫折来得这样快,仅仅在自己十八岁生辰过了不久之后,挫折就来了。甚至,躺在床上的时候,张青竹也想过,秦家会按约把瑾宁嫁过来,到那时候,张青竹觉得,自己一定会对瑾宁非常非常地好,只是摔伤了腿,脑中的学识都还在,自己到时候,会想别的法子,光宗耀祖。 当秦家要换一个人嫁过来的时候,张青竹才知道,自己被瑾宁背弃了,那时候,张青竹十分痛苦,却无处可以倾述,因为,连自己的父亲,都背弃了自己。 张尚书眼中的失望,是张青竹见到,最让张青竹伤心的眼神,原来,不能做官,在父亲眼中,自己就是个废人。 张青竹看着婉宁,对婉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我会……” 会什么呢?张青竹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只怕婉宁也不大会相信,但张青竹在迟疑了会儿之后,还是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了:“以后,我会真正地敬重你。” 婉宁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张青竹看着婉宁的神情,自己把婉宁伤得太深了,伤到,婉宁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晚饭来了。”杏儿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梨儿急忙过来,和她一起摆放着饭菜。杏儿把饭菜摆放好,笑着道:“今儿去厨房,厨房晓得大爷今儿也在这用晚饭,特地把这八宝鸭子给送上了,说,大爷就喜欢吃这个。太太吩咐了,隔上一日就要做一次。” 八宝鸭子被摆放在中间,这鸭子倒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做八宝鸭子,所费的时间不少。张青竹看着这八宝鸭子,不由笑了笑:“娘一直都记得我爱吃什么。” 这话中含着多少感慨,婉宁已经洗好了手,听到这话就给张青竹布了一筷子鸭子:“既然是婆婆的心意,你就先尝尝。” 张青竹自从摔伤之后,已经许久都没吃过这八宝鸭子了,今日再一尝,觉得这味儿确实不错。于是张青竹又喝了一碗汤才对婉宁道:“我们用过饭后,也该去给娘请安。” 杏儿和梨儿站在一边服侍,听着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二人不由露出一丝喜悦的笑,这样看来,婉宁和张青竹,二人也像一对夫妻,而不是原先那样,一个在书房里面,一个在内院里面,既不共枕,也不同食,简直不像一对夫妻。 用完晚饭,漱口过了,婉宁也就扶着张青竹往张太太上房行去,此时已经进入夏日,路边种着的一棵杏,早已绿树成荫。 张青竹经过那棵杏树的时候,停下脚步看着这棵杏:“我记得,我摔伤的时候,杏子刚刚黄了,小厮怕我嘴淡,上树给我摘了杏子,我一入口,只觉得苦涩无比。” 苦涩无比,那是张青竹当时的心情,而不是这杏真的苦。婉宁晓得张青竹的意思,也笑了笑:“那等到今年杏子黄的时候,我也要让人摘几个尝尝,看看这杏,到底是什么味道。” 张青竹不由看婉宁一眼,婉宁又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前面的路,张青竹已经很熟悉了,但那时候走这段路,是脚步轻快的少年郎,现在,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只能被婉宁扶着,一步步地往前走。 “大爷!”苏嬷嬷从院子里出来,瞧见二人往这边行来,急忙上前搀扶张青竹,又对院内喊道:“快把竹椅抬出来,服侍大爷坐上去。” “苏嬷嬷,不用忙,我不过是想着,许久没见过娘了,也该来给娘请安。”张青竹话还没说完,就见院子里走出两个婆子,她们还抬着竹椅,而兰竹已经跟着她们出来,瞧见张青竹,兰竹已经脆生生地叫了声哥哥,就对婉宁道:“嫂嫂,我下午去寻你,是想……” “兰儿还是这样爱说话。”张青竹不等兰竹说完,就打断了兰竹的话,兰竹的面上现出一丝羞涩,接着兰竹就笑着道:“嫂嫂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嫂嫂。” “快些把大爷扶上去。”苏嬷嬷已经在那招呼婆子们赶紧把张青竹扶上竹椅,接着苏嬷嬷还对婉宁道:“这竹椅,原本该在您那里也备一把的,偏生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疏忽了。” “晚饭后扶着他出来走走,倒也是寻常事。”婉宁晓得苏嬷嬷的用意,也只在那轻声说着。 兰竹已经拉着婉宁的手,在那问东问西,说长道短,这许久没见过的热闹,让张青竹仿佛回到昔日,自己还是那个双腿没有事儿的男子,那时候,弟弟妹妹们看自己,都是十分地仰慕,而不是现在这样,还要依靠竹椅出行。 “我儿,你总算肯出来了。”婆子们把张青竹抬进院子,张太太已经走出上房,站在檐下,看到张青竹夫妻在众人簇拥下进来,张太太激动的泪都落下了。 第34章兄弟 “我已经许多日子没有来给娘请安了。”张青竹轻声说着,张太太见婆子们把竹椅放下,急忙对婆子们道:“要小心些,可不能让大爷摔了。” 这简直是多此一举地叮嘱,但婆子们并没有敢说什么的,而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张青竹下来。张太太见张青竹下来了,这才上前握住儿子的手:“你快些跟我进来,让我好好地瞧瞧你。” “娘,儿子已经娶了妻,您怎么还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张青竹这句话,更多是句玩笑话,但张太太的泪却突然流下,让张青竹吓了一跳。接着张青竹就对张太太道:“娘,是儿子的不是。” “不是你的不是,是我,我这会儿,太欢喜了。”张太太伸手抚摸儿子的脸,婉宁在旁看得不由心生羡慕,张太太疼儿子,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太太,赶紧进去吧。”苏嬷嬷已经在那打起帘子,张太太这才带着张青竹走了进去,上房内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张青竹甚至还能看到,靠着张太太的那张椅子上,摆着的是自己最常用的那个椅垫。 “娘还记得儿子喜欢什么。”张青竹走到那张椅子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椅背,笑着对张太太说。 张太太伸手把儿子按着坐在椅子上:“你是我最心疼的儿子。” 这一点,张青竹十分相信,自己一定是母亲最心疼的儿子,但在父亲那边,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苦笑,父亲那边,只有能给他带来荣耀的,才能让他心疼。 “大爷,您尝尝这个,平日您最喜欢吃的。”苏嬷嬷端着一些点心上来,张太太看了看杯中的茶:“这茶不好,再换新茶来。” “这茶啊,是太太您平常用的茶了。”苏嬷嬷含笑说着,张太太摇头:“那可不成,这茶,他不爱喝。” “娘,不用这样忙碌。”张青竹见自从自己进来了这里,张太太就没有闲过,急忙阻止张太太。 “我的儿,我见了你,欢喜得不得了,哪里还惦记别的。”张太太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婆子的声音:“二爷来了。” 接着帘子掀起,张玉竹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看见张青竹,张玉竹只对张青竹点了点头就道:“大哥也在啊。”说完,张玉竹就走到张太太跟前:“娘,我今儿啊,有好消息,想着要来告诉娘一声,晚饭都顾不得吃。” 张太太见二儿子额头上满是汗珠,拿出帕子笑着道:“你有什么好消息,怎么忙的饭都吃不上?” “我们书院,新来了一位先生,儿子的文章,被这先生夸了。”张玉竹笑吟吟的,满是欢喜。张太太不由看一眼张青竹,这会儿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往张青竹心上扎刀子吗?但张太太还是对张玉竹道:“确实是个好消息,正好,你来了,你的婚事,也筹备的差不多了。” “这些事儿,有娘操心,我啊,只要到时候欢欢喜喜地,做个新郎官就好。”张玉竹满面笑容地说着,张太太拉着二儿子的手,笑吟吟地道:“好,娘听了这话,就放心了。” “娘操劳家务,做儿子的,自当为娘分忧。”张玉竹说话时候,只瞧着张太太,但张青竹晓得,弟弟的话,每一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张青竹又想扶着桌子站起身,却被婉宁按住了,张青竹看向婉宁,婉宁面上笑容平静,这样的平静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接着张青竹就听到婉宁笑着道:“还没恭喜过二叔。” “是我疏忽了,没看到大嫂也在此处。”张玉竹到了这个时候,才对婉宁笑着道,接着张玉竹还站起身,对婉宁拱手行礼:“还请嫂子原谅做兄弟的。” “你是夫君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做弟弟的,偶尔疏忽了,做嫂子的,哪能揪住不放呢?”婉宁笑吟吟地说着,张青竹却觉得婉宁按住自己的那只手,有汗出来。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婉宁面上笑容没有变,但那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焦急。 自己是她的丈夫,没有帮她说话,其实就已经,已经很不对了。张青竹在心中叹气,接着就对张玉竹道:“老二向来如此,爱说爱笑的,等成了亲,就不是孩子了,自然不能这样疏忽。” 张玉竹已经许多日子没听到张青竹摆出兄长架子来教训自己了,于是张玉竹抬头看向张青竹,张青竹面上笑容没有变。 “好了,你这做哥哥的,也不用见弟弟疏忽了,就要问他的不是。”张太太含笑打断两个儿子的话,对苏嬷嬷道:“二爷既然还没有用晚饭,那还不快些让厨房给二爷预备晚饭。” “二爷进来时候,我就听小厮说,二爷今儿还没用晚饭呢。”苏嬷嬷说着就道:“就让人去传晚饭了,这会儿饭菜都摆在厢房里呢。” “快去吃饭,等会儿我再好好地问问你。”张太太轻轻地拍了下二儿子的手,张玉竹高声应是,就在丫鬟的带领下往旁边走去。 “你弟弟他,还是孩子心性呢。”张太太当然晓得两个儿子之间的龃龉,但这事儿,能怪谁呢?总不能去责怪自己的丈夫,于是张太太只能尽力在两个儿子中间调停,让他们兄弟之间,不要再生事端。 “我晓得。”张青竹还是只有这么一句话,张太太在心中叹气,却还是对婉宁道:“还有半个来月,二奶奶就进门了,你是大嫂,到时候可要和睦友爱。” “是!”婉宁只轻声应是,张太太见婉宁乖巧,把婉宁的手拉过来:“你是这家中的长媳,事事都要给下面的弟媳妇和妹妹们做榜样。” 婉宁急忙站起身,要给张太太行礼,张太太止住婉宁:“论理,这些话你刚过门我就要和你说了,只是一来家里事儿多,就顾不上说,二来,你刚刚嫁进来,我总也要让你过几天舒坦日子。”婉宁听到过几天舒坦日子,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事儿,心里很想冷笑一声,但面上神情却还是十分平静,仿佛张太太的话,都进了自己心里一样。 第35章打听 见婉宁不说话,张太太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这会儿,见你们都好好的,你呢,也是个温柔和顺的性子,那该告诉的你也要告诉你,免得等二奶奶进了门,你一个长嫂,却被人事事压住,那可不好。” “娘在和大嫂说什么呢?”张玉竹的声音已经传来,张太太抬头笑着道:“我和你大嫂说,等你媳妇进了门,她是做大嫂的,可要事事照顾弟妹,还有啊,等二奶奶进了门,你呢,也要和二奶奶说,家里的长兄长嫂,可要……” “娘,您就别叮嘱了。”张玉竹笑嘻嘻地道:“长幼有序的规矩,我还是懂的。” “你懂规矩就好。”张太太面上虽带着笑,但心里却还是在那敲鼓,而张玉竹已经看着张青竹:“大哥永远是大哥,这一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但其余的,张玉竹眼中闪出光,那就势在必得了。婉宁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坐在那里,那即将进门的二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她是夫唱妇随呢,还是说,和张玉竹不是一条心呢? “这一家子,和睦是最好的了。”张太太也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说了几句话,众人也就各自散去。 “大哥今儿是在书房歇着呢,还是在内院?”张玉竹等张青竹一走出上房,就笑吟吟地上前询问,张青竹的眉皱了皱,张玉竹已经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我做的文,得到了哪位先生的夸奖?” 张玉竹话中,满是恶意,但就算再充满恶意,张青竹也只能开口:“是哪一位?” “是文山先生啊!”张玉竹满是喜悦地说着。听到文山先生四个字,张青竹的手微微握紧,接着张青竹就点头:“很好,你能得到文山先生的赞扬,看来,明年的春闱,你势在必得。” “大哥太高看我了,我今年不过十七岁,到明年也只有十八岁,若中了进士,比父亲当年还……”说着,张玉竹就捂住了嘴巴,那得意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张青竹笑了:“你必定会如此的。” “多谢大哥!”张玉竹自然听出张青竹话中的不悦,但张玉竹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能让张青竹生气,张玉竹就欢喜极了。 “你还是去书房吧。”等张玉竹走后许久,婉宁才开口对张青竹说,张青竹奇怪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婉宁浅浅一笑:“你这会儿,心中十分愤懑,而在书房,你也能静下心来,倒好过让你回到院内。” “是,我看着书,确实也能安静下来。”张青竹没有想到婉宁如此体贴,嗫嚅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 “况且,你我之间,”婉宁不晓得该和张青竹说什么,话没说到一半,婉宁唇边就现出一抹苦笑,竟然是不愿意再和张青竹说下去,张青竹伸手想去握住婉宁的手,而婉宁已经回头对杏儿道:“你去找人,送大爷回书房。” 杏儿应是,张青竹看着妻子,轻声道:“你竟然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今日会回来。” “问过了你又如何呢?你我之间,所要计较的,又不是只有这一桩。”婉宁语气十分平静,张青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婉宁,婉宁今年不过十五,身形才刚刚长成,夏日衣衫又薄,风一吹,仿佛能让她随风化去一样。 “我……”张青竹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杏儿的声音:“大奶奶,竹椅来了。”杏儿说完,不等张青竹还要说什么,就让小厮把张青竹扶上了竹椅,张青竹抓住竹椅,想要和婉宁再说上几句,但竹椅已经被抬起来,而他,也被送往书房。 “我们走吧。”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嗯了一声,就好奇地道:“大奶奶,为什么,您不留大爷在屋内?”要按杏儿的想法,婉宁留了张青竹,到时候若能有个孩子,那在这家里,也就站稳脚跟了。 婉宁没直接回答,只是对杏儿道:“你既然这样爱打听,那你就替我打听一件事。”杏儿啊了一声,就点头:“大奶奶要我替您打听什么?” “你去打听打听,二奶奶是哪家的千金,性情如何?”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越发好奇:“大奶奶,您今儿怎么打听起二奶奶的事儿来了?” “既然是要做妯娌,我这个大嫂还要友爱她,那我也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人。”婉宁这句话,倒没什么错,但就因为这句话没什么错,杏儿的眉皱了皱:“大奶奶,您真不晓得吗?” “晓得什么?”婉宁奇怪反问,杏儿的声音压低一些:“这二奶奶啊,就是顺天知府的千金,而且她和我们家大姑娘,是好友。” 这个我们家大姑娘,自然是瑾宁,而不是若竹了。婉宁是晓得瑾宁喜欢结交好友,她们几个闺中女儿,还结了什么诗社,今儿在你家,明儿在我家,热热闹闹地玩。瑾宁也常带妹妹们出去,只是常常带的人是颂宁,用秦侍郎的话来说,带颂宁出去,见见人,美名传多了就好。 至于另外两个女儿,秦侍郎并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那婉宁也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 “是吗?”婉宁反问,杏儿差点问出,您和大小姐,随即杏儿就把话咽下,谁不晓得瑾宁只爱和颂宁玩,另外两个妹妹,不过是面子情。 “好了,我不过顺口问问,没想到,姐姐的好友这样多。”婉宁的眉皱了皱,杏儿急忙道:“虽说都是好友,但是……” “你也不用安慰我。”婉宁打断杏儿的话,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嫁进了张家,是这张家的儿媳妇。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只能以张家儿媳的身份行事。 张青竹回到书房,往常在书房里面,张青竹会觉得很平静,但今日,张青竹觉得心绪有些不宁,是因为婉宁的话吗?还是因为别的? 张青竹拿起一本书,不是别的,是《道德经》,张青竹很小的时候就可以背诵,而当心绪不宁的时候,张青竹也喜欢写这个,让自己心绪安定下来。 第36章考较 但这会儿张青竹提起笔,眼前却有个人眉眼弯弯,这不是别人,正是婉宁,放下笔,婉宁似乎不在了,但再提起笔,纸上又浮现她的面容。 还有她的质问,原本张青竹并不觉得,娶个妻子,会是多大的事儿,毕竟丈夫是女子的天,只要自己敬重她,那她的日子不会不好过,但现在,张青竹耳边仿佛还有婉宁的质问。自己觉得委屈,那婉宁呢,她难道就不曾觉得委屈吗? 我也是个人啊!张青竹放下笔,看着窗外的月亮,原先,张青竹觉得弹琴作画,共赏明月,风雅极了,但若没有把自己的妻子当做人,那这样的风雅,又有何用? “大爷!”小厮端着蜡烛走了进来:“今晚,还是不要人守夜吗?” 张青竹嗯了一声,就对小厮道:“我想问问你。” “大爷难道要考我的学识?”小厮笑嘻嘻地说着,张青竹摇头:“你跟了我十来年了,你的学识如何,我很清楚。” 说完,张青竹就道:“你今年也十五了,你可曾想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晓得了,大爷要给我配个媳妇!”说着小厮就笑了:“最好的,自然是太太房中的姐姐们,不过这些姐姐们,天天跟着服侍太太,眼眶老大,只怕看不上我,还有就是……” “你天天在书房里面,怎么还晓得这么多的人?”张青竹打断小厮的话,小厮急忙伸手捂住嘴巴:“这可是大爷您问的,我可不敢多说。” “你可曾想过,成亲之后,和你的妻子说什么?”张青竹耐心地再次询问,小厮笑了:“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我对她好,她对我好,我们好好地服侍大爷大奶奶,等以后,生了孩子,孩子也进来服侍,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做管家,这管家啊,可气派了。” “娶谁都可以吗?”张青竹这句话让小厮惊讶地盯着张青竹:“大爷,您在说什么玩笑话,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说完小厮就急忙道:“自然,若大爷要愿意做主,那也是我们的福气。” 也就是说,娶谁都可以,于是张青竹还是不死心,问出这么一句:“那,若你不喜欢呢。” “我们能娶个媳妇,已经是喜事了,哪里敢喜欢或者不喜欢呢?”小厮的话是张青竹所没想到的,他只是挥手示意小厮离开。 小厮这才上前关好窗户,行礼后离开。张青竹晓得小厮不会走远,而是会在门边等着,等着自己的随时召唤,而现在,张青竹并没有召唤小厮的心,他只是艰难地依靠着椅子,让自己一点点地挪到床上。 这还是腿摔断了之后,张青竹发现的,原来可以依靠一把椅子,自己就能站起身,还能缓慢挪动。但这样的椅子,终究不如自己的双腿来得如此地,如此地轻松自在。 什么时候,才能站起身,这是张青竹醒来后,问太医的话,而太医却不敢看张青竹的双眼,含糊地说了几句。那时候,张青竹就晓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背弃。 现在,自己能像原先一样吗?张青竹没有躺下去,而是坐在床边,像婉宁说的一样,只是摔断了腿,并不是死了! 自己的学识还在脑中,文山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是自己而非别人,还有的是机会,而不是这样放弃。 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也许,可以试一试,看看自己那个雄心勃勃却才华不足的弟弟,会撞上什么样的南墙。而婉宁,她能被自己信任吗? 张青竹带着重重疑惑睡下,而婉宁,仿佛真正认清了张家长媳的身份,第二天就去给张太太请安,那时候张太太正在处置家务,看到婉宁走进来,张太太笑了:“快过来坐下,这些事儿啊,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婉宁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太太,张太太看出婉宁的惊讶,笑着看向她:“怎么,你是我的长媳,难道不愿意替我分担一些家里的事儿?” “儿媳不敢。”婉宁忙要站起身行礼,张太太按住婉宁:“又没有外人在这里,时刻拘着礼仪做什么?” 二人说话时候,一个管家娘子正好走进来回话,听到张太太这话就笑着道:“苏姐姐前些日子还说,瞧太太这些日子忙着料理家务,忙起来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苏姐姐好说歹说劝着些,太太才肯吃一点东西,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就晓得,她又在背后编排我了。”张太太笑吟吟地说着,管家娘子故意伸手捂住嘴:“太太要这样说,那下回,我可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回来,你话都还没回完呢。”张太太故意叫住这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已经笑出了声:“是,是,这是二爷婚宴上要用的一些东西,别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谁晓得偏生今年就鸡蛋难寻,外面的采买寻了好多日子,也才寻来五百个鸡蛋,别说婚宴上不够用,就算平常要用,也不够使的。” “鸡蛋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怎么今年这样难寻?”张太太已经皱眉询问,婉宁在一边听着,不觉入迷,原来这就是管家理事要做的事情,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一个鸡蛋,都要好好地问问当家的人。 “今年天热,鸡蛋存不住。”管家娘子回了这一句才又道:“倒也有个法子,就是先去那乡下地方,和他们说了,下了定钱,要他们十天半个月攒了鸡蛋,我们不管好坏都收,这样的话,一个村子里面,也能收上千把鸡蛋。” 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张太太却只哦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婉宁不晓得张太太为什么不说话,只是在那屏息等待。 “大奶奶,你瞧瞧,这法子可还好?”张太太却笑着对婉宁说,婉宁不料张太太会问自己,迟疑了下才道:“我从没管家理事过,这法子,到底好还是不好,我并不晓得。” 第37章教导 那管家娘子听到张太太问婉宁时候,已经吃了一惊,等到婉宁这样回答,这管家娘子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婉宁的神色带上几分鄙夷,毕竟是从小不被重视,没有学过管家理事的人。张太太若真要把这管家的事儿,交给这位大奶奶,只怕这位大奶奶,也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如此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到时候,才好从中牟利。 “你这孩子,说话倒是实诚。”张太太浅浅笑了笑,就拍了拍婉宁的手,婉宁这才松了口气,对张太太道:“我会,会努力地学。” “人啊,不怕不会,就怕不学。”张太太说完就对管家娘子道:“这事儿,你交代下去,就说,一千个好的鸡蛋,十天之内,我一定要。” “太太,方才……”管家娘子还想再辩解,张太太就轻描淡写地道:“若连这一千个鸡蛋都寻不到,那这采买,也就不用干了。” “是!”管家娘子这会儿恭敬应是,也退了出去,等管家娘子退出去了,张太太这才对婉宁笑着道:“你瞧出来了什么?” “方才,她是不是有意隐瞒您。”婉宁小声地说着,张太太点头:“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平常的那些手段,什么九五回用啊,什么价钱稍微大些啊,我都不在意。偏生用鸡蛋拿捏我,那就太小看我了。”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您一样,也这样什么都会。”婉宁这句话着实真心,张太太已经笑了:“会的,总有一天,会的。” “您真好。”婉宁的话让张太太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我听说,你对着老大,倒是伶牙俐齿十分能说得出口。” “我,我就是,”婉宁不由涨红了脸,想要解释几句,张太太已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的意思,他是你的丈夫,从你嫁给他那天起,他就是你的依靠,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原本我不想去想这些,就想在那小院之中,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但后来我才晓得,这样也很难做到。”婉宁眼圈不由红了,宋姨娘是个不爱惹事的性子,更不用说去争宠了,婉宁是她的女儿,自然也不愿意惹事,但进到张府之后,婉宁逐渐发现,并不是自己不惹事,那些事儿就不来寻自己。 “好了,不要伤心,人啊,总是要慢慢地长起来的。”张太太这句话中带着无尽感慨,昔日,嫁给张尚书的自己,也曾战战兢兢。 管家娘子在门口听了半响,只听到里面在说话,还待再听,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巴掌:“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这声音一听就是苏嬷嬷的,管家娘子急忙抬头,还故意伸手拍了下心口:“原来是您啊,差点吓到我。” “你不是来寻太太回事吗?这会儿,事儿都回完了,怎么还不走?”苏嬷嬷唇边带着笑,但那眼睛却有寒意,这管家娘子急忙笑着道:“我这不是,担心太太有什么吩咐,我没听到。” “太太要吩咐你,自然会着人去寻你,这会儿,你就先走吧。”苏嬷嬷说着就要往里面走,管家娘子急忙往后退去。 等着管家娘子走了,苏嬷嬷才轻叹一声,这家里啊,只有这么几个人,原本该安安静静过日子的,谁晓得老爷却是这等心境,倒要太太从中弥补,却也不晓得,这弥补,到底能弥补多少? 管家娘子匆匆走出上房,就往外面走去,刚走过一个拐角,就被一个婆子拦住:“嫂子,你这是从上房回来。” “太太啊,着意吩咐我,十日之内,要拿出一千个鸡蛋来。”管家娘子说完就对这婆子道:“你们厨房里面,倒威风了,要太太反过来逼我。” “嫂子,这罪名,我可不敢担。”婆子说话时候,手中就递过去一个纸包:“这肘子,是我们试着做的,嫂子先请尝尝,看这个味儿合适不合适。” 管家娘子虽然口中抱怨着,但见到这肘子,面上还是露出一丝笑,但那手却不伸过去。 “您放心,这佐料啊,都调好了,依着您的口味给调的。我们呢,也就想问嫂子一句话。”婆子说话时候,嘴巴就要凑到管家娘子耳朵边上:“我们就想问问,太太那边,对这位大奶奶,可是什么意思。” 管家娘子嫌恶地把婆子往一边推了一把,手却已经接过那个纸包,接着管家娘子才道:“太太什么意思?太太的意思,大奶奶就是大奶奶,你们必定要小心伺候着。” “那,上面若有人,或者,等二奶奶进门来了,她们妯娌之间要不合,我们……”婆子为难地说着,管家娘子冷哼一声:“那也等到二奶奶进门了再说。” 等到二奶奶进门了再说?婆子瞧着那管家娘子远去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这句话,还真是,她们说起来容易,自己这些人要做起来,就会被为难。现在,只愿二奶奶进门之前,再不要生别的事端了。 婆子转身回了厨房,把话对管事的说了,管事的听完就皱眉:“但姐姐那边……” “哎呀,我的嫂子,这会儿您还惦记什么姐姐呢?她是针线上人,您是管厨房的,针线上人,一年也就四季衣衫,偶尔伺候得不到处,上面也不会记得。我们呢,日日都要伺候,一日三餐,点心夜宵,太太跟前,那可是稍微伺候得不到处,太太就会记得。您惦记着她,但真到了出事儿,她会惦记您吗?” 婆子这几句话说的管事的眉皱了皱,接着管事的就道:“罢了,罢了,这些事儿,也不用再去问了,横竖,我们照了往常的服侍。” “其实原本……”婆子想说什么,又停下了,管事的晓得婆子想说什么,婆子不就想说,原本,也不用为难婉宁那边,再怎么说,那也是大奶奶,是她们的主母,又不是底下那些丫鬟婆子,为难了,也不过就是过来吵一顿,旁的还能做什么呢? 第38章挑剔 管事的只觉得头疼,用手按住左边的太阳:“要是大爷没有摔断了腿,这些事儿,何必我们烦恼?” “我说嫂子,这会儿,还什么事儿都没有见分晓,何必急着去讨好人,毕竟我们可没有一个,跟着二爷的小厮儿子啊。”婆子的话让管事的笑了,是,讨好主人,自然是想得到好前程。 针线房的管事,那是有个跟在张玉竹身边的儿子,他一家子,自然是张玉竹的人,自己呢,只是出于面子情,才答应了她说的,要为难婉宁,而这会儿,碰了一鼻子灰又一鼻子灰,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好好服侍着。 张太太的话果真有用,到了第八天,那个管家娘子就来回话,说一千个鸡蛋,已经全都采买好了。 “只是那价钱,比原先要贵了些。”管家娘子恭敬地说着,婉宁不由抬头看向着管家娘子,心中有些好奇,好奇张太太会怎么回答? 张太太已经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晓得了,比上回的,一个鸡蛋多了一文钱,照常去支吧。”管家娘子恭敬应是,领了对牌走了。 婉宁看着管家娘子的背影,突然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你晓得什么?”张太太从春桃手中接过茶,含笑询问,婉宁笑着道:“这就是怎么统领下人。虽说主仆有别,但若一味地冷对着,到时候别人冷了心,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呢。” “你这句话说得对,那还有呢?”张太太等着婉宁继续说下去,婉宁笑了笑就又道:“但若一味宽仁,那日子长了,难免纵容了,到时候,就会有恶奴欺主的事儿出来。” 所以那天苏嬷嬷说,要恩威并施,婉宁不由轻叹一声:“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啊,定会学得很好的。”张太太温柔地说着,婉宁看着张太太:“是,婆婆的教诲,我记住了。” 婉宁看着张太太在那处理家事,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像张太太一样,波澜不惊地处理这些事情。只要,婉宁不由想起张青竹来,只要张青竹真的敬重自己。 张青竹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茶杯冰冷,里面的茶已经喝完了,张青竹不由叫了两声来人,但没有听到小厮的回答,张青竹又提起茶壶,茶壶里的茶,也快喝光了。 到底怎么回事?张青竹的眉皱得很紧,想要出去瞧瞧,但自己的腿脚不方便,还要出去瞧瞧吗? 就在张青竹纠结时候,小厮已经跑了进来,瞧见张青竹,小厮急忙上前倒茶,谁知茶壶是空的,不等张青竹说话,小厮已经对张青竹道:“我这就去茶炉子那边,给大爷把茶泡好。” “你方才去哪儿了?”张青竹皱眉,小厮已经转身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听到张青竹这样说,小厮就笑着道:“我啊,这是去瞧二奶奶的嫁妆去了。” “瞧嫁妆?”张青竹疑惑地问了一句,小厮点头:“是,二奶奶的嫁妆啊,那可真是,太耀眼了。” 京中的风俗,出嫁前一日,要把各样嫁妆发来,放在院子里面,任由亲友观看,以夸耀众人。当日婉宁嫁过来的时候,自然也有发嫁妆这事儿,不过那时候张青竹心情不好,也没有注意婉宁的那些嫁妆,都是些什么。 此时听到小厮这话,张青竹不由喃喃地道:“原来,明日就是二弟的喜日子了。” “大爷,二爷成亲,您要愿意呢,就出去瞧瞧,不愿意呢,就在这里看书,横竖谁也不会勉强您。”小厮的话让张青竹看了他一眼,接着张青竹就伸出手:“走。” “去哪儿?”小厮惊讶询问,张青竹已经缓缓地道:“去看看二弟妹的嫁妆。” 夸耀嫁妆这种事儿,婉宁作为长嫂,自然是需要陪着亲友们的,张青竹只是想到,婉宁当日的嫁妆必定不如自家这位弟妹的嫁妆来得耀眼,若让婉宁陪着亲友的时候,暗地里受了什么气,而自己置之不理,岂不又要让婉宁生气,说一些,都是自己的错的话? 婉宁这会儿确实是在陪着几位太太在看嫁妆,这些太太里面,自然也有秦太太。看着那满目耀眼的嫁妆,秦太太的眉不由微微皱了皱,偏生还有位太太笑着道:“秦太太,还有两个月,您也要嫁女儿了,那嫁妆,必定已经准备齐备了吧?” 秦太太不由看了眼正在那和别人说话的吴太太,也只能堆起笑:“是,虽说定亲的日子短,但嫁妆,早就准备齐备了。” “哎呀呀,周太太,您又何必和秦太太说这话,谁不晓得秦太太三个月前刚嫁了一个女儿,那天我也来这边瞧嫁妆呢,那嫁妆,看着是真不错。”有位太太正好在下人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听到周太太这话,就在那笑着说。 这话,不就明明白白说秦太太刻薄了婉宁,婉宁的嫁妆只是看起来好看,其实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吗?秦太太的唇微微一抿,不由看向婉宁,想要看看婉宁该怎么维护自己。 婉宁已经感到众人沉默下来,甚至于,都看向自己,婉宁晓得,这话要是应答得不对,那等秦太太回到家中,受罪的是自己的亲娘,不是别人。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虽说人人都喜欢夸耀嫁妆,但这辈子要过得好,自然也是要看嫁的丈夫是什么样的。”吴太太和秦太太毕竟是亲家,见秦太太吃瘪,吴太太自然也要开口相帮一句。 说完,吴太太还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当初成亲时候,他还是个穷秀才,我呢,也不过是小户之女,哪有什么耀眼的嫁妆,这会儿,不也和大家一起,穿着这五花官诰,和你们在这看别人的嫁妆。” 吴太太这句话,可以说圆的十分恰当了,周太太也只能笑一笑:“是,吴太太这话说得对,我们啊,再怎样,也要看嫁的男人如何。” “要说挑女婿,谁能比得过秦太太啊!”那位太太又懒懒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会儿,婉宁不开口是不可能了,于是婉宁笑着道:“是,母亲为我挑的女婿很好。” 第39章维护 那位太太不由挑眉看向婉宁,刚要再刺几句,婆子就进来道:“大爷说,该来给岳母和各位太太问安。” 秦太太是张青竹的岳母,主动来给秦太太问安,是应该有的礼仪,至于这各位太太,算起来也是长辈,见一见张青竹也是可以的。 因此吴太太先笑了:“这么说,我们还是沾了亲家太太的光。”秦太太这会儿才觉得这口气顺过来了,于是秦太太也笑了:“难得这孩子还惦记着我们,就请进来吧。” 婆子应是,也就去把张青竹请进来,吴太太一向晓得自己儿子和张青竹之间的龃龉的,等张青竹被人搀扶着走进来,吴太太也不由叹了口气,应酬场合上也曾见过的年轻孩子,怎么这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婉宁在张青竹被人搀扶着走进来的时候,已经上前接手,张青竹却在婉宁上前搀扶他的时候,手往下滑,握住了婉宁的手,婉宁的手乍然被张青竹握住,不由有些吃惊地看向张青竹,张青竹神色却没有变化,依旧在婆子的搀扶下往前走。 秦太太已经看到了张青竹的举动,秦太太的眉不由微微一挑,不是说,他们夫妻之间,并不和睦吗?但这会儿看起来,并不是不和睦的样子。 “见过岳母。”张青竹已经跪下行礼,秦太太急忙扶他起身:“你这孩子,太注重礼仪了。” “岳母是媳妇的母亲,来到小婿家中,小婿没有前去相迎已经是不对了,哪里还敢不来拜见岳母。”张青竹恭恭敬敬地说着,就算秦太太不大在乎这件事,也笑着道:“好孩子,快些来见见你这几位长辈。” 张青竹恭敬地给这几位太太行礼,众位太太自然是笑着和张青竹问好,吴太太还道:“你和小儿同窗,我常常听小儿说起你,我还曾和小儿说,该多和你学学才是。” “吴伯母太客气了。”张青竹当然晓得吴太太的身份,也只恭敬地说了这么一句。 “果真是个好孩子。”吴太太赞了一句,张青竹也没有坐下,只和众位太太说了两句话,也就笑着道:“我还要念书,这就告退了。” “去吧,四姑奶奶,可要照顾好四姑爷。”秦太太方才被落的面子,这会儿全都找补回来了,自然是笑吟吟地说着,婉宁应是,也就和婆子一起,扶着张青竹出去。 “看着,果真是好一个样貌。”等他们夫妻出去,周太太才感慨地说着,秦太太欲言又止,只是再也不能做官了,不然,就凭这相貌才学,秦太太觉得,配瑾宁也足够的。 “这姻缘啊,是说不定的。”吴太太也笑着说了一句,另一位李太太已经笑了:“不光如此,方才我见他们小夫妻,四目相对,十分缠绵,可见夫妻恩爱。秦太太,等到了明年这时候,只怕您啊,就要送催生礼了。” 秦太太故意啊了一声:“到那时候,若能双喜临门就更好。” 众位太太又说笑起来,方才的那点小小不快,烟消云散了。 婉宁把张青竹一直送到院门口,张青竹上了等在院门口的竹椅才道:“我回书房去了。” “你回去吧。”婉宁只说了这句,突然就又对张青竹道:“你为什么,突然来了。” “我啊,怕你到时候受了气,然后说,都是我不敬重你的缘故,才让你受气,然后又来骂我一顿。”张青竹半真半假地说着,婉宁的面上不由微微一红,接着婉宁就道:“我并没有骂你,我只是和你讲道理。” “是吗?”张青竹故意反问,婉宁看着张青竹的神色,脸越发红了:“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坏话来,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应酬呢。” 见婉宁面上绯红,张青竹又有些想逗她,但张青竹晓得婉宁害羞,于是张青竹也就没有再说话,而是上了竹椅离去。 “大爷,您和大奶奶这会儿这样好,您还要住在书房吗?”等婉宁转身往院里去了,小厮才笑着问张青竹。张青竹不由看了眼小厮,接着张青竹才道:“你不愿意在书房服侍我了?” “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小厮连连摆手,接着小厮才道:“这不是,太太也会忧心。” 说到张太太,张青竹只笑了笑没有说话,自己的母亲,必定是会忧心的,但这忧心从何而来,张青竹是知道的,但有些事情,张青竹沉吟了,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愿。 婉宁回到院内,和几位太太说笑了会儿,也就陪着她们回到厅上,几位太太自然也要和张太太应酬一番,夸上几句,也就各自告辞。 送走了这波,就又来了一波,这一日婉宁真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但婉宁却不能抱怨,毕竟,张太太比婉宁更忙,而若竹呢,也被张太太带在身边,看着这操持大事,该怎么操持。 等婉宁回到房中,已经快三更了,梨儿等在房内,见婉宁带着杏儿走进来,梨儿就急忙端来热水:“大奶奶,快些洗洗脚,不然太累了。” “梨儿,你今儿啊,还没有往前面去呢,那几个送嫁妆来的陪嫁,见了我,连话都不愿意说。”主人们陪着主人们,那跟来的陪嫁,自然就是下人们去陪。 杏儿见到梨儿,开口就是这样一句抱怨,梨儿啊了一声:“怎么会不和你说话?” “我说她们的名字你就晓得了,春草、夏果,她们两个,去年陪着陈姑娘来过我们府上,那时候我们不是去送茶吗?那会儿,”杏儿还要说这些恩怨,婉宁就打断杏儿的话:“那些恩怨,都是在秦家时候的,这会儿,你们都是这张家的人,她们是陪嫁丫鬟,你们也是陪嫁丫鬟。就不要提起这些旧怨。” 婉宁的话让杏儿的唇不由嘟起:“我晓得大奶奶您说的对,但我这心里,还是难免会不欢喜。” “你啊,就是胆子小。”梨儿一脸不在乎地说着:“等我明儿见了她们,定会……” 第40章脸面 “你还胡说八道。”婉宁轻斥一声,梨儿急忙掩住口:“是,是,大奶奶您说的是,是我的错,我啊,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 婉宁还想再说几句,但这会儿十分疲惫,还是先睡一觉吧,明儿一大早就要起来,帮着张太太料理那些家务,毕竟明儿才是张家二奶奶,那位名声远播的京中才女,陈觉蓉出嫁的正日子。 “二奶奶的那几个丫鬟,似乎看不上大奶奶的陪嫁。”张太太今晚要忙得一夜不能睡,苏嬷嬷自然也要陪着她在那里整理明儿婚礼上的各项事情,见张太太有些困乏,苏嬷嬷在那轻声说着。 “这人一多啊,难免就会生出许多事端。”张太太轻声说了一句,苏嬷嬷已经道:“是,这二奶奶还没进门之前,就有人借她的名头兴风作浪了,等到过了门,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这要怪,也只能怪老爷。”张太太语气平淡,苏嬷嬷的唇张了张,就听张太太轻声道:“我也只能尽我所能。” 尽我所能,不让自己闭眼之前,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情,至于闭眼以后,就随他们去。 “这些,我来理就好,您啊,先歇一歇。”苏嬷嬷只能岔开话题,张太太嗯了一声,也就靠上榻,但苏嬷嬷晓得张太太睡不踏实,至于张尚书,他已经久不进张太太房里了,夜里,不是睡书房,就是在周姨娘屋里,偶尔才会去另一个姨娘那里。 无数个夜里,张太太就这样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忙一点,才能让张太太不去想那些忧心的事儿,而是处理着面前的事儿。 虽说婚礼的流程都差不多,但婉宁明显感到,陈觉蓉的婚礼,比自己办的要热闹喜庆多了,特别是在新娘子下花轿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轻嘴薄舌的人在那嚼舌头,这也让婉宁相信,那天在这轻嘴薄舌的人,必定是有人特地安排的,目的只有一个,激怒张青竹,让张青竹性子不好的事儿,真正坐实。 张青竹今日也出来了,这让张尚书有些不好面对自己儿子,从张青竹摔伤到被太医确定再也不能恢复如初开始,张尚书都没有好好地和儿子见面,这会儿,见张青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张尚书不晓得该和儿子说些什么。 “恭喜父亲。”张青竹开口说话,张尚书不由看着儿子:“这也算不上什么大喜事。” “我听说,内阁有了空缺。”张青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张尚书的面上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再然后竟然变成了愤怒:“你怎么晓得。”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张青竹看着父亲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由十分伤悲,怎么会,若是原先,自己这样和父亲说,得到的会是父亲的赞扬,而不是这样,父亲愤怒于自己还能知道天下事。 “你的腿脚不方便,以后这些事,也不用打听了。”张尚书说完,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对儿子太过严厉了,于是张尚书又对张青竹道:“若你能把这些,都告诉你弟弟,该多好啊。” “二弟不是得到文山先生夸赞了?”张青竹只觉得心头一股气在那里,让人十二分的不舒服,于是张青竹话中,也带上几分讽刺。 张尚书的眉皱了皱,接着不情愿地说:“你二弟始终年轻,跟在文山先生身边不久,不像你……”张尚书没有说下去,不像张青竹,开蒙不久就得到文山先生青眼,八岁就跟在文山先生身边,成为私淑弟子。 可惜,可惜!张尚书看着张青竹的腿,怎么那腿,偏偏就断了呢。 “你们父子二人,许久没在一起说话了,今儿倒好好地说了说话。”就在二人都对对方无比失望的时候,张太太的声音响起,她一出来,证明外面的事都差不多了,只等新人上堂,拜见父母了。 于是张尚书也对张太太笑着道:“你我夫妻二十来年,这会儿子孙满堂,全是夫人您的功劳。” 这话干巴巴的,听不出任何情感,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也是老爷纵容我。” 张青竹在一边听着父母说话,眉不由微微一皱,怎么原先,从来没有发现过,父母之间的对话是这样干巴,仿佛两人是在应酬,而不是书上说的,恩爱缠绵。 “吉时到。”傧相高声喊着,张青竹也收起思绪,看着走向堂来的新人。张玉竹今儿一身喜服,面上满是笑容,身边的新娘子,盖着盖头,但能看出体态轻盈。 喜娘搀扶着新娘子,等到二人在张尚书夫妻面前站定,这才根据傧相的唱和,在那拜着天地,拜着父母,最后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簇拥着新人进入洞房去了,张青竹一个人坐在那里,婉宁已经走到他身后:“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去洞房里面?”张青竹惊讶地问,婉宁已经笑了:“横竖在里面应酬一会儿,还要出来坐席。” “那你……”张青竹还想再问问,婉宁看着他:“那我自然要先把你安顿好,再去外面应酬。” 说完,婉宁不由调皮一笑:“你昨儿帮了我,我自然也要给你脸面。” 给自己脸面吗?张青竹看着婉宁,婉宁的眼神还是那样那样含着笑,有那么一瞬间,张青竹觉得,娶了婉宁也很好,毕竟她年纪小,许多事情,她还不懂,也没那么多心眼。 “大奶奶,竹椅备好了。”杏儿走进来禀告,婉宁对张青竹伸出手:“走吧。” 走吧,张青竹看着婉宁那伸出的手,也把自己的手放到婉宁的手心,这下,张青竹才发现,婉宁的手很小,手指细白,甚至细到张青竹觉得,自己轻轻一握,就能把婉宁的手指握断的感觉。 但张青竹又觉得,握住婉宁的手,就十分安心,仿佛这样,就能让那颗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再也不躁动。 杏儿见二人四目相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忍住没有说,只是看着婉宁把张青竹扶上了竹椅,看着竹椅带着张青竹往书房方向走,杏儿才对婉宁道:“大奶奶,为什么……” 第41章应酬 “我们进去吧,还要应酬呢。”婉宁轻声说着,嫁人和闺阁之中有什么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嫁人后,有许多的应酬,而在闺阁之中,若长辈不允许,那是不能出去应酬的。瑾宁能和人结诗社,能去小姐妹家玩耍,自然都是秦太太心疼女儿的举动。至于别人,那只有老老实实在家中,做一个闺中女子。 婉宁还是先往洞房来,此时已经揭过盖头,洒过账了,和婉宁那晚的冷清不一样,这会儿洞房内许多人都在,瞧见婉宁走进来,就有人笑着道:“这会儿啊,大嫂来瞧妯娌了。” 妯娌二字,让陈觉蓉抬头看向婉宁。婉宁和陈觉蓉四目相对,婉宁不由浅浅一笑:“二婶婶好。” “瞧瞧,还是这做大嫂的先说话了。”喜娘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晓得新娘子害羞,自然先开口说话,免得新娘子害羞不回答,得罪了大嫂。 陈觉蓉也笑了:“大嫂。”这一声叫出来,倒让喜娘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婉宁也不由愣了一下,接着婉宁就笑了:“我来瞧瞧你。” “嫂子。”若竹已经走了进来,手中还扯着兰竹,看来也是拉着妹妹来看新娘子的,看见婉宁在里面,若竹先叫了一声,陈觉蓉已经笑了:“还不晓得,这声嫂嫂叫的是谁呢。” 若竹被张太太带去应酬时候,也曾见过陈觉蓉,这会儿听到陈觉蓉这句话,一时不晓得她是说俏皮话呢,还是说别的。 而兰竹已经笑嘻嘻地道:“当然是先叫大嫂子,然后再叫二嫂,这样是不是就是长幼有序?”兰竹说着还伸手去扯若竹的袖子,若竹也笑了:“是,这样就叫长幼有序。” 兰竹和若竹这一问一答,倒让洞房内的气氛又活跃起来,陈家来送嫁的是陈觉蓉的三婶,已经笑着说:“这妯娌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像姐妹一样,这样才好呢。” “三婶说的是,以后啊,我和大嫂若能像您和娘一样,处得跟姐妹似得,就好了。”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陈三太太还待再说话,苏嬷嬷已经走了进来,恭敬地对陈三太太道:“外面的酒席已经齐备了,还请去入席。” 陈三太太晓得这也是该有的礼仪,于是陈三太太站起身笑着道:“那我们就去入席,侄女,你就安心在这等着。” 陈觉蓉含笑看着众人都走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自己带来的人,陈觉蓉就冷笑一声:“就她,还来我跟前摆起大嫂架子来了。” “我的姑娘,她这会儿自然是您的大嫂。”春草笑着说,夏果的唇已经撅起:“原先都说好了,水儿和莲儿都会跟过来,到时候我们就还是在一起,我们可是结义姐妹呢。这会儿,偏生是那两个蠢货做了陪嫁,我一看到她们就……” “夏果!”春草比夏果大一些,听到夏果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厉声喝止她。夏果的唇撅得越发高了,陈觉蓉听着二人的话,没有阻止,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以后日子还长,谁晓得以后是什么情形? 这是婉宁头一次出面在酒席上应酬,张太太特地让苏嬷嬷跟着婉宁,婉宁晓得张太太的用意,在苏嬷嬷的暗示下,婉宁的应酬也算是如鱼得水。 秦太太今儿也是座上客,见婉宁在那笑着应酬,秦太太的眉微微皱了皱,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婉宁竟然长大了好些,不再像原先在府里时候,总是怯生生的,仿佛谁刻薄了她似得,让人不喜欢。 陈三太太已经凑到她耳边道:“原先,这外头啊,都有对你的传闻,这会儿瞧着这位大奶奶,晓得那种传闻,都是假的。” 那些传闻不外就是秦太太刻薄庶出女儿,不好好教养庶出女儿。秦太太不由瞧了眼陈三太太:“这家里下人多,难免人多嘴杂,我呢,也不图别的,只要她们都好好地就好。” “是,是这才是大家子做派!”陈三太太说着就端起酒杯:“我敬你一杯。”二人说话时候,婉宁已经转到这一桌了,这桌是主桌,原本该张太太在这陪着,但张太太还要去应酬别的客人,因此这桌上主人家的位置是空着的。婉宁一眼看到了秦太太,昔日的回忆突然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但婉宁还是深吸一口气,先走到陈三太太面前,对她笑着道:“亲家太太辛苦了。” “果真是个伶俐孩子。”陈三太太忙要站起身,婉宁就止住她:“哪能让您起身呢。”陈三太太不由笑了:“好乖巧的孩子,你们妯娌之间相处,要像姐妹似得,这样我们做长辈的才会放心。” “我记住了。”婉宁毕恭毕敬地说着,一边的吴太太已经笑了:“陈三太太还是别越俎代庖了!”这是提醒陈三太太,婉宁的嫡母还在呢,陈三太太这才笑一笑,婉宁走到秦太太跟前,对秦太太恭敬地道:“母亲今日前来,辛苦了。” 秦太太的手并没有去接那酒杯,只是看着婉宁,婉宁不由有些紧张,但面上笑容没有消失,依旧在那等着。 秦太太这才微微一笑,接过酒杯,对婉宁笑着道:“今儿我来的时候,你姨娘还说,惦记着你呢,这会儿我见你这样,回去时候和你姨娘说,你姨娘想来也会放心。” 宋姨娘有没有和秦太太说过惦记婉宁,婉宁不晓得,但秦太太这样说,婉宁也只有笑着道:“多谢母亲。” “方才陈三太太也说了,你们妯娌之间相处,要像姐妹似得,你向来是个柔顺的性子,陈家姑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品性我也晓得,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好的。”秦太太这句话说得婉宁心头微微一沉,但婉宁还是依旧恭敬地道:“是,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桌上每位长辈都拜见了,婉宁这才往另一边去。吴太太已经对秦太太笑着道:“瞧你家女儿这样柔顺听话,我这心啊,也就放下了。” 第42章酒醉 “儿女就是一世操不完的心。”秦太太不晓得吴太太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能含糊着说了这么一句。吴太太又淡淡一笑,至于这笑容里面,到底什么意思,众人也不去深究。 应酬了一圈,尽管有苏嬷嬷不时替婉宁挡一下酒,但婉宁还是菜没吃上几口,酒呢,倒喝了不少。好在此时酒席差不多也完了,客人们陆续都要告辞了。婉宁又跟着张太太在那送客人,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张太太才对婉宁道:“我瞧你这会儿,累得脸都发白了,回去歇着吧。” “倒不是累的,是喝了不少酒。”说着,婉宁就不由打了个酒嗝,觉得这样会冲撞到张太太,婉宁急忙伸手捂住嘴,张太太瞧着婉宁的动作,越发怜悯她了:“那还不赶紧回去,我让厨房给你送碗醒酒汤,还有,喝多了酒,可不能乱吃东西,再用一些软烂的就好。” “我想我姨娘了。”张太太这等体贴,婉宁的泪不由落下,甚至还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婉宁就急忙伸手擦泪:“不应该,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你这孩子!”张太太晓得婉宁为什么会这样说,伸手拍拍她的手:“你我虽是婆媳,我却是待女儿那样待你,你先回去歇着吧。” 婉宁急忙应是,那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杏儿给张太太行礼后,这才扶着婉宁往回走,苏嬷嬷已经对张太太道:“大奶奶瞧着镇静,方才我碰到她手心,那手心,全是汗。” “终究还是个孩子。”张太太说着就叹气:“我怜惜别人家的女儿,不过是想着我自己女儿也要出嫁了,希望别人家的婆婆,也这样怜惜我的女儿。” 想到这会儿还天真烂漫的若竹,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世间的事儿,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晓得,若竹也会得到一个好婆婆,会像自己疼爱婉宁一样疼爱若竹。 婉宁初时还好,等快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婉宁就觉得脚步踉跄起来,杏儿有些着急:“大奶奶,您就算要躺下,也要等到了自己家门口才能躺下啊。” “家?”婉宁听到这个字,对杏儿笑着道:“你可晓得,哪里是我的家呢?” “这不就是吗?”杏儿见到院门在望,松了口气,梨儿听到脚步声,匆匆走出来一望,急忙上前来相帮着杏儿搀扶婉宁走进院子。 婉宁却停在那里,看着院子摇头:“我觉得,这不是我的家呢。” “大奶奶,您在胡说八道什么?”梨儿吓得脸都白了,甚至顾不上主仆分别,在那高声说了一句。婉宁已经轻叹一声:“原先跟着姨娘住,虽说日子没有那么好过,但是在姨娘身边,却是轻松的,踏实的。而在这里,” “在这里,您不踏实吗?”杏儿小心翼翼地问着,似乎好像,没听说过婉宁会发酒疯啊?但这会儿,婉宁的表现,就是在发酒疯。 婉宁已经很认真地点头:“是啊,我在这里,没有那么踏实,我总是害怕,” “您害怕什么?”梨儿的问话之中带着好奇,婉宁的头抬得很高,甚至于,发上的簪子都要掉了,婉宁也不在意,她只是伸手指着院子:“你们瞧,这院子上面的两个字是什么?” “光风!”张青竹的声音突然响起,婉宁回头,和坐在竹椅上的张青竹四目相对,接着婉宁就摇头:“不对,是风光!” “我说是光风就是……”张青竹不由有些气恼,但婉宁却突然凑近他:“你瞧,连这么两个字,你都不肯听我的话,说这是风光!” 张青竹刚想问婉宁,她在发什么疯,就闻到婉宁身上一股酒气,于是张青竹看向杏儿:“你向来跟着大奶奶出去,怎么不拦着大奶奶喝酒?” “你身上也有酒味,为什么怪我?”婉宁也闻到张青竹身上的酒味,于是婉宁理直气壮地嚷出来。张青竹从没见过这样的婉宁,张青竹不由有些头疼,但张青竹还是对小厮道:“先把我抬进去吧。” “不许进去。”婉宁已经伸手拽住张青竹的椅子扶手,怎么都不肯放。 “大奶奶,您醉了,不如,您和大爷一起进去。”小厮见婉宁不让张青竹进去,自然也只能在那劝着婉宁,婉宁瞪了小厮一眼:“我没有醉,谁说我醉了?” 说完,婉宁又伸手指着那匾额:“就是风光,风光!” “好,好,你说是风光,那就是风光。”张青竹也没有见过几个醉鬼,也只能顺着婉宁的话往下说,小厮不由松口气,这样一来,大奶奶就能让张青竹进去了吧? 哪晓得婉宁却双手叉腰,拦在院子门口:“这既然是风光,那就是我的家,你不能进去。” “大奶奶,大爷是您的丈夫,这做丈夫的,怎么不进去呢?”梨儿只能在一边劝着。婉宁的头歪向一边,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张青竹的眉皱得越发紧了,但要和醉鬼发脾气,似乎也有些不妥,况且,婉宁那天的愤怒还在眼前,于是张青竹也只能和众人一样,耐心等待。 “我有丈夫吗?”婉宁脱口而出的是这样一句,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张青竹闭眼叹息,罢了罢了,看来今儿,是进不去了。于是张青竹对小厮道:“你还是把我送回书房吧。” “大爷,今儿有人告假,书房里面人手不够,您这会儿又喝了点酒,总要有人在身边服侍。”小厮一脸为难地说着。 “你要有人服侍吗?”婉宁听到小厮这话,突然伸手拉住椅子扶手,对张青竹笑嘻嘻地道:“好啊,你进来,我让人服侍你,你要给,” 婉宁的眼睛在那转着,似乎是在想什么好主意,过了会儿婉宁手一拍:“十两银子。” “你要这么些银子做什么?”张青竹是真没想到婉宁竟然想要银子,而婉宁已经打了一个哈欠:“姨娘生辰快到了,我要给姨娘买礼物,但我攒了许久的银子,都没攒够。” 第43章发酒疯 张青竹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和婉宁说,这会儿已经不在秦家了,她是自己的妻子,宋姨娘生日,那她送些生日礼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怎么都挤在这呢!”春桃的声音响起,小厮急忙叫声春桃姐姐,杏儿忙对春桃道:“大奶奶喝多了,怎么也不肯让大爷回去。” “既然喝多了,那就……”春桃话还没说完,婉宁已经拉住春桃的袖子:“你说,要给姨娘买礼物,要买什么样的,我也不晓得姨娘喜欢什么啊,每回姨娘都说,够了,她什么都不却。” 春桃跟在张太太身边,也见过了不少事儿,但像婉宁这样的还没见过,于是春桃愣在那里,竟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再多叫几个人,把大奶奶扶进去吧。”张青竹头也有些疼,怎么会喝成这样,下次可不能让她再喝了。张青竹心中想着,春桃已经叫来两个婆子,婆子们比丫鬟们力气要大些,哄着劝着的,总算把婉宁扶进了院子,婉宁被扶进院子的时候,手还拉着院门,看着张青竹认真地道:“这是我的家,你啊,不要进来。” 张青竹很想笑,但强忍住了,只对婉宁点了点头,婉宁似乎这才放心,踉踉跄跄地被婆子们扶进了院子。 “大爷,让小厮们回去吧,我扶您进去。”春桃这才松了口气,对张青竹恭敬地说着,张青竹反而笑了:“瞧瞧,你大奶奶,不让我进去呢。” “大爷您说玩笑话呢,大奶奶怎么会不愿意让您进去。”春桃说着就把张青竹扶下了竹椅,小厮已经对春桃拱手:“多谢春桃姐姐,我们啊,也就回去了。” “不是说,你是来送醒酒汤的?”张青竹淡淡说着,春桃笑了:“是,太太吩咐的,说看着大奶奶,似乎有些喝多了。” “那在席上,没有闹出什么事儿吧?”张青竹想到婉宁方才的表现,真是又想笑又头疼,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关心,春桃笑了:“太太说,大奶奶在席上,应酬得很好。”说完,春桃就摇头:“谁晓得大奶奶回来,竟然这样。” “等你回去了,不要和娘说你大奶奶酒后的事儿。”张青竹叮嘱一句,婉宁的声音已经传来:“什么叫,我酒后的事儿?我做什么?” “您什么都没有做!”春桃生怕婉宁又像方才那样,急忙笑着说。婉宁松了口气,还拍了拍心口:“我就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杏儿说我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见婉宁拍了拍心口,看起来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春桃这才从杏儿手上接过醒酒汤,送到婉宁唇边:“那大奶奶就喝了这碗醒酒汤吧。” “我又没醉,为什么要喝?”婉宁一双眼睁的大大的,喝醉的人常常都说自己没有喝醉,春桃已经想明白了,正要再劝,张青竹已经对春桃道:“你先回去吧,把醒酒汤给我。” “对,醉了的是你。”婉宁说着就摇摇晃晃站起身,去接杏儿手上的醒酒汤,杏儿生怕婉宁摔倒,扶了她一把,婉宁一双眼看着张青竹:“来,你把这碗汤喝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春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或许能遂了张太太的心愿,于是春桃轻声对杏儿她们说,杏儿她们应是,也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你喝多了,这碗汤,该你喝。”张青竹不由伸手点一下婉宁的脸,这会儿婉宁的脸圆鼓鼓的,看起来十分可爱,婉宁的眉皱得越发紧了:“怎么是我喝多了,是你喝多了,你闻闻,你满身的酒气。”说着婉宁还扯起张青竹的袖子,要张青竹闻一闻袖子上的味道。 张青竹手中端着醒酒汤,又被婉宁这样一扯,差点跌倒在地,婉宁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在那扯着张青竹要他闻袖子上的酒味。 “这醒酒汤啊,都快洒了。”张青竹无奈地说,婉宁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洒了就洒了。” 说完,婉宁就摇头:“不对,这汤洒了,你就不能喝了。”说完婉宁就从张青竹手中接过碗,婉宁已经站不稳了,张青竹又腿脚不便,这下,两人真得跌倒在地上,那碗醒酒汤,也洒了一地。 张青竹被醒酒汤洒了一身,想要推开婉宁,好让自己站起身,谁晓得婉宁这时候打了个哈欠,竟然睡着了。 张青竹见婉宁闭上双眼,沉沉睡去,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扶不起婉宁的,难道还像新婚当晚,在这地上躺一晚上?张青竹只能高声叫来人。 “好吵,谁在吵?”婉宁闭着眼,口中嘟囔着,就伸手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打去,此时杏儿和梨儿正好打开门,看到这样,二人不晓得该说什么,还是张青竹对她们道:“愣着干什么,把大奶奶扶起来,再扶我起来。” 杏儿和梨儿这才恍然大悟,上前搀扶二人,谁晓得两人错了劲儿,差点撞在一起,但总算是把婉宁扶了起来,扶到床上。 张青竹也被扶起来,看着张青竹那被醒酒汤泼湿的衣衫,梨儿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是要先换了衣衫吗?” “给我把寝衣拿过来。”张青竹吩咐着,又对杏儿道:“再去厨房要醒酒汤,就说,我要喝。” 杏儿领命而去,梨儿服侍张青竹换好了衣衫,见张青竹只坐在床边,不躺上去,梨儿不晓得该怎么做,只能在那傻站着等。 杏儿很快就端着醒酒汤回来了,还对梨儿道:“今儿厨房熬了不少醒酒汤,我去了,也就很快拿到了。”这样的席面,醒酒汤是常备的,张青竹不置可否,让二人都退了出去。 “你说,大奶奶这样发了一番酒疯,大爷以后会怎样对大奶奶?”等走出屋子,梨儿才悄悄地问杏儿,杏儿皱眉:“我也不晓得,原先大奶奶不是这样的。” 梨儿叹口气,原先确实不是这样的,但这会儿,变成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毕竟,她们不过是服侍的人。 第44章针锋 婉宁醒来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她睁开眼:“给我倒茶来。”一只碗送到婉宁面前,婉宁接过碗,喝了一口就道:“这不是茶,是……” “是醒酒汤!”张青竹的声音突然响起,婉宁抬头,这才看到张青竹坐在床边,婉宁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是你的丈夫,自然能在这里。”张青竹语气平静,婉宁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婉宁想不起来,于是婉宁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张青竹:“我喝多了酒,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你说的话,那可太多了。”张青竹见婉宁面上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和方才喝多了酒发酒疯时候的模样又不相同,很想再说婉宁几句,但却长叹一声:“没想到,我竟然娶了这么一个妻子。” “我到底做了什么?”这一句,让婉宁那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于是她索性问个清楚明白,张青竹看着她:“等明早啊,你问问下人们就晓得了。” “那我……”婉宁还想再问几句,张青竹已经道:“我累了,要睡了。”说完,张青竹就躺了下去。婉宁把碗放到一边,越发小心地问:“那我,要不要……” “都累了,睡吧。”张青竹说完扯下了帐钩。婉宁提心吊胆地重新躺下,甚至担心张青竹有些别的动作,但张青竹什么都没有做,婉宁想到嬷嬷们讲的那些,不由又看向张青竹,见张青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生得真好看,婉宁心中不由掠过这样的念头,这样好看的人,又有这样的才学,却摔断了腿,心中的郁闷一定很多,但他的郁闷,似乎都不能说出口。想着,婉宁又沉沉睡去。 当醒来时候,婉宁不由喊了一声:“糟了!”今儿是新娘子拜见家人的日子,婉宁作为长嫂,要早早起来,这会儿,太阳似乎都升起来了。 “你说什么糟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婉宁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张青竹已经起来了,杏儿正在服侍张青竹穿衣衫。 “我起迟了。”婉宁喃喃地说了一句,张青竹已经道:“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你梳洗好了,我们再去。” 婉宁点了点头,梨儿已经端着洗脸水进来,见状急忙上前服侍婉宁梳洗,梳洗完了,换好了衣衫,婉宁搀扶着张青竹出去,两个婆子已经抬着竹椅等在外面,见婉宁和张青竹走出来,婆子们满面都是笑:“给大爷大奶奶请安。” 婆子们今儿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婉宁心中狐疑,但还是扶着张青竹上了竹椅。路还是往常的那一条,快到厅上时候,婉宁把张青竹从竹椅上扶下来,接着就传来了张玉竹的声音:“上回大哥成亲,也是叫我们好等,今儿,我还以为,大哥会等我们,谁晓得,我到的还是比大哥早一些。” “我腿脚不方便,走路没那么快,自然到的迟些。”张青竹坦然地说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话让张玉竹有些难以回答,只能笑一笑。 他们兄弟在那说话,婉宁看向陈觉蓉,阳光下看着,陈觉蓉比昨晚更美,而她穿戴的,也比婉宁嫁过来的时候要更好些。但这些,都比不上陈觉蓉面上带的笑容,甚至,她看向张玉竹的眼神,都是那样含情脉脉。 这就是一个平常新娘子的第二天吗?婉宁心中想着,张玉竹已经对张青竹道:“既然如此,大哥大嫂先请。” “我们进去吧。”张青竹这才对婉宁说,婉宁扶着张青竹往厅里面行去,张玉竹负手看着他们夫妻的背影,陈觉蓉已经笑着道:“大哥大嫂,看来很恩爱。” “再恩爱,也比不上你我。”张玉竹回头对妻子笑着说,陈觉蓉啐他一口:“大天白日的,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我这说的是正经话。”张玉竹话没说完,苏嬷嬷就从厅内走出来,笑吟吟地对张玉竹道:“给二爷二奶奶请安,老爷太太让二爷二奶奶进去呢。” 陈觉蓉晓得苏嬷嬷的地位,要还礼下去,苏嬷嬷哪里肯受,只请二人往里面走。等快要走进厅内时候,张玉竹才对陈觉蓉轻声道:“你放心,在这家里,妯娌里面,定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陈觉蓉听了这话,面上笑容更深,而这甜美的笑容,落在坐在上方的张太太眼中,让张太太放心一笑,丫鬟已经把拜垫放在张尚书夫妻面前,张玉竹也带着陈觉蓉上前行礼。这些都是常见的规矩,婉宁坐在那里,看着张玉竹夫妻行礼,行礼完后,张尚书又对他们夫妻说了几句,婉宁不由看了眼张青竹,记得当日,张尚书对张青竹,并没有这样热络。 张青竹晓得婉宁为什么看向自己,但张青竹神色一点都没变,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见过大哥大嫂。”张玉竹带着陈觉蓉过来拜见兄嫂,张青竹已经对张玉竹笑着说恭喜,张玉竹也笑了:“这恭喜也不值得什么,大哥大嫂可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就你爱说笑,对你哥哥也要起见面礼来了。”张太太含笑说着,张玉竹也笑了:“做哥哥的,自然要给做弟妹的见面礼,不然,哪里像个做兄长的?” 众人都笑出声,张青竹在笑声之中,拿出一个荷包放在托盘上,若竹已经笑嘻嘻地道:“既然如此,那二嫂,可给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准备了见面礼。” “瞧瞧,这才叫六月债还得快呢。”张太太含笑说着,张尚书也点头:“这一家子兄弟姐妹,都这样和睦,那就太好了。” 这话让张青竹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张尚书也正好抬头看向张青竹,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似乎都有许多话要说,也似乎,这些话没有需要说的必要。 各自行礼拜见过,也就坐下闲话几句,张太太对婉宁笑着道:“这会儿,你也做了大嫂了,就让你带着你妯娌,在这家中走走。” 第45章鄙视 婉宁起身应是,陈觉蓉也站起身,张太太又对苏嬷嬷道:“你跟着她们妯娌一起去,免得有那么几个不认得她们的人,冲撞了她们。” 苏嬷嬷已经走上前,对婉宁道:“大奶奶请。” “二婶婶请跟我来。”这算是婉宁第一次正式和陈觉蓉说话,陈觉蓉看着婉宁伸出来的手,却没有把手送上去,只对婉宁笑着道:“麻烦大嫂了。” 婉宁也没有在意陈觉蓉不愿意把手送上去,只往前走出去,陈觉蓉跟在婉宁身后,苏嬷嬷在背后,杏儿和春草二人跟在苏嬷嬷身后,依次走了出去。 既然陈觉蓉不愿意和婉宁说话,那婉宁也只按照张太太的吩咐,这家里有个什么,都一一告诉陈觉蓉。陈觉蓉在走出一个院子时候,笑了笑:“这京城里的宅子,家家户户都差不多,二门以内都是女子,二门以外,就是男子的天地。” “是,我也觉得,和秦府没有什么差别。”婉宁只顺着陈觉蓉的话往下说,陈觉蓉又笑了:“要说差别,也就是家里的花园了,我记得吴家的花园最为出色,听说,是从江南请了匠人来修的,还有秦府有那个容足园,虽小,却很精致。” 秦府的容足园,只有半亩大小,里面有间小屋,称为容足庵,是秦侍郎养静的地方,婉宁也只听说过,但并没有去游玩过,此时听到陈觉蓉这样说,婉宁笑了笑:“我都没有去过。” “连自己家的花园都没去过吗?”陈觉蓉故意这样问,婉宁听出陈觉蓉话中有着一些不屑,苏嬷嬷也听出来了,想为婉宁说上一句,婉宁已经笑了:“是,母亲治家严谨,容足庵没有父亲和母亲的允许,别人都不许进去,连小厮要送东西,都只能在园门口侯着。” “那你倒乖巧!”陈觉蓉这句,到底是恶意呢还是真的夸赞,婉宁并不愿意去深究,只笑了笑不说话,果真陈觉蓉就道:“我们诗社有两次,就在容足庵里面,窗外有两棵高大的芭蕉,特别可爱。” 那两株大芭蕉,婉宁偶尔经过容足园的时候,也曾经远远地看见过它们,但从来没有能够进去观赏过,此时只能听陈觉蓉在那提起。 “怎么,你们在秦府,就没去过?”春草听着陈觉蓉和婉宁的对话,轻声询问杏儿,杏儿的眉皱了皱,才对春草道:“我并不是在那边服侍的,哪里就能进去呢。” “我们姑娘去诗社集诗的时候,曾带我去过。”春草笑吟吟地说着,杏儿很想伸手打春草一巴掌,把她脸上的笑都打掉,但杏儿不敢这样做,只能笑着道:“是,我们太太和大姑娘,都很喜欢招待亲友。” “你们两个,还不快些去厨房,和厨房里的人说,大奶奶二奶奶就要往厨房去了。”苏嬷嬷开头还好,后面越听陈觉蓉的话越觉得不满,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在这显摆什么?就算婉宁没有见识,那也不是婉宁的错,而是秦太太没有让女儿好好地出去见识的错。 但苏嬷嬷显然不能去说陈觉蓉,因此苏嬷嬷只能使唤丫头们快些往前面去。杏儿急忙应是,就往厨房方向跑去。 “女子主中馈,所以入门第二天,总要去厨房瞧瞧!”苏嬷嬷恭恭敬敬地说着,陈觉蓉不由迟疑了,她往后看了一眼,杏儿会意,走上前对苏嬷嬷笑着道:“是不是要我们二奶奶亲手做羹汤?” 话是杏儿问的,但苏嬷嬷却对陈觉蓉笑着道:“不过是要让厨房的人都晓得,二奶奶昨儿进门了,身边都带了些什么人。” “嬷嬷想得周到。”陈觉蓉这才放心下来,对苏嬷嬷点了点头,一行人这才往厨房院子走去,等来到厨房院子,管事的早就带着厨房里面服侍的人在院子门口等着,杏儿站在最前面,看到苏嬷嬷她们过来,管事的就带着众人跪下行礼:“给大奶奶二奶奶请安。” 杏儿并没有跟着跪下,她见到婉宁的时候就已经走到婉宁身边,对婉宁轻声道:“大奶奶,厨房里面服侍的人都在这呢。” “都……”婉宁刚要让众人起身,陈觉蓉已经开口对众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陈觉蓉开口叫众人起来,婉宁的眉不由微微皱了皱,接着婉宁也就只看了陈觉蓉一眼,管事的又对二人行礼,这才带着众人起来。 春草已经上前走了一步,拿出一些赏封来:“这些,都是二奶奶赏你们的。” 管事的先看向苏嬷嬷,苏嬷嬷的眉头虽然皱了皱,但什么都没有说,于是管事的这才伸手去接赏封,并且再次跪下行礼:“谢二奶奶赏。” “我们二奶奶呢,平常没有什么格外喜欢的,就是喜欢吃,陪嫁里面,颇有几个会做饭的,以后还会常常让人来厨房打扰你们呢。”春草含笑说着,管事的不由看向婉宁,陈觉蓉说这话,明明白白是在下婉宁的面子,杏儿也不由咬住下唇,该怎么说,才能解这个围呢。 而陈觉蓉依旧含笑看着她们,仿佛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二奶奶身边既然有人有好手艺,以后来厨房里打扰你们,你们也就趁机多和人学一学,免得到时候,被人比下去了。”苏嬷嬷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管事的这才笑着应是:“婶婶说得对,我们啊,也要好好地学一学,免得被人比下去了。” 众人也都跟着笑了,陈觉蓉不由看婉宁一眼,婉宁眼帘低垂,陈觉蓉有些看不清楚婉宁面上的神色,就在陈觉蓉想要好好看一看婉宁面上神色时候,婉宁突然抬头,对苏嬷嬷笑着道:“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吧。” 苏嬷嬷应是,又领着她们妯娌二人往另一边走去。等她们走了,才有婆子对管事的她:“二奶奶出手真大方,我瞧这赏封里面的银子不少。” “以后这家里啊,麻烦大了。”管事的先叹了口气,婆子皱眉:“什么叫麻烦大了,我们不就是好好地,老老实实做饭服侍主人,难道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吗?” 第46章忘了 管事的伸手拍她一下:“这二奶奶啊,显见得是不服气大奶奶的,那等以后,大奶奶这边吩咐了,二奶奶那边又催着急,那你说我们是先服侍哪一边?” 婆子顿时愣在那里,接着婆子笑了:“服侍哪一边,不都是差不多的月钱吗?我瞧啊,就服侍那个能打赏我们的人。” 管事的冷冷地笑了笑,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能做管事,有人却只能在这服侍别人的原因,若只是这样简单,那这些事儿啊,也就闹不起来了。 苏嬷嬷又带着她们去了针线房,还有另外几处,陈觉蓉也都打赏了那些下人们,而婉宁还是一言不发,这让历经世事的苏嬷嬷一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总算把这些地方都去完了。 苏嬷嬷这才对她们妯娌道:“这家里,也就这么大,人呢,也就这么多,若有人有什么地方服侍得不好,还请二奶奶不要想着,这家里人口少,就不说出来。” “这是自然。”陈觉蓉说话时候,春草已经拿出一个赏封,悄悄地递给苏嬷嬷:“嬷嬷辛苦了,还请嬷嬷拿去吃杯茶。” 苏嬷嬷晓得若自己不接着赏封,还不晓得陈觉蓉心里会怎样想,于是苏嬷嬷坦然地接了赏封:“谢二奶奶赏。” “大嫂也辛苦了,我们呢,先回去屋里歇着吧。”陈觉蓉懒懒开口说话,说完,也不管婉宁是不是回答了,就带着春草转身离去。 “大奶奶,这二奶奶论年岁比您还要大一岁,只是家中娇养的姑娘,难免……”陈觉蓉这举动算得上无礼,苏嬷嬷自然要说上两句。婉宁已经笑了:“无妨。” 说完不等苏嬷嬷开口,婉宁就侧头想了想:“横竖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日子罢了。” 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日子,谁要挑衅也好,显摆也罢,那些,都和婉宁没有多少关系。苏嬷嬷听到婉宁这话,心里大为安定,但苏嬷嬷依旧道:“大奶奶,您总是这家中的……” “苏嬷嬷!”婉宁的声音略高了一些,苏嬷嬷立即恭敬地道:“大奶奶。” “我晓得,婆婆希望这家里和和美美的。”婉宁淡淡地说着,苏嬷嬷抬头看了看婉宁:“大奶奶能记得太太的一片苦心,甚好。” “所以若二婶婶不来招惹我,那我自然也不会拿出什么大嫂架子,但若二婶婶无缘无故招惹我,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次数再多,苏嬷嬷,到时候,我可就只能忤逆婆婆的话了。”婉宁缓缓说着,苏嬷嬷已经笑了:“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苏嬷嬷今儿也辛苦了,还请回去歇着。”婉宁这才让苏嬷嬷回去,苏嬷嬷应是,也就往上房方向走。 “大奶奶,亏得今儿是我陪着您出来。”杏儿等到苏嬷嬷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这才对婉宁说,婉宁并没有回头,只对杏儿道:“你们和这两个丫头有仇?” “也不是有仇,就是,就是当初莲儿姐姐,她,她有些不大看得上我们。”杏儿别别扭扭地说着,这一家子的下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杏儿原本不过是秦太太房里的粗使丫鬟,莲儿这样能贴身服侍姑娘的,还是预定为陪嫁丫鬟的,自然在众丫鬟之中高人一等。 “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再说,春草她们不服气,想为莲儿她们出气,就找错了人。”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顿时欢喜起来:“要按大奶奶这说的,我们也可以和春草她们,她们较量较量。” “为什么要较量呢?”婉宁反问,杏儿回答不出来了,婉宁见杏儿没有回答,笑了笑就往前走:“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都是居家过日子,好好地过日子罢,想什么较量不较量呢?” “是,大奶奶您说得对。”说完,杏儿就又道:“以后大奶奶说的话,我都要听。” “只听你大奶奶的话吗?”屋内突然传出张青竹的声音,婉宁的眉不由皱紧,张青竹不是一向不回来吗?怎么昨儿回来了,还有,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婉宁这会儿仔细回想,似乎想不起来了,于是婉宁只能掀起帘子对张青竹道:“自然也要听你的。” “那是,不听大奶奶的,我连这门都进不了。”张青竹坐在窗下,手中拿着一本书,听到婉宁这话就是那么一句,婉宁越发疑惑,对张青竹道:“什么叫,你连这门都进不了,谁不让你进门了?” “大奶奶,大奶奶,您先喝茶!”杏儿一听这话,就晓得张青竹提起的,是昨晚的事儿,但看情形,婉宁一点都不记得昨晚的事儿了,于是杏儿急忙上前解围。 “这会儿,你们一个个就在帮着你们大奶奶了。”张青竹对杏儿只有这么一句,杏儿急忙道:“大爷,昨晚,大奶奶也是喝醉了。” “昨晚,我喝醉了?”婉宁喃喃地说着,张青竹点头:“怎么,你不记得了?” “我昨儿确实在酒席上多喝了两杯,但婆婆叫我回来歇着,我也就回来歇着,快进家门的时候我就睡过去了,等醒来,就是今早了。”婉宁努力回想,也只记得自己在进院门之前的事儿,别的,都不记得了。 “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可还记得,院子门上那两个字,念什么?”张青竹有些怀疑,还是追问一句,这下婉宁十分顺溜地回答:“光风啊!我还记得,这两个字和二叔院子内的匾额是一对,光风霁月。” 很好,不是昨晚死死地说,那两个字,要念风光的时候了。张青竹的眉皱得很紧:“你真的不记得了?” “确实不记得了?”说着婉宁还笑着道:“在家的时候,姨娘不让我喝酒,说,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昨儿喝了那么几杯,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也没耽误事儿,多好啊。” 第47章禁酒 多好啊?张青竹看着婉宁那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觉得自己在这等了她半天,就是想要追问婉宁,还记不记得昨晚不让自己进家门的事儿了,但看婉宁这样子,张青竹觉得,自己这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于是张青竹对杏儿她们道:“以后你们记得,可千万不能让大奶奶喝酒了。” “是,是,我们不让大奶奶喝酒了。”昨晚的事儿,杏儿心有余悸,若有人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张太太,还不晓得张太太会怎样想呢。 “为什么?”婉宁皱眉,张青竹冷笑一声:“你自己好好地想想。” 还要自己好好地想想,婉宁还要再追问,张青竹已经对她道:“你打算给姨娘送什么样的礼物?” 怎么这会儿,突然问到这个?婉宁的眉皱了皱:“你怎么晓得,姨娘要过生日了。” 说着,婉宁就道:“我想给姨娘送个金镯子,原本,我该给姨娘一整套头面的,但这太贵了,而且也太打眼了。” 宋姨娘也有几样首饰,但那些首饰,大多都是银的,有时候,宋姨娘也会被陈姨娘嘲讽,连个金镯子都舍不得戴。 竟然会是这样的礼物?张青竹原本打算听到的,该是多么风雅的,文房四宝,或者各种香之类的,没想到,会是金镯子。 “你攒了多少银子?”张青竹在短暂的迟疑后,再次询问。 “五两了,可是打一个金镯子,少说也要一两,再加上工钱,那要十二三两了。”婉宁手上还有张太太送来的银子,但那些银子,婉宁并不愿意去动。 五两,那就是婉宁从嫁过来,到了这会儿,攒下的月钱。张青竹只觉得妻子像个小可怜似得,不,不,她和自己说道理的时候,昨晚拦住自己不许自己进门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小可怜。 张青竹按住心中对婉宁突然生出的异样的感觉,笑着道:“没想到堂堂张大奶奶,连十二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婉宁很想反驳张青竹几句,但张青竹说得并没有错,这会儿的自己,确实拿不出来这十二三两银子,于是婉宁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其实,我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银子,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婆婆还不时给我添补一些,为什么我总是觉得银子不够花,我也算节省的了。” “大奶奶,我们有时候还是要打赏一些的。”杏儿在旁边提醒,梨儿已经拿出一本账:“大奶奶,这就是这院子里面的账,您啊,每一笔都瞧过的。” “既然这院子里面有账,那你不会从我这里拿些银子去?”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看向他,接着婉宁就摇头:“那可不成,你在外面……” 接着,婉宁的声音就变小了,张青竹现在哪还有应酬,于是婉宁急忙转口:“你要买书,还有那些笔墨纸砚,这些都要花银子的。再说,我们省着点花,手里多了些银子,等到以后也会好过一些。” 看来,婉宁已经在为今后分家之后做准备了,张青竹看着婉宁说话时候那认真的样子,心开始软了,这样一个小姑娘,认认真真地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而自己呢,却把她当做什么呢?甚至,还把一些不应该她承担的事儿,都怪到她头上,着实不应该。 “姨娘要过生日,你想送她一个金镯子,那是你的孝心,我做女婿的,自然也要帮你一把。”张青竹压住心中那些异样,笑着对婉宁说,婉宁的眼睛顿时亮了:“真得?” “自然是真得。”张青竹说着就把手边的一个小匣子交给婉宁:“打开瞧瞧。” 婉宁伸手接过匣子,匣子虽小,却沉甸甸的,打开,先看到一片金光灿灿,梨儿站得近,不由哇了一声,婉宁仔细看了看,也不由惊呆了,里面竟然是一整套的金头面。 “这是……”婉宁只扫了一眼,就把匣子关上,看着张青竹,张青竹没想到婉宁并没有表现的十分欣喜,反而带着审视的眼,于是张青竹老老实实地说:“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为我准备的,说,我们张家的长媳,所用的头面自然也要和别人不一样。” 张青竹摔下马后,曾经想过,父亲会不会把这些头面收回去,或许,是日子过得太久,也或者,是张尚书觉得这些头面不值什么,因此这些头面,还是在张青竹这里,并没有收回去。 “原来如此。”婉宁这才重新打开匣子,里面的头面用料虽然很扎实,但确实不是京城之中这几年流行的式样了。 “我原本以为,这是你给大姐姐准备的。”婉宁这句话,没有包含任何心机,张青竹的眉皱了皱,奇怪,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瑾宁了,甚至,吴公子在自己面前挑衅,张青竹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婉宁见张青竹皱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停下不说,而张青竹已经轻声道:“我从没有给……”给什么呢?给曾经是未婚妻的秦家那位千金,准备过任何东西。 “这镯子不错,姨娘一定会喜欢。”婉宁已经伸手拿出了一只镯子,这镯子是卷草纹的,搭扣之处,还镶了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多了几分灵动,也显得十分可爱。 “你喜欢就好。”张青竹也就收起思绪,和婉宁说起这匣子内的首饰来,这些首饰虽说已经做了许多年了,但每样都还是金灿灿的,可见这么多年,每年都会拿去炸一炸。 “大爷和大奶奶这会儿这样好,那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梨儿和杏儿已经退出了屋子,梨儿悄悄地掀起帘子一角,对杏儿笑着说。 “说的就像前些日子,你日子不好过一样。”杏儿也很欢喜,却只是抿着唇在那取笑梨儿,梨儿伸手捅杏儿一下:“我啊,还真怕那个夏果,那眼睛一立起来,真能把小丫鬟吓哭。” “那算什么,这会儿,我们也是陪嫁丫鬟,她们也是陪嫁丫鬟,她真要和我吵,我也不怕她。” 第48章剖心 杏儿的下巴抬起来,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梨儿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杏儿又捅她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两个丫鬟的说笑声传进屋内,张青竹不由对婉宁道:“原来,没有人在背后撑腰,你们的日子就会过得不好。” 婉宁不料张青竹会这样说,看了张青竹半天,婉宁都没有把想要说出的话给说出口,只是看着张青竹。 “只是我这腿,就算想为你们撑腰,只怕也很难。”张青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婉宁已经笑了:“这各人居家过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就要看各人怎么想的,若一味只靠着别人,那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张青竹并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只是这道理从婉宁口中说出,张青竹还是觉得十分奇怪,婉宁笑了:“你晓得谁会告诉我这些的。” 那就是婉宁的生母?那个在秦家默默无闻的不争宠的姨娘?回门那天,婉宁的生母也在厅上,但是秦侍郎并没有让张青竹拜见婉宁的生母,那张青竹对婉宁的生母,也只有一个很含糊的印象,似乎是穿着件紫色的衣衫,低眉顺眼地站在秦太太身后,秦太太有什么吩咐,她和另一个姨娘就忙去做。 “其实,我晓得姨娘最初是不愿意嫁过来做妾的,姨娘常常说,荣华富贵,也只是外面的人看着好罢了。”婉宁轻声说着,这些,婉宁觉得张青竹也许听不懂,也许能听懂。 张青竹只嗯了一声:“等以后有机会,我也该去拜见姨娘。” 按了礼仪,回门那日,秦侍郎和秦太太该让张青竹拜见宋姨娘,毕竟宋姨娘是婉宁的生母,拜见她,也全了这生育之恩。秦侍郎不安排,那张青竹就不能主动提出要拜见宋姨娘,因为每家的规矩不一样。 “母亲说过,男子们三妻四妾,本是本等。她叮嘱过我,要我出嫁之后,不能吃醋拈酸。”婉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这让张青竹看向婉宁,想问清楚婉宁为什么会这样说,果真听到婉宁轻声道:“但男子们可曾问过,问过那些妾,愿意不愿意进到后院来,和别的女子吃醋拈酸,争锋斗艳?” 这?张青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所听说过的妻妾争锋,或者后院内的婢妾争斗,都会被人笑话,说这家的主母没有管好,或者说是男子太过偏心。 毕竟,做女人的,安分守己才是本等,哪能这样拈酸吃醋。 “我不晓得,况且,我现在,也没有想过纳妾。”要纳妾,也要有所成就,那是张青竹原先的想法,而现在,张青竹看着自己的双腿,这样的双腿,有所成就变得困难,那还怎么去纳妾。 “这会儿,你是腿脚不方便,所以就不想纳妾的事儿了,那若有一日,你的腿脚好了,你呢,也做了官,别人送来的美人,你是要呢,还是不要呢?”婉宁确实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而在闺中时候,婉宁其实寻不到人去问这个问题,也得不到答案,那现在,婉宁就想好好地问一问,以求得到答案。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张青竹含糊不清地说着。婉宁笑了:“你瞧,你不愿意说,那就是,你以后还是会纳妾。” 婉宁十分肯定地说着,这让张青竹有些狼狈:“我这会儿,并没有什么纳妾的打算,罢了罢了,我还是去书房吧。” “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你要去书房?”婉宁反问他,张青竹一时回答不出来,只能愣在那里,婉宁瞧着他:“你放心,既然母亲训导过我,那我自然不会吃醋拈酸,以后你真要纳妾,和我说一声,我也就……” “你没有喝酒吧?”张青竹反问,婉宁皱眉:“还没吃午饭呢,谁喝酒了。” “那你这会儿怎么和昨晚一样,满口胡言乱语,还说我以后会纳妾这种话。”张青竹发现了,要反驳婉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先发制人,而不是任由婉宁自己去想。若任由婉宁自己去想,谁晓得婉宁会想出些什么主意来。 “我昨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婉宁凑近一些,张青竹闻到婉宁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张青竹的脸顿时红了,近在咫尺的,婉宁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有她脸上新长出来的淡淡的绒毛。 “你坐上花轿前,没有开脸?”张青竹不由伸手摸了下婉宁的脸,婉宁只觉得脸上顿时烫起来了,于是婉宁急忙坐回去:“当然开了脸了,这会儿,这会儿,你这个登徒子。” “我是你的丈夫。”张青竹见婉宁又在那着急了,笑着提醒,婉宁的脸顿时越发红了,是,他是自己的丈夫,那丈夫就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想到嬷嬷们说过的话,婉宁不由看向外面,这会儿,太阳还在天上呢。 “大奶奶,太太那边传午饭了。”杏儿的声音传来,婉宁急忙站起身,对外面道:“你们去厨房,给大爷传一份午饭来,我这就往前面去。”说完,婉宁就匆匆掀起帘子往外走。婉宁这动作太快了,差点撞到了杏儿。 杏儿不由往帘子内瞧去,但什么也瞧不到。婉宁已经有些恼了:“还不快些去传午饭。”杏儿连声应是,就去让人传午饭,梨儿跟在婉宁身后:“大奶奶,今儿啊,我服侍您往前面去。” “你们和陈家的那两个陪嫁丫鬟,到底有什么仇怨,我怎么瞧着,她们看你们也不顺眼。”婉宁的话让梨儿的唇张了张,接着梨儿就笑着道:“哪里就说到仇怨了,当初她们来我们府上做客,我们自然也是当做客人看待,难道还能失礼不成?” 婉宁回头看了梨儿一样,梨儿的脸不由微红,刚要辩解几句,就看到陈觉蓉带着两个丫鬟从另一边走来。 婉宁是嫂子,陈觉蓉就算再不愿意,也要走上前对婉宁行礼:“大嫂也来了。” 第49章争先 “方才看着二婶婶似乎有些劳累了,这会儿回去歇了会儿,可好些了?”婉宁含笑说着,二人并肩往上房走去,春草见到梨儿,还能笑一笑,夏果见到梨儿,那眼就转向另一边,仿佛梨儿是什么不能见到的人一样。 梨儿也没有在意夏果的神态,毕竟婉宁说的,各自在各自的院子里面过日子,难道还能跑到自己这边院子来和自己吵架不成? “大奶奶二奶奶来了。”看见婉宁和陈觉蓉走进院子,在檐下的婆子急忙对里面喊了一声,那帘子也高高挑起。婉宁往前面走去,陈觉蓉跟着进去,按说,这帘子该等梨儿这些人跟着进去之后,才能放下,谁晓得夏果抢先一步往里走,恰好就把梨儿挤到后面,梨儿也只能后退一步,等夏果往里面走了,梨儿才上前,谁晓得夏果刚进去,那帘子就被放了下来,正正打在梨儿头上。 夏日的帘子虽没有那么冬日的帘子那么厚,但那竹子做的帘子,却比冬日的棉布帘子要尖利一些,梨儿只感到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自己,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流出来。 那帘子掉下去,屋内的人自然都听到了,正在给张太太行礼的婉宁回头一看,见方才还好好的人,这会儿额头上却被竹帘戳了一个口子出来,那血流了一脸都是。 夏果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却故意在那高声道:“哎呦,梨儿,你走路怎么不看路,怎么就被这帘子戳到了。” “明明是你……”梨儿也回神过来,心中又气又恼,晓得夏果是故意的,于是梨儿指着夏果就要告状,婉宁已经走过去拉住梨儿的手看了看,对春桃道:“还请姐姐把梨儿带下去,好好地包扎一下。” 春桃应是,带着还要辩驳的梨儿下去,陈觉蓉已经给张太太行礼后坐下,接过春草递上的茶,对夏果轻声道:“你也是,在前面走路,可要提醒着后面的人,免得别人走错了路,还要怪你。” 陈觉蓉话中的幸灾乐祸,婉宁已经听出来了,婉宁不由看了陈觉蓉一眼,陈觉蓉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喝茶,唇边带着一抹笑。 “不过一点小事,以后遇到这样的小事,不要大惊小怪的。”张太太怎么瞧不出来自己的两个儿媳心中都在想什么,张太太不由在心中叹气,原本自己的两个儿子就不合,这会儿,两个儿媳妇眼看着也是面和心不和?到底是什么缘由? 但张太太作为长辈,也只能这样轻轻地说上一句。陈觉蓉立即站起身上前搀扶张太太:“是,婆婆说的是,这不过是一点点小事,以后儿媳就记住了,这样小事,不能大惊小怪。” 婉宁看出陈觉蓉的想法,但婉宁什么都没说,只是和苏嬷嬷一起,在那布设着碗筷。陈觉蓉还在那陪着张太太说笑,若竹带着妹妹们走了进来,见状有些惊讶地看向婉宁,张太太已经道:“午饭都摆好了,都坐下吧。” 若竹应是,带着妹妹们坐在平常坐的地方,陈觉蓉扶着张太太坐下,就要去拿张太太面前的筷子为张太太布菜。张太太已经止住陈觉蓉:“说起来,你们妯娌都是新媳妇呢,这会儿,也不用讲这些规矩,都在我身边坐下,一起用饭。” “这是规矩,做儿媳的不敢忘。”陈觉蓉立即推辞,若竹已经笑了:“二嫂,您就坐下吧,这家里也就这么几个人,又没有来了客人,哪里还要这么多规矩。” 陈觉蓉看着已经坐在张太太身边的婉宁,还想再推辞,兰竹已经伸手指着桌上的菜道:“大嫂,我要吃那个。” “三妹,没规矩。”秀竹轻声说着,陈觉蓉见众人似乎都在等自己坐下,也就笑着坐下:“婆婆的好意,我做儿媳的自然不敢推辞。” 春桃这会儿已经带着包扎好的梨儿走了进来,见状春桃也就带着梨儿上前服侍,春草和夏果站在陈觉蓉身后,二人看一眼梨儿,夏果面上笑容更深,梨儿不由有些委屈,但又不敢说出口,只能走到婉宁身边,服侍她用饭。 婉宁瞧出梨儿的委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像往常一样。夏果见梨儿要给婉宁打汤,抢先一步拿过汤勺,给兰竹打了一碗汤:“方才就见三姑娘想喝这个。” 兰竹还是孩子,自然只是点头,梨儿心中虽然气恼,但还是换了一个菜,要给婉宁布菜,谁知春草已经拿过筷子,给若竹布了一筷子鱼:“大姑娘,这鱼不错。” 张太太的眉不由挑起,而婉宁碗中,此时竟然只有半碗白饭。若竹已经笑吟吟地把那筷子鱼放到婉宁碗中:“大嫂,尝尝这鱼,很好吃呢。” 这动作,不轻不重,但像是在春草脸上打了一巴掌一样。陈觉蓉看到春草的神色变了,也晓得这种时候,不能出言说话,于是陈觉蓉继续缓缓地吃着饭,但看向婉宁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不满。 这顿午饭就在这样看似和睦的情形下吃完了,吃完午饭,张太太也没让她们陪着自己说笑,就说自己已经累了,吩咐她们各自回去。 婉宁带着众人行礼退下,春桃扶张太太在榻上躺下,自己拿过美人拳给张太太捶着腿,苏嬷嬷在那给张太太按着肩膀:“等明日,二奶奶回门礼完了,太太也能好好地歇上几日。” “还能歇什么,这边喜事办完,眼看着就要过中秋了,忙完了中秋,就要忙若儿的喜事了。”张太太闭着眼,只说了这么一句。大户人家,一年到头,四时八节,往来应酬,哪天不是从睁眼忙到闭眼。 “按说,二位奶奶都娶进门了,太太您也可以好好地歇歇。”苏嬷嬷是在寻找合适的话来劝着张太太,张太太笑了:“可以好好地歇歇?今儿这情形,你还没看出来吗?” 第50章计划 “二奶奶和秦家那位大姑娘是好友,原本呢,定的是秦家那位大姑娘,二人既是好友,又是妯娌,想来也十分欢喜。谁晓得中间出了岔子,这会儿,二奶奶心上不欢喜,也是平常。”张太太听了这话就睁开眼:“这事儿,说得就像我不晓得一样。” “我只是想再提醒提醒太太您。”苏嬷嬷可一点都不怕张太太恼怒,语气之中还是那么平静,张太太长叹一声,再提醒提醒自己,可是这样的事儿,还怎样提醒? “他们兄弟已经不合,这会儿,妯娌也不合,到时候,这家里,该是怎样的鸡飞狗跳?”男子们不合,好歹他们在家的日子短,可是这妯娌不合,还怎么相处,两边都是天天在这家里的,常常能碰面的。 “我原本打算,等二奶奶进了门,就把这家务事,交给大奶奶。有我在边上慢慢教着,过不了一年半载,她就能上手,到时候其他人的大事,就全交给她了。谁晓得,二奶奶这看大奶奶不顺眼,这事儿,还真是难办。”张太太喃喃地说着,苏嬷嬷又笑了:“太太这是太担心大奶奶了,才会这样想,若您想,这些事儿,交一些给大奶奶,再一些给二奶奶,到时候,二人必定会想着,谁的事儿办得好,在您跟前有脸面。” 这也是个说法,张太太沉吟了,接着张太太就摇头:“那,若是她们妯娌二人,像他们兄弟两个,也争吵起来呢?” “太太,总是要分家单过的。”苏嬷嬷这句话说完,张太太也没有再说话,总是要分家单过的,到时候,就是他们小夫妻各自在外面过各自的日子了。 婉宁等回到了屋里,才把梨儿叫到自己跟前:“给我瞧瞧,到底怎么了?” “不过是破了一个小口,春桃姐姐说,就怕留疤,破了相。”梨儿有些委屈地说着,年轻的女孩子们,没有一个不爱美的,梨儿一想到自己破了相,心里就着实难过,连规矩都忘记了。 杏儿还不晓得梨儿受伤,听到破相这两个字,杏儿这才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完,杏儿就皱眉:“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婉宁顿了顿:“我瞧啊,只怕你们是什么时候结了仇,都不晓得。” “大奶奶,我们当初在秦家时候,真得没有和她们结仇。”梨儿不高兴了,唇都嘟了起来。 杏儿顿时明白是谁做的,于是她的眉皱紧:“是不是夏果?我和你说,她最是争强好胜,又和莲儿最是要好,当初我还听见她们两个悄悄地说,等以后,到了张府,若能被姑爷看中,收了房,那就能在一起一世,比亲姐妹还要强呢。” 梨儿急忙扯了下杏儿的袖子,杏儿急忙闭嘴不说,婉宁已经笑了:“都是孩子气。” “大奶奶,您也不比我们大多少。”梨儿脱口而出,婉宁算了算:“确实,也不比你们大多少,但我已经成家了,是大人了。” “大爷还说,您其实还是孩子呢。”杏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婉宁这才问:“大爷吃过午饭回书房了?” “大爷在里面歇午觉呢。”杏儿含笑说着,婉宁看向通往内室的门,门帘已经放下,想到张青竹在里面歇午觉,婉宁觉得有些稀奇,这个男子,竟然就是自己的丈夫,明明还不那么熟悉,但他来到自己屋内,就那样自然的,会躺到自己的床上歇息。 “大奶奶,您要不要也歇一会儿?”梨儿小心翼翼地问,在梨儿看来,婉宁和张青竹早点圆房,早点生下孩子,那婉宁在这张家的地位也就稳了,那些人自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罢了,我在外面做会儿针线吧。”婉宁觉得,这会儿要走进内室,掀开床帐,躺在张青竹身边,需要莫大的勇气。于是婉宁走到窗前素日常常坐的地方,拿出针线来继续开始做。 张青竹在听到婉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这对张青竹来说,也是件很稀奇的事儿,外面的女子是自己的妻子,若自己想,可以把她叫进来,为所欲为。但张青竹没有动,而是躺在那里,听着婉宁和那两个丫鬟说话。 当听到梨儿建议婉宁也歇一歇的时候,张青竹不由好奇起来,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会不会掀开门帘,走进来?接着就听到婉宁说要做一做针线,张青竹难免有些失望,外面又恢复了安静,张青竹晓得自己该继续睡会儿,毕竟昨儿在酒席上,张青竹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纵然张青竹竭力保持平静,但还是被有些人的话给伤到了。 或许,这才是小厮让张青竹回内院的时候,张青竹顺水推舟同意的原因。谁晓得,却碰到了婉宁发酒疯。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若没有回内院,那张青竹也不会发现妻子喝了酒,竟然是这样的,不再是平常那个低眉顺眼的,和张青竹知道的所有大家闺秀没有半点不同的样子,而是会说会笑,还会不让张青竹回这里,说,这里不是张青竹的家。 张青竹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看着床顶,从摔断了腿到现在,这样平静的,让人感到欢喜的时刻并不多。也许,摔断了腿,并不是一件坏事。 文山先生的话又在张青竹耳边响起:“若能过了这关,就来见我,若不能,那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只能算白费了。” 心血白费了,张青竹不是听不出来老师话中的痛心,但如同文山先生所言,这一关,再艰难也要自己去过,若是靠别人,不,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助自己过这关。 张青竹听到有人进来,转头,看到是那个叫杏儿的小丫头,杏儿原本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瞧见张青竹睁开眼,杏儿急忙道:“大爷醒了。” “你醒了。”婉宁也掀起门帘走了进来,接着婉宁就走上前搀扶张青竹起身,张青竹的手搭在婉宁肩上,这一关,若自己能过得了,那这个人,她能靠得住吗? “你看我做什么?”婉宁发现张青竹一直没有动,不由抬头看向他,张青竹掩饰低头:“我没有看你,等会儿我还要去书房。” 第51章心事 “好!”婉宁只说了这一个字,梨儿却有些急了:“那,大爷还是像原先一样,在书房里住着吗?”梨儿的话让婉宁愣在那里,杏儿恨不得伸手去捂住梨儿的嘴,婉宁的脸不由红了,张青竹会不会认为,都是自己让丫鬟们这样说话的。 “若没事,我就回来。”张青竹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婉宁仔细听,没有听出张青竹有什么恼意,婉宁这才露出笑:“我先服侍大爷梳洗吧。” “其实,我自己能梳洗。”张青竹见婉宁拿着手巾过来,急忙对婉宁说,婉宁把手巾递给张青竹:“但是,妻子服侍丈夫,是应该的。” “你我之间,不用这么生疏。”张青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不由皱了皱,这样说,婉宁会怎样想呢?他们是夫妻,原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而不是这样生疏的,似乎连说上几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十分担心对方往心里去一样。 而婉宁的耳朵轰一下红了,不用这么生疏?那自己和他之间,是不是,婉宁顿时想到了嬷嬷们说的那些话,可婉宁还没有准备,准备好夫妻之间那样亲密的举动。 “我的意思,你不要太紧张,就像,像昨晚你喝多时候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青竹晓得婉宁误会了,于是张青竹急忙解释,但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婉宁的脸越发红了,张青竹看着婉宁面上的红色,眼帘低垂,罢了罢了,这会儿,怎么说似乎都是错的,那就,不要再说了。 杏儿已经打算扯着梨儿离开内室,但婉宁已经叫住杏儿:“你让人把竹椅抬来,好送大爷去书房。” 杏儿不由有些失望,这叫把竹椅抬来,那就是,婉宁和张青竹之间,还是像原先一样,各自在一边。 “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婉宁伸手拢一下鬓边的发,急急地对张青竹解释,张青竹突然笑了:“我晓得,我们之间,还要慢慢来。” “多谢你。”婉宁轻声说,张青竹瞧着她:“为什么要谢我?” 婉宁看着张青竹,是,为什么要谢张青竹呢?大概就是,婉宁感到,除了宋姨娘,还有张青竹也会关心自己,而做丈夫的关心,是很难得的。 婉宁耳边,似乎又响起宋姨娘的叹息,这一出了阁,做了别人家的人,所依靠的只有丈夫,若丈夫不喜欢,就算公婆再疼爱,下人们再规矩,这日子,总还是有些不那么好过的。 那时候的婉宁并不明白这一点,当秦家决定换一个新娘过去的时候,婉宁是懵懂的,原本的大姐夫成为了自己的丈夫,那这个大姐夫,会喜欢自己吗? “原先,是我做得不对。”张青竹见婉宁愣在那里,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对婉宁的那些,不由开口道歉。婉宁摇头,想说张青竹做的,也没有什么对或者错,但婉宁却觉得脸上湿湿的。 梨儿已经啊了一声,递上手巾,好让婉宁擦泪,婉宁接过手巾才对张青竹轻声道:“我晓得,你心中,也有许多心事,你若是愿意,自然会把这些心事说给我听。” 那现在,张青竹没有把心事说给婉宁听,自然是张青竹不愿意了。这个女孩子,比自己还要小三岁,但从成婚以来,却一直都是这个女孩子在包容着自己,张青竹的眼帘低垂:“我们以后日子还长。” 这句话很含糊,到底什么意思,张青竹并没有解释,婉宁已经伸手给张青竹系好衣带:“是,以后日子还长。” 梨儿的眼不由瞪大一些,他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梨儿不敢问,而杏儿已经进来禀告,竹椅已经准备好了,婉宁扶着张青竹往外走。 梨儿已经拉着杏儿的袖子:“方才,大奶奶和大爷,像是在打哑谜。” “他们打什么哑谜了?”杏儿好奇地问,梨儿的眉皱了皱:“我也没听出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哑谜,横竖,这些话,我们都不能听。” “既然这些话我们都不能听,那你还听了做什么?”杏儿取笑一句,梨儿的眉皱得更紧了,似乎,杏儿说的话也没有错,这些话自己不能听,那还去问杏儿做什么? 张青竹和婉宁走出院子,竹椅已经等在外面,婉宁把张青竹扶上竹椅,张青竹已经对婉宁道:“你回去吧,今晚外面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来。” 婉宁的脸不由微红,但还是对张青竹道:“要缺什么,就和我说。” 张青竹点了点头,小厮抬起竹椅,也就往外面行去。婉宁站在那里看着张青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不晓得该说什么,也不晓得该做什么。 风吹起婉宁鬓边的发,婉宁觉得,嫁到张家这么长的日子,似乎好像,事情总有那么一点点变化。 不远处,陈觉蓉带着丫鬟,站在那瞧着婉宁,春草轻声问道:“二奶奶,要不要上去和大奶奶道个招呼。” “不必了,我们去看大妹妹去。”陈觉蓉只说了这么一句,春草应是,扶着陈觉蓉往前面走,婉宁刚要转身进院子,就看到陈觉蓉往这边来,婉宁也就停下脚步,对陈觉蓉笑着道:“二婶婶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要去看看大妹妹。”陈觉蓉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也没有称呼,边说边往前走。陈觉蓉可以不在乎,但春草还是飞快地对婉宁点头:“大奶奶好。”说完,春草这才继续跟着陈觉蓉往前走。 “她算是个什么,也值得你和她招呼。”还没走出几步,陈觉蓉就恼怒地对春草说,春草只能陪着笑:“二奶奶,您身份尊贵,我们呢,不过是小丫鬟,若对大奶奶不礼貌,要让管事人等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 “跟着我,那还怕什么麻烦不麻烦?”说着,陈觉蓉就用下巴点了点:“大妹妹这到了,上前叫门啊。” 春草应是,缓步上前高声道:“大姑娘可在家吗?” 第52章嫡庶 两边院子隔得不远,婉宁已经看到陈觉蓉走进若竹的院子,梨儿有些愤愤不平地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小婶子,哪有对嫂子不理不睬的。” “你啊,就是话多。”婉宁对梨儿摇头,梨儿嘟起嘴:“这要被外人看见,定然会说我们府上没规矩。” 大户人家,讲究的是嫡庶分明长幼有序。婉宁晓得周姨娘私下和张太太关系其实很融洽,但有客人或者晚辈在的时候,周姨娘对张太太是规规矩矩,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而张玉竹再怎么对张青竹有怨气,当着众人的面,也要对他规规矩矩,行礼如仪,这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陈觉蓉对婉宁不理不睬,看在外人眼中,那是陈觉蓉的错,也难怪梨儿会恼怒。 婉宁又笑了笑,刚要转身进院子,就听到耳边传来若竹的声音:“大嫂子。” 婉宁停下脚步,看向若竹,若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手中还牢牢地抓住陈觉蓉的手,见婉宁转身,若竹笑吟吟地道:“大嫂,二嫂来寻我,说长日无聊,该一起说说话,我就想着,两个嫂子也该好好地在一起说说话,就把二嫂拉来了,还让人把二妹三妹也都叫来了。” 说话时候,秀竹兰竹二人果真也从院子里走出来,只是她们两个,都换了衣衫,还带着从人,不像若竹,看起来就是急匆匆地来,人都没跟着。 “杏儿,快去泡茶。”婉宁让杏儿快些去准备,就对若竹笑着道:“正好,你哥哥往书房里去了,这些日子大家都忙碌,倒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说说话了。” “这忙碌,也是为了二嫂。”若竹一脸天真烂漫地说着,陈觉蓉心中气恼,却不能立即甩开若竹的手离开,毕竟若竹是张太太的亲生女儿,得罪了这位小姑,陈觉蓉思忖着,只怕自己的丈夫也会有微词。 “大嫂,上回在你这里吃的桂花糕好吃。”兰竹已经笑嘻嘻地说着,秀竹捏一下兰竹的脸:“不过就是家里厨子做的桂花糕,怎么在大嫂这里,就特别好吃?” “那天我饿了!”兰竹一本正经地说着,婉宁已经让众人进了屋子,请她们各自坐下,又亲自给她们送上茶,听到兰竹这样说,婉宁故意道:“那可不能再让你吃了,若吃多了,夜里又嚷肚子疼。” “才不会呢。”兰竹坐在自己平日里最爱坐的小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婉宁,婉宁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拿出桂花糕。 秀竹在那拿着婉宁的针线在看,听到兰竹这样问,秀竹就摇头:“你啊,该先问问二嫂才是。” 兰竹吐一下舌,笑吟吟地对陈觉蓉道:“二嫂嫂,你要不要吃桂花糕?” 自从进了婉宁的屋子,陈觉蓉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见兰竹询问自己,陈觉蓉恨不得在心里翻上几个大白眼,还是春草笑着道:“三姑娘您先吃吧,我们二奶奶,不大爱吃甜的。” “真奇怪,大姐姐不爱吃甜的,二姐姐也不爱吃,现在来了个二嫂嫂,还是不爱吃甜的。”兰竹手中拿着桂花糕,就在那念叨。 若竹已经点一下妹妹的额头:“就数你小,你爱吃,那大家就都留给你吃了。” “这么说,是大家疼我。”兰竹的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笑着抬头认真地说,若竹笑了:“大家当然疼你了,只有你啊,最小。” 兰竹笑得更甜了,陈觉蓉只觉得头疼,伸手按了按额头,婉宁看到了,对陈觉蓉关切地道:“二婶婶可是头疼?也是,这些日子,二婶婶太劳累了。” “我不疼。”陈觉蓉原本可以顺着这话就离开,而不是继续在这里,但陈觉蓉看着众人在这说笑,若真离开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婉宁把小姑子们哄得服服帖帖?因此陈觉蓉放下手后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二奶奶只是……”春草习惯地为陈觉蓉解围,但要说什么呢?说陈觉蓉没有睡好,还是因为别的?春草一时卡在那里,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二嫂,你吃块桂花糕,就舒服多了。”兰竹小手牢牢地捧着一块桂花糕,把桂花糕送到陈觉蓉面前。 “我们二奶奶不爱吃甜的。”夏果从兰竹手中把那块桂花糕拿了下去,笑着对兰竹说,兰竹哦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追问。 秀竹已经把针线交给婉宁:“大嫂这一针怎样绣的,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 “是这样绣!”婉宁接过针线,笑着为秀竹示范,秀竹点了点头:“果真这样绣最好,我学会了,就给大姐姐也做件绣活,好让大姐姐带到婆家,做个念想。” “罢了罢了,我还有几个月就出嫁了,等你学会,再要绣出来,总要一年,哪里还能等到?” 若竹笑嘻嘻地说着,秀竹已经认真地说:“那到时候就给大姐姐的孩子带呢。” 若竹不料秀竹会这样说,眼睛顿时瞪大了些,接着若竹就拍秀竹一下:“不害臊,这会儿竟然这样说你姐姐。” “我姨娘说,女子成亲之后,必定会生儿育女,所以我姨娘才要我多学着做针线,说以后啊,这些要亲自做,才能显得做母亲的慈爱。”秀竹说的越发认真,若竹伸手捏一下秀竹的脸:“你不用担心,娘给我带了个绣娘做陪嫁呢,有了绣娘,又何须用家里的人。” 绣娘做陪嫁,可见张太太对若竹的疼爱了,陈觉蓉这会儿觉得头越发疼了,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就道:“我走了。” “二婶婶,再坐会儿吧,就到婆婆传晚饭时候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婉宁含笑挽留,陈觉蓉冷冷地看了婉宁一眼:“不用了,到时候,我一个人过去。” 说完陈觉蓉就匆匆往外走,春草急忙跟着陈觉蓉出去。等陈觉蓉走了,若竹才往椅背上一倒:“总算走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婉宁送了陈觉蓉回来,见若竹这一副懒散样子,伸手拍若竹一下。 第53章规矩 若竹已经笑嘻嘻地道:“我虽年纪小,也能看出来人心如何,二嫂嫂虽对我亲亲热热,但却对二妹三妹不理不睬。都是姐妹们,哪里就能这样分别?” “我听说,陈家的规矩,和别人家有些不一样呢。”梨儿见陈觉蓉被气走了,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着,婉宁已经瞧梨儿一眼:“你又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哎呀,大嫂,这谁人在背后不说人啊,我们也想听听。”若竹眼睛一亮,拉着梨儿就催促她快说。 “陈家的规矩啊,最重嫡庶。”梨儿的话让若竹皱眉:“这重嫡庶也平常,妻妾之间,嫡庶自然是分明的。” “不是这个嫡庶,他家啊,子女之间也嫡庶分明。”梨儿的眉皱了皱:“大姑娘您在这京城,可曾听说过陈家的庶出子女们?” 若竹摇头,似乎真没听说过,梨儿笑着道:“听说陈老爷的规矩是这样的,嫡出的儿子,自然是宝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那嫡出的女儿呢,就是陈太太亲自教养。至于那庶出的儿女,”梨儿压低了声音:“他家把庶出的儿女,都当做下人一样看待。” 秀竹已经震惊了:“怎会如此?” 婉宁也皱眉,这庶出的女儿,因为母亲不受宠,不被重视也平常,但被当做下人看待,这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陈太太身边有个丫鬟,据说就是陈老爷庶出的孩子,不过呢,从一生下来,就被放到下人房中,到了七岁,就被带去服侍陈太太。”梨儿的话刚说完,若竹就摇头:“你胡说,若真是陈老爷的女儿,陈老爷就忍心这样看着?” “这岂不是不合道理?”婉宁也很惊讶,杏儿见二人都在那震惊,急忙笑着道:“这些话,也是陈家的下人来的时候,吃多了酒,偶尔说出来的,至于是真是假,谁晓得呢。” “指不定是下人们胡说。”若竹和婉宁异口同声地说了这句,梨儿也点头:“横竖,陈家这会儿只有嫡出的孩子被人知道,不过我总觉得,若再这样,谁晓得以后会不会出事。” 若庶出的是女儿还好,横竖不过就是嫁出去,若有个庶出的儿子被这样苛待,甚至还落了奴籍,那还真是陈老爷给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后定然会出事。 陈觉蓉回到房中,神色就变得很难看:“这一家子嫡庶不分的。” “二奶奶,您何必动气,嫁过来之前,太太就和您说过了,一家子有一家子的规矩。”夏果急忙劝说,陈觉蓉怒气没消:“等以后,若有庶出儿女,一出世,就把人给掐死,这才是嫡庶分明。” “什么嫡庶分明?”张玉竹的声音突然传来,陈觉蓉急忙露出笑:“我是说,这家里的规矩,总要嫡庶分明才好。” “你是担心这个?”张玉竹看了眼妻子,笑着道:“父亲是个讲规矩的人,你若说,嫡庶该两样对待,只怕父亲就会和你说,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禽兽也。” “好,我晓得了。”陈觉蓉晓得丈夫为什么这样说,急忙点头。而张玉竹已经笑吟吟地道:“不过,以后我们两个,不要庶出子女,还是能做到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陈觉蓉的脸已经红了,张玉竹握一下她的手:“陈家的规矩,我也略知一二,这你放心,在外面,自然是张家的规矩,而等到了家里,那就是陈家的规矩。” 这一句话说得陈觉蓉心里暖暖的,她羞涩地看了眼丈夫:“果真还是你明白我的心。”张玉竹把陈觉蓉的手握得更紧:“你我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不护着你,护着谁呢?” 陈觉蓉面上的笑越发羞涩,张玉竹低头看着妻子,对陈觉蓉这样的女子,轻轻地哄上几句就够了,最要紧的是妻子要站在自己这边,最好,快些生下一个儿子,这样才能在父亲面前,地位更进一步。 到时候,就算张青竹振作起来,也无法动摇自己的地位。张玉竹太清楚父亲要的是什么了,父亲只要一个能干的儿子,而不要别的。那自己,就给父亲一个能干的儿子。 春草和夏果已经从屋子里面退了出去,春草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而夏果则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春草把夏果拉了一下,夏果不悦地甩开春草的手。 春草声音低低地说:“你啊,难道在府上那么多年还没瞧出来,就算做了姨娘,以小姐的脾气,能落得到好处吗?” “那也比做个管事娘子的强。”说着夏果凑到春草耳边:“太太只是恨那些庶出,对姨娘们,她并没有……”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笑声,吓得二人急忙住口,等到屋内重新恢复平静,夏果才道:“再说了,姑娘寻我们,总好过寻别人。” 春草还有摇头:“若是原先,那还……”春草的话没说完就被夏果打断了:“人这辈子,总要为了自己博一回。” 春草抬头看向夏果,看到了夏果眼中那明明白白的野心,于是春草晓得不能再劝夏果,她要去做什么,就任由她去做吧。 夏果晓得春草在想什么,但人生在世,总要自己为自己博取一些,免得到了后来后悔。 屋内又传来声音,这回是陈觉蓉唤她们进去服侍,二人急忙走进屋子,屋子里面似乎没有半分变化,除了陈觉蓉的脸色有些红之外,春草给陈觉蓉端上茶,张玉竹已经对陈觉蓉笑着道:“明儿去岳父家,还不晓得会不会被人灌酒呢。” “你放心,定不会有人敢灌你酒。”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把手中的茶碗送到张玉竹唇边,张玉竹就着陈觉蓉的手喝了一口茶,也笑了:“你家的兄弟……” 随即张玉竹就停下说话,陈家的规矩和别人家的是两样,因此陈觉蓉在面上只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都是陈太太所生。至于别人,都是下人们在那悄悄传说的,也无人知道真假。 第54章家教 “我哥哥也就罢了,阿弟真要灌你酒,你回来告诉我,我啊,就叫人好好地说他。”陈觉蓉娇声说着,张玉竹眼中笑容没有变,自己夫妻齐心,自然能压自己的兄长一头,不说旁的,光夫妻齐心这点,兄长就做不到。 想到张青竹又往书房去了,张玉竹笑容变深一些,就算在书房里面读那么多书,不能出仕,也毫无用处。而到时候,文山先生的器重,会全变成自己的助力。才华不足,借就是了,自己才是张家的未来。 陈觉蓉不知道丈夫在想什么,但陈觉蓉不由看向婉宁院子的方向,一个卑贱的庶出女,侥幸做了自己的嫂子,就该老老实实,而不是试图摆出做大嫂的架子来,凭她,不配。 至于若竹她们姐妹三个,陈觉蓉轻轻地摇了摇扇子,等自己摆布了婉宁,再来慢慢对付这三个人,要她们晓得,对嫂子,该敬重,而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样。 第二天是陈觉蓉夫妻的回门日,张太太早早准备好了礼物,又着人陪着他们夫妻回去,这一去,自然也是一天。 陈觉蓉回来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候了,苏嬷嬷进来禀告,说陈觉蓉回来了,张太太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张太太就笑着道:“这也是亲家太太疼女儿,才留了这么长时候。” 要按习俗,吃完午饭后过上会儿就该回家了,留这么晚,若遇到挑礼的婆家,自然也会挑上一句。苏嬷嬷晓得张太太的话什么意思,只笑了笑没有说话,若竹已经笑了:“娘,您平常常常说,你怎样待别人家女儿,那等到我出嫁之后,别人也就怎样待我,怎么这会儿,你就挑起礼来了?” “这丫头,我还没有说话呢,你就说上这么一大通?”张太太伸手点女儿的额头一下,陈觉蓉正好进来,正好听到挑礼几个字,陈觉蓉不由看向若竹,难道是若竹要张太太和自己和挑礼吗? 但自己赶在晚饭前回来了,并没有耽误什么事儿啊。陈觉蓉还在那想着,若竹已经站起身叫着二嫂,这一声打断了陈觉蓉的思绪,她上前对张太太行礼:“原本该早些回来,谁知家里有了喜事,就在那多耽误了会儿。” “家里有了喜事,那这,也是双喜临门了。”张太太笑着道。陈觉蓉应是:“我娘家大嫂,有喜三个月了。” 这各府的喜事,不外就是婚丧嫁娶生儿育女,张太太点头:“确实是个喜事。”说完,张太太就对下手坐着的婉宁笑着道:“我记得你娘家大嫂也该这几日生产了吧?” “是,也就是这段时日了。”婉宁恭敬地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这些事儿,你们也要提醒我,我年纪大了,会忘记。” “太太怎么会忘记呢?前儿太太还让我准备礼物,说要送过去呢。”苏嬷嬷笑吟吟地说着,说到礼物,婉宁就想起自己给宋姨娘准备的礼物,尽管张青竹说,那匣子头面,自己可以随意使用。但婉宁还是没有用那匣子里面的镯子,而是自己让人去外面银楼,挑了只镯子给宋姨娘,只是这样一来,就用了些张太太送去的银子,婉宁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尽管张太太说的是家常话,陈觉蓉却觉得张太太时时都在抬举着婉宁而在打压着自己,于是陈觉蓉看向婉宁的眼神之中,不由带上不善,但很快这不善就被陈觉蓉掩盖了,接着陈觉蓉也和众人说笑,说些家常来。 一时也是晚饭时候,张太太命人传饭,陈觉蓉也跟着下人在那摆设碗筷,张太太已经笑着招呼陈觉蓉:“都说了,你还是新娘子,还不赶紧坐下。” “我母亲说了,这婆婆待我好,那我呢,要越发待婆婆好才是。”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点头:“听说过你家家教和别人家不一样,这会儿我瞧着,也就放心了。” 和别人家家教不一样?那是哪里不一样?陈觉蓉很想多问一句,但还是没有问出来,接过丫鬟手中递上的碗筷,依次放下,这才上前去搀扶张太太用饭。 婉宁还是像午饭时候一样,陪着张太太用完晚饭,又说笑了会儿,张太太也就让众人回去:“你们啊,也都忙碌了好几日了,该好好地歇着,等歇好了,我啊,有事儿要让你们做呢。” “娘,你方才还说好好歇着,这会儿,又说要嫂子们做事,是什么样的事儿啊?”若竹好奇地问着,张太太含笑看着女儿:“这事儿啊,不是你姑娘家该管的,你这些日子,就安心待嫁吧。” 说到待嫁,若竹的面不由微微一红,但还是要和张太太撒娇会儿,在这些撒娇声中,婉宁也就告退。 陈觉蓉比婉宁晚走一会儿,等一走出院子,夏果就气呼呼地说:“那个杏儿,那双眼睛,我真是看不顺眼。” “你也收着些你的脾气。”陈觉蓉轻斥一句,夏果急忙扶住陈觉蓉:“我就是,就是为您不服气呢。” “不服气什么?”陈觉蓉反问,夏果轻叹一声:“当初太太为了给姑娘您定亲,这京城里的人家,挑了又选,这才选中这家,最好的是,原先的大奶奶,和姑娘您还是好友,闺中密友做了妯娌,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谁晓得出了这么件事,换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换个庶出过来?一个庶出,够格做您的嫂子吗?” 陈觉蓉也晓得,每家的规矩不一样,自己的爹不在意庶出,自己的娘呢,也容不下那些异出的弟弟妹妹,一概都不认他们,只当作奴仆看待。但在别人家,都是一父所出,哪能兄长为王弟为奴? 所以定亲时候,陈太太选了又选,自然是要给陈觉蓉选一家连妯娌都是嫡出的人家嫁进来,谁晓得天不从人愿。但这事儿发生时候,两家连婚期都议定了,陈家就算想反悔,也反悔不能。 第55章镯子 此时听到夏果说这话,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今儿娘说了,若是她老老实实的,那我呢,也就不去做什么,若她不老实,那我,有的是手段。” 有的是手段,要她认清这一点。想着,陈觉蓉不免抱怨起瑾宁来,若是瑾宁有手段,把这些庶出的妹妹都给收拾了,那也不用自己这会儿烦恼了。陈觉蓉却忘记了,若真没有这个庶出的妹妹,那嫁过来的就是瑾宁,以瑾宁的心高气傲,怎肯嫁一个摔断了腿不能出仕的男人? 夏果最明白陈觉蓉的心了,自然顺着陈觉蓉把婉宁又说了几句,主仆二人说笑着往前面走去,不料她们刚走,杏儿就从背后走了出来,她手中还拿着婉宁的扇子,这是婉宁走到半路,想起扇子没拿,这才吩咐杏儿去拿扇子,没想到倒让杏儿听到了这场说话。 杏儿眉头紧皱,到底要不要把这些话告诉婉宁,若告诉了婉宁,难免婉宁又会生气,但不告诉婉宁,杏儿也会气恼。 杏儿咬住唇,漫无目的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告诉吧,还是不要告诉,杏儿在心里说着,那脚上的力气不由用大了些。 “杏儿,你做什么呢,都踢到我了。”婉宁的声音传来,杏儿这才回神,急忙对婉宁道:“对不住,大奶奶,我在想……” 想什么呢?杏儿不晓得该说什么,婉宁的眉微微皱起:“你不过是去替我拿一下扇子,谁惹到你了?” “扇子,对,这是给大奶奶您拿的扇子。”杏儿急忙把扇子交到婉宁手上,婉宁却没有接扇子:“到底怎么了,你老老实实和我说。” “就是,就是,”杏儿张口结舌,不晓得该怎么和婉宁说,照实说,婉宁一定会生气,但不照实说,杏儿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撒谎。 “你回去的时候,遇到二奶奶了?她为难你了?”婉宁连连追问,杏儿不由啊了一声,接着杏儿才轻声道:“大奶奶,您怎么会这样问?” “方才我见她们主仆二人往前面去了,所幸我坐在这里,天又黑了,她们没有看到我。”婉宁解释着,杏儿的眼圈不由微微一红,接着杏儿就道:“二奶奶是陈家的女儿,陈家的规矩,和我们家是不一样的。” “我晓得,只是每家的情形都不一样,她要看不上我是个庶出,也就任由她去。”婉宁的话让杏儿顿时气恼,她气呼呼地说:“她还说,说,说你要摆什么大嫂架子,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说完,杏儿就捂住嘴,看着婉宁不敢说话,这话说得着实重了,杏儿也晓得,婉宁已经笑了:“原来是说了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气了。” “大奶奶,难道您不生气吗?”虽然婉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但杏儿还是觉得,婉宁该生气才对。 “生气又能怎样?”婉宁反问,杏儿垂下眼帘:“庶出也不是您愿意的,再说了,老爷太太都没嫌弃您,大爷更没有嫌弃您,这家里上上下下,谁也不会因为您是个庶出就嫌弃您,二奶奶凭什么把她陈家的规矩拿过来要嫌弃您?” “既然大家都没有嫌弃我,那我为什么要因为我不在意的人的嫌弃生气呢?”婉宁的话让杏儿的眉皱得越发紧了:“那,这,我,” “横竖以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二奶奶要故意指责你,你不理她就是,难道她还能跑到我们院子里来打你一顿不成?”婉宁这话让杏儿笑了,等笑完,杏儿就道:“二奶奶也不会这样做。” 陈家的规矩再和别人家不一样,陈太太教导女儿也是用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导的,当了众人的面,陈太太自然也要对陈觉蓉说,以后丈夫有了妾室,生了儿女,要对妾室温和相待,要对庶出子女一视同仁。 出外应酬,遇到别人家的太太是个庶出,难道陈太太还能因为别人家太太是个庶出不和人应酬不成?再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了,谁还去管你庶出嫡出,不都是某家的太太某家的奶奶。 陈觉蓉那一肚子的庶出的婉宁不配做她大嫂的话,也只能背地里和自己的丫鬟抱怨两句,难道还能去和张太太说,让张太太因此休了婉宁,再给张青竹娶个嫡出的媳妇不成? 她真敢这样做,张太太定会第一个觉得她疯了,请医问药不说,还要去追问陈家,到底怎么教女儿的? 而这各个房头的下人,顶多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陈觉蓉也不会为了自己房头的下人,冲进院子里打婉宁的下人。 听到杏儿这样说,婉宁已经笑了:“你既然都晓得,那你还这样为难做什么?” “我也是担心大奶奶您。”杏儿的话让婉宁笑着捏她的脸一下:“不用担心,我好好的呢。” 说笑时候,二人已经走进院子,今日屋内却灯火通明,婉宁还在感到惊讶,梨儿已经从屋内走出来,兴冲冲地说:“大奶奶,大爷今儿早早就回来了。” 难怪梨儿这样欢喜,原来是张青竹早早回来了,这倒是从没有过的事儿,婉宁掀起帘子,看到张青竹坐在桌前,婉宁不由笑着道:“怎么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人往书房送了东西,说是你吩咐人去买的,我就顺便给你带回来了。”张青竹说着把桌上的一个小匣子推到婉宁面前,婉宁打开,见里面是只镯子,不由对张青竹笑着道:“这是我给……” “我晓得,这是你给你姨娘准备的生辰礼物。”张青竹缓缓地说着,婉宁想到了那匣子头面,急忙对张青竹道:“我不是不想用里面的首饰,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说过,那是给你的,那就随你处置。”张青竹看出婉宁的紧张,急忙安慰她,婉宁这才笑了笑:“那是你的一片好心,原本,我该从里面挑的,这样我姨娘也会欢喜。” 第56章搅水 “我会和娘说,秦家洗三那天,我会去的。”张青竹这句话是婉宁着实没想到的,婉宁看着张青竹,声音都变了:“你去,你要去我家?” “想来这次,舅兄必定会得一个儿子,岳父得了长孙,我自然该去道贺。”张青竹说得一板一拍,让婉宁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轻声道:“多谢你,真得,多谢你。” “什么多谢,你是我的妻子,这些,是我做丈夫的该做的。”说着,张青竹也觉得有些古怪,自己做丈夫的该做的,也许,从这一刻起,张青竹才觉得,自己和婉宁是夫妻了,而夫妻,就该同甘共苦。 婉宁不晓得为什么,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于是婉宁低下头,不让张青竹看到自己的眼泪,张青竹晓得婉宁这会儿心中难受,但这样的难受,到底是因为什么引起,张青竹也不晓得,更不敢问。 烛火爆了一下,婉宁想起新婚当晚,也是听着这烛火爆了一下,那时候婉宁想的是,都说烛火爆,是主喜事,可是自己的未来,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多的喜悦。这会儿听着烛火又爆了,婉宁不由抬头笑了笑:“听说,这烛火爆了,是主喜事呢。” 说完,婉宁的脸顿时红了,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张青竹看到婉宁那瞬间绯红的脸,很想问问婉宁为什么脸红,但张青竹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 说完,夫妻之间似乎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张青竹想站起身,婉宁急忙上前搀扶,张青竹看着婉宁,又看了看天色,迟疑一下才道:“夜了,该歇着了。” 婉宁急忙让杏儿她们进来铺床叠被,杏儿她们铺好床,婉宁也歇下了妆容,看着已经躺在那的张青竹,婉宁不由又想到了嬷嬷们说过的那些话,这,是不是要做,洞房那夜没有做的事儿了? 婉宁不由紧张起来,张青竹躺在床上闭着眼,迟迟没有等到婉宁,张青竹不由睁开眼,看到婉宁一脸紧张地站在床边,张青竹猛地想起了什么,于是张青竹轻声道:“睡吧,很晚了。” “是很晚了。”婉宁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在张青竹身边躺下,两人肩并肩躺在那里,婉宁紧张地脚趾头都蜷起来了。张青竹的手碰到了婉宁的手指,感到婉宁的手瞬间紧握成拳,张青竹只能对婉宁道:“睡吧,睡吧,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 这是张青竹第二次对婉宁说这话了,婉宁觉得一阵安心,露出一丝笑,手渐渐松开,接着困意袭来,婉宁就睡着了。 张青竹听着婉宁那清浅的呼吸声,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这就是自己的妻子,这会儿躺在自己身边,满心信赖的躺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以前从没有过,而现在,名为妻子的人,有了清晰的眼,笑容,声音,都这样清晰地出现,就像,像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张青竹在这样的遐想中也渐渐睡着,那些不甘心,也在慢慢消失,吃点苦头,总是有好处的,但要晓得,这苦从什么地方来,不然就白白吃苦了。 文山先生的话又在张青竹耳边响起,张青竹不由抓牢了婉宁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众人眼中,张青竹现在白日在书房,夜里回到内院,和平常夫妻也没有什么两样。苏嬷嬷仔细看了好几天,这才放心下来,笑吟吟地去和张太太道喜。 张太太也是欢喜的,但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对苏嬷嬷道:“这孩子这会儿,总算回心转意了,我啊,还担心,”担心什么呢?虽只有她们主仆几人,但张太太还是往四周望了一眼,苏嬷嬷晓得张太太为什么担心,于是苏嬷嬷凑到张太太耳边:“我们大爷也不是这样牛心左性的人,再说了,这会儿的大奶奶,生得也不差。” 瑾宁是端庄大气的话,那婉宁就是温柔和顺,张太太笑着点头:“这大户人家的闺女,就算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太太也就对苏嬷嬷道:“他们这两对小夫妻,这会儿都过得恩恩爱爱的,那也该让她们两个,学着怎么管家理事了。” 陈觉蓉没嫁过来之前,张太太带着婉宁教了些日子,陈觉蓉过门这么些天,张太太也要瞧瞧陈觉蓉是个什么品性,因此这些天张太太并没有带着婉宁在身边教导。这会儿听到张太太这样说,苏嬷嬷又笑开了:“说句不该说的,这二位奶奶,要真能你看看我的不是,我挑挑你的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也会把家搅得一团乱的。”张太太是晓得家宅不宁会让家里闹成什么样子。苏嬷嬷已经笑着道:“把水搅一搅,有时候也能看出些别的名堂来。” “你说的是,家里这些日子添了人口,是什么样的人,总还没有仔细辨认。”张太太赞同地点头,于是第二天早上,婉宁和陈觉蓉来给张太太请安的时候,张太太就笑着道:“你们两个,一个过门已经快四个月了,另一个呢,也来了十来天了,都说,娶媳妇进来,我们做老人的就可以养老了,我就想着,从今儿起,把手上的事儿都交给你们两个。” 陈觉蓉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早就想管家理事了,这会儿听到张太太这话,陈觉蓉的眼顿时亮了起来,口中却还是对张太太道:“按说,我们做儿媳的,该早早为婆婆分担才是,只是我才做了十来天媳妇,还不晓得这管家的事儿呢。” 张太太早就听出陈觉蓉话中的言不由衷,但张太太也不会说破,只是笑着对婉宁道:“二奶奶不愿意,那大奶奶你呢?” 婉宁听到张太太这话,想了想才道:“做儿媳的,以顺为要,婆婆既然吩咐了,那我做儿媳的也只有听从。” 第57章送礼 陈觉蓉听到婉宁的话,顿时有些懊恼,甚至心中还在怨恨婉宁,抢先说了以顺为要,于是陈觉蓉也笑着道:“大嫂既然这样说了,那我这个做弟妹的,大嫂要做什么,我就跟着。” “既然你们都答应了,那就先看看这两件事儿,怎么处理。”说着张太太就对春桃做了个手势,春桃走到门前,掀起帘子:“进来吧。” 外面等着的管家娘子们听到春桃这句话,这才鱼贯而入,领头的管家娘子给张太太行礼之后才笑着道:“太太,这是前儿吴府上送来的,吴府的三姑娘要出阁了。” “我记得吴三姑娘今年才不过十六,前儿吴太太来坐席的时候,还说要再留女儿一年,怎么这会儿就要出阁了?”张太太笑着询问,那管家娘子已经笑了:“太太,您忘记了,林家啊,要回乡去,这是赶在回乡前把媳妇娶过门,也免得以后再上京或者这边送去的麻烦。” 陈觉蓉听着张太太和管家娘子说的那些长篇的家常话,陈觉蓉不由有些乏味,甚至偷偷打了个哈欠,但很快陈觉蓉想到自己要和婉宁争一个高低,而婉宁这会儿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于是陈觉蓉又立即坐好,绝不能让婉宁抢先了去。 张太太仔仔细细地问完了,这才对两个儿媳道:“你们瞧着,这送到吴家的礼,要怎么还?” 这事儿陈觉蓉在娘家时候也曾听母亲说起过,于是陈觉蓉抢先开口:“照我瞧来,把前几日办喜事时候的礼单拿来,看着增减些就是。”说完陈觉蓉还顿了顿,对张太太笑着道:“自然,增还是减,都要看婆婆您的心意。” 这番话说得着实不错,张太太面上露出赞许的笑,这让陈觉蓉越发得意,自己把话都说完了,那婉宁再说也变不出什么花来,自己就等着看婉宁出丑吧。 张太太已经点头笑道:“二奶奶这主意不错,大奶奶你说呢?” “二婶婶说得,着实非常周到了。”婉宁先夸了陈觉蓉一句,陈觉蓉要努力吸气呼气,才能不让面上露出得色,而婉宁已经话锋一转:“吴家上回送来的礼物之中,我见有几样,十分新巧,留心问了下,说是外洋来的,吴家留了几样,剩下的几样,要极好的亲友家有事,才肯送去做贺礼。” 这话说得陈觉蓉越发得意了,吴家肯送来新巧的东西,有一多半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回和张家结亲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因此陈觉蓉的脊背挺得越发直了,婉宁已经看出陈觉蓉那挺得很直的脊背,于是婉宁继续道:“既然如此,要照我的意思,婆婆不如把库里那个玉碾的送子观音送去,才最合适。” 送子观音,这有什么稀奇?陈觉蓉张口就想反对,管家娘子已经笑着道:“果真大奶奶记性好,记得林家这边,最想要的是什么。” 陈觉蓉听到婉宁被夸,不由看一眼婉宁,而婉宁面上笑容没有变:“也不是我记性好,还要多亏婆婆呢,是婆婆那日和吴太太在那说话,我正好经过,听到说起林家的事儿。” “你这孩子,果真妥帖。”张太太已经赞了婉宁一句,婉宁面上笑容依旧,陈觉蓉不由双手紧握成拳,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不过短短几句话,婉宁竟然既想出了礼物,还得了张太太的夸奖,她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被这样夸赞。 “就按你两位奶奶的意思,先看礼单,上面的东西减了几样,再把那尊玉观音加上。”张太太已经吩咐着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应是,也就自去准备。 其余的管家娘子一一上来禀报,自然这些就没有像吴家的礼物一样,张太太只略问过几句,也就各自处置完了。 等管家娘子们一一告退,张太太这才喝了口茶,对两个儿媳道:“这两日,你们先听一听,等再过上几日,你们自己愿意管几样事儿,就和我说,我把这些事儿都分给你们各自去管。” 一个家里,也多不上几样事儿,只是琐碎,陈觉蓉听到这话,就开始筹划着自己要管哪几样事儿,但陈觉蓉还是笑着道:“婆婆属意我们谁管哪几样事儿,婆婆吩咐就是,难道我们妯娌们,还要争多竞少不成?” “管家理事,是极其繁琐的。”张太太笑着解释一句,陈觉蓉已经乖巧地道:“婆婆这话说得让儿媳十分惭愧,这样繁琐的事儿,婆婆在这忙碌,我们做儿媳的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要婆婆操心,着实不该。” 说着陈觉蓉还低头用帕子擦一擦眼睛,仿佛十分心疼张太太。张太太已经笑了:“你有这份孝心,我心里也很欢喜,但正因为这事儿繁琐,所以我才要你们个个欢喜去管,而不是因为处置这些繁琐的事儿,要你们夫妻日日不得相聚,这样的话,我反而成了罪人。” “婆婆言重了。”婉宁和陈觉蓉难得双双开口。两人说完话后,陈觉蓉不由看婉宁一眼,凭她也配和自己说一样的话,婉宁只对陈觉蓉淡淡一笑。 这一笑让陈觉蓉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当做没看到婉宁,依旧恭顺地面对张太太。 “你们妯娌之间,既然有这份心,那很好,这几日,你们也就先看着吧。”张太太自然瞧出二人之间的不合,但张太太也不会说出口,只对二人吩咐。 话说到这里,二人也就又陪着张太太说了几句家常话,站起身告退。 “二奶奶的脾性,还真像亲家太太。”等她们都出去了,苏嬷嬷才感慨地说,张太太瞧向苏嬷嬷:“你还常常和别人说,不许在背后说长道短,这会儿你自己倒在背后说长道短。” “也是在太太跟前,才会说上几句亲家太太的不是。”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轻叹一声:“当初挑中陈家这个姑娘,就是因为她争强好胜,至于容不下庶出这种事,只要她愿意生儿育女,有没有庶出,也不打紧。” 第58章福祸 定这么一个儿媳,是为了辅佐张玉竹的,毕竟张玉竹的才干比张青竹要少了许多。谁晓得张青竹会出事儿呢?而出事儿之后,所有的安排都全乱套了。 “太太不是常说,福兮祸所依,也许,这也是件好事。”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你这会儿倒会这样劝我,福兮祸所依,这会儿对二爷来说,确实是福不是祸。” 苏嬷嬷晓得这个结,张太太很难打开,于是苏嬷嬷没有顺着张太太的话说下去,只是给张太太捶着肩,张太太看向外面,人这辈子,操心儿女的事儿,真是要操心一辈子啊。 陈觉蓉记挂着管家的事儿,从上房一出来,就急匆匆地回了自己屋子,杏儿看着陈觉蓉脚步飞快地往前面走,夏果跟在陈觉蓉身后,差不多连追带跑,才能跟上陈觉蓉。 杏儿不由对婉宁皱眉:“怎么二奶奶今儿跑的这样快,甚至夏果都要追不上她了。” 婉宁晓得陈觉蓉是为什么,只笑了笑:“别人家的事儿,我们也就不用去管了,先回去吧。”杏儿嗯了一声,就笑嘻嘻地道:“我方才听姐姐们说,太太想让您和二奶奶一起管家,是真的吗?” “你似乎很欢喜?”婉宁反问,杏儿已经鼓起腮帮子:“等您开始管家了,我是您贴身的丫鬟,自然也就更好一些,到时候啊,那些厨房的人,针线上的人,谁还敢说您的不是?” 婉宁见杏儿一脸天真烂漫,不由捏一下她的鼻子:“你以为管家是好事啊?罢了,等事情到了眼前再说吧。”杏儿嗯了一声,就悄悄地指向前面:“要不是好事,怎么二奶奶跑得这样快呢?” 想到方才陈觉蓉跑的那样快,婉宁也不由笑了,接着婉宁就捏一下杏儿的脸,让她不许再说这件事。 陈觉蓉一走进院子,夏果就气喘吁吁地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您今儿,怎么走得这样快。” “不是我走得快,是你啊,走得太慢了。”陈觉蓉张口就是这样一句,春草从屋里走出来听到了,对夏果笑着道:“平常二奶奶太疼你了,你也懒了,这些日子竟然都跟不上二奶奶走路了。” 夏果虽然晓得春草这话是为自己解围,但还是有些不满意,而陈觉蓉已经提着裙子往屋内走去:“你们快些来,我要好好地商量商量,以后这家中,我要管哪些事儿。” “管事儿?”春草一脸惊讶地说:“这,太太要您管家。” “是,今儿婆婆说了。”陈觉蓉十分欢喜,春草不由眉微微一皱:“那,大奶奶还在呢。” “婆婆说了,让我们先看几日,然后想管哪些事儿,就和婆婆说。”陈觉蓉一想到婉宁也要和自己一起管事,那神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而夏果十分欢喜地对陈觉蓉说:“太太真是好太太,竟然这样早就让您开始管事了,二奶奶,我瞧啊,一定要在太太跟前好好地表现,才能让太太晓得,陈家的家教有多么地好。” “这还用你说。”陈觉蓉笑着坐在桌边:“而且,我还要管得特别好,好让太太把这些事儿,全都交给我。” 管家辛苦,陈觉蓉自然晓得,但手上想要握住权力,不辛苦怎么成?陈觉蓉没出阁前,陈太太对陈觉蓉说的就是,为什么他们的父亲对陈太太言听计从,除了夫妻情意之外,还因为陈太太不可替代,不管是管家,还是生儿育女,还是往来应酬,陈太太样样都做到最好。 “男人在外面,最要紧的就是面子,这面子呢,除了男人自己挣,还有就是要家里给。这人人都夸我管家管得好,养孩子养得好,他走出去,自然也有面子。”陈太太的话又在陈觉蓉耳边响起,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婆婆呢,自然是个好婆婆,只是有些软弱了,让公公纳妾也就算了,那两个庶出的小姑子,婆婆还对她们很好。” 这些日子陈觉蓉也瞧出来了,秀竹兰竹两个,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身边服侍的人,还是请来教习的先生们,一概和若竹是一样的。这和许多主母口中说的,对庶出儿女一视同仁,背地里还是有些不一样不同。别的不说,婉宁还在娘家时候,秦太太对婉宁和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是不一样的,不然为何婉宁连容足园都没去过,而瑾宁能带着朋友们在容足园内开诗会。 这里面自然有秦太太的周旋,只要秦太太和秦侍郎开口,说要在里面开诗会,秦侍郎就算不愿意,也不能阻拦这样风雅的事。 “二奶奶!”春草比夏果稳重多了,听到陈觉蓉这句话,张口就要阻拦陈觉蓉,陈觉蓉已经看向春草:“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我晓得你要说什么。” “二奶奶,我并不是有意阻拦。”春草还是担心陈觉蓉发怒,只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笑了笑:“这些话,也只能在屋里说说。” “那二奶奶,不如我们就把那管着月钱发放的事儿给接过来。”夏果一想到那月钱发放的事儿,心就痒痒的,这可是许多银子,许多许多的银子。 “不好,若真要在这事儿上动手脚,只怕到时候,会有人闹到太太那里去。”春草摇头,接着春草就对陈觉蓉提议:“何不干脆把这事儿,推到大奶奶那边。” “为何要推到那边?”这回不满的是夏果,春草刚要解释,陈觉蓉就拍了下桌子:“这个主意好。” 这是什么好主意?夏果已经反对:“这哪算得上好主意,这大奶奶拿了这有钱的差事去,那给我们剩下的,不就是……” “你啊,不懂。”陈觉蓉已经笑吟吟地说道:“秦家给大奶奶陪嫁来的人,都是些眼皮子浅的。见大奶奶管了这掌钱的事儿,他们自然会从中搞些事儿,到那时候,我们就能捉到把柄了。” 眼皮子浅?夏果不由嘀咕一句:“我们去秦家时候,她家的下人也不是这样啊。” 第59章一辈子 “那些好的,自然要留给秦大姑娘带去。”陈觉蓉不屑地说着,剩下那些差的,自然是能给婉宁做陪嫁,就给婉宁做陪嫁。 夏果也醒悟过来,对春草连连点头:“果真你这个主意好,幸亏有你这个好主意,不然的话,我还在这想不过来呢。” “我们总要帮着二奶奶,把她的心愿给完成了。”春草当然不肯居功,口中还说着些客气的话,陈觉蓉也笑了:“等他们夫妻被赶出去,春草,到时候,我记你头功。” 赶出去?那自然也就是分家出去,而这分家出去,只怕也就是一点点财物,自然比不上在这尚书府的风光了。陈觉蓉仿佛已经看到张青竹夫妻被赶了出去,过得无比凄凉。陈觉蓉勾唇微笑,秦瑾宁啊秦瑾宁,你自负聪明,又自命清高,对这些庶出都好好相待,我可不会像你这样,等把张玉竹夫妻都赶出去了,剩下那两个小的,就好办多了。不过就是日子一到,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就把她们嫁了,从此这个家,就是自己做主,自由自在。 张太太说要把手上管家的事儿,都交给两个儿媳妇,不管是婉宁这边,还是陈觉蓉屋内,都来了不少的下人,有来请安的,也有来套近乎的。 梨儿这天从厨房里取饭回来,笑嘻嘻地说:“今儿去厨房,厨房那些人见了我,比什么都亲,还问,说大奶奶这些日子都不叫夜宵了,是不是恼了厨房的人。” 婉宁只哦了一声,梨儿不由伸手去推婉宁:“大奶奶,您不欢喜吗?” “你当大奶奶和你一样眼皮子浅?厨房的人说上几句好听的,就乐得找不到北了。”杏儿把饭菜布设好,就服侍婉宁用饭。 梨儿不由吐一下舌:“是,是。是我的不是,我都忘了,大奶奶和我们不一样,大奶奶啊,是大家闺秀呢。” “亏你还在太太屋里服侍过呢。”杏儿又戳梨儿一下,婉宁已经喝了一口汤,这才淡淡地道:“你们两个可要记住,以后不管我管什么事儿,你们两个可不能喜出望外,也不能因为我管事了,就变轻浮了。” “大奶奶放心,这话,您不教导我们,我们都会记住。”杏儿连连对婉宁保证,梨儿也在那点头:“大奶奶,您放心,我啊,也只是在这屋内说说,在外面,我可稳重了。”说完,梨儿就看向外面:“大奶奶你是不晓得,那个夏果,有多轻狂。” “你还说你自己稳重呢,这会儿,就在我跟前,给别的丫鬟上眼药了。”婉宁笑着摇头,梨儿急忙捂住嘴,接着梨儿就拉着婉宁的袖子撒娇:“好大奶奶,是我的不是,我啊,以后定不会再这样做了。” 杏儿拍梨儿一巴掌:“你啊,就要大奶奶好好地说说你,你的脾气才改得过来,不然的话,就你这个脾气,我还真担心。” “瞧瞧,你比我还小几个月,这会儿说话,就跟我姐姐似得。”梨儿晓得这会儿自己算是过关了,也就在那和杏儿说笑。 婉宁听着二人说笑,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现在的日子就是在闺中时候想要的,可以不用受别人的襟肘,在这院中自己做主。至于管家什么的,婉宁并没放在心上,一来,管家会很累,二来,瞧这样子,这家总是要分的,到时候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最要紧的,是要多攒些银子,免得以后分了家出去,这日子过得没有那么好。 而这,都是一辈子的事儿。想到一辈子这三个字,婉宁不由微微愣了一下,自己和张青竹,原来真的要过上一辈子吗?婉宁摇摇头,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但这个念头,时不时会冒出来。 晚间张青竹回来这边用饭,婉宁看着张青竹的脸,那个念头又冒出来,甚至让婉宁坐立不安。 “你怎么了?”张青竹发现妻子今日似乎有些和往常不一样,不由轻声询问。 “没什么,我就是,”婉宁想要用话掩饰过去,梨儿已经笑着道:“太太说,要让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管家,奶奶想是担心这事儿。” 管家吗?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这事儿,不是已经说了好几日了,你怎么会今儿才开始担心?” “先吃饭吧。”婉宁看着张青竹,晓得该和张青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婉宁却无法张口对张青竹说自己的心里话,似乎,自己和丈夫之间,还不那么熟悉。 听着妻子掩饰的话,张青竹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继续吃饭。梨儿瞧出他们夫妻二人的气氛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于是梨儿使劲地想,到底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但梨儿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自己到底哪里说错话了,既然婉宁没有训斥,那梨儿也只有当做自己没有说错话。 吃完晚饭,散坐了会儿,也就各自收拾睡下,婉宁现在已经习惯床上多出了一个人,当婉宁照往常一样躺在张青竹身边时候,张青竹握住了婉宁的手:“你今儿晚饭时候,分明是有心事。” “都说过了,我没有什么心事。”婉宁觉得这话要说出口,说不定会被张青竹笑话,于是婉宁索性不和张青竹说,眼睛闭得很紧,但张青竹却没有像平常一样也转身睡去,婉宁觉得张青竹的呼吸声很近,近的婉宁有些烦躁不安。 但要就此睁开眼睛,似乎就中了张青竹的计,张青竹觉得握在自己手中的婉宁的手心,开始出汗了。张青竹才又轻声道:“你还没有睡着,到底是为什么?” “我就是突然想,我们原来,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婉宁觉得手心的汗越来越重,而一些话也无法隐瞒,轻声说了出来。张青竹笑了,这笑不是平常那种清浅的,甚至带有一些敷衍的笑,而是很轻松的笑。 “你笑什么?”婉宁有些恼怒,坐起身就要去捶张青竹,却和张青竹四目相视。接着张青竹摇了摇婉宁的手:“我们是夫妻,确实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第60章安排 “过一辈子,也要看怎样的一辈子。”婉宁的声音很轻,快乐的一辈子自然是最好的,但快乐的一辈子,要看张青竹怎么想?想着,婉宁有些气闷,为何女子的人生,总是这样,要看男人怎么想? 张青竹还在等婉宁说下去,但婉宁只是把被子一卷,背对着张青竹闷闷地说了句:“睡觉。” 婉宁生气了,张青竹伸手去摇了摇婉宁的肩膀,但婉宁只是把张青竹的手推下去,张青竹也就收回手,状似无意地说:“我明儿要去你娘家。” 去秦府?婉宁算了算,才算想起来,秦府昨儿传来消息,秦大奶奶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是秦侍郎的第一个孙子,秦侍郎自然要大张旗鼓,庆贺自家有了孙子。 婉宁不由想到那天张青竹说秦府洗三,他会亲自去,原本婉宁还以为张青竹不过是说说而已,原来他是真得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但婉宁只是偷偷笑了,并没有说话。张青竹没有得到妻子的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还要和岳父说,要去拜见宋姨娘。” “真得!”这回,婉宁再也无法装睡了,她转身看着张青竹,尽管是在黑暗之中,张青竹还是能看到妻子的眼在那闪闪发光,张青竹不由笑着道:“不是不理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理你了?”婉宁反问,接着婉宁就道:“那你就把我给姨娘准备的东西带去,还要告诉姨娘,我过得很好。”张青竹嗯了一声,婉宁轻声道:“我好想姨娘了。” “那,要是姨娘问我,我们什么时候能生个孩子,那我该怎么回答?”张青竹不知怎么,轻声问了这么一句,这一句话就让婉宁不知该怎么回答,婉宁觉得自己的脸都红起来了,就在张青竹不想逗她了,想睡去时候,婉宁轻声说:“那,那,你要愿意,那我们也……” 婉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甚至都听不清了,张青竹晓得自己的小妻子这会儿十分害羞,于是张青竹轻轻地拍了拍婉宁的手:“好了,我不逗你了。” 婉宁又点了点头,但知道自己的脸这会儿红得不能看了。如果说新婚时候,婉宁对张青竹还有一些抵触的话,那么现在,婉宁对张青竹已经没有了抵触了,嬷嬷们说过的那些话,又在婉宁耳边响起,但婉宁很快就把脸埋进了被子里面,不要去想这些,好好地、安安静静地睡吧。 秦府新得了长孙,张府作为亲家,自然也十分重视,既然张青竹主动说要去秦府,那张太太也就点头答应,还笑着道:“真要说起来,大奶奶也要一起回去才是。” “这洗三一事儿,原本该女眷去才是。”张青竹这句话说的张太太看了儿子一眼:“既然知道是女眷去才对,那你为何要去?” “一来,我做女婿的,该去庆贺,二来呢,洗三这日,不会请太多亲友,三来,我想,满月那天,再让大奶奶去。”张青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理由,张太太却只听到不会请太多亲友这句话,张太太不由看一眼儿子的腿,就对张青竹道:“你愿意去走一走也好,免得日日在这家里拘着,既如此,等秦府满月那日,我就让大奶奶去,你就在家好好待着。” “娘最体贴我了。”张青竹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故意瞪儿子一眼:“这会儿就会说这些话哄我,你和大奶奶成亲也好几个月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呢?” 张青竹晓得张太太的话外之音,但张青竹没有说破,只又陪着张太太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告退了。 “大爷这会儿,和刚出事时候真是不一样了。”苏嬷嬷亲自带人送张青竹出去,等回来了就在张太太面前感慨地说着。 “是,刚出事的时候,我都不敢看我自己的儿子。”张太太想起那时候就要落泪,苏嬷嬷立即劝她:“这会儿,大爷也愿意出去应酬了,这全是大奶奶的功劳。” “说到这个,她们两个,这管家的事儿,到底要怎么分派?”这是一件大事,张太太这几日也在琢磨呢。 “您要问我这个,我可不敢多嘴。”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瞪她一眼:“胡说八道,你在我面前多嘴的时候,难道少了。” “要照我来瞧,大奶奶心细,那些在内的事儿都可以交给大奶奶,二奶奶呢,甚有劈着,那些对外面的事儿,可以交给二奶奶。”苏嬷嬷沉吟了下,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点头:“这也是个主意。” 也是个主意,那就是张太太还有别的主意,既然张太太还有别的主意,苏嬷嬷自然不会多说,毕竟做下人的,最要紧的就是听主人的。 二人说话时候,外面已经传来婆子的声音:“二奶奶来了。” “我倒忘了,我让二奶奶去帮我办一件事呢。”张太太话音刚落,陈觉蓉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对张太太道:“婆婆交代的事儿,我都办好了。” 陈觉蓉身后的春草上前一步,把手上捧着的衣料送到张太太面前,张太太看了眼那些衣料,就对陈觉蓉笑着道:“果真眼力不错。” “婆婆交代的事儿,做儿媳的,自当竭力去办。”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得色,但很快那抹得色就消失了,依旧恭敬地对张太太说着。 张太太让苏嬷嬷把料子收起来,就对陈觉蓉道:“你来得也正好,方才我正和苏嬷嬷商量着,这管家的事儿,你们妯娌两,该怎么分才好。” 陈觉蓉听到张太太这样说,依旧笑着道:“婆婆有什么吩咐,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只有听着的分。” “这管家的事儿,自然要你们妯娌两都欢喜才是,我呢,就先问问你,你愿意去管什么样的事儿,那剩下几样,就是你大嫂的了。”陈觉蓉听着张太太这话,自觉自己已经在张太太跟前比婉宁表现的好,于是陈觉蓉笑了笑:“既然婆婆这样说,我是不如大嫂心细的,况且,我又喜欢外面一些,若婆婆愿意,那对外的那些事儿,就交给我。” 第61章恳求 这和方才苏嬷嬷说的话,不谋而合了,张太太也微微点头:“你说的是,不过呢,这对外的事儿,除了一些应酬,就是几个采买,这家里的事儿还有不少,哪能全丢给你大嫂。” “既如此,那这厨房的事儿,也就交给我吧。”陈觉蓉又接过一件事去,张太太笑了:“果真还是你聪明,既然如此,就这样定下吧。” 陈觉蓉总觉得事情有些什么不对,但张太太这样说,陈觉蓉也只有点头:“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到处,到时候婆婆可一定要和我说。” “你这样聪明伶俐,哪里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呢?”张太太依旧说着这样的话,陈觉蓉仔细回想自己从嫁进张家到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于是陈觉蓉唇边又露出笑,甚至手已经握成拳,会让张太太看到,自己的娘教女儿,就是比秦太太教得好,而且是教得好太多了。 张太太也就吩咐人去把婉宁叫来,婉宁这会儿送走了张青竹,只是在那想着张青竹见到自己的姨娘,会说些什么,或许,姨娘会不会欢喜,又或者,姨娘会觉得不能接受张青竹的行礼? 婉宁一会儿想一个主意,只觉得坐立难安,但这样的坐立难安,婉宁又不能说出口。 听到张太太那边唤自己,婉宁觉得总算可以有点别的事儿做了,于是婉宁急忙往上房来,刚走进上房院子,就听到屋子内传来陈觉蓉的笑声,婉宁的眉微微一皱,也就低头走进上房。 “你来了。”张太太招手让婉宁上前,笑着道:“就前儿的事儿,我这会儿和你二婶婶已经商量过了,想着,不如这厨房和外面的采买,还有一些应酬的事儿,都交给你二婶婶,别的呢,就都由你管。” 婉宁并不意外陈觉蓉想要管外面的采买,因此婉宁只浅浅一笑:“为婆婆分忧,本就是我们做儿媳应该做的。” “好,好,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呢,也就只用一心替你们大妹妹办嫁妆了。”张太太笑着拍拍两个儿媳的手,陈觉蓉勾唇微笑,但那笑容之中,却总是带着点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神情。 “太太,说起来,还有两个月,就中秋了。”苏嬷嬷在一边提醒,张太太笑了:“确实,还有这么一件大事呢,这中秋节啊,就是你们两妯娌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张太太说得郑重,二人急忙站起身对张太太行礼:“婆婆放心,定会办妥。” “这家里的账本,还有对牌,我让人都送到你们各自房中。”说完,张太太就捶了下腿:“操劳了二十来年,我啊,也能歇歇了。” 陈觉蓉急忙上前为张太太捶背:“您啊,还不能歇呢。” “为什么?”张太太反问,陈觉蓉笑着道:“我们还年轻,有时候一些事儿处置不来,自然还要来请教婆婆您,婆婆到时候只顾着自己去歇了,我们闯了什么祸都不知道。” “好一张巧嘴!”张太太放声大笑起来,陈觉蓉也笑得动人,婉宁晓得这是陈觉蓉对自己的挑衅,但这样的挑衅,婉宁并没有放在心上,横竖,再多的恩怨,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横竖,大家都要离开张府,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 张青竹亲自来秦府洗三,秦太太收到禀告,不由愣了一下:“不是四姑奶奶来?” “娘,我瞧着,只怕四妹夫是想着,这事儿,总要上门道贺,但满月那天,必定亲友很多,今日来的多是女眷,男客很少,那他这会儿来了,等满月那天推辞不来,也算不上失礼。”瑾宁陪在秦太太身边,见秦太太疑惑,略一思索,也就笑着解释。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竟然忘记了,他的腿。”说着秦太太轻叹一声:“这孩子,真要说起来,也有些可怜,那就让大爷出去迎他进来。” 下人领命而去,瑾宁也笑了:“娘,这是各人的命数,若没有这一回,四妹妹也不会得到这么好的一个夫婿。”瑾宁是晓得各人的才学的,张青竹可惜的是,再也不能入仕了,而秦瑾宁,又怎能甘心去做一个白衣的妻子? “你说的是。”秦太太赞许地说着,又吩咐下去,一定要把张青竹招待好了。秦大爷新得了一个儿子,在那欢喜无限,这会儿听到张青竹上门道贺,秦大爷也不由愣了,但还是急忙迎了出去。 郎舅见面,自然也是一番应酬,张青竹先恭喜过秦大爷,也就笑着道:“原本该满月那日再来,只是那日我有事儿,不能前来,因此就今日冒昧而来。” “你也太客气了,我们至亲,何须如此多礼。”秦大爷也以为张青竹是因为双腿不良于行才不愿意满月时候再来,因此也只笑着说。 张青竹又说上几句客气话,也就去拜见秦侍郎,秦侍郎是在自己书房见的张青竹,见张青竹在秦大爷扶掖下走了进来,想起昔日张青竹双腿完好时候,那意气风发的样,也不由叹息了几句,等各自坐下,秦侍郎难免要考校下张青竹的学问,张青竹和昔日一样对答如流,这更让秦侍郎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我虽不能入仕,但已经想好了,等以后去书院之中,做个教习,教几个学生,也能为朝廷效力。”张青竹的话让秦侍郎点头:“果真是你父亲养出来的人,这样不骄不躁,能得到你这样一个女婿,我很欢喜。” “小婿身为女婿,今日,也该去拜见诸位岳母。”张青竹听到秦侍郎这样说,也笑着加上一句,秦侍郎正要点头,突然想到张青竹说的是诸位岳母,于是秦侍郎迟疑了下:“你说,诸位岳母。” “令爱在我家中,除了牵挂岳父岳母,家中兄弟姐妹,还常常说,昔日在娘家,和生母的日子。”张青竹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但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秦侍郎笑了:“确实,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孝顺。” 第62章拜见 秦侍郎都这样说了,秦大爷怎么会有不明白的,于是秦大爷就对秦侍郎道:“既然如此,那就儿子陪着四妹夫去拜见母亲和姨娘。” “去吧。”秦侍郎挥手,秦大爷也就搀扶起张青竹,郎舅二人双双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等一走出去书房,秦大爷就轻声道:“按说,你这也不算失礼,但我母亲,罢了,我也不能说我母亲的坏话。” “舅兄,各家各户不一样,休说旁的,就说我们府上二奶奶的娘家,人人都晓得她家中怎么回事,但人人也不会说。真要算起来,你们府上,对她已经很好了。”张青竹当然晓得秦大爷这话什么意思,于是笑着解围。 秦大爷也笑了:“是,你的意思,我也清楚。罢了罢了,以后啊,不纳妾就是,免得这家中,还要这个不公平,那个不地道。” 张青竹只笑了笑,不纳妾,只怕这位秦大爷做不到,毕竟他也有两个通房,听说一个被秦大奶奶遣嫁了,另一个还病着呢。 秦太太听说张青竹要进来给自己行礼,倒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但听到下人说,张青竹还要拜见宋姨娘,秦太太的眉不由皱起:“这算是什么体统。” “娘,这女婿拜见所生母,也是合乎礼仪的。”瑾宁在一边劝着,秦太太摆了摆手:“我晓得合乎礼仪,但也是要客随主便。” 主人家没有安排,那客人自然不能拜见,瑾宁看一眼自己的娘,轻声道:“父亲已经同意了。” 这一句就让秦太太长叹一声:“是啊,你父亲,已经同意了。” 说完,秦太太就觉得没意思极了,自己在这家中,样样操持,什么事儿都不敢忘记,但最后,还不是这样,男人想要纳妾,就要纳妾,自己连说句不愿意的资格都没有,上回婉宁回门,秦太太故意作梗不让张青竹拜见宋姨娘,但也拦不住丈夫现在同意张青竹来拜见宋姨娘。 “把宋姨娘请来吧。”秦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下人们自然会去安排,瑾宁还想再劝母亲几句,外头就说张青竹来了,瑾宁急忙起身到内室躲避,而宋姨娘也被请到了上房。宋姨娘还想给秦太太行礼,秦太太就阻止她:“今儿,四姑爷来了,老爷说,让你也跟着出来见见,受受四姑爷的礼。” 宋姨娘晓得自己也能受女婿的礼的,但上回秦太太不许,宋姨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受不到女婿的礼了,这会儿听到秦太太这句话,宋姨娘顿时手脚都不晓得往何处放了,过了许久才道:“这,这,这怎么担得起。” “老爷抬举你,你就好好地在这坐着。”秦太太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宋姨娘急忙应是,在下人们抬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这会儿安顿好,婆子们也就迎着张青竹和秦大爷走了进来。 看见他们走进来,宋姨娘还想站起身,但想到秦太太的话,宋姨娘还是坐在那里,但眼泪都快落下了。 张青竹腿脚不方便,自然是秦大爷扶着他在那行礼,先拜见了秦太太,张青竹就已经从身后的婆子手中,拿过一个匣子:“上回回门时候,小婿有做的不到处,今日前来拜见岳母,特地准备了礼物,还望岳母休要记得小婿那日的错。” 真要说起来,张青竹也算是秦太太看着长大的孩子,于是秦太太笑着接过那匣子:“你这孩子,就是多礼,那么一点小事,我都忘记了。你放心,你是我的小女婿,自然是要多照顾你一些。” “多谢岳母。”张青竹又对秦太太行了一礼,也就被秦大爷扶起来,来到宋姨娘跟前,宋姨娘看着张青竹,只觉得张青竹比回门那日显得英俊多了,自己的女儿能嫁得这样一个男子,也不算差了。 “见过姨娘!”宋姨娘还在那看着张青竹的时候,张青竹已经行礼下去,宋姨娘急忙要扶他起来:“你这,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这是小婿给姨娘准备的一点心意。”张青竹把另一个匣子送上,宋姨娘的泪不由落下:“你这孩子,实在是,让我说什么好呢。” “好了,快些让四姑爷起来吧,这样跪着就成罚跪了。”秦太太见宋姨娘落泪,心中有些不欢喜,但还是含笑说着。 “令爱在我家中,过得甚好,她说,不能日日侍奉于岳母膝下,一想起来,就十分难过,因此特地让我替她带话。”张青竹被扶起来,并没有坐下,而是恭敬地向着秦太太的方向说着。 “这孩子在家时候就是那么温柔和顺,现在出嫁了,也这样,那我的心啊,就放下了。”秦太太笑吟吟地说着,张青竹这才坐下,陪着秦太太说了两句,也就告退出去。 等张青竹一走,宋姨娘就把还没打开的匣子往秦太太这边送去:“这是四姑爷送的,还请太太……” “罢了,这既是四姑爷的一份孝心,你就收起来吧。”秦太太看了一眼那匣子,这东西,既是张青竹送的,若自己真得收起来了,传出去不好听,毕竟宋姨娘的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不像原先一样还在家中。 于是秦太太对宋姨娘道:“若四姑奶奶有了身孕,那边传来喜信,你就跟我去张家探望。”宋姨娘听到这话,喜出望外地给秦太太跪下:“多谢太太,太太的恩典,我着实,着实……” “你也不用说这些好话了,我也晓得你心中怎么想的,下去吧。”秦太太摆了摆手,宋姨娘再次行礼,这才捏着那匣子退下,等一进到自己的小屋,宋姨娘就打开匣子,匣子里面放着一只金灿灿的手镯,底下还压着一张纸,宋姨娘拿起那页纸,她嫁给秦侍郎的时候不识字,只是秦侍郎讲究一个红袖添香,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要识字,宋姨娘也认得了一些字。 特别是婉宁开始学写字之后,宋姨娘也跟着女儿每日去学,也颇认得了一些字。这会儿瞧见这字迹是女儿的字迹,宋姨娘眼泪又忍不住流下,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母亲万安,儿一切都好,小小金镯,恭祝寿辰。女,婉字。 第63章变化 女儿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就在这几天,这府内那么多的人,也没有几个能记得自己的生辰的,当初刚嫁过来,还算受宠的时候,秦侍郎也曾问过宋姨娘的生辰,在生辰那日,吩咐厨房做了一碗寿面,就是万千之喜莫大的恩宠了。 后来逐渐失宠,自然连这寿面都没有了。现在,宋姨娘心中又酸又甜,却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感受,但愿女儿能早点有孕,自己也能去张家探望女儿。 尽管那孩子不能叫自己外祖母,但想着把孩子抱在怀中的感受,宋姨娘就觉得十分欢喜。可惜的是,自己不能给女儿写上只词片语,只能在这默默地想念女儿。想着,宋姨娘也就放下镯子,去菩萨面前又烧了一炷香,保佑女儿称心如意。 洗三是女眷们参与的盛事,秦大爷也就陪着张青竹在那闲谈,二人正在说起书院的事儿,就听到吴公子的声音:“老秦,老秦,还不快些出来迎接客人。” “你瞧这人,向来都是……”秦大爷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想起张青竹和吴公子的关系并不那么好,于是秦大爷也就闭口不言,只是站起身,吴公子已经拖着张玉竹走了进来,瞧见张青竹坐在那里,吴公子不由哦了一声,声音也拖得长长的:“我当是谁,原来四妹夫在这呢。” “舅兄喜得麟儿,我自然要前来恭贺。”张青竹十分平静地说着,吴公子唇边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接着吴公子就笑着说:“说来,你成亲的日子比张二弟还要早那么多,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喝上你那边的满月酒。” 张青竹晓得每家每户的下人们,难免都会出去传主人的一些闲话,但当着众人,吴公子问出这样的话,张青竹还是略有些不满,但张青竹没有表现出来,只笑了笑:“这种事儿,自然是随缘。” 见张青竹没有像原先一样发怒,吴公子索性坐在张青竹身边:“随缘,这会儿,你自然也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说了。” “两位妹夫,能进我这屋子的,都是至亲,又何必因为一点小事说来说去。”秦大爷正招呼着人端来茶水点心,听到吴公子这句话,秦大爷急忙笑着打圆场,毕竟在秦府二人争吵起来,说出去就是秦大爷的错,而不是别人的错。 “舅兄说的是,在这屋子里的都是至亲。”吴公子重复了一句,才笑了笑:“既然是至亲,那和别人就不一样了,自然是什么都能说。” 张青竹听着吴公子的话,晓得吴公子想要激怒自己,而原先张青竹为了表示自己和原来一样,自然是会和吴公子争吵几句的,但现在张青竹却不愿意搭理吴公子,吴公子越恼怒,不过是说明他心中很虚,知道自己的才华远远超过了他,甚至,张青竹低头看自己的双腿,就算这双腿站不起来,不能入仕,吴公子还是在恐惧。 这么说来,吴公子比自己的弟弟还是聪明多了,张青竹看向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的张玉竹,笑着问道:“你出门时候,娘有没有说别的?” 张玉竹原本还想等到张青竹被激怒后,自己再出来佯装劝说,实则阴阳怪气,好让张青竹的名声变得更坏。毕竟,能去书院做个教习,做到名满天下的人也不是没有,张玉竹怎能容忍张青竹不能入仕之后,还能有这样好的去处。 此时听到张青竹这样问自己,张玉竹一时竟然忘记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张青竹说不出一个字。张青竹已经笑着道:“那你出门前没有问过娘,怎么晓得我来秦府是做什么呢。” “哥哥说玩笑话呢。”张玉竹这会儿回神过来,对张青竹笑着道:“你我兄弟,心灵相通,你来秦府,自然是对秦兄道恭喜的。” “除此,我还该来拜见各位长辈。”张青竹纠正张玉竹的话,张玉竹不由啊了一声,吴公子还在等着张青竹被激怒,谁晓得张青竹竟然转而和张玉竹说些家常话,而这家常话,还是吴公子不能插嘴的,于是吴公子无比气闷。 “说起来,再过几日,我们也就该去吴兄府上道恭喜了。”秦大爷见张青竹说家常话,也松了一口气,跟着说起家常话来,毕竟,说家常话虽然有碎嘴之嫌,但总好过他们争执起来,自己要出面调停来的简单。 “这婚丧嫁娶,家家府上时时都有,只是家母虽舍不得舍妹远嫁,这几日也要叮嘱舍妹一些为人妇的道理。”既然话题转到自家这边,吴公子自然也要说上几句。 秦大爷不由感慨地道:“女儿远嫁,要远离父母身边,做父母的舍不得也是难免的。” “秦兄这句说的,是不是也想到两位舍侄女以后的事儿。”张玉竹笑着插了这么一句,秦大爷的眉皱了皱:“这两个孩子还小。” 话题往儿女之事上去,吴公子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转过话题来,于是吴公子也只能闭嘴不说,而张青竹看了看时辰,就对秦大爷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告辞了。” “也该在这用了午饭再走。”秦大爷要留客吃饭,张青竹摇头:“罢了,我还是回家去,陪令妹用午饭。” “那我先送你出去。”秦大爷也没有问张玉竹要不要跟兄长一起回去,只是扶着张青竹走了出去,他们刚走出去,吴公子就对张玉竹笑着道:“我瞧令兄,和原先不一样了。” 这个原先不一样,自然是刚摔断腿的时候,也自然是张玉竹着人悄悄地在外面散布一些张青竹的脾气变得暴烈,不愿意张青竹再有好名声的时候。 张玉竹笑了:“他再能干,也不能入仕。”不能入仕,那再能干,也不过是为张玉竹做了嫁衣裳。吴公子已经听出张玉竹话中的意思了。 第64章午后 吴公子的眼神略闪了闪,虽说二人都想要张青竹身败名裂,但张玉竹想的和吴公子想的还是有区别,张玉竹想的是,实在不行,张青竹还能为张玉竹所用,毕竟他们是亲兄弟,上面还有张尚书这个父亲压制。 吴公子要的,是张青竹再也不能爬起来,这样,才能消吴公子的心头之恨。张玉竹见吴公子没有说话,伸手拍他的肩一下:“你放心,你我的交情,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什么交情是和别人不一样的。”秦大爷已经走了进来,听到张玉竹这话,也就笑着询问。 “那是我们初相识时候了。”吴公子也岔开话题,说到初相识,秦大爷不由轻叹一声:“是啊,那时候,日子是多么地……” 多么地什么?秦大爷没有说下去,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仰慕地看着张青竹,他文才出众,英俊潇洒,其余的人在他面前,都成了那暗淡的星子,这样的荣耀,也让不少人恨上了他。比如面前这两位,秦大爷收起思绪,不管出于什么情形,秦大爷都希望他们之间的仇恨能够解开,毕竟,家和万事兴。 “这会儿我们各自都已经成亲做了父亲,等大妹妹嫁过去,妹夫你也该收起孩子心性了。”秦大爷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吴公子笑了:“多谢舅兄教诲。” “你瞧瞧你,又说这样的话。”秦大爷故意做出一副训斥的样子,张玉竹也笑了:“是啊,成了家,才晓得有些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张玉竹口中是这样说的,但和吴公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会不放在心上呢?许多事情,是不想起来也就罢了,一想起来,就辗转反复,怎么都睡不着。这些事儿,哪里是说不在意就真能不在意的? 小厮把竹椅放在院子门前,院子内却没有像平常一样,走出人来迎接,小厮迟疑地看着院子,院子里面很安静,上房的帘子放着,风吹过竹叶,一阵沙沙地响,却也没有惊动任何人,杏儿和梨儿两人靠在檐下柱子上,也在打盹。看来,婉宁这会儿已经歇午觉了。不然这院内不会这样安静,安静的像没有人在里面一样。 这样的安静是张青竹许久都没感觉到的安宁,远离喧嚣,那些算计,那些针锋都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就是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院子,让人想要在这种氛围内,沉沉睡去。 这真是奇怪的一件事,甚至于张青竹并不愿意去打扰这样的安宁,于是在小厮打算开口叫人的时候,张青竹摆了摆手,小厮就退到一边等候。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蝉鸣,小厮等了会儿,觉得这样不成,轻声道:“大爷,要不,我还是去寻两个人来,把您……” 小厮话没说完,杏儿已经抬头,看到院子外面的竹椅,杏儿急忙站了起来,要出来迎接,接着杏儿觉得不对,又急忙往边上走去,这一走,惊醒了梨儿,梨儿有些不满地说了句:“你在闹什么,要把大奶奶吵醒……” 梨儿话没说完,就看到杏儿带着两个婆子往外走,梨儿抬头看向院门,急忙也站起身就过来迎接。 竹椅重新被抬了起来,那种安宁也消失了,张青竹轻轻地拍了拍竹椅,杏儿已经恭敬地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不要吵醒了你们奶奶。”张青竹轻声说着,杏儿轻声应是,让婆子们的脚步更轻一些,竹椅被抬到台阶下,杏儿和梨儿这才扶着张青竹下来,梨儿掀起门帘,外屋点着一只安神香,那味儿很轻,但闻到这味儿,心却越发安定下来。 “大爷,您是在……”杏儿声音压得很低,张青竹却示意她们往内室走去,梨儿在前掀起帘子,床上的帐子只放下了一半,隐约能看到婉宁背对着躺在那里。梨儿想上前唤醒婉宁,张青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两个都出去。 梨儿和杏儿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上了,只有安神香的香味儿,从帘子那边传来,让人想躺下来,好好地睡一会儿,而不去管今夕何夕。 婉宁睡得很香,管家确实是劳累的,这一上午,婉宁见了不少的人,也瞧了半天的账本,以至于午饭只吃了两口,就把碗筷一推歇下了,这会儿,安神香的香味儿萦绕在鼻端,婉宁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感到有只手按上自己的肩膀,婉宁闭着眼睛把手一推:“再睡会儿,今儿乏得很。” “你为什么这么乏?”张青竹的声音在婉宁耳边响起,婉宁半梦半醒间,觉得这声音不对,想要转身,却被张青竹搂住了,婉宁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似乎有些事情和原先不一样了,但婉宁的身子还是僵直的,不愿意转过身。 张青竹觉得鼻尖的香味儿越来越浓,不晓得是安神香的香味儿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传来的香味儿,让张青竹十分沉醉,不愿意再松开手。 风又吹过外面的竹叶,沙沙声更大了,梨儿掩住口打了个哈欠,靠在柱子上,想再睡会儿,杏儿却抬头看向天,对梨儿笑着说:“瞧,要下雨了。” 夏日本就多雨,而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雨停了的时候,就有个婆子走了进来,对杏儿她们笑吟吟地说:“大奶奶在家吗?这会儿,该来请示大奶奶,这个月的月钱,什么时候放呢。” 张青竹在屋内,杏儿和梨儿不好直接进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都不好开口说话。婉宁已经推开张青竹,伸手拿起衣衫穿了起来,张青竹翻了个身,懒懒地问:“怎么月钱来问你了。” “婆婆说,让我和二婶婶两个人,以后管家。”婉宁急匆匆地说了这句,才对外面喊道:“进来吧。” 梨儿杏儿这才松了口气,掀起帘子走进屋内,通往内室的门帘已经被掀起,婉宁已经穿好了衣衫,只是头发还有些蓬松,张青竹躺在床上,似乎在闭眼睡着。 杏儿急忙端来热水,服侍婉宁梳洗,婉宁洗好了手,也就走到外室,离开时候,顺手把门帘拉了下来,不让人看到内室的情形。 第65章威风 婆子已经等在那里,瞧见婉宁走了出来,婆子就恭敬地道:“这个月的月钱,还要来请示大奶奶呢。” “我记得,家里每个月是十八放月钱,今儿才十三,怎么这么早就来问了。”婉宁张口就是这句,婆子也早就在肚内打点好了话语,笑着道:“奶奶说的是,原本,定例是十八,但这个月,办了二爷的喜事,又接二连三,办了许多事情,这月钱总要早早备下,免得到时候要放,账上没有了钱。” 婉宁听婆子说完,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婆子,婆子被婉宁看得面上一红,却还是对婉宁道:“大奶奶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的意思,家里账上这会儿是没钱的?”婉宁反问,婆子哪里敢说一个是字,急忙双手直摆:“没有没有,家里的账上从不缺钱。” “真是好笑,从不缺钱,这会儿却来和我说,怕放月钱的时候,账上没有钱,放不出来月钱。”婉宁把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带着笑说话,但那语气,却吓得婆子急忙给婉宁跪下:“大奶奶,不是这样的,小的……” “谁哄着你来的?”婉宁也没有叫婆子起来,只问了这么一句,婆子听到婉宁这样问,顿时愣住,接着婆子就道:“并没有人哄着小的来,小的只是担心月钱放的不及时,下面的人难免会嘀咕几句。” “这家里,等着拿月钱回去过日子的,有多少?”婉宁再次反问,婆子自然回答不出来,只是跪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婉宁还是瞧着她:“你是打定主意,一个字不说了?那好,这差事,你也就做到头了。”说完,婉宁就对杏儿道:“把苏嬷嬷请来。”这婆子听到婉宁这话,顿时被雷击了一样,又见杏儿要走出去,急忙喊住杏儿:“姑娘还请留步。” 杏儿回头看向婉宁,婉宁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这就去。”杏儿又要往外走,那婆子急忙道:“大奶奶,小的说错了话,还求大奶奶高抬贵手,饶了我。” “杏儿,你回来。”婉宁这才唤住杏儿,杏儿也不过刚刚走下台阶,听到这话也就回来。瞧见杏儿回来,这婆子额头上的汗这才没有落下,婉宁瞧着这婆子:“那你老老实实和我说,到底是谁,撺掇你来试探我的?” “是,是黄嫂子。”婆子说着,就抬头看婉宁,婉宁皱眉:“哪个黄嫂子?” “大奶奶,这家里姓黄的还有好几个,照我瞧,定是针线上那位黄嫂子。”梨儿已经在一边为婉宁分析。婉宁哦了一声:“是她啊。我记得,她有个儿子,是跟着二爷的。” 那婆子已经在那轻声道:“是,黄嫂子有个儿子跟着二爷,黄嫂子又管着针线上人,十分有体面。” “所以呢,你就听了别人的撺掇,想要从中挑拨。”婉宁淡淡地说着,婆子跌倒在地:“大奶奶,小的听了别人的撺掇想要试探大奶奶是真,但这从中挑拨,从何说起啊?” “你要晓得,水至清则无鱼,这会儿婆婆让我和二奶奶来管家,你们想要从中牟利,自然要先把水搅混。”婉宁淡淡地说着,这婆子的脸色都变了:“大奶奶,冤枉啊,小的怎敢挑拨您和二奶奶呢。” “你肯定是要说冤枉的,这中间的事儿呢,我也不去追究了。”婉宁见那婆子的神色变了变,这才缓缓地道:“不过呢,以后若二奶奶和我之间,有了什么龃龉,那我也就先来寻你的不是。” 这婆子听到婉宁这话,抬头看向婉宁,不晓得该说什么。婉宁已经挥手:“去吧,顺便告诉别人,有正经事来回呢,就来,若是想试探呢,我也不怕。” 婆子只能对婉宁行礼,倒退着出了屋子。杏儿立即把茶送到婉宁手边:“大奶奶,您方才,可真威风。” “大奶奶早该这样威风了!”梨儿的眼中满是喜悦,她就巴不得婉宁能多威风威风,这样,才能让那些为难婉宁的人一个个都吃瘪。 婉宁看了一眼梨儿,梨儿想起婉宁说过的话,先伸手捂住了嘴,接着就对婉宁道:“大奶奶,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哪里会像夏果她们一样呢。” “你这一口一个夏果的,我还以为,你和夏果情分很好呢。”婉宁取笑一句,梨儿忍不住又和婉宁撒娇,杏儿捶梨儿一下:“该,以后你可晓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了。” 说笑声传进内室,张青竹用手肘枕着头,这半日如此奇妙,奇妙到张青竹不晓得为什么会发生,但它还是发生了,甚至于,张青竹觉得,这一切都如此自然。那是自己的妻子,不再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容,而是一个会说会笑的人。 有脚步声传来,张青竹睁开眼,看到的是婉宁的脸,张青竹对婉宁笑了笑,婉宁已经伸手扶他起来:“你醒了。” 如此自然,甚至张青竹都来不及询问婉宁一些事情,杏儿和梨儿就跟了进来,服侍张青竹起身,婉宁给张青竹系上衣带的时候,听到张青竹的肚子传来咕噜的声音,婉宁不由抬头看向张青竹:“你这会儿就饿了?” “我还没有吃午饭。”张青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没有吃午饭,婉宁啊了一声,用手打了下自己的额头:“是我错了,我就该问问你,用过午饭没有。”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原本我回来的也就晚了,况且,舅兄也留我用午饭,我不愿意在那边吃罢了。”张青竹急忙扯住婉宁的手,也真奇怪,原本张青竹还觉得两人不大熟悉,但这会儿就能自然地关心,甚至,当婉宁的手拍在额头上的时候,张青竹觉得自己很难过,怎能让婉宁这样去拍额头呢? “先用些点心吧。”杏儿已经从柜子里面取出点心,梨儿端上一杯热腾腾的茶,张青竹确实饿了,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吃了起来,连吃了两块,又喝了一杯茶,张青竹也就笑着道:“垫垫就好,再说,很快也就是晚饭时候了。” 第66章吵闹 “下回,你没有吃饭,可要和我说。”婉宁坐在张青竹身边,柔声说着,张青竹伸手握住婉宁的手:“我晓得,今儿,今儿,”张青竹不由张口结舌起来,当着丫鬟们的面,有些话,还是不大好说。 “你今儿去了那边,见到孩子了吗?”婉宁晓得张青竹想问什么,但这些话,当着丫鬟们,确实不好问出口,于是婉宁转而问起别的。 “没有,孩子太小,总要到满月时候才能抱出来。”张青竹顺口说着,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我拜见了两位岳母,还把匣子也给你姨娘了。” 婉宁等的就是这句话,看着婉宁面上露出的笑,张青竹急忙又道:“你姨娘精神不错,岳母还说,等你有了身孕,她还会带着你姨娘来看你。” 有了身孕?婉宁的脸不由又红了,却悄悄地掐了张青竹一下:“当着人呢,你说这些做什么。” 张青竹也就笑着不说话,杏儿和梨儿两人垂手侍立,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婉宁的脸红了又红,身孕,孩子,那些似乎离得很远的事情,在这样一个午后,也变得近在咫尺。 “我先回书房去。”张青竹看着婉宁那红了又红的脸,就算想再温存一番,却也是要忍住了,只是轻声说着,婉宁嗯了一声,就让人去准备竹椅,好抬着张青竹出去。 “其实,也不用竹椅,我多走动走动,太医说,这样对我的腿脚要好。”这还是张青竹头一次在婉宁面前提起腿脚的事儿。婉宁不由看向张青竹的腿脚,张青竹也顺着婉宁的眼神往下看,接着张青竹就笑了:“太医说,虽不能恢复如初,但总会好一些。” 只是好一些啊,对张青竹这样骄傲的人,接受自己的腿脚出了问题,就已经够他受的,现在还要接受不管再怎样努力,腿脚都不能恢复到原先一样,婉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你要走,那我就陪着你走。” 温柔和顺,这是秦太太和相熟的那些太太们对婉宁的评价,但张青竹觉得,婉宁的温柔和顺之外,似乎还有一种坚韧,一种要细细体会才能体会到的坚韧。 于是张青竹没有再说话,而是任由婉宁扶着他往外面走,刚走出一段路,就听到前面传来吵嚷声,婉宁侧耳听了听,还没有说话,梨儿就跑过去打听了,很快梨儿就回来了:“大奶奶,是针线房的黄嫂子在和人嚷呢。” 婉宁笑了笑:“是不是和方才那个婆子?”梨儿点头,婉宁又听了听,就对梨儿道:“任由她们嚷吧,我们先往书房去。” 张青竹已经笑了:“大奶奶这样大的威风,怎么,不过去评评理?”婉宁摇头:“不过是听一些巧言令色,有些话,不听也罢。”张青竹的眉不由一挑,好一句,不过是些巧言令色,只是在这世上,常常有那么些巧言令色,让人不得不听。 此时针线房那个方向乱做一团,那婆子只是扯着黄嫂子的衣裳,在那高声说着:“黄嫂子,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黄嫂子任由婆子扯着自己的衣衫,声音却还是那样轻描淡写:“我的嫂子,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说话时候你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像谁欠了你多少银子似得。”婆子听到黄嫂子这句话,伸手只一退,就把黄嫂子差点推到地上。 “你这是疯了不成,我好好地和你说话,你怎么就要打我?”黄嫂子也不是好惹的,站定后就冷冷地对婆子说。这婆子在婉宁这边受了气,自然是要发泄出来的,见黄嫂子还在那狡辩,婆子手握成拳,只是在那捶向黄嫂子:“你还有脸说,你撺掇我去询问大奶奶,这月钱要提前准备了,结果被大奶奶教训了我一顿,还说,我从中挑拨是非,差点拿了我的差事。这会儿,你倒装作好人了。” “原来是这件事,嫂子,这话,你不能怪我,你啊,要怪怪你自己。”黄嫂子的眉一挑,说出的话差点让婆子呕出一口血来,婆子伸手指着黄嫂子:“你,你,你做了坏人,还要怪我?” “我说嫂子,我让你去提醒大奶奶,这也是我一片好心,毕竟这月钱要是放不下来,到时候,大奶奶定会被人从中议论。”黄嫂子不急不慢地说着,婆子这会儿越发气呼呼了:“好,好,你这真是,真是……” 婆子连连说了几个真是,黄嫂子又笑着道:“明明是你不会说话,这会儿你反而说是我的不是,要不,我们就去寻人评评理。” “好,你要寻谁评评理?”婆子这会儿气得不行,自然是要找人说说黄嫂子的不是,黄嫂子的眼珠转了转,真得就要拉着婆子走,谁晓得这会儿从一边走来一个婆子,上前扯开黄嫂子的手,对那个婆子道:“我说朱嫂子,你这是糊涂油蒙了心,要去寻人评理做什么?” 朱婆子见到那个婆子,也就叹气:“我说柳嫂子,你还不晓得,我方才受了多大的气。” “大奶奶是主人,又得了太太的命令,要管家,就算给我们再大的气,难道我们还能和她去争执不成?”柳婆子就是厨房里那个爱搬弄是非的婆子,方才在这已经听了一会儿,还瞧见了婉宁他们,但婉宁他们没有上前也没呵斥,这柳婆子也就只是悄悄地躲在这,这会儿见朱婆子被黄嫂子牵着鼻子走,急忙过来说服。 “若只是主人给我气受,那我也就忍了。”朱婆子说着就指着黄嫂子:“就是她,撺掇我去提醒大奶奶,谁晓得被大奶奶训斥了一顿。我在这家,也三十来年了,从一个小丫头跟着老太太,再做了太太的陪嫁来到这里,谁承想到了今儿,竟成这样了。” 黄嫂子心内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朱婆子是张太太的陪嫁,这家里不管是谁,都不好呵斥她,这朱婆子哪里还能在这家里待着? 第67章月钱 不然都是陪嫁,看苏嬷嬷那是什么样的人,是这家里的事儿,她能做一多半的主,另外一小半不是她不能做主,而是上面始终有主人,要把主人放在最前面。 这朱婆子呢,就是什么事儿都想插一脚,却什么事儿都做不好,张太太没有法子,只能让她跑跑腿,放月钱的时候让她送送月钱,别的事儿都不敢让她做。也因此才被黄嫂子挑中,让朱婆子去做这么个出头的人。 这会儿听了朱婆子这样委屈的话,黄嫂子面上神色都没变,依旧对朱婆子道:“朱嫂子,你说这话,我就不敢……” “好了,朱嫂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想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走,跟我去厨房,今儿啊,有好酒,到时候把酒热了,一起喝一杯。”柳婆子这话让朱婆子不再气恼,黄嫂子却还是叹口气:“哎,我原本啊,真是一片好心。” 真好心还是假好心,朱婆子又要去嚷了,却被柳婆子推走了,等柳婆子走了,黄嫂子才冷笑一声,挽起袖子,看来,这位大奶奶,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只是不晓得,要怎样才能把她的脾气给试探出来。 黄嫂子还在这想呢,就见那柳婆子跑了回来,黄嫂子瞧她一眼,柳婆子就笑着说:“朱嫂子啊,这会儿已经被我劝到了厨房,嫂子,您放心,这事儿啊,传不出去。” “你倒是晓得来卖我一个好。”这里没有别人,黄嫂子也就不那么装腔作势了,柳婆子又笑了:“您啊,可是以后大管家的娘,我哪里敢把嫂子您当做个普通人看呢?” 这一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黄嫂子唇边露出一丝笑:“胡说,你侄儿,还小呢。” “虽小,却很得二爷的器重,谁晓得,二爷以后才是这家里当家的。”柳婆子那好听话横竖不要钱,自然滔滔不绝,黄嫂子想到未来,越发欢喜了,但却还是斜了柳婆子一眼:“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儿,可不能再偷偷地躲在一边听着了。” “是,是,是,我的嫂子,我这不是也怕你吃亏吗?你想想,再怎么说,这也是太太的陪嫁,苏嬷嬷平常不说,背地里却还是照顾着她,到时候真要去寻了人,她受了一顿训斥,但苏嬷嬷那里,记下了这事儿,等以后给嫂子一个亏吃了,嫂子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黄嫂子笑了笑:“这样就好,说起来,我那个妹子,还没有你为我想得周到呢。”柳婆子要的就是这句,但面上却什么都没露出来,只嗔怪地说:“嫂子说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了,就是我的不是了。” “你放心,这话从我的口中出来,自然就不会传到别人耳中。”黄嫂子又和柳婆子说了几句,二人也就各自分开。 “这些婆子,太太奶奶们还没说话呢,她们就自顾自地在那许起愿来了。”二人离开之后,杏儿梨儿扶着婉宁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梨儿气呼呼地说着。 “人多,难免口杂,也没有什么好气恼的。”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杏儿已经皱眉:“大奶奶,平常您说话,我不能驳回,但今儿这话,您说得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婉宁反问,杏儿轻声道:“太太都说了,您要管家,这管家,自然不能任由她们随便来,否则的话,您的话都没人听了。再说,再说……” 杏儿还在嗫嚅,梨儿已经打断她的话:“再说了,这黄嫂子,为了自己私利就想要挑拨是非,这样的人,该和苏嬷嬷说了,赶出去才是。” “黄嫂子想挑拨是非,自然是因为,有人能轻易就被挑起来啊。”婉宁这句话说的梨儿脸红,接着梨儿就对婉宁道:“是,是,大奶奶,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就不该被这样挑起来。” “这家里这么多人,只靠我们几个,哪里就能晓得别人是什么样子,自然是要先看看,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才好处置。”婉宁说着不由有些头痛,张家从张尚书中举到现在,发迹不过二十几年,家里的下人,最老的也不过就是张太太带过来的陪嫁,就已经拉帮结派了,那些上百年的世家大族,下人动不动就三四代的陈人,那岂不是更复杂,更让人头疼。 难怪张太太说,管家是个难事,人多有人多的困难,人少有人少的困难。但再难,也要有个开始,婉宁的手轻轻握成拳,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 “这些日子,我瞧着她们妯娌两个,倒也相安无事。”张太太轻声对苏嬷嬷说着,苏嬷嬷已经笑了:“太太口口声声说着,要把这家中的事儿都交出去,这眼睛,却还是一刻都不肯闭上呢。” “她们两个终究年轻,这家里还是有那么几个老资格的下人,真要有这么几个不愿意听的,她们脸嫩,被人算计了指不定还不晓得呢。”张太太感觉着苏嬷嬷在自己额头上的用力,闭着眼睛说,苏嬷嬷想起这些日子听说的,也不会说出口让张太太心烦,只笑着道:“您放心,还有我呢。” “要是,罢了,她的脾气,本来就是这样。”张太太想到朱婆子,同样都是陪嫁,朱婆子和苏嬷嬷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但张太太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让她做些小事了。 “太太,月钱送来了。”张太太还在想着朱婆子,就听到了春桃的声音,张太太睁开眼,苏嬷嬷扶着她起来。 接着朱婆子就跟在春桃身后走了进来,见到张太太,朱婆子先给张太太请安,接着才对张太太道:“这个月的月钱,春桃姑娘已经点过了,全在这里。” “辛苦了!”张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朱婆子看着一直在张太太身边服侍的苏嬷嬷,露出羡慕的神情,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在张太太身边伺候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就如这送月钱吧,看起来是很要紧的,但这月钱都是有数的,去账房领了来,接着就各房送去,难道还敢扣了月钱不成? 第68章差错 扣了月钱,上面的人没有说话,那些底下的人就会来寻麻烦,一个替账房送钱的,难道还要雁过拔毛不成?而这个差事,还是苏嬷嬷绞尽脑汁给朱婆子寻的,不然朱婆子在这家里什么都不做,到时候就是被赶出去的份。 朱婆子又想叹气了,但在主人面前,哪里能表现出来,只是又行了礼,也就告退了。 “这朱婶婶,每回来都唉声叹气的。”春桃把月钱收起来,口中就在那嘀咕一句,苏嬷嬷瞧春桃一眼:“这怎么说话呢。” “春桃说的是实话。”张太太年纪逐渐大了,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格外拘着礼仪了,既然这屋内只有她们几人,自然也就说说笑笑。春桃吐一下舌,苏嬷嬷点春桃额头一下:“你啊,也是赶上好时候了,要是原先,” 原先,那可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错,张太太垂下眼帘:“是啊,我年轻时候,也太拘着你们了,到了现在,我也……” 张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嚷声,春桃急忙走出去瞧瞧,张太太叹了口气:“还说,清清静静的,这会儿,哪里就能清净了。” 春桃走出去,看到是几个婆子往这边来,春桃急忙呵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就敢这样吵闹。” “春桃姑娘,这日子啊,过不下去了!”领头的是厨房里的管事,见到春桃,她就高声说着,春桃打眼一看,晓得她姓王,于是春桃就急忙叫道:“王婶婶,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话,不要哭。” “春桃姑娘,我们厨房统共十来个人,伺候主人们三顿饭两顿点心之外,还要管着家里上上下下管事婆子丫鬟们的饭菜,本就十分辛劳,谁知这个月,先是二奶奶说,厨房里面其实用不了这么多的人,接着,就是这个月的月钱,也比上个月少了。”王婆子高声说完,就卷了袖子:“因此,我们就来问问太太,若是觉得我们伺候的不好,撵出去就是,何必要这样。” 春桃听完这些话,晓得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急忙对王婆子道:“话是这样说,但你也不能带着人这样吵闹。” “春桃姑娘,原本我们打算先来问问你,但谁晓得今儿送月钱的朱嫂子说,这都是上面的安排,我们一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柳婆子在那小心翼翼地说着。 她们在那说话,张太太在屋里听得清楚,张太太的眉不由皱紧:“从没听过,要减月钱啊。” 张尚书的俸禄,虽然不少,但要供这一大家子吃穿住行,那是远远不够。好在张家原先还有几亩田地,张太太嫁过来之后,手里的嫁妆也很丰厚,张太太又是个会过日子的,于是最初吃穿住行,只用原先那几亩田地的,至于张尚书的俸禄和张太太嫁妆里的出息,都被张太太攒起来,每攒到一百两银子就拿出来买田地,如此几年功夫,张家的田地就翻了好几番,张太太还有一房陪房,在外面开着铺子,那本钱自然也是张太太拿出来的,那陪房生意做得很不错,每年的利息也不少。 这样一番经营,等到张尚书进京任职,才能拿出这许多银子买了现在住的这宅子,下人又多了不少,等张尚书升任尚书,这宅子经过一番修整,也配得上尚书府的匾额。 都说水涨船高,这些年来,张家下人的月钱,只有涨的没有减的。苏嬷嬷也十分奇怪:“也没有说过要减月钱啊。” “让她们进来吧。”张太太坐起身,苏嬷嬷走到门口,对春桃道:“太太吩咐,让她们进来。”虽然说的是她们,但能跟着春桃进来的,也只有王婆子一个人,柳婆子看着王婆子跟在春桃身后走进去,眼中露出嫉妒之色,明明自己比王婆子能干,可就因为王婆子攀上了黄嫂子,就成了这厨房的管事。 王婆子虽然在外面嚷个不停,等一走进上房,见到张太太,先跪下行礼,接着才道:“太太,小的伺候太太十来年了,从来没有过差错,这会儿,怎么就要减了月钱。” “去把大奶奶请来。”张太太沉吟一下,先让春桃去请婉宁,婉宁用完午饭正要歇息,就见春桃来了,问过春桃,婉宁眉头紧皱:“这厨房的月钱,我是按了单子上的送去的,并没有少。” “大奶奶先不要着急。”春桃急忙安慰婉宁:“等到了太太跟前,自然说得清楚。” 婉宁深吸一口气,确实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于是婉宁跟着春桃去了,杏儿照常跟随,梨儿还想再问问,但只得到婉宁一句,你在家看家的吩咐,于是梨儿只能恹恹地坐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说,有人算计? 梨儿看着朱婆子方才才送过来的月钱,上前又数了数,这月钱,并没有多出来啊,怎么就厨房的少了。 婉宁跟着春桃走进张太太的院子,厨房的几个婆子正在那等着,见到婉宁,厨房的人还是要上前行礼,婉宁只微微点头,也就匆匆进了上房。 “这大奶奶,按说也不会扣我们月钱啊,怎么这月钱就少了。”有个婆子在那轻声说着,柳婆子的唇抿了抿:“有没有扣月钱,还要看太太怎么说。” 帘子放下,也阻隔了外面的议论,婉宁走进时候,王婆子还跪在张太太跟前,婉宁也就先上前给张太太行礼:“给婆婆请安。” “今儿是你管家以来,头一次放月钱。”张太太淡淡地说,婉宁轻声应是:“每个月十八,是这家里放月钱的日子。” “这是我定的,我嫁过来那天,是十六,第二天就要当家,所以就定在了十八。”婉宁听到张太太这句话,笑着道:“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每家放月钱的日子都一样呢。” “这也不过主人愿意在哪天就在哪天。”张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王婆子已经有些着急了:“太太,厨房的月钱……” 第69章理由 “厨房里的人说,这个月的月钱少了,所以就想来问问怎么回事。”张太太这才说起正题,婉宁应是,就从杏儿手中接过一本账:“厨房里面总共有一个管事,六个厨子,还有七个打杂的,三个跑腿。这一个管事,每个月三两银子,六个厨子,每个月二两银子,打杂的一两银子,三个跑腿每个月一吊钱,总共是二十二两三吊钱,也是按数支的。” “不对,这厨房里面,有八个打杂的,四个跑腿,所以还缺了一两银子一吊钱。”王婆子对这厨房内的人数是十分清楚的,自然每个人的月钱,王婆子也越发清楚,张口就反驳。 “送来的簿子上,厨房就是七个打杂,三个跑腿,并不是你说的八个打杂四个跑腿,这多出来的一个打杂一个跑腿,是哪一位呢。”婉宁听到王婆子的反驳,并没有气恼,而是在那指着上面的名字和王婆子说。 这厨房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张太太是不会去管的,横竖每个月只用放月钱,但这会儿人却莫名其妙多了,张太太的眉不由皱紧:“好,好,这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两口人,我都不晓得。这里多了,谁晓得别的地方有没有也多了。” 见张太太气恼,王婆子急忙对张太太道:“太太,厨房里面一直都是这样多的人,不信,您看看原先的账本。” 这原先的账本,婉宁这边也有,于是婉宁翻开上个月的账本,果真,厨房里面是八个打杂四个跑腿,婉宁又对了一遍,这个月却是七个打杂三个跑腿了。 “把二奶奶请来。”张太太到了这会儿,要瞧不出来这是陈觉蓉从中作梗,那张太太也就白活这一辈子了。很快陈觉蓉就来了,见到院子里面那么多人,陈觉蓉已经觉得不对了,等进到里面,陈觉蓉看到厨房的管事在里面,眼珠只一转就笑了:“我晓得了,大嫂,此事全都怪我。” 陈觉蓉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张太太就算想发作,也发作不能,于是张太太就放软了口气:“什么事儿要怪你。” “是前些日子,我见厨房里面有个打杂的小丫头聪明伶俐,觉得她只在厨房打杂太可惜了,就要了过来,可这小丫头呢,虽然愿意到我身边来,却说,还有个跑腿的是她弟弟,我想着,二爷常常在外面,也要人跑腿,所以就把他们姐弟一并要了过来,可是呢,这人虽要了过来,我却忙,没有让人去和大嫂说,这已经是我的不对了。”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说话时候,王婆子就站在她身后,听到陈觉蓉这样说,王婆子很想说话,但陈觉蓉只横过来一眼,王婆子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是吗?”张太太看向王婆子,这锅到了自己头上,王婆子晓得自己不能说不是,于是王婆子重新对张太太跪下:“他们姐弟两个,到了二奶奶那边,是他们的福气,只是才去了两天,我误会了,以为他们的月钱也要在厨房里面领呢。” “这就是我的不是了。”陈觉蓉满面春风地笑着:“是下面的人偷懒,只想到把他们名字从厨房那边拿走了,但这后面的事儿就没有做,按说,他们的名字,该送到我那边才是,还有,既跟了我,这月钱也不能和原先一样。” “跟二爷的小厮,月钱得是一两银子。”苏嬷嬷是晓得各人的月钱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这才对婉宁笑着道:“大嫂,此事确实是我的不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把这事儿放在心里。” 说完陈觉蓉假惺惺地对婉宁行礼,婉宁看一眼王婆子,怎么不晓得这是陈觉蓉故意做的,那对兄妹,只怕这会儿还在厨房呢,于是婉宁也只能对陈觉蓉道:“既然如此,那这两个人的名字,月钱,就要重新造册了。” “我说这家里怎么会突然多出两个人来。”张太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王婆子已经对婉宁行礼:“大奶奶,是小的不是,还请大奶奶海涵。”婉宁自然不能对这样的下人说什么,于是婉宁也笑了笑:“这事儿,全是她们账算错了,自然,我也有错。” 婉宁说着就看向陈觉蓉:“我不该只看到原先的账,没有看到二婶婶屋里的账。” “这也不能怪大嫂。”说着陈觉蓉就轻声道:“毕竟,跟我来的那些人,下个月才能放月钱呢,难道还能让她们吃个双分子不成?” 月钱都是这个月放上个月的,上个月陈觉蓉还在陈家,她的人也还在陈家,所以这个月的月钱,自然没有陈觉蓉这房的。陈觉蓉也是因为这个,才敢这样动手脚,要的就是婉宁难堪,但陈觉蓉没有想到的是,厨房里的人竟然直接闹到了张太太这边,而不是闹到婉宁这边。 “不过一点小事,以后这样人的变动,可要先和你大嫂说一声。”张太太晓得这件事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就对陈觉蓉说着。陈觉蓉笑着应是,但那眼在扫过王婆子的时候,带上了几丝冷意。 王婆子晓得陈觉蓉这一眼到底是因为什么,但王婆子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恭敬地谢过张太太,张太太已经挥手:“都下去吧,我也要歇一歇。” 众人齐声应是,也就各自告退。等一走出去屋子,陈觉蓉就对王婆子道:“那两个人的名字,以后可不能算你们厨房里的。” 王婆子晓得陈觉蓉是让自己寻一对姐弟过去,还在那绞尽脑汁地想送哪两个人过去,听到陈觉蓉这话,王婆子差点要给陈觉蓉跪下,但看着陈觉蓉面上笑容,王婆子只能咬牙应是。 “这回,是我为你们认了错,下回,可不要再让我出来认错了。”陈觉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也就带着人离开。王婆子看着陈觉蓉的背影,伸手按了下额头,先去寻人吧,横竖这厨房内打杂的跑腿的,要找出这么两个人来也容易。 第70章伶俐人 “我说嫂子,方才可累到你了。”柳婆子见陈觉蓉离开了,这才上前搀扶王婆子。王婆子长叹一声:“你想想,这厨房里面还有哪两个人,合适给二奶奶送去。” “二奶奶要两个人,那这两个人,可真有福气。”柳婆子啧啧赞叹两句,就正经在那想起来:“这样的两个人,可一定要聪明伶俐,还要长得不差。” “还得是姐弟,你想我们厨房,哪里有亲姐弟。”王婆子插了一句,柳婆子倒笑了:“这亲姐弟不成,那,结义的姐弟也行啊。” 结义的姐弟也成,王婆子笑了:“还是你想得清楚,想出这个法子。” “上面要人,难道我们还能推拒不成,自然是想什么法子都要把上面要的人给送去了。”说完柳婆子又啧啧两声,真没想到,还有两个人有这样的运气。 厨房这边在敷衍,等一回到自己院子,陈觉蓉抬手就给了迎上前的夏果一巴掌,夏果被打懵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对陈觉蓉说:“二奶奶,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您说说就是,哪能打我呢?打了我,那不是二奶奶您的手疼。” “你还晓得我的手疼?”陈觉蓉冷笑一声:“我之前问你,是不是这事儿都安排好了,你口口声声说安排好了,结果呢,厨房的人竟然跑到婆婆跟前,亏得我的机灵,不然的话,还丢了好大的脸。” 夏果听了陈觉蓉这话,顿时给陈觉蓉跪下:“二奶奶,我确实已经和黄嫂子说好了,黄嫂子叫我放一百个心,那厨房的管事,就是她的干妹妹,定会把这事儿办得妥当。” “是吗?”陈觉蓉声音抬高一些,春草原本还在那看着陈觉蓉发火,这会儿见势不妙也上前劝着:“是,那天夏果和王婆子说的时候,我也在跟前,听到王婆子答应的真真的,夏果办事,向来妥当,二奶奶您也是晓得的。” 这话并没有让陈觉蓉消气,陈觉蓉反而越发气恼了,盯着夏果道:“向来妥当?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家里时候,有人护着帮着,到了这里,没人帮着了,就给我闯了这样的祸。” 夏果听陈觉蓉这声口不好,急忙去扯了杏儿的裙子下摆,让她不要再为自己求情,偏生陈觉蓉瞧见了,于是陈觉蓉冷笑一声:“好,好,你们两个,倒是一个帮着一个呢,我统共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你们两个不帮着我就算了,这会儿还这样,我倒不如把你们都赶走,还落得清净。”说完陈觉蓉用帕子捂住脸,就哭出来。 陈觉蓉这一哭,越发不得了了,春草急忙扶着她坐下:“二奶奶,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把事儿做好,二奶奶打我们吧。” “二奶奶,二奶奶!”夏果也膝行到了陈觉蓉身边,伸手摇着她的膝盖:“二奶奶,是我的错,我不该没有盯着王婆子,更不该在王婆子她带着人出来的时候,没有瞧清楚,任由她们往上房去了。” 听到夏果认错,陈觉蓉这才停下哭泣,放下手中的帕子,冷冷地看着夏果,夏果又对陈觉蓉磕头:“二奶奶,二奶奶,这事儿,您打我骂我都成,就是不要把我们撵走,我们都走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在这家里,也没有人帮您。” 听到夏果这样说,陈觉蓉这才拿帕子擦了下眼泪,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抽噎。春草见状走上前,给陈觉蓉捶着肩膀:“二奶奶,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虽说这事儿,失手了,还让二奶奶在太太跟前没有了脸面,但仔细想想,这事儿又是件好事。” “怎么就成好事了?”陈觉蓉冷冷地问,春草笑着道:“若开头就顺利了,夏果能干,那下次二奶奶再委托给她大事,她难免就会想得不那么周到,这回这事儿不顺利,二奶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才会吃个教训,下次二奶奶再让她去办什么事儿,她就仔仔细细,绝不会出错。” 听春草这么说,陈觉蓉唇边这才露出一丝笑:“这么说,我不但不怪怪她,还要夸她了?” “自然也不能夸她,毕竟她办错了事儿,让二奶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呢。”春草晓得陈觉蓉这气总算消了,也就在一边笑吟吟地说着。 陈觉蓉这才看向夏果:“起来吧。” “二奶奶,下回,我定不会出错了。”夏果给陈觉蓉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陈觉蓉瞧一眼夏果,伸手拉着她的手,抚摸一下她的脸:“打疼了吧?” “不疼,我晓得二奶奶疼我,定不会用力。”夏果的头摇得很重,陈觉蓉这才道:“你们也晓得我性子急,又要强,听到婆婆的责问,若不是我情急生智,这会儿只怕还要被婆婆责骂呢。” “都是我的不是。”夏果又要给陈觉蓉行礼,陈觉蓉拦住她:“不要这样了,下回,可千万要记得,方方面面都问清楚了。”夏果应是,春草这才松一口气,外面已经传来婆子的声音:“二奶奶在家吗?” 春草掀起帘子走出去,看到是柳婆子带着两个人站在那里,瞧见春草走出来,柳婆子就迎上前:“这就是二奶奶要的这两个人,姐姐叫萱草,弟弟叫谆儿。” 春草看向着两个人,萱草看起来十一二岁,那个小厮就更小了,于是春草沉吟一下,就对柳婆子道:“那还要再麻烦您一趟,把这个小厮,送到二爷那边。” “姑娘太客气了,能替二奶奶跑腿,是我的福气,哪里就要麻烦呢。”柳婆子笑吟吟地说着,也就带上谆儿走了。春草等柳婆子走了,这才仔细看向萱草,萱草身上的衣服都是新的,手脚也是干干净净的,看来来之前,王婆子给她洗涮换过衣衫。 这会儿春草在仔细打量着她,她也老老实实站在那,并没有什么动静,春草打量完了就笑了:“看起来是个好孩子,跟我去见二奶奶吧,记住,以后谁问起你,你都说,是二奶奶看中了你。” 第71章安抚 “是!”萱草只说了这一个字,春草也就带着她走了进去,陈觉蓉坐在那里,认真看了看萱草的模样,就笑着说:“谁挑中你们的?” “是柳婶婶。”萱草轻声说着,陈觉蓉哦了一声,就对春草道:“怎么不是王家的?” “王婶婶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就和柳婶婶说,挑这么两个人送去,还让柳婶婶给我们洗涮换了衣衫。”萱草说完就对陈觉蓉道:“等出了这院子,别人问起我,我都说,是二奶奶那天来厨房,恰巧没有别人在,只有我在,我伺候二奶奶用了点心,二奶奶就喜欢上了。” “好机灵的模样。”陈觉蓉笑了:“你既然叫萱草,这名字也就不用改了,以后就跟着你春草姐姐。” “是!”萱草对陈觉蓉行礼下去,陈觉蓉摆了摆手,让春草带着萱草下去,夏果见陈觉蓉有些乏了,也就服侍她躺下:“二奶奶还是歇一会儿吧,这会儿白天的时候长。” 陈觉蓉也就顺势躺下,这婆家终究比不得在娘家,在娘家,自己的娘什么都替自己安排的妥妥当当,才不会让自己道歉,而在婆家,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以后行事可要再小心呢。 陈觉蓉歇下了,夏果也就蹑手蹑脚走了出来,瞧见春草在廊下坐着打盹,夏果走到春草身边,坐下就长叹一声,春草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笑着道:“你在这叹什么气啊,以后可要记得,万事小心。” “我就觉得,憋得慌。若是在我们家里,哪里就……”不等夏果把话说完,春草伸手捂住她的嘴:“你疯了不成,哪能说这样的话?”是,这里就是自己家了,哪里还能提起陈家一个字? 这样一想,夏果越发觉得自己受约束了,忍不住趴在春草肩上,春草觉得自己的肩膀处有些湿,晓得夏果在哭,于是春草拍了拍她的肩:“你前些日子是怎么说的,这会儿又这样了?我可和你说实话,我们再怎样都比外面的人好上许多了。” 是,比外面的人好上许多了,夏果想到自己那些雄心壮志,也站起身擦了擦眼泪:“你说的对,我以后,万事小心就是。” 说完夏果又叹一口气,不小心又能如何呢?要说可恨,那也是黄嫂子可恨,口口声声答应了,却没有把事儿做好。 柳婆子把谆儿送到张玉竹那边,张玉竹听说陈觉蓉送了个小厮给自己,虽然感到奇怪,还是收了人。柳婆子把事儿办好了,也就回转厨房。 此时还不到伺候晚饭的时候,厨房里的人都在那歇着,王婆子却拿着个簸箕,在那捡豆,柳婆子走上前笑着道:“嫂子这是在捡佛豆呢?” “什么捡佛豆,你啊,就是来吓我。”王婆子把簸箕往一边放了放,对柳婆子道:“二奶奶那边,没说什么吧?” “二奶奶那边倒没说什么,不过我瞧着夏果姑娘,似乎是被二奶奶训斥了。”柳婆子的话让王婆子长叹一声:“你说,这夏果姑娘,会不会来寻我们的麻烦。” “我的嫂子,你担心什么呢,这事儿都过去了,只是厨房少了这么两个人,这大大小小的事儿,难免要我们多做一些了。”柳婆子抱怨着,王婆子又长叹一声:“多做也好,少做也罢,最后不都是我来担着。” “您是这厨房的管事,要我说,罢了罢了,还是不说了。”柳婆子的手摆了摆,就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回去歇会儿。” “我们在这厨房里面,就跟姐妹似得,到底什么话,你竟然不敢说?”见柳婆子这样做作,王婆子急忙叫住她,柳婆子要的就是这句,于是凑到王婆子身边,唧唧哝哝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说的王婆子的眉皱紧:“我那姐姐,真得这样说的?” “我说嫂子,别说你们这样结义的姐妹,就算是亲姐妹,也都有反目的。”柳婆子笑嘻嘻地说着,王婆子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这些事儿,我自然听说过,不过我和姐姐之间,也没有什么争执。” 有利益之争,才会吵架,王婆子管着厨房,黄嫂子管针线房,两边都不是一样的事儿,哪里有利益之争呢。柳婆子笑了笑,掩盖住眼中的算计,有利益之争的,是自己和王婆子啊,只是这些话,柳婆子自然不会说出来,只要一点点的,把那点嫌隙种下去,日子久了,自己就能成为这厨房的管事,而不是依旧居于王婆子之下。 因此柳婆子只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过就是说上那么几句,你们姐妹之间,情分自然是好的,你就当我喝多了酒,胡言乱语。” “我们也是姐妹,哪里就胡言乱语了。”王婆子也说了这样一句,接着就叹气:“倒是萱草,竟然有了这样好的一个去处。” “人的运气,是说不清楚的。”柳婆子并不着急,在这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自己才不会像夏果那样,看着一张聪明面容,还有陈觉蓉做靠山,竟然连挑拨离间都做不好,白白地挨了几巴掌。 柳婆子又和王婆子说些别的话,成为厨房管事,只是第一步,成为整个家里的管家娘子,那才风光呢,那可是走到外面,都会有人笑着哄着,一口一个大娘。 陈觉蓉午觉醒来,就见张玉竹坐在桌边看书,陈觉蓉不由笑了:“怎么也不唤醒我?” “进来时候,看到海棠春睡,若唤醒了你,岂不让这海棠凋谢了。”张玉竹调笑一句,陈觉蓉啐他一口:“你看书,到底看了些什么,和我说这些话。” “自然是看了些好的。”张玉竹顺势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揉捏一下才笑着说:“你送了个小厮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一听到这个小厮,陈觉蓉就叹气,张玉竹的眉皱了皱:“怎么,这个小厮人不好。” “不是这回事。”陈觉蓉把今儿的事儿细细说了,说完,张玉竹就捧着她的脸:“今儿委屈你了。” 第72章夫妻 “我就在想,婆婆要因为这件事不理睬我,我可怎么办?”陈觉蓉委屈地说着,张玉竹笑了:“娘不会往心里去。” “话是这样说,但……”陈觉蓉索性趴在丈夫腿上:“我晓得你的心事,我是你的妻子,自然也要帮着你。” “这件事要怪,还要怪你不把这事儿和我说清楚。”张玉竹抚摸着妻子的脸,陈觉蓉仰头:“婆婆不是成日说,家和万事兴啊。” “家和万事兴,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家,什么样的事儿。”张玉竹低头看着陈觉蓉轻声说着,陈觉蓉听出丈夫话中的意思,抬头和丈夫四目相视:“我在娘家的时候,曾经听过哥哥说过几句,但总不好仔细问问,这会儿,我们成亲也这么多天了,你也该仔细和我说了。” 张玉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陈觉蓉的脸,但并没有回答陈觉蓉的问题,陈觉蓉晓得丈夫这会儿在想事儿,因此陈觉蓉什么都没说,只是依旧看着丈夫。 过了好一会儿,张玉竹才轻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做主的人。”听到张玉竹这句话,陈觉蓉笑了:“只能有一个做主的人,那你,想做主吗?” 张玉竹的眸色变得深了些,接着张玉竹就笑了:“那你呢?” “我自然想要做主,而且,不是做我们这个院子里面的主。”陈觉蓉直起身,眼中似乎有火在烧:“我性子好强,所以娘寻了又寻,才给我寻了这么一门亲事,说我和秦大姑娘是好友,以后做了妯娌,我也会服气她,可是偏生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怎能让一个庶出的女人,压在我的头上。” “嘘!”张玉竹的手指放在唇中间,示意陈觉蓉不要这样说话,陈觉蓉瞪了丈夫一眼:“我偏要说。” “我晓得你们陈家的规矩,那我应你,以后再也没有异出之子。”张玉竹的话让陈觉蓉笑了:“若外面人说我凶悍不许你纳妾,那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不过是我担了个怕婆的名声罢了。”张玉竹说完就对陈觉蓉道:“况且,我这也算,和岳父……” “不许说下去。”陈觉蓉的眉挑起,张玉竹笑了:“是,是,我不说就是。” “其实,我娘她,”陈觉蓉觉得喉中哽咽,虽说陈府之中,庶出的孩子都没有了身影,但陈觉蓉晓得,自己的娘还是会气恼,气恼自己的父亲有妾室通房。 能拦住不让那些人的孩子被承认,已经是娘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而丈夫方才说的也是没有异出之子,却没有说,不纳妾。 张玉竹只把陈觉蓉的手握紧一些,这些话,要哄一个女子还是轻易得很,现在张玉竹最要紧的是自己这边一点事儿都不能出,但张青竹那边,最好频频出事,才能让张青竹没有精力关心外面的事儿。 因此张玉竹的声音变得更柔了:“我们才是夫妻,才是一心一意的。” 是的,夫妻才是一心一意的,至于别人,那不过都是些过客。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偎依进丈夫怀中。 “二爷和二奶奶真是恩爱。”春草看着那垂下的门帘,轻声说了一句,夏果只嗯了一声,春草听不出夏果这一声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心绪,只又看了夏果一眼:“其实,我见二爷的有几个小厮,也还不错的。” 丫鬟配小厮,以后做个管家娘子,日子还是很不错的。夏果白了春草一眼:“我可不愿意我的孩子,还是奴才秧子。” “那就往外头聘去。”春草在那想着主意,夏果又叹了口气:“外头聘去,你晓得外头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若嫁了个伙计还好,若嫁了别的,光那一身臭汗,闻一下就想呕出来。” 再说了,外头聘去,凡百事情都要自己动手,洗衣做饭扫地,甚至连衣衫都要自己动手做,夏果伸出手,看着自己那双白皙的手,在陈觉蓉身边做大丫鬟,只用做些细巧的活,做个针线,也不过就是绣些荷包香囊,哪里就要做那些粗活了。 春草看着夏果的手,那水葱一样细嫩的手,自然是和那些粗使的婆子的手不一样。既不愿意外头聘去,也不愿意嫁小厮,那只有留在主人身边,等着被主人收房。春草想起在陈家听过的那些事,不由打了个寒颤,旁的不说,就说那些没有生下来或者侥幸生下来的孩子,怎么没的,去了何处,无人敢问,也没人会为他们出头。毕竟,那都是主人们的命令。 陈觉蓉可是陈太太精心养出来的,做娘的容不下庶出的儿女,那做女儿的,难道就能容得下了? 风吹着帘子,婉宁放下手中的书,上前打算关上窗子,杏儿急忙上前:“大奶奶,您唤我们就是,哪有您亲自来关窗的。”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连窗子都不能自己关了。”婉宁说话时候已经把窗子关上,梨儿从外面跑了进来,满面笑嘻嘻:“大奶奶,厨房那边,果真送了两个人去二奶奶屋里,我就悄悄地跟去听了听,听到厨房的王婆子在那发愁,说本来人手就刚刚够,这会儿二奶奶还要走了两个,到时候可怎么办。” “难怪你这么半天都不见人,原来是跑去偷听去了。”杏儿伸手戳梨儿的额头一下,梨儿还是笑吟吟地:“我这不就是想着,还要回来伺候大奶奶,不然我还要去继续听呢。” “你啊!”婉宁摇头,梨儿凑到婉宁身边:“我呢,是想去针线房听听,看那个黄嫂子,又要撺掇什么人来和大奶奶您做对。” “要照你这样说,王婆子去婆婆面前嚷,也是被人撺掇了?”婉宁笑着问,梨儿给婉宁倒了杯茶:“自然是的,她管着厨房,厨房一天多少人,该多少银子,她自己清清楚楚,竟然还想让大奶奶您背黑锅,难道您还在意那一两银子一吊钱?” “你也慢些说话,我担心你喘不过来气。”杏儿在一边揶揄着,梨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就是你,又在这使坏。” 第73章琢磨 “这么热闹?”门口突然传来张青竹的声音,婉宁看着张青竹扶着门站在那里,急忙走上前去扶他进来:“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原本小厮把我放在门前,我听着里面这么热闹,就让他们把我抬进来,然后自己扶着椅子走上来。”说着张青竹就笑了:“我可都听说了,大奶奶,好威风啊。” “你都听说了什么?”婉宁先是反问,接着婉宁的脸就红了:“什么好威风啊,不过就是婆婆明察秋毫。” “也要你自己不慌不忙。”张青竹坐下,接过婉宁递过来的茶才笑着道:“若是你慌乱了,那就真成了贪别人的银子了。” 说到贪别人的银子这句,张青竹的眉微微皱了下,张家的家教和别人家有些不一样,许是因为张尚书在发迹之前,还是过了几年穷日子,而张太太嫁过来后持家有道。因此对家里的孩子们并没有那种不许他们提钱的想法,而是会告诉他们,每个人每个月的月钱,该怎么花,别看张青竹原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他那些月钱有多少,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清清楚楚。 而张尚书也没有阻止张太太这样教孩子,毕竟男人们出仕也是要和银子打交道,如果不晓得这银子从什么地方来,怎么来的,那容易被人算计。 婉宁嫁过来这几个月,也晓得张家这点和别人家不同,于是婉宁也就笑着道:“原来你还担心这个。” “传出去,总是不好,况且,”张青竹话没说完,那眉皱得越发紧了。 “况且,这些下人们,既然投身来此,也是想要吃饱穿暖。”婉宁把张青竹没有说完的话给说完了。张青竹不由笑了:“原来你都晓得。” “我怎么会不晓得呢。”婉宁轻声道:“我姨娘原先就说过,若不是为了吃饱穿暖,又怎么甘心做个妾呢。”婉宁没有见过宋姨娘的父母,尽管宋姨娘的父母才是婉宁血缘上的外祖父母,但婉宁所知道的外祖父母,舅舅家,都是秦太太的娘家人。而秦太太的娘家人,对婉宁这些庶出的外甥,自然也不会太亲热,不过就是人来了,行个礼说上几句话就散了。 婉宁不晓得宋姨娘究竟为了什么才来做妾,只能感觉到宋姨娘话中,常常出现的不甘心。不受宠,或许也是因为,宋姨娘不愿意去争宠。就像这府内的周姨娘一样,平静地生活在这府内。 张青竹握住了妻子的手,婉宁已经笑了:“我不是自己是庶出,就觉得难受。横竖不管嫡出庶出,做了女子,就只能嫁给一个男人,然后过了这辈子。” “那你嫁给我,会不会觉得……”张青竹脱口问出,却在将要问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闭口不言。 婉宁晓得张青竹想要问的,是嫁给了他,会不会后悔,或者觉得不甘心。 婉宁看着张青竹,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摇头:“其实,嫁给什么样的人,由不得我自己。” 说完,婉宁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说的有些不对,但要再改,婉宁又不愿意改了,于是婉宁低头,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很紧,却很快放开,在放开的瞬间,婉宁感到张青竹的手心全是汗,原来张青竹也会紧张,甚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张青竹的紧张是能看得出来的。 “但是不管嫁给谁,我姨娘说,人都要好好地过了这辈子。”婉宁把后面的话说完,张青竹觉得自己手心的汗更多了,张青竹揉着自己的手指头,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张青竹才对婉宁道:“是吗?” “但我这会儿想了想,又觉得,嫁给你,也不差。”婉宁这句话让张青竹的心都提了起来,他看着婉宁,眼睛瞪得大大的,张青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情绪会被婉宁的几句话给引起来,甚至于张青竹不晓得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婉宁看出了张青竹的紧张,她伸手握住了张青竹的手,张青竹想把手从婉宁的手心挣脱,但婉宁握得很紧,接着张青竹听到婉宁轻声道:“我原先总担心你迁怒我,毕竟你的腿,确实和原先不一样。” 张青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那双原本矫健的,而现在只能依靠外力才能移动的双腿。张青竹眼神黯然:“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无法接受,甚至也迁怒了几个人。”而打击是接踵而至的,秦家的反悔,虽说不是退婚,但这比退婚又好不了多少。 而这样的事情,张家也只有同意,毕竟一个摔断了腿不能入仕的人,想要娶到差不多人家的女儿就变得难了,再往下寻,张尚书也不愿意。换一个人对张家来说,也是能接受的。至于张青竹能不能接受,从来不在众人考虑之中。 “嫁过来那一晚,我很害怕。”婉宁坦然地说着,那样的洞房夜,是婉宁所没想过的,冰冷的地板,不愿意搭理自己的丈夫,还有婆子们把门锁上,不让张青竹离开。 “对不住。”张青竹轻声说着,婉宁也笑了:“你确实对不住我,还有在书房里,你竟然,竟然那样说我。”婉宁的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张青竹有些想戳一下那腮帮子,看看婉宁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想到婉宁只怕会越发气恼,张青竹只能把这想法给压住,对婉宁道:“是,那天,那天,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说。” 或许是吴公子的挑衅,又或许是因为别的,让张青竹想要狂喊嘶吼,却什么都不能做,而婉宁的到来,让张青竹有了个发泄的出口。 “我着实不晓得该怎样对你了。温柔也好,愤怒也罢,甚至不让你吃饭,似乎都毫无作用。”婉宁的脸上浮现困惑,而这样的困惑,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张青竹觉得自己之前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妻子呢?妻子是个这样好的人,从来都不多话,一个人孤零零地嫁了过来,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却这样对她。 第74章道歉 “我对……”张青竹又想说对不住了,婉宁伸手捂住他的嘴:“你的对不住说太多了,后来我想,姨娘说过,身边来了一个丫鬟,刚开始服侍,都不晓得要怎么服侍我,更何况是嫁了一个丈夫呢,所以我就仔细琢磨,琢磨。” 说到琢磨,婉宁又叹气了,那段时日,确实不好受,而在琢磨的时候,日子却在过,下人们的敷衍,杏儿她们的举步维艰,再到,婉宁的叹气声更大了,张青竹看着婉宁,怎么就忘了呢,妻子年纪还很小,她比自己小了三岁,在娘家也不是那样受重视被宠爱的姑娘,自己怎么能这样欺负她呢? “我那时候,确实是在欺负你。”张青竹轻声说着,说完,张青竹的眉就皱紧:“那时候,我,所以,你的火,发得很对。” “原来你到今儿才晓得,你那时候在欺负我。”婉宁的唇不由撅起,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紧:“是,我从来没有,没有欺负别人的感觉。” “但人和人是不一样啊。”婉宁轻声说,张青竹点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或许,自己的有些做法,在别人看来,就是欺负了他们。如同父亲对待自己和弟弟的态度。想到自己的弟弟,张青竹的眉就又皱了起来,如果不是父亲这样区别对待,甚至于暗中让自己和弟弟较量,或许自己和弟弟之间,也会兄友弟恭,而不是现在这样,看起来太太平平,但是内里却是汹涌澎湃。 “有些事,许是我做错了。”张青竹想到文山先生对自己说过的话,年轻人有锐气固然好,但有些时候,锐气也要看是对谁,若是一家子,那这锐气只会伤人。当时的张青竹是不以为然的,锐气会伤人,自然是因为那人软弱,若是强者,这锐气怎么会伤人?反而让人变得更好。 婉宁不晓得张青竹心中在想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人晓得自己做错,本就是件难事,而更难得,是认错改过。” “我想去寻下二弟。”张青竹很想立即去寻张玉竹,婉宁觉得张青竹这句话有些突然,但还是点头:“那我让人准备竹椅。” “不用了,你陪我去就好。”张青竹说着就扶着桌子站起身,既然张青竹想立即去,那婉宁也就飞快地收拾了下,扶着张青竹往外走,两边院子离得并不远,婉宁他们从这边院子走出去,张玉竹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张玉竹正在看着陈觉蓉梳头,听到夏果进来禀告,说张青竹要来,张玉竹愣了下:“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做哥哥的,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出去迎接。”陈觉蓉推丈夫一下,张玉竹也就整理下衣衫,和陈觉蓉走了出来,二人还没走下台阶,就看到婉宁扶着张青竹走了进来。 “大哥大嫂怎么来了。”张玉竹面上笑若春风,上前对张青竹行礼,张青竹伸手扶住张玉竹:“我和你大嫂在屋里说话,想起我们兄弟小的时候,不由感慨万分,又想起这么些日子,我都没有来过你这里,因此就和你大嫂说了,过来看看你。” “大哥太客气了,怎么说也是该我这个做兄弟的却给大哥请安。”张玉竹说话时候,也就扶住了张青竹,张青竹看着自己的弟弟,那声对不住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和张玉竹往屋里走去。 前面他们兄弟在说话,后面婉宁和陈觉蓉就真不晓得该怎么说话了。 还是陈觉蓉笑着道:“大嫂今儿来了,也快晚饭时候了,不如我让人和厨房说,大哥大嫂的晚饭,也送到这边来。” “再着人送来一壶酒。”婉宁想了想就笑着道:“他们两个,只怕要喝杯酒。” 陈觉蓉去吩咐了,也就走进屋子,说来这间屋子,婉宁还是陈觉蓉成亲那日进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那些新婚的摆设已经撤去一些,剩下的多是平常所用的摆设,而从这些动用的东西来看,陈觉蓉的屋子比婉宁的屋子要华丽多了。 张玉竹已经把张青竹扶了坐下,正在那倒茶给张青竹,夏果见状急忙上前倒茶,张玉竹也就坐在张青竹身边:“大哥想起了小时候的什么事儿。” “我想起了你开蒙那日。”张青竹沉吟一下,说了这样一句,张玉竹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接着张玉竹就笑着道:“算来,都有十年了吧。” “十多年了,那时候我已经在读……”张青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没有说下去,张玉竹开蒙也是张尚书亲自教的,张青竹比张玉竹早一年开蒙,开蒙之后,张青竹读书飞快,这让张尚书感到欣慰的同时,就对张玉竹也多了几分指望,指望两个儿子都一样聪明,到时候双双中了进士,那该多么好。 谁晓得张玉竹虽然聪明,却远不如张青竹,当张青竹都能写一篇很好的文的时候,张玉竹还在那和诗经做斗争,这让张尚书格外不满意。 对张玉竹来说,童年的快乐记忆,就停留在开蒙时候,开蒙之后,张玉竹就不快乐了,那时候不是父亲的责骂,就是哥哥的出色。 这样巨大的阴影,要到了张青竹摔断了腿,太医说,张青竹再也无法站起来,张玉竹才觉得阴影散去,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说,看看你哥哥,他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写出的文章,已经是全京城都在称赞的了。 现在,提起开蒙,张玉竹恨不得大声质问哥哥,你也晓得那件事吗?你可晓得,我为了开蒙这件事,承受了多少痛苦。但张玉竹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笑着道:“是,那日,我们还没有搬进京城来,在父亲的那个小书房,那么好的宣纸,那么好的笔,都被我糟蹋了。” “是我对不住你。”张青竹终于把这句话给说出口,但张玉竹听着这迟来的抱歉,却只笑了笑:“哥哥总是这样,对我很好。” 第75章欢饮 “我是你的哥哥啊。”张青竹没有听出张玉竹的话外之音,如释重负地说着,而张玉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不去质问哥哥,凭什么他毫不在意,凭什么他可以这样,这样说话。 他们兄弟二人都没有说话,陈觉蓉和婉宁相对而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春草领着萱草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春草恭敬地道:“二奶奶,晚饭来了。” “就把晚饭摆上吧。”陈觉蓉吩咐着,春草带着萱草在那布设碗筷,杏儿也上前帮忙,杏儿不由好奇地看向萱草,这个之前还在厨房打杂的小丫头,这会儿就来到陈觉蓉身边服侍,一时竟然不晓得,她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姐姐看着我做什么?”萱草惊讶地问,杏儿急忙笑着道:“我之前没有见过你,今儿既然见了,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夏果姐姐也是这样说呢。”萱草笑吟吟地说着,又从食盒之中拿出一瓶酒来:“王嫂子说,这酒是江南来的,要热着喝呢。” “早就准备下热酒的壶了,难道我们还不晓得。”夏果已经端着热酒的壶走过来,在这伺候几天,萱草也晓得夏果和春草不一样,于是萱草只笑了笑,就去帮着春草。 “二奶奶,晚饭摆好了。”这边都布设好了,春草这才上前禀告,陈觉蓉这才笑着对张玉竹道:“二爷,晚饭已经好了。” “我们兄弟要多说说话,劳烦二弟妹了。”张青竹对陈觉蓉笑着说,陈觉蓉也笑了:“大哥太客气了,哪里就用上劳烦二字。”说话时候,婉宁已经把张青竹扶了起来,往饭桌走去。 张玉竹面上带着笑,但那眼神却十分凌厉,陈觉蓉扯一下丈夫的袖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瞧见大哥大嫂都坐下了?” 张玉竹伸手抹一把脸,让面上笑容变得越发灿烂,这才走到饭桌边坐下,陈觉蓉和婉宁还站在那里。张青竹已经对陈觉蓉道:“今儿也没有外人,二弟妹还请坐下。” 既然陈觉蓉坐下了,婉宁也就坐在张青竹身边,张青竹已经提起酒壶给张玉竹倒酒:“我们兄弟,已经许多日子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吃饭了。” “我晓得大哥十分忙碌,我做弟弟的,不如大哥。”张玉竹话中还是带着一些怨气,张青竹听出来了,对张玉竹笑着道:“好在,这些都过去了,你我兄弟……” 不等张青竹把话说完,张玉竹就端起酒杯往张青竹酒杯上碰去:“大哥说这话,太不把我当兄弟了,你我同胞,自当心往一起使才是。” 张玉竹这话说得张青竹心中热乎乎的,于是张青竹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张玉竹放下酒杯时候,还对张青竹笑着道:“我也常常对你弟妹说,在这家中,自然是要敬着大哥大嫂,要让大家都晓得,我们一家子,十分友爱。” 张青竹笑了:“何须别人说什么呢?我心中自然是有你这个兄弟的。”说完张青竹又端起酒杯,却看到婉宁也悄悄地把酒杯放到唇边,张青竹急忙对婉宁道:“你不许喝酒。” “怎么大哥不让大嫂喝酒?”陈觉蓉只觉得坐在这里气闷得很,但又不好说自己掉头就走,于是陈觉蓉笑吟吟地问,婉宁也皱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就不让我喝酒了,明明那天,我喝了酒就睡去了。” 张青竹听到婉宁这话,差点笑了出来,杏儿已经笑吟吟地上前,把婉宁的酒杯换成茶杯:“大奶奶,您啊,还是先喝茶吧,这酒就放在那儿,您别碰了。” 婉宁不能喝酒,难道说?陈觉蓉不由往婉宁的小腹看去,张玉竹和陈觉蓉也是一样心肠,但张玉竹自然不能盯着婉宁的小腹去看,只扫了一眼抬头时候就和陈觉蓉的眼对上了,夫妻二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算计,接着陈觉蓉就道:“既然大嫂不能喝酒,那就别喝了。来,给大嫂打碗汤来。” 夏果上前为婉宁布菜,在夏果看来,恨不得把那热腾腾的汤倒在婉宁手上,但夏果也晓得,这样做了,轻则被撵出去,重则只怕命都没了。因此夏果只能给婉宁打了碗汤,还故意细声细气地道:“大奶奶请用。” “夏果和原先也不一样了。”婉宁笑着对陈觉蓉说,陈觉蓉当然晓得婉宁这话说得是什么,于是陈觉蓉也笑了:“那时候刚跟过来,也不晓得这府里的规矩有什么不一样,现在她来了这么些日子,也晓得了规矩有什么不一样,自然和原先不一样。” 陈觉蓉和婉宁在那说着话,张青竹和张玉竹兄弟二人也在那说话,张青竹是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和弟弟之间,真得再无嫌隙,而张玉竹是满心愤恨,晓得自己和兄长之间,嫌隙是越来越大,二人心肠两样,那酒却喝得不少,那桌上的菜没动多少,这酒却早就已经喝光了。 “这酒都没了。”张青竹提起酒壶,那壶中却倒不出酒来,张青竹不由感慨地说:“再让人拿一壶来。” “酒要恰到好处,不要太多。”张玉竹阻止张青竹,张青竹听着张玉竹的话就笑了:“好,说得好,你我弟兄,本就该如此,该如此……” 该如此什么呢?张青竹话没有说完,张玉竹借着那酒意,看着张青竹道:“哥哥以后可一定要帮我。” “我的腿,”张青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张玉竹已经灿然一笑:“哥哥的腿虽然摔断了,但那些学识没有忘记,文山先生那里,对哥哥的赞扬也没有变,哥哥何必妄自菲薄。” “你真得这样想吗?”张玉竹看着自己弟弟,问出的话听在张玉竹耳中,却带着试探,而张玉竹已经笑了:“我自然是这样想,我不这样想,我怎么想呢?大哥,你是我的大哥啊。” 第76章偏心 说着,张玉竹就想去扯张青竹的手,但那手只在半空中,就垂了下去,接着张玉竹就趴在桌上:“大哥或许记不得了,我却还记得,大哥当初对我,是那样的好。” 是吗?张青竹低头看向弟弟,陈觉蓉已经轻声道:“看来,二爷已经醉了。” “既然醉了,那我们就回去吧。”张青竹说着就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婉宁见状上前搀扶,张玉竹却伸手去拉张青竹的袖子:“大哥别走。” “我们就在这,不会走太远。”张青竹轻声对弟弟说着,张玉竹的手已经垂下,接着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春草,替我送送大爷大奶奶。”陈觉蓉吩咐着,春草应是,上前挑起帘子,张青竹回头对陈觉蓉道:“辛苦二弟妹了。”陈觉蓉面上笑容没有变,看着张青竹夫妻走出去,陈觉蓉回头,见张玉竹依旧趴在那里。陈觉蓉对夏果道:“去厨房要些醒酒汤来。” 夏果应是,张玉竹已经坐起身:“不用醒酒汤了,我并没有醉。”陈觉蓉诧异地看向丈夫,见丈夫双眼清明,确实没有醉,陈觉蓉这才笑着道:“你既没有醉,方才为何如此?” “不如此,怎么取信大哥呢?”张玉竹端起酒杯,看到酒杯里面空空的就把酒杯放下,陈觉蓉伸手戳他额头一下:“原来如此,还吓到我了,生怕你真得喝醉了。” “真得喝醉了,那就你服侍我。”张玉竹伸手就把陈觉蓉搂在怀中,陈觉蓉啐他一口,靠在他怀中笑着道:“那你想要他做什么呢?” “文山先生很看重大哥,而文山先生,可称白衣卿相。”张玉竹的话让陈觉蓉的眉挑起:“不是说,你和吴公子关系很好吗?” “吴公子是恨不得大哥去死,而我呢,是要他能为我所用。”张玉竹的眼神冰冷,只有这样,才能消得了自己心中之气,才华不够,那可以去借,去用。 “原来如此。”陈觉蓉笑了,张玉竹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一些:“你呢,就要在这家里,让大哥无暇顾及外面,这样的话,他的才学才能为我所用。” “知道,你我夫妻一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张玉竹看着外面,唇边笑容带上一丝冷漠,自己会证明给父亲看,在这世上,才华并不是最要紧的。 春草送张青竹和婉宁二人来到院子门口,婉宁就已经停下脚步:“不过几步路,你不用再送了。” “大爷大奶奶慢走。”春草给婉宁行礼,婉宁对春草笑了笑,就扶着张青竹往前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春桃带着个婆子走了过来,瞧见他们夫妻,春桃忙上前几步,对张青竹笑着道:“太太听说您和二爷在一起喝酒,命厨房做了醒酒汤,让我送过来。” “我倒没有醉,二弟醉了。”张青竹说着就打了个酒嗝,春桃不由掩口笑了:“大爷还说自己没有醉呢,只怕等走到家,就倒下了。” 张青竹不由面色赧然,春桃已经叫住准备进屋的春草:“你过来,这醒酒汤不少,去取个碗来,倒了醒酒汤给二爷送去。” 春草应是,快步往里面走去,张青竹已经摇头:“我和二弟,竟然还是头一次这样,这样喝酒。” 他们兄弟遇到应酬时候,也会在一起喝酒的,但那时候,有长辈在,往往都是应付,弟兄二人私下小酌,竟然还是头一次。张青竹无比感慨,春桃已经笑了:“难怪大爷二爷今儿都高兴,都喝多了。” 春草已经端着碗出来,春桃把醒酒汤打了一些给春草,就对春草笑着道:“你去和二爷二奶奶说,就说我先送大爷大奶奶回去,就不去和二爷二奶奶请安了。” “是!”春草恭敬应是,也就转身离去,婉宁也对春桃道:“姐姐不用送我们回去了,还请姐姐回去和婆婆说,大爷已经喝过醒酒汤了,这会儿好着呢。” “送大爷大奶奶回去,也是顺路的事儿。”春桃笑吟吟地说着,伸手过来搀扶张青竹,婉宁也就任由春桃接手搀扶,说笑着往自己院子走去。 春草端着醒酒汤走进屋子:“这是太太吩咐送来的醒酒汤。” “我娘的心思,我明白,但是,太迟了。”宋玉竹淡淡地说了一句,陈觉蓉已经对春草笑着道:“谁送来的醒酒汤?” “春桃姐姐送来的,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大爷大奶奶,春桃姐姐还说,就不来和二爷二奶奶请安了,先送大爷大奶奶回去。”春草的话让张玉竹笑了:“你瞧,我娘的心,总是偏着的。” “这话你可不能到外面说。”陈觉蓉拍丈夫一下,就对春草道:“把醒酒汤放下吧,你们收拾收拾,也该睡了。” 春草被张玉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但既然陈觉蓉吩咐要收拾睡觉,那春草也只有应是,伺候他们歇下。 春桃把婉宁夫妻送回去,也就回转上房,那时候张太太还没有歇下,只是围着一块毯子靠在床头,瞧见春桃走进来,张太太就看向春桃,春桃笑着道:“我瞧大爷二爷这会儿很好,太太您就放心吧。” “真得很好?”张太太不相信地又问一句,春桃笑了:“自然很好,太太,不管怎么说,大爷二爷是同胞兄弟,和别人家的情形不一样。” “同胞兄弟又如何呢?”张太太轻叹一声,十根手指伸出来有长有短,爹娘要偏心起来,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而张太太自问对几个孩子都没偏向,但等张太太发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力弥补。 “我瞧大爷二爷大奶奶人都很好,只有二奶奶……”春桃的话并没说完,就看向张太太,张太太摆了摆手:“我晓得你要说什么,罢了,这事儿,也不能说她家做错了。” “人有偏心,难免的。”春桃晓得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张太太定会发愁,到时候发愁的睡不着觉,也是下人们为难。于是春桃扶着张太太躺下:“这会儿,大爷二爷都成亲了,两位奶奶也很能干,太太您啊,就安安心心地,置办大姑娘的嫁妆。” 第77章怀疑 张太太听着春桃的话,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春桃见张太太歇下了,给她盖好被子,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听到张太太轻声道:“老爷回来了吗?” “老爷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二门上来回,说老爷今晚歇在书房,就不进来了。”春桃有些惊讶,张太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问起张尚书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歇在哪里的事儿了。 张太太嗯了一声,就在方才,张太太突然想到,有些话是该和丈夫商议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和身边服侍的人说一说。但丈夫,似乎已经很多年了,自己和丈夫之间,相敬如宾,他给自己足够的敬重,至于别的,就没有了。 春桃侧耳轻叹,想听听张太太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没有听到张太太的吩咐,春桃也就放下帐子,来到外屋,那里有张床,是守夜的人睡的,以备主人呼唤,随时侍奉。 张太太听着外面都安静下来,知道自己该闭眼睡去,明日起来之后,就和平常一样,众人前来伺候问安,再听一听儿媳们对管家这件事的回禀,女儿也会来自己身边,逗自己说笑。身为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是抽中了上上签,但为什么,心里会突然掠过一丝伤悲? 张太太把被子裹紧一些,不要再想了,这样的念头就不该出现。这一晚,张青竹兄弟二人在一起饮酒说话的事儿,也传到了张尚书耳中,张尚书听完那眉头就皱了皱:“他们兄弟,确实是这样吗?” “老爷,这也是难得的,原先……”管家的话说了一半,就伸手捂住嘴,张尚书晓得管家要说什么,摆了摆手道:“其实,我也是为了我们家好。” “是,是,老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管家是张府为数不多的在张尚书发迹之前就在张家服侍的下人,张尚书听到管家这话,看了他一眼就道:“你心里面在埋怨我呢,以为我没听出来?” “您一手让张家有了今日,小的哪敢埋怨您啊。”管家的语气还是这样平静,张尚书的眉却已经皱紧:“罢了,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说这样的话了,下去吧。” “老爷,虽然您不爱听,但小的还是要说,家和万事兴。”管家虽然行礼准备下去,但话却还是一点都不少,张尚书瞪了他一眼,管家也就退下,等管家走了,张尚书打开写了一半的奏折,准备继续写下去,但提笔在手,却觉得怎么都写不下去,真是自己错了吗?但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官场之中沉浮,逃过数次明枪暗箭,靠的就是机警,早早地让儿子们晓得,这世间的事儿,多留心一些,难道不对吗? 张尚书定了定心神,又继续写起奏折来,自己教儿子们的不会错,若他们竟然兄弟阋墙,那自然是他们学得不好,而不是自己教得不对。 这一夜,各人有各人的念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当太阳升起,婉宁先送张青竹去书房,又转去张太太的上房请安,在上房门口,遇到了同样去请安的陈觉蓉,婉宁先对陈觉蓉打招呼:“二婶婶好。” 陈觉蓉的眼先看向婉宁的小腹,接着陈觉蓉才笑着道:“大嫂今儿来得晚了些。” “我先送大爷去了书房。”婉宁的话让陈觉蓉又瞧向她:“大哥大嫂十分恩爱,真是一家子的福气。”这话怎么听起来怪里怪气的,婉宁的眉微微一皱,而春桃已经掀起帘子,对她们笑着道:“大奶奶二奶奶来了。” 婉宁也没有再去细究陈觉蓉话中的古怪,低头走了进去,陈觉蓉看着婉宁的背影,对夏果轻声道:“昨儿和你说的,你别忘记。” 夏果应是,看着陈觉蓉走了进去,今儿陪婉宁来请安的是梨儿,她和往常一样,站在外面等候着婉宁出来,夏果平常是不大乐意搭理梨儿的,今儿却走到梨儿身边,笑吟吟地问道:“今儿怎么不见杏儿。” “我们两个是轮流着陪大奶奶出来,二奶奶那边也是这样,难道你还不晓得吗?”尽管夏果今儿态度不错,但梨儿的话还是夹枪带棒的,夏果听到梨儿这样说,顿时就想发火了,但想到陈觉蓉的叮嘱,于是夏果面上带着笑:“我们原本就是相识,我想起原先的事儿,也觉得有些事儿我做得太不妥了,还想着,要和你道歉呢。” 真是稀奇,梨儿看向夏果,怎么也不明白,就这么一晚上,夏果的态度就变成这样了,实在太古怪了,想到这,梨儿也只露出一丝笑:“原来你还记得啊,我原本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这句话就跟往夏果面上打了一巴掌差不多,夏果恨不得去掐梨儿的脖子,指责梨儿竟然对自己这样,夏果只能忍了又忍,伸手去扯梨儿的袖子:“我们都是服侍主人的,原先我争强好胜,总觉得自己要比别人强,但这会儿仔细想了,不过都是奴才命,我再争强好胜,也不过如此。” 这几句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梨儿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听到夏果这几句话,不由动容,还轻叹了声。 夏果在一边察言观色,又见梨儿并没有甩开自己的手,于是夏果改扯为拉:“这会儿,我们在一个家里面了,那些事儿,我想想都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好妹妹,你就原谅我吧。” 梨儿刚想回答,就见上房门帘动了,于是梨儿对夏果做了个手势,夏果也晓得只怕是主人们要出来了,果真边上的婆子打着帘子,婉宁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奶奶!”梨儿上前迎接,夏果不由有些气闷,要是再出来晚一会儿,那自己就能哄的梨儿原谅自己了,但夏果也不气馁,毕竟这只是开始,只要自己和梨儿多说说话,用不了多久,梨儿就会和自己亲亲热热的。 而婉宁看了眼夏果,心里着实奇怪,今儿夏果怎么对梨儿这样和颜悦色,并不像前些日子一样,夏果见到自己这边的丫鬟,就像她们欠了她多少银子似得。 第78章试探 陈觉蓉也跟着出来,夏果见到陈觉蓉出来,急忙上前去迎接陈觉蓉,而此时婉宁主仆已经离开,陈觉蓉扶上夏果的手:“怎么,问出来没有?” “还没来得及问,大奶奶就出来了。”陈觉蓉听到夏果的话,眉微微一皱就道:“不着急,让厨房中午给那边送山楂饮去。”夏果只啊了一声,接着就了然地笑了,山楂饮,孕妇是不能喝的。 每到夏日,厨房都会准备解暑的汤饮,每房都会来取,杏儿服侍婉宁用过午饭,送食盒时候也就顺便去取汤饮,谁知一打开那木桶,看着里面的山楂饮,杏儿的眉不由皱了皱:“怎么今儿是山楂饮?” “杏儿姑娘,厨房里的绿豆恰好没了,就做了山楂饮,横竖都是解暑的。”柳婆子笑吟吟地说着,杏儿的眉皱了皱,四处看看,还是没有看到绿豆,想了半日,杏儿也就让她们舀一些:“我们大奶奶向来不爱喝这个,罢了,先送回去。” 柳婆子已经舀了山楂饮,还往里面放了冰块:“这个也是用冰糖熬的,一样解暑呢。”杏儿只嗯了一声,也就匆匆离开,见杏儿走了,柳这才对身边的人道:“你们说,大奶奶是不是真的有喜了?” “甭管有没有喜,厨房里面向来是不做这个的。”有个婆子手中端着山楂饮在喝,眉头也皱得很紧。这厨房干系重大,有些东西就不做了,比如说山楂桃花这些,厨房虽然有,却不常做,更不用说夏日解暑的汤饮用山楂饮了,这要万一有个女主人有了身孕自己还不晓得,喝了山楂饮出了事儿,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厨房。 “这是二奶奶吩咐的,也亏得我们王嫂子想了主意,说今儿没有绿豆了,催着采买的人赶紧去买。”柳婆子叹了口气,似乎是为王婆子说话,但在喝山楂饮的那个婆子听来,似乎不是这样,于是这婆子就看向柳婆子:“你是不是晓得了什么,快和我说。” “晓得什么啊!”柳婆子话刚说完,见夏果走了进来,于是柳婆子就迎上前:“夏果姑娘来了?这是二奶奶那边的。” 夏果打开食盒,见里面是百合梨汤,夏果笑着盖上了食盒:“好,好,也不枉二奶奶疼你们一场。” “还要夏果姑娘多在二奶奶跟前说说我们的好话。”柳婆子把食盒送到夏果手上,就悄声道:“这厨房里,少了两个人,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这事儿,二奶奶在心里面记得呢。”夏果提着食盒,看着柳婆子道:“不过,总要等到太太有空了,二奶奶和太太说了,才好在厨房添人呢。”说完,夏果凑到柳婆子耳边:“再说了,这添人就要添月钱,这月钱,可是大奶奶那边掌着的,要是大奶奶不愿意添了月钱,到时候,你们添了人也没有用啊。” 要添人而不添月钱,那就要从现在的月钱里面拿出一些分给新人。这怎么可以呢,柳婆子晓得夏果这话什么意思,于是柳婆子只能对夏果道:“是,是,晓得二奶奶疼我们,大奶奶这边,我们自然也会去求的。” 夏果见这番挑拨是非都说到了,也就提着食盒离开,等夏果走了,柳婆子就叹口气,这家里别看人没有那么多,但这上面主人的心思,一个比一个难猜。还不如原先两位奶奶还没进门的时候呢,全是张太太一个人做主,再把受宠的周姨娘服侍好了,就够了。 杏儿提着山楂饮回去,婉宁瞧了瞧那山楂饮就皱眉:“我不吃这个,吃了会肚子疼。” “我原本也想说,我们大奶奶吃不得这个,但又一想,只怕说这样的话会让人误会,索性也就提回来了。”婉宁听到杏儿这句话中的误会,先呆了一呆,接着就啐杏儿一口:“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要是奶奶有了身孕,就是大喜事。”杏儿笑吟吟地说着,梨儿听到杏儿这话,指着杏儿对婉宁笑着道:“大奶奶,这丫头果真是疯了,大奶奶给她几下子。” “梨儿,你替我给她几下子。”婉宁在那吩咐着,梨儿果真上前就要去打杏儿,杏儿急忙讨饶:“大奶奶,大奶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婉宁撑不住,也在那笑出声,外面已经传来春草的声音:“大奶奶在家吗?” 杏儿趁这个机会,飞奔着出去,春草手中拿着东西站在院子里,见杏儿飞奔出来,春草的眼不由眨了眨:“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春草,今儿你怎么来了?”杏儿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很有贴身丫鬟的派头的,也只一刹那,就站稳了身子,笑吟吟地和春草说着,春草笑着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送到杏儿跟前:“今儿早上,陈家那边送了些点心过来,二奶奶说不好独享,亲自带着点心去了太太那边,又吩咐我送些过来。” 既然是春草来送点心,杏儿也就请她进去,春草走了进来,见到那山楂饮还放在那里,于是春草笑着道:“这点心有些甜,陪山楂饮最好,不如我服侍大奶奶用些点心。” “不必了,我不吃山楂饮。”婉宁已经摆手说着,春草听到这话,不由看了看婉宁,但春草很快就收回眼神,笑着道:“既然大奶奶不吃山楂饮,那这点心配茶吃也好。” 婉宁往那匣子看了看,点心是菱粉糕这些,倒是京城不常见的苏式点心。 于是婉宁也笑着道:“这些江南点心,倒少见。” “大奶奶想来不记得了,我们就是江南那边的。”说着春草就笑了:“原先,二奶奶还在娘家时候,太太就常常说,等老爷退居林下就回到家乡,说江南春日很美。” 婉宁也笑了:“我倒忘了,两家能结亲,说的就是,都是一个地方的。”江南这边的人,就算到来京城做官,都喜欢和同乡结亲,以至于世代为亲,说起来都是几辈子的亲戚。 第79章认命? 张家和陈家虽说这一代才结亲,但论起家乡,两边的家乡相隔不过百里,越说越亲热,遂结了亲。至于秦家,并不是江南人士,婉宁只恍惚听说过,秦侍郎的家乡离京城很远,要个把月才能回到家乡,至于家乡在何方,宋姨娘没提过,婉宁也就不晓得。 而秦家能和张家结亲,除了秦侍郎是文山先生的同乡之外,昔日瑾宁在京城这些女子之中,也是头挑的,张家这才点头同意这门亲事。这些宋姨娘倒说过。 不过这样的话,婉宁自然不能在春草面前说出来,而春草也不由感慨地道:“说起来,只晓得是江南人,但都没有去过江南呢。” 春草是陈家的家生子,父母虽生在江南,但跟着陈老爷出来做官,春草出生在陈老爷的任所,只听父母说过江南的景致,没有回过家乡,也没有见过祖父母。 “这些点心,送给婆婆,婆婆定然十分欢喜。”婉宁收起思绪,对春草笑着说,春草应是,见婉宁碰都不碰那些山楂饮,也就服侍婉宁用过一块菱粉糕,告退离去。 杏儿送春草出去,等一回到房中,杏儿就皱眉道:“我见春草姐姐离开后,似乎变了神色,就往上房去了。” “随她去吧。”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对杏儿道:“说来,那些安排,不过枉做小人。”枉做小人这几个字让杏儿想细问问,婉宁已经拿起一块菱粉糕笑着道:“这倒好吃,你们也来尝尝。” 杏儿和梨儿各自尝了一口,梨儿口快就皱眉说:“奇怪,这家里,似乎不爱做江南点心呢。” 杏儿想阻止梨儿,婉宁已经道:“只怕是公公不爱吃。”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几个人在那瞎猜,此时上房之中,倒是一片和乐融融,张太太看着那菱粉糕就笑着道:“算着时日,也确实该吃这些了。” “我母亲说,家里新用了一个厨子,别的倒还普通,这一手苏式点心,做得那是出神入化。”陈觉蓉说着就夹了一块菱粉糕,送到张太太唇边,张太太咬了一口就笑了:“确实,做得很有滋味。这菱粉啊,比那藕粉糕可要难得多了。” “娘,这好吃吗?”若竹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张太太身边,张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啊,从没有回过家乡,所以不晓得,我们那时候想要吃这个,得多费心思。要一大清早,着人去采菱角回来,那菱角要不老不嫩,嫩的,就没有粉,老了的,那粉也不中吃,采了菱角回来,要剥掉壳。” 张太太感慨地说着,仿佛又看到少女时候的自己,那时候鼓捣一点吃食,也算是难得的消遣了,但常常会被母亲责备,说怎能如此贪嘴? 只是这菱粉糕,到了今日,尝在口中,那就是别一番滋味了。张太太想起往事,感慨颇深。 陈觉蓉只笑着说:“原来这菱粉糕,如此难得。” “也不是难得,只看有没有心了。”张太太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若竹已经坐起身,双手托腮,似乎在想什么,张太太点女儿的鼻子一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生在父亲任所,长在京城,以后出嫁了,先是在京城,等丈夫做官,又要跟着他去任所,思来想去,竟像浮萍一样,想要吃到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都成了一件难事。”若竹的话勾起张太太无限思绪,陈觉蓉却觉得气闷得很,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做什么?但陈觉蓉总算记得,自己还是张太太的儿媳妇,还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十分体贴,于是陈觉蓉轻轻地拍了拍若竹的肩:“妹妹担心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妹妹给我写信,说想要吃什么,到时候,我这个做嫂子的,就让人快马给你送去,好不好?” 这句话确实十分体贴,若竹一下就笑了,张太太嗔怪地对陈觉蓉道:“你也不怕把她宠坏了?做了人家媳妇,哪比得上在家里呢?” “妹妹这等乖巧,哪里就能宠坏了?”陈觉蓉口中敷衍着,心里却十分焦急,也不晓得春草回来了没有,有没有打听到消息,婉宁到底有没有身孕? 就在这时春草掀起帘子走了进来,陈觉蓉已经看到了春草,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张太太晓得春草进来,必定是要寻陈觉蓉的,于是张太太也笑着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们下去吧。” 陈觉蓉这才站起身,还去拉若竹的手:“妹妹,我们一起回去吧。” 若竹嗯了一声,也站起身往外走,张太太等到人都走了,才对苏嬷嬷意兴阑珊地说:“把这些点心送到周姨娘那边去,她爱吃这个。” “太太,您难道忘记了,周姨娘自从那一年,就再也不肯吃这些了。”苏嬷嬷在一边轻声说着,而张尚书也就下令,让厨房不要再做这些苏式点心。张太太淡淡一笑:“都过去好几年了,再大的坎儿也该迈过去了。” 苏嬷嬷垂下眼帘,收拾好了这些点心,亲自带着往小院送去。张太太瞧着苏嬷嬷的背影,那些过往像水一样从眼前掠过,这世上的坎儿,能迈过去就要迈过去,不然怎么过日子啊。 周姨娘见苏嬷嬷不说一句话打开匣子,低头往匣子里面一看,那神色就变了,接着周姨娘抬头看着苏嬷嬷:“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太太说,再大的坎儿,也该过去了。”苏嬷嬷站在那里,语气平静,周姨娘的眼泪顿时落下:“再大的坎儿,也该过去了,这就是我的命吗?” 周姨娘是个美人,这一落泪,顿时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感觉。苏嬷嬷却没有劝周姨娘,依旧垂手侍立:“姨奶奶,到了这会儿,还不愿认命吗?” “太太愿意认命,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周姨娘的声音已经哽咽了,苏嬷嬷听着她那近乎呜咽的声音,把匣子盖好:“那我就这样带回去。” 第80章添妆 说完苏嬷嬷就走了,周姨娘看着苏嬷嬷的背影,双手都是颤抖的,自己本不该是这样的命啊,到了这会儿,又怎么愿意认命? “姨娘!”兰竹的声音传来,周姨娘看向女儿,努力地想露出一个笑,但那笑却显得十分苍白,过了好一会儿,周姨娘才对女儿道:“没什么,我只是又有些不舒服了。” 在兰竹的记忆中,周姨娘常常不舒服,却不肯请医,也不愿意吃药,只是在屋子里一个人坐着,所以张尚书才吩咐了厨房,每晚要给周姨娘准备一盅燕窝,让周姨娘吃完了再歇下,好好保养。 “娘,我给你捶背。”兰竹乖巧地说着,走到周姨娘身后,周姨娘看着这个孩子,对女儿周姨娘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个孩子在腹中时候,周姨娘恨不得这孩子流掉,甚至想了许多主意,但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周姨娘看着这个孩子的眉眼口鼻,终究还是心软了。 苏嬷嬷把点心原样带了回去,张太太看了看匣子,什么都没说,只挥手示意苏嬷嬷下去,苏嬷嬷行礼后退了下去,有些坎儿,迈不过去就迈不过去。尽管张太太也是好心,希望周姨娘能过得快活些,毕竟在这院子里面,还有许多日子要过,但周姨娘不愿意,那这个结就永远解不开。 陈觉蓉可不晓得自己一份菱粉糕引起这些后果,她要若竹到自己屋里坐坐,若竹婉拒后,陈觉蓉也不放在心上,等回到自己屋内,陈觉蓉就对春草道:“怎么说?” “大奶奶只说,她不吃山楂饮,吃了会肚子疼。”春草的话让陈觉蓉的眉皱紧:“这么说,她当真有了?” “二奶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奶奶要真有了,怎么不见请医?”夏果不解地问,陈觉蓉冷笑一声:“谁晓得她心里想什么呢,或者说,她自己不晓得。” 毕竟婉宁比陈觉蓉还小一岁,而秦太太也不会把这些事儿认认真真地教给婉宁,瞧婉宁身边的那些下人就能瞧出来。 “那大奶奶就真是很蠢。”夏果一点也不在意地说着,陈觉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如此,那就想法子,让婉宁肚子里的东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到时候,张太太定会责骂婉宁不小心,而自己呢,就能哄张太太开心了。 这管厨房,可还真是个好主意啊。陈觉蓉欢喜地想着,只要能给婉宁制造一些麻烦,让张青竹无暇顾及外面,那等到张青竹回神过来时候,自己的丈夫已经占据了主动,那时候,张青竹的才华名声,都可以被丈夫所用了。想到这,陈觉蓉就想起丈夫对自己说的话,说婉宁嫁过来,陈觉蓉虽然不高兴,但对张玉竹来说,婉宁嫁过来,胜过瑾宁嫁过来,不然的话,自己夫妻就会被张青竹夫妻压制一辈子。 想到这,陈觉蓉就开口询问:“秦姐姐那边的礼物,你们准备好了没有?”春草没有想到陈觉蓉会这样问,过了半天才道:“您不是说,这些礼物,您要亲自准备。” “那你们也要替我想着,哪些东西适合送给秦姐姐。”陈觉蓉瞪了春草一样,夏果已经笑着道:“吴家那边,有外洋来的东西,想来秦大姑娘也不稀罕,不如,二奶奶您亲手做一些送过去?” “你这说得什么话?”陈觉蓉的眉竖起,夏果晓得陈觉蓉动气了,急忙在那解释:“只要姑娘您动了第一针,那剩下的,别人做好,自然也是您的功劳。” “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个。”听到这话,陈觉蓉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于是翻箱倒柜,拿出了一块料子,又让萱草去把针线房的黄嫂子叫来。 黄嫂子正在那准备若竹的嫁妆,听到陈觉蓉这边叫,黄嫂子虽然感到奇怪还是急急忙忙地去了。进到屋内,见陈觉蓉和两个丫鬟围着一块料子在说着什么,黄嫂子心里纳罕,上前行礼笑着道:“二奶奶唤我来做什么?” “这块料子,我想做些东西,送给秦家姐姐做礼物,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来替我参详参详,到底要做什么才好?”陈觉蓉含笑说着,黄嫂子没想到寻自己是这么一件事,也就走上前,伸手摸了这料子就笑着说:“这上好的缂丝,做什么都好。” “是啊,这缂丝做什么都好,那你觉得,做什么才最实用?”陈觉蓉原本有些舍不得这缂丝,只是张玉竹说得清清楚楚,以后要看势而动,等到了官场上,真刀真枪的,甚至会和吴公子决裂,到那时候,自己自然只能选择站在丈夫身边,就不去顾及和瑾宁的姐妹情了,既然如此,这送礼物是一次比一次少了,那自然手笔就要大些。 “不如做成一块云肩,最为实用。”黄嫂子又摸了摸这缂丝,给出了建议,陈觉蓉点头:“这主意好,那就做成一块云肩。”说着陈觉蓉就让夏果取来剪刀,还对黄嫂子笑着道:“还要请你指点,从哪里剪。” 这真是大家小姐的做派,这样一块好的缂丝,就要随便下手剪,黄嫂子差不多扑在这缂丝上面:“二奶奶,您要动,总要用熨斗熨了,再好好地下剪刀,不然的话,剪坏了那就太可惜了。” “那可不成,这第一刀啊,要我亲自剪。”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黄嫂子顿时明白了,陈觉蓉剪第一刀,剩下的就是黄嫂子代劳,然后拿出去,自然也是陈觉蓉亲手做的。想到这,黄嫂子不由有些又酸又苦,但主人的命令,黄嫂子也不敢违背,于是黄嫂子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拿熨斗来,我握着二奶奶您的手,这样剪下去。” “这主意果真好。”陈觉蓉点了点头,春草已经把熨斗烧热了,黄嫂子小心翼翼地握着陈觉蓉的手,找准了地方,才下了剪子,黄嫂子是做针线的熟手,只几剪子,那云肩的雏形就出来了。 第81章礼物 见状陈觉蓉也就把剪子放下,对黄嫂子道:“你拿回去,好好地给我把云肩做好,若做坏了……” “二奶奶放心,定做不坏的。”黄嫂子心中叫苦,面上却半点都不露出来:“这云肩拿回去,自然是我亲自动手,不会让别人碰的。” “那就快些。”陈觉蓉吩咐完就打了个哈欠:“乏了,我要睡会儿。”春草等人应是,在那服侍陈觉蓉歇下,黄嫂子捧着这块缂丝出了院子,等走在甬道上,黄嫂子才叹口气,这还真是,没完没了地有事儿,但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这事儿也只能应下。 “二奶奶拿了块缂丝,说要做成云肩,送给秦家大姑娘做礼物呢。”黄嫂子从陈觉蓉拿了料子的事儿,很快众人就晓得了,梨儿又是个爱传话的,在那悄悄地和杏儿说,杏儿白梨儿一眼:“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二奶奶要做云肩也好,要做……” 突然杏儿意识到什么,看着梨儿:“你说的大姑娘,那不就是,” “对啊,就是秦家的大姑娘。”梨儿见杏儿这会儿才回神过来,也笑了:“我们大奶奶的亲姐姐呢,你说,二奶奶这大张旗鼓地,要亲自做块云肩送给大姑娘添妆,那我们大奶奶,要送什么样的礼物,才不会被人说,送的东西不寒酸,能去给大姑娘添妆。” 梨儿这仿佛连珠炮似得,听得杏儿头疼:“你管这些做什么,横竖这事儿,有大奶奶做主呢。” “要我说,二嫂就不该准备这样的礼物,这不是为难你吗?”窗子开处,若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对婉宁抱怨,婉宁却依旧做着手中的针线,听到若竹这样抱怨,婉宁拿起手中的针线:“这块盖头,已经快好了,你来瞧瞧,可合你的心意。” “合不合我的心意又如何?横竖那时候,也是盖在我头上,我什么都看不到。”若竹口中说着,却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婉宁把盖头盖在她的头上。 婉宁手艺很好,这盖头上的鸾鸟,绣得像能展翅飞去一样。看着若竹盖着盖头坐在那里,婉宁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喜服,那身喜服和盖头,都是临时做的,盖头上的刺绣也没有这样精美。 所有的人在忙碌这门亲事的时候,都带着一种这门亲事如此仓促,只需要随便做做应付过去的感觉,甚至婉宁自己都有这种心情,但等到了成亲之后,婉宁才意识到,这长长的一辈子,是要自己去过的。 “大嫂,您在想什么?”若竹盖了盖那盖头,觉得这盖头不错,伸手把盖头取了,见婉宁坐在自己面前,神色愣愣地,若竹不由轻声询问。 婉宁被若竹的询问惊醒,婉宁抱歉地对若竹笑了笑,若竹已经轻叹一声:“虽然说成亲是应该的,但我总觉得,有些惶恐。” 女子出嫁,是要坐上花轿,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熟悉的只有自己的陪嫁,相当于连根拔起,重新栽在地里。 总要等生下孩子,有了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才会被人说站稳脚跟。而在这之前,所能依靠的只有丈夫,而丈夫是个什么品性,是一无所知的。 “婆婆给你预备得那样妥当,有可靠的下人,有丰厚的嫁妆,而且那家就在京城,若有个什么,你也能遣人回来报信。”婉宁只能这样安抚若竹,婉宁出嫁之前,也有过惶恐,但婉宁的惶恐和若竹的惶恐不一样,婉宁的惶恐更多的,是来自于担忧,担忧所有人都会不喜欢她,而婉宁没有能依靠的人,连陪嫁都是临时寻找的人,谈什么依靠呢? “我晓得,我不必担忧,我会像二嫂一样,在那家里过得很好,但我,但我,”若竹靠在婉宁的肩上,有些无助地说:“我还是会担心。” “大妹妹你担心什么呢?”张青竹的声音突然传来,若竹急忙站起身,婉宁走上前去搀扶丈夫:“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回来寻点东西,明日,我要出门一趟。”张青竹的回答出乎婉宁的意料,自从出事之后,张青竹如非必要就不出门,而这次他竟然要出门? “大哥你要去哪儿?”若竹也很奇怪,张青竹已经看向若竹:“你啊,好好地担心出嫁之后的事儿做什么?妹夫是个忠厚人,娘也给你安排了那么多的陪嫁,你只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欺负别人就好。” “我什么时候欺负别人了?”若竹的脸微红,张青竹看着她:“还要把你小时候做过的事儿说一遍吗?” “那,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若竹的脸越发红了,婉宁看看他们兄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儿?” “大哥你不许告诉大嫂。”若竹高声叫了一声,还伸手搂住了婉宁:“大嫂,那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这些年,都没有犯错了。” 张青竹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若竹放开婉宁还想和张青竹撒娇,张青竹已经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脑门:“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保准不把这事儿,告诉你大嫂。” “大哥最好了!”若竹欢喜地嚷着,婉宁不由对张青竹笑了:“可见大妹妹在娘家如此被疼爱,这才一想到出嫁才会惶恐。”这话说的张青竹抬头看向婉宁,难道说,婉宁出嫁之前,没有惶恐吗?但当着若竹的面,张青竹没有问出来,只笑着说:“娘生到第三个才得了这个女儿,都不晓得该怎么疼才好,我和二弟,都是父亲亲自教养长大的,真是有一点错处就要被打手板,妹妹呢,谁舍得打她一下,我记得她九岁那年……” “大哥,说好的不说出去。”若竹伸手去扯张青竹的袖子,张青竹也就笑着道:“好,好,不说出去,只是这事儿,要是妹夫晓得了?” 第82章过往 “那我就回来和你们算账。”若竹笑着耍赖,张青竹摇了摇头,婉宁已经让杏儿把张青竹要的东西熏出来,还对张青竹道:“你着人来取就是,为什么要亲自回来这一趟。” “我想见你啊。”张青竹坦然说着,婉宁的脸不由红了,若竹啊了一声,双手捂住脸:“大哥,我还在这呢。” “晓得你还在这呢。”张青竹对若竹笑了笑:“所以你就在这陪着你大嫂,我呢,也就回去书房了。”说完张青竹就要扶着椅子出去,婉宁忙扶了他出去,又看着张青竹坐上了竹椅,正要转身,就见若竹站在自己身后,婉宁不由笑着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大嫂你要送什么礼物给你姐姐做添妆,才合适呢?”若竹挽住婉宁的胳膊,笑着询问,婉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送礼物这种事儿,也有许多种送法,像陈觉蓉对瑾宁那样用心,也有张太太给各亲友送礼物的时候,是看对方身份地位,再挑选合适的礼物送去,还有婉宁对瑾宁那种,到时候随便挑样贵重物品送去,也就算尽了心了。 看着婉宁面上的笑,若竹不由长叹一声:“这成了亲的人,是不是都会变。” “会变什么?”婉宁反问,若竹眼中似乎有疑惑:“就是,就是……” “大姐姐。”兰竹的声音响起,若竹回头看她,见她一个人站在那,若竹把她拉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跟着你的人呢?” “姨娘又病了,我想去寻母亲,让母亲请医,但是姨娘不许我去,还说,不过是常见的病罢了。”兰竹一脸委屈地说着,若竹晓得周姨娘常年都说身子不舒服,以前若竹还以为这是周姨娘争宠想让张尚书多去看她的话,但后来若竹晓得,周姨娘只怕是真得身子不舒服,毕竟周姨娘最不愿意见到的,大概就是张尚书了,张尚书去十次,能有一半的机会见到周姨娘,就已经是周姨娘愿意见张尚书了。 反而是张太太要去,周姨娘次次都肯见她,因此若竹把兰竹搂紧了些:“姨娘的病,有家里常走动的太医呢,你不用担心。”兰竹乖巧地点头,又笑嘻嘻地对若竹道:“我晓得大姐姐在大嫂这里,就跑来大嫂这里,姨娘说,要我多和大嫂亲近亲近,说大嫂这个人啊,值得托付。” 兰竹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不会说谎,婉宁不由瞧着兰竹:“姨娘怎么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呢?” 毕竟按婉宁在秦家对那几位姨娘的观察,姨娘想要在家中安然度日,最好就是不闻不问,不偏不倚,而不是牵涉到家里的纷争中来。而周姨娘,婉宁想到自己和她的几次接触,差不多把喜欢婉宁写在脸上了,而自己,怎么就值得这样的托付了? “不晓得,横竖娘说什么,我就听着就是。”兰竹只笑着说,杏儿端出了菱粉糕:“今儿啊,没有桂花糕了,三姑娘尝尝这菱粉糕吧。” “这菱粉糕,苏嬷嬷给姨娘送去过,姨娘说不吃,苏嬷嬷就拿走了。”兰竹看着这菱粉糕,也想起来了,这话说得若竹和婉宁对视了一眼,怎么会不吃这菱粉糕,还有,这家里,也不见苏式点心?难道这些,都和周姨娘有关系吗? 若竹看着菱粉糕:“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是吃这些的。”小时候,那是几岁?婉宁和若竹齐齐地看着她,若竹已经摇头:“我九岁那年,有一天从树上摔下来,然后家里就没有见到这些了。” 说完,若竹就伸手捂住嘴:“我还和大哥说,不许他说出去,谁晓得,我就先说出口了。” 从树上摔下来?婉宁看向若竹,怎么也没想到,若竹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大家闺秀,从树上摔下来? “姐姐九岁那年,我还没出世呢。”兰竹算了下,认真地说着。若竹比兰竹大了十岁,那时候,别说兰竹没出生,只怕周姨娘都还没有到张尚书身边。因此婉宁也把这事儿撇开,只对若竹笑着道:“难怪你不许人说出去,这要说出去,确实会被人笑话。” “大嫂,你也笑话我呢。”若竹撒娇地说着,婉宁把若竹搂在怀中,兰竹见了,也要凑过来撒娇:“我也要和大嫂一起。” 婉宁把二人一边一个搂过来,三人笑得花一样,杏儿瞧着,就对梨儿道:“我从不晓得,四姑娘也会有今天这样。” 梨儿想起在秦家时候听到的传闻,也笑了,那时候,人人都说秦家这位四姑娘,温柔和顺,像没有性子一样,谁都可以欺负一下,毕竟,欺负了四姑娘,秦太太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说上几句。现在瞧来,不过是,不愿意惹事。真要说起来,秦太太可不愿意给四姑娘撑腰,而宋姨娘,一向不受宠。 黄嫂子虽然心里面酸苦,但还是把那块缂丝,做成了一块十分漂亮的云肩,那云肩上的带子,是黄嫂子亲自绣的,那色调花纹,都和那缂丝的色调花纹十分相配。自然,在绣那带子的时候,黄嫂子也拿了花纹过来,请陈觉蓉绣了几针,这样,才能算陈觉蓉亲手做的。 陈觉蓉打开云肩,瞧了瞧,十分满意,笑着道:“辛苦了。” “能为二奶奶效劳,是我的福气。”黄嫂子恭敬地说着,陈觉蓉笑了:“你果真聪明。这是赏你的。” 说着,陈觉蓉顺手从边上放零钱的罐子里面,抓了一把钱递给黄嫂子,这一把钱,少说也有几百钱,黄嫂子接过那些钱,也就谢了赏:“二奶奶亲手做的云肩送去,秦大姑娘定然十分感念。” “我和秦姐姐的关系,倒不在乎一块云肩或者别的。”陈觉蓉让夏果把云肩装起来,就轻叹一声:“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友情。” 黄嫂子又连声应是,也就恭敬地退下,陈觉蓉的手在椅子上叩了几下,要去秦家添妆,也要去和张太太请示,不过有个好时机,秦家的满月酒也就这几天了,到时候,自己拿了帖子去喝酒,顺便给瑾宁添妆,而且这样一来,还能打一打婉宁的脸,毕竟她是秦家的女儿,却没有去秦家喝满月酒。 第83章处置 陈觉蓉都要给自己拍手赞叹,怎么就想起了这样好的主意?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第二天张太太听陈觉蓉说要去秦家赴满月酒的宴席,张太太的眉不由皱起:“我原本想让大奶奶去的。” “婆婆,您也晓得,我和秦家大姑娘素来亲密。”陈觉蓉晃着张太太的胳膊撒娇,张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这我晓得。” “所以这回,儿媳想去,也是想着,和秦家姐姐,许久没见了。”陈觉蓉的语气娇嗔甜美,仿佛就是个想要去和闺中密友再多见一次的女子。 “既如此,你和大奶奶就一起去。”张太太的话让陈觉蓉面上的笑容微微凝滞,接着陈觉蓉就笑了:“婆婆果真心疼大嫂。” “我自然也心疼你。”张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就让春桃去把婉宁寻来,要把此事告知婉宁。春桃到婉宁屋子的时候,看到婉宁正在那和管家娘子说话,春桃也就在一边等着,倒是管家娘子笑着道:“既是春桃姑娘来了,只怕是太太寻奶奶有事,那我就不耽误大奶奶了。” 说完管家娘子就拿着对牌走了,婉宁这才对春桃道:“婆婆寻我有什么事儿呢?” “方才二奶奶说要去秦家的满月酒,太太说,索性让您和二奶奶一起去。”春桃笑吟吟地说着,婉宁的眉不由微微一皱,但也没说什么就和春桃一起往上房去。 张太太见婉宁来了,也就笑着把话说了,婉宁听完就对笑着道:“既然是婆婆安排,儿媳自当听从。” “你们妯娌俩一起去,可要记得,在外面,都是张家的儿媳妇。”张太太叮嘱一句,婉宁和陈觉蓉急忙起身齐齐应是,张太太看着她们二人,又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们两个都是聪明孩子,响鼓不用重锤。” 这句话让婉宁和陈觉蓉都愣了一下,接着婉宁就看向陈觉蓉,陈觉蓉只觉得婉宁眼中充满了探究,陈觉蓉的眉皱得越发紧了,接着陈觉蓉就笑着道:“大嫂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并没有什么脏东西。”婉宁说了这么一句,也就看向张太太:“婆婆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是做长嫂的,定会尽长嫂的责任。”这句话普普通通,却听得陈觉蓉不舒服极了,什么叫,尽长嫂的责任?难道真想要一辈子压制自己夫妻? 陈觉蓉只恨不得撕开婉宁的脸皮,让婉宁看看什么叫家教有区别?但陈觉蓉只能忍了又忍,对张太太也笑着道:“大嫂说的是,我这个做弟媳妇的,也要尽力辅佐大嫂。”这话说得漂亮极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张太太也听得舒服极了,于是张太太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两个退下:“这去秦家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到时候只用去就是。” 二人齐声应是,也就退了下去。张太太瞧着她们二人的背影,眉头不由皱了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些张太太都不想深究,她只想在自己闭眼之前,把这个家给维持下去。 “太太,这些日子,有那么几个人有异动。”苏嬷嬷走到张太太身后,轻声说着,张太太收起思绪:“都是哪几个?” “针线房的黄嫂子,厨房内的那两个,还有,”苏嬷嬷欲言又止,张太太笑了:“是不是还有秋雁?”说到这个名字,张太太都愣了一下,跟过来的四个丫头,春莺夏柳秋雁冬雀。春莺做了姨娘,就是秀竹的亲娘,夏柳嫁出去了,跟在自己身边的是秋雁和冬雀,苏嬷嬷是冬雀,但这个名字已经多年都没有人唤起,如同秋雁的名字也没有人唤起。 “是。”苏嬷嬷看着张太太:“她的脾气,我暗中都说过她许多次了,但她怎么都不肯听,有些事儿,我也不敢来回太太。” “既然如此,寻个理由,撵出去吧。”撵出去?苏嬷嬷抬头看向张太太,怎么会是撵出去呢?张太太没有得到苏嬷嬷的回答,当然晓得苏嬷嬷这会儿什么神色,于是张太太轻声道:“我晓得你是个重情的人,毕竟是三十几年的姐妹了,但你来到我身边,也有三十几年了,这些年我忍了秋雁多少,你也是晓得的。” “秋雁这些年都在怪我,她总觉得,当初若是她被挑去做了姨娘,那她定会做得更好。”张太太说着就苦笑一声:“可是这由不得我,是老爷选的春莺,原本,春莺已经说定了,等转过年,就出嫁。” 那是一个店铺的伙计,双十年华,忠厚老实十分勤勉。已经许了春莺,让她把这些年积攒的银子都带出去,当做嫁妆,到时候他们小夫妻两个,就顶一个小铺面来做,夫妻两口勤勤恳恳,那日子定会过得红红火火。 谁晓得张尚书会看中了春莺,即便张太太用了,春莺已经说定了要出嫁,也没有改变张尚书的心意。在张尚书看来,自己身边的丫鬟,没有他的允许,怎能擅自许人?于是春莺在转年的时候,被张尚书收了房?就算春莺再不愿意,也只能跪谢主人的恩宠。 而原本张太太选的是秋雁,秋雁相貌俏丽,但张尚书偏生看不中她,于是秋雁只能许嫁一个小厮,成了这家里的婆子。 这些事儿,苏嬷嬷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也知道春莺这些年的苦痛,不,还有张太太,甚至周姨娘这些年的苦痛,但苏嬷嬷连怨不得您这句话都说不出口,说出口了,只会让张太太越发自责。 于是苏嬷嬷轻声道:“那撵出去了,他们该去做什么营生呢?” “我陪嫁的铺子里面,还有间小胭脂铺子,到时候就让他们去管。”张太太说着就笑了:“也让他们回家乡去吧。” 回家乡去,远离这些纷扰,回去是欢喜也好,还是抱怨也罢,都和张太太没有关系。张太太只愿努力护住家里其余的人,在自己闭眼之前,不要有太多纷争。 第84章定局 “那其余的人呢?”苏嬷嬷晓得朱婆子的事儿已经成定局,自然还要再问问别人。张太太沉吟了下:“她们,就交给两位奶奶吧,我也想看看,她们二人处事可还果断。” 苏嬷嬷应是,张太太晓得苏嬷嬷必定会去安排妥当,自己身边的人,到了现在,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了,而若没有了她,张太太不晓得自己有些话还能和谁说,似乎人人都认定了,一个女子从坐上花轿那刻起,就该变得处处妥帖,什么事儿都要做好,若做不好,那就是家人教得不好,却忘记了,这些坐上花轿的女子,之前也不过是母亲膝下的孩子。 “太太。”周姨娘的声音响起,张太太抬头,看到了周姨娘的那双眼,无论看多少次,张太太都感慨周姨娘的这双眼怎么可以这样美,看过去,就能让人溺毙在她的眼中。 “我听三姑娘说,你病了,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张太太轻声说着,让周姨娘在自己身边坐下,周姨娘面上笑容还是那样平静:“您晓得的,我的病,是心病。” 心病还要心药医,但周姨娘的病,早已没有了药。张太太看着周姨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还年轻,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若我能做主,我就把你送出府,但我,做不了主。” “我晓得,我也不过是靠着三姑娘在撑。”周姨娘语气平静,张太太轻叹一声:“那日,我让人送菱粉糕过去,想着的也是你能再往前走一步,毕竟这样年轻。” “太太是好意,我明白。”周姨娘看着张太太:“所以我才来寻太太说说话,只想和太太说,以后这些事儿,就免了吧。我这口气,也是靠着三姑娘在撑,等三姑娘长大出了阁,我这口气也撑不住了。” 明明面前的女子是那样鲜活地,但张太太却在她脸上看到了一股暮气,张太太脱口而出:“不要这样说。” “太太,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是你避不开的。”周姨娘语气平静,张太太很想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这正妻的名分,这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责任,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但张太太还要努力撑,撑住了,这后院女子日子也好过一些,若自己真撑不住,张尚书必定会再娶,再娶回来的夫人,会怎样对后院这些女子,是更好还是更坏,张太太不晓得。 “周姑娘来了?”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张太太抬头看到春莺,不,她已经做了张尚书的妾,现在人人都称她一声,刘姨娘。 刘姨娘的年岁比张太太还要小那么两三岁,但看起来刘姨娘却比张太太要大一些,刘姨娘已经走上前对张太太笑着道:“原本我只是在屋里做针线,朱嫂子却来寻我,哭哭啼啼地说,太太要把她撵出去,还要让她回家乡,她在家乡,什么根基都没有,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难怪今儿刘姨娘也出来了,要按了她的脾气,那是绝不离开院子一步,秀竹那里,她也不愿意多见。见张太太神色诧异,刘姨娘又道:“我想着,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就想来求求太太,还是让她留在京城吧。老家那边,着实也没什么人了。” “平常人人都说她糊涂,这会儿瞧着,她可不糊涂,竟然会想到求到你这边。”张太太轻声说着,刘姨娘已经笑了:“太太这样说,我就晓得了,您是不留她了。” “她回家乡,也不是什么坏事。”张太太的话带着几分含糊,刘姨娘看向张太太:“这话,我有些听不大懂,还想请教请教太太。” “我在那里,还有个卖胭脂的小铺子,以后这铺子就交给他们夫妻管,哪里能算得上没根基呢?”周姨娘在那侧耳听着张太太和刘姨娘的对话,这么些年,周姨娘也瞧出来了,刘姨娘对张太太充满了怨气,而这怨气从何而来,刘姨娘不肯说,周姨娘也问不出来,此时听着张太太那么耐心地说明,周姨娘越发感到奇怪了。 果真刘姨娘的唇抿了抿,接着刘姨娘就笑了:“太太果真是好太太,什么事儿都想得周到,只是太太想过没有,您想得这样周到,到时候若做不到呢?” “你晓得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事儿,我都努力做到了,至于我做不到的,那也不能怪我。”张太太的话让刘姨娘看着她,二人四目相视,周姨娘觉得,二人之间似乎有火光迸发,接着刘姨娘就站起身:“既如此,那我也就回绝了她,只是还求太太能许我拿出私蓄,送一送她,毕竟姐妹一场。” 张太太点了点头,刘姨娘也就走了出去。 “太太在这家里,看着是威风八面,其实也有许多事儿,是做不到的。”周姨娘的话让刘太太笑了:“是啊,这家里,毕竟还是男人做主。” 这一句话,就决定了张太太再威风,只要事情是张尚书决定的,那张太太也不能改变。而张太太做的决定,张尚书觉得不对了,那张太太也只能顺着张尚书的心思。 “可惜刘姨娘看不出太太的苦来。”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笑了:“她晓得的,毕竟是我身边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呢?只是她比我更苦,所以才会如此。” 这打哑谜一样的话,周姨娘听懂了,因为听懂了,周姨娘也就没再说话,此刻,说什么,似乎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刘姨娘刚走出上房,等在那的朱婆子就迎上前,刘姨娘看着朱婆子期盼的眼神,还没开口说话,就感到身后似乎有眼睛看着自己,刘姨娘只能对朱婆子道:“你去我房里吧。” 朱婆子的神色顿时变了,要去刘姨娘房里坐坐,也就是说,这件事并不顺利,于是朱婆子的泪落下:“怎会如此,我并没有,并没有得罪过太太。” 刘姨娘看着朱婆子在那流泪,连劝朱婆子的心都没有,这件事已成定局,朱婆子就算把过往全拿出来说,张太太都不会动容。 第85章撑下去 “太太已经安排好了,你回到家乡,也有吃有住,并不是毫无根基。”刘姨娘这句话很平常,但朱婆子却猛地抬头看向她:“是你是不是?” 刘姨娘皱眉:“什么是不是?” “你从来都不会忤逆太太的话,当初,是不是你,挑唆太太,让老爷收了你!”朱婆子这句话让刘姨娘如被雷击,她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都变得苍白:“你怎能这样说,你明明晓得,明明晓得这么多年,我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你过的,是有丫鬟服侍,有人奉承的好日子。”朱婆子见刘姨娘神色苍白,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口气憋在心中已经十几年了,尽管张太太说过许多次,这件事是张尚书决定的,张尚书觉得刘姨娘更好,更合他的心意。 但朱婆子每次照镜子都觉得张太太说错了,自己比刘姨娘生得更为俏丽,世上男子,哪个不是喜欢漂亮女子的,张尚书不选自己,必定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而能说动张尚书的,除了张太太别无他人。 此时,想着被逐回家乡后的日子,那些奉承,京城里的繁华都将永远离自己而去,朱婆子恨不得把刘姨娘的心给挖出来,看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姨娘,您怎么在这?”秀竹手中拿着东西,欢欢喜喜跑进院子里,瞧见刘姨娘在院子里,秀竹虽感诧异却还是上前和刘姨娘说话。 谁知朱婆子却已经伸手指着秀竹,对刘姨娘道:“你瞧,你还有个女儿,而你的女儿……” “住口,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规矩,怎能这样对姨娘无礼。”秀竹见朱婆子这样对刘姨娘,高声喊了一声,要让朱婆子退下。 “云泥之别,云泥之别!”朱婆子声音凄厉地喊着,对刘姨娘道:“这会儿,你还说什么呢?好日子是你在过,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身份天壤之别,你还说,这一切不是你求来的,当着大家的面,你还敢这样说吗?” 原来,在朱婆子眼中,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人?刘姨娘只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秀竹伸手扶住刘姨娘,高声叫着来人:“还不快些把这人给拖下去。” “二姑娘先请进去吧。”苏嬷嬷走到秀竹身后,在那轻声说着,秀竹瞧着苏嬷嬷:“嬷嬷,这人十分无礼,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 “秋雁,我们去姨奶奶房里坐坐吧。”苏嬷嬷的话却引起朱婆子更深的反感,她伸手推开苏嬷嬷的手,高声道:“还去坐什么?我已经要被遣回家乡,以后这尚书府的风光,都和我没有关系,她的女儿,自然是嫁得高门,做当家主母,一生荣华富贵,我的女儿,却只能配个田舍翁,这等分别,都是因为当初她说动了太太,才换来……” “秋雁,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苏嬷嬷见秀竹面上神色疑惑,于是苏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小丫鬟们把秀竹带回张太太上房,而秀竹却对苏嬷嬷道:“嬷嬷,什么分别,什么说动,我怎么听不懂?” “不过是一点胡言乱语,几许妄想罢了,你不用听。”帘子掀起,张太太站在房门前,对秀竹招手,要她过来。秀竹习惯地听从张太太,提着裙子就往张太太的方向走去,但秀竹却还是不时回头看向朱婆子,想知道朱婆子还会说什么惊人之语。 “太太,太太,您总算出来了,您告诉我,当初,当初的事儿,是不是您骗了我十几年?”朱婆子见到张太太,顿时给张太太跪下,声嘶力竭地喊着。 “当初老爷说,说秋雁你,容貌俏丽,品性却不够沉稳,还说,春莺虽相貌不及你,但也算一等一的容貌了。”张太太把这几句话说出,朱婆子在那拼命摇头:“不,不,这不是真的。” “我晓得你心高气傲,我也晓得你想要什么,这件事不成之后,我想让你嫁到外面去,是你和我说,要服侍我一辈子,我这才留你在身边。若你当初嫁到外面,只怕这会儿也是个掌柜娘子,虽不及春莺风光,却也不错了。” 说到风光二字,刘姨娘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风光?” 刘姨娘抬头,和站在张太太身后的周姨娘四目相视,接着刘姨娘就苦笑一声:“这样的风光,我并不想要啊。” 昔日的春莺,这会儿的刘姨娘想要的,是一夫一妻,是虽然辛苦却很满足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穿金戴银,使奴唤婢,但不得自由,连出去看看都不允许。 刘姨娘的泪缓缓落下,她只念了两句诗:“做人莫做妇人身,百年悲苦由他人。”当初跟在张太太身边,念到这两句诗的时候,她们都没有经历过悲苦,也只是嘻嘻哈哈地把这诗给念了,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刘姨娘晓得,这两句诗,恰如其分。 “姨娘!”秀竹虽走到张太太身边,也被春桃拉着手要她进到屋内,但秀竹却一直看着刘姨娘,见刘姨娘落泪,而最要紧的是,秀竹看到刘姨娘面上的毫无生气,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秀竹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就跑了下去,伸手拉住刘姨娘的手,十分慌乱地说:“姨娘,您别吓我。” 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叫自己一声娘,她所认的外祖父母,是张家的老太爷老太太,是自己的主人,妇人的百年悲苦,也许,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刘姨娘伸手抚摸自己女儿的脸,浅浅一笑:“不要哭,不要哭,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还要为你,撑下去。” 张太太的手不由握成拳,这句话,前不久才刚刚从周姨娘口中听到,那时候周姨娘说的是,为了兰竹撑下去。现在,刘姨娘也这样说了,但自己不也一样,同样为了自己的儿女撑下去,甚至,还为了后院这些女子,撑下去。 第86章忘记 “这院子内乱糟糟的是做什么?”张尚书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院子门口,身着便服,看着院子里的人,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张太太晓得自己该带着笑迎上前,接着和丈夫解释,如同过去的二十年一样,张尚书进到家中,看到的都是笑脸,不会有任何烦心的事儿,但现在,张太太却不愿意了,她只是看着张尚书,这么多年,累极了。 “你们两个,怎么也出来了?”张尚书呵斥了一句,又见到自己的两个妾室也在,张尚书的语气十分疑惑,毕竟刘姨娘不爱出来,而周姨娘呢,日常称病,自己想要见她都难。 张尚书心中这样想着,脚就已经跟着心在动了,甚至张尚书只对唤自己爹爹的秀竹点了点头,就匆匆走到周姨娘面前,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不是说你这些日子身子骨又不好了,我还想着今儿回来早些去探望你,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说完不等周姨娘回答,张尚书就看向张太太,语气十分不满:“你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这些事儿,你定要料理好了,哪能让……” “哪能让这些烦心的事儿让老爷您看到呢?”张太太已经打断张尚书的话,张尚书听出妻子话中的讥诮,于是张尚书的眉皱紧:“你是女子,操持家务就是你的本等,这会儿乱糟糟的,我自然要问问你。” “老爷想问,还是问问秋雁吧。”张太太被张尚书连声质问,甚至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两人年纪相差的有些多,从嫁给张尚书的那天起,张太太就没有想过有年轻夫妻的那种软款温柔,甚至于,张太太逼自己收拾起少女的那些情意,努力想着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做的,可是这些看在张尚书眼中,却是理所当然。 这么多年的理所当然下来,张太太很想问问张尚书,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会儿张太太见到张尚书这样,压根就不愿意再问了。 “秋雁,什么秋雁?”张尚书疑惑地问,而这句话,让朱婆子如被雷击,自己就站在张尚书面前,但张尚书却像没看到自己一样,而且还问出这么一句。 朱婆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对张尚书行礼:“老爷,我就是秋雁,当初服侍太太的。” “我想起来了,你们四个大丫鬟。”张尚书点了点头,就对朱婆子道:“你想来也是嫁到外头去了,我并没有见过你。”这一句话让朱婆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接着朱婆子才看着张尚书:“老爷说,从没见过我。” “你成亲后,我见过你吗?”张尚书的话让朱婆子苦笑一声:“老爷,我一直都在府内服侍。” “这家里下人多,我记不清也是难免的。”张尚书说完就对张太太道:“你让我问什么,我都不记得她,也没有再见过她。” “你都听到了吗?”张太太轻声询问,朱婆子只能点头:“是,我都听到了。”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觉得,我说的,是错的吗?”张太太追问,张尚书在一边听着,眉不由皱了皱:“你这问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妻子,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你的话,怎么会错呢?” 张太太却没有理会张尚书,还是看着朱婆子,朱婆子低下头:“太太,难道不可挽回了吗?” “这些年,你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张太太只这样回答了一句,朱婆子的泪落下:“太太,等回到家乡,我,我,” 朱婆子还没说完,张尚书已经高声道:“你们该退的都退下吧,我和太太有话要说。”说完,张尚书又对周姨娘道:“玉儿你留下,我和太太说完话了,就和你说说话。”周姨娘哪里愿意留下,但当着众人,周姨娘还是要给张尚书几分面子,于是周姨娘只笑了笑,张太太拍拍秀竹的手:“你和你姨娘回屋去吧,好好地安慰你姨娘。” 秀竹点头,去搀扶刘姨娘,刘姨娘却只对着朱婆子道:“你瞧见了,这样的风光,我从来都不愿意要。” “姨娘!”秀竹吓得高声叫了一声,刘姨娘浅浅一笑,缓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秀竹急忙跟在她身后。苏嬷嬷对朱婆子道:“我们也去吧,想来,春莺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不外就是银子,但朱婆子却只是笑了笑:“不外就是银子。”银子,对外面人来说,是趋之若鹜的,但对此刻的朱婆子来说,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苏嬷嬷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各人的际遇都不一样,朱婆子什么时候能想通,都和苏嬷嬷没有关系。 秀竹跟着刘姨娘走进屋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叫我姨娘!”刘姨娘几乎是高声说着,这让秀竹愣住,接着秀竹轻声道:“姨娘,这是规矩,我也晓得,您才是我的亲娘,可规矩如此,我不能叫您娘,我也不能认您的爹娘。” 朱婆子走到门边,听到了秀竹的话,朱婆子的眉皱紧:“姨奶奶怎能这样说,这是规矩。” “你也晓得,这是规矩,那我问你!”刘姨娘看向朱婆子,面上笑容冰冷:“要按了规矩,太太决定了,你就什么都不能说,那你这么些年,怎么就要念着想着这件事,对我耿耿于怀?”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秀竹的眼从刘姨娘脸上看到朱婆子脸上,又求救似得看向苏嬷嬷,想从她们各自身上得出答案,但不管是谁,都没有解释。 “姨……”秀竹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想起刘姨娘方才的话,不要叫她姨娘,于是秀竹停在那里,没有说话。 “规矩、礼仪、身份,这些,我都晓得,但我,是个人啊。”刘姨娘声音颤抖了,自己是个人啊,怎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跟个小猫小狗似的,被人要了去。张尚书对待刘姨娘的态度,和对待猫狗,有区别吗? 第87章心太大了 什么红袖添香,什么温柔侍奉,张尚书所要的,只是能满足他期许,满足他欲望的女子,这个不行,那就换下一个。横竖,年轻美貌的女子,永远都不缺。 “您别吓我!”秀竹紧紧地拉住刘姨娘的手,声音颤抖。刘姨娘低头看着女儿:“太太把你教得很好,你懂礼仪,明白规矩,是个大家闺秀。” 这话,听起来是夸自己,但秀竹从这话中听出了苦涩,秀竹已经不敢再说话了,毕竟刘姨娘今儿所说的这些话,都不合乎规矩,更不合乎身份,而秀竹想到方才院子里面的一切,似乎,这些,都是张太太允许的,这就更奇怪了,张太太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太太是个好人,她但凡没有那么好,那我也会恨她,恨之入骨。”刘姨娘缓缓说着,泪已经落下,因为知道张太太是个好人,所以刘姨娘只能自苦,只能把自己封在这小院里面,张尚书来也好,不来也罢,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到了这会儿,你还觉得,这样很好吗?”刘姨娘转向朱婆子,语气平静地说着,朱婆子的唇张了张就对刘姨娘道:“你是什么都得到了,所以才对我这样说,若你像我一样,什么都没得到,那你当然不会这样说。” “什么都得到了?”刘姨娘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得到了什么?姨娘的名头,我的女儿不能叫我一声娘,我的爹娘想要来看我,只能夜里从角门进来,坐在管家的屋子里,见到我的女儿,他们不能亲亲热热地叫外孙女,只能说姑娘好。”说着刘姨娘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金银,刘姨娘抓起一把就往朱婆子身上丢去:“你喜欢这些,那你拿去啊,我不在乎,我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姨娘,您别吓我,难道,您连我都不想要了。”秀竹扑上去抱住了刘姨娘,哭了出来。刘姨娘低头看向女儿,轻轻地拍着她:“没有了你,这日子过得真的就没有意思。” 听到这话,秀竹原本该安心了,但她还是紧紧地抱着刘姨娘,不敢放松一点。刘姨娘接着就笑了:“所以我说太太是个好人,她把我的女儿教得很好,女儿啊!” 这一声不晓得是感慨还是叫自己,秀竹不敢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刘姨娘,刘姨娘笑容平静:“以后,我若撑不住了,只要太太还在,你的日子定会过得很好,还有……” “姨娘,我要你撑住!”秀竹吓得魂飞魄散,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些规矩在这个时候都烟消云散,只要自己的娘还在,自己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安心,但若刘姨娘不在了?秀竹想象不出来,一个人不在了,那别人该怎么生活? “你满意了吗?”苏嬷嬷并没有上前劝刘姨娘,只看着朱婆子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朱婆子很想再犟上几句嘴,但看着苏嬷嬷的神色,朱婆子的唇只是紧紧抿住,什么都没说。 “人在这世上,哪里能处处圆满,事事随心呢?”苏嬷嬷缓缓地说着,朱婆子翻了个白眼:“你什么都得到了,自然能这样说。” “都是你!”秀竹放开刘姨娘,伸手指着朱婆子:“都是你,姨娘今儿的伤心都是因为你而起,苏嬷嬷,把她赶出去吧。” “不是她!”刘姨娘拉了女儿的手一下,接着刘姨娘就笑了:“我的苦痛,我的伤心,从来都不是因为别的女子而来。” 所有的苦痛、伤心,都是从张尚书那里来的,张尚书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刘姨娘的命运,欢欢喜喜准备的嫁衣再也穿不上了,一间小屋铺陈好了,就成了自己的屋子,从此再也不是某家的嫂嫂,连高声说话都不能,所有的梦想,啪一下,全都破了。 “太太说了,还要给我二十两银子做嫁妆,我还攒了四十两银子呢。”刘姨娘轻声说着,总共六十两银子,在小户人家不算少了,拿出来可以做笔小生意,也许以后就能做成大生意,同样使奴唤婢,同样穿金戴银,自己的爹娘能接受自己儿女的行礼,而不是那样拘束地说话。 而这一切,全都烟消云散了,秀竹感受到生母的巨大哀伤,但秀竹不晓得该怎样去安慰自己的母亲,或者说,刘姨娘也不需要自己的安慰。这些年,在秀竹不知道的年月里面,刘姨娘把这些已经颠三倒四地,想了许多遍了。 “等我出嫁了,我定不让他纳妾。”秀竹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是不合乎礼仪的,男子家三妻四妾,本就常见。女子若阻止丈夫得到所爱,会被称为嫉妒。 平常最重礼仪的苏嬷嬷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叹一声,刘姨娘拍拍女儿的手:“你果真是个孩子,还在说这些孩子话。” “姨娘,这些真的是孩子话吗?”秀竹反问,刘姨娘看着女儿的脸,勾唇微笑:“等出嫁了,就晓得了,许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出嫁了,许多事情就会有变化,就像张太太在出嫁之前,和她们几个说起来,也曾笑言,不会让丈夫纳妾,但出嫁之后,张太太还是让丈夫纳了妾。毕竟,丈夫主动不愿意纳妾,那是丈夫品行高洁,而丈夫想要纳妾,妻子就要主动张罗,为他挑选合适的人选。这才叫女子的贤淑。 “我……”秀竹被说的愣住,但这些难道不应该吗? “话也说完了,秋雁,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和往家乡送中秋节礼的人一起回去。”苏嬷嬷在那安排着,朱婆子的神色变了又变,接着朱婆子就对苏嬷嬷道:“我还是不服气。” “可见老爷有句话说得对!”苏嬷嬷唇边现出一抹讥讽的笑:“你容貌俏丽,心太大了,若当初老爷真纳了你,只怕会搅得家里不得安生。”苏嬷嬷的话说得朱婆子想要反驳几句,但还是没反驳出来,接着朱婆子就被苏嬷嬷拉走了。 第88章命运 “姨娘,当年,您不想吗?”秀竹这才问刘姨娘,刘姨娘看着秀竹:“是啊,我不想,我不想这辈子就在这深宅大院里面,我爹娘很疼我,要不是那年,祖母生病了,家里实在没有法子,也不会把我卖了。卖我的时候,爹爹说了,要把我赎回去。” 就揣着那点念想,等啊等啊,等到张太太要出嫁之前,爹娘攒够了银子,要来赎人的时候,主人却说,已经定好的人,不好再换,不但没有答应爹娘赎自己回去,还又多赏了十两银子,让自己和爹娘见了一面,就是他们开恩了。 那还有出嫁呢,天下的女子都能嫁人,只要出嫁了,就能和爹娘来往了,谁晓得安排的好好的,张尚书突然看中了自己把自己收房。众人的祝贺,听在刘姨娘耳中,和嘲讽没有什么两样。 所有的念想全都没了,全都没了。 “你出嫁之后,要记得,去照顾我的爹娘。”刘姨娘看着女儿缓缓地说,秀竹很想说,这不合规矩,可是天天守着规矩做什么?于是秀竹点头:“是,我会去照顾,照顾……” 照顾那对老人,自己生母的爹娘,他们才是自己的外祖父母,而不是张太太的爹娘。 “我所有的念想都没有了,只剩下你一个念想了。”刘姨娘轻声说着,秀竹很想问问自己的娘,既然自己的娘这样苦痛,那周姨娘呢?她有什么苦痛?但秀竹不敢问出来,只是偎依进刘姨娘怀中。 苏嬷嬷把朱婆子安排好了,也就回到张太太上房复命,上房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春桃从屋内走出来,瞧见苏嬷嬷就轻声道:“太太有些头疼,只和老爷说了几句话,就让老爷出去了,老爷这会儿在周姨奶奶屋里。” “既回来了,就进来吧。”张太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苏嬷嬷就晓得张太太的头疼也不过是托辞,于是苏嬷嬷缓步走进屋内。果真看见张太太呆呆地坐在窗边,看着苏嬷嬷走进来,张太太就苦笑一下:“我当初护不住春莺,这会儿,只怕也护不住她女儿了。” 苏嬷嬷被张太太这句话说得心猛地一跳,她看着张太太:“怎么了?老爷说了什么?” “老爷说的,是二姑娘的婚事。”张太太努力想平静地说着,但眼泪却忍不住落下:“二姑娘的婚事,她才十二岁,老爷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安排了。” “到底,二姑娘要怎样安排?”苏嬷嬷晓得这安排定不会让张太太满意,果真就听到张太太长叹一声:“上个月,太子宫中没了一个宠妾。” 苏嬷嬷也听过这个传闻,据说这个宠妾临终之前对太子说,自己的死都是因为别的姬妾诅咒,因此太子大发脾气,并没有和其余姬妾亲近。而太子尚无子嗣,苏嬷嬷的眉皱了皱才对张太太道:“这么说,天子要为太子另择姬妾?” 张太太轻叹一声:“不但要另择姬妾,还要用往年选太子妃的方式来选。”苏嬷嬷啊了一声,神色变得惊讶,本朝规矩,皇室正妻多从官宦千金之中选择,地位低下的妃妾,大多从平民之中择取良家女,这也有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之意。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招一些女子入宫充做女官,进而得幸的,秦侍郎想要送女入宫,想的就是先找机会让女儿入宫成为女官,进而得幸的主意。 苏嬷嬷看着张太太的神色,踌躇了会儿才道:“这么说,老爷想让二姑娘去?” “是啊,一旦被选中,也算光耀门楣。”张太太的语气越发古怪了,这语气,一听就是张尚书的,苏嬷嬷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老爷已经是尚书了,难道还想做皇亲国戚不成?” 入宫,成为宠妃,家里自己会得到许多好处,但这从裙带上得来的好处,不过是空中楼阁,张太太对张尚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了丈夫那冷漠的笑,接着丈夫就轻声说:“我老了,在仕途上也不能寸进,但儿子们还年轻,他们总需要人扶持。” 当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搬出来,张太太就无言以对,自己嫡亲的儿子和庶出的女儿,张太太的心,还是只会偏向自己的儿子。 “太太,大爷若晓得了……”苏嬷嬷脱口而出,却只说了一半,张太太已经笑了:“是,大爷若晓得了,他必定不会愿意,我的儿子,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是何等的心高气傲。” 又怎愿意让妹妹入宫,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呢。张太太长叹一声,神色带上颓败,苏嬷嬷只能劝着她:“老爷虽如此说,但要选,总是宫中来人选,到时候未必能选得上?” “你清楚老爷的脾气,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怎会和我说这件事。”张太太语气越发颓然,苏嬷嬷的唇张了张,确实,张尚书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会来和张太太说。 既然宫中说为太子选姬妾,是用选太子妃的标准,那要的是出身高门品行良好的淑女,为的就是避免出现为了争宠诅咒宠妾的事儿出现。而京城之中出身高门品行良好又没有定亲的淑女,并不多。张太太操办儿女婚事,自然晓得京城之中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女子。 “出身高门品行良好又没有定亲,太太,这京城之中,只怕十个都没有。”太子选姬妾,自然不能把这十个淑女都一网打尽,总要剔除掉那么一些。苏嬷嬷也在那里盘算着,张太太只觉得头疼:“择选之期在十天之后。”说是十天之后的择选之期,但在这之前,宫中的女官太监会出入各家,他们自然不会直接说什么,而是会笑吟吟地请少女们出来,询问一番后再离开,少女们的表现他们会记在心中,回去后禀报天子。 那正式的择选,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这样一来,张太太什么主意都没有,想要落选,自然是让秀竹表现不好,但张尚书在身边,但凡秀竹要这样做,定会被张尚书训斥。 第89章惊吓 刘姨娘才刚刚和朱婆子说过,妾的命运,转眼之间,秀竹可能入宫,成为太子的妾,虽说皇家的妾和平常人家不一样,是诰命有品级,但苏嬷嬷晓得,刘姨娘定然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妾,即便这个别人,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也不能。 那些荣耀,只是荣耀了别人,至于那个给别人带来荣耀的女子,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没人关心无人在意,偶尔说起来,也不过是叮嘱她侍奉好天子,好为家族带来更多的利益。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苏嬷嬷长叹一声,张太太挥手示意苏嬷嬷退下,这件事,张太太还要仔细筹划。 苏嬷嬷退出张太太上房时候,看到张尚书从周姨娘的小院走了出来,苏嬷嬷恭敬地对张尚书行礼,张尚书只看了苏嬷嬷一眼就道:“太太这会儿头疼可好些了?” “好些了!”苏嬷嬷只能这样回答,张尚书嗯了一声就对苏嬷嬷道:“你是太太的贴身人,要好好地劝着太太,这件事,对我们家,也是大有裨益!” “是!”苏嬷嬷恭敬地说着,张尚书也就回身,对等在院子门口的周姨娘挥手:“你身子骨不好,回去吧。” 周姨娘含笑看着,等到张尚书走了,周姨娘才在地上吐了口吐沫:“我呸,什么对家中大有裨益,不过是卖了女儿换取好处罢了,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姨奶奶,这话,还是……”苏嬷嬷迟疑地说着,周姨娘瞧着她:“怎么,到了这会儿,还要说什么,这话,不该说吗?” 苏嬷嬷的唇蠕动几下,周姨娘长叹一声:“只恨我不是个男人,要不然,我早就把这些都给掀翻了。”而不是现在这样,住在这样的小院子里面,还要忍受那么一个恶心的男人。 苏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周姨娘,别家府邸常常有的争宠的事儿,在张家是没有的,但这并不是张太太治家有方,而是这院子里面的几个女人,都厌恶张尚书。厌恶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主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儿,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纵然苏嬷嬷明白很多事理,但这会儿,苏嬷嬷还是不晓得答案究竟是什么。 张太太上房院子内的混乱,自然会传到各人耳中,杏儿悄悄进来说的时候,若竹正在和婉宁学针线,听到杏儿说这个,若竹就站起身:“我要去瞧瞧母亲。” “大姑娘,这会儿您可不能去。”杏儿急忙按住若竹的肩,若竹看着杏儿:“为什么我不能去?” “大姑娘,您这会儿去,岂不是告诉了太太,这件事,人人都晓得了?”杏儿的话让若竹垂下眼帘,接着若竹就轻声道:“娘难道也会因为这件事迁怒我?” “大姑娘,太太必定是不会迁怒您,但您想想太太的脾气,她向来是个好强的人。”杏儿脱口而出,却被梨儿连连扯着袖子,杏儿这才发现,自己这话说错了,若竹已经看到了梨儿的动作,突然笑了:“我晓得,我娘是个好强的人,她就算自己疼到不行,却还要笑着对我说,没事儿的。” 婉宁听到若竹这句话,抬头看向若竹,一直以来,婉宁都觉得若竹天真烂漫,似乎是个完全没有心事的人,但这句话一说出口,婉宁才晓得,若竹什么都清楚,但她却不能说出口。 “而我,也不愿意,让娘为我操心。”若竹语气颓然,婉宁拍拍若竹的手,想要再劝劝,却不晓得要怎样劝。若竹已经擦掉眼角的泪,对婉宁道:“大嫂不用为我忧心,生在这样人家,我早早就晓得了,许多事情,心里想的是一样,但说出口的,又是另一样了。” “我原本以为,你心中什么心事都没有。”婉宁轻声说着,若竹看着婉宁:“大嫂也是一样的。” 大嫂也是一样的,婉宁不由在那品着若竹的话,姑嫂二人四目相对,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却都不晓得该怎么说出口。 “大姐姐在这吗?”兰竹的声音响起,接着帘子掀起,兰竹几乎是冲了进来,若竹急忙伸手接住兰竹,轻轻地拍一下她的手:“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怎么这样难过。” “大姐姐,我好害怕。”兰竹紧紧靠进若竹怀中,若竹把她搂紧一些:“害怕什么?” “今儿我在姨娘房里睡午觉,醒来时候姨娘不在房里,我刚想起来,就听到父亲的声音。”兰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急切地想和若竹叙说,若竹笑了:“父亲去看周姨娘,多平常啊。” “我害怕父亲。”兰竹老老实实地说着,若竹伸手摸摸兰竹的发:“所以你就不敢起来,也没有去见父亲?” 兰竹点头:“我就听到姨娘在那和父亲说话,两人说着说着,似乎就吵了起来,姨娘还说,父亲枉为读书人。”婉宁和若竹的神色都大变,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而这,似乎也不是周姨娘的脾气,周姨娘虽然常常称病,但在不熟的人看来,她也是个温柔的人。 兰竹已经大哭起来:“大姐姐,我好害怕,我害怕父亲不疼姨娘了,那我,那我的日子……”兰竹毕竟是孩子,心中想什么就说出什么,说了半句,兰竹就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若竹已经轻轻地拍着兰竹的手:“在我跟前,难道你也要这样。” “我就晓得,这样的话不对。”见若竹不怪自己,兰竹心中又羞愧又难过,就又哭了起来。婉宁从杏儿手中接过桂花糕,对兰竹笑吟吟地道:“不要哭了,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了,来,快来吃这个。” “嫂嫂还是对我这样好。”兰竹哽咽着去拿婉宁手中的桂花糕,婉宁伸手抚摸兰竹的发:“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呢?” “我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害怕父亲不疼我姨娘了,那我的日子就会过得不好。”兰竹嗫嚅着说,婉宁想起方才若竹说的话,于是婉宁对兰竹轻声道:“你是公公的女儿,不管周姨娘受不受宠,你都是张家的千金,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第90章亏待 “不一样的。”兰竹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十分认真地对婉宁说:“二嫂嫂嫁进来之后,她身边的下人,对我和对大姐姐是不一样的。” 婉宁不由一阵头疼,若竹也很无奈,怎么也没想到兰竹会这样聪明,竟然察觉出来陈觉蓉身边的下人的态度不一样。于是若竹就挽起了袖子:“谁敢对你不好,你和我说,我就去打她一顿。” 兰竹被若竹这句话逗笑了,若竹见兰竹笑出来,这才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才对啊,什么嫡嫡庶庶的,我只认我自己的妹妹,若连自己一个父亲的孩子都不肯认,要分出什么嫡庶,那就不对了。” “果真我们家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兰竹到了这会儿才如释重负地说了这么一句,若竹点了点她的鼻子:“对啊,你是我们家的女儿,学的自然是我们家的规矩,别人家的规矩,和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兰竹乖乖点头,婉宁见兰竹已经安静下来,不由和若竹对视了一眼,周姨娘因为什么对张尚书发火呢?在张家的后院内,张尚书的存在,算是一言九鼎,无人可以忤逆的。但当着兰竹的面,婉宁自然不会和若竹讨论这件事,也只有陪着兰竹玩耍了会儿,兰竹是个孩子家,自然一会儿就又开始嘻嘻哈哈,还跟着若竹在那学针线,三人正在说笑,张青竹就回来了。 若竹瞧出张青竹满身疲惫,也就拉着兰竹离开,还笑着说:“今儿本来打算和大嫂用晚饭的,谁晓得大哥这么早回来了,那就不好和大嫂讨饭吃了。”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就像我们都舍不得让你吃饭似得。”张青竹虽然浑身疲惫,心情却很好,笑着和若竹开玩笑,二人说了那么几句,若竹姐妹也就离开。 婉宁拿着衣衫过来服侍张青竹换衣衫,张青竹只当和婉宁闲话,笑着道:“方才我见兰竹妹妹见了我,似乎有些害怕。” 婉宁也就把兰竹的话给说出来,张青竹听了就按住婉宁的手:“三妹妹还小,有些下人说话也不避开她,你得和她们说,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在三妹妹面前说。” “三妹妹的奶娘和服侍的人,都是婆婆精心挑选的,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婉宁这些日子也瞧出来,张太太用人的习惯,首先要稳,这个人若不稳重,张太太是不会用的,其次就是要懂规矩,那些什么嫡嫡庶庶,狗眼看人低的人,张太太是十分厌恶的,陈觉蓉随身的这几个人,若依了张太太的性子,早就把她们赶走了,而不是依旧留在身边。 “三弟妹从陈家带来的人,所学的规矩和我们这边不一样,也就由她们去,横竖以后,总是要分家的。”张青竹沉吟了会儿,说出这样一句话,婉宁嗯了一声,却对张青竹道:“你说,周姨娘这样一个性子平和的人,怎么会对公公这样骂呢?” “这事儿,你怎么问我?”张青竹说着,脸就微微一红,婉宁啊了一声,也就笑了:“是,是我的错,这话,我怎么问你呢?” “你这也是情急之中,难免的。”张青竹拉了下婉宁的手以示安慰,婉宁也对张青竹笑了笑:“罢了,先用晚饭吧,你今儿这样欢喜,是去了哪里?” “我去见了文山先生。”张青竹说话时候,双眼闪闪发亮,婉宁晓得文山先生在这京中的地位,丈夫的欢喜也感染了她,于是婉宁笑着道:“文山先生夸你了?” “文山先生对我的腿很是叹息,但这一次,见了我之后,他又问了几句,就说,心里安定了。”张青竹说完就对婉宁道:“谢谢你。” “怎么突然道谢了?”婉宁没想到张青竹会这样说,笑着询问。张青竹刚想回答,就见婉宁鬓边的头发有些乱了,他不由伸手替婉宁把鬓边的乱发往发上抿去,婉宁不觉张青竹有这样的举动,伸手推了他一下:“天还亮着呢!” “天还亮着呢?怎么,你想到哪里去了?”张青竹原本什么想法都没有,见婉宁那羞涩面容,心中不由一动,顺势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在自己手中揉捏着:“说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油嘴滑舌的。”婉宁虚虚地推了下张青竹,并没有把张青竹推开,于是婉宁也只有偎依在张青竹怀中,浅笑着问他:“说啊,怎么突然对我道谢。” “文山先生说,前些日子原本想见我,但听了一些传闻,他沉吟良久,还是没有见我,今儿再见到我,只觉得我和原先一样,不,变得比原先更加沉稳了,于是他细细地问了我,十分欣慰。”张青竹说得详细,婉宁不由含笑:“那就该我恭喜你才是,怎么你要谢谢我?” “别人不晓得,但我晓得,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这会儿的性子,在有心人的挑唆下,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呢。”婉宁并不知道张青竹会这样说,等张青竹说完之后,婉宁才轻声道:“原来如此,其实,我只是做了妻子应该做的。” 婉宁说得如此真挚,张青竹心中对婉宁的怜爱越发深了,他轻叹一声:“你在秦家,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亏待?” 话怎么突然说到了这里?婉宁看着张青竹微微摇头:“我,家里,并没有亏待我。” “想来,也常有下人对你出言不逊吧?”张青竹却连声追问,婉宁的眉皱了皱:“她们有些人不懂,这也是……” “你知道吗?若你从没受过亏待,那我说,多谢你的时候,你只会回答,自当如此,而不是说,说这不过是妻子应该做的。”这话是婉宁从没想过的,她看着张青竹,神色带上疑惑,原来,还可以这样回答,原来,别人从自己的神态之中,就能晓得,自己在娘家受过亏待? 婉宁眼中不由有泪,过了好半响,婉宁才轻声道:“这些,有时候,姨娘会说,做人难免要受些委屈。” 第91章甜蜜 说着,婉宁就低头了,不愿意让张青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张青竹不由把妻子拥紧一些:“对不起,你嫁给我之后,最大的委屈是我给的。” 婉宁不由拼命摇头,张青竹感到自己怀中的婉宁在颤抖,这是自己的妻子,是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于是张青竹轻声道:“我不要你说什么,那些委屈也算不得委屈的话。从今日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在这家中也一样。” 婉宁乖乖点头,张青竹抬起婉宁的脸,用手把她脸上的泪擦掉,“你这个样子,会被别人欺负的。” “也没有人欺负我。”婉宁靠在张青竹怀中闷声说着,张青竹不由拍了拍婉宁,这样如同哄孩子样的拍抚,让婉宁觉得十分安定,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婉宁才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托付终身的人。 张青竹的肚皮传来咕噜一声,婉宁这才啊了一声:“还说传晚饭呢,光顾着说话,就忘记了。” “是,大奶奶啊,总是饿着我。”张青竹故意这样说,婉宁捶他一下,就让杏儿去传晚饭。 杏儿领命而去,现在厨房对婉宁这边,和原先是完全不一样了,杏儿刚进厨房院子,婆子们就把那晚饭装好给杏儿,还笑着问为何今日来迟了,杏儿也只敷衍了几句,也就提着食盒准备走,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婆子们在那说,什么山楂饮的事儿。 于是杏儿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山楂饮怎么了?这两日,送的不都是绿豆百合汤吗?” “杏儿姑娘你不晓得,我们这有个嫂子,平常是跟着做做打杂,谁晓得昨儿肚子疼得不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掉了个孩子下来。”这婆子话还没说完,柳婆子已经在那打断她:“这样的话,哪能进姑娘们的耳朵,姑娘还是快些带着晚饭去复命吧。” “是,是,是,是我的错。”原先那个婆子连连道歉,杏儿却没有离开:“这话,我还是要好好地问问,这关山楂饮什么事儿?” “杏儿姑娘要这样问,那我们也就实说了吧,我们追问了许久,才晓得,这几日天气热,她贪嘴,把厨房剩下的山楂饮都给喝了,这山楂饮虽好喝,但有孕的妇人,哪里能喝呢?”杏儿听得啊了一声,柳婆子说完就叹气:“王嫂子说,原本厨房里人手就不够,这会儿,又折了一个,更是忙上加忙了。” “二奶奶现管着厨房,只要……”杏儿脱口而出,但话只说了半截,杏儿就猛地收口,对柳婆子道:“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 见杏儿不愿意把话说完,柳婆子心中难免失望,却也只能笑着道:“是,是,杏儿姑娘说得对,您慢走。” 杏儿提着食盒离开,刚走出夹道,要转往婉宁所住的院子,就见前面两个婆子在那说话,有一个似乎说的还是,姨娘还不晓得。 杏儿不由咳嗽一声,那两个婆子已经分开,杏儿再一细看,见两个婆子,一个是伺候周姨娘的朱婆子,自然此朱婆子不是那个被张太太赶走的朱婆子,另一个是伺候刘姨娘的杜婆子。 见到杏儿,朱婆子就笑着道:“杏儿姑娘是来拿晚饭的。” “二位婶婶今儿说什么,怎么还这样神神秘秘的。”杏儿笑吟吟地说着,杜婆子已经道:“我们不过好久没遇到,就说上几句家常话,姑娘快些回去吧,只怕二奶奶等久了。” 这话真是欲盖弥彰,杏儿的眉皱了皱,但杏儿没有再追问,只是往前面走,什么事儿,姨娘还不晓得呢,至于这姨娘,说的是周姨娘还是刘姨娘,杏儿越发疑惑了。杏儿走进院子时候,心里的疑惑还没消去。 “今儿厨房难道又给了你气受?你这样愁眉苦脸的?”梨儿迎上前接杏儿手中的食盒,笑着和她说,杏儿收起思绪笑了:“你说什么话呢,厨房哪里会给我气受?就是,我今儿在厨房,在外头,都遇到她们说悄悄话了。” “婆子们在一起,不是说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哪里还值得你去仔细想了?”梨儿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一样样地拿出来,杏儿也在那布设碗筷:“是啊,婆子们在一起,说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我确实不该仔细想,但我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呢。” “你就是想得多。”梨儿回了一句。二人还在斗嘴,婉宁已经扶着张青竹走了出来,杏儿急忙过去扶张青竹坐下。 “这些闲话,也不用去管,横竖我们就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婉宁已经在里屋听到她们二人的说话,这会儿又叮嘱一句。梨儿嗯了一声,杏儿却摇头:“大奶奶,原先是这样,这会儿可不能这样了。” “你这丫头,出息了,竟然还反驳我了。”杏儿却没有像平常一样道歉,而是眉头紧皱:“大奶奶,原先,您什么都不管,自然可以只关着门过这样日子,但这会儿啊,您要管着这家里的事儿,这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若有人存心算计您,那您就会吃亏。别的不说,今儿我还听说厨房里有个嫂子,贪嘴,偷吃了山楂饮,两个月大的孩子掉了呢。” 婉宁想到那天送来的山楂饮,沉吟不语,张青竹已经握住她的手:“杏儿说得对,你们在这家里过日子,虽说不能把人人都当坏人,但有些事,还是有防备地好。” “前儿你还说,家和万事兴呢。”婉宁晓得张青竹去见文山先生时候,必定听文山先生说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说。 张青竹沉吟一下才道:“横竖,你好好的,我才会安心。” “晓得了,大爷,请用饭吧。”婉宁给张青竹布了一筷子菜,张青竹夹菜入口,和婉宁相视一笑,婉宁只觉得这些纷争都已经消失,自己所得到的,超过想象太多,心情无比舒畅。 第92章欢喜 当和张青竹说起要去秦家吃满月酒的时候,张青竹嗯了一声:“这一回,你是张家大奶奶,一定不能忘记。” “放心好了,我定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去。”婉宁笑容甜美,张青竹只觉得世间事情,自有定数,摔断腿是件坏事,却让自己更为坚韧,而更重要的,是让自己遇到了婉宁。某种程度上来说,婉宁并不太符合京城闺秀的标准,没有被嫡母养大的她是跟着生母长大的,所学的东西也很粗浅,但最难得的是,她保持有一颗善良的心,而不是像那些闺秀们,完美不可挑剔,但心中所想,却常常不被人知。 “你以后所经历的,必定是十分艰难,我晓得,你对人心万物,常常不那么信任。既然娶了这么一位妻子,她心中真切地有你,那你要珍惜她,这世上,最难得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人了。”想到文山先生说的话,张青竹看向婉宁的眼神又添上一丝温柔,自己是幸运的,在摔下马后,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如果,自己先放弃了,那就真得成了废人成了弃子。而张尚书,是容不下一个废人的。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是秦家满月酒的日子,婉宁和陈觉蓉双双辞了张太太,也就坐车准备出门。那些礼物,张太太早就着人安顿好了,就放在车上,跟随的下人们也各自乘车。婉宁和陈觉蓉所坐的车上,只有杏儿和夏果二人跟随。 上了车后,陈觉蓉就坐在车厢角落一言不发,夏果坐在她对面,见状杏儿只能把婉宁安顿在陈觉蓉身边,狭小的车厢顿时塞满了人,杏儿只能侧坐在外面,半个身子都要露出去了。 陈觉蓉并没有让夏果侧身让一让的打算,而马车已经缓缓驶离,杏儿只能紧紧地抓住车厢内的扶手,这样才不会让自己掉下去。 “夏果,你往二奶奶这边靠一靠,让杏儿能坐得舒服些。”婉宁开口就是命令,夏果不由惊讶地看向陈觉蓉,陈觉蓉的神色也很惊讶,这还是婉宁头一次直接命令夏果,但要让夏果听婉宁的命令,陈觉蓉又觉得这太过分了,自己的身边人,怎能听婉宁的命令呢? “大奶奶,我……”夏果在呆愣之后,脱口而出的话就是要反驳婉宁,而婉宁却没看向夏果,而是对陈觉蓉笑吟吟地道:“二奶奶,陈家的家教,难道说,主人不能说别房的下人?” “自然不是!”当听到婉宁张口就是陈家的家教时候,陈觉蓉才反应过来,接着陈觉蓉就对夏果道:“大奶奶说话,你听到没有。” “是,是我错了,没有听到大奶奶说话。”夏果不情不愿地说着,把身子往陈觉蓉的方向靠了靠,杏儿这才能坐正。 “这家里,还是要依从规矩,才好。”婉宁笑吟吟地对陈觉蓉说着,陈觉蓉的手不由握成拳,恨不得打在婉宁脸上,婉宁没有喝山楂饮,陈觉蓉想再动手脚,但寻不到机会,现在,婉宁又当着自己的面命令夏果,这简直是,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奶奶二奶奶,到了。”婆子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陈觉蓉这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面上露出笑,杏儿掀起帘子,在车下迎着的,是秦家的管家婆子们。 “四姑奶奶好,给四姑奶奶请安。”帘子刚掀起,管家婆子就对婉宁行礼,婉宁扶着杏儿的手下车,管家婆子瞧见陈觉蓉,殷勤地上前搀扶:“陈大姑娘……”话没说完,婆子就打了自己脸一下:“瞧我这张破嘴,张二奶奶好,恭喜恭喜。” “我今儿是来恭喜你家的,怎么你反而恭喜起我来了?”陈觉蓉晓得这也是婆子们惯常用的,但还是笑着询问。 婆子笑嘻嘻地道:“您之前来,那都是陈大姑娘,这会儿呢,却是张二奶奶,我呢,福薄,没有喝到您的喜酒,但今儿您既然来做客,那我呢,说声恭喜总是能做到的。” “听听,这张嘴越发会说了。”陈觉蓉用帕子掩住口笑了笑,才对夏果道:“赏!” “谢张二奶奶!”婆子行礼谢赏之后,也就陪着她们往里面走,陈觉蓉不由瞧一眼婉宁,她是秦家的女儿又如何,来到这里,自己才和她家的下人更为熟识,而不是婉宁。 二人在众人簇拥下进了二门,秦太太已经带着秦大奶奶和瑾宁在那迎接,瞧见瑾宁,陈觉蓉就快走两步,笑着上前:“秦姐姐,我好想你啊。” “瞧瞧,这都成了亲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瑾宁伸手扶住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陈觉蓉已经对瑾宁道:“要那么多稳重做什么?别人爱稳重稳重去,我啊,就想见到你们,撒撒娇。” “这嘴啊,是越来越会说了。”秦大奶奶也含笑说着,婉宁只中规中矩地给秦太太行礼,秦太太扶起婉宁就笑着说:“好了,你们两个,也不是外人,四姑奶奶越发不是外人了,你是往后面去歇息呢,还是要做别的?” “女儿该先去见见侄儿,然后再去和姨娘说说话。”婉宁恭敬地说着,秦太太笑着点头:“出嫁了几个月,果真和原先不一样了。大姑娘,你和陈姑娘啊,往你们房里去。” 瑾宁答应着就和陈觉蓉往自己闺房中去,婉宁还能听到陈觉蓉在那和瑾宁说长道短,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婉宁垂下眼帘,瑾宁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若是原先,婉宁还会觉得有些委屈,但是现在,婉宁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她们在乎不在乎自己,婉宁都不放在心上了,自己有姨娘的疼爱,还有,丈夫的……婉宁唇边的笑容很甜,如此甜美,让婉宁心中充满了喜悦。 “给四姑奶奶请安。”奶娘抱着孩子走上前,打断了婉宁的思索,婉宁伸手接过孩子:“好清俊模样。” “太太也说,和大爷那时候很像。”奶娘也要跟着奉承几句,婉宁又夸了几句,这才从杏儿手中拿过金锁,放在襁褓之中,杏儿又拿了一个荷包给奶娘,奶娘有些意外地看向婉宁,接着奶娘就给婉宁行礼:“多谢四姑奶奶。” 第93章各自盘算 “你们这些日子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嫂嫂,辛苦了。”婉宁话音未落,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听到婉宁的话,又看到奶娘手中的荷包,丫鬟神色诧异,但她很快就笑着上前:“太太吩咐,让奶娘抱着哥儿往前面去。” “既如此,我也就去瞧瞧姨娘。”婉宁站起身往外走,奶娘抱着孩子在身后送了送,等婉宁离开了,奶娘才对丫鬟道:“瞧四姑奶奶,和原先在府里时候,就不是一个人。” “你难道没听说,这会儿,四姑奶奶在张家,那是当家的少奶奶。”丫鬟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奶娘啧啧两声:“那陈家那位姑奶奶。” “再怎么说,那也是小婶子,现放着大嫂,哪里能让小婶子当家。”丫鬟和奶娘嚼了下舌头,也要匆匆抱着孩子往前面走。 婉宁走进宋姨娘院子里的时候,面上满是甜笑,宋姨娘站在屋外等着女儿,见女儿一脸甜笑,宋姨娘十分欣慰,“在想什么呢,笑得这样甜?”,婉宁已经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宋姨娘:“姨娘,我好欢喜!” 婉宁的欢喜也感染了宋姨娘,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抬起头,语带撒娇地说:“姨娘定会笑话我,这么大了还和姨娘撒娇。” “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会笑话你呢?”宋姨娘看着女儿的眼满是温柔,婉宁对杏儿招手:“快,把我给姨娘准备的东西都拿过来。” 杏儿笑吟吟应是,宋姨娘反而踌躇了:“我晓得你孝顺,但你给我准备东西,总要先拿到太太跟前,才好……” “姨娘,您就放心吧。”婉宁挽住宋姨娘往屋内走:“我定不会让母亲为难您的。”说话时候,杏儿也把婉宁给宋姨娘准备的礼物拿上来,宋姨娘见到不过是一些点心,还有两匹衣料,这才放心下来:“原来是这些。” “这些点心,都是姨娘您喜欢吃的。”婉宁笑吟吟地说着,还给宋姨娘倒了茶:“我和姨娘一起吃这些点心。” 点心虽然少,但宋姨娘晓得,这是女儿对自己的一片心,宋姨娘眼中的泪又要落下,婉宁急忙握住宋姨娘的手:“姨娘,我是您生的,这些都该……” “宋姐姐在吗?”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帘子掀起,一个俏生生的妇人走了进来,瞧见婉宁,陈姨娘拍了下手:“我说今儿喜鹊在宋姐姐院子里面叫了又叫,原来是四姑奶奶回来了。”婉宁忙站起身笑着道:“陈姨娘好。” “快坐下快坐下,你这会儿啊,是这家里的姑奶奶,来这就是贵客,我哪敢像从前一样。”陈姨娘说着话就坐下,看着婉宁就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就没有宋姐姐这样的福气了,只怕女儿离开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了。” 陈姨娘口中说着可惜,但面上却带着得意笑容,宋姨娘也晓得一些秦侍郎的打算,犹豫了下才道:“这么说,那件事儿,有消息了?” “什么那件事儿?宋姐姐,这男人们的事儿,哪里是我们女人能打听的。”陈姨娘口中这样说,但面上的得意却怎么都遮不住:“不过,前些日子,太子宫中不是没了一个宠妾吗?” 婉宁坐在一边听着,原本心不在焉,听到太子宫中没有了一个宠妾,婉宁猛地想到了什么,太子若恼怒了原本的那些姬妾,势必要另选妻妾,而太子妃去世已经三年,这还真是颂宁的好机会啊。 陈姨娘想到这么好的机会,那真是欢欣鼓舞,仿佛已经看到女儿成为太子的妾,进而得宠,生下皇孙,一飞冲天。到那时候,别说秦太太,连秦侍郎都要对自己礼让三分,毕竟太子有品级的宠妾,也能让生母得到诰封。 “二姑娘生得那样好,真是瞎子见到都会眼睛放光。”宋姨娘当然也会说些好听的话,陈姨娘笑得越发欢喜,但陈姨娘还是道:“这事儿,总要成了再说。” 婉宁想到自己那出众美貌的二姐,不知道自己那位二姐是怎么想的?一个婆子已经走了进来:“四姑奶奶,前面要开席了。” 婉宁忙站起身,宋姨娘看着女儿也缓缓起身,婉宁只能匆匆地对宋姨娘说:“姨娘好好保重,等席散了,我再来瞧您。”但宋姨娘和婉宁都晓得这不过是句空话,只怕席还没有散,张家的下人就会催着婉宁走了。 宋姨娘对婉宁点头:“去吧,好好地听听戏,太太专门请了极好的戏班子来呢。”婉宁嗯了一声,也就带着人离开。陈姨娘看着婉宁的背影消失,这才叹了口气:“我想要女儿争气,也不过是想,家里有酒席时候,能到前面坐着听戏。” 做了人的妾室,家里有酒席时候,就算能到前面去,那也是要去服侍太太,在太太身后站着,小心谨慎地服侍,那戏台上的戏唱得再好,也不能多听听,要分出一只耳朵来等着主母的召唤。 “陈妹妹比我有福气,一定会的。”宋姨娘这句安慰倒是真心诚意的,陈姨娘不由笑了笑,自己能等到这个福气吗?陈姨娘自己都晓不得。 婉宁带着杏儿往外走,因为开席的地方离得有些远,就从瑾宁的院子里面穿过去,刚走到瑾宁院子门口,就看到瑾宁和陈觉蓉二人说着话从里面出来,婉宁不由放慢脚步,不打算上前打招呼。 瑾宁和陈觉蓉二人说话说得入迷,自然也没有看到婉宁在那边。 “你是说,你公公,有意想让你家中的小姑子也去?”瑾宁听陈觉蓉说完,迟疑询问,陈觉蓉已经笑着道:“原本公公并没有这个心,自从那人摔断了腿,公公总要为全家打算,这也是个好机会。”说着陈觉蓉对瑾宁附耳:“深宫里面,总要有个人做臂膀,你家这位妹妹,生得如此美貌,必定会中选得到宠爱,我家那个小姑子,虽然也能称得上美貌,却比你妹妹要差多了,她们二人若一起入宫,互相襄助,比一个人要可靠许多。” 第94章打算 瑾宁是真没想到陈觉蓉会有这样想法,她不由抬头看向陈觉蓉,只觉得陈觉蓉一张脸上,写着的全是野心。 “你在闺中时候,不是不喜欢这些事儿吗?”瑾宁不确定地问着,陈觉蓉叹了口气:“我在娘家时候,我娘从来不屑那些争宠的事儿,我爹虽有几个通房,却都老老实实的,等我出嫁之后才晓得,我家的规矩可不是世间的规矩,我既做了别人的媳妇,自然也只能为别人打算。” 为别人打算?瑾宁想到自己也将出嫁,于是瑾宁对陈觉蓉道:“那,以后,我出嫁了,若我的丈夫和你的丈夫起了冲突,那我们还能做姐妹吗?” 陈觉蓉没想到瑾宁会这样问,差点叫了出来:“不会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姐妹。”说完,陈觉蓉又急急地道:“姐姐,这是个好主意。” 好主意吗?瑾宁唇边露出一抹笑,接着瑾宁就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陈觉蓉不由有些懊恼地咬住了下唇,按说这件事,该由张太太来和秦太太商议,但张玉竹说,张太太必定不愿意秀竹入宫为妃,那陈觉蓉也只有硬着头皮出来,这会儿得到这么一个答案,陈觉蓉勉强笑了笑:“是啊,按说,这事儿,不是我们做小辈的人能置喙的。” 瑾宁看出陈觉蓉的不欢喜,把她的手紧紧握住:“你我之间的情分,比嫡亲姐妹都要亲,此事,我确实不能做主。” “我晓得。”陈觉蓉只说了这句,就听到夏果急促的呼唤:“大奶奶。”陈觉蓉抬头,看见婉宁带着杏儿从另一边走过来,陈觉蓉不由有些懊恼,也不晓得婉宁听见了多少,又猜中了多少?这么一个多月下来,陈觉蓉已经不敢再像刚进张家时候一样,把婉宁当做软弱可欺的人了。 婉宁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前,对她们笑着道:“大姐姐好,二婶婶好。” 瑾宁的眼往陈觉蓉面上瞧了瞧,才故作感慨地说:“听到四妹妹叫二婶婶,才觉得,四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府内的孩子了。” “成亲之后,才晓得,为何人人都说,人要成婚之后,才被视为长大。”婉宁这句话让陈觉蓉想了又想,在想婉宁这句话中到底藏着什么机锋,而瑾宁已经亲亲热热地伸出手,一只手挽住婉宁,另一只手挽住陈觉蓉。 “不管你长大了多少,在我心中,你都是妹妹。”说着,瑾宁眼波流转:“我可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想吃糖,软声唤我大姐姐的时候呢。” “是,那时候我在出牙,怕对牙齿不好,都不许我吃糖呢。”姐妹二人一问一答,仿佛是在追忆往昔,而以陈觉蓉对瑾宁的了解,瑾宁不是一个对异母妹妹有感情的人。毕竟,谁愿意自己的父亲被人分走一些? “瞧她们三个,这样走进来,真是让人眼睛都花了,不晓得要看谁才好。”有笑语响起,打断了陈觉蓉的思绪,原来三人已经走进了厅内。 秦太太笑着接受了这样的恭维,还对陈太太道:“还是数你会教女儿,方才她们三个走进来,我的两个女儿,都被比下去了。” “你说这话,晓得的人呢,晓得你是真心,不晓得的人呢,还以为你是来臊我呢。”陈太太也含笑说着谦逊的话。三人已经走到众位太太跟前,向众位太太行礼,自然又收获了一片赞美,秦太太手中拉着女儿,却还要对吴太太道:“今儿来的客人多,这才让女儿也出来,免得有招呼不到的地方。” “你教出这样好的女儿送到我家,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生气。”吴太太说完这句就对瑾宁点头:“好孩子,不扭扭捏捏地才好,才是大家闺秀,不然的话,就太小家子气了。” 众人应酬的话各自说了一箩筐,这才重新落座,班主送上戏单,请众位太太点戏,秦太太接了戏单,请众人先点,众位太太各自谦逊了一会儿,这才由陈太太点了一出,其余的人有点的,也有没点的。 戏单拿下去,戏子们扮上粉墨登场,婉宁小的时候,也喜欢听戏,每次都想着要认认真真地听上几出,但今儿不知因为什么,婉宁只觉得这戏越来越不好听,想悄悄地打个哈欠,又担心伺候的人瞧见。 “这事儿,若能入选,倒也是荣耀。”婉宁刚打完一个哈欠,就听到有人轻声说着,婉宁往说话处瞧去,见是一个陌生的太太,虽不晓得是哪家的,但能来赴秦家的席,定也是差不多人家的太太。 “荣耀?我瞧这荣耀,不过是荣耀男人罢了。”和那太太说话的那位夫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婉宁记得这人是宁安侯的继配夫人,嫁过去的时候,丈夫的长孙都已经定了亲要娶媳妇了,在那家操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娶孙媳妇过门。 全京城谁不晓得宁安侯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爱女如命,对女儿的婚事挑得特别厉害。因此连婉宁都记住了她,这会儿见婉宁看向自己,这位夫人已经对婉宁道:“张大奶奶,你说是不是?” “我也不晓得你们说的什么事儿,这会儿让我来评说,一时我也不晓得该怎样评说。”婉宁沉吟半响,才笑着回答。 宁安侯夫人听婉宁这样说了,不由冷笑一声:“你此时说话如此好听,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儿女。”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迁怒,婉宁的眉头不由微皱,但还是笑着道:“夫人想必醉了,要不我扶夫人去边上歇息会儿。” 说着婉宁就站起身往宁安侯夫人那边走去,宁安侯夫人冷笑一声:“好,好,我等你做了母亲的时候,你丈夫要把你女儿胡乱嫁人,你也这样毫无触动。”这话已经夹枪带棒,宁安侯夫人身边的那位太太恨不得把宁安侯夫人的嘴巴捂住,但却只能轻声道:“夫人,您又何必迁怒张大奶奶? 第95章闹事 宁安侯夫人却把衣角从这太太手中抽出来:“我不是迁怒,我不过是告诉她,这世间的事情,并不是你温柔和顺,事事顺从,就能顺心如意。” 宁安侯夫人声音大了些,偏生这会儿戏台上的戏暂时歇下,于是人人都望向这边。陈觉蓉仔细听了几句,那眉已经皱紧,秦太太想要站起身往这边来。婉宁已经走到宁安侯夫人身边:“夫人,还是随我到后面歇息吧。” “我晓得你要劝我些什么,但你当我不晓得道理吗?”宁安侯夫人推开婉宁的手,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他们男人们,觉得自己在外面为家族争取荣耀,何等辛苦,回到家中,女人们做得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到处,都横挑鼻子竖挑眼,却不晓得,我们做女人的,更是无比辛苦。” “夫人醉了,快些把她扶下去。”秦太太的声音已经响起,她身后走上来两个婆子,宁安侯夫人却伸手把这两个婆子一推,冷笑着看向众人:“是啊,你们只会说,她醉了,她不该说这样的话,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这件事做得不对。我嫁给宁安侯的时候,他已经五十了,家里儿子儿媳一堆,没有谁心里肯服气我,还有人在背地里笑话我的爹娘,为了荣华富贵,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我吃了无数的苦,才算站稳脚跟,得了一个女儿,你们人人都笑话我把女儿当做眼珠子一样看待。可是,只有我晓得,若没有她,我都活不下去。” 婉宁只觉得从没听过这样的话,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做了别人的母亲,就会为儿女付出全部吗?婉宁往后退了一步,秦太太用眼示意婆子们,婆子们已经走到宁安侯夫人身边, “夫人到底在说什么。”秦太太见婆子们不敢触碰宁安侯夫人的身体,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连声音也变得高亢,而宁安侯夫人缓缓地道:“家世良好,年龄合适尚未定亲的女子,在这京城并不多。”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些把宁安侯夫人扶下去。”秦太太见婆子们不敢动,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宁安侯夫人的手一挥,伸手指着秦太太:“你当然愿意,横竖那孩子不是你生的,她的生死与否,你不在意。”秦太太不由焦躁起来:“夫人醉了!” 而宁安侯夫人并不在意秦太太的恼怒,只喃喃地道:“荣耀,把女儿嫁入皇家可以得到荣耀,但荣耀,是他们男人的,不是那个女儿的。” “把她的嘴给我捂住。”秦太太已经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而席上已经有许多人往这边望来,秦太太仿佛听到无数人在那窃窃私语。 “因为他们,他们,他们都想把女儿卖掉,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宁安侯夫人说着就拉过婉宁:“不然,你为什么要把原本要嫁给张家的女儿,从长女换成最小的女儿。你真是为了长女的荣华富贵想吗?还是以为,还是以为……” “宁安侯夫人,您又何必攀三扯四?”瑾宁也已经往这边赶来,扶住秦太太同时也高声说着。 宁安侯夫人看着瑾宁:“你说我在攀三扯四?那你何不退了吴家的亲事,让你父亲把你的名字列上,也好为你得到荣耀。” 瑾宁被这样说了一句,面上顿时涨红,秦太太已经推开女儿,上前拉住宁安侯夫人:“你还是跟我下去吧。” “我自然是会下去的,只是,我想问问在场的诸位夫人。”宁安侯夫人甩开秦太太手的时候,把婉宁往瑾宁的方向推去,婉宁被宁安侯夫人拉过去的时候就没有防备,这样一推过去,婉宁越发没有准备,竟然直接往瑾宁身上倒去。 陈觉蓉也走了过来,瞧见婉宁往瑾宁身上倒去,于是陈觉蓉高声叫了一声:“姐姐小心。”却在经过婉宁时候,脚踩上婉宁的脚,这一来,婉宁直接把瑾宁扑倒,席上狭窄,瑾宁的手一扯,就把席上铺设的桌幔扯了下来,于是那些碗筷杯盏,全被扯了掉下来。 这时候宁安侯夫人已经高声道:“你们真舍得自己亲生亲养的孩子,过得不欢喜吗?” 瑾宁和婉宁姐妹二人双双跌倒,丫鬟婆子们自然要先来搀扶她们,于是不管是主人还是宾客还是下人,顿时慌乱成一团。 秦太太气得发晕,伸手就捂住宁安侯夫人的嘴巴:“你要发疯,你在自己家中发疯,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你们都是疯子,却人人说我才是疯子,真是笑话。”宁安侯夫人面上笑和泪混和,那些脂粉也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口中说出的话让人害怕不已。 “快,赶紧把宁安侯夫人拉下去。”今儿来赴宴的人中,自然有秦家的亲戚,吴太太既然是亲家,也要帮着秦家这边,站起身高声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在这乱成一团,有去扶婉宁瑾宁的,有去收拾东西的,自然也有人去把宁安侯夫人拉下去的。 这样一片混乱之中,婉宁瑾宁总算被搀了起来,陈觉蓉等瑾宁站了起来,就急急上前,对瑾宁关切地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瑾宁身上沾了些酒液菜肴,只觉得从生下来到今儿都没这样丢脸,听到陈觉蓉这关切的话,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而吴太太已经在那对丫鬟们道:“还不快些把大姑娘扶下去,让她去整理衣衫。” 需要整理衣衫的,也不止瑾宁一个,丫鬟们扶着瑾宁下去了,吴太太已经皱眉:“那还有张大奶奶,你们家的四姑奶奶呢!” 丫鬟们这才又回身把婉宁扶下去,秦太太已经气得发晕,见宁安侯夫人被拉下去了,也就让丫鬟婆子们先把这几张桌子收拾了,又去和今日的宾客道歉,到了这时候忙完了,回身见到吴太太在那帮忙,秦太太急忙叫一声亲家母,那泪就先落下。 吴太太晓得秦太太要说什么,急忙笑着道:“都是亲戚,这事儿,也算飞来横祸。” 第96章安顿 “是,我原本……”秦太太只说了这半句,就对吴太太行礼下去:“今日这事儿,多谢了,我们家,就是人口太少了。” 秦太太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大的却只有秦大爷和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孩提时候夭折。几个姨娘要不就是没有生,要不就是生的是女儿。秦太太这个人口太少了,说的是家里当家的人少,吴太太自然明白这个意思,于是也安慰她几句。 吴太太还没有安慰完,管家娘子已经走了进来:“太太,太医到了。” “谁请的太医?”秦太太不由愣住,管家娘子轻声道:“是张二奶奶说,担心大姑娘受了惊吓,特地让人请的太医。” “她倒想得周到,让太医去给她们诊治吧。”秦太太说完,又对受影响的几位太太表示了歉意,此时席面也重新摆上了,众人重新入席,戏台上的戏也重新开始唱起来。 瑾宁姐妹二人被扶进厢房之后,杏儿和瑾宁的贴身丫鬟都听说了这事儿,都匆匆赶来,杏儿一见到婉宁头发乱了,面上的妆容也有些变化,眼泪都下来了:“大奶奶,我就该紧紧地跟在您身边。” “说什么傻话呢,这会儿你难得回来,去和她们说说话,见见姐妹,也是应该的。”婉宁含笑安慰着杏儿,杏儿应是,就从衣服包中拿出衣衫,服侍婉宁换下,瑾宁也在那被丫鬟服侍着换好衣衫,重新梳洗。 二人极少这样单独待在一起,重新坐下时候,瑾宁不由看向婉宁:“你在张家,过得不错。” “婆婆对我很好。”婉宁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瑾宁笑了笑:“如此就好。” “姐姐出嫁在即,我……”婉宁的话并没有说完,就感到有些尴尬,瑾宁已经垂下眼帘:“我是娘的亲生女儿,娘疼爱我,希望我能过得更好一些,这也算人之常情。” 这是瑾宁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尽管如此含糊,但婉宁晓得,这是瑾宁曲里拐弯地表明,这件事,瑾宁做不了主。 于是婉宁笑了笑,把方才的话给说下去:“姐姐出嫁在即,你我姐妹以后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愿姐姐姐夫恩爱白头。” 瑾宁这才抬头看向婉宁,尽管婉宁出嫁不过四个月,但瑾宁觉得婉宁有了许多的变化,不再是那个跟在宋姨娘身边有些怯懦的女孩子,而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并不在意自己打量的女子。 “你我同父所生,情分和外面的人是不一样的。”瑾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匆促地说着,这样的话,算是弥补吗?婉宁只是静静地看着瑾宁,瑾宁的脸不由微红,如果不是今日陈觉蓉的话,或许,瑾宁不会对婉宁说出这句话。 “太医来了。”夏果的声音传来,杏儿不由皱眉看向夏果:“怎么会是你来传报?” “方才那么混乱,还亏得我们家二奶奶着人去寻太医呢。”夏果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杏儿还想再问几句,已经听到了太医的脚步声,于是杏儿只能和别的丫鬟一起,忙着把帘子放下来,又在帘子外面放了小凳子,好让太医为二人诊治。 夏果站在帘子外面服侍,太医自然是先为瑾宁诊治,等为瑾宁诊脉过后,这才轮到婉宁,夏果看着婉宁的手被拉了出来,到底有没有孕,就要看太医的判断了。 富贵人家女眷的手腕都是一样雪白,太医也只扫了一眼,就把手指放在婉宁的腕子上,仔细号了一会儿脉。 “如何?”夏果见太医的眉皱了皱,迫不及待询问,杏儿在帘子内听到夏果的询问,不由轻声道:“大奶奶,我怎么觉得,夏果格外关心您的身子呢。” “关心也好,不关心也罢,都由她们去。”上次那个山楂饮的事儿,婉宁就晓得陈觉蓉在打什么算盘,这样的试探,在婉宁看来是可笑的,陈觉蓉就这样想先自己一步,生下张家的长孙吗?生下这个长孙,又能得到什么呢? 隔了房还这样算计,那在家时候,陈母的那些手段,可想而知了。陈觉蓉耳濡目染,自然也会有这样的手段。 “这位奶奶气血有些虚,每日服一颗人参荣养丸就好。”太医已经对夏果说话,夏果听到这话,晓得婉宁并没有身孕,于是夏果也笑了:“那我告诉太太。” “小姐受了一点惊吓,也没什么大碍,这几日静静养着就好。”太医说完,也就被管家娘子请下去,等帘子掀起来,夏果就兴高采烈地说着:“大奶奶,您身子骨没事儿,只要吃一点补身的药就好。” “我方才已经听到了,大姐姐受了惊吓。”婉宁笑吟吟地看着夏果,夏果只觉得婉宁一双眼中似乎什么都看透了,于是夏果的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强撑着道:“大家都没事儿,那就太好了。” 此时戏子的声音传进了厢房,婉宁不由笑着道:“是,大家都没事儿就太好了。不过还请你去前面和我母亲说一声,就说,我们这就告辞。” 既然受了惊吓,那早早退席也是常理,夏果应是而去,瑾宁这才对婉宁道:“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你就和原先不一样了。” “不然为何要说,成婚之后就是大人了。”婉宁语气平静,瑾宁见婉宁要站起身,伸手拉住她的手,婉宁低头看向瑾宁,瑾宁迟疑一下才道:“陈家妹妹没出阁前,和我很要好,但人总是会变的,我也不晓得她现在什么脾性,妹妹若遇到,遇到什么事儿,也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婉宁笑吟吟地说着,说完,婉宁还对瑾宁道:“姐姐放心,我并没有迁怒姐姐,况且,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管这些做什么。” “你倒十分通透。”瑾宁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这句话可以说了。婉宁勾唇微笑:“日子总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第97章秀恩爱 说话时候,陈觉蓉已经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笑,显见得十分欢喜,但见到瑾宁,她面上的笑就急忙收起来,上前拉着瑾宁的手道:“姐姐,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地养着。” “我自然会好好地养着。”瑾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陈觉蓉点了点头:“我会再来看姐姐的。” “你这会儿是别人家的媳妇,和原先不一样了,这些事儿,也不用你自己走来。”瑾宁已经不愿意和陈觉蓉虚与委蛇了,但陈觉蓉的眼圈一红:“姐姐这样说,是要和我生分了。” 婉宁站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陈觉蓉在那和瑾宁演什么姐妹情深。说是演,是婉宁从方才的话中听出来了,瑾宁对陈觉蓉,也只是虚与委蛇,她们这些平常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的,等真到了利益冲突的时候,谁晓得会是什么情形。 “二婶婶,我们走吧。”婉宁觉得这比戏台子上的戏还好看,又看了会儿,这才开口唤陈觉蓉。陈觉蓉的眼圈顿时红了,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每回和姐姐见面,都觉得这时候过得这样快。” “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瑾宁伸手摸一下陈觉蓉,含笑说着,陈觉蓉点一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瑾宁笑着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这才跟着婉宁走出去。等她们妯娌二人走了,瑾宁身边的丫鬟才轻声道:“四姑娘和原先不一样了。” “她在家里时候,倒是会藏。”瑾宁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伸手按着额头:“这件事,虽说是爹娘做主,但她心中难免会怪我。” “大姑娘,您和四姑娘,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姐妹,又何必帮着陈姑娘呢。”丫鬟跟着瑾宁的日子久了,自然晓得她的心事,瑾宁的眉微微一皱:“是啊,这是我的亲妹妹,我和她之间,有点什么龃龉,别人都只会看笑话,至于陈家妹妹,” 瑾宁顿一顿才继续说下去:“她这会儿嫁的人,和我以后要嫁的,说起来二人关系很好,可以后,谁晓得呢?” 连亲生的兄弟,都难免会起争执,更何况只是好友,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平安顺遂的一生,想要得到平安顺遂的一生,就要辅佐自己的丈夫。当起冲突时候,最先被丢弃的,该是陈觉蓉,而不是婉宁。 婉宁和陈觉蓉还没走到二门,就有管家娘子迎上前来,笑吟吟地道:“大姑奶奶,大姑爷来接您了。” 这句话让婉宁的眉头皱紧,接着婉宁就笑着道:“怎么他会来接我。” “您不晓得,那件事传得飞快,宁安侯府也把夫人接回去了。”说着管家娘子就嘀咕了一句:“这样大闹一场,只怕宁安侯府的那位小姐,就真得不能入宫了。” 宫中择选,自然也是要人顺心顺意地进入后宫,宁安侯夫人表明了不愿意,甚至不顾脸面在秦家酒席上大闹,回去之后,必定又是一场风波,但宁安侯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女儿不会入宫。至于宁安侯府内会有什么变化,那些都不会被人关心。 婉宁想了一遍,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做了母亲,真得能为儿女不顾一切吗? “真是蠢极了。”陈觉蓉不屑地说着,入宫成为妃子,若能诞下皇子公主,那能保住家人百年的富贵。现在就把这富贵断送了,不是蠢,是什么呢? 婉宁听到陈觉蓉的话,只看了她一眼,就对她笑着道:“既然你大哥来了,那我也不好再和你共车。” “大哥大嫂夫妻恩爱,这是好事,我怎会在意?”陈觉蓉说话时候,面上还带着嘲讽神情,婉宁并没有接腔,只带着杏儿往外走。 “二奶奶,瞧她这会儿神气模样,也没有个孩子,以后,有她哭的呢。”夏果的语气比陈觉蓉还不屑。陈觉蓉只瞧了她一眼:“这会儿还在别人家呢。” 夏果伸手捂了下嘴,但那动作不过是做给陈觉蓉看的,陈觉蓉看着远方,眼中写满了野心,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自己都要成为最出色的那个人。 婉宁走到门前,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十分朴素,车把上连漆都没有。但有晓得这马车是什么来历的人已经指着那马车在和人说这马车的由来。 婉宁听到文山先生这几个字,晓得这马车是文山先生的马车。文山先生虽有白衣卿相之称,但他平日十分朴素,这马车来历自然也非凡,是前任首辅见文山先生年纪渐大,送给他的。 而文山先生平日里并不用它代步,反而常常用来送学生。能登上这辆马车的人,自然都是文山先生的入室弟子。 婉宁走到马车边,车上的帘子已经掀起,张青竹笑吟吟地坐在车内望着她,看见丈夫,婉宁顿时心生欢喜,上了车才对丈夫笑道:“你来怎么也不进去府内?” “按说该去拜见岳父岳母,但一来没有带拜帖,二来这里面有酒席,若去了,只怕会被人连连灌酒,倒不如就在这外面等你。” 说完张青竹就笑了:“你放心,我已经着人去和岳父赔罪了。” “我不过顺口问问,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婉宁心里甜丝丝的,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你受惊不小,我已经让厨房内给你准备了压惊的汤。” “哪里就这样娇弱了。”婉宁心中欢喜,但口中却要责怪丈夫,张青竹本就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此时听到婉宁的话,虽晓得自己该哄哄她,但张青竹却只是把婉宁的手握得更紧。婉宁也笑了:“我很欢喜,和我姨娘也说了,我姨娘也为我欢喜。” “等以后,有机会,可以把你姨娘接来家中住上几日。”张青竹盘算着,婉宁晓得要接宋姨娘出来外面住上些时候,那得多么艰难,而最重要的是,那得等到自己真正当家,在家中说一不二,但丈夫有这份心,也让婉宁十分欢喜。 第98章商议 “这马车,看起来这样简朴,亏得大爷还用这马车来接大奶奶。”张家的马车跟在文山先生的马车后面,夏果掀起车帘看了看那马车,不屑地说着。 “这是文山先生的马车。”陈觉蓉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夏果的神色顿时变了,文山先生是谁,在这京城之中什么样的地位,夏果当然知道的清清楚楚,而现在,张青竹用文山先生的马车来接婉宁,这代表着什么? 陈觉蓉白了一眼夏果,夏果这才回神过来:“二奶奶放心,大爷的腿啊,好不了的。”腿好不了,那就一辈子都不能入仕,一个不能入仕的人,又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但那笑看在夏果眼中有些骇人,夏果只能轻轻地拍了下心口,怎么觉得二奶奶越来越和原先不一样了。 马车已经停下,夏果刚掀起帘子,就听到了张玉竹的声音:“回来了。”还在生闷气的陈觉蓉抬头看到丈夫,顿时现出灿烂笑容:“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我比大哥略晚了几步,刚回到家,就听说你们在席上受到了惊吓,走出来说要去接你,谁知你的马车就已经到了。”张玉竹含笑说着,伸手扶妻子下车。 陈觉蓉见丈夫如此体贴,心里无限欢喜,口中却在道:“你平日念书很忙,也不用特地来接我。” “我有话要和你说呢,早见你一会儿是一会儿。”张玉竹握住妻子的手,陈觉蓉听到张玉竹这句话,想起秦家席上发生的事儿,于是陈觉蓉轻声道:“也没有受什么惊吓。” “你我夫妻同心,自然明白。”张玉竹说话时候,就看到文山先生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出来,张玉竹不由停下说话,语气之中带着一些惆怅:“什么时候,我才能坐上这马车。” “总有机会的。”陈觉蓉和丈夫往里面走,张玉竹把妻子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总有机会的,如同眼前这个机会,于是张玉竹只轻声道:“宁安侯夫人真是愚蠢,侯府现在大不如前了,这样的好机会,竟要白白放过。” 宁安侯府虽有爵位,但已经好几代没有出过在朝中有力量的臣子,族内子弟任职大多是闲散职位,想要让家族重新兴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嫁娶皇室,尚公主是不能了,那嫁女入宫也是一条路。 “我们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陈觉蓉语气笃定,二人已经走进院子内,这会儿服侍的人全是身边人,张玉竹也就笑了:“岳母真是有智谋。” 送一个庶出的女儿入宫,能得宠最好,不能得宠,那也不是陈太太亲生的,陈太太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陈觉蓉不由笑了:“只是这样一来,那个姨娘就要得到名分,还有那个丫头,当初在我身边做小丫头时候,就不肯好好听话。” “你啊,也该送些礼回去。”张玉竹提醒陈觉蓉,陈觉蓉只淡淡一笑:“只要姓了陈,就是陈家的女儿,难道天子还会因为陈家的女儿侍奉太子不够好,迁怒臣子吗?” “当今天子圣明,自然不会迁怒。”张玉竹沉吟一下,轻声说出这句,陈觉蓉坐在梳妆台前卸着妆容:“今儿我去秦家时候,和秦姐姐转达了我娘的意思,秦姐姐有些推脱,这一涉及到利益之争,人就不一样了。” “这事儿定要安排的机密,若被大哥晓得了,以他的脾气,定不会让二妹妹去的。”张玉竹伸手从陈觉蓉发上取下一根簪子,二人在镜中对视,张玉竹凑到妻子耳边:“大哥也是糊涂了,二妹妹入宫,对我们家,有很大的好处。” “女子总要出嫁的。”陈觉蓉往后依靠在丈夫怀中,二人相依相偎,说出的话却那样冰冷,张玉竹不由含住妻子的耳坠子:“我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屋内安静下来,春草夏果二人站在门外等候着召唤,夏果渐渐觉得身上燥热得慌,于是夏果对春草轻声道:“都要入秋了,怎么还这样热。” “你要觉得热,就到后面站站去。”春草晓得夏果为何会觉得热,人只要有了想要的东西,难免就会生更多妄想。夏果却没有听春草的,依旧站在那里,眼中闪出一丝向往。 文山先生的马车一走,安顿好了张青竹,婉宁就往上房去,席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总要先去和张太太禀告一声。 张太太已经睡醒了午觉,正在和苏嬷嬷说话,瞧见婉宁走进来,张太太就对婉宁招手:“你快过来,我瞧瞧。” “婆婆,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并没有受什么惊吓。”婉宁坐在张太太下手,含笑说着,张太太拍拍婉宁的手:“你这孩子,向来都体贴,我也经过许多事儿了,这样的惊吓还是少一点的好。” “媳妇并没受到惊吓,只是有些叹息。”婉宁轻声说着,张太太看着婉宁:“叹息,你是指,指宁安侯夫人?” “是,我之前,只晓得她爱女如命,今日才晓得,原来做母亲,可以为女儿付出……”婉宁话没说完,就听到地上当的一声,婉宁惊讶地看着地上,原来张太太手中转着一串佛珠,此时,那佛珠掉在地上,穿佛珠的绳子似乎用的久了,那些珠子竟然掉了一地。 苏嬷嬷已经弯腰去捡那些佛珠:“这还是刘姨奶奶为太太您请的呢。” “是啊,是二姑娘出生那年,她为我去请的。”张太太喃喃说着,泪不知不觉落下。婉宁吃惊地看着张太太,从嫁过来到现在,婉宁只觉得张太太是个最端庄不过的人,仿佛什么事儿都不会引起她的愤怒,可是这会儿,张太太竟然会因为这样一句话,佛珠掉了一地。 “太太,您这又是何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周姨娘已经快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佛珠,从一边的针线篮里拿出几根丝线,只那么轻轻地一折,就把那些佛珠一颗颗重新串起来,佛珠串好,周姨娘又灵巧地打好了结,这才拿过剪刀剪了丝线。 第99章阻止 周姨娘把这佛珠重新戴回张太太手腕上,这才对张太太道:“太太,您放心,有些事儿,不是老爷想怎么做,就能做到的。” 到了这个时候,婉宁才开口说话:“婆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张太太看向婉宁,双唇颤抖,却没有说话。 周姨娘已经轻声道:“太太,这件事告诉大爷,总还有一点回转余地。” “大爷好不容易过得平平静静,我不愿意再起风波了。”张太太说的话,听在婉宁耳中,就跟打哑谜似得,婉宁的眼从周姨娘面上转到张太太脸上,又看向一边的苏嬷嬷,这个家里,似乎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她们却不愿意告诉婉宁。 突然,婉宁开口道:“这件事,是不是和周姨娘,和公公发生争执有关。” “大奶奶果真聪慧,我……”周姨娘话还没说完,春桃已经挑起帘子走了进来:“太太,二奶奶来给您请安。” 这儿媳妇从外面赴宴回来,是该来给婆婆请安的,陈觉蓉回到房中,这会儿才来,已经迟了。 陈觉蓉来了,那这话就说不下去了,而陈觉蓉已经走了进来,虽只一会儿没见,婉宁却觉得陈觉蓉比方才要欢喜许多,双眼盈盈似水,唇边满是笑意,整个人如同沐浴在一团春风之中。 张太太已经换了神色,笑着看向陈觉蓉:“我方才还在和大奶奶说呢,你们二人在宴席之上受了惊吓,该好好歇着才是,不用到我跟前来。” “儿媳受了惊吓,就该先往婆婆这边,好让婆婆晓得,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呢。”陈觉蓉乖巧地说着,张太太也笑了:“我是个有福气的人,两个儿媳,一个比一个乖巧。” 屋内的人自然也跟着张太太的话,笑着夸赞几句,周姨娘一直站在张太太身边,陈觉蓉的眼掠过周姨娘的脸,陈觉蓉的眉不由微微一挑,这样的狐媚子,亏张太太还能忍的下来。 “婆婆关心我们,我们才更该对婆婆孝敬。”陈觉蓉说这些话,说的是得心应手,张太太也露出笑,似乎十分欢喜,又说了会儿话,陈觉蓉也就告退,还笑着对婉宁道:“我原本想和大嫂好好地说说话呢,谁晓得大哥就来接大嫂了,这会儿,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在路上说说私房话也好。” 既然陈觉蓉盛情相邀,婉宁也只有站起身:“如此甚好。” 二人行礼告辞,等她们出去了,张太太才皱眉:“这件事,真要告诉大爷,只怕他们兄弟,又要起争执了。” 张玉竹是个什么脾性,张太太清楚,周姨娘更清楚,听到张太太这样说,周姨娘不由冷笑一声,张太太看向周姨娘:“你也不用冷笑,我也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想的定是,我始终偏心自己的儿子,不愿为二姑娘筹谋太多。” 周姨娘沉默不语,张太太继续往下说:“你有这样的念头也很平常,毕竟那两个孩子,不是我自己亲生的,况且,在外人看来,她们又是女儿家。”听到女儿家三个字,周姨娘这才开口:“太太,我从没觉得,女儿家就该在这世上受苦。” “我也从不觉得,女儿家就该在这世上受苦。”张太太声音都有些颤抖,接着张太太继续道:“我总要想个万千的法子,最要紧的是,我担心,我担心……”担心什么呢?张太太没有说下去,周姨娘晓得,张太太是担心张老爷和张青竹之间那岌岌可危的父子亲情,更担心的是,张青竹和张玉竹之间的兄弟情分。 “二爷的脾气,像极了老爷。”周姨娘只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已经笑了:“比老爷还要,还要糟糕。”说完这句,张太太长叹一声,当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晚了。 “所以,太太担心什么呢?”周姨娘轻声说着:“没有这回,也有下回。” 而当下回来临的时候,也许就是张太太自己都难以掌握的,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家也不像是家了。张太太的唇微微张了张,想要辩解几句,但看着周姨娘的眼,张太太觉得,自己无法辩解。 “大嫂没有受到惊吓,我也就放心了。”婉宁和陈觉蓉二人在甬道上走了许久,眼看就要到婉宁的院子了,陈觉蓉这才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这话中的敷衍,婉宁听得清清楚楚,但婉宁还是笑着道:“多谢二婶婶了。” “哎呦,大嫂的院子到了,我也就不进去了。”陈觉蓉停下脚步,婉宁也没有请陈觉蓉进去里面坐坐的意思,只对陈觉蓉点了点头,婉宁也就往里面去。 陈觉蓉轻舒了一口气,方才张玉竹和陈觉蓉说,若在来拣择之前,张青竹知道了这件事,定会阻拦,陈觉蓉所能做的,也就是能拖延一天是一天,不能让张青竹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等宫中来人时候,张青竹已经无力阻拦。毕竟,抗旨这样的罪名,张青竹还是抗不住的。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蠢人,现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却要往那曲折小道上走,真是咄咄怪事。陈觉蓉继续往自己院子走去,这样的好事,这样的荣耀,自然要来的多些,越多越好。 “你去了这半日,和娘说了些什么?”张青竹见妻子走进来的时候,眉头微皱,似乎有心事,于是张青竹开口询问。 “我总觉得,婆婆和周姨娘,似乎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婉宁的话让张青竹哦了一声,接着张青竹就道:“她们是长辈,若是连她们都束手无策的事儿,那说给你我听,或许也是一筹莫展,那她们不说出来,是她们的体贴。” “京城之中,出身不错,尚未婚配的女子,有多少个?”婉宁想起宁安侯夫人在席上说的话,询问丈夫,张青竹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你问我这个,我哪里晓得,我又不是官媒婆,专门去看谁家的女儿没有婚配。” 第100章周旋 “二妹妹过了年,就十三了。”婉宁这话说得更直接了,张青竹的眉皱了皱,接着张青竹就道:“你是想说,父亲或许想把二妹妹送入宫中?” 婉宁点头,张家的家世不差,秀竹的年龄也合适,至于教养,这教养也是不缺的,正是宫中拣择的范围之内。 “父亲常说,大丈夫在这世间,要顶天立地,哪里会这样攀龙附凤。”尽管婉宁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张青竹想到自己父亲平日的教导,还是觉得这样的事儿不是张尚书做得出来的,于是张青竹笑着宽慰。 “那时候你的腿还好吗?”婉宁直接问出来,这也是二人做了那么久的夫妻,第二次提起张青竹腿的事情,张青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才对婉宁笑着道:“那时候,我的腿,自然是,自然是好的。” 说完,张青竹就又长叹一声,那时候,腿是好的,那时候,父亲对自己的教导,也是要努力读书,以后好高中,以接一脉书香。 “现在,人人都晓得,你不能入仕了。”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的神色变了变,人人都晓得自己不能入仕了,那父亲,会不会也有变化。 “还有二弟呢。”张青竹近乎狼狈地说着,但张青竹自己都晓得,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自己的二弟虽然聪慧,但有时候,太聪明了,一个人太聪明,有些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和你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要挑起你的什么……”婉宁见丈夫神色变了,沉吟了下又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没说完,张青竹就已经道:“我会去问问父亲。” 张青竹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过于着急了,沉默了下就又道:“我并没有你在挑拨离间的意思。” 说完,张青竹就看向婉宁:“这件事,关乎两个妹妹一辈子的幸福,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张青竹说的是两个妹妹,既然张尚书能想到让秀竹入宫以荣耀家族,自然也会想到利用兰竹的婚姻。 “周姨娘受宠,也许,还能在这件事上,回转一二。”婉宁的宽慰并没有让张青竹放心下来,张青竹反而笑着道:“我娘还是父亲的正室呢,但在儿女婚事上,父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如同和秦家的婚姻一样,两边的父亲决定了,那就决定了。张青竹看向婉宁,语气之中带上几分歉意:“我并没有,没有说现在过得不好的意思,只是我是男人,我更清楚男人心中怎么想。” “我晓得。”婉宁只说了这三个字,张青竹伸手握住婉宁的手:“我这会儿就去父亲的书房。”说完,张青竹就笑了:“今儿,也算是个好机会。” 张青竹坐着文山先生马车回来的事儿,这会儿也差不多该传到张尚书耳中了,想着,张青竹就又想叹气,原本是最亲密的一家子,怎么这会儿还要算计来算计去。 婉宁见张青竹安排妥当了,也就唤杏儿进来,杏儿听到张青竹要出去见张尚书,顿时欢喜无限,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这丫头,我不过是要去见自己的父亲,怎么她这样欢喜?”张青竹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梨儿手中拿着衣衫走过来,服侍张青竹换衣衫,听到张青竹这样说,梨儿就笑着插嘴:“大爷这些日子,也不常常去见老爷,大爷大奶奶不在意,我们这些人在旁边瞧着,在意得不行呢。” “瞧这丫头,都要管起我们了。”婉宁含笑说着,接过张青竹换下来的衣衫,杏儿已经笑吟吟地走进来:“老爷刚刚回来,我连竹椅都预备好了。” “那就快出去。”婉宁给张青竹整理好衣衫,也就送他到院门口。 “大奶奶,大爷出去见老爷,若能得到老爷欢心,那您在这家中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杏儿笑嘻嘻地说着,婉宁抬头看一眼杏儿,点一下她的鼻子:“你和梨儿两个,现在过得不好吗?” “我们这会儿过得,自然是很好。”梨儿抢先开口,接着梨儿就又道:“但我们总觉得,大奶奶原本就该比现在过得好很多。”梨儿说话时候,杏儿在一边点头:“对,大奶奶原本就该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你们两个,真是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儿不少。”婉宁轻叹一声,有些事儿,说给杏儿她们,她们必定也听不懂,于是婉宁只笑了笑,也就回到屋内,拿起给若竹做的针线继续做起来。 盖头火红,上面的凤凰仿佛能展开翅膀飞走。婉宁想到张青竹方才说的话,女子的一生,不过是依靠父亲丈夫儿子,什么时候,女子才能不依靠这些,而是自己在这世间行走呢?婉宁继续绣着凤凰喙上叼着的那朵牡丹,这些,就算问出来,也没人会给一个答案。 张尚书刚进了书房,还没有和等在那的门客们说上几句,就听到张青竹来了,张尚书的眉不由微微皱起,有个门口已经笑着道:“今儿大世兄是乘文山先生的马车回来的。” “文山先生还肯见他?”张尚书疑惑地问了一句,门客们自然晓得张尚书的心事,笑着道:“世兄文采出众,伤的也不是头部,文山先生看重,也很平常。” “看重却不能入仕,又有什么用?”张尚书低语了句,却还是让张青竹进来。张青竹被小厮们搀扶着走了进来,自然有门客上前扶住张青竹,张青竹坐下了才对张尚书道:“恕儿无状,只能坐着和父亲说话。” “你这会儿腿脚不方便,你我父亲,也不用如此拘礼。”张尚书淡淡地说了一句,张青竹应是后才对诸门客道:“我有几句话要和父亲说,还请诸位世翁回避。” 这句话让张尚书看向儿子,自从张青竹摔断了腿,倒已经许久没有和自己这样说了,见张尚书在那徘徊,有门客笑着道:“既然世兄要和世翁说话,那我们也就回避,回避。”说着众人就退下。 第101章无情 “你今儿怎么如此无礼?”张尚书皱眉看着儿子,张青竹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为家族兴旺,百般筹谋,做儿子的已经晓得了。” 张尚书听到这话,神色就变了,看着儿子一语不发。张青竹做了那么多年张尚书的儿子,自然晓得自己父亲的脾气如何,这会儿张尚书不说话,张青竹晓得父亲这是还在疑惑,疑惑自己为何知道了这件事,这是第一,第二呢,父亲还在猜测,猜测自己是不是不知道实情,而是在诈他? 于是张青竹抬头,看着张尚书无比诚恳地道:“父亲昔日,把家族兴旺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无奈儿子时运不济,竟双腿残疾,再也不能入仕,也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此时知道父亲的筹谋,做儿子的,哪能不赞成呢?” 这句话说得着实无比诚恳,连张尚书都动容了,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轻声道:“这事儿,也怪不得你。” “儿子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无比懊恼。若能帮得父亲一点,那也不辜负父亲这么多年对儿子的期盼。”如此情真意切,张尚书笑了:“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儿子,你兄弟还说……” 张尚书话没说完,就停下说话,只改口道:“我就晓得,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的品行我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心中也有凌云志,又怎会只拘泥于儿女情长呢?” 张青竹只觉得头上轰得一声,如同炸了一个雷,原来父亲确实想要让妹妹入宫,换来家族的兴旺,而这个主意,自己的二弟也在一边撺掇,那天周姨娘和父亲起了争执,只怕也是为得此事。 张青竹心中想着,面上却什么都没露出来,只对张尚书越发恭敬地说:“我从小被父亲教养,自然要为张家出一份力,只是此事虽好,等事成了,必定会被人笑话,我们读书人家,却还是要用女子的裙带得到富贵。” “世人笑话的还少吗?”张尚书并不以为然,只是对张青竹道:“况且那些人家,口中说着不送女入宫,不提你岳父家中,早早就有了这个打算,连你二弟的岳父家,也挑了个美貌的庶女,原先他家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嫡出,绝无一个庶出的。” 说完张尚书冷哼一声:“他们这样的丑态,比起来,我们家还算是体面的。” “是,父亲的苦心,儿子知道了。”张青竹心中冰冷,却还是要笑着说张尚书说这话,张尚书伸手拍一拍儿子的肩:“你这会儿相通了,很好,非常好,等你妹妹入了宫,自然需要人为她谋划,你向来有智谋,此事交给你,别交给你二弟,我要放心多了。” 张青竹只恨不得询问父亲,当初教的,和现在说的,并不完全一样,但张青竹只能忍住心中的愤怒,含笑又和父亲说了几句话。 张青竹饱读诗书,又愿意趋奉,自然说的张尚书十分欢喜,于是张尚书把打算完全说出,张青竹一边听一边提出哪里做得不好,张尚书连连点头:“果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些主见,果真很好。” 父子二人正说得欢喜,就听到门外传来张玉竹的声音:“父亲,大哥,你们都在啊。”说话时候,张玉竹已经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看见张青竹和张尚书坐在那里,张玉竹的神色现出一丝阴冷,接着张玉竹就笑嘻嘻地走上前对张尚书行礼:“父亲,儿子得了一篇好文章,想让父亲看一看,斧正斧正。” 说着张玉竹把手中的文交给张尚书,张尚书却没有伸手去接,只对二儿子:“还不快些来见你大哥!” 自从张青竹不良于行之后,张玉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父亲这样说了,不由愣了一下,接着张尚书就又道:“你兄长文采出众,你的好文章,让你兄长先看一看。” “是!”张玉竹瞬间醒悟过来,恭敬地对张尚书说着,这才对张青竹行礼下去,又把手中的文交给张青竹:“还请兄长为我斧正!” 张玉竹既然拿出这篇文,要的自然是夸奖,张青竹晓得弟弟的心思,打开看了看,就笑着道:“二弟果真长进许多。” “我也觉得,他这些日子,读书比原先好多了。”张尚书感慨地说着,张青竹又看了两眼,就道:“二弟作文,太爱用典了。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话听得张玉竹有些不欢喜,但张玉竹还是笑着道:“文山先生素来喜欢用典。” “用典与否,全看是否适用。”张青竹只说了这一句,就对张尚书笑着道:“明年春闱,二弟会传捷报。” 这一句才是张玉竹真正想听的,他看向张青竹的腿,就算再有才华又如何,不能入仕就是不能入仕,只能一辈子困居在后院之中,为别人谋划。 需知,做幕客再出名,也不如做官来得好。张玉竹收起心中的得意,对张尚书笑着道:“从没想过,哥哥会这样夸我。” “你们是亲兄弟,他为你欢喜,应当的。”张尚书这会儿十分欢喜,自己两个儿子这会儿和睦相处,虽不如张尚书原先想得那样,但这会儿张青竹的腿已经瘸了,那为二儿子做些筹谋,也是很好的。 想着,张尚书就道:“你二妹妹的事儿,你兄长已经知道了,我方才细细地和他说了,他也十分赞成,这会儿,你念书也很出色,我们家,要大兴旺了。” 一枝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才叫好,张尚书向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但张玉竹却吃惊不小,看着张青竹道:“哥哥已经知道了?” “是,父亲也是为了我们好。”张青竹淡淡地说着,张玉竹脱口而出:“母亲那里,还有……” “这个家,总是我做主的。”张尚书的眉皱起,十分不喜欢儿子这会儿的惊慌失措,张太太反对,不过是妇人家见识,张玉竹听出张尚书话中的不满,也就收起心中思绪,对张尚书笑着道:“我记得大哥和二妹三妹十分亲近,还想着,大哥只怕舍不得二妹入宫呢。” 第102章舍弃 “成大事,必定是要舍弃掉那些儿女情长。”张尚书说着就对张玉竹道:“我晓得你和二奶奶这些日子夫妻恩爱,十分绸缪,但若有一日,要舍弃她,做父亲的并不愿意你只沉溺儿女情长。” “儿子明白。”张玉竹站起身恭敬地说着,张青竹晓得自己的父亲为人淡漠,却从不晓得,他竟然如此淡漠。于是张青竹垂下眼帘,只觉得好笑,父亲这样对待妻儿,却妄想着妻儿要对他一心一意,没有半点怨言,真是好笑。 张尚书见儿子乖巧,心中十分欢喜,命人去厨房,要了酒菜,父子三人好痛饮一番。 “你说,今儿大爷主动去寻了老爷?”消息传到上房,张太太自然晓得了,她不由看向来和自己禀告的人,眉头皱得很紧。 “太太,大爷自从摔断了腿,就再也没有和老爷好好地说过话了,这会儿主动去寻老爷说话,这也是好事儿。”苏嬷嬷晓得张太太在担心什么,但还是要安慰张太太,张太太只笑了笑:“是啊,原本是好事,偏生在这个时候,我这心啊,生怕他又触怒了老爷。” “不会的!”苏嬷嬷也晓得张青竹的脾气,也同样担心,却只能在那安慰张太太,张太太长叹一声,做母亲的,就是会这样,为儿女操心,而这样的操心,还不晓得要操心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放下。 这一晚,张尚书和两个儿子谈天说地,十分欢喜,直饮到三更时分,张尚书脚步趔趄了,才吩咐小厮,让小厮往后院说一声,张尚书要往周姨娘屋里去。 小厮连声应了,也就扶着张尚书往外走,张尚书被小厮扶着往外走,却还回头对张玉竹道:“你哥哥腿脚不方便,你要好好地看着他们把人送回去。” 张玉竹恭敬应是,见竹椅来了,也就把张青竹扶上竹椅:“哥哥果真是哥哥,就算断了双腿,也有的是法子让父亲欢喜。” “我做兄长的,总该比做弟弟的要多懂些道理。”张青竹轻声说着,仿佛没有看到张玉竹眼中那闪过的恼怒一样。 张玉竹看着张青竹上了竹椅,打了个酒嗝,自己也该回屋去了,只是,该怎么面对兄长的变化呢?现在看来,几乎所有的小动作,都失败了,这让张玉竹十分愤怒,却也暂时无计可施。 “怎么醉成这样?”婉宁带着人把张青竹扶下来,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张青竹却已经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我不要她们服侍,只要你在身边。” “大爷倒是难得地不要别人服侍。”他们夫妻恩爱,最欢喜的就是杏儿,杏儿笑吟吟地说着,就和梨儿一起把热水提来,放在屋内,好让他们夫妻使用。 接着二人就合上屋子的门,自去歇息。婉宁给张青竹端过热茶:“你也是,不许我喝酒,你自己呢,却偏生……” 话还没说完,张青竹就把婉宁的手紧紧握住,婉宁吓得差点把手中的茶给打翻了,再看向张青竹,张青竹一双眼十分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我没有醉。”张青竹说着就把热茶从婉宁手中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张青竹躺回榻上,用手遮着眼睛:“但是父亲他,是真得醉了,他竟然,竟然……” 张青竹语带哽咽,婉宁的眉皱了皱:“公公难道真得想让二妹妹入宫?” “是!”张青竹只说了这一个字,婉宁吃惊地看着张青竹,接着婉宁轻声道:“难怪周姨娘那天会和公公起冲突。” “饶如此,周姨娘却也不敢把话直接说出来。”张青竹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婉宁轻轻地拍了拍张青竹的手,这件事,做父亲的已经决定了,做儿女的就算反对,也十分困难。 “二妹性情柔和,不是那样机敏的人,宫中远比后院,要复杂多了。”张青竹轻声说着,接着张青竹又道:“况且,深宫寂寞,一入了宫,连归宁都是个难事。” 寻常人家女儿出嫁,家中疼爱的,还可以时时接回来归宁,更有那疼爱女儿的,只要女婿对女儿稍有不满,岳父母就上门为女儿做主的,但进到宫中,嫁给皇室,给家族带来荣耀,别说女婿对女儿稍有不满,就算是女儿被女婿杀了,做人父母的,也只能叩谢恩典,甚至还要庆幸,没有株连到家人。 婉宁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自己的父亲想要自己的二姐入宫,那是多方筹谋,从小就教起,而秀竹,婉宁想到那个沉静的小姑子,她一向只是在屋内,平静地做些针线,什么都不去想。 “刘姨娘一定不愿意。”婉宁只想得到这一句,张青竹看着她:“母亲也不愿意,但无法阻止。” 夫主夫主,张尚书在这张家,就是家里的主人,说一不二,无人可以违逆的人。婉宁心中的叹息越发重了,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道:“难怪今儿周姨娘对我欲言又止,不,若不是二婶婶突然来了,只怕周姨娘就对我把话说出来了。” “你说,二婶婶突然来了?”张青竹声音提高了些,婉宁点头,接着婉宁就笑了:“这个家里,只怕到处都是眼睛耳朵。” 婉宁难得如此急躁,张青竹不由拍拍妻子的手,婉宁伏在丈夫怀中:“我们要想个什么样的法子呢?” “不着急,定会有法子的。”张青竹拍着妻子的背安抚着她,而张青竹的眼已经看向远方,总是会有法子的。只是,宁安侯夫人的那个法子是不能用的,若用了宁安侯夫人的法子,只怕会触怒当今。 毕竟,一个人疼女儿不愿意女儿嫁入宫中还算人之常情,接二连三如此,那不是不给皇家面子?嫁入宫中明明是荣耀而不是痛苦。 张青竹的唇紧紧抿住,定会想到法子,能圆满地把这些事儿给解决了,而不是困在这里,任由事情发生。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张青竹凑到婉宁耳边,细细说着。 第103章隐瞒 婉宁点了点头,不由叹气:“怎么在这家里,还不能自由自在,还要想着这些下人们的眼睛耳朵?” “人多口杂,难免的。”张青竹倒没有把这事儿十分放在心上,想来那些人,也不过是拿了陈觉蓉的好处,为陈觉蓉通风报信罢了,至于别的大事,他们还不敢说出来。 婉宁点头,张青竹拍了拍妻子:“睡吧,今儿你可是受了惊吓。”说到受了惊吓,婉宁就想起宁安侯夫人了,还不晓得,宁安侯夫人回府之后,又是怎样的波澜呢。 婉宁想和丈夫再说说这件事,但婉宁晓得,对宁安侯夫人的同情说出口,就会被人嘲讽,即便是面对丈夫,婉宁也无法直接说出,于是婉宁只浅浅一笑:“好,我都听你的。” “我们是夫妻,我这会儿才晓得,我该怎样对你。”张青竹声音之中带有歉意,婉宁抬头和丈夫四目相对,接着婉宁就笑了:“你是在亡羊补牢吗?” “你比我小三岁,我对你的迁怒,毫无缘由。”张青竹说出这句话,面上已经带上羞愧,婉宁看着丈夫,突然笑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在取笑我。”张青竹伸手捏一下婉宁的鼻子,婉宁躲避时候已经笑出了声:“取笑你又如何呢?你是我的丈夫,难道我还不能取笑你了?” 丈夫二字,让张青竹有无限感慨,这是自己的妻子,是要和自己携手白头的人,是要一辈子相对的人,当初刚娶进门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才让自己对她如此苛责? 婉宁靠在丈夫怀中,轻舒一口气,现在,就什么都不要想了,沉溺于这样的安静之中吧。 在众人看来,张青竹又重新得到了张尚书的欢心,第二天陈觉蓉来给张太太请安的时候,张太太看见陈觉蓉面上那掩盖不住的焦虑,对陈觉蓉的焦虑,张太太心知肚明,却也什么都没说,和她们各自说了几句,婉宁和陈觉蓉也就退出去料理家事了。 二人刚退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女儿们的笑声,若竹的声音最为明显,接着是秀竹的声音。 若竹的嫁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按张尚书的意思,还要给秀竹也准备一份嫁妆,若能中选,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但张太太听出张尚书的话外之音,没有什么假如,只要宫中人来张府,秀竹出来,那秀竹就会中选。 张太太还要收起心中的担忧,看着女儿们走进来,和她们笑着说话。 三人各自坐下,若竹笑嘻嘻地和秀竹说:“二妹妹,大嫂给我绣的这块盖头,真是好看极了。等你出嫁时候,也要大嫂给你绣一块,好不好。” “姐姐,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秀竹的面上不由微红,若竹笑吟吟地看向张太太:“娘,您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张太太却在女儿们欢喜说笑时候,神游天外了。若竹不由感到奇怪,又叫了张太太两声,张太太这才看向女儿,语气温柔:“你叫我做什么?” “娘,我方才和二妹妹说,大嫂给我绣的盖头很好看,等二妹妹出嫁时候,也要大嫂给二妹妹绣一块,二妹妹害羞了,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若竹说话时候,张太太不由看向秀竹,秀竹的脸上微红,见张太太看向自己,秀竹的唇微微撅起:“大姐姐就是爱说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平常事,你们姐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阁了,她关心你们的婚事,也很平常。”张太太强忍住喉中的哽咽,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柔。秀竹的脸色不由微红,出嫁,嫁给一个爹娘都会觉得好的男子,如同刘姨娘所言,自己不会像刘姨娘一样,去做别人的妾室,而是去做正室。 张太太看着秀竹的神色,只觉得心中越发难受,这件事,该怎么有个了局,张太太不晓得,也不明白,丈夫为什么非要这样想。 “大爷来给太太请安。”春桃进来禀报,若竹已经欢喜地站起身:“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大哥了。” “你还记得你大哥。”张青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若竹急忙走到门前,伸手去搀扶张青竹:“我当然惦记大哥,你看,我这会儿还扶着大哥进来呢。” “算你乖巧懂事。”张青竹笑着对若竹说了一句,这才在若竹的搀扶下走到张太太跟前:“儿子已经许多日子没有来母亲面前请安了,深感不安,今儿特地来给母亲请安。” “你快些坐下。”张太太忙让丫鬟们给张青竹端来椅子,又看着张青竹:“你要过来,怎么不和你媳妇一起过来。” “我想和娘说说话呢。”张青竹还是满面笑意,若竹已经带着妹妹们站起身:“可见大哥哥只惦记着娘,只想和娘说说话,既然如此,那我就带着妹妹们先走了,免得大哥哥嫌我们在这碍眼。”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你哥哥?”张太太虽然口中嗔怪,却还是看向张青竹,若竹已经做了个鬼脸:“瞧瞧,娘口中是这样说,我要走,她却留都不肯留我一下。” 众人都笑出声,若竹在笑声之中,也就带着妹妹们走出去。秀竹走出张太太上房,却又回头看去,若竹扯一下她的袖子:“你瞧什么?” “我就在想,大哥这些日子以来,和原来不一样了。”秀竹轻声说,若竹看向她:“大哥和原来,有什么不一样呢?” 秀竹的唇张了张,接着秀竹就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你啊,定是我要出嫁了,你想着,以后你就是做姐姐的人了,担心三妹妹不服管。”若竹笑嘻嘻地说着,兰竹已经鼓起腮帮子:“我怎么会不服二姐姐的管。” 三姐妹说说笑笑走了,屋内服侍的人只剩下苏嬷嬷,张青竹等到外面的笑声消失,这才对张太太道:“有妹妹们在娘膝下承欢,娘的日子也不寂寞。” “你从小就老成,说一句话,总带着好几个意思。”张太太的话让张青竹笑了:“那娘这会儿觉得,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04章设计 “你昨日,和你父亲说了许多,人人都说,你重新得到了你父亲的重视。”张太太看着张青竹,缓缓地说。 张青竹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下,接着张青竹就笑了:“我们母子之间,其实不用这样绕来绕去。娘,您真的同意,父亲让二妹进宫吗?” 张太太看着张青竹,接着张太太就苦笑一下:“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件事,我都,都做不了主。” “家中的大事,向来是父亲做决定的。”张青竹只说了这一句,接着张青竹就笑了:“这件事,关系二妹妹终身幸福,二妹妹的性子,入宫并不是件好事。” 虽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但也要看嫁给什么样的人,若嫁了一个中山狼,那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我当年就对不起她的娘了,这会儿,我也不想对不起她,可是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张太太的声音已经颤抖了,张青竹了然地拍了拍张太太的手,接着张青竹就道:“娘,我有一个法子。” “难道你要……”张太太话没说完,就急急摇头:“可不能忤逆你父亲。” “娘,我什么时候,忤逆过父亲了。”张青竹说话时候,唇边还有一抹嘲讽,这会儿做的事儿,就是忤逆父亲的事儿,不过,这样的忤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你有什么法子?”张太太有些急切地问,张青竹笑了:“自然是要让娘顺从父亲,还有,周姨娘那边,也要,”张青竹话没说完,就摇头笑了:“不,周姨娘那边若突然改了,父亲定会生疑,周姨娘那边,还是像往常一样。” “别的呢?”张太太还在追问,张青竹沉吟了下:“别的,自然还是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这样吗?张太太不免有些失望,张青竹看着张太太:“娘,父亲比我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又在官场纵横多年,纵然是母亲您,也要听从父亲,我若直言,只会触怒父亲,进而传出去,也会让父亲官声不好,因此,只能徐徐图之。” “我晓得。”张太太说完这句,看着张青竹慈爱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就要交给你,我这个做娘的,仿佛什么事儿都不能做,心里就会难过。” “娘您不用难过,我是您的儿子,只要您欢喜,我就会欢喜。”张青竹说话时候,眼中有泪闪现,张太太把儿子的手紧紧握住:“若你的腿没事儿,那你父亲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 张青竹不由笑了:“是,归根结底,还是儿子牵连了妹妹。” “太太。”周姨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周姨娘就走了进来,看到张青竹在这里,周姨娘十分欢喜地道:“大爷来了,大爷可晓得……” “我和大爷这会儿正在说这事儿。”张太太打断周姨娘的话,周姨娘面上的欢喜顿时消失,接着张青竹就淡淡地道:“这件事,事关机密,周姨娘,你不过是后院的一个妇人,不要到处乱说,更不要说什么,不能让二妹妹入宫这样的蠢话,免得累及全家。” 周姨娘被张青竹这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只是盯着张青竹:“好,好,原来,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没良心的人。” “周姨娘,我敬你是庶母,所以才对你这样说,这会儿,你怎能这样说我?”张青竹佯装恼怒,周姨娘只觉得心中怒火焚烧,口不择言地道:“原来你摔断了腿,竟然连骨气都摔断了,竟然要做这样卖妹求荣的事儿。” 尽管张青竹已经和张太太商量了,但听到周姨娘这样责骂自己的儿子,张太太还是坐不住了,对周姨娘道:“你还是慎言,这要传出去,老爷的官声就……” “官声?”周姨娘回头看着张太太:“我一直当太太是个好人,却原来也是这么一个人,罢了,我这就把事儿告诉刘姐姐!” “拦住她!”张太太的话让周姨娘停在那里,而苏嬷嬷已经走上去,对周姨娘道:“姨娘身子不好,还是在太太房里养身子吧。” “你,你!”周姨娘从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得这样快,她怒视张太太:“我原本以为,太太是个好人,谁晓得太太也一样没有把人当做人。” “我也是为了张家。”张太太轻声说着,却低下头,不愿让周姨娘看到自己的眼神。张青竹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整件事情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周姨娘冷笑一声:“好,好,果真,果真都是没有心的人,可怜我的兰竹,她……” “她是我的女儿,称我一声母亲,我自然会对她很好。”说完张太太就对苏嬷嬷道:“你把周姨娘带到后面屋子,她的饭食你亲自送去,也由你服侍。” 苏嬷嬷应是,拽着周姨娘就往后面去了,周姨娘转身时候,张太太看到周姨娘面上的泪,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这件事,必定要做得十分机密,而以周姨娘的性子,张太太觉得,还是瞒着她才好。 “来人!”张青竹刚想安慰自己的娘,张太太已经高声喊了一声,春桃应声而入,张太太看着春桃道:“你去和三姑娘说,就说周姨娘身子突然不好,这些日子要在我屋里住着,调养身子。” 春桃不由愣住,但她跟着张太太许多年了,很快就应是了。 “还有父亲那边,也要去说一声。”张青竹叮嘱一句,这让春桃越发疑惑了,按说周姨娘是张尚书的妾,怎么张青竹来叮嘱呢?春桃只看了眼张青竹,就又低头应是。 “罢了,老爷那边,我亲自去说。”张太太说着,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老爷晓得了,定会十分欢喜。” 春桃更加糊涂,但还是应是往外走,等春桃离去,张青竹才对张太太道:“母亲这么多年,操持家务,太辛苦了。” “也称不上辛苦。”张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况且,只要这个家好好的,那我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第105章解释 这个家好好的,张青竹当然晓得自己母亲的意思是什么,但有些事情,由不得张青竹自己。 看着儿子眼神变得暗淡,张太太没有再说话,但愿这件事能按张青竹的意思过去,而在这之前,自己能瞒则瞒。 春桃去寻兰竹,三个姑娘都在婉宁房中,春桃走进院子时候就听到上房传来说笑声,掀起帘子走进去,一个枕头扔了过来,春桃顺势一拿,见不是平常所用的瓷枕,而是一个棉花枕头,春桃不由笑着道:“这是谁做的枕头。” “是大嫂子做的。”兰竹已经走了过来,从春桃手上接过枕头:“不然我也不会拿这个枕头去扔大姐,谁晓得大姐躲过去了,倒差点砸到你。” “春桃,你来得正好。”若竹伸手拢着鬓边的乱发,笑吟吟地对春桃道:“你快些回去和娘说,兰竹这丫头,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会儿竟然打起她姐姐我来了,等到明儿,还不晓得要怎样翻天呢。” “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对。”兰竹的唇已经翘起:“明明是你笑话我,我忍不住了,才要用个枕头砸你,你倒好,要倒打一耙。” “我说的话难道不对吗?”若竹坐在椅上,笑得已经喘不过气来,婉宁走上前笑着道:“春桃你来得确实很好,把她们三个带下去吧,我被她们闹得头都疼了。” “我这不是担心嫂嫂寂寞,这才特地来陪一陪,谁晓得嫂嫂倒好,说起我的不是来。”若竹挽着婉宁的胳膊撒娇,春桃也忍不住跟着她们笑了一阵,这才把张太太的话说了。 兰竹听到周姨娘病了,立即就拉着春桃的袖子:“我姨娘病了,那我要去看我姨娘,春桃,你快些带我去。” “太太说,三姑娘还是好好地自己在屋内,姨奶奶那边,太太会着人照看,还说,等姨娘病好了,自然就能见面。”春桃的话让兰竹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这话不对,做娘的生了病,我做女儿的,自然是该去侍疾的。” 若竹觉得张太太今日的吩咐和往日并不一样,那眉不由皱起,春桃被兰竹问住,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还是婉宁把若竹拉了过来,笑着道:“你有这份孝心,这自然很好,只是你年纪小,自己还要人服侍呢,哪里就能去侍疾,这是第一,” 兰竹原本想反对,但听到这是第一,那必定还有第二,于是兰竹也就耐着性子等着,若竹也笑了:“这第二呢,周姨娘往常病了,都是在自己屋内养着,今儿却要在娘屋内养着,必定是担心你见了,心生担忧,所以你啊,就和平常一样,好好地在屋里待着,周姨娘才放心。” 兰竹毕竟年纪小,被嫂嫂和姐姐这么几句话一说,也就点头:“那我就乖乖地,等姨娘病好了。”说完兰竹就抬头对春桃道:“春桃姐姐,你定要把我的话和姨娘说。” “自然会替三姑娘转达的。”春桃含笑应了,又和她们说了几句,春桃也就告退离开。秀竹比兰竹要大那么几岁,自然听出来今日春桃的话中不对,但婉宁在掩饰,那秀竹也不能多问,只又和姐妹们说笑几句,也就各自回房。 等秀竹和兰竹走了,婉宁才叫住若竹:“有句话,我要和你说。” “嫂嫂可是因着方才周姨娘的事儿?”若竹张口就这样问,婉宁摇头:“周姨娘出了什么事儿呢,我不清楚。这件事,原本你哥哥不愿意和你说,担心你太年轻,知道了又去质问公公,到时候事儿闹大了,反而不好。” 若竹觉得婉宁这句话说的实在蹊跷,不由伸手抓住婉宁的手:“嫂嫂,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想来也晓得,那日秦家的酒宴上,宁安侯夫人大闹了一场。”婉宁拍拍若竹的手,若竹点头:“宁安侯夫人不愿意让女儿入宫,这件事,定会触怒天子。” “那你觉得,入宫是好还是坏呢?”婉宁谆谆善诱,若竹却看着婉宁,只觉得这个比自己年轻一岁的嫂子,在这个时候,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些。若竹的唇张了张,过了许久才道:“我不晓得,嫂嫂,我不晓得,但我总觉得,若父亲要我入宫,那我也只有听从。” 说完若竹就轻叹一声:“嫂嫂,我真的不晓得。” “父亲,要让二妹入宫。”张青竹的声音已经响起,若竹抬头看向靠着门才能站稳的张青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婉宁上前扶着张青竹进门,口中还在嗔怪:“你回来,怎么也不让我去接你。” “我晓得你必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大妹妹。”张青竹坐在若竹身边,看着若竹继续道:“娘不愿意,刘姨娘还不晓得,但她若晓得了,想来也不愿意。” “那周姨娘,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关起来的?”若竹想到这点,就恨不得冲出去,去质问自己的母亲,既然不愿意了,那为什么还要把周姨娘关起来。 “把她关起来,是担心她在外面嚷的到处都是,到时候,反而让我们的计划不能实现。”张青竹晓得妹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想太多,若竹这才看着张青竹:“父亲决定了的事儿,没人能够改变。” “所以才要智取。”说着张青竹就笑了:“父亲做官多年,能到今日的地位,若过于顺从或者过于忤逆,他都会疑惑。” 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顺从之中带着一点忤逆,若竹明白了,点了点头,婉宁在一边轻声道:“你哥哥,这些日子变了许多。” “那都是嫂嫂的功劳。”若竹此时晓得事情的全部缘由,自然也松了一口气,含笑对婉宁说着,婉宁不由看一眼张青竹,张青竹也笑了:“确实是你嫂嫂的功劳。妹妹,我娶了妻才晓得,做人媳妇,和在家做女儿,是不一样的,妹妹出嫁之后,若有什么不顺,也要和家里人说。” 第106章求和 若竹点头,婉宁看着若竹的神色,原本,若竹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啊,但就在那一刻,婉宁觉得,若竹的神色之中,带上了几分忧伤。 张尚书傍晚时候才回来,刚一进家门,管家就迎上前,和他悄声说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儿。张尚书听到周姨娘被以生病的理由关在了后院,那眉不由皱起:“按说,太太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吃醋啊。” “里面到底如何,我们也没有打听出来,只想着等老爷回来,把这事儿禀告给老爷。”管家恭恭敬敬地说着,张尚书点了点头:“晓得了,我去上房问问太太。” “老爷的夜宵,今儿是送到上房还是放在书房?”管家自然要问清楚,张尚书皱眉:“送到上房吧,我和太太好好说说话。” 说完张尚书也就换了衣衫,往上房去,刚走进上房院子,就听到上房那里,传来兰竹的笑声,张尚书不由脚步加快了些,在檐下服侍的婆子已经往里面禀告,老爷回来了。 “父亲!”帘子还没掀起,兰竹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上前拉住张尚书:“姨娘病了,我想去瞧瞧姨娘,姨娘却说担心病气传人,不让我去。父亲,您能给姨娘再请好太医来吗?” “这孩子,和她姨娘更亲一些。”张太太已经掀起帘子,含笑看着他们父女。 “这都是太太您的功劳。”张尚书当着服侍的人,和张太太可谓是夫妻恩爱,说完,张尚书还对兰竹道:“太太必定请了好的太医,倒也不用我再去多请了。” “可是,可是……”兰竹的唇嘟起,张太太已经笑着道:“还是快进来吧。” 进了上房,张太太让婆子把兰竹带下去,这才亲自给张尚书倒茶:“老爷今儿进上房,是要责问我吗?” “她的身子骨向来不好,你从来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怎么会来责问你呢?”张尚书接过茶,嗅了嗅,闻见这是自己很爱喝的龙井,也就喝了一口含笑说。 “今儿大爷来我房里,正在劝我,为了家里好,让二姑娘入宫,也是一件应尽的事儿。我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周姨娘就进来了,她的性子,你是晓得的,听到大爷是来劝我的,就愤怒不已,还骂了我。她骂了我呢,我也不好往心里去,偏生,”张太太故意停下,长叹一声。 张尚书正听得入迷,见张太太故意停下,张尚书就道:“又发生了什么?” “偏生她说,要去告诉刘姨娘,倒不如像宁安侯夫人那样闹上一场。我一听,真要闹了这样一场,我们家还怎么过日子,就让人先把周姨娘给关起来了。”说着张太太就看向张尚书:“我心里其实也不愿意让二姑娘入宫,但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只有从夫这一条路。” “能入宫侍奉,这是荣耀。”张尚书轻描淡写地说着,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苦涩的笑:“二姑娘生下来的时候,娘胎里带来的虚症,我为了她,也是寻了无数的人,才总算把她养好了,原本盘算着,给她寻个读书秀才,再多陪送一些,好保她一辈子无忧。” “辛苦你了。”张尚书拍了拍张太太的手,张太太看着张尚书:“我们做了一辈子的夫妻,我除了事事以你为先,也没有旁的能做。我只求,只求老爷您多想想法子,让二姑娘在宫里也不受罪。” “这是自然。”张尚书说完就道:“周姨娘的性子,也实在太爆了,你关着她,煞煞她的性子也好!” “她的性子,也是老爷惯出来的。”张太太这句话中,带着嗔怪,张尚书不由哈哈笑了两声,厨房里面已经送来了夜宵,张太太也就服侍张尚书用了夜宵,二人也说些过去的话,这倒是老夫妻许久都没有过的情形。 苏嬷嬷虽在那服侍,心里却在嘀咕,这张尚书如果真要在张太太房内过夜,下人们还真不晓得该怎么服侍呢,毕竟张尚书没在张太太房内过夜,总也有快十年了。 好在张尚书用完了夜宵也就起身道:“我也许久没去刘姨娘那里了,也去瞧瞧她,和她好好说说话。” “这样才好。”张太太笑吟吟地站起身:“老爷去和刘姨娘说话,让这后院也越发安宁些。”张尚书听了张太太这话,点头道:“太太最是贤淑。” 春桃已经在那吩咐婆子去刘姨娘房里,好让刘姨娘做好准备,这边张太太服侍张尚书换了鞋子,又亲自挑起帘子,送张尚书出去。 等张尚书走了,张太太面上的笑着才消失,对苏嬷嬷道:“我方才还真担心他要在我屋里歇下。” “太太,老爷还没有走远呢。”苏嬷嬷晓得张太太话中的厌恶,这样一个男子,才干不如张太太,却只因为他是男子,张太太就要屈身服侍,有时候苏嬷嬷也会为主母感到几分不平,但这些不平,就算打死苏嬷嬷,她也不敢说出口。 “把他用过的那些东西,都收进库里面去。”这事儿,只有苏嬷嬷能做,苏嬷嬷把张尚书用过的茶碗椅袱都放到一个特别的地方,那里的东西,张太太连看都不要看的,只有苏嬷嬷想着隔些时候把这些拿出来晒晒阳光,免得张尚书进到上房,这些东西都不能用。 张太太见苏嬷嬷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屋内又重新点上了香,张尚书留在这的气味逐渐消失了,这才收拾歇下,刘姨娘那句话,为了秀竹才撑下去,自己也是一样的,也是为了儿女,才在这样的家中,撑下去。 张尚书一年也不过就是进三四次刘姨娘的屋子,等到这日张尚书一起来,刘姨娘梳洗了,就来见张太太,那时候张太太还在梳头,刘姨娘上前接了春桃手中的梳子,在那给张太太梳头。 “春莺,我记得你的手最巧了,会梳别人梳不了的头。”张太太看着镜子轻声说着,刘姨娘也笑了:“原本,我学梳头,是想着,以后服侍太太一辈子,也好为太太梳一辈子头。” 第107章不安 “我一直晓得你这份心。”张太太看着发已经梳好,这才回身对刘姨娘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这一句话让刘姨娘的眼泪都下来了,接着刘姨娘轻声道:“我这会儿,只想求太太一个准话。” “什么样的准话?”张太太的声音很轻,刘姨娘看着张太太:“老爷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算。” “昨儿老爷和你说了什么?”张太太反问,刘姨娘轻叹一声:“老爷夸我,夸我向来和顺,还说,二姑娘必定也和我年轻时候一样,老爷夸我一句,我这心啊,就跳得慌。” “二姑娘的婚事,老爷已经有了决定。”张太太所能说的,只有这么一句,刘姨娘看着张太太:“这婚事,好还是不好?” “好还是不好?”张太太苦笑一下:“由不得你我。” 刘姨娘的泪落得更急了,接着刘姨娘就摇头:“我在这屋内熬着,不为别的,只为了二姑娘,太太您这话一说出来,我这不是白熬了吗?” 张太太只恨不得把张青竹的打算全说出来,但张太太也晓得,真要把打算全说出来,刘姨娘这边守不住秘密,就只是全盘皆输,于是张太太只能沉声道:“你不要多想,就好好地,这件事,自有老爷和我做主。” “太太,我虽在后院之中,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晓得的,前些日子,她们都在说宁安侯夫人的事儿。”刘姨娘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肯离去,只是站在那里等张太太给自己一个准确消息,张太太的手不由握紧,但张太太还是对刘姨娘道:“那是宁安侯府的家事,我们又何必在背后议论。” “太太,二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刘姨娘伸手紧紧地抓住张太太的手腕,甚至张太太都被她抓疼了,张太太看着她:“宁安侯夫人闹,是因为她是一家主母,闹大了,自然也能传出去。” 刘姨娘的手从张太太手腕上松开,张太太轻叹一声:“你好好地过,就是对二姑娘最好的安慰。” “太太,为什么?”刘姨娘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张太太没有回答,刘姨娘眼中的期冀渐渐消失,苏嬷嬷已经上前搀扶住刘姨娘:“姨娘,回去吧。” “为什么?”刘姨娘伸手抓住苏嬷嬷的手,又问出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们是女人。”苏嬷嬷只能这样回答,女子在这世间,从父从夫从子,却没有听过要从母从女的。 也没有听过要男子从妻子的,刘姨娘的泪落下:“我原本想,我的女儿不会像我一样,做人妾室,谁知,谁知,我还是痴心妄想了。” “总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张太太只能这样劝一句,刘姨娘已经笑了:“老爷的脾气,太太晓得,我也晓得,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和太太您说呢。”说完,刘姨娘又长叹一声:“只可惜,我不是家中主母,就算想闹,你们也多的是法子,把我的嘴捂住。” 宁安侯夫人这一场闹还是有作用的,宫中很快就传来消息,说宁安侯的千金出身尊贵,不宜入宫,着宁安侯为女儿另外寻好人家。 这消息传来,对宁安侯来说,无异于打他的脸,而宁安侯夫人也被称病,送到乡下庄子里歇着。 称病,这是人人都会用的托词,至于送到庄子里,日子好过还是不好过,那就天晓得。也许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传来宁安侯夫人的死讯。 刘姨娘和张太太都沉默了,过了许久,刘姨娘才对张太太行礼下去,退了出去。 苏嬷嬷跟在刘姨娘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地走到刘姨娘的小院门口,快要走进院门口的时候,刘姨娘回头看向苏嬷嬷:“这件事,二姑娘晓得吗?” “这件事,姨奶奶自然不能告诉二姑娘。”苏嬷嬷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刘姨娘就轻叹一声:“原来,我逃不了,连我的女儿,也一样逃不了。” “周姨奶奶,也一样不赞成。”苏嬷嬷只能这样说,刘姨娘浅浅一笑:“所以她被称病了,原来太太,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太太也有苦衷。”苏嬷嬷只能说这样一句,再多的话,苏嬷嬷就无法说了,刘姨娘只冷笑一声:“苦衷,她的苦衷是什么?她再苦,难道能有我们苦。” “姨奶奶,这事儿,太太也做不了主。”苏嬷嬷晓得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但苏嬷嬷还是希望,在真相没有揭开之前,刘姨娘对张太太少些怨恨。 毕竟,张太太身边人剩下的不多了。但刘姨娘只看了苏嬷嬷一眼,就往小院走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苏嬷嬷觉得,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刘姨娘出门了。 周姨娘被称病,刘姨娘来一个闭门不出,后院的变化,让若竹很不安,婉宁这日刚把家里的事儿给处理好了,就见若竹站在门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婉宁不由对若竹笑着道:“怎么不进来。” “嫂嫂,我这心里,常常不安。”若竹虽然走了进来,却不像平常那样欢喜,只对婉宁说了这样一句,婉宁正要给若竹倒茶,听到这句话,婉宁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把茶洒了出来,接着婉宁就笑着道:“可是你喜日子要到了,想着以后做了别人的媳妇,比不得在家里自在。” “我虽担忧这些,却也晓得这是人之常情。”若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婉宁道:“刘姨娘闭门不出,周姨娘称病,爹爹,算了,爹爹常年都是在外忙碌的,我总觉得,家里要发生什么大事。” “家里自然是有大事的。”婉宁坐在若竹身边,笑着安慰她,若竹靠在婉宁肩上:“嫂嫂,我怎么觉得,这几个月,我遇到许多事情,和原先都不一样了。” “你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嫁了,出嫁时候,自然和原来不一样。”婉宁只能这样劝着若竹,若竹又想长叹一声,就看见秀竹走了进来,若竹刚要招呼妹妹,秀竹就开口了:“好奇怪,父亲命我去书房见他。” 第108章相士 秀竹从生下来到长这么大,除了年节时候,极少能看到张尚书,更别说被张尚书叫进书房了。 若竹的眼不由眨了眨,接着若竹就道:“许是父亲有要事寻你。” “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秀竹伸手去拉若竹的手,若竹想了想,也就站起身和妹妹一起出去,婉宁看着她们姐妹离去,晓得今日,只怕就是张尚书要和秀竹说明了,也不晓得秀竹会是什么想法。 更不晓得,张青竹的那个主意,能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秀竹和若竹刚走出二门,等在那的婆子瞧见若竹跟了出来,就笑吟吟地道:“大姑娘,老爷说,只让二姑娘一个人跟着去。” “我也许多日子不见父亲了。”婆子话说得蹊跷,若竹自然不愿意听。而婆子还是恭敬地道:“大姑娘,这是老爷的意思,您就别难为我们。” “大姑娘!”苏嬷嬷的声音从二门处传来,若竹回头,苏嬷嬷已经走上前:“老爷只让二姑娘一人去,大姑娘就在里面等着吧。”若竹只能把拉住秀竹的手放开,这让秀竹越发忐忑不安了,却也只能跟着婆子往书房去。 等秀竹离开,若竹才对苏嬷嬷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大姑娘很快就会知道了。”苏嬷嬷还是那样含糊,若竹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而秀竹已经忐忑不安地走进书房,书房之内并不只有张尚书,还有自己的两个哥哥,还另外有一个穿着有些不大一样的人。 这样的阵势让秀竹越发不安了,特别是那个穿着不大一样的人,自从秀竹走了进来,他的眼就没有离开秀竹,秀竹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安,缓步上前行礼:“见过父亲。” “这是一位相士,你该拜见他。”张尚书指着那位相士对秀竹说,秀竹乍然听闻,越发吃惊,毕竟张尚书常年说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从来不相信这些的。 张玉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自己的父亲突然要相士来为秀竹相面,这不像父亲的脾气,到底是谁提议,而父亲还赞成的?张玉竹的眼不由看向张青竹,但张青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在那轻轻地摇着扇子。 秀竹已经走到相士面前,相士抬头看了看秀竹,又问了秀竹几句,也就对张尚书道:“令爱好福气啊。” 听到这句话,秀竹不由惊讶地看向张尚书,而张尚书面上露出喜色,对相士道:“能生在我家,确实也是她的福气。” “夫家的……”相士刚说了这三个字,就停口不说,张尚书也笑了:“二姑娘先退下吧。” 这让秀竹越发摸不到头脑,却也只能行礼恭敬退下。等秀竹退下了,张尚书才迫不及待地道:“怎么说?” “夫家的福气也不小。”相士只说了这么一句,这让张尚书不免有些失望:“只是福气不小吗?” “父亲,女子能得到福气不小,好福气,已经很好了。”张青竹这才开口说,张玉竹不由看向兄长,感觉这不像是兄长能说出口的话,但这话说得也没有什么错,于是张玉竹也笑着道:“大哥说得是。” “这福气不小,可大到什么地步?”张尚书虽然觉得儿子们说得有理,但还是看着相士,希望相士能给自己一个十分满意的答案,若能是贵不可言,那就太好了。 相士的眉微微皱了皱,下意识地看了眼张玉竹,这一眼让张玉竹感到疑惑,但很快相士说得话就吸引住了张玉竹。 “相面,只是看这人命中所带的福气,而想要得到最好的,那就要顺天而行,而不是逆天而行。”相士这话,听起来高深莫测,但座上人都是饱读诗书的,张尚书已经皱眉:“这么说,我想让小女去做的事儿,只怕做不了?” “此事端看老大人怎么想了,是顺水推舟,顺着令爱自身的福气,还是要做别的,都是老大人自己的想法。”相士说完就站起身:“在下还要去相府,就先告辞了。” “替我送一送。”张尚书对张玉竹说,张玉竹应是起身,对相士做了个请的手势,相士也就行礼离开。 “这人的话,你听着,是不是有几分道理?”等相士走了,张尚书这才询问张青竹,张青竹已经笑了:“父亲向来不信这些,今儿又把人请来,这样左右徘徊,只怕……” “只怕什么?”张尚书盯着张青竹,张青竹神色没变:“若父亲想逆天改命,那就把二妹妹送入宫,搏一个富贵荣华,若父亲想顺应天命,那就从了相士的话,为二妹妹另择贤婿。” “荒谬!”张尚书已经沉下脸,张青竹依旧恭敬:“儿子也只是想为父亲分忧。” “大哥若真想为父亲分忧,就不要说什么顺应天命的话。”张玉竹去而复返,听到这话就插嘴,张尚书看着二儿子:“你待如何?” “父亲,照儿子看来,不如把妹妹送进宫,什么结局,就看二妹妹的福气了。”张玉竹这句话让张尚书拍了下桌子:“你这话说的,是要你二妹妹的命吗?” “儿子不敢。”张玉竹急忙跪下,张青竹晓得张尚书是个什么都想要的人,请相士来的原因,也不过是想得到相士的一句肯定,这会儿相士说的话如此模棱两可,才让张尚书徘徊,张尚书怕的是送女入宫,女儿却惹怒了天子,到时候反倒牵连家人。 “罢了,还有好几天呢,此事,容我再想想。”张尚书伸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着,张青竹也就扶着桌子站起身:“既如此,儿子就先告退。” “儿子也告退。”张玉竹被父亲训斥,却也晓得张尚书这会儿自己都想不出主意,只能上前扶着张青竹,张尚书挥手让二人都退下,当帘子放下时候,张青竹看到张尚书还在那一脸思索,张青竹不由垂下眼帘,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而另一半呢,就要靠张太太了。 第109章犹豫 秀竹从书房出来,越发摸不到头脑,只能先往张太太上房去,张太太正在和苏嬷嬷说话,见到秀竹进来了,张太太就放下手中的料子,对秀竹道:“你来了,快过来瞧瞧,这料子好不好?” “大姐姐的嫁妆,不是已经备齐了吗?”秀竹看了眼,那料子确实不错,但若竹的嫁妆早就已经齐了,这会儿怎么还要准备嫁妆? “我们家中,可不止一位千金。”苏嬷嬷含笑说着,秀竹啊了一声,不止一位千金,那这料子,难道是给自己准备的?但自己年纪还小,况且也没听说过要给自己议亲啊。 “你也不小了,这些自然要准备起来。”张太太笑着说了一句,就对秀竹道:“今儿你父亲让你去书房,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来了个相士,父亲让相士给我相面。”说完秀竹就看向张太太:“母亲,这相士说我有福气,还说,夫家也,你们是在为我议亲吗?” “二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这嫁妆自然该早早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准备不齐全,被人笑话。”张太太的话让秀竹的眼眨了眨,接着秀竹小心翼翼地问:“母亲,那户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二姑娘,您生在尚书府,是尚书的千金,所能议亲的人家,自然是好人家。”是好人家吗?听了苏嬷嬷的话,秀竹的神色带上几分羞涩,张太太拍拍秀竹的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是会为你们操心,为你们寻上不错的人家。” 秀竹咬住下唇,羞涩地笑了。 “来,再看看这料子吧。”张太太招呼秀竹来看料子,秀竹看着这些料子,想着以后,自己出嫁之后,这些料子会被裁成什么样的衣衫,那时候,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秀竹越想越害羞,春桃已经走了进来:“老爷来了。” “你和苏嬷嬷往后面去。”张太太晓得张尚书前来,必定是要说相士的那些话,于是张太太让苏嬷嬷把秀竹带到后面。 秀竹刚转到后面,张尚书就走了进来,张太太仿佛没看到张尚书那紧皱的眉头,只照往常一样给服侍张尚书换下靴子,又给他端来茶,张尚书接茶在手,却久久没有说话,那眉头也没松开。 张太太仿佛没看到一样,只对张尚书笑着道:“方才在挑料子,预备给二姑娘做嫁妆,二姑娘就进来了,问了几句,我用别的话把她哄回去了。” “你准备的料子,必定很好。”张尚书只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浅浅一笑:“虽不是我生的,却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哪里就能薄待了,况且,这要入了宫,那也是我们张家的脸面。” “你觉得二姑娘入宫,好吗?”张尚书终于放下茶杯,问出这么一句,张太太却故作不知:“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姑娘要入宫,还是老爷的意思,怎么这会儿又来问我好还是坏?” “这些日子,我听说有个相士很灵。”说完,张尚书就找补一句:“你也晓得,我素来是不相信这些事儿的。” 当初张尚书没发迹时候,妻死子亡,颇有一些轻狂人说张尚书命不好,一辈子都发达不了,张尚书这才赌了一口气,苦读诗书,先是中了举,再联捷中了进士。因此张尚书只觉得命理一说,十分虚妄。 “只是此事十分重大,况且我也担心若有个万一,牵连家人,这才寻了那相士来。”张尚书说话时候,看着张太太,张太太坐在那里,侧耳倾听,似乎十分在意。于是张尚书继续说下去:“谁知此人说二姑娘虽有福气,却也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还说什么要我顺天而行的话。” 张尚书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反悔了,但张太太晓得,若自己直接说不让秀竹入宫,日后张尚书翻起旧账来,又会时时吵闹。于是张太太就对张尚书笑着道:“老爷做事,自然有老爷的道理,我只有听命行事,哪敢置喙呢。” “你是我的妻子,若连你都不愿意说话,那还有谁可以说话?”张尚书这句话说得是对的,但张太太却还只是笑着,不愿意说下去,后面传来嘈杂声,张太太听了听就对张尚书道:“周姨娘这几日病也大好了,不如老爷去看看她?” 张尚书宠爱周姨娘,这次硬着心肠让张太太把周姨娘关起来,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会儿听到张太太的话,张尚书也口中推辞两句,就站起身往后面走了。 等张尚书走了,张太太看着杯中残茶,恨不得把这茶给泼掉,但张太太却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太太!”苏嬷嬷的声音响起,张太太抬头,疲惫不堪地说:“这事儿,多半成了。” “大爷真是有智谋。”苏嬷嬷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拜,张太太瞧着苏嬷嬷的举动,微微摇头:“他经过了这一次,倒还真是比原先沉稳许多了。” “大爷向来老成。”苏嬷嬷从小看着张青竹长大,在苏嬷嬷眼中,张青竹就是千好万好,没有半分不好的人。 “原先,老成是老成,只是难免持才而傲,现在呢,比原先沉稳许多,只是不晓得,他能不能站起来。”张太太当然不甘心儿子一直站不起来,若能站起来,就算只做个小官,也有了指望。 春桃走进来,对张太太轻声道:“老爷进了周姨奶奶的屋子,先听到里面有哭声,后来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关了她这几日,她这样的性子,难免受不了拘束。”张太太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春桃迟疑了下就又道:“我见有两个小丫头,这两日,和二奶奶屋里的夏果来往得好呢。” “她年轻,又好强,见我更疼大奶奶,难免有些心里不舒服。”张太太的话让春桃的眉微微皱起:“只是这样的例开了,以后就有些不大好管了。” “没有什么不好管的,打一顿撵出去,或者不让在屋里服侍,多的是法子。”苏嬷嬷说完就对春桃笑着道:“难道我们的春桃姑娘还不晓得这些法子,还要我来说?” 第110章和睦 “婶婶您笑话我。”春桃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尚书的声音传来,众人立即噤声,春桃上前掀起帘子,就看见张尚书拉着周姨娘往这边走来。 “周姨娘的身子骨,大好了。”不等张太太开口说话,张尚书已经笑着说,张太太也笑了:“如此就好。” “太太也是心疼你,才让你在她屋子里养病,你呢,要记得太太的好。”张尚书转身就叮嘱周姨娘,周姨娘的眉皱得很紧,这些日子周姨娘仔细想着,觉得这些事儿哪里怪怪的,但周姨娘想要问人,也寻不到人问。 每日苏嬷嬷来送饭送药,也只是劝周姨娘安心忍耐。周姨娘也只有耐心等着,等了数天,看到张尚书进来,周姨娘起先没有好脸色,对张尚书也是不理不睬,谁知张尚书反而开口就问:“你说,二姑娘如果不入宫,可好?” 周姨娘听到张尚书询问,也就笑了:“老爷这话,定是问了太太,太太呢,是听老爷的,所以老爷没有法子,才来问我。” “你向来聪慧,就说说你的意思。”张尚书说着就去拉周姨娘的手,周姨娘这才看着张尚书:“若照了我的意思,二姑娘还是不要进宫,一来,那个相士说,二姑娘并没有那么大的福,若逆天而行,只怕会害了我们家,二来呢。” “二来,你也好,刘姨娘也罢,都不愿意二姑娘入宫。”张尚书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周姨娘这才瞧着张尚书:“老爷心中都有主意了,还要来问我做什么?” “罢了,罢了。”张尚书说了这两句才道:“你这病是因这件事而起的,这会儿这件事已经平了,那也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周姨娘也晓得不能太过要强了,也就点头跟着张尚书出来,此时听到张尚书叮嘱,周姨娘也就含笑道:“太太向来是为这个家打算的。” 见眼前的妻妾和睦,张尚书觉得自己做人十分成功,又说笑了会儿,也就是晚饭时候,张太太吩咐下人去传晚饭,张尚书瞧了瞧众人就道:“索性把刘姨娘也请来,好安安她的心。”张太太自然点头,苏嬷嬷就领命而去,果真刘姨娘听到苏嬷嬷的邀请,那眉就皱紧:“我并不想上前面去,陪着老爷演戏。” 苏嬷嬷只笑了笑:“您今儿去,必定顺心顺意。”刘姨娘听到顺心顺意这几个字,不由看向苏嬷嬷:“真得会顺心顺意吗?” “自然如此,春莺,你跟了太太一辈子,难道还不晓得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嬷嬷轻声说着,刘姨娘这才站起身:“那我,太太她,” “好好地装扮装扮,让老爷欢喜。”苏嬷嬷说着就拿过梳子,要为刘姨娘梳头,刘姨娘急忙接过梳子,自己在那装扮,苏嬷嬷又给她换上一身鲜亮的衣衫,这才笑着道:“其实,你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平常也不用穿得那么……” “我一见到老爷,就不想说话。”只有对着苏嬷嬷,刘姨娘才肯说出真心话,苏嬷嬷不由在心中叹息,谁不如此? 但苏嬷嬷没有说出口,只是陪着刘姨娘来到上房,刘姨娘听着内里传出的笑声,还是挤出一丝笑,苏嬷嬷见刘姨娘挤出一丝笑,这才上前掀起帘子,对内里道:“刘姨娘来了。” “姐姐来了。”周姨娘含笑上前拉刘姨娘的手,刘姨娘也笑着道:“妹妹身子骨大好了。” “都好了。”说话的是张太太,她和张尚书并肩而坐,一边的春桃正在斟酒,张尚书也笑了:“我晓得前些日子,你们各自都有心事,这会儿呢,全都好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刘姨娘听到这话说得蹊跷,不由看向张尚书,而周姨娘已经按着刘姨娘的肩,让她坐在张尚书身边,笑着道:“方才老爷太太正在商量,要给二姑娘议亲呢。” 说的是议亲,那就是,那就是……刘姨娘顿时欢喜起来,看向张太太,张太太已经笑着道:“是,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议亲了。” “我会在同僚之中,选一个合适的人家。”张尚书这句话,算是让刘姨娘的心定下了,而张太太也笑着道:“这嫁妆呢,自然也该准备起来。”刘姨娘急忙站起身,就对张尚书夫妻行礼:“多谢老爷、多谢太太。” “都是一家子,无须说谢。”张尚书眼见众人和睦地在一起,顿时十分欢喜,酒杯刚伸出去,周姨娘就把酒杯斟满了,张尚书把杯中酒一口饮干,笑着道:“辛苦半生,能如此就是大幸。”张太太也缓缓地喝干杯中酒,一件大事,算是了结了。 张尚书在上房,儿媳们自然也就不用去上房服侍张太太,晚饭时候,婉宁正让杏儿去厨房要个凉菜,这几日太热了,就听到张青竹笑着道:“再去要壶酒。” “这么热的天,怎么想起喝酒了?”婉宁含笑看向丈夫,张青竹却只是点婉宁额头一下:“高兴。” “高兴什么?”婉宁追问,张青竹还是笑而不答,杏儿也就去厨房要酒要菜,等提着食盒回来时候,杏儿一边在那把晚饭摆上,一边笑着道:“今儿厨房比平常要忙一些,说老爷今儿在太太屋里吃饭,还说,周姨娘和刘姨娘,都在那陪着老爷太太呢。” 婉宁嫁过来也小半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到周姨娘和刘姨娘也在上房陪着张尚书夫妻的。于是婉宁惊讶地啊了一声,就对杏儿道:“这么说,周姨娘的病好了?” “周姨娘的病啊,是心病,这心里的病一去掉,自然就好了。”张青竹拿着酒壶在那给自己倒酒,淡然地说了这么一句,婉宁已经回头看向他:“你这话,必定是有缘故。” “我还能有什么缘故?”张青竹反问,婉宁坐在张青竹身边:“今儿二妹妹被公公叫去书房,那时候,你在不在书房?” 第111章喜事 “不光我在,二弟也在,还有个相士也在。”说到相士的时候,婉宁从丈夫眼中看到了一抹光芒,于是婉宁又笑了:“原来如此,也难为你了,还要想出这样的主意。” “这主意,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出的。”张青竹坦然地说着,婉宁仔细想着,要让这相士的名声传到张尚书耳中,还要让张尚书请这相士入府,最重要的是,相士说的话,张尚书还要能相信,这还真是哪个地方出个纰漏都不成的。 婉宁不由拍拍丈夫的手:“可惜,可惜!”张青竹也晓得婉宁说的可惜是什么,尽管张青竹为了秀竹的事儿,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但这些话都不能说出去,一旦让张尚书晓得了,那张青竹就要承受张尚书的雷霆之怒。 因此张青竹也笑了:“我不过是为着妹妹,并没有为着自己要得到别人的感激。” “这话说得好,来,再喝一杯。”婉宁又给张青竹倒了一杯,杏儿在一边插嘴:“大奶奶可不能喝酒,大奶奶要喝了一杯,就闹笑话了。” “我那日,到底闹了怎样的笑话?”婉宁看向张青竹,张青竹只觉得妻子越发显得娇艳,但张青竹还是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又说这话,真是让人生气。”婉宁佯装恼怒,却还是给张青竹布了一筷菜,张青竹低头看了眼妻子,神色变得温柔,日子宁静,有妻子陪伴,对自己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和婉宁夫妻的欢喜不一样,当张玉竹知道张尚书最后决定不让秀竹入宫时候,张玉竹郁闷极了,只扒了几口饭,就在一边歪着,皱眉思索。 陈觉蓉晓得丈夫为何郁闷,让夏果她们收拾了晚饭,就坐在张玉竹身边:“你也不用太过郁闷,虽说这是一把登天梯,可这登天梯,也不是只有一把。” 张玉竹长叹了一声,陈觉蓉拍他肩一下:“再说了,二妹妹的脾气,真要入了宫,能不能得宠还两说呢。” “那也是她的命不好,和我有什么相干?”在张玉竹心中,只要能登上天,别说一个异母的妹妹,就算是自己同母的妹妹,张玉竹也能眼也不眨地把她推出去。 陈觉蓉按住张玉竹的肩:“好了,这事儿呢,已经成定局,再也改不了了,倒不如说说我们的事儿。” “我们有什么事儿?”张玉竹坐起身,勉强让自己面上露出笑,陈觉蓉面上笑容再也藏不住:“我们啊,要有孩子了。” “你有喜了?”张玉竹几乎是跳起来,陈觉蓉笑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我嫁给你也快三个月了。” “那太好了,太好了。”张玉竹伸手拉住陈觉蓉的手,只会说太好了,见丈夫欢喜,陈觉蓉也十分欢喜:“我们夫妻,劲儿往一处使,自然什么都能得到。” “你说得对。”张玉竹看着妻子,将要成为父亲的喜悦,冲淡了张玉竹的一些郁闷,而张玉竹也喃喃地道:“我呢,一定要更努力,好让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 “这就够了。”陈觉蓉靠在丈夫怀中,自己有了身孕,丈夫也很出色,那还担心什么呢?什么都不用担心。 陈觉蓉有喜的消息,第二天张太太就晓得了,张太太拉住陈觉蓉的手,叮嘱了又叮嘱,还对苏嬷嬷道:“你仔细想想,这家里还有谁照顾过有喜的人,就把她送到二奶奶身边,好好地照顾二奶奶。” 苏嬷嬷连声答应着,又对张太太感慨地道:“我还记得太太您生下二爷时候的情形呢,这会儿,二爷都要做父亲了。” “这时光,过得也太快了。”张太太说完这句,看向陈觉蓉的眼神就带着慈爱:“这有喜的人,刚开始是不爱好好吃饭的,厨房那边,若要说什么话,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可不能憋在心里。” “是,我晓得了。”陈觉蓉见张太太对自己叮嘱了又叮嘱,这心里也欢喜起来,只要有了身孕,生下长孙,那婉宁她们再追赶也难以赶上了。 “娘,您今儿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样欢喜。”若竹声到人到,手中还拉着秀竹,见到女儿,张太太就笑了:“这自然是喜事,你二嫂子啊,有喜了。” “是吗?”若竹虽然不大喜欢陈觉蓉,但家里添丁进口,总归是喜事,于是若竹笑吟吟地对陈觉蓉说:“这么说,我要做姑姑了。” “都要做姑姑了,还有几天就出嫁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张太太拍拍女儿的手,笑着嗔怪,若竹又和张太太撒了个娇,一边的秀竹却只看着陈觉蓉不说话,毕竟陈觉蓉不喜欢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子,有时候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秀竹是看的出来的。 “这家里啊,这些日子是越来越顺了,我这心里也欢喜极了。”张太太只觉得所有的阴霾都已经消失,儿媳妇有了喜,长女就要出嫁,张尚书也打消了送秀竹入宫的主意,一切都顺心顺意起来,自然十分满意。 陈觉蓉也在那笑,自从进了张府的门,虽说一些小事上还不顺心,但在大事上,却没有不顺心的,等着,自己夫妻总会把张青竹他们压下去,这个家,总有一天会是自己做主。 “二奶奶有喜了。”婉宁听到杏儿梨儿在那咬耳朵,婉宁就笑着道:“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们怎么就在那悄悄议论。” “大奶奶,我们不是在这悄悄议论,我们只是想着,您还早过门呢,怎么这会儿都没喜。”梨儿口快,直接说了出来,也不去管杏儿在那扯她的袖子,婉宁没想到梨儿会这样想,愣了下才道:“怎么,夏果她们又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她们没有说什么。”杏儿双手直摆,梨儿的唇嘟起来:“是没说什么,就是趾高气扬的,我方才去厨房拿午饭,就听到夏果在那说,二奶奶有喜了,那些饭菜里面可要仔细瞧了,定不能有什么孕妇不能吃到的,柳婶子她们在那看了又看,夏果才满意。” 第112章拜访 婉宁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梨儿的唇撅得更高了:“就晓得大奶奶只会笑,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张青竹的眉挑起,梨儿急忙走到张青竹身边:“您瞧,二爷来年就要去赴春闱了,二奶奶又有了喜,以后这个家里,就都是二爷二奶奶说了算了,那我们,我们的日子,就没有这样好过了。” “梨儿!”婉宁把筷子重重地放下,梨儿伸手捂住嘴,不敢再说。 “她们是下人,有时候想得没那么多,难免的。”张青竹见婉宁生气,只说了这样一句,婉宁已经冷笑一声:“梨儿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我都说过她许多次了,她偏要想这样多,别人趾高气扬,就让她们趾高气扬去,难道我们就没有饭吃,没有衣穿了。” 梨儿已经对婉宁跪下:“大奶奶,大奶奶,您别生气,我这都是没有见识的说话,我也没想过在这家里挑拨是非,让你们不欢喜的。” “既然晓得不能挑拨是非,那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见梨儿在那认错,婉宁放缓了口气,杏儿见梨儿跪下,急忙在梨儿身边跪下:“大奶奶,梨儿其实也是怕,怕大奶奶日子过得不好。” “你们起来吧,这都是我的不是。”张青竹要叫二人起身,梨儿已经双手直摆:“怎么会是大爷的错呢,都是我的不是。” “若是你们大奶奶刚嫁进来的时候,我对你们大奶奶不是这样,那你们也就不会担忧了。”张青竹的话让婉宁勾唇微笑,接着婉宁就道:“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还说它做什么呢?” “也没有许久之前,还不到三个月呢。”张青竹记性好,自然也记得住日子,听他这样说,婉宁也就对二人道:“你们起来吧,梨儿,你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再有下回,你也不用来见我,去寻苏嬷嬷,说,我见你年纪大了,想着把你嫁出去。” 贴身丫鬟要出嫁,要不就是配给小厮,以后做管家娘子,或者许出去外面自己选一个合适的,这直接让人去寻苏嬷嬷,说要嫁人,那跟撵出去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梨儿听到婉宁这话,吓得伸手去拉住婉宁的裙子:“大奶奶,大奶奶,我好好地听您的话,您可不能把我撵出去。” “那以后,夏果她再说些挑衅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说完婉宁把梨儿拉起来:“夏果这个人啊,看起来最是心直口快,却惯会看人下菜碟,她是晓得你的性子的,才故意在你面前做张做智,激你去和她争吵,要不然呢,就是激你在我跟前抱怨,你吃过一次亏也就算了,这接二连三的亏吃下去,算个什么。” 梨儿被说的头低低的,倒是张青竹笑了:“没想到大奶奶惯会识人。” “我要不会看人的眉间眼梢,这日子,也就没有多少意思了。”婉宁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晓得婉宁定然是想起当初在秦家的时候,于是张青竹握一下妻子的手:“我晓得的。” “你晓得什么,还不快些吃饭。”婉宁抬头看到杏儿在那窃笑,不由面色有些微红,给张青竹又布一筷菜,催他快些吃饭。 张青竹急忙拿起筷子:“是,是,大奶奶的吩咐,我怎敢不从。” 陈觉蓉有了喜,陈家那边也十分欢喜,于是陈太太亲自带着东西来探望女儿,陈太太来了,张太太也就亲自出门迎接,见陈太太带了一个十三四岁长相俏丽的少女进来,张太太倒有些发愣,但很快张太太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上前笑着相迎,亲家二人说了几句话,也就回到厅上,张太太着人上茶。 二人说话时候,陈太太也没有介绍这少女是谁,等到上茶时候,张太太也不晓得该不该让人给那少女上茶。苏嬷嬷亲自端着茶上来,先送到陈太太跟前,次要送到张太太面前,但看着那个少女,苏嬷嬷也在那徘徊。 还是陈太太笑了笑:“我今儿带着她妹妹来探望。” 这句话让张太太笑了:“原来是陈家的姑娘,不晓得排行第几,倒是我糊涂了,怎么还让人站着。” “这是二姑娘!”陈太太在一边淡淡地说,而陈二姑娘已经笑着道:“晚辈本该在这服侍长辈。” 说话时候,春桃已经扶着陈二姑娘坐下,陈二姑娘坐下前,先看向陈太太,见陈太太点头,陈二姑娘才敢坐下,苏嬷嬷也把茶送到陈二姑娘面前。 两位长辈自然说些家常话,说了会儿,陈太太就站起身:“我也不打扰亲家母了,还是先去看看我女儿。” “来人,送亲家太太往二奶奶那边去。”张太太吩咐一声,自有婆子伺候着陈太太母女往陈觉蓉房里去。 “这陈二姑娘,还不晓得是陈太太从哪儿寻来的呢。”有人不由嘀咕一句,张太太已经看向说话那人,说话那人急忙伸手捂住嘴,张太太淡淡地道:“有些话,可不能顺口说出来。” 苏嬷嬷已经摇头:“真要算起来,还有两个呢。” 陈老爷有妾,但妾所生的子女,外人却不晓得他们排行,更不晓得他们身处何处,于是有各种传闻传出来,有人说陈老爷家乡那边,即便是富家,也常常只养前面几个孩子,后面生下来的,无论男女,常常溺死。 也有人说陈老爷家乡那边虽有这等恶俗,但陈老爷常年居住在京城之中,自然也不会从这等恶俗,不过是陈太太家法甚严,不许庶出子女与自己儿女序齿。张太太从陈觉蓉过门后的种种举动来看,溺死之说,只怕是假的,但这不序齿的事儿,只怕是真的。这会儿陈太太突然带着个陈二姑娘出来,想来也是为了送女入宫的事儿,毕竟要送女入宫,这女儿就要序齿,就要让外人知道。 想到那少女俏丽的面容,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这送女入宫的人家,真是想什么法子的都有。 第113章交往 陈觉蓉正靠在窗边百无聊赖,突然春草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道:“二奶奶,亲家太太来了。” 自己的母亲来了?陈觉蓉顿时欢喜起来,就要去穿鞋子,陈太太已经走了进来,见女儿要穿鞋下地,急忙快走几步,笑着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装乖,快些躺下吧。” “娘就会笑话我。”陈觉蓉撒了一句娇,就看见陈二姑娘,陈觉蓉的神色不由变得难看了些,虽说陈太太让陈二姑娘序了齿,但陈觉蓉没有见到她,所以还没有什么想法,这会儿来到自己面前,陈觉蓉就有些不满了,但还是拉着陈太太的手撒娇:“娘,这是您新的贴身丫鬟吗?我瞧长得很是不错。” “你这丫头,就是爱说笑话。”陈太太可比陈觉蓉要老奸巨猾地多了,见状就拍了拍成觉蓉的手,对她笑着道:“这是你二妹妹,我今儿特地带她来,是想着,你们姐妹们,总也要见一面,免得以后见了,亲姐妹都不相识,徒让人笑话。” 说着陈太太就对陈二姑娘做个手势,陈二姑娘已经缓步上前,就对陈觉蓉拜下去:“见过姐姐。” “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妹妹。”陈觉蓉虽然晓得陈二姑娘的来历,但还是不满意地说着,陈太太拍女儿一下:“胡说,你一个爹爹生的,虽是异母,也是你的妹妹。” “娘!”陈觉蓉还是不愿意这个陈二姑娘,而春草已经扶起陈二姑娘,陈二姑娘垂手侍立,似乎陈觉蓉的侮辱对她来说,完全不放在心上。 “我都这样说她了,她都无动于衷,这样没气性的人,哪里能做我的妹妹。”陈觉蓉见陈二姑娘一副柔顺模样,越发气恼了,手中扯着丝帕,在那气鼓鼓地说。 “春草。”陈太太见陈觉蓉怎么都不肯听,也生气了,叫了一声春草,春草急忙上前:“奴婢在。” “你带着二姑娘去和这家里的几位姑娘见见面。”陈太太这是要教训女儿了,而教训女儿之前,总要先把人赶开,春草应是,上前对陈二姑娘道:“二姑娘请。” 陈二姑娘也晓得还要待在这屋内,还不晓得要听到些什么呢,于是陈二姑娘跟着春草往外走。 “娘!”陈觉蓉等到屋内只剩下自己和陈太太二人,就扑进陈太太怀里:“当初娘您是怎么对女儿说的。” “当初是当初,这会儿是这会儿。”陈太太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陈觉蓉听到这句话,眼泪都下来了:“当初,您说,只有和我一母所生的,才是我的亲兄弟姐妹,别人都是低贱的庶出,这会儿,你又把这么个人带到我跟前来,我这脸要往哪里搁啊。” “你也晓得,我让她序齿,为的是什么。”陈太太的话让陈觉蓉又伸手去扯着丝帕:“可我以为,您不会带她来见我的,这以后,等她入了宫,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她若有造化呢?”陈太太反问,陈觉蓉顿时被问住,陈太太继续道:“她若有了造化,你见了她也要给她磕头。” “不会的,我……”陈觉蓉还想再说几句,却说不出口,陈太太拍拍女儿的肩:“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等她进来的时候,再和她好好地说话。” 陈觉蓉只能点头,陈太太把女儿抱进怀中:“我也不愿意,但为了陈家,也只能忍了。” 冠上了陈家的姓,序了陈家的齿,那这个女孩,就是陈家的女儿,她若有了造化,就是陈家一门的荣耀,而陈家的荣耀,自己的女儿也会得到。 春草带着陈二姑娘往若竹那边去,丫鬟说若竹她们都在婉宁房中,春草也就笑着道:“既如此,二姑娘就往大奶奶房里去,也见见大奶奶。” “任凭姐姐安排。”陈二姑娘只轻声说着,春草带着陈二姑娘往婉宁院子走去,这会儿若竹正在那和婉宁说这突然冒出来的陈二姑娘:“好生奇怪,不是都说,陈太太只有二嫂一个女儿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了。” “我听说,陈家的庶出是不序齿的。”秀竹在一边小声说着,兰竹的眼睛已经睁得很大:“不序齿,为什么?二姐姐,你告诉我啊。” “每家每户的规矩都不一样。”婉宁见兰竹都要跌下椅子了,索性把她抱起来,好好地放在椅子上,点着她的鼻子说。 “可是母亲说,天下的规矩其实都差不多的。”兰竹紧紧地抓住婉宁的胳膊在那说,秀竹也在一边点头:“秦家那边也序齿,为什么……” “大奶奶,陈二姑娘往这边来了。”梨儿站在门边,能瞧见春草带着人走进院子,急忙在帘子边说。 众人顿时都停下说话,看向帘子,梨儿掀起帘子,陈二姑娘走了进来,见众人的眼齐刷刷地看向自己,陈二姑娘不由愣了下,而婉宁已经走上前,对陈二姑娘笑着道:“是陈妹妹吧,快些坐下。” “你今年多大了?”等陈二姑娘坐下,若竹先开口问,陈二姑娘的眉微微皱了皱:“我今年十四了。” “十四,那比我大,我该叫你姐姐才是。”秀竹在那掰了下手指头,陈二姑娘被这样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等到秀竹说完,陈二姑娘才道:“是,您是张家的二妹妹吧,我曾听说过,说你和我差不多大,只是不晓得大了几岁。” 两人在那算了半天,陈二姑娘比秀竹要大了一岁两个月,至于大兰竹的就更多了,她们在那说话,婉宁也让人把茶水点心都搬出来。 见婉宁笑容和煦,陈二姑娘连声道谢,若竹已经笑出声:“大嫂子向来是这样的,对小姑子们很好,我记得陈大奶奶人也很好,想必……” 若竹话没说完,婉宁就咳嗽一声,若竹急忙伸手捂住嘴,这句话,自己不该说出口。陈二姑娘也只笑了笑:“是,大奶……大嫂子对人很好。” 第114章忙碌 这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口呢,婉宁把点心往陈二姑娘手边送了送:“这姑嫂之间相得,常有的事儿。” 众人说笑一会儿,夏果就来寻陈二姑娘,说陈太太那边要告辞了,陈二姑娘也就站起身和众人一一告辞。 等陈二姑娘走了,秀竹才轻叹一声:“我今儿才晓得,那相士说我有福气,我果真是有福气的人。” “平常你都不说这话,怎么今儿就说这些了。”若竹笑嘻嘻地问着,秀竹看着若竹:“我能和姐姐一样吃穿用度,身边服侍的人也是一样的,下人们也不会因为我姨娘不得宠而不理我,就已经是福气了。” 那些司空见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竟然是福气吗?若竹一时说不出话来,婉宁也就笑着道:“瞧瞧你们,平日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今儿只有这么几句,大妹妹就回答不上来了。” “嫂嫂你帮着二妹妹。”若竹伸手抱住婉宁的胳膊撒娇,婉宁也笑了:“这知道自己有福气,还要惜福,免得把这福气轻易抛洒了。” “我晓得了,我要对母亲很好。”兰竹在一边点头,秀竹也笑了,若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闺中日子无比欢喜,可是这样的欢喜,也没有几天了,还有十天,若竹就要坐上花轿,去别人家,做别人家的媳妇了。 陈二姑娘回到陈觉蓉房中,这一回陈觉蓉对陈二姑娘可以算得上和颜悦色,一口一个妹妹,还让人准备了礼物:“你我姐妹以后见面难了,这些都是姐姐送你添妆的。” 陈二姑娘见是几样首饰,又见陈太太示意自己接下,陈二姑娘也就上前对陈觉蓉道谢。 “真是越看越好看。”陈觉蓉一味地把笑堆在脸上,陈二姑娘却如坐针毡一样,陈太太在一边笑着道:“好,好,你们姐妹们之间和睦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笑时候,春桃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匣子,瞧见陈太太春桃就上前行礼:“太太说,不晓得陈二姑娘今儿来了,一时仓促,也没有准备什么,这几样,就当给二姑娘添妆吧。” “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陈觉蓉在一边含笑说着,陈太太也让陈二姑娘接了匣子,这才对春桃道:“家里还有事儿,我也就不去辞一辞亲家母了,等着府上喜日子的时候,再来喝杯喜酒。” 春桃连声应了,也就和陈觉蓉一起送陈太太母女出去,上车之时,陈太太又拉着陈觉蓉的手,叮嘱了又叮嘱,陈觉蓉连连点头,等到陈太太母女的车离开,陈觉蓉面上的笑才收起来。 “就那么一个下贱胚子,这会儿,倒在那耀武扬威起来。”夏果嘀咕了一句,这句话说到陈觉蓉心坎里去了,但陈觉蓉却只白了夏果一眼:“休要胡说八道。” “我就是为二奶奶您感到委屈呢。”夏果扶着陈觉蓉往回走:“原先,她见了姑娘,就跟避猫的老鼠似得,哪里敢出现在姑娘面前,这会儿,也敢妄自尊大,称姑娘为姐姐了。” “我娘都能受这个委屈,我自然也能受这个委屈。”陈觉蓉虽然口中这样说,手里的丝帕却差点扯成丝线了。 “太太也是为了陈家。”一直没说话的春草这才开口,陈觉蓉叹气:“说来说去,还是我哥哥读书不成器,若能像二爷一样,读书成器,也不用想这个法子。” 这会儿陈觉蓉已经完全忘掉前几日张尚书也想把秀竹送进宫的事儿了,如果不是相士的话模棱两可,这会儿只怕张尚书还在准备送女入宫的事儿呢。 “读书成器,那可是怎么都抢不走的。”夏果笑吟吟地夸了一句,就对陈觉蓉道:“也不晓得,这二姑娘能不能入宫。” “她生的俏丽,出身也好。”陈觉蓉说着就伸手按了按头:“罢了,不要再提她了,我头疼。” 这一句就慌得两个丫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春草忙扶着陈觉蓉在一边坐下,夏果去寻人要小轿子,好抬着陈觉蓉回去,乱了半天,等陈觉蓉上了轿,回到自己房里时候,张太太已经在那等着了。 瞧见张太太在那等着,陈觉蓉就要从轿里下来:“怎能让婆婆在这等着。” “我听说你头疼,路都走不了,就急忙过来瞧瞧。”张太太先往陈觉蓉面上瞧了,见陈觉蓉的神色还好,也就放心下来。 “不过是在外面吹了点风,这会儿在轿子里面歇了歇,已经好了许多。”陈觉蓉笑着说,张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你头一次有喜,必定要小心了再小心,都说,头胎养得好,之后才顺利。” 陈觉蓉急忙应是,这会儿厨房那边已经送来安神汤,张太太看着陈觉蓉喝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人离开,等张太太走了,夏果已经得意地说:“瞧瞧,这才是正经儿媳妇呢,等二姑娘进了宫,虽说尊贵,可不是正经儿媳妇。” 陈觉蓉晓得夏果的话有些不妥,但想着在自己屋里,陈觉蓉也只冷笑一声,这嫡庶的区别大了,况且深宫之中的人,几年都见不到外面的人,她再尊贵,自己也不会日日给她磕头,她的尊贵,也只是做给了别人看。 想着,陈觉蓉也就觉得心平气和了,那些事儿,不用再去多想,也不用再放在心上,自己好好地生下孩子,和丈夫欢欢喜喜地过,张家终究是要自己做主的,而不是别人。 虽说各府为了是否送女入宫,闹了天翻地覆,但在外人看来,这日子过得还是和原来差不多,若竹的喜日子很快就到了,嫁妆早就准备齐备了,张太太按了对方给的日子,提前一天让婉宁带着嫁妆和陪嫁们过去,若竹只在娘家这边上头,梳妆。等着对方家来迎娶。 婉宁到了那边,那边自然也要以礼相待,婉宁喝了一杯茶,也就看着那边把嫁妆陈设好,新房铺好,又叮嘱陪嫁们在这好好待着,婉宁也就告辞回去,那边的亲家太太已经拉着婉宁的手笑着道:“两家结了亲戚,这会儿该好好地在一起说说话才是,总要吃过晚饭才能回去。” 第115章婉转 “原本该在这边用饭的,只是您也晓得,二奶奶有了身孕,这家里的事儿自然不敢去劳烦她,家里说来那么多人,婆婆又要忙着操办婚事,还要抽出空来和大妹妹道别,我若再在这用晚饭,家里那还真是没有人做事了。” 婉宁既然这样说,亲家太太也笑着送婉宁出去:“您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这家里啊,也有许多事儿要做呢。”婉宁忙请亲家太太留步,还没上了轿子,就见有婆子来请问一些事情,想来这个时候,张家也忙得很。 婉宁上了轿,回到家中,刚掀起帘子就见门内门外许多人来来去去,婉宁不由摇头:“准备婚事,果真十分操劳。” “大奶奶您赶紧从轿子里面下来,我们还要去见太太,还要禀告呢。”杏儿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婉宁扶着杏儿的手下了轿:“你们这些日子也忙得很,等忙完了,到时候,自然有赏你们的。” 主仆说着闲话,婉宁也就往若竹房里走,路上还遇到一些管家娘子来催问事情,婉宁顺口说了几处,等到了若竹院子门口,婉宁只觉得口干舌燥,却也不好让人送茶来。 若竹正在和张太太说话,听到婉宁从那边回来了,张太太也就站起身要往外走,若竹已经拉着张太太的手:“娘,您就让嫂子进来和我说说,我也想晓得,那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张太太伸手点女儿额头一下:“到了这个时候,才问这个,岂不太晚了。”若竹吐一下舌:“那能多晓得一些也好。”说话时候,婉宁已经走了进来,听到若竹的话,婉宁就笑着道:“那边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人家,难道公公婆婆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虽然嫁了。” “啊,嫂嫂,你在笑话我!”若竹撒娇地叫了一声,就伸手捂住了脸,张太太也忍不住笑了:“这会儿在家里,还能撒个娇,等出嫁了,做了人家的媳妇,那就不能再这样随便撒娇了。” “大妹妹撒娇不撒娇的,我也不能去说她。”婉宁故意说了这么一句,见若竹脸红,婉宁才伸手拉住张太太的袖子:“我今儿啊,也要和婆婆撒个娇,还请婆婆赐我一杯茶喝,从门口到这会儿,光打发回话的管家娘子就打发了七八个,口干舌燥的。” “我还说怎么这会儿没人来了,原来是你打发了。”张太太忙让丫鬟给婉宁端上茶,婉宁一口气喝完了三杯茶,这才坐下对张太太说起去那边的情形,张太太听得认真,不时还点了点头:“是,这也是我们来往许久的,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 若竹虽然用帕子捂住了脸,但那耳朵竖得高高的,婉宁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逃过若竹的耳朵,这户人家,看来是户好人家,也是重规矩的人家,看来自己不用这样害怕。 婉宁看到若竹的动作,不由勾唇微笑,这就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女孩出嫁时候样子,嫂嫂会亲自送嫁妆过去,母亲会在她身边叮嘱她怎么做人媳妇,千叮万嘱,生怕有一点点不到处。这样的女儿出嫁了,就不会像自己一样,刚嫁进门的时候,如履薄冰,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就会被人嘲讽,还会被人说,不是个大家闺秀,没有人教导。 “就只有这些吗?”若竹听婉宁说完,也就丢下帕子,询问婉宁,张太太已经狠狠戳女儿额头一下:“这些还不够吗?也是我宠你,要是别的人家,哪里就容得下女儿在一边听这些。” “娘!”若竹伸手拉住张太太的袖子,依旧在那撒娇。 “大妹妹这会儿还撒娇,等明儿上了花轿,回门时候,就换了个人了。”陈觉蓉的声音传来,若竹抬头看向陈觉蓉,虽然有些惊诧陈觉蓉怎么来了,还是站起身唤声二嫂:“您怎么来了?” “不是都和她们说过,要她们好好地服侍你,你这有了身子,可不能到处乱跑。”张太太见陈觉蓉坐下,也嗔怪一句。 “这会儿家里这么忙碌,我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已经很惭愧了,所以就想着过来和大妹妹说说话。”陈觉蓉含笑说着,虽说她的身孕都还没有满三个月,远远还没到显怀的时候,但陈觉蓉坐下时候,还是把肚子往外抬了抬,仿佛是在骄人一样。 婉宁看出陈觉蓉的动作,但婉宁什么都没说,依旧坐在张太太身边。张太太听陈觉蓉这样说了,也就点一点头:“这也是你做嫂子的一片心。” “说来,快到年底了,这各家喜事不少,原本我还想着,要亲自去送一送秦家姐姐呢,谁晓得这会儿有了身孕出门不方便,想来,大嫂会去送一送秦家姐姐,到时候还请大嫂代我致意。”陈觉蓉这话弯来绕去,只为一句让婉宁代为致意。 婉宁不由在心里叹气,什么时候,才不需要这样弯来绕去的说话,但婉宁还是要弯来绕去的回答,于是婉宁笑着道:“还没有请示过婆婆,到时候能不能去,还要看婆婆的意思。” “你要回去送一送你姐姐,这也是该尽的心,我不会拦你。”张太太也只能这样说,婉宁看到陈觉蓉面上闪现的得意之色,婉宁也微笑点头:“算起来,大妹妹出嫁了,还有几天,大姐姐也就出嫁了,那我这回……” “大嫂虽有归宁,却也没有在娘家住过,不如这回,婆婆索性让大嫂在娘家住一晚。”陈觉蓉这句话,听起来是句句都为婉宁打算,别说婉宁奇怪,张太太都奇怪地看向陈觉蓉,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大奶奶可愿意在娘家住上一晚。” 婉宁并不愿意在秦家住上一晚,但想着若住上一晚,就能和自己姨娘多说说话,于是婉宁也笑了:“若婆婆允许,那我也就在娘家住上一晚。” 第116章伤感 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若竹一双眼睛在婉宁和陈觉蓉面上转来转去,着实想不明白,怎么陈觉蓉今儿句句话都是为婉宁打算的,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陈觉蓉平常的做法。 婉宁又和张太太说了几句话,就有管家娘子进来回事,婉宁也就去处理这些事儿了,等婉宁离开了,陈觉蓉就笑吟吟地对张太太道:“大嫂这些日子历练下来,和原来可一点也不一样了。” “你们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张太太含糊其辞地说着,若竹不由往外头看去,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到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吗? “大奶奶,我怎么觉的,二奶奶这提议,透着奇怪。”等婉宁从屋里走出来,杏儿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婉宁笑着看向她:“哪里透着奇怪呢?” “二奶奶这个人,平常只要不算计您一下,那就算她对您好了,今儿呢,却主动为您打算,还说要您在娘家住上一晚,您不在家,也不晓得二奶奶会想出什么主意呢。” “你这说来说去,就是说二奶奶要算计我?”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急忙摆手:“也不是这样说,就是觉得,奇怪。” “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秦家去。”陈觉蓉要真算计婉宁,当然是在张家算计婉宁的好,毕竟有人有主意。但陈觉蓉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秦家住上一晚?婉宁的眉皱了皱,就对杏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要算计,那我也不害怕。” “什么时候,才不算计来算计去啊。”杏儿小声嘀咕了句,婉宁笑了笑没有说话,杏儿想了想也叹了口气,婉宁瞧她一眼:“还有空叹气呢,那看来,给你的活还不够多。” “大奶奶,我的好大奶奶,给我的活已经够多了。”杏儿晓得婉宁到底什么意思,故意在那和婉宁讨饶,婉宁这才又笑了:“你啊,可不能和梨儿学,成天想东想西的,我做事,自有分寸。” 杏儿拼命点头:“是,我晓得的,我们哪里能及得上奶奶您的心思呢。” 婉宁故意瞪她一眼,二人都笑了,婉宁看着天空,天高云淡,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等到时候就会晓得,想那么多,都是白想。 第二天就是若竹出嫁的日子,这天一大清早婉宁就起来了,梳妆打扮好了往前面来,看着下人们把厅堂装扮好了,又四处检查了遍,今儿可不能有半分懈怠,不然会被人笑话。 管家娘子又送来张尚书夫妇的衣衫,婉宁让人送去给张尚书,至于给张太太的那身,就是婉宁亲自送去。婉宁进到张太太上房时候,见张太太虽起来了,却没有装扮,春桃站在张太太身边,似乎在劝她什么。 婉宁见状就停下脚步没有上前,还是张太太对婉宁道:“是送衣服来的吧,拿来吧。” “婆婆,这衣衫我瞧过了,做得很好。”婉宁有千万句想要劝张太太的话,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夸这衣衫做得好。 “家里新来的针线上人还不错。”张太太站起身,春桃急忙从婉宁手中接过衣衫,服侍张太太穿上,张太太看着衣衫上的刺绣,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还亏得管针线上的王婆子,操心这件事,不然这针线上人,一时半会儿可难寻到合适的。”婉宁也只和张太太说些家常话,见张太太穿好衣衫,婉宁也就拿过一边的冠子,给张太太戴上。 张太太整理一下冠子上的配饰,看着镜中的自己,才对婉宁叹息:“当初我刚落生,相面的说我有一品夫人的命格。那时候爹娘都说,一个商户家的女儿,哪里就能做一品夫人了。” 现在,张太太做了三年的一品夫人了,这诰命服,张太太穿着已经很熟悉了,但今儿张太太却格外不欢喜,自己的掌上明珠就要出嫁了,纵然知道世上的女儿都会出嫁,但轮到自己,张太太还是不欢喜。 做人的儿媳,哪有做人女儿那样自在。张太太看着一边的婉宁,就算自己再疼爱婉宁,婉宁也要毕恭毕敬地服侍,而婉宁能遇到自己这样的婆婆,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婉宁抬头,和张太太在镜中四目相视,婉宁晓得那些话该怎么说,但这会儿,张太太不需要那些话,那些听起来很正确,但张太太不愿意听的话。 “我扶您出去吧。”婉宁轻声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一品夫人,这是世间女子所期盼的荣耀,但这样的荣耀加诸在自己身上时候,张太太晓得,还有许多事情,是自己所无法,无法去面对的。 婉宁扶着张太太往厅上走去,从人跟在后面,苏嬷嬷迎面走来,对张太太道:“太太,轿子来了。” 远处也传来吹打声,张太太站定了,对婉宁道:“你去忙你的去吧。”婉宁应是,匆匆离去,苏嬷嬷扶住张太太:“太太今儿有些不欢喜。” “道理呢,我全知道,甚至别人都没有我晓得的那么多,但真轮到了,我这心里,还是十分难受。”张太太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我还记得,她刚出生时候,小小的一团,出痘的时候,我怎么都睡不着,夜里必要起来看一看。” 苏嬷嬷也不由有些哽咽,她看一眼背后,那些从人都离的有些远,苏嬷嬷这才道:“太太,这难受,也只能放在心里,等到了外面,见了姑爷,就要笑。” 不但要笑,还要笑得很欢喜,张太太点头:“我晓得。”正因为晓得,所以才越发难受。吹打声离得更近了,张太太晓得这是迎亲的人进了若竹的院子,那扇门会关上,接着迎亲的人会送进去开门钱,再嬉笑一番,门会打开,喜娘会进去把女儿搀扶出来。 第117章两样心肠 “走吧。”再不回到厅上,时候就来不及了,张太太的手都在抖,苏嬷嬷也只能咽下想要说出口的话,陪着张太太往厅上去。 厅上张灯结彩,也来了不少的亲友,张太太走进厅内的时候,也和人应酬了下,不住地互相说着恭喜,张尚书早早就在那应酬,面上的笑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管家走了进来,对张尚书道:“老爷,新人来了。” 张尚书也就和张太太走到前面坐下,观礼的亲友们往两边散开,丫鬟在张尚书夫妻面前放下拜垫,接着新郎先走了进来,喜娘扶着盖着盖头的若竹跟在后面,二人来到张尚书夫妻面前拜了拜。 张尚书站起身:“敬之戒之。”新娘再次行礼下去,张太太也站起身,往另一边走去,张太太晓得,自己将要说的话,数千年来,天下送女儿出嫁的母亲说过不晓得多少遍,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张太太不知道,但此时张太太说出这句,却觉心如刀绞,自己当做掌上明珠一样养大的女儿,从此之后就要收起娇憨,去做别人的妻子,要温柔和顺,不露锋芒。 “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张太太说完,鞭炮声起,新郎往外迈出去,若竹跟在身后,张太太站在那里看着女儿离去,不晓得若竹有没有停下来望向自己,即便若竹停下来看向自己,似乎也看不到了,张太太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是喜事时候不允许的眼泪,在这个时候流出来了。 吹打声合着鞭炮声,张太太晓得女儿会走出去,上了轿,从此之后,再也不是自己膝下的娇女。 “恭喜恭喜!”有恭喜声传来,张太太只能低头,飞快地把眼泪忍回去,这才抬头笑着道:“同喜同喜。” 彼此说过恭喜,张太太也就请这些人入席,婉宁要送若竹出嫁,这边虽也设了几桌席面,但都是极近的亲友,陈觉蓉也来帮着招呼。 亲友们晓得陈觉蓉有喜了,自然也要在那说些恭喜的话,这样的忙碌,似乎也能让张太太对女儿出嫁的忧愁少了一些。 婉宁在那边等到拜完堂,吃完了酒席才回来,回来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婉宁先去张太太上房和张太太说了今日的事儿,这才回到屋内。 “大奶奶,您总算回来了。”梨儿见到婉宁,张口就是这样一句,倒让婉宁觉得奇怪:“什么叫做,我总算回来了,这家里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大爷都念叨了一下午了,说也不晓得你会不会喝酒,还说,该让我跟着去,不能让杏儿跟着去,杏儿面软,定然拦不住您喝酒。”梨儿口中在那说着,面上却带着笑,乐见张青竹关心婉宁。 婉宁不由笑了:“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我可不是婆婆妈妈。”张青竹听到妻子回来,也很欢喜,只奈何这双腿不能出去,只能在屋内高声说着,婉宁走进屋内,张青竹先往妻子面上看去,见婉宁并没有喝酒,张青竹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果真没有喝酒。” “我就算喝了酒,也不过就是发一点酒疯,到时候丢的也不是你的脸,你着急什么?”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伸手想去拉妻子,谁晓得婉宁却轻轻一动,往另一边坐去,张青竹急忙道:“我这不是怕我丢脸,我这是担心,担心你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杏儿已经忍不住笑了:“大爷,您放心,今儿在席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人来劝酒,大奶奶就说,她不喝酒。别人也就不十分劝了。” 真这样吗?张青竹皱眉看向婉宁,婉宁伸手点他一下:“你在这左瞒右瞒的,只是不肯说我那日发酒疯的事儿,还是杏儿悄悄告诉我了,我才晓得我丢了这么大的脸,那我自然不敢再喝酒了。” “原来如此。”张青竹松了口气,婉宁伸手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以后可不许再瞒着我。” 灯光之下,婉宁一张脸笑若桃花,张青竹晓得妻子是好看的,但不晓得妻子竟然如此好看,于是张青竹顺势把妻子抱紧一些:“好,以后我可不会再瞒你,若我再瞒你了,你呢,就打我好了。” 婉宁嗔怪着捶张青竹一下,张青竹却不肯放手:“我让人要了些宵夜过来,你在外面应酬,定然是不能好好吃饭的。” “看来,你以前,我惯会应酬的。”婉宁双眼写着喜悦,若是原来,张青竹又会惆怅了,但这回张青竹却笑着道:“是,我是惯会应酬的,以后,我只怕也会有应酬。” 婉宁的眉不由挑起,张青竹看着她:“怎么,你还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你是我的丈夫,我若不相信你,还相信谁呢?”婉宁的话刚说完,张青竹就轻声道:“以后,我不瞒你,你也不瞒我,我们之间,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样才好。”婉宁顺着张青竹的话往下说,张青竹不由捏她脸一下:“你也调皮了。”二人四目相视,都笑了,这才是夫妻,而不是那有什么话都要藏着掖着不敢说的人。 若竹在出嫁的第三天回门,张太太见到女儿神采飞扬,这心才放下大半,女婿自然是被张尚书父子领着在外面,张太太就拽了若竹回房,若竹已经笑了:“娘,您要寻我说话,好好地说话就是,这样抓着我,别人见到,还要笑话呢。” “这在家里,哪里来得什么外人?”张太太说话时候,已经把女儿拉着进到自己屋内,仔细看了又看,若竹就扑进张太太怀中:“娘,他对我很好,婆婆对我也很好,还有嫂子们,还有小姑子们,人都很好。” “你刚嫁过去三天,哪里晓得青红皂白。”张太太口中说着,就把女儿的脸捧起来:“跟去的人,可用心服侍了?” “自然用心服侍了。”若竹说着就抱住张太太的胳膊:“娘,我怎么才出嫁三天,在您看来,就跟我出嫁三年差不多。” “三天和三年,其实都是一样的。”见女儿还是这样活泼,张太太总算放心下来,但话语之中的叹息,怎么都掩盖不了。 第118章空话 若竹咬住唇,笑了,突然若竹凑到张太太耳边:“等我给娘生个外孙,娘就不担心了!” 张太太拍了女儿胳膊一下:“你也好不知羞!”但随即张太太就笑了,任由女儿抱着自己胳膊撒娇,做母亲的不就是希望儿女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吗? 若竹和张太太撒一会儿娇,说一会儿话,春桃已经走了进来:“大奶奶问,午饭是摆在太太屋里,还是摆在大姑奶奶原先住的屋里。” “就摆在我原先住的屋里。”若竹笑着说了一句,就对张太太道:“我也该和妹妹们说说话。”张太太恨不得和女儿说上无数的话,但也晓得这个女儿也惦记着妹妹们,于是张太太笑着道:“这午饭呢,还是摆在我屋里,你呢,就去看看你两个妹妹。” “就晓得娘最好了。”若竹欢喜地上前搂住张太太,飞快地跑了,张太太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由轻叹一声,再舍不得,孩子也会长大。 若竹刚跑出张太太院子,就看到婉宁走了过来,若竹停下脚步,笑着道:“大嫂怎么过来了,我原本还想去寻大嫂呢,想要和大嫂说说话。” “婆婆惦记着你,你自然要先和婆婆说说话。”婉宁轻声说着,若竹却突然叹气,婉宁看着她:“你叹什么气?” “我就在想,也不过就是出了一个嫁,怎么你们说话,就这样婉转曲折起来。”若竹的话让婉宁伸手给她把鬓边的发拢上去,浅浅一笑:“这会儿已经出嫁了,就不再是闺中的女儿了,这些道理,也不用我来多说。” “那我就要多谢大嫂教导。”若竹伸手抱住婉宁的腰,婉宁拍拍若竹的手:“好了,不要撒娇了,二妹妹和三妹妹都很想你。” “那我去寻她们,要她们一起过来吃午饭。”若竹说着就松开手,往原先住的院子跑去,婉宁唇边现出淡淡笑容,这就是被家里宠着的无忧无虑的女儿啊。 婉宁走进上房时候,春桃正带着丫鬟在那布设碗筷,张太太在一边瞧着:“和厨房说过没有,可要做大姑奶奶喜欢的饭菜。” “婆婆,我去厨房瞧过了,做的都是大妹妹爱吃的。”婉宁含笑说着,张太太看向婉宁:“就晓得你细心,我虽然晓得女儿出嫁是平常事儿,但一想到她不在我跟前了,这心里还是很惦记。” “我问过大爷了,大爷说,妹夫是个宽厚的好人。”婉宁只能这样安慰张太太,张太太唇边笑容带着几分叹息:“宽厚的好人,谁刚成亲的时候,不是一个宽厚的好人呢?” 这句话,似乎大有文章,婉宁不由看着张太太,一时竟然忘记要说什么,还是张太太自己回神过来,对婉宁笑着道:“瞧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提了做什么。” 当初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张尚书是不是也是一个宽厚的好人?婉宁看着面前一脸平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她动容的张太太,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张太太刚成亲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那时候她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美丽,妆奁丰厚,和张尚书之间,是不是也过了一段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日子?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婉宁就在心中唾弃自己,怎能这样想,那是自己的公公婆婆,他们过什么样的日子,自己做为小辈是不能置喙的,哪里还能去臆测? 于是婉宁笑着道:“大爷瞧人,最准不过了,婆婆您尽管放心。” “你和大爷夫妻恩爱,那就最好不过了。”张太太也收起思绪,笑着对婉宁说,二人说话时候,厨房已经送来了午饭,而若竹的笑声传来,接着若竹左手拉着秀竹,右手拉着兰竹,姐妹三个走了进来。 “娘,我说让二妹妹三妹妹来一起吃午饭,她们两个今儿就扭捏多了。”若竹说着就坐在椅子上,春桃急忙给若竹端上一杯茶,若竹一口气喝完。 兰竹看着若竹的动作,这才眨了眨眼,对张太太道:“母亲,我怎么觉得,大姐姐出嫁之后,和出嫁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啊。” “你大姐姐只是出嫁,难道还能换了一个人?”张太太反问,兰竹歪了下脑袋,似乎在仔细思索,而秀竹已经对兰竹道:“嬷嬷们说的,似乎不大一样。” “嬷嬷们说的,那是嬷嬷们自己的想法,而人要做什么样的人,哪里就是嬷嬷们说什么就做什么?若真这样了,那就不是人,而是人样子了。”若竹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张太太不由拍女儿肩膀一下:“在我跟前就这样放肆,在你婆婆面前,难道也这样放肆不成?” “娘,那我可就告诉您,在婆婆面前,我可一点也不放肆。”若竹说着皱了皱鼻子,就端正坐好:“在婆婆跟前,我可比大嫂还要端庄。” 若竹这句话说的细声细气的,婉宁不由拍若竹一下:“好啊,你这会儿,拿我取笑了。” “我怎么敢取笑大嫂?”若竹连声告饶,春桃把饭菜都布设好,张太太让婉宁也入座陪着若竹用饭,众人说说笑笑,一顿午饭用得十分愉快。用完饭,众人又围在张太太身边说笑,陈觉蓉也来了,众人说笑没完,就有人进来禀告:“姑爷那边已经用完饭了,说时候差不多了,大姑奶奶该回去了。” 若竹面上原本还带着笑,听到这句话,若竹的神色就带上几分叹息,接着若竹就站起身,对张太太道:“娘,等我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回来看您。” 这句话,更多是句空话,虽说两家都在京城,相隔并不远,从出门到进那边的门,也不过是街头到街尾,但女子要归宁,可不是想归宁就归宁的,丈夫许归宁不算,还要问过了婆婆。 张太太已经握住女儿的手,轻声到:“我晓得的,你回去好好地过日子。” 第119章过日子 若竹嗯了一声,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却只是伸手紧紧抱了张太太一下,这一下不像往常一样,纯是撒娇,更多是种依恋,接着若竹就松开手,对张太太笑了:“娘,我就走了。” “大奶奶,替我送大姑奶奶出去。”张太太很想送女儿出去,但这不合规矩,只能忍住心疼,吩咐婉宁,婉宁应是,上前扶了若竹的胳膊,若竹回头,对张太太摆了摆手,也就急匆匆往外走,还没走出张太太上房,就看到婆子走了过来。 瞧见若竹走出来,婆子就停下脚步,笑着道:“姑爷已经在外头车上了,让我来瞧瞧大姑奶奶来了没有。” “不过几步路,还催个什么。”若竹这句话中带着嗔怪,婉宁轻轻地拍了拍若竹的手,若竹才回头对婉宁道:“我这会儿才晓得,在家做女儿,和出门做儿媳,是不一样的。” “这家还……”婉宁话没说完,就被若竹打断了,若竹轻声道:“那些道理,我都懂。”若竹也是离开母亲的庇护,去往完全陌生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那样陌生,却是若竹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那种恐慌,是再多的道理都无法让若竹释怀的。 况且,过日子,并不是小夫妻两人过日子,家中还有公婆,还有嫂嫂,还有小姑子们,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二三十人,更别提各自的下人们。若竹只觉得头都是疼的,但这些话,若竹不能对张太太说,若竹晓得说出口了,张太太会难过,而若竹不愿意母亲难过。只能对着嫂嫂说上几句。 婉宁了然点头:“我晓得,只是这日子,还是自己过。” 若竹也笑了,这日子,自然是要自己过,而自己过,就是要努力把日子过好,二人已经来到二门处,有乘小轿等在那里,若竹要上了小轿,从这里往大门去,她的丈夫在大门处等着她,婉宁站在那里看着若竹的小轿离去,心中不由生出无限叹息,但这样的叹息,是不能对人言说的。 若竹回门之后,这婚事也就办完了。婉宁去张太太上房说笑了一会儿,也就归房。婉宁回到房里,闻到有淡淡酒味,晓得张青竹喝酒了,往里屋走去,张青竹却躺在床上,双眼无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婉宁走到张青竹身边,笑着问他。 “我在想,若以后我们有了女儿,定不能让她嫁出去,定要招赘个女婿,日日在家才好。”张青竹的话让婉宁脸微微一红,接着婉宁就推他一下:“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虽说妹夫也算不错了,但我瞧着他,却还是觉得,不配做我的妹夫。”张青竹翻身,搂住婉宁的腰,头也枕到婉宁腿上,有些郁闷地说着。 “怎么这样说?”婉宁轻轻地拍着丈夫的背,张青竹抬头:“我和大妹妹最为要好,她出生时候,我已经懂事,只觉得妹妹比弟弟乖巧懂事。她学写字,我给她写字帖,她学女工学得不好,娘很生气要罚她,我偷偷地去安慰她。原本觉得,女子嫁人天经地义,可大妹妹出嫁之后,想见见不到她了,今儿她归宁,我们也只能寥寥地说上几句话。在席上,妹夫对父亲恭恭敬敬的,也和二弟谈笑风生,我却觉得,此人,此人……” “你就觉得,此人之前不过是做出来的,不是原本的样子,是不是?”婉宁听到张青竹卡壳了,轻声说着。张青竹嗯了一声,接着又长叹一声,这些话,张青竹原先都不晓得和谁说,幸好现在有了妻子,可以和妻子细细地说了。 “我不晓得大妹妹和妹夫是怎么相处,毕竟他们才是夫妻,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婉宁等张青竹略平静一些菜继续说道:“若大妹妹和妹夫一辈子平安和顺,那自然是什么话都没有。若有朝一日,大妹妹需要你撑腰,你做兄长的,必定要好好对待。” “这我自然晓得,就是心里不舒服,偏生这些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说完,张青竹就抬头看向婉宁:“你可晓得,那天,父亲说,儿女情长这些事儿,都是小事。” 说完,张青竹的眉微微皱起:“甚至,父亲还告诫了二弟,要二弟不要过于沉溺。”不要过于沉溺,婉宁的眉也微微皱了皱,若陈觉蓉晓得,陈觉蓉还不晓得会怎样伤心呢,但婉宁也知道,陈觉蓉不会知道这些话,她只会沉浸在丈夫对她很好,公婆也对她很好,她样样都压了婉宁一头的喜悦之中。 张青竹没有说话,摔断腿的时候,张青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倒霉,但到了现在,张青竹已经庆幸能有这样一遭了,有了这样一遭,张青竹才晓得,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蒙在父亲面上的那层温情脉脉,似乎在慢慢消失,也许很快,那层温情脉脉就完全消失了。到时候,不知道自己对父亲,还有没有期许,期许他的嘉许? 这京城各府的喜事,是一家接着一家的,若竹的婚事刚办完,秦侍郎府上就要嫁女儿了,这次瑾宁出嫁,和上回婉宁出嫁那可是不一样的排场,况且已经有传闻,宫中来的使者已经去看过了秦家那位千金,对这位千金大加称赞,只怕不日就有旨意,聘这位千金入宫。 眼看着秦家就要更上层楼了,于是趁着瑾宁成亲的喜日子,秦家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婉宁作为秦家出嫁的姑奶奶,既然张太太允许婉宁回娘家道贺,还能回娘家住一晚,婉宁也让人先去秦家说了一声,秦家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也让人很满意,说把卧房准备在婉宁出嫁前的院子里,还说姑奶奶不用带从人和东西回去了,秦家那边都准备好了。 尽管秦太太这样说,婉宁前往秦家的时候还是带了从人,至于动用的家伙也不少,先去辞别了张太太,又叮嘱了张青竹,这才上了马车,往秦家去。 第120章大喜事 秦家虽和张家隔了一条街,但其实相距不远,婉宁在车上时候不由挑起帘子往外看,京城还是这样繁华富丽,但婉宁生下来到现在,也没好好地看过几次京城的模样。 “姑奶奶,到了!”不等婉宁饱看街景,外面就传来管家娘子的声音,接着车帘掀起,有人来扶婉宁下车。 杏儿已经跳下车,见来搀扶婉宁的人,杏儿就凑到婉宁耳边:“瞧这模样,就是想要您的赏钱呢。” 婉宁听到杏儿话中似乎对这人多有不屑,不由瞧了眼这人,眼生得很,也不晓得杏儿和她有什么冤仇,于是婉宁轻声道:“你也难得回来,这一夜,你就不用在我跟前服侍,去找姐妹们玩耍就是。” “这怎么可以,我还是跟着大奶奶您,免得又像上回一样,大奶奶受了惊吓我不在身边。”话虽这样说,杏儿已经瞧见一个熟人,在那和熟人打招呼了。 婉宁不由笑了:“得,你跟在我身边,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倒不如你痛痛快快地去玩,这会儿你回来,和原先你在这家里做丫鬟时候不一样。” 杏儿看了看婉宁,又嘻嘻一笑:“我就晓得,大奶奶最体贴了。” 二人说话时候,已经走进了二门,秦大奶奶在二门跟前迎着,看见婉宁走进来,秦大奶奶就伸手拉着婉宁亲热地:“这一路辛苦了。” “大嫂太客气了,我也不是外人,原本直接去见母亲就好。”婉宁含笑说着,秦大奶奶摇头:“话可不能这样说,这会儿你是客人,哪里能不出来迎接呢?” 话还没说完,就有管家娘子跑来询问秦大奶奶,秦大奶奶看一眼管家娘子:“没看到有客人在吗?” “是,是,若是外客也就算了,可我想着,姑奶奶也不是外人。”那管家娘子说着话,眼却看着婉宁,婉宁也笑了:“大嫂子自去忙,母亲必定是在上房,我还是自己往上房去。” 秦大奶奶叫过一个丫鬟,让她在前面引路,自己就和管家娘子匆忙离去,那丫鬟和杏儿也是认得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那丫鬟就叫杏儿姐姐,二人在那说长道短,婉宁对这路是熟识的,也就任由她们去说话,自己在这四周看着,这次办喜事,比婉宁出嫁那次要隆重得多,到处张灯结彩,来往的下人们穿着的都是一色簇新。 至于嫁妆,婉宁晓得必定也比自己出嫁时候要多上许多。 “杏儿姐姐你是没看见,这次大姑娘的嫁妆,那珊瑚,足足有三尺来高!”那丫鬟用手比了一下,还对杏儿轻声道:“原本这珊瑚,老爷说,要留给二姑娘呢,毕竟二姑娘是要入宫的,总要带上几件压箱底的东西,谁晓得太太也看上了这珊瑚,和老爷吵了一架,老爷才把这珊瑚给了大姑娘。” 说着,那丫鬟就凑到杏儿耳边:“不过老爷还是给了二姑娘几样好东西,有那么大的宝石,足足一盒子,还有珍珠,又圆又大。” 杏儿听得津津有味,但不由看向婉宁,毕竟婉宁的嫁妆里面,全都是些平常东西,别说什么又圆又大的珍珠,足足三尺来高的珊瑚,就连宝石,也不过是些细碎宝石,哪里能有那样指头大小的宝石。 而那些细碎的宝石,还是秦太太觉得婉宁嫁妆里面没有一件镶宝石的首饰难免太不像话,这才拿出些用不上的细碎宝石,吩咐匠人赶紧给婉宁赶了几样首饰出来。 婉宁此时发上戴着的钗就是,那宝石,要仔细看才能看见有那么一点点红色。婉宁却笑着道:“怎么不说了?” “我,我就是,就是……”那丫鬟支支吾吾地,接着丫鬟就笑了:“四姑奶奶,到了。” 果真已经到了秦太太的上房,在廊下的婆子们瞧见婉宁进来,早就在那通报:“四姑奶奶回来了。” 帘子掀起,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宋姨娘,瞧见婉宁,宋姨娘面上露出喜色,但很快宋姨娘就对婉宁道:“四姑奶奶回来了,快往里面请。” 婉宁对宋姨娘笑了笑,也就走进屋子,屋子内坐满了人,婉宁瞧了瞧,有许多人都不认识,想来都是秦家的亲友。 “给母亲请安。”婉宁上前行礼,已经有人笑着道:“秦太太真是好福气,女儿一个比一个乖巧。” “方才见到大姑娘和三姑娘,我们已经觉得天人一样了,这会儿见到四姑奶奶,谁晓得这样温柔和顺。”说话的人听起来和秦家并不那么熟,婉宁不由看向说话的人,而秦太太已经笑着道:“你们这夸的,我都害羞了。” “这不是夸,不过是说上几句实话。”众人在那说着那不要钱的好听的话,婉宁也就对秦太太道:“大姐姐在哪里,我该先去恭贺大姐姐。” “她在自己屋里,你两个婶婶陪着她。”秦太太含笑说着,婉宁听到婶婶两个字,眉不由微微皱了皱,接着婉宁就轻声道:“家里的婶婶也上京了。” “四姑奶奶,这家里接二连三的喜事,只怕再过几日,会有更大的喜事,那自然就要上京,不然秦太太怎么忙得过来。”有人在一边解释,更大的喜事?那想来就是自己的二姐入宫的事儿了,婉宁想到方才她们没有说见到二姐,看来二姐已经单独住在院中,轻易不出来见人。 这可是将要入宫的人的待遇,婉宁跟着丫鬟往瑾宁的院子走去,经过二姐院子的时候,只见院子门口站了两个嬷嬷,那两个嬷嬷眼生的很。 “四姑奶奶,这两个嬷嬷是宫中遣来的,不止如此,还遣来了教习的嬷嬷,还有服侍的人呢。”丫鬟轻声说着,婉宁哦了一声:“这样说来,二姐姐真要入宫了?” “这会儿只是旨意没下来,若旨意下来了,就人人都晓得了。”说话时候,二人已经走进瑾宁的院子。,院子内还有些嫁妆没有发完,管家娘子正在那忙碌着,见到婉宁进来,管家娘子急忙上前行礼叫姑奶奶。 第121章哑谜 “我来探探大姐姐。”婉宁说着就往台阶上走,廊下的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瞧见婉宁,她就笑着道:“是四侄女吧?” 婉宁晓得这必定就是秦太太说的婶婶了,但二人都不是那么熟悉,婉宁只能笑了笑:“还不晓得是哪位婶婶。” “说起来虽是一家子,却也没有见过,我是你四婶婶。”秦四太太一看就是个响快人,说话时候就伸手扶住婉宁:“这京城的水土就是养人,瞧这几个侄女,真是一个比一个如花似玉,让我爱都爱不完呢。” “四婶婶,你就算再喜欢,也不要把人拦在外头。”有声音从屋内传来,秦四太太拉着婉宁往屋里去:“我就是这样,见到喜欢的人,那是眼里心里都喜欢,只想拉着人说话,把正经事儿都给忘了。” 屋内另一个妇人比秦四太太年纪要大些,婉宁晓得秦二太太去年才去世,那眼前这位必定就是秦三太太,于是婉宁上前笑着行礼,叫三婶婶。 “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秦三太太扶住婉宁,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吟吟地说着,婉宁含笑说了几句谦逊的话,这才走到瑾宁面前,瑾宁已经上了头,还没有装扮,只坐在床头,看到婉宁走过来,瑾宁的头微微抬起,婉宁已经对瑾宁行礼下去:“恭喜姐姐。” “瞧瞧,还是这京城内的规矩,这姐妹们之间,也是这样恭敬有礼的。”秦四太太的话让婉宁和瑾宁都浅浅一笑,接着瑾宁就笑着道:“我还以为妹妹明日才过来呢。” “婆婆说这家里难得有这样的喜事,于是就让我回来住一晚。”婉宁一板一眼地回答,这会儿秦三太太的眉也挑起,怎么这姐妹俩一点都不亲热?难道说这外头的传闻都是真的?瑾宁也晓得自己姐妹之间,确实不那么亲热,禀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瑾宁已经对婉宁道:“果真还是亲家太太想得周到,你回来住一晚,我们姐妹们之间也好说说话。” “是二奶奶提议的,不然家里事儿这么多,我也不好在外面住一夜。”婉宁这句话刚说完,瑾宁就看向婉宁,这一眼似乎含有许多意味,让婉宁不由看向自己的姐姐。 “是陈家妹妹提议来这住一晚?”瑾宁再次开口问,婉宁点头:“是,不然家里这些日子这么多事儿,也不好出面。” “陈家妹妹从来不说无用的话。”瑾宁这句话意味深长,婉宁晓得瑾宁和陈觉蓉关系很好,二人之间比自己和瑾宁还要亲热,相互之间也很了解,于是婉宁淡淡一笑,也轻声说了一句:“想来姐姐也从来不说无用的话。” 瑾宁面上的笑微微变了变,接着瑾宁就道:“再怎么说,我们才是亲姐妹。我的妹妹们有了好的去处,我在外面也才有光彩。”有了好的去处?婉宁突然想到方才路过颂宁院子的时候,能看到院子内外戒备森严,于是婉宁轻声道:“如二姐姐一样,以后有了好处,自然秦家的女儿们都能有光彩。” 瑾宁微微点头:“就是这样。” “哎呀,你们姐妹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呢?”秦四太太听着她们姐妹二人的对话,总觉得有些不对,于是笑着打断二人说话,瑾宁已经对秦四太太笑着道:“四婶婶,我们姐妹在说一些原来的事儿,倒不是打哑谜。” “这京城里啊,和我们在家时候不一样,这姐妹们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明白。”秦三太太也含笑说了一句,婉宁也只对瑾宁淡淡一笑:“那我们以后……” “我自然是以你为重。”瑾宁说话时候,还握住了婉宁的手,婉宁看着瑾宁,不由想起上回来的时候,瑾宁亲亲热热地和陈觉蓉说话,二人那时候都没有把婉宁放在心上,而此时,却和原先不一样了。 “就是,姐妹们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姐妹们,就算平常吵了闹了,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秦四太太在旁边插嘴,瑾宁勾唇微笑:“四婶婶说的是。” “晚饭好了,太太请二位太太往前面去用晚饭。”一个丫鬟走进来恭敬地说着,秦四太太站起身,却看向婉宁:“四侄女是在……” “太太说,请四姑奶奶和大姑娘一起用晚饭呢。”丫鬟笑吟吟地说着。 “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秦四太太招呼了一声,也就和秦三太太一起走了出去,婉宁起身送她们出去,等回来时候,看到饭菜已经布设好了,丫鬟在一边布菜,瑾宁还是坐在床头没有起身。 “我没有想到,我们姐妹,竟然还能在一起用饭。”瑾宁接过碗的时候,突然开口。 “姐姐方才不是说了,我们是姐妹,到什么时候都是姐妹。”婉宁淡淡地说着,瑾宁看着她:“你出嫁之后,倒比在家时候要聪明许多了,若是原先,我是看不上你的,甚至,” 瑾宁没有说下去,婉宁看着她:“姐姐是想说,我嫁给了原本姐姐要嫁的人,是会感到欢喜还是感到不满。毕竟这门亲事,是姐姐不要的。” “不但聪明了,还大胆了。”瑾宁的话让婉宁笑了:“姐姐或许忘了,我这会儿已经不是秦家的四姑娘,而是张家的大奶奶。” 秦家的四姑娘,要仰他人鼻息,要小心谨慎,但张家的大奶奶,是能当家做主的。瑾宁勾唇微笑:“确实是我的错,不过,” “不过什么?姐姐可是想说,原本该是你丈夫的那个男子,心中会不会惦记你?”婉宁直接说出口,让瑾宁的面色微微一变,而一边的丫鬟神色变得很难看,婉宁已经对这丫鬟道:“我们姐妹说话玩笑,你可不能把这些话,传到外面去。” 婉宁的话中已经含着警告,这丫鬟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婉宁,接着丫鬟才轻声道:“是,四姑奶奶,您和大姑娘的话,我们,我们怎敢,传到外面去。” 第122章做戏 “若是母亲问你呢?”婉宁加上一句,这丫鬟吓得给婉宁跪下:“四姑奶奶,您不要这样说。” “好了,起来吧,四妹妹不过说话逗你呢。”瑾宁叫起丫鬟,就对婉宁道:“你果真长大了,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偏生我还用原先的样子来对你。” 婉宁还是看着瑾宁,从这一刻开始,婉宁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变化了,或许,是婉宁发现瑾宁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对什么事儿都能游刃有余,又或者,婉宁发现,瑾宁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和别的大家闺秀没有任何区别。 “果真人一成亲,和原先就不一样了。”婉宁久久没有说话,瑾宁仿佛自嘲一样说了这么一句。婉宁已经笑了:“那我祝大姐姐成婚之后,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其实,张家妹夫,”瑾宁只说了半句,就缓缓地道:“虽只摔断了腿,那些学识还是在的,当时,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嫁过去。” 婉宁没想到瑾宁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看向瑾宁,瑾宁又是一笑:“毕竟,我若嫁过去了,名声会很好,可后来,我又想了,他这辈子都不能做官了,而我要的,是五花官诰,这些,他给不了我,那好名声,要来也没有什么用。” 说完,瑾宁把杯中酒喝干:“吴家来求亲时候,我晓得吴公子心中在想什么,但我嫁给吴公子,和嫁给别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会相夫教子,会让我的夫君飞黄腾达,我呢,也会得到一品夫人的诰命,被众人羡慕。” “如此,我祝姐姐,心想事成。”婉宁给瑾宁又倒了一杯酒,瑾宁笑了:“心想事成,我从懂事起,就要计算,计算怎样才能得到众人的赞美,计算,计算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妻子。我晓得,那时候你羡慕我,可我有时候,难免也会羡慕你。” 高高在上的大姐姐,也会羡慕别人吗?婉宁抬头看向瑾宁,瑾宁看着婉宁:“我羡慕你可以不用被管得那样严,可以不用去和人虚与委蛇,家中的长姐,是要为众人做表率的,很多时候,我会很累。” 累,但不被允许说出来,做了秦家的长女,就要背负父母的希望。 “爹爹一心为了秦家飞黄腾达,娘呢,自然也是赞成他的,所以,秦家的女儿们,秦家的女儿们……”瑾宁念叨了两遍,都没有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婉宁晓得,秦家的女儿们,就要物尽其用,要为了秦家的飞黄腾达,去嫁给不一样的人家。 “姐姐醉了。”但婉宁说出口的,却只是这句。瑾宁已经擦掉眼角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的眼泪,对婉宁道:“真是好笑,我竟然对你,说出了真心话。” “姐姐的真心话,以后在姐夫面前,还是不要说的好。”婉宁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而那丫鬟已经在那双手直摆:“四姑奶奶,这些话,我定不会告诉太太的。” “瞧你,四妹妹不过是说上几句闲话罢了,就把你吓成这样。”瑾宁说着就点了点自己的酒杯:“起来吧,不要跪了。” 丫鬟急忙应是,站起身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还是婉宁拉了丫鬟一把,丫鬟急忙称谢,端起酒壶给她们二人各自倒了杯酒。 “四妹妹,你放心,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我很清楚。”瑾宁说话时候,带着自负,婉宁也笑了:“姐姐被封一品的时候,妹妹定会前来道贺。” 瑾宁勾唇微笑,眼中闪着的是野心,如同婉宁从陈觉蓉眼中看到的一样。 “姐姐和二奶奶,确实更像亲姐妹。”婉宁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瑾宁已经笑了:“亲姐妹?四妹妹,我再和你说一句,这样的姐妹,不过就是拿来,拿来垫脚的。”瑾宁说完,就又要把酒杯往唇边送去。 “姐姐醉了,还是不要喝,况且明儿起得很早,还要累上足足一天。”婉宁伸手盖住了酒杯,瑾宁依言放下酒杯,却对婉宁道:“既然如此,你来喝了这杯。” “我不喝酒。”婉宁的话让瑾宁挑眉看向她,接着婉宁就道:“是你妹夫不让我喝。” 瑾宁的唇不由张大一些,接着瑾宁就笑了:“好,好,那我也不喝了。” 见二人都不喝酒了,丫鬟上前把酒杯酒壶都收走了,又给二人各自打了汤来,二人喝了汤,又夹了几口菜,还没放下筷子,外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秦四太太就走了进来,见到桌上饭菜,秦四太太就笑着道:“果真京里规矩和家乡那边规矩不一样,这饭菜竟是摆来看的,而不是摆来吃的。” 这是秦四太太在说俏皮话,婉宁已经笑着道:“我和大姐姐说话呢,光顾着说话,也就没想着吃饭。” “亲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十来年,转眼就要各自出嫁,到时候见一面都成了难事,谁不难受呢。”秦四太太这句话,说中的是瑾宁的心事,但瑾宁也只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丫鬟端来漱口水,服侍她们各自漱口洗手,众人又坐在那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掌灯时候。 这房内此时铺陈的都是红的,那红烛一点上,让这屋内越发显得喜气洋洋,婉宁不由想到自己出嫁前夜,那会儿没有这么多人陪着,连宋姨娘都不敢来。瑾宁,终究是不一样的。 “太太来了。”有人在传报,接着秦太太走了进来,瑾宁忙要起身迎接,秦太太已经上前按住瑾宁的肩:“你也不用起身,今儿好不容易忙完了,今晚,我就在这陪你。” “娘!”瑾宁再端庄大方,再明白规矩礼仪,听到秦太太这话,还是忍不住偎依进秦太太怀中,秦太太把女儿搂进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好了,还有这么多长辈呢,这样撒娇,岂不是让她们看笑话。” “大嫂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啊,只会觉得大嫂和侄女母女情深,哪里会在背后笑话呢?”秦四太太笑吟吟地说着,秦太太这才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又说了几句就对婉宁道:“四姑奶奶来的时候也长了,这会儿夜深了,也回去歇着吧。” 第123章担忧 秦太太进来时候,婉宁就想告辞了,此时听到这句,婉宁急忙站起身行礼:“那我就先走了。” “妹妹慢走。”瑾宁在秦四太太进来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仿佛那几句随着酒说出去的真心话,从没有说过一样。 婉宁对瑾宁也行了一礼,这才往外走,婉宁快走出屋子的时候,听到秦四太太和秦三太太都在那夸这几个侄女端庄守礼,和在家里的那些孩子不一样呢。 这样的虚与委蛇,真是处处都能听到啊。婉宁走出去,等在那的婆子已经迎上前:“四姑奶奶,姨奶奶让我来这等着接您。” 见到自己的姨娘,就不用这样虚与委蛇了,婉宁笑着点头:“杏儿她,” “杏儿姑娘被管家娘子找去了,您放心,这会儿,杏儿姑娘是您的贴身丫鬟,可不是原先那能被人呼来喝去的小丫鬟了。”婆子说着就提起一边的灯笼,在前面引路,今夜秦府的各处,都点着灯,而灯光最灿烂处,并不是将要出嫁的瑾宁的院门口,而是颂宁的门前,婉宁要往宋姨娘那边去,就会经过颂宁的门前。 婉宁不由在颂宁的门前停下脚步,婆子会错了意,以为婉宁想要去见一见颂宁,于是婆子就对婉宁笑着道:“四姑奶奶想是要见见二姑娘,这会儿要见二姑娘,要先往门上通报,然后二姑娘愿意了,才能见呢。要不,我往门上通报一声。” 婆子说话时候,眼就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位嬷嬷,这两位嬷嬷看见瑾宁也不好奇,只是冷眼看着,婉宁却已经笑了:“不必了,我和二姐姐,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就祝二姐姐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飞黄腾达,进了东宫之后,能得到太子宠爱,若再能一举得男,陈姨娘就足以和秦太太分庭抗礼了。不,这会儿陈姨娘就已经和秦太太分庭抗礼了,今儿婉宁在秦太太的上房那,是只见到了自己的生母,没有见到陈姨娘。 婉宁往前面走,那两个守在门口的嬷嬷见婉宁主仆离开,才开口道:“这秦家的规矩还好。” “若不是规矩好,相貌又好,怎能中选?”另一个嬷嬷轻声说着,这宫中的规矩,和外面这些人家的规矩,不是同日可语的,在宫中,若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命,只是不晓得中选的这几个姑娘,入了东宫,各自有些什么造化。 毕竟若论相貌,这些姑娘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要论规矩,都是出身大家,只是谁能得到太子的青眼,还不得知。 婉宁并不晓得嬷嬷们的议论,当走进宋姨娘的院子,婉宁唇边就现出欢喜的笑,挑起帘子的时候,婉宁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了。 “姨娘。”婉宁说着就扑进宋姨娘怀中:“还能和姨娘住一晚,我很欢喜。” “你欢喜,我也晓得,只是你不回去,这要有什么人想要算计,那可怎么办啊?”宋姨娘松开女儿,忧心忡忡地说着,想要算计?婉宁愣了下才想到宋姨娘说的是什么,于是婉宁笑吟吟地说:“娘,这要有心算计,也要看男子心中在想什么,若是这做男子的持心很正,那别人要算计他也算计不到,若是……” “你这孩子,我不过就是说了这一句,你就说了这许多。”宋姨娘嗔怪地拍女儿手一下,接着就摇头:“你啊,是不晓得这后院之中,那些阴私手段呢。” “是吗?”婉宁挑眉:“那娘您就告诉我,后院到底有些什么阴私手段?” “你嫁到那户人家,是去做大的,这些手段,你也用不到。”宋姨娘有些后悔说了这么一句话,摆了摆手不要女儿继续追问,婉宁也没有继续追问,只和宋姨娘说些家常话,说了不一会儿,婉宁也就有些发困,宋姨娘已经把床铺准备好,就让女儿躺下歇息,自己坐在她身边做些针线,如同女儿还没出嫁时候一样。 婉宁朦胧之中,睁开眼见宋姨娘还在做针线,于是婉宁伸手把宋姨娘拉过来:“姨娘,睡吧。” “我把这几针绣好就好。”宋姨娘说了这样一句,也就把针线放下,婉宁见她躺下来,就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娘,他说,等我们能做主了,就把你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呢。” 婉宁小的时候,常常会叫宋姨娘娘,宋姨娘纠正了许多次,婉宁才只叫宋姨娘姨娘,此时,听着女儿含糊的声音,宋姨娘不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啊,只要你能好好的,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争宠,什么手段百出只为了生个儿子的事儿,宋姨娘从没有这样想过,嫁给秦侍郎并不是宋姨娘愿意的,把女儿带到世上来,宋姨娘已经觉得对女儿有亏欠了,宋姨娘只能努力让女儿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现在女儿已经出嫁了,女婿对她很好,那对宋姨娘来说,就别无他求了,只等着那口气撑不住了,闭上眼,也就了无牵挂了。 宋姨娘听着女儿传来平静的呼吸,睁开眼看了看女儿,把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面,睡吧,睡吧,好好地睡吧。那些事情不要惊扰到女儿的梦。 次日人人都要早起,婉宁醒的时候,宋姨娘的被窝已经是凉的了,婉宁晓得宋姨娘又是早早地去服侍秦太太了,于是婉宁推开被子坐起身,外面的婆子已经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服侍婉宁梳洗。 婉宁刚梳洗完,杏儿就欢欢喜喜地走了进来,瞧见婉宁已经梳洗好了,杏儿就啊了一声:“我来得这样迟,竟然都没有服侍大奶奶梳洗。” “那就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吧。”婉宁看着镜中的自己,在鬓边别了一朵红色绢花,笑着对杏儿说。 第124章前程 “大奶奶,是您说的,要我去寻人玩耍。”杏儿说着就拿起梳子,把婉宁那有些毛躁的发又梳得妥帖了,这才凑到婉宁耳边:“大奶奶,我昨晚,可打听到了好多事儿呢。” “你们啊,成天聚在一起,又嚼什么舌根了?”婉宁看杏儿一眼,杏儿已经摆手:“不是嚼舌根呢,是听说了二姑娘的那些事儿,说二姑娘现在入口的,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都要宫里的人看过了,才能送进去,还说,这会儿二姑娘院里,什么消息都不传出来。还说……” “你说来说去,都没什么新鲜的,我们走吧。”婉宁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去送瑾宁出嫁了,站起身笑着对杏儿说,杏儿跟着婉宁往外走:“宫中的规矩这样严,那为什么还有人被……” 婉宁没有说话,只回头看了杏儿一眼,杏儿急忙伸手捂住嘴,东宫宠姬被人诅咒后死去,这也只是传说,对外说的,都是太子伤心宠姬的病逝,迁怒于剩下的那些姬妾,帝后心疼儿子,这才替太子遣散那些姬妾,另行为太子择选合适的女子充作姬妾。 至于那些被遣散的姬妾,有家的,自然也就是被家人接回去,若有再嫁的,就追回当初的诰封,房中所有都被当做嫁妆,那没家的,也只有剃度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颂宁这些被选进去的新人,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婉宁收起思绪往瑾宁院中走去,此时瑾宁房中十分热闹,笑声远远传来,丫鬟婆子们络绎不绝地出入。 婉宁刚要走进去,就有人拦住杏儿:“外头有张家的人来了,杏儿姑娘不如出去瞧瞧。”这是来了什么样的人?杏儿疑惑地看向这婆子,婉宁已经道:“你出去瞧瞧吧,若有急事,你就来回我。” 杏儿应是,也就匆匆离去,婉宁走进屋内,只觉得笑声铺面而来,瑾宁已经装扮好了,只有盖头没有盖上,两个喜娘围在瑾宁身边,对她赞不绝口,秦四太太和秦太太坐在那,秦四太太也顺着喜娘的话在那夸瑾宁。 秦太太面上虽有对瑾宁出嫁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母亲。”婉宁叫了一声,秦太太抬头:“你来了,昨夜睡得可好。” “睡得很好,所以才起晚了。”婉宁说着走到瑾宁面前,瑾宁虽不如颂宁美貌,但也是个美人,特别是严妆之下,越发觉得光彩照人。 “我们在这京城里面,也见过上百个出嫁的新娘子了,真要数秦大姑娘相貌最为出众。”喜娘在那笑吟吟地说着,瑾宁唇边现出一抹笑,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即便是瑾宁这样以端庄大方出名的人也一样。 “姐姐确实很美。”婉宁含笑说着,喜娘已经笑着道:“这位可是张大奶奶,哎呀呀,前几个月,您府上娶的那位二奶奶,也是我们去做的喜娘,那时候,我们说,张家这位二奶奶,生的可真是貌美,谁晓得今儿见了吴家这位三奶奶,才晓得,这人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呸,你们这会儿在这夸我侄女好看,等明儿去了别的地方,又夸别人好看了。”秦四太太在那啐了一口,那喜娘就对秦四太太拍手:“我们又不是做媒的,哪里就胡言乱语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放声大笑,在这笑声之中,有管家娘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还请太太移驾。” 秦太太还要和秦侍郎一起,在厅上送女儿出嫁,管家娘子这样说,想来是迎亲的队伍快要来了。秦太太站起身,又叮嘱女儿几句,也就匆匆离开。 瑾宁原本神色平静,听到这句话,又见秦太太往前面去,瑾宁的唇不由微微一张,喜娘反而过来安慰:“这没什么,是人都会遇到这样一遭的。” 是人,都会遇到这样一遭的,从娘家到了夫家,从此一个陌生人就成为自己的丈夫,是自己一生一世的依靠,那些陌生人也会变成自己的家人,而自己原本的家人,就会成为亲戚,经年不得见面。 瑾宁抬头,和婉宁四目相对,看着婉宁面上的笑,瑾宁也笑了,婉宁嫁过去之后能过得这样好,那自己也能,毕竟自己比她出色太多了。 外面已经传来鼓乐声,迎亲的人已经来了,喜娘拿起一边的盖头,给瑾宁盖上,瑾宁只觉得眼前全是红色,接着外面就传来笑声,迎亲的人这会儿就进来了,瑾宁被喜娘搀扶着往外走,婉宁跟在众人身后。 婉宁刚走出屋子,杏儿就走了进来:“大奶奶,家里面有事儿,太太让您赶紧回去。” 婉宁听了这话吃惊不小,看着杏儿没有说话,杏儿又催促了一遍,婉宁才轻声问:“什么事儿?” “派来的人也没有说,只说让您赶紧回去。”杏儿眼神之中全是焦灼,婉宁定了定心也就点头:“你去和母亲身边的管家娘子说一声,我去辞一下姨娘。” 这样的大喜事,宋姨娘她们是不被允许到外面厅上的,杏儿啊了一声,但见婉宁已经往外走,于是杏儿也就急匆匆地往前面厅上,去和管家娘子说婉宁要走的话。 秦府是婉宁从小长大的地方,婉宁脚步匆匆地往宋姨娘的院子走去,刚拐过一个拐角,差点撞上了人,婉宁停下脚步,那人已经先说话了:“是谁不看路。” “是我!”婉宁淡淡说了一句,这丫鬟抬头看见是婉宁,急忙对婉宁行礼:“见过四姑奶奶,这人都在前面忙着呢,我也没想到四姑奶奶会来这后院。” “我家中有事,要先回去,我来辞一辞姨娘。”婉宁也没有认出这是哪房的丫鬟,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这丫鬟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您先请,是二姑娘要点东西,我去取来,担心二姑娘等急了,就脚步快了些。” 这丫鬟是说并不是有意冒犯了,婉宁哦了一声:“原来是二姐姐的丫鬟,这回回来,也没见到二姐姐,还请代为致意。” 第125章出事 “应该的应该的。”丫鬟连声答应着,等婉宁走了,丫鬟这才匆匆往颂宁的院子行去,院子门口守着的嬷嬷见丫鬟过来,眉就皱了下:“怎么去了这么久?以后可要记得,拿取东西,都有一定的时候。在这家里耽误了没有什么,在宫内若耽误了,那就是大事了。” 丫鬟连声应是,又笑着到:“方才撞见了四姑奶奶,总要让四姑奶奶先行。” 嬷嬷们听到丫鬟这话,那眉才松开:“进去吧。”丫鬟应是往里面走,颂宁的院子还是和原先一样,但那屋内的陈设,和原来已经大不相同。 丫鬟走进屋内的时候,颂宁已经学完了今日的礼仪,正坐在窗前,看到丫鬟进来,颂宁笑着道:“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这和我们家总不一样。” “也没有什么委屈,宫里规矩和家中规矩不同,我这会儿规矩学得严些,等进了宫,自然也就少些错。”丫鬟说着就把手中的东西交给颂宁:“方才还遇到四姑奶奶了,四姑奶奶说这回没有和二姑娘见面,心里着实不安,让我代为致意。” “我原先觉得,四妹妹是我们姐妹们之间,最不起眼只怕命也是最糟的一个,这会儿看来,四妹妹的日子过得很好。”颂宁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丫鬟不由看向外面,颂宁已经笑了:“也不用这样看向外面,人过成什么样,总是要看付出了什么。” 颂宁想要往上爬,想要自己的姨娘能和秦太太分庭抗礼,自然也就要付出许多。想着,颂宁也就淡淡一笑,那笑娇美灿烂,丫鬟不由看呆,她服侍颂宁那么多年,晓得颂宁是美貌的,但现在的颂宁,如同一颗被打磨过的珍珠一样,那样逼人的艳光,一点点现出来。 难怪宫中来教导的嬷嬷们都说,这样的容貌,进了东宫,会掀起惊涛骇浪的。 婉宁进到宋姨娘的小院时候,宋姨娘正在那做针线,看着自己娘穿针都有些穿不进去了,颂宁上前接过针:“姨娘,您就叫丫鬟来替您穿好了。” “这样一点小事,我多穿几次就进去了,哪里还要丫鬟来穿。”宋姨娘见婉宁已经把针穿了进去,不由感慨地道:“我小时候,姐妹们在七夕乞巧,我在暗夜里都能把针穿上,现在怎么手都抖了,眼也花了,再不像小时候了。” “那是因为我也长大了啊。”婉宁见宋姨娘继续做针线,才又道:“我这就要家去了,姨娘在这,可要好好保养。” 乍然听到女儿要回夫家,宋姨娘的手抖了下,接着宋姨娘就抬头对婉宁笑着道:“我自然会好好保养,你放心,我在这家里吃穿不愁,还有人服侍呢。也没人欺负我。” 婉宁嗯了一声,宋姨娘急忙道:“你这去了,别的事儿都不要去管,就是早早给我生个外孙,我就很欢喜了。” “娘!”婉宁撒娇地叫了一声,宋姨娘往外瞧了一眼,见没人来,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你啊,又不是孩子了,胡说什么,快些走吧。” 婉宁点头,却还是舍不得离开,宋姨娘站起身推女儿出门,见婉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宋姨娘这才重新回到屋内坐下,手中的针线也做得没有了趣味,原先做针线,是想要讨秦太太的好,好让自己日子好过一些,后来做针线,是想教女儿针线,好让女儿不像自己一样。现在做针线,就是打发时候,免得这一天天的,坐着发呆。 宋姨娘想了半天,叹了口气又做起针线来,女儿生了外孙,也不能唤自己一声外祖母,孩子的外祖母,是秦太太,而不是自己这个在小院之中的妾。 婉宁往外面走,没到二门处就遇到杏儿和管家娘子过来,瞧见婉宁,管家娘子就笑着行礼:“太太说,怎么四姑奶奶这会儿就要走了,可是我们管待的有失礼处,因此特地让我来问问。” “是家中有事,婆婆让我立即回去,不然该在这陪母亲说说话才是。”现在论到这些应酬,婉宁也很熟练,含笑对管家娘子说,管家娘子笑着应是:“既如此,就容我送送四姑奶奶。” 说着管家娘子就在前引路,婉宁带着杏儿来到二门处,小轿已经备好,婉宁上了轿,也就被抬出角门,张家的马车已经在那等着了。 两边离得不远,又加婉宁心中有事,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要把自己给叫回来。因此婉宁只觉得刚上了车,就听到杏儿在那说到了。 婉宁掀起车帘,等在下面的是管家娘子,见婉宁掀起车帘急忙上前搀扶婉宁:“大奶奶回来了,这都是些,罢了,大奶奶您先进去瞧瞧吧。” 自己不在家一天,这家里就真出事了?婉宁不由看向管家娘子,但管家娘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杏儿陪着婉宁赶紧进去。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婉宁追问杏儿,杏儿已经对婉宁道:“大奶奶,您问我,我又问谁去?” “大奶奶回来了。”苏嬷嬷的声音传来,婉宁看见苏嬷嬷,就急忙走上去拉住苏嬷嬷的手:“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问谁,谁都不回答。” “您进到里面就晓得了,这事儿,真是,说大不大,说小呢,又怪膈应人的。”苏嬷嬷的眉头皱得很紧,就领着婉宁往里面走。 婉宁见去的路是往张太太上房去的,心里越发狐疑,刚走进上房院子,就听到上房传来哭声,这哭声,听起来像夏果的。 婉宁的眉也不由皱紧,这夏果出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说话吧?苏嬷嬷已经掀起帘子,随着帘子掀起,就听到陈觉蓉的声音:“婆婆,您可要做主,我好好的一个夏果,可不能白白的就这样被……” “给婆婆请安。”婉宁的声音打断了陈觉蓉的话,陈觉蓉已经站起身,对婉宁冷笑道:“好,大嫂回来了,那大哥不允许,问大嫂也是一样的,夏果这事儿,大嫂看怎么处置。” 第126章圈套 “二奶奶,你也不怕动了胎气。”张太太难得呵斥陈觉蓉一句,婉宁看着跪在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夏果,又看向张太太:“婆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夏果是二婶婶的丫鬟,要处置,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隔房的人啊。” “好一个夏果是我的丫鬟!”陈觉蓉冷笑一声,睨着夏果:“你也不要怕丢脸,把这事儿原原本本说出来。” “是!”夏果轻声应是,抬头看着婉宁:“大奶奶,遇到这种事儿,我也不活了,横竖大爷说打死我算数,那就打死我好了,横竖我也不过是条贱命。” “不是说好好地说话,怎么又哭了。”婉宁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对张太太道:“婆婆,既然夏果说这事儿和大爷有关,那大爷呢,请出来吧。” “大哥倒是乖觉,出了这事儿,他说都是夏果的错,要把夏果打死了,我好好的一个人,难道就这样送了命?”陈觉蓉只紧咬住不放,婉宁已经皱眉:“今儿是我娘家大姐出嫁的喜日子,我娘家大姐和二婶婶你,关系甚好,这会儿二婶婶你一口一个要打死人,要送了命,也不怕忌讳。” 陈觉蓉被婉宁这句话给堵住,不由瞪大了眼,婉宁已经道:“还不快些把大爷请出来,这要断案,总要两造都说说,哪有只听一边的。” “好,那就把大哥请出来,看看我们平日里满口学识的大哥,你不在家,就做了些什么事儿。”陈觉蓉气呼呼地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只觉得头疼,这件事,摆明了是陈觉蓉下的套,尽管张太太想了许多,也没有想出来,陈觉蓉为什么要给婉宁夫妻下这样的套,毕竟这事儿传开了,婉宁夫妻落不到什么好处,陈觉蓉也白白丢了一个人,而且名声确实不大好听,毕竟夏果是陈觉蓉的丫鬟,哪有大伯子对小婶子的丫鬟动手的理? 夏果听到要请张青竹出来,就膝行两步,上前扯着婉宁的裙子:“大奶奶,大奶奶,求求您救救我,大爷真要出来了,他只会打死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儿,大爷就要打死你呢?”婉宁低头看着夏果,夏果哽咽着说:“并不是我的错啊,昨儿,昨儿是二奶奶吩咐我去厨房给二爷拿些宵夜,去到厨房,厨房那边人手不够,偏生大爷那边也要宵夜,厨房就请我顺路给大爷带去,我送宵夜回去,就往书房送大爷的宵夜,谁知大爷喝醉了,他,他……” 说着夏果就大哭起来,谁晓得这会儿张青竹正被人扶了进来,听到夏果这话,张青竹大怒:“这等胡言乱语的丫鬟,还不赶紧打死,免得留在这世上,也是祸害。” “哪有你这样急躁的。”婉宁上前扶住张青竹,张青竹见到婉宁,双手就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什么都没做,谁晓得这丫鬟就在这胡言乱语,害我清白,你要相信我。” 婉宁把丈夫扶了坐下,安抚他道:“我晓得,你先坐下,再喝杯茶,消消心中的火气。” “好一个什么都没做。”陈觉蓉眉已经挑起,冷笑一声:“夏果去了快一个时辰,我都要歇下了,着人去寻,书房里面灯火都没了,寻人的人以为夏果是不是贪玩,横竖她也不会出这个府,就回来说没寻到,我还骂了几句,也就歇下,谁知今早,倒在大哥书房把人寻到了,这丫鬟在你房里一夜没出来,我还怎么让她服侍我?” 张青竹的脸都气得通红了,手也握成拳,还是婉宁拍了拍他的手,张青竹才继续坐好,婉宁笑着道:“这么说,夏果昨夜是没有回屋了?” “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难道不该问大哥吗?”陈觉蓉冷笑一声,婉宁也笑了:“既然二弟妹说,昨晚着人去寻了她,那二婶婶是着谁人去寻?” “我房里的老吴妈!”陈觉蓉倒不担心婉宁问这个,直接说出来,婉宁点头:“婆婆想来还要歇息,不如我们就回我院子里去,正好,把厨房里昨儿当值的人,还有老吴妈都寻来,我好好地问问。” “问清楚也好,免得我们夏果白白被糟蹋了。”陈觉蓉冷笑一声,张青竹又要发火,婉宁拍了拍他:“这有没有被糟蹋,谁晓得呢。总要问问清楚。” 张青竹这才松开握紧的拳头,陈觉蓉和婉宁四目相视,看到婉宁眼神平静,陈觉蓉冷笑一声,自己设下的天罗地网,为的就是一箭双雕,既能除了夏果,免得她这些日子不安分,眼总是往张玉竹身上转,有几次还看到张玉竹揉捏夏果的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陈觉蓉可不愿意自己的陪嫁丫鬟被丈夫收了房,这对陈觉蓉来说,就是里子面子全丢尽了,二来呢,也让张青竹名声受损,在张尚书心中地位下降。 这样的天罗地网,张青竹想跳,可难以跳出去。 “好了,你们小妯娌的事儿,你们小妯娌自己去解决吧。”张太太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着,婉宁吩咐人进来把张青竹扶起来,就对夏果道:“走吧,事儿呢,总要解决,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打死你。” 夏果已经哭了一夜了,陈觉蓉让夏果留在张青竹书房不走的时候,夏果也不愿意的,但陈觉蓉只冷笑着看向夏果:“你不留,那我明儿就把你拉出去,配了马圈里那个马夫,你也别想着求二爷,二爷向来不管这样事儿的。” 夏果吓得全身颤抖,跪下求陈觉蓉,陈觉蓉都不肯让一点点,夏果左思右想,只能听从,毕竟听了陈觉蓉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赶出去,最好的结果呢,留在张青竹身边做姨娘。 婉宁脾气比陈觉蓉好,张青竹的脾气也不错,能做他们的妾,比跟着陈觉蓉总要好一些。于是夏果昨夜送了宵夜之后,就按了陈觉蓉的教法,殷勤服侍张青竹,谁晓得张青竹已经唤来小厮,让小厮把夏果送出去。 第127章事泄 夏果见自己要被送出书房,等到明日一早陈觉蓉带人赶来,这计就不成了,于是夏果等走出书房,就说自己认识路,让小厮回去继续服侍张青竹。 小厮见天色太晚了,也不愿意多走几步,也就回去服侍张青竹,夏果在院子里寻了个地方躲起来,见四处都灭了灯,小厮也关好了门去歇着了,夏果也就藏在那里,这一夜风很冷,夏果虽说是丫鬟,却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在那哭了一夜,巴到天明,小厮去厨房里担热水,夏果也就心一横,悄悄溜进书房,见张青竹在床上安眠,夏果也就解了外衣,爬上床去。 张青竹正睡得香,谁知有人爬上了床,张青竹伸手一摸,差点吓死,刚要叫出声,张玉竹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状大叫起来,夏果见到张玉竹,也就大哭起来。 这一哭起来,让张青竹暴躁无比,偏生这时陈觉蓉也带人赶来,于是乱成了一锅粥,张太太晓得了,见众人各自说各自的话,只好把夏果和陈觉蓉带到自己上房,陈觉蓉口口声声要为夏果做主,夏果只是哭,张青竹只是要把夏果打死。 张太太虽然猜到是陈觉蓉下的套,也只能着人把婉宁叫回来,不然这事儿,还真是,头大。 这会儿夏果听到婉宁说不会打死自己,夏果哭的越发大声了,也不晓得这哭是为了什么,陈觉蓉站起身,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要恭喜大嫂了。” “这声恭喜,二婶婶还是先留着吧。”婉宁的话让陈觉蓉看着她,婉宁并不在乎陈觉蓉,只对张太太行礼,就带着众人离开。 等众人都走了,张太太才长叹一声:“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二奶奶这个人啊,平常看着倒好,但这算计,还算计到自己身边丫鬟身上,难免有些……”苏嬷嬷欲言又止,张太太看着苏嬷嬷:“你说就是,我又不会骂你。” “当初这桩婚事,也是老爷做主的呢。”苏嬷嬷只能说这样一句,张太太轻轻地敲了敲椅子扶手:“是啊,老爷做主的呢。” 原本以为陈太太只是管陈老爷管得严些,想来家教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谁晓得竟是这样的。张太太伸手按下额头:“罢了罢了,这会儿大奶奶接了过去,但愿这件事能解决好吧。” “大奶奶没有太多心机,这会儿瞧着,倒是件好事。”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说起来,宫中快传出旨意了,这回,陈家那个二姑娘也要入宫,按陈家这样心机手段,还不晓得到了东宫,闹出多少事儿来呢。” “听说,秦家那位二姑娘,也是从小就被教导的。”这京城各家府邸,也没有太多的秘密,苏嬷嬷晓得的,张太太自然也晓得,张太太点了点头:“那位秦二姑娘,我曾见过一次,真是惊人的美貌,这样的美貌,难怪秦侍郎不愿意轻易许人。” 这样富贵人家,这样的美貌,这样的人家又能能庇护这样美貌,那就是极大的喜事。毕竟,男子的才华和女子的美貌一样,若都十分出众,都是可以兴旺家族的。 想到才华出众,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自己的儿子,那还真是可惜了。摔断了腿,好不容易能振作起来,但是遇到的坎儿,那是一个接一个。 “我们家二姑娘,幸好没有进宫,不然的话,到时候怎么没的都不晓得呢。”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亏得大爷想出这样的主意,要是二姑娘真进了宫,到时候,我还怎么去见她娘。” “这句话,不该我说,老爷也真是的,家里都这样了,还想着往前一步。”苏嬷嬷嘀咕一句,张太太抬头正要阻止,就看到张尚书走了进来,张太太神色顿时变了,也不晓得张尚书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到了多少。 “贱人!”张尚书伸手就往苏嬷嬷面上打去,张太太立即走了过去:“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要动手打人。” “你给我跪下!”张尚书呵斥张太太,张太太自从嫁给张尚书,这二十几年来,还从没有被张尚书这样对待过,于是张太太愣了下,这才对张尚书道:“老爷这是从哪里来的火气,要责罚下人,总也要问问清楚,哪里就能这样呢。” “我说的是你!”张尚书冷冷地说着,苏嬷嬷已经跪下,见张太太还要为自己求情,苏嬷嬷立即道:“太太,只怕都是我的错,太太还请……” “住口!”张尚书一脚就往苏嬷嬷身上踢去,苏嬷嬷没有防备,正正被踢中心窝,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老爷到底怎么了。”张太太见苏嬷嬷被踢的喷血,立即走到苏嬷嬷身边,谁晓得张尚书就这样一推,就把张太太推了跪在地上。张太太见张尚书满面怒火,也就冷笑一声:“老爷今儿是从哪里来的气,又要打骂我的下人,这会儿又要打我,敢问老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老爷这样对我。” “方才你们主仆在一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张尚书盯着张太太,张太太仔细回想,晓得这个时候是不能直接承认的,于是张太太咬牙说道:“不过是我们主仆二人,在这说些家常话,怎么,老爷不许我们说家常话了?” “好一个只说些家常话。”张尚书伸出手,恨不得掐死苏嬷嬷:“你们方才说,亏得大爷出了这个主意,这个逆子,他出了什么样的主意,我还在奇怪,怎么这相士很灵的风声,就传到了我耳中,原来都是你们在背后作怪。” “老爷,这事儿,是我劝太太的。”苏嬷嬷见张尚书恨不得杀了张太太的模样,也就顾不得心口疼痛,膝行到张尚书面前,只为张太太求情。 “你们倒主仆情深的很。”张尚书冷笑一声,想要唤来人,却又觉得这事儿总是家丑,不能外扬,于是张尚书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把二爷请来。” 第128章心冷 “是,老爷,可还有什么吩咐。”春桃的声音传来,她听到里面闹起来,想进来瞧瞧,但张尚书吩咐了不许进去,于是只能站在门口恭敬询问。 “去把二爷请来就是,你给我把门守好了,不许闲杂人等进来,若进来了,我要了你的命。”张尚书只这样吩咐一句,春桃吓得连声应是。 “老爷,太太嫁了您二十几年,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从没有半分不到处,对二姑娘,太太也是一点拳拳爱女之心,老爷……” 苏嬷嬷的话让张尚书瞧着她:“好一张利口,说来说去,就是我的不是了,倒是你们想的主意都是好主意。二姑娘是我的女儿,我看着她长大的,难道我是去害她,只有你们才是对她好?那是何等样的荣华富贵,就算二姑娘今儿进宫明日就没了,那也是天家的人,这样的荣华富贵,你们却觉得,我是害了二姑娘。可恼极了。” 张太太虽然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脾性,这会儿听着张尚书的话,也不由长叹一声,这是自己的丈夫啊,可是他说的话,自己竟然像听不明白,甚至于,是糊涂的。 “老爷,我们家的荣华富贵,已经够了。”张太太这句话让张尚书看着她:“够了?我可从没有听过别人说,这荣华富贵够了的话。你这会儿是一品夫人,可你要晓得,这一品夫人之间叙起来,也有许多不同。” “别人在乎我也好,不在乎我也罢,老爷,我并不十分在乎。”张太太晓得,这会儿说什么张尚书都是恼怒的,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张尚书低头看了看妻子,突然笑了:“我和你成亲二十几年,我竟不晓得,我的妻子,竟然是如此淡泊名利的人。”这句话,含着十足的讽刺,张太太眼中的泪都要落下,果真就听到张尚书缓缓地道:“你们家若真是淡泊名利,那怎么会把你嫁给我,要晓得,你一个商贾的女儿,能做我的妻子,不过是当日,你们家许了丰厚的嫁妆。” 一个举人,还是一个三十来岁丧了妻子的举人,想要他做女婿的人确实太多了,张太太能嫁给张尚书,靠的就是娘家那丰厚的嫁妆。在名利之间,张尚书选择了利益。 张太太听到张尚书这句话,只觉得心灰意冷,这二十几年,如同一场梦,就算为张尚书付出了全部,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做得不合张尚书的意,那自己做的所有一切,都成泡影。 上房里面张尚书在闹,婉宁院子里面,张玉竹看着在那哭哭啼啼的夏果,对婉宁笑着道:“嫂子这醋,吃得也太过了些。” “怎么,二叔以为,我是在吃醋吗?”婉宁面上虽带着笑,但那笑意却没有到眼底,张玉竹已经对婉宁拱手:“大嫂嫁过来也有半年了,这些日子管家也十分劳累,既然大哥喜欢夏果,夏果也,那大嫂把夏果收了服侍大哥,我做兄弟的也自然不会说什么二话。” 正在哭泣的夏果听到张玉竹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张玉竹,张玉竹虽然也有点喜欢夏果,但陈觉蓉要把夏果推出去的时候,张玉竹并没有反对,毕竟夏果这样的丫鬟,张玉竹见到的太多了,妻子这会儿气头上,能把夏果推出去,让妻子消气,对张玉竹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因此夏果的哀怨,在张玉竹看来,什么都不算,婉宁听到张玉竹这话就笑了:“好,这倒打一耙,打的好啊。” “怎么,今日早上,我亲眼所见,大嫂还不相信吗?”张玉竹依旧追问,婉宁还没说话,梨儿就走了进来:“大奶奶,稳婆来了。” “叫稳婆来做什么?”陈觉蓉诧异地问,婉宁看着陈觉蓉:“这会儿也就不说这些了,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已有了夫妻之实,那我就把稳婆寻来,给夏果验验身。” “不行!”陈觉蓉张口就反对,婉宁看着她:“怎么不行了?” “夏果哪能受这样的侮辱?”陈觉蓉只能硬着头皮说这句,婉宁噗嗤一声笑了:“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原来让稳婆验身,以示清白,竟然是侮辱,二婶婶,我怎么觉得,你们主仆,都是很有意思的人。” 张青竹听到要让稳婆验身的话,松了一口气,这男女之间,身上难免会有痕迹的,今儿一早张玉竹闯了进来,然后又是陈觉蓉带人来,到现在夏果都没换衣衫更没有梳洗,想要遮掩都没有办法。 “二奶奶,二奶奶,我,我,”夏果听到验身两个字,不由慌乱起来,怎么婉宁做的,和陈觉蓉说的并不一样,真要验身,那夏果的所有把戏都会被拆穿。 “你放心好了,验出什么,我也不会打死你。”婉宁说着就让婆子把夏果从地上拖起来,往房里走去。 “二奶奶,二奶奶,救我。”夏果只能在那连声唤着,婉宁已经对陈觉蓉道:“走啊,二婶婶,我们一起进去瞧瞧,夏果姑娘,到底有没有做。” “进去就进去。”陈觉蓉咬牙说着,张玉竹不由啊了一声,上前拦住婉宁:“大嫂,虽说这事儿,你是能做主的,但传出去,这事儿可不好听。” “不好听?”婉宁冷笑一声:“那到时候,外面说,做大伯哥的,把小婶子的身边人收做妾室,就好听了?只怕外面传得更难听呢!” 张玉竹双手直摆:“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虽说夏果是你二婶婶的身边人,但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大哥真要喜欢,我做兄弟的送个丫头,又能算什么。” “滚开。”婉宁已经没有耐心,只说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张玉竹的神色都变了,却也只能让开。陈觉蓉的心不由提起,怎么也没想到,婉宁会一点都不让,到时候,还不晓得,婉宁会怎样闹呢。 众人进了屋子,夏果倒在地上,稳婆上前对婉宁和陈觉蓉二人各自行了一礼,就对夏果道:“姑娘把衣衫脱了吧。” 第129章搬弄 夏果看着这满屋子的人,虽然都是女人,但夏果从小跟在陈觉蓉身边,只觉得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手虽然放在衣衫带上,却没有解开。 “姑娘也不用迁延时候了,这也不过是私下验一下,我可见过有人是公堂之上当众验身的,那验出来,不管清白还是不清白,都活不成了。”稳婆轻描淡写地说着,夏果听到这话,也只能牙一咬,把衣衫带子解开。 稳婆看夏果,就跟看一堆肉没什么区别,走上前就抬起夏果的胳膊,仔细看着她的身上。陈觉蓉神色变得十分难看,看婉宁就跟看仇人似得。 婉宁看着夏果面上神色,不由轻叹一声,对陈觉蓉道:“二婶婶,你这又是何必?” “这事儿和我又没关系。”陈觉蓉脸色黑如锅底,看着夏果道:“都是夏果自己贪慕虚荣。” 夏果本就被稳婆翻看的无地自容,听到陈觉蓉这句,顿时不顾自己没穿衣衫,爬在地上哭起来。 张青竹兄弟二人在外面等着,张青竹一点也不着急,张玉竹额头上却已经冒出了汗,还在想等会儿要怎样说,就见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对张玉竹道:“二爷,老爷回来了,这会儿在太太上房,让二爷您赶紧去呢。” “大哥,不是我不陪着您把这事儿给做完,是父亲要叫我往前面去。”张玉竹听到婆子这话,晓得自己不用在这里陪着他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张青竹拱手一礼就匆匆离去。 张尚书让张玉竹去上房而没有叫自己去,张青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对张玉竹点了点头,就对已经走出房门的婉宁道:“如何?” “也没什么,只是以后你的门窗可要关紧了些,别让人随意进入。”婉宁这句话让张青竹松了口气,婉宁又道:“二婶婶说,都是夏果自己的主意,在里面和夏果说话呢。” “夏果她……”张青竹也晓得陈觉蓉的脾气,陈觉蓉既然在里面和夏果说话,谁晓得是怎样责骂夏果。 “你先顾着自己。”说完婉宁就对屋内喊:“二婶婶,我们还是去见见婆婆,把这事儿禀告给婆婆。” 陈觉蓉这才从屋里走出,面色十分难看,梨儿跟在陈觉蓉身后,和稳婆一起扶着夏果出来,夏果也只披着衣衫,面上神色一片灰白。 “梨儿,你先把夏果带回你屋里,让她梳洗换了衣衫,至于人怎么处置,就去禀告婆婆。”婉宁晓得要按陈觉蓉的脾气,夏果只怕就没命了,于是婉宁索性多说了一句。 陈觉蓉已经冷笑一声:“大嫂子倒是个热心人。” “这个家里,来了什么人,没了什么人,总要有个规矩,免得到时候月钱不好放。”婉宁淡淡地说,陈觉蓉看了看婉宁,才笑了:“果真,大嫂是个聪明人。” 婉宁晓得陈觉蓉这会儿十分生气,也只笑了笑,就和陈觉蓉往上房行去。梨儿这才对夏果道:“跟我去梳洗换衣衫吧,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我也是没法子。”夏果就算想把实情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毕竟陈觉蓉还是这家里的二奶奶,真要说出实情,夏果也落不到什么好,倒不如先跟着梨儿去换衣衫梳洗好了,只怕婉宁会在张太太面前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那到时候,夏果还能落到好处。 婉宁和陈觉蓉往张太太上房行去,这一路上,陈觉蓉都在想怎么和张太太狡辩,这件事自己完全不知情,谁晓得来到张太太上房,只见春桃站在上房门口,上房关得紧紧的。 陈觉蓉不由皱眉,而看到两人来了,春桃急忙上前行礼:“大奶奶、二奶奶,老爷在里面,和太太说话,还把二爷也叫来了,还说,不许闲杂人等进去呢。” 还把二爷也叫来了?陈觉蓉的眉不由皱紧,自己的公公这是要做什么?婉宁已经对春桃道:“公公和婆婆说些什么,我们两来这,也是有事。” 春桃一脸为难,而她们的对话已经传进屋内,张玉竹从进来见到这幅模样,先是吓了一跳,等问过了张尚书,大略知道了情形,张玉竹就心生欢喜,这是把张青竹赶出张家的好机会。 但张玉竹也晓得父亲的脾气,于是张玉竹并没有说话,而是要等着父亲说话,这会儿听到她们妯娌二人的话,张玉竹顿时生出一个主意,于是张玉竹只轻声道:“大哥最近,也太不像话了。” “他还做了什么?”张尚书这会儿只恨不得把大儿子叫来,几棍子敲死,只是要耐住性子,听到张玉竹这样说话,于是张尚书就逼问儿子。 张玉竹顺势跪下:“父亲,这话,着实不该儿子说。” “你说就是!”张尚书呵斥儿子,这呵斥的声音都传到外面,婉宁也就走到门前,对里面恭敬地道:“公公,儿媳有事要禀告婆婆,还请公公容儿媳们进去。” “你们退下!”张尚书只对外面说了这一句,就对张玉竹道:“快说。” “你真要做虎狼行,把你哥哥赶出去吗?”久久没有说话的张太太抬头看向二儿子,张玉竹掩饰住自己的欢喜,反而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对张太太道:“娘,您这是说什么呢?要不是大哥自己做出来,那我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快说。”张尚书这会儿看张太太是一百个不顺眼,只觉得张青竹都是张太太骄纵坏的,于是连声喝止。 张玉竹这才对张尚书道:“儿子房里有个丫鬟,是儿媳妇的陪嫁,昨晚厨房让这丫鬟帮忙,送夜宵去大哥书房,谁晓得大哥因大嫂不在,寂寞难耐,就把这丫鬟玷污了,今早儿子撞见,大哥为了遮丑,要把这丫鬟给打死。” “好大胆!”张尚书听到这篇话,双手抖个不停,只恨不得张青竹在自己跟前,自己好掐死他。 第130章等候 见张尚书双手颤抖,张玉竹也不管张太太那满面的失望,依旧对张尚书道:“儿子也晓得,这样的话,着实不能进父亲您的耳朵,可儿子想着,这丫鬟虽说低贱,却也是一条人命,哪里就能把她拿来打死,因此只对大哥说,让大哥把她收做身边人,也就罢了。谁晓得大哥只要把人打死,大嫂回来听说,想是醋意勃发,竟然也不承认这件事。” “我怎么生了这样的儿子。”张玉竹这话,让张太太十分心痛,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儿子,简直就是禽兽一般。 “太太,您消消气。”苏嬷嬷给张太太捶着背,张太太看着苏嬷嬷:“当初父亲对我说,给我寻了户好人家,他们也都说,我的荣华富贵,已经够了,可是,这真的是好人家吗?我对不起春莺啊,原本,我已经许了她的婚事了。” “够了!”张尚书只觉得张太太说的话,句句逆耳,才不愿意继续听下去,高声喝止之后,就对张玉竹道:“你带人,把那孽障提来。” “是!”张玉竹面上有喜色露出,但很快就消失了,只匆匆打开门往外面去。陈觉蓉和婉宁都等在外面,看到丈夫出来,陈觉蓉还想问几句话,张玉竹就急匆匆地道:“父亲吩咐我有事,你不用等在这里了。” 陈觉蓉的神色顿时变得欢喜,但陈觉蓉只看了看婉宁,就对张玉竹道:“那我就先回去,在家里等你。” 婉宁看到了张玉竹那欢喜的神色,心不由一沉,想往屋里看去,但屋门已经关上,什么都看不到了,婉宁的眉皱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陈觉蓉在张玉竹走后,就看了眼婉宁:“大嫂是跟我回去呢,还是在这里等着。” “我既然要来见婆婆,自然是要等到婆婆愿意见我的时候。”婉宁晓得陈觉蓉这句话带着挑衅,也只回了这么一句,陈觉蓉不由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婉宁一个人站在那,看着那紧密的屋门,眉头紧皱。春桃上前扶了她一把:“大奶奶,您还是回去吧。” “我怎么好回去呢。”婉宁只轻声说着,那眉却没有松开,春桃轻声道:“大奶奶,只怕是,只怕是……” 春桃想说,只怕是和二姑娘有关,但春桃又不敢说出口,婉宁却只浅浅一笑:“我和他之间,夫妻一体,这件事,他有错的话,那我,也逃不了。” 有错?春桃觉得婉宁这句话也很蹊跷,想安慰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只能扶着婉宁在一边坐下:“大奶奶,您要不坐在这歇会儿。” 婉宁刚要坐下就站起来:“若这会儿坐着等,只怕罪名就更重了。” “大奶奶,这会儿什么事儿都还不晓得,您怎么就说有罪了呢?”春桃只能这样安慰婉宁,婉宁看着春桃:“你跟在婆婆身边十来年了,有些事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吗?” “大奶奶,不管怎么说,您和大爷都是,都是……”春桃的声音越来越小,婉宁只淡淡地笑了笑,春桃不由轻叹一声:“原本,昨儿还好好地。” 婉宁没有回答春桃的这句话,只是站在那看着院门,大概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看到丈夫被张玉竹推着走过来了吧? 结局是什么样,婉宁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只是站在那里,等到丈夫来的时候,告诉他,自己会和他站在一起。 “大哥,这件事,也怪不得做兄弟的。”张玉竹见到张青竹,第一句话就这样说,张玉竹的眉皱起:“不是说……” “大哥,这会儿是父亲命我把大哥叫去。”张玉竹打断张青竹的话,接着张玉竹又笑了笑:“大哥和娘,胆子是真大,主意是真多,竟然连瞒天过海的计策,都想出来了。” 原来是这件事,张青竹只哦了一声就道:“我是做兄长的,为妹妹操心,天经地义。”这句话让张玉竹恼怒极了,他盯着张青竹:“大哥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吗?难道大哥连君臣父子都忘了。” “我从没有一日忘掉君臣父子!”张青竹平静地说着,接着张青竹继续道:“正因为我没有忘掉君臣父子,自然不能遵从父亲的乱命。” “好,好,好!”张玉竹连说三个好字,才冷笑道:“那我这会儿就送大哥去见父亲,到时候,大哥的伶牙俐齿,就在父亲面前好好地表现吧。” 说着张玉竹伸手就来拽张青竹,张青竹差点被他拽到地上,一边的小厮急忙道:“二爷看来不惯搀扶大爷,还是让……” “住口,你一个小厮,给我在那站好了。”张玉竹冷声叱喝,小厮还想再说什么,张青竹已经对小厮道:“你把我平日要动用的那些东西,都收拾起来吧。” 这会儿怎么要收拾东西?小厮惊讶地看着张青竹,而张玉竹已经冷笑了:“看来大哥也晓得,父亲这回不会轻易放过你,想着要把东西预先收拾好,免得离开时候,很不像话。” 张青竹没有搭理张玉竹的话,而是扶着墙,十分艰难地站起来,张玉竹这才高声道:“来人,把竹椅抬来,免得说我这个做弟弟的,对哥哥不好。” 张青竹垂下眼帘,什么都没有说,张玉竹怒火攻心,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没见到张青竹崩溃呢?但张玉竹也只能跟着张青竹离开。 远远地,婉宁就看到张青竹坐着竹椅来了,于是婉宁迎上前,轻声道:“不用担心,我在这呢。” “我不担心。”张青竹等到竹椅放下,才对婉宁道:“我晓得,你会在这里。” “大嫂还是回去等吧,毕竟这会儿的事儿,是张家的事儿。”张玉竹这句话,透着说不出来的得意洋洋,婉宁已经看向张玉竹:“这么说,我不是张家的人了?” “这事儿,是张家父子之间的事儿。”张玉竹急忙描补了一句。 第131章对峙 婉宁已经笑了:“婆婆还在里面呢,况且,我是你的大嫂,是你大哥的结发妻子,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我有关系,我的生死荣辱,也和他息息相关,做了夫妻,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几句话说得张玉竹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张玉竹就笑了:“大嫂既这样说,那我就去请示父亲。” 说完张玉竹就走到屋门前,对里面恭敬地道:“父亲,大嫂说,要和大哥同进退。” “好,好,这一换,倒换出了一对好夫妻。”张尚书原本就很生气,这会儿更是气得不行,冷笑着说了一句。 “同意秦家换人嫁过来,倒是你做的不多的好事。”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太太说了这么一句,张尚书怒极,恨不得往张太太面上狠狠打去,但很快张尚书就克制住了自己,对张太太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夫妻,是怎样的一对患难夫妻。” 这句患难夫妻,透着浓浓的不满,张太太没有再说话,而张玉竹已经听到张尚书说的,让婉宁夫妻进来,于是张玉竹对张青竹道:“大哥大嫂,父亲让你们进去。” “其实,这件事……”张青竹虽然晓得自己若有什么不好,婉宁也会吃挂落,但自己挨骂是一回事,婉宁跟着挨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婉宁已经笑着道:“我们是夫妻,你说过的。” 张青竹不由握住婉宁的手,屋门已经打开,婉宁扶着张青竹走了进去,张玉竹跟在他们身后,接着,屋门又被关紧了。 屋门关上,里面的光就暗了许多,婉宁的眼眨了眨,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形,看到坐在地上的张太太的时候,婉宁不由有些吃惊,但婉宁还是先对张尚书行礼:“公公,夫君他腿脚不便,还请夫君容他坐下。” “你胆子不小。”张尚书冷冷地说着,婉宁只是淡淡一笑:“照顾丈夫,是妻子的本分。” “很好,很好!”张尚书这句话,听在婉宁耳中,自然不是什么夸赞,但婉宁还是先把张青竹扶了坐下,这才走到张太太面前:“婆婆,地上凉,儿媳先扶您起来。” 张太太就着婉宁的手站了起来,那眼泪就忍不住,落个不停。张尚书看着张太太落泪,冷笑一声:“方才你都听到了,照顾丈夫,是妻子的本分,你儿媳妇都晓得的事儿,你竟然忘得干干净净。” “父亲,娘照顾您,并没有失去本分。”张青竹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张尚书的手扬起,不等婉宁发出惊呼,张青竹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张青竹却依旧坐在那里,甚至连闪避都没有。见儿子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自己一巴掌,张尚书的手不由握成拳,沉声道:“这会儿你做出这幅样子来做什么?和你娘商量着背后算计我,不听我话的时候,你那时候的忤逆呢,都到哪里去了?” “父亲的乱命,儿子不肯屈从,这也是书上的道理。”张青竹平静地说着,张尚书冷笑:“乱命?那是何等样的荣华富贵,能为我们家带来何等样的荣耀,你是真得不晓得吗?” “张家的荣耀,该由男子们努力读书,甲科连第,忠君爱民,名留青史而来。而不是把女儿送入宫中,任由她们……”张青竹这番话没有说完,张尚书已经伸手指着他:“住口,你一个连举人都没有中的人,哪里有资格在我跟前说这些话。” “父亲读书中举,自然是辛苦极了,因此儿子也是以父亲为荣耀。”张青竹这句话让张尚书的气略平一些,谁知张青竹就继续道:“正因为儿子以父亲是个好官为荣耀,故此儿子更不能让妹妹入宫,让妹妹忍受宫中寂寞,换来什么张家的荣耀。” “好,好,你这些道理,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文山先生吗?”张尚书气得胡子发抖,只是在那盯着儿子,张青竹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肯定。 “文山先生也不过沽名钓誉之辈。”张尚书这句话,是张玉竹没有想到的,他不由啊了一声,张尚书回头看着张玉竹:“你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是,文山先生在京城,那不是人人都以得到他青睐为光荣吗?”张玉竹反问一句,张尚书看着二儿子:“这点,你确实不如你哥哥。” 这句话张玉竹有些不服气,但自己爹说的话,张玉竹也只能恭敬地听着。 “文山先生,不过是一面招牌,让人觉得,不入仕也很好的招牌,故此各家都对他恭恭敬敬,更是以得到他的青睐为荣,但这,只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说完,张尚书对张玉竹道:“这,不过是面子。” “这么说,若文山先生……”张玉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张尚书的双眼在发光,而张玉竹已经淡淡地道:“还请父亲不要诋毁家师。” “诋毁?”张尚书看着自己的长子:“你可晓得,只要官府一声令下,书院被夷为平地,也不是什么难事。” “儿子晓得!”张青竹还是这样回答,这句话让张尚书恨不得打儿子几耳光:“你既然晓得,那你为什么还,还这样犟呢?” “因为儿子钦佩的,是文山先生的学识,也晓得,这个世道,并不是只有做官这条出路。父亲已经是八座之尊,理当庇护儿女,而不是要用女儿的眼泪,去让自己得到荣耀。”张青竹这几句话让张尚书冷冷地看着他:“你又没问过你妹妹,你怎么晓得她不愿意?” “二妹妹确实不愿意。”婉宁的声音响起,张太太不由叹气,婉宁继续道:“二妹妹是庶出,虽说婆婆待二妹妹很好,但刘姨娘,对二妹妹说的话,是要二妹妹嫁人做个正室。” “皇家的妾,岂能和外面人家的妾相提并论。”说着张尚书就对张太太道:“我晓得了,你是担心二姑娘入了宫,有了宠爱,她的生母会得到诰命,你们会分庭抗礼,所以你才不愿意,不愿意让她入宫。” 第132章决断 “公公这是何必呢?”婉宁十分吃惊地说:“就算二妹妹入了宫,有了宠爱,刘姨娘有了诰命,她的诰命也越不过婆婆,婆婆怎会如此小肚鸡肠?” 张尚书被问住,张玉竹急忙道:“大嫂这几句话说的,似乎处处都是为了二妹妹好,但以后,二妹妹若过得不顺,也不晓得会不会来责怪大嫂。” “听二叔这意思,是巴不得二妹妹入宫,能提携你一二了?”婉宁话中带有满满的嘲讽,张玉竹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而张尚书已经冷冷地道:“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如此伶牙俐齿?” “公公这话说的有理。”婉宁顺着杆往下爬,张青竹不由笑了一声,张尚书已经盯着张青竹看,张太太长叹一声:“你们夫妻,也不用为我辩护了,我这一刻,只觉得心灰意冷。” “婆婆!”婉宁握住张太太的手,张太太看向自己的丈夫:“我嫁了你二十几年,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从没有什么不到处,不过就是二姑娘的婚事上,不愿意听你的,你就把我这二十几年的辛苦全都抹杀,这也就罢了,毕竟我是你的妻子,你要怎样对我,我都只能接受。可你怎能在这打儿子骂媳妇?” “那都是他们忤逆。”张尚书听到张太太提起这件事,牙紧紧咬住,只恨不得把张青竹给赶出去。 “这会儿,木已成舟,那你还想做什么呢?”张太太反问,张玉竹担心张尚书被张太太说的心软了,于是张玉竹急忙对张太太道:“娘,您平常偏疼大哥,我这个做儿子的,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受着,可是这会儿大哥做的错事不是一件两件,难道娘您也要偏心他,不让他接受惩罚吗?” “你大哥做了什么错事?”张太太反问,张玉竹这会儿胆子大多了,对张太太道:“夏果的事儿,娘,难道您还要继续袒护大哥吗?” “夏果的事儿,我已经……”婉宁的话没说完,就被张尚书打断:“好,我晓得了,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像话了,原来不但有做娘的护着,这做媳妇的,也一点好主意都不出。” “你怎能这样说话,夏果的事儿,全是栽赃。”张太太眼看着又要和张尚书吵起来,张青竹长叹一声:“既然二弟非要把夏果的事儿安在我头上,那我就认了。” 这句话让张玉竹心生欢喜,婉宁吃惊不小,她看着张青竹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桑中之约,对男子来说,不过是点小过,我总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吧。”张青竹的话让婉宁想到了什么,陈觉蓉这次谋划失败,夏果回到她房中,那是真的会没命的。这和张青竹盛怒之时,说要打死夏果不一样,张青竹盛怒之时,自然会有人劝他,而不是真得把夏果拉下去打死。 于是婉宁只能拍拍张青竹的手,张青竹看着婉宁:“抱歉,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父亲,您看,这会儿大哥也承认了,那这事儿要怎样处置。”张玉竹这一喜非同小可,恨不得张尚书立即说出要赶走张青竹的话,张尚书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儿子,只觉得身心交瘁,一个儿子四肢俱全,也有才华,但全算在小处,另一个儿子才华出众,偏偏却断了腿。 想把女儿送进宫中为家里多份荣光,谁知却被儿子算计着,不能做这样的决定。而现在,所有的决定都要自己做主。 于是张尚书长叹一声:“都说,树大分支,儿大分家,原本呢,我还想着你们兄弟二人虽都成家了,但还年轻,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也要多提点提点你们,谁晓得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就,分开吧。” “父亲,儿子可没有……”张玉竹还想为自己辩护几句,就被张尚书瞪了一眼:“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算计,不然的话,你房里的丫鬟,怎么就会,就会和别房的人有事?” 张玉竹低头,但口中还嘀咕了句:“儿子就算算计,也是为了家里人好。” “是啊,为了家里人好。”张尚书看一眼张太太,就道:“青竹,你比你弟弟大,也有主见,离城里三十里地,有个庄子,是消暑用的,以后你们就搬过去,过成什么样,就由你们自己去过。” “是!”张青竹只说了这一个字,张太太已经忍不住了:“那个小庄子,不过两百亩地,哪里就能让他们过下去了。” “你嫁给我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不到百亩田地,还不是过下去了。”张尚书喝住张太太,又想了想才道:“你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这管家的事儿,我看二奶奶管得很好,以后就由她管着,你就在这屋内吃斋念佛,不要去想别的了。” 张太太抬头看着丈夫,张尚书的决定无人能辩驳,于是张太太笑了:“好,好,你心中,毕竟还是在怨我,怨我扯掉了你的登天梯,怨儿子,可是你怎么就不怨怨你自己,若不是你执意要春莺为妾,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口口声声说已经给春莺定好了亲事,可是她嫁出去,难道就比在这家里舒服?”张尚书反问,张太太摇头:“不可理喻。” “我看不可理喻地是你。”张尚书也反驳几句,就对一边的张玉竹道:“去把你媳妇叫来,这件事,总要告诉大家。” 张玉竹这会儿欢喜得不得了,连连应着就打开了门,婉宁只是对张玉竹道:“二叔,既然说了,那夏果这会儿,就是我们的房里人了。” 张玉竹没想到婉宁还惦记着这件事,眉不由皱了皱,但很快张玉竹就道:“好,好,好,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个做小叔子的,也不能反对不是。” 说完张玉竹就匆匆往外走了,张尚书坐在那里,看着张青竹,接着张尚书就看向张青竹的那两条腿,张尚书轻声道:“其实我对你,我对你,从来都是寄予厚望。” 第133章不在意 “我晓得。”张青竹只回答了这三个字,接着张青竹就对张尚书道:“我对文山先生很敬重。” 张尚书还想听听张青竹后面的话,张青竹却已经转头对婉宁道:“以后,你要吃一段时候的苦了。” “我不辛苦。”婉宁低头和张青竹四目扒拉相对,张太太看着他们夫妻,想了想就道:“让苏嬷嬷跟着你们去吧,我身边,也用不了这么多的人了。” 这一句话带着无比的哀伤,婉宁看着张太太,接着婉宁笑了:“有两百亩田地,还有庄房可以住,还有人服侍,婆婆,这也算不得什么难过日子。” 张太太的唇紧紧抿住,张尚书还想开口嘲讽,但那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陈觉蓉已经和张玉竹走了进来,这路上张玉竹已经和陈觉蓉说清楚了发生的事儿,陈觉蓉只觉得欢喜万分,面上的笑都没变过,这会儿走进来陈觉蓉还要假装上前行礼。 “罢了,这会儿也不用你们在这行礼了。”张太太挥了挥手,陈觉蓉已经笑着道:“这是应该尽的礼仪,我做儿媳的,哪里能忘记呢。” “方才的话,想来这一路上,你已经晓得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张尚书看着陈觉蓉:“你也是大家闺秀,家教很好,以后这个家,你就要多操心了。” “我做儿媳妇的,为婆婆分忧,这是该做的。”陈觉蓉恭敬地对张尚书说,但怎么都掩盖不了唇边的笑。张尚书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这件事就算定下了,陈觉蓉看向婉宁夫妻,这一回,赢的是自己,而婉宁夫妻,就算想再多的办法都无法回来了。 “儿子告退。”张青竹并不在乎陈觉蓉夫妻的欢喜,只是对张尚书拱手行礼,张太太看向长子,眼中有无尽的哀伤,苏嬷嬷已经对张太太道:“太太,我这就随大爷他们去外面,您在家中,一定要好好地保重。” “她在家中,有人服侍,也不用管家,自然是会保重。”张尚书冷哼一声,苏嬷嬷唇边现出一抹苦涩的笑,跪下对张太太行礼,张太太想扶起她,手在半空之中垂下。 “走吧。”婉宁轻声说,苏嬷嬷站起身,和婉宁一起,上前扶起张青竹,张玉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去,面上欢喜无限。 婉宁和苏嬷嬷扶着张青竹走出上房,周姨娘站在门外,瞧见他们出来,周姨娘就道:“我方才听说,老爷把你们分了出去,还让二奶奶管家,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以后我们不在家中,姨娘保重。”婉宁笑着说了这句,周姨娘的眉皱得更紧了:“什么叫姨娘保重,什么叫你们不在家中,我要去和老爷说。” “姨娘不用去了。”张青竹看着周姨娘:“这件事,我做的时候就晓得,必定会惹怒父亲,也想过,事情一旦被父亲知晓,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都晓得,什么都知道,但张青竹还是要去做这件事,不过是因为,他是兄长。 “你们在外面,这日子,要怎么过啊。”周姨娘的眉皱得更紧了,婉宁已经笑着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周姨娘长叹一声,到了现在,事情已经不能转弯,那周姨娘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婉宁他们刚回到院中,杏儿和梨儿就迎了上来,二人面上都是关切,婉宁晓得她们想要问什么,但婉宁只对她们道:“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很快就要搬离这里。” “就算要搬,总也要收拾东西,还有那边的庄房也要收拾了出来,哪能说走就走。”梨儿眼中的泪都要流出来了,婉宁笑了:“迟早要搬,倒不如早早走了的好。对了,夏果在哪里?” “夏果她……”杏儿没想到婉宁还惦记着夏果,只说了半句,婉宁就道:“夏果也要跟我们走。” 这?杏儿吃惊地看着婉宁,婉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张青竹往屋里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杏儿着实不明白,梨儿长叹一声:“要早晓得这样,那我昨晚,就该在书房门外守着。”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杏儿扯下梨儿的袖子,二人相对叹息,也只能先去收拾东西。 婉宁把张青竹扶进屋里,让他坐在那,接着婉宁才走到梳妆台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匣子来。 “你拿账本出来做什么?”张青竹看见婉宁拿出来的,是平常记账用的,不由惊讶地问。婉宁没有回头:“我总要算一算,我们手上到底有多少银子,这一家子,总也有十来口人呢。” 婉宁和张青竹各自贴身服侍的,就有四五个,这些人自然要跟着走,还有苏嬷嬷一家子,这分出去,那也是一户人家,什么人做管家,什么人管厨房,什么人做粗使,什么人在屋里伺候,那都要安排妥当,不然就处处抓瞎。 “是我的不是。”张青竹到了这会儿,才说了这样一句,婉宁已经笑了:“你不想出这个主意,我也会想出这个法子的。你这会儿又何必自己在那给自己罪名。” “能娶到你,是我的幸运之处。”张青竹这句话十二万分的真心,婉宁不由想起昨日和瑾宁说的话,今日,还是瑾宁出嫁的喜日子呢。 随即婉宁就抹去那突然冒出来的叹息,在那继续算起账来。婉宁的嫁妆也不算少,折了银子也有两三千两呢。但这些嫁妆里面,除了衣衫首饰之外,就是些家具什物,现银子只有两百两,和着上回张太太送来的一百两银子,再加上这半年来,婉宁陆续攒的,手头只有三百五十两现银子。 这就是手上能动的现钱了,至于田地,秦太太也给了婉宁一个小庄子,但那庄子先不说只有一百亩地,还多是池塘和竹林,也只是能送些竹笋和鱼、菱角之类,还要额外挑出人手来管这庄子。 “还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婉宁算了算账,就长叹了一声。 第134章变动 这分了家,下人们的吃穿用度,全都要自己这边出了,光下人们的月钱,一个月就能去了十两,家里吃穿用度,一个月总也要十来两,这三百五十两现银子,只够花一年。 一个两百亩田地的庄子,连着自己那个庄子,一年的出产能有一百五十两就很好了。 “先安顿下来再说。”张青竹虽对这些稼穑的事儿不那么清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顿下来。婉宁嗯了一声:“那你以后要跟着我吃苦了。” “还能说笑话呢,显见的你是有主意的人。”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笑了,不说笑话又如何呢?这日子,总要过下去。 “大奶奶,夏果来了。”杏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婉宁也没有把账本什么的收起来,只高声道:“让她进来。” 夏果的衣衫已经换过了,双眼还是哭得红肿,看到婉宁夏果就要下跪,婉宁已经阻止她:“你也不用跪下了,二奶奶那边,你是回不去了。” “求大奶奶垂怜!”夏果立即就给婉宁跪下,婉宁笑了:“看来你也晓得,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 “大奶奶,以后我跟了大奶奶,一定老老实实的,定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夏果对婉宁连连磕头,这几句话,夏果也是真心的,和命比起来,荣华富贵在这个时候,就算不得什么了。 “杏儿,你拿十两银子去送给二奶奶,就说,我来还夏果的身价。”婉宁高声吩咐着,杏儿不由看着婉宁,着实有些不明白,婉宁要这样吩咐。 “你这又是何必呢?”张青竹晓得妻子的目的不过是恶心一下陈觉蓉,不由笑着阻止。 “我背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难道还不让我恶心一下她。”婉宁反问,张青竹只能笑着点头:“是,是,你说的都对。” 杏儿也回神过来,急忙上前取了银子,就匆匆往外走。 “多谢大奶奶。”夏果又给婉宁磕头,接着夏果才道:“奶奶您放心,以后您就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要去。” “罢了,这样的话,二奶奶爱听,我却能听出来,这都你哄我的话。”婉宁摆了摆手,夏果的脸不由微红,站起身走到婉宁身边道:“奶奶这会儿有什么吩咐?” “你跟着梨儿她们去收拾东西吧,这几日,你就跟梨儿睡,横竖这院子,也只住那么几日了。”婉宁说话时候,不由看向这屋子,这间屋子,住了也有半年了,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把这里当做家,时光就这样飞快掠过,自己也从秦家的四姑娘,习惯了张家大奶奶的身份。 之后,又是什么样呢?婉宁收起思绪,站起身走到厢房,苏嬷嬷已经带着人在那里把那些东西都收进箱子里面,看见婉宁走进来,苏嬷嬷就对婉宁道:“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也很快。” “苏嬷嬷,那边的庄房,也要着人收拾起来,这件事,还要落在您老人家身上。”婉宁的话让苏嬷嬷笑了:“大奶奶您还不晓得,我男人呢,也是这家里的管家,不过呢是在外头管事的,太太一些店铺的出入账目,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既然太太说把我给了您,那自然我们一家子都是要跟着您去的,我已经着人去和我男人说了,让他傍晚时候进来,给大奶奶您磕头。” “那你们的孩子呢?”婉宁追问,苏嬷嬷笑着道:“我们只有一个儿子,这会儿也是在店铺里面学着做生意呢。” “那就最好不过。”婉宁还盘算着,这一大家子人过去了,要怎么过日子,这会儿苏嬷嬷的男人会管账,她儿子会做生意,这不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什么事儿都安排好了? 杏儿已经从陈觉蓉那边回来了,先往上房去瞧了瞧,见婉宁不在,就往厢房去,见到婉宁,杏儿就笑着道:“我把大奶奶的话一说,二奶奶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银子,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我呢,就站在那,什么话都不说。” “你是没说话,你是去瞧热闹去了。”苏嬷嬷的话让杏儿又笑了:“我自然要去瞧热闹,这样的热闹,以后可就少见了。”说着,杏儿轻叹一声,婉宁把手中的一块料子塞到杏儿手中:“你也别顾着瞧热闹,这料子要放到哪里,可要想想清楚。” 杏儿啊了一声,就又和苏嬷嬷说起来,这些东西该怎么安置,婉宁听着这热热闹闹的话,离开这里又如何呢,还不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难道就不过日子了?荣华富贵有荣华富贵的过法,细细算计有细细算计的过法。 到了傍晚时候,苏嬷嬷的男人,外头都叫他苏大叔的,果真来到这边,给婉宁磕头,婉宁问过了苏大叔几句,见他办事老道,也就请苏大叔明日带上小厮和苏嬷嬷,去那边看看庄房如何,若有需要修整的,就修整修整,但最迟要在三天之后就要搬进去。 “三天?大奶奶,这也未免太仓促了。”苏嬷嬷在一边听到,不由劝说婉宁,婉宁晓得张尚书并没有说要自己夫妻什么时候搬出去的话,真要赖在这里,自然也能赖个一年半载的。 “三天差不多了,我们这边东西收拾好了,那边也收拾出来。”婉宁还是坚持,苏嬷嬷不由叹了口气:“大奶奶这脾气,细算起来,和大爷差不多,难怪能做夫妻呢。” 说完,苏嬷嬷就伸手捂住口,婉宁晓得苏嬷嬷是想起最初和张青竹定亲的不是自己的事儿了,都这时候了,婉宁也不会去追究这件事,只笑了笑:“这样也好。还请苏嬷嬷多费费心。” “说起来,太太的上房,这会儿我都进不去了。”提起这个,苏嬷嬷就有些伤心,陈觉蓉非常迅速地展现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快就换了几个人,至于苏嬷嬷,陈觉蓉以她已经不在张太太身边的理由,不许苏嬷嬷往张太太上房去。 第135章不一样 “以后有的是机会。”婉宁只能这样安慰苏嬷嬷,对陈觉蓉的诸般小动作,婉宁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搬离这里,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去,谁要想那么多。 苏大叔早在外面就听说了今儿家里似乎闹了一场,让张尚书恼了张青竹,要他们夫妻赶紧搬出张府独居的事儿。 原本苏大叔还以为张青竹夫妻搬出去是避避风头,等到张尚书消气了就会回来,但现在瞧来,似乎不止如此,连自己夫妻都跟着张青竹夫妻走了,只怕这个家里,和原来不一样了。 这会儿见苏嬷嬷难受,苏大叔也只能对自己的妻子道:“大奶奶说的是,我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儿我们去看看庄房,再收拾收拾,总不能大奶奶他们到了,那里都还没收拾出来。” 苏嬷嬷只能点头,婉宁等他们夫妻走了,也就往张太太上房去,上房里的人也换了几个,看见婉宁来了,一个婆子上前拦住婉宁:“大奶奶,容我们去禀告一声。” “这么说,你是不让我进去了?”婉宁看也不看那婆子,就绕过婆子走上台阶。 “大奶奶您说什么话呢,我们在这,也是尽自己的本分,还请大奶奶不要为难我们。”那婆子还拦在婉宁面前,婉宁含笑看着她:“若我就要为难呢?” 这婆子是真没想到婉宁会这样回答,不由愣住,婉宁已经虚虚地推了她一把,此时二人站在台阶上,婆子担心自己被婉宁推下去,或者婉宁这样一动掉了下去,到时候不管婉宁受伤还是没受伤,自己的责罚必定都比没拦住婉宁要重,于是婆子只能快走一步,来到檐下,对婉宁道:“大奶奶您这是何必呢?” “我就想看看,你们到底是真得敢拦呢,还是不敢拦。”说话时候,婉宁已经挑起帘子,都进屋内。 春桃正在那和张太太说话,瞧见婉宁,春桃就欢喜极了:“大奶奶来了,我就说,您定会有法子。” “给婆婆请安。”婉宁走到张太太跟前,张太太抬头看着她:“我也算是见了些稀奇事儿,从没想到,今儿还能瞧见这样的稀奇事儿。” “想来是上天见婆婆一直在家闷得很,这才给婆婆看看稀奇。”婉宁的话让张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张太太才道:“还是你会说话,我这一天的闷气,都消了。” “儿媳以后不在婆婆身边,婆婆可不能再生闷气了。”婉宁的话十分真挚,张太太看着婉宁:“我晓得,你这是劝我好好地过日子呢。” “二婶婶这会儿有身孕,这几日还算兴头,等兴头过了,也就不那么折腾了。”婉宁说完就又笑了:“再说,二婶婶身边可没有能干人。” “我也就任由她折腾,毕竟有些事儿,也只有我晓得。”说话时候,张太太不由冷冷一笑。真以为管家是这样轻易的?前些时候陈觉蓉和婉宁管家那么简单,自然是身边有人,手里有银子,等到身边没人,手里也没银子了,陈觉蓉才会吃到苦头呢。 “婆婆,这些日子婆婆要好好保重。”婉宁晓得要论起心机手段,自己比张太太差远了,这会儿张太太不过是心灰意冷,再说也想给张尚书点颜色看看,才做出这一幅软弱样子,但婉宁还是要叮嘱一句。 “你这孩子,真是乖巧。”张太太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听到这样贴心的话,还是把婉宁的手给握紧。 “婆婆对我很好。”婉宁这句话说得很实在,张太太看着她:“也是你这孩子可人疼,要像二奶奶,罢了,每家的家教都不一样。这会儿,我倒庆幸秦家把你嫁了过来。” 瑾宁的教养,容貌,胜过婉宁多了,但瑾宁要嫁过来,张太太想,也许她们就是对很普通的婆媳,而不是像自己和婉宁一样。 “婆婆保重,刘姨娘那边?”婉宁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刘姨娘和秀竹,只怕她们会吃点苦头。 “只要老爷不乱说话,我自然是能护住她们。”说话时候,张太太就露出在这家里做了几十年当家主母的样子。 “三天后我们就搬走了。这几日,我就不过来了,等搬走那天,再和大爷一起过来请安。”婉宁的话让张太太握住了她的手,接着张太太就把手慢慢松开:“好,我晓得的,你们也要保重。” 说完,张太太就凑到婉宁耳边:“苏嬷嬷跟了你们去,若没银子了,你就和她说。” “婆婆,若我们没银子了,自然会想别的法子,难道还要一辈子都靠着婆婆吗?”婉宁听了这话,反而拒绝,张太太拍拍婉宁的手:“果真是个好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婉宁站起身,春桃送婉宁出去,那几个婆子还在外面站着,见婉宁出来,那婆子就上前道:“大奶奶请往这边来。” “春桃,你回去吧,好好地照顾婆婆。”婉宁握一下春桃的手,春桃对婉宁挥手:“我会的,大奶奶,您也好好保重。” 婉宁点一点头,转身离开,等婉宁走了,那个婆子才冷冷地道:“春桃,现在苏嬷嬷不在,你呢,也不像原先一样了,还不如乖乖听我的。” “我是太太的丫鬟,太太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春桃当然晓得婆子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婆子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中牟利,也真是笑话,但春桃面上不会露出一丝鄙夷,答的可谓没有任何瑕疵。 婆子还想再说什么,张太太的声音已经传来,春桃就对婆子道:“太太叫我呢。” 婆子的手握成拳,却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陈觉蓉提拔她们,要的是她们赶紧做出一点事儿来,而不是在这和春桃吵架。 “大奶奶来过的事儿,你们谁都不许告诉二奶奶。”等春桃进去了,婆子才对剩下的婆子们说,婆子们应是,但眼中神色,分明是不赞成。 “以后这家里,要乱上一阵了。”夜里婉宁不由对张青竹叹气,张青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父亲太过自负了,他其实不晓得该怎么过日子。” 第136章不晓得 “你以后呢,也会这样吗?”婉宁伸手把他的眼皮翻开,张青竹睁开眼睛看着妻子,一脸无奈地说:“你这话,要我怎样答呢?” “说啊!”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皱眉:“我不晓得。” “果真是个老实人。”不晓得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所以不知道那时候会怎么选择,而婉宁的叹息,也是知道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青竹听出婉宁话中有揶揄,于是伸手去捏婉宁的肩:“好啊,这会儿,就笑话我了,等到了庄子里,是不是不许我吃饭睡觉了?” 婉宁忍不住痒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听在张青竹耳中,显得那样悦耳,夜还很长,而且,明日无需早起,还可以做许多许多事儿。 次日苏嬷嬷夫妻就往庄子那边去,到了傍晚时候,遣人来送信,说庄房保养的不错,只是没有人住,要烧上几日火暖一暖墙壁,他们到了后就在那里把火给烧上了,又找了泥水匠人来把几处墙补了补,总之就是,等婉宁夫妻到的时候,庄房都会准备好的。 婉宁收到了消息,也就放心下来,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把屋内那些家具都送到庄房那边,至于那些小的东西,放在箱子里面,等着到时候人跟着一起过去。 正在忙碌时候,婉宁的袖子就被人扯了一下,婉宁抬头,看到秀竹站在自己身后,婉宁不由笑着道:“二妹妹怎么来了,还这幅样子,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晓得大哥大嫂要搬出去住,还这样仓促,心里不舒服。”秀竹说着就擦一下眼睛,不愿意让婉宁看到自己眼角的泪。 婉宁拉着秀竹坐下:“我们只是搬出去,以后年节时候,总是还会回来的,还会见面的。” “我晓得,可我也晓得,你们这一离去,都是因为我。”秀竹几乎是喊出来,婉宁的眉不由皱了皱:“谁在你跟前嚼了舌头,让你说这样的话。” “没有人在我跟前嚼舌头,我就是晓得。”秀竹固执地说,婉宁拍拍她的手:“以后我们不在家了,你要好好地跟在婆婆身边,至于别人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本来想去寻爹爹为大哥求情的,姨娘说,姨娘说……”秀竹的声音哽咽了,抬头时候满眼的惭愧:“大嫂,不是我们不晓得大哥对我的好,只是,姨娘她也害怕,害怕触怒爹爹。” 说着秀竹就哭了起来,婉宁把秀竹搂进怀里:“好了,不要哭,大嫂又没有怪你。” “我还是难受,很难受。”秀竹抽噎着说,婉宁笑了:“你难受什么呢?” “我,我觉得大嫂很好,二嫂就总是看不上我们,但这会儿,偏偏是大哥大嫂被赶出去了,二嫂就管了家。”秀竹的眼中写着迷茫,婉宁笑了:“这也没什么,树大分支,一个家里面,总是要分出去几个人的。” “那你们分出去了,以后会不会不够吃穿,还有,还有……”秀竹急急地说着,差点呛到了。婉宁让杏儿倒茶上来,看着秀竹喝下:“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就好好地陪着婆婆,安慰着姨娘,别的,什么事儿都不要操心。” 秀竹乖乖点头,婉宁伸手抚摸她的脸一下,就让夏果送秀竹回去,秀竹看到夏果,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指着夏果对婉宁说:“大嫂,她不是好人,大嫂为什么不把她赶出去,还留在身边。” 夏果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就给婉宁跪下。婉宁已经笑了:“用人是要用可取之处,并不是说好人就一定能用,坏人就不能用。” 这是什么意思?秀竹的神色越发迷惑,婉宁淡淡地道:“再说了,她这会儿跟在我身边,想要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呢。” 凡是好事,都不会有人想到夏果身上,但要是坏事呢,只怕第一个就有人想到夏果身上。夏果想到这里,身形摇摇欲坠,而婉宁看着她:“但是呢,活着总还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是,大奶奶说的有理,活着,就是好的。”夏果说完就对秀竹道:“二姑娘,我送您回去吧。” 这回秀竹没有再反对,跟着夏果走了出去。 “二姑娘平常端庄得很,这会儿难得这样恼怒。”杏儿等人走了,这才对婉宁说,婉宁点头:“我在这个家里,总还是有那么几个能说话的人的。” “大奶奶您不要太妄自菲薄了,别说上头的人,就算是下人们,也都说大奶奶脾气好,处事公正,这会儿换了二奶奶管家,我昨儿听厨房里的人在那说,以后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形呢。” “管厨房的那个,我记得她有个干姐姐,是针线房里的王婆子,王婆子的儿子是在二爷身边做小厮的,别的地方会议论,厨房里面是绝不会议论的。”婉宁只说了这一句,杏儿就啊了一声:“原来大奶奶您什么事儿都晓得。” “你当我天天坐在这家里什么都不晓得?”婉宁笑吟吟地问着,杏儿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厨房里面的那两个婶子,明争暗斗已经好几回了,柳婶婶您是晓得的,嘴巴最会说了,每回都是为别人打算,其实暗地里自己得了不少好处。” 杏儿在那说着这些下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婉宁听了就打了个哈欠,正好,去庄子里面住,就可以不用管这些事儿了,可以好好地歇歇了,也不成,这银子的事儿还是要操心的,好在,可以找苏大叔商量。 家具送到庄房那边,苏嬷嬷接了家具,也就让庄头寻了几个人来,把那些家具都放进上房里。庄头姓郑,人都唤他郑大叔,乍然听的张青竹他们从此要搬到庄上来住,就吓了一跳,等到苏嬷嬷夫妻来了,郑大叔晓得苏嬷嬷的地位,当听说苏嬷嬷从此要跟着婉宁夫妻的时候,郑大叔不由叹了口气:“这不就跟被贬似得。” 第137章离别 苏嬷嬷当然也听到了,但苏嬷嬷也没有往心里去,只对郑大叔道:“你也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得,以后呢,就是大爷大奶奶说了算,这屋子都要布置好了。” 郑大叔晓得再有多少疑问,都改变不了事实,于是郑大叔叹息之后也就寻人来帮着做这些。 婉宁接到苏嬷嬷那边传来的消息,知道庄房已经收拾妥当,正好三天之期也就到了。婉宁也就和张青竹去辞别张太太。 这回没人敢拦他们夫妻,只是陈觉蓉也在张太太身边,看到婉宁扶着张青竹走进来的时候,陈觉蓉唇边难免现出嘲讽的笑。 婉宁就当没有看到陈觉蓉唇边嘲讽的笑一样,只是和张青竹上前对张太太跪下行礼,张太太伸手扶起他们夫妻,想要叮嘱几句,眼泪却已经落下。 “婆婆,等安顿好了,我们就把婆婆接过去住几日,那时候婆婆看我们过得不错,就不会伤心了。”婉宁含笑说着,张太太点头:“你啊,最是乖巧,也最晓得我的心。” “大嫂就是太乖巧了,事事都听大哥的,才会这样。”陈觉蓉在一边冷冷地说着,婉宁并没有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真要事事放在心上,那这人也不用过日子了。 “你们也该去辞一辞老爷。”张太太虽然晓得他们礼数不会缺,但还是叮嘱一句。 “自然会去辞别父亲的。”张青竹说完就道:“娘,保重。” “我会保重的。”张太太看着婉宁扶着张青竹离去,长叹一声。 “婆婆还是坐下歇歇吧。”陈觉蓉扶了张太太坐下,就又笑着道:“这几日,儿媳对家里的规矩做了些改变,但婆婆您放心,两个妹妹,还有两个姨娘那边,什么东西都不会缺的。” 见张太太还是不说话,陈觉蓉又笑了:“我晓得婆婆在心里嫌弃我家里的规矩,可我是陈家的女儿,从小就看着这样规矩长大,婆婆再嫌弃,我也嫁进了张家。” “只要你两个妹妹和两个姨娘的东西不缺,别的,也就随你去。”张太太这才开口,陈觉蓉笑容没有变:“这我哪里敢呢,那都是婆婆定下的,只不过裁了姨娘身边的人罢了。横竖,两个妹妹也大了,该学着针线了。” “看来你是嫌家里的开支太大了。”张太太淡淡说着,陈觉蓉又笑了:“儿媳妇哪里敢嫌弃家里开支大,只是还有两个妹妹没有出嫁,还有我也快要生了,这家里这么多人要张嘴吃饭,能省就省一些。毕竟,”陈觉蓉凑到张太太耳边:“我可没有婆婆的点金圣手,婆婆把身边得用的人都送到大嫂那边了,到时候再按了婆婆平常的开支来的话,到时候没有了银子,落埋怨的还是我。” 张太太深深地看了陈觉蓉一眼,就闭上眼:“我乏了,你下去歇着吧。” 陈觉蓉行礼退下,但那眼中的恼怒并没有消失,张太太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过了好一会儿,张太太才笑出声,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张青竹和婉宁来到张尚书的书房时候,张玉竹也在书房里面,看到自己的大哥大嫂,张玉竹可谓神采飞扬,张尚书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看着张青竹行礼下去,张尚书也没有叫他起身。 还是婉宁道:“公公,夫君的腿不是很好。” “你这会儿晓得,晓得他的腿不是很好,要他不跪着了,那你顺着他的时候,可晓得离开张家的庇护,他会,他会……”张尚书气恼极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张玉竹急忙上前给张尚书捶背。 “公公只是让我们出去独居,难道说,公公还要把我们赶出张家?”婉宁故意反问,张尚书不由拍了下桌子:“好,好,到了这会儿,还和我回嘴,果真是一对好夫妻。” “多谢公公!”婉宁明明晓得张尚书说的是反话,却还是装傻充愣,起身对张尚书行礼,张青竹不由笑出声,婉宁回头和张青竹四目相视,这让张尚书越发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张尚书过了许久才道:“走吧走吧,不要在这里,惹我的嫌弃了。” 婉宁扶着张青竹往外走,不远处却传来鼓乐声,张玉竹咦了一声就道:“这似乎听起来,不像是一般人家迎亲的鼓乐。” “这鼓乐,原本我们家也该有的。”张尚书听出这鼓乐是因何而来,恨恨地说了一句,这么说,这鼓乐,是去往这回被择拣入宫的各户人家那里?看来是颁下旨意来了。 婉宁和张青竹交换一个眼神,也就往外走,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张青竹上车之前,看了眼鼓乐远去的方向,就对婉宁道:“确实是宫中颁旨意的阵势。” “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点头,确实和他们毫无瓜葛,那些鼓乐去到的人家,自然会排开香案,迎接天使到来,至于是喜悦还是忧伤,也和他们无关了。 “走吧!”婉宁轻声说着,马车缓缓前行,离尚书府越来越远,之后,就该是新的人生了。 这一日,宫中颁出三道圣旨,秦侍郎的次女秦氏为东宫良娣,陈老爷的次女陈氏和张翰林的幼女张氏,同为东宫孺子。圣旨到的那天也是她们入宫的日子,入宫当日,她们各自的娘家都得到一定的恩赏,以彰显天子对这三家的重视。 婉宁可以想象父亲的欣喜,还有陈姨娘的喜悦,陈姨娘在秦家后院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靠着女儿扬眉吐气了,但这一切都和婉宁没有关系,她只是靠在车壁上,和张青竹说着,去庄子里的生活。 “你似乎并不担心,以后的日子过得不好。”张青竹听着妻子的描绘,含笑询问她。 “肯定没有再府里面过得好,但比起一般的农人来说,日子就要好上许多了。”婉宁说着就掀起车帘,此时已经是秋日,农人在田里忙碌着开始收割庄稼。 第138章轻松 “你瞧,书上说过了那么多,但都不及亲眼看看的好。”婉宁看着外面忙碌的农人,伸出手,似乎要去感受那种风光。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你我。”张青竹也被婉宁的情绪感染,和她一起挤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那是你,不是我,我是分得清五谷的。”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看着妻子那灵动的眼神,也笑了出来。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张青竹不晓得,但是,必定会比在府里面要轻松自在得多。 庄子离城三十里地,这车又轻快,到了中午时候,也就看见庄子在前面了。 “大奶奶,您说,这庄子里面住着,有没有意思?”杏儿掀起帘子往外瞧,对婉宁这么问,婉宁笑着点一下她的额头:“你还想有什么趣味?” “就是可以跟着大奶奶出门,还能回秦家,和姐妹们玩耍。”说着,杏儿也有些惆怅了,婉宁想到和姐妹们玩耍,也笑了:“你就只想着玩呢,其实,在京城时候,我们也不能出门。” 所能见到的,不过是头顶那四四方方的天。婉宁抬头看去,这天似乎和自己在院子里面看到的天,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马车穿过庄子,在庄房那停了下来,庄房是远没有尚书府的屋子那么高大的,苏嬷嬷夫妻和郑大叔夫妻等在庄房门口,这两日郑大婶也和苏嬷嬷熟悉了,瞧见马车过来,郑大婶就轻声对苏嬷嬷道:“大爷大奶奶真是那样好脾气的人吗?” “自然是真得。”苏嬷嬷这会儿惦记着婉宁夫妻,话语之中,似乎有些敷衍,见马车停下,苏嬷嬷也就急忙上前掀起车帘,服侍婉宁夫妻下车。 “这里也准备上一个竹椅。”婉宁扶着张青竹下车,就对苏嬷嬷吩咐。 “准备好了,苏嫂子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郑大婶着人把竹椅抬了过来,婉宁晓得这必定就是庄头的娘子,于是婉宁对郑大婶点了点头:“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郑大婶急忙说着,眼不由往婉宁身上看去,婉宁让人把张青竹扶上竹椅,就对张青竹笑着道:“走,我们去我们的新家瞧瞧。” “还请娘子在前面领路。”张青竹也含笑说着,夏果也跟着来了,见他们夫妻在那开玩笑,夏果不由叹了口气。 “你在叹什么气,还不赶紧过来把东西都收拾进去。”梨儿最看不惯夏果了,这会儿拿到夏果的错处,自然不肯放,在那高声说着。 夏果应是,伸手去拿梨儿手中的东西,却还是对梨儿道:“大爷大奶奶,和别人真得不一样。” “那是,他们心好。”梨儿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想起什么别的,又瞪了夏果一眼,夏果晓得梨儿为什么要瞪自己一眼,拿着东西往庄房里面走。 庄房不大,前后二进院子,前面是厅堂,还有一间小书房,后面呢就是起居的卧房。众人簇拥着婉宁夫妻来到厅内,婉宁见这厅内布置的清雅可喜,就对苏嬷嬷笑着道:“这必定是嬷嬷的手笔。” “我想着,大爷在这乡居,必定会有不少人来拜,那这屋子,布置的清雅些,客人来得时候也就不会失礼。”苏嬷嬷笑着解释,婉宁点头:“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只是乡居了,怎么还会有不少人来拜?” 张青竹在边上猛地咳嗽,婉宁回头看着丈夫,二人四目相视之时,婉宁勾唇微笑:“怎么还故意咳嗽给我听。” “我只是觉得,娘子不会说这样没见识的话,这会儿看来,果真是在逗我。”张青竹含笑说着,婉宁也笑了:“是,我就是在逗你,我不但逗你,以后啊,在这庄子里,我说的话才能算数,你说的话,可不能算数。” “是,是,娘子说的,全都在理。”张青竹点头,苏嬷嬷不由笑出声,郑大婶在一边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怎么他们夫妻,是这等的恩爱,而且还是在人前。 夏果拿着东西走进厅内,听到了婉宁和张青竹的话,夏果不由在心里比较了一番,张玉竹和陈觉蓉也是极恩爱的,但他们的恩爱,和婉宁张青竹的恩爱,似乎还有些不一样。 “走吧,还要把这些东西,放到屋里去呢。”梨儿在那催促着夏果,夏果急忙跟着梨儿往后面走。婉宁也就让张青竹在这里和郑大叔苏大叔二人谈谈说话,自己带着苏嬷嬷和郑大婶往后面卧房去。 “大爷,照这会儿来看,以后这些事儿,都是只用禀告大奶奶?”等婉宁走了,郑大叔就恭敬询问,张青竹嗯了一声,但还是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下:“我要安心读书,这些繁琐的事儿,自然只有大奶奶来管了。” “是!”郑大叔听出张青竹话中的掩饰,也点头应是,张青竹看了看着四周,感慨地道:“乡居也很好,清净,没有那许多的俗事烦恼。” “大爷是个恬静的人。”苏大叔赞了一句,张青竹又笑了笑,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不在乎了,只要过上一些时候的安静日子就好。况且,张青竹眼帘垂下,这只怕是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安静日子。 后面的卧房,布置的和婉宁在张府的屋子一模一样,婉宁看着杏儿梨儿她们把那些摆设放在百宝阁上,对苏嬷嬷笑着道:“嬷嬷费心了,您不过就是去过我那屋子几回,就晓得我那屋子原本是什么样子。” “这也谈不上费心不费心,这些屋子,说起来不一样,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一样的,我只要记得那些小的不同就好。不然,有时候奶奶们偶然吩咐了我去做什么,我都不记得那些东西在哪里,不就闹笑话了。”苏嬷嬷含笑说着,婉宁点头笑了:“难怪婆婆要把嬷嬷您派给我呢,实在是您一个人,就抵了那许多人了。” “是,这几日和苏嫂子相处下来,也晓得苏嫂子着实是个能干人。”郑大婶从刚见到婉宁时候的担心害怕,到了现在,也敢开口说话了。 第139章舍得 婉宁点头:“搬到这里,这家里就没有几个人,规矩呢,自然也比不上府内那样。这人手呢,还是和原先一样,杏儿梨儿照旧在我身边服侍,这庄子里面的事儿呢,还是要请郑大叔多多操心。有几个跟来的下人,该做粗使的就做粗使,该去厨房的就去厨房。” 婉宁说话时候,郑大婶已经站起身了,等婉宁说完,郑大婶就笑着道:“这几日厨房里面没有人,我就让我小儿媳妇在厨房里面服侍,这样的话,等服侍完了这顿晚饭,我就把她带回去。” “既然厨房里面已经有人了,那就还是让您儿媳妇在那服侍吧。”婉宁晓得这主人来了,庄房里面必定会比原先多几个服侍的下人,郑家想要送两个人进来服侍,多赚几分银子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婉宁笑着说。 “多谢大奶奶。”郑大婶急忙给婉宁行礼,婉宁让郑大婶起来:“再歇一会儿,就让人开晚饭吧。” 郑大婶应是,晓得苏嬷嬷和婉宁还有话说,也就退下出去了。等郑大婶出去了,苏嬷嬷才对婉宁道:“大奶奶到了此地,安之若素,太太要晓得了,一定十分感慨。” “这地方比我想得要好上许多。”婉宁说的是实话,这一路进来,看得出来,虽然庄子不大,但庄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成,两边庄户人家的屋子,也修葺得很好,间或还能看到有人家住的是青砖大瓦房。 这就证明这个庄子的出产不错,而这庄房虽没有尚书府那等高大巍峨,但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的家具也是自己熟悉的,再摆上平日用惯的东西,这屋子,和婉宁在张府时候并没有太大区别。 “难怪太太看重大奶奶,就这等品性,谁看不中呢?”苏嬷嬷感慨地说着,就凑近了些,对婉宁轻声道:“夏果那丫头,大奶奶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呢。” “先让她在这服侍吧。”婉宁的眉皱了皱,按说,该把夏果嫁了,但要这样嫁给一个庄户人家,以夏果这样的心气,只怕嫁过去也和那家相处不好,倒不如就在自己身边,等过些时候,再给她们各自挑上一个丈夫。 “这庄子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对头。”苏嬷嬷这是实话实说,这样在高门大户主母身边服侍的丫鬟,一个个眼高心高,既然不能做主人的妾,那也要做个管家娘子,就算嫁出去了,也是要寻个伙计掌柜,不愁吃穿的人家才是。 “大奶奶,我一定好好服侍您,您不要把我嫁出去。”夏果已经跪在婉宁面前,言辞恳切地说着。婉宁低头看着夏果:“我晓得你这会儿说的话是真心的,但人到了情急时候,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只是不晓得,这些真心的话,会不会……” “大奶奶,我已经知道后悔了。”夏果又对婉宁磕头,婉宁看着夏果:“你也不用给我磕头了,就用你原来的话,好好服侍我吧。”说完,婉宁就笑了:“再说,我也晓得,你这会儿,已经熄了一些念头了。” 那些念头,是什么念头,自然是做张青竹妾室的念头。夏果听到这句话,愧悔起来,放声大哭。 “你这孩子也是,大奶奶都这样说了,你怎么还在这哭个不停。”苏嬷嬷嗔怪地说着,就要去拉夏果起来,婉宁摆了摆手:“嬷嬷,就让她哭吧,她哭一哭,倒好了。” 怎么哭一哭倒好了?苏嬷嬷还想再问一句,却想起了许多往事,不由长叹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做了丫鬟,难免要听从主人的话,但有些话,是不能听的。” “嬷嬷,我如果不听,二奶奶当时就要把我拉出去,配给马夫。”夏果抬头,对苏嬷嬷只说了这么一句。 “二奶奶的性子,倒也真舍得。”苏嬷嬷的眉皱紧,夏果她们这些贴身丫鬟,说一句跟着陈觉蓉长大也不为过,彼此之间的情分,比起普通丫鬟,要多了许多,陈觉蓉竟然舍得把夏果这样娇滴滴的人拉去配马夫。 “也是我不好。”夏果轻声说:“我一直都想往二爷身边去,二爷人长得好,说话又好听,我去殷勤服侍,二爷也似乎对我有情,那时候我想着,二奶奶正好有了身孕,要别人上前服侍,倒不如我上前服侍。谁晓得,” 夏果没有再说下去,谁晓得陈觉蓉这口醋就在那酿着,酿了这些日子,酿到陈觉蓉要闹出一些事来。 “难怪大奶奶要把你要过来,若不要过来,跟在二奶奶身边,只怕你的小命也保不住。”苏嬷嬷点头,夏果说完就看向婉宁:“大奶奶,我这些话,句句都是实话,以后,我也没有这些争高往上的心了,只求大奶让我在身边服侍就好。” “你记得你今儿说的话就好,下去服侍吧。我瞧后面的屋子,你们三个自己去瞧瞧,该怎么安顿就怎么安顿。”说完,婉宁就打了个哈欠,苏嬷嬷笑着道:“大奶奶今儿似乎有些发懒。” “可能是这些日子,太劳累了。”婉宁又掩口打了个哈欠,笑着对苏嬷嬷说。苏嬷嬷不疑有他,只点头道:“那在这里,大奶奶可以好好歇歇。” 人少,自然纷乱就少,没有了这些勾心斗角,自然是能好好歇歇的。婉宁笑着点头,就好好地歇歇吧。 杏儿梨儿和夏果三人到了后面的小屋子,那小屋子只有两间,一间略大些,一间小一些。杏儿就对梨儿笑着道:“那我们两个就住这略大些的,那小一间的,给夏果住。” “不,我和夏果住这间,你一个人住。”梨儿高声说着,杏儿不由望着她:“你不是说……” “这人虽然口中说的好听,但总是做过错事的,我要时刻盯着她,免得她再做些什么事儿出来。”梨儿的声音更大了,夏果不由拢一下鬓边的发,刚要对梨儿说什么,梨儿已经气鼓鼓地看着她:“你不要在我跟前花言巧语,我可不是大奶奶,那样温柔慈爱。” 第140章感慨 “好了,都是服侍大奶奶的丫鬟,你在这置什么气呢。”杏儿扯一下梨儿的袖子,劝了一句,才对夏果笑着道:“夏果姐姐,往日的事儿都是过往,这会儿呢,我们都是服侍大奶奶的人,大奶奶是个公平的人,怎么对我们,必定也会怎样对你,你以后最不能说的话,就是,原来是那样的。” “我晓得!”夏果想起昔日情形,轻声说着。 “装腔作势。”梨儿嘀咕了一句,杏儿扯一下她的袖子:“你们还要一个屋子里住上好几年呢,你不要这样说。” 梨儿鼻子里面又哼出一声,也就去收拾屋子,她们的屋子收拾起来也快得很,很快三人的床铺都收拾好了,也就打水来洗了手,换了衣衫往前面去。 婉宁已经小憩了一会儿,见她们进来,知道她们收拾好了,别的话也就没有多说,横竖都是和原先一样,不外就是在这屋内服侍主人。 晚饭很快也就送了来,郑大婶的儿媳也来给婉宁磕了头,婉宁见她三十来岁,说话响快,做的菜也很可口,也就让她起来:“以后,这厨房里的事儿,就要交给小郑嫂子了。” “大奶奶不嫌弃我的手艺粗,我已经很欢喜了,哪里还敢让大奶奶这样说。”小郑嫂子倒也是不怯场,不害怕,郑大婶笑着倒:“我那亲家,是在京城酒楼里做过厨子的,他的师父,说是在宫里伺候过御膳的,这些年害了风湿,拿不动刀了才回来,平日闲着没事儿,就指点儿女们几下,说我这媳妇悟性最强,可惜是个女娃娃,不然的话,就能开个酒楼。” “难怪菜的滋味和别人不一样,原来如此。”婉宁也要夸赞几句,又让苏嬷嬷赏过她们婆媳,郑大婶谢过赏才道:“这庄房还有个小花园,不过两三亩地,里面种了些昔日老爷从远处买来的花草,原本说是要移到府里面的,这些年也没有移过去,庄子里的人,到了花开时候,也来赏赏花,这会儿,桂花开得正好。” “京城种桂花不容易,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桂花。”婉宁啧啧称奇,郑大婶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自得:“我平日闲着无事,也会进来里面,锄草养花什么的,我娘家那边就有人专门做这个,我也学了一些手艺。” “原来如此,难怪这样能干。”婉宁自然要称赞几句,就让杏儿往前面去和张青竹说了,吃过晚饭后去园子里走走。 杏儿领命而去,梨儿也就在那服侍婉宁用饭,只是梨儿总是望向外面。 “你这丫头,定是听说这里有花园,心就飞了。”婉宁含笑说着,梨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奶奶,原先在家中时候,我也喜欢往花园里走走,只是总在您跟前服侍,去往花园的机会少。” 婉宁想到了秦府那个精致的花园,还有陈觉蓉当初在自己面前的耀武扬威,张府也有花园,只是每回婉宁去往花园,都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总是匆忙走一圈。 “既然如此,今儿就好好地逛逛花园。”婉宁收起思绪,对梨儿笑着说,梨儿勾唇微笑,面上满是欢喜。 吃完晚饭,婉宁夫妇也就往花园去,今夜正好是月圆之夜,月亮又圆又大,连灯都不用点,这里又没有宵禁什么的,郑大婶婆媳也不用急着回去,就陪着他们往花园里面走。 这花园从正屋还要走差不多半里路,原本并不是属于庄房范围的,是张尚书有次来这边歇夏,觉得这屋子也要有个花园,才把边上这块空地给圈起来,围了一个花园出来。郑大婶边走边解释。 “不过从正屋往这边,都围上来了,大奶奶想要赏花,倒不用绕出庄房。”郑大婶走在前面领路,婉宁不由伸手握住张青竹的手,对郑大婶笑着倒:“我就说,怎么这里还有一道墙。” “到了!”郑大婶上前推开花园的门,梨儿不由啊了一声:“这花园还有门关着。” “这花园内也有两三处亭台楼阁,老爷说若有人想来住,就收拾起来给人住,自然要有门,免得有人闯了进来。”只是这会儿,花园里也没有人守着,也没有人住着,这门也是虚掩着的。 众人走进花园,只见一面假山迎面而来,假山脚下是个池子,那池子的水却是从假山上流下来,形成一个瀑布样子,绕过假山,才看到花园全景,确实不大,但花卉按照四时季节排列,春夏秋冬,此时花园东边的枫叶已经开始染上红色,而边上几棵桂花开得正好,芳香染满整个院子。 月光之下,这些桂花似被镀上银色,桂花边上就是个小小荷花池,这荷花池还有个小水榭,绕过水榭就是春景,种满了各色春花,婉宁认得的就有海棠杏花。杏花边上种了梅花,想来就是冬日景色,梅花边上是条小道,走上去就到了假山顶上,假山顶上有座小小亭子,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整个花园景色。 “这里差不多是这周围,最高的地方了。”郑大婶领着众人走上假山亭子,笑着说。婉宁抬头看去,确实整个庄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远处的山也能看到。 “聚啸亭,果真是父亲的字。”张青竹看着亭子上挂着的匾额,轻声说着。 “那边的花厅,想来就是公公要用这花园请客的地方吧?”婉宁指着被牡丹芍药围着的一个花厅询问,郑大婶点头:“当初建这花厅时候,确实老爷是这样说的,不过这花厅建起来到现在,除了有一年牡丹开的时候,老爷带着人来这里赏过牡丹,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父亲建这花园,其实也是为了以后退居林下所用。”张青竹感慨地说,婉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晓得张青竹为何感慨,一个几年前就想着要退居林下的人,却要把女儿送进宫中,为了更多的荣华富贵,抚今追昔,怎能不感慨。 “大爷大奶奶住进来了,以后这花园也不寂寞了。”郑大婶听出张青竹的话语带着感慨,但不晓得他为何感慨,急忙笑着说。 第141章添补 “是,这以后啊,我闲暇时候,也能来这花园里坐坐,喂喂鱼。”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看着她:“那我陪你。” “你不念书了?”婉宁故意反问,张青竹笑了:“书呢,自然是要念的,只是陪你,也是要紧事。” 说话时候,他们已经走下亭子,往荷花池走去,荷花池内的鱼突然翻了个身,在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苏嬷嬷不由笑着道:“鲤鱼跳龙门,好兆头啊。” 说完,苏嬷嬷就有些懊悔,现在的张青竹已经不能去科举了,这话说出来,不是戳他的心吗?而张青竹也笑着道:“是,确实是好兆头,很好很好的兆头。” 寻一处清净地方,好好地过日子,这样的机会,其实不多,真得很少。 婉宁看着荷花池,一种轻松感弥漫全身,活了这十多年,这是第一次,可以自己做主,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想要什么样的客人来自己家。 这一晚,婉宁和张青竹几乎说了一夜,当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各自睡着,睡着时候,二人面上都有笑意,不用早起去给长辈们请安,不用想那些烦心的事儿,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是秋天,过了几日,郑大婶就来求见婉宁,要问问庄子里面收的一些东西,还要不要照了往常一样,送到府里面去。 “那些果子挑一些,还有鸡鸭鱼鹅,也挑一些送到府里面去,送到的时候就说,我们给公公婆婆请安。”婉宁略一思索,就安排好了,郑大婶应是,刚要告退,婉宁已经叫住她:“若有人问起来,我们在这过得怎样,你就说,过得不好。” 郑大婶惊讶地看着婉宁,婉宁已经眨了眨眼,郑大婶的眉皱紧,接着郑大婶就道:“既然这是大奶奶吩咐的,那我也只有,只有听从吧。” “去吧。”婉宁挥手让她下去,在一边服侍的杏儿才道:“大奶奶,您这话是说给二奶奶听?” “你这丫头,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婉宁掩住口打个哈欠,杏儿见婉宁打哈欠,就在那自言自语地道:“大奶奶您这些日子,怎么感觉总是犯困,要不,寻个人来瞧瞧。” “这会儿又不是在京城,哪里就有好太医了。”婉宁又打了个哈欠,就站起身往卧房走去:“我还是去睡会儿吧。” 婉宁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儿,但这眼一合上,就感到眼皮有千斤重,等婉宁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婉宁看见张青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似乎是在想什么。 婉宁只觉得浑身发懒,不想站起身,伸手去摸丈夫的下巴:“你在想什么?” “你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够。”张青竹若有所思地说着,婉宁坐起身:“定是杏儿和你大惊小怪地说了些什么,我哪里睡不够,只是今儿多睡了会儿。” “你这样,都几天了?”张青竹还是在追问,婉宁掀开被子去寻自己的鞋子:“也没有几天,定是这几日搬家太忙了,太劳累了。”说完,婉宁还回头看向丈夫:“你啊,搬家的时候你都没有动一根手指头,自然不晓得我有多累。” “我总觉得,你这睡得不够,似乎有些蹊跷呢。”张青竹想站起身,但扶着床柱,好半天都没站起身,婉宁走过去扶起他:“你就是事情想得太多了,不是说了,你已经写信给了文山先生,还有……” 婉宁的声音逐渐变低,许是想到了那日,张青竹父子之间的争吵,此后张青竹尽管什么都没说,但婉宁晓得张青竹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而张尚书在张青竹心中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先生没有回信,但我晓得先生心中的想法。”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语气很轻:“就算这世上无人可以帮我,我也要,自己帮着自己,把这个家给撑起来。” “仿佛我就只会拖累你一样。”婉宁嗔怪地说了一句,张青竹又笑了:“你是我的妻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这句话说的婉宁脸色微红,杏儿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大奶奶,郑大叔回来了。” 往京城里面送东西,必然是郑大叔夫妻两亲自去的,婉宁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郑大婶站在卧房外面,瞧见婉宁出来就恭敬地道:“大奶奶,这是今儿进府的时候,太太把我叫了去,问了问你们在这过得如何,我略答了几句,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 杏儿已经哎呦了一声:“怎么不敢说不好,大奶奶不是说,让你说,过得不好。” “杏儿姑娘,您这话,我就不好回答了。”郑大婶看着杏儿,只说了这么一句,杏儿的眉皱了皱,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晓得,你必定是怕落埋怨。” “然后呢?”婉宁也不意外郑大婶的话,追问了句,郑大婶就把手中的东西送到婉宁面前:“太太听了后,叹息了会儿,就把这个匣子送来,说让大奶奶收着。” 婉宁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放着几张银票,婉宁把匣子盖好才道:“婆婆总还是记挂着我们。” “太太把这些给了大奶奶,还不晓得……”梨儿站在婉宁身边,瞧见里面的银票,说了一半就停下不说。 婉宁拍梨儿一下,让梨儿把这匣子交给苏嬷嬷,让苏嬷嬷去安排,梨儿应是,郑大婶看着婉宁的举动,那眉皱紧了又松开,但并没有敢多问什么,只又说了几句,就告退了。 苏嬷嬷接了匣子,看到里面那几张银票,倒长叹了声:“太太把这送来,还不晓得二奶奶会不会翻天覆地地闹呢。” “不会吧?”苏大叔就在她身边,听到这话咂了咂舌:“这做长辈的偏心,天下人谁会当回事了。” “你说,太太这会儿把我送走了,过上些时候,只怕春桃也会被二奶奶摆布,到那时候,太太身边的人还有几个得用?” 第142章冲突 苏嬷嬷的话让苏大叔看着她:“你怎么尽说这样的话,太太当了这几十年的家,哪是二奶奶那点小手段能比的?” 苏嬷嬷也晓得自己不用担心,但跟在张太太身边几十年的她,从来没有离开张太太这么长时间,于是苏嬷嬷还是在叹气。苏大叔听着媳妇的叹气,冷不丁说了一句:“我瞧你啊,就是在这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想这些有的没的。” 苏嬷嬷没有说话,回身往苏大叔身上捶了几下:“你当我是你啊,天天在这吃吃睡,睡睡吃?”苏大叔急忙举起双手:“我这不是难得多陪陪你吗?再说,我琢磨着,等再过个两三天,只怕大奶奶就要把我叫去,问问我该做些什么生意了。” 说到做生意,苏大叔双眼放光,苏嬷嬷也笑了:“这会儿,太太把家事都给了二奶奶,还不晓得二奶奶拿着家里的这点银子,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怎么办,横竖这每个月的月钱,二奶奶也不能迟放。”苏大叔嘟囔了一句,就又倒下睡去了,苏嬷嬷却在那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庄房上的日子过得平静,京城之中,尚书府内也是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而张太太自从一点都不管家了,这日子过得似乎更平静了,每日就是念佛,初一十五更是吃起斋来。这天张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珠,正要给菩萨再烧一柱香的时候,看到春桃侧耳在那听着什么,张太太不由轻轻地敲了下手中的木鱼,春桃这才上前,对张太太道:“太太,这是茶。” “你方才在听什么呢?”张太太没有接茶,只是在那询问春桃,春桃迟疑了下才道:“我听她们似乎在说,月钱还没放呢。” “今儿十几了?”张太太的眉皱了皱,春桃算了下:“十九了,按说,家里都是十八放月钱。” “也就是说,这个月略迟了一日?”张太太的话让春桃点头:“是,不过这略迟了一日,也是常见的,毕竟,毕竟……” “你是我身边人,这月钱别说迟了一日,就算不放,也和你没有关系,只是对别人来说,就不一样了。”说着,张太太就顿了顿:“你去问问刘姨娘,她的月钱放了没有?” 春桃应是离去,张太太刚要重新拿起佛珠,门外就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太太,二奶奶来了。” 张太太睁开眼,神色有些无奈,但还是站起身离开佛堂,走进屋内。 陈觉蓉的肚子又大了些,瞧见张太太走进来,陈觉蓉就对张太太行礼道:“给婆婆请安。” “罢了,你起来吧,再说你管家辛苦,以后也不用过来。”张太太坐下,陈觉蓉身后的春草就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太太,这是您这个月的月钱。” “原本该是昨儿放月钱,不过这个月我刚接手,一时忘了,所以才亲自来送月钱,免得婆婆您听了别人的话,还以为我做儿媳的,克扣别人的月钱呢。”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这也不过是点小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可不是小事,虽说婆婆您这里也不靠这月钱过日子,还有银子送去给大哥大嫂添补,但我们做晚辈的,可不能只记得……”陈觉蓉话没说完,张太太就看着她:“你这样说,是觉得,我不该给你大哥大嫂添补了?” “儿媳可不敢这样说。”陈觉蓉急忙站起身,双手直摆:“婆婆的银子,那是婆婆的私蓄,婆婆别说给大哥大嫂添补,就算婆婆把这银子换成石块,往水里面扔着玩,儿媳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婆婆,您也不只有一个儿子。” 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陈觉蓉原本觉得自己说这番话是理直气壮的,但看着张太太的神色,陈觉蓉又觉得额头鼻尖上渐渐冒出汗来。 “我要疼哪个孩子,都是我自己的事儿。”张太太轻声说着,陈觉蓉也笑了:“是,这要论可人疼的功夫,我确实是比不上大嫂,毕竟那样贱出,难免……” “你的教养到哪去了?”张太太拍了下桌子,陈觉蓉急忙住口,张太太又道:“以后这样禽兽不如的话,再不要说出口。” “婆婆既然觉得这是禽兽不如的话,那儿媳不说就是,只是儿媳今儿还有一句话要和婆婆说。”陈觉蓉见张太太发怒,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说。 “说!”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陈觉蓉冷笑一声:“二爷的孩子,只有从我肚子里生出来,婆婆若要为了二爷好,就不要再说别的话。” 张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不要倒下去,这会儿春桃正好回来,瞧见这样急忙上前搀扶张太太:“太太!” “我没事儿。”张太太又深吸了一口气,对陈觉蓉道:“好,好,我这会儿,倒晓得你家的家教是什么样的。” “婆婆又错了,我这会儿已经嫁进张家,我的家教,也是张家的家教。”陈觉蓉说完就看着春桃:“春桃姑娘去了何处?” “我去了刘姨娘处。”春桃也只能实话实说,陈觉蓉听到这话就点了点头:“想来婆婆是遣春桃姑娘去问问,那边的月钱发了没有。” “我难道还不能问了?”张太太反问,陈觉蓉勾唇微笑:“既然婆婆这等关心,那以后,二位姨娘的月钱,就请从婆婆这边出,如何。” 张太太低头,以掩盖眼中的怒火,而春桃已经担忧地叫了一声:“太太。” “好!”张太太抬头,和陈觉蓉四目相对:“我记得你今儿说的话,既然如此,就告诉他们,以后刘周二位姨娘,还有二姑娘三姑娘的月钱,都从我这边出。” “多谢婆婆体恤儿媳。”陈觉蓉对张太太行礼,等站起身的时候,陈觉蓉已经笑着道:“不过这事儿,还是从下个月再说吧,这个月的月钱,方才已经送去了。” 说完陈觉蓉就离开,春桃扶着张太太:“太太,这事儿,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老爷。” 第143章猜测 “告诉了他也没有用。”张太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同床共枕二十余年,这个丈夫,张太太苦笑一声,而这,已经是世人说的,自己是很好的命了,一品诰命夫人,享尽荣华富贵。陈觉蓉从张太太上房走出,只觉得心情十分舒畅,嫁进张家来受的这些窝囊气,似乎全都消失了。 “你去让人寻到夏果,和她说,她一家子的命,还捏在我娘手里呢。”陈觉蓉叫过春草,轻声吩咐着。春草不由看向陈觉蓉:“可是,这会儿,夏果已经是大奶奶的人了。” “所以大奶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晓得啊。”说完,陈觉蓉语气变得狠厉了些:“别以为我不晓得,他们离开了,但那老……还在给他们送银子,我就要叫他们永远翻不了身。” 春草晓得如果不听,只怕陈觉蓉又想出别的法子来,于是春草只能应是,就匆匆着人去安排。陈觉蓉看着春草的背影,唇边现出一丝笑,很快婉宁就会晓得,心慈水软,想着救人一命,其实是给自己挖了巨大的坑。 毕竟,夏果这样的陪嫁丫鬟,她一家子的命,还在自己母亲手中,想要夏果听话,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毕竟,婉宁只是个庶出,哪里接受过这样的教养。 陈觉蓉把肚子挺起,自己肚里的孩子,才该承继这偌大的产业,一点都不要留给别人。 “娘啊,要给你世上最好的。”陈觉蓉低头抚摸下肚子,语气温柔。 尚书府内的那些风波,是传不到庄子里的,就算知道了,婉宁也只会摇头,陈觉蓉的脾气,没想到会那样坏。 而婉宁他们出来庄子住的消息渐渐传开,也有亲友前来拜访,第一个来拜访的人,是婉宁怎么都想不到的,竟然是瑾宁。 婉宁让人请瑾宁进来,姐妹见面,竟像有千言万语,又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还是瑾宁坐下,下人端上茶来,婉宁给瑾宁倒了茶,瑾宁才笑着道:“这屋子布置的清雅可喜。” “大姐您是知道的,我哪里会布置什么屋子啊,这是苏嬷嬷布置的。”只要有人开了头,婉宁也就能接上话,瑾宁笑了:“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不会做这些,常常哭鼻子。” “原来大姐还记得这些事儿。”说着婉宁就给瑾宁送上点心:“我记得,大姐最喜欢吃这糕了。” “做了别人的儿媳,连爱吃什么,都要惦记着别人的口味,倒好几日没有吃到自己想吃的了。”瑾宁语气之中带着叹息,婉宁不由轻声道:“算着时日,大姐出嫁,也才二十来天。” “这二十来日,对我来说,倒像有一年这样长了。”瑾宁话语之中,带的叹息越发多了,夏果这会儿抱着几匹料子走了进来,看到瑾宁坐在那里,夏果想要后退,却退无可退。 “夏果怎么在这里,难道说,京城内的传闻是真得?”瑾宁吃惊不小,婉宁已经笑着道:“不管传闻是真还是假,她既然背了这么一个名声,回到二婶婶房中,二婶婶的脾气,只怕是活不成了。” “我们姐妹们之中,果真数你心最慈。”瑾宁的话让婉宁笑了:“我只是常想起,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三姐姐那不是心最慈吗?” “她不一样,她那是看小猫小狗和看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提到自己一母同胞的三妹,瑾宁不由皱眉:“我瞧她啊,以后只能招赘一个女婿在家中,一辈子被人庇护,若嫁了出去,被人难为几日,就哭死了。” 都说听话听音,婉宁立即晓得瑾宁出嫁这些时日,被人难为了,于是婉宁轻声道:“我记得吴太太人很好。” “婆媳之间,有些事儿也难免的。”瑾宁含糊地说了一句,就又对婉宁道:“不过我有时候细想一想,是不是我的心眼太多,才让这些事儿发生。” 心眼太多?婉宁看着瑾宁,瑾宁继续:“就方才那个夏果,若是我,遇到这种事儿,她被打死也好,被卖掉也罢,我不会说一个字,留着这样的人,谁晓得会惹来什么样的祸端。” “是啊,她的爹娘兄弟,一家子的命,可都还在陈太太手中呢。”婉宁淡淡地说着,瑾宁差不多惊跳起来:“那你,还敢把这人留在身边。” “为何不敢?”婉宁反问,瑾宁不由看着她:“我不晓得你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若换了姐姐您,是绝不会留在身边的。”婉宁顺着瑾宁的话往下说,瑾宁点头:“是,我不能让我身边出现任何一个,对我不那么忠心的人。” 瑾宁的身边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容不下任何不忠。想着,婉宁就笑了:“其实,夏果也是陈家精挑细选的,昔日跟着二婶婶去往秦家时候,和秦家的那些丫鬟们也很熟悉。” “所以说,陈家妹妹太急躁了。”瑾宁沉吟了下,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就算夏果有那么一点异心,多的是法子,哪里就这样急匆匆地折了一个夏果,只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也不一定,也许二婶婶还有别的想法。”婉宁轻描淡写地说着,瑾宁不由看向自己的小妹妹,这个在娘家时候,一直被瑾宁忽视的庶出妹妹,在这个时候,让瑾宁不得不审视。 “姐姐看我做什么?”婉宁含笑询问,瑾宁收回眼:“不止陈家妹妹小看了你。”说完,瑾宁看向婉宁:“这会儿,我在想,宋姨娘在后语之中,不争不抢,甚至处处都让着陈姨娘,是她本性懦弱呢,还是说,她什么都晓得,只是不愿意去争抢。” 听到宋姨娘三个字,婉宁的神色陡然变了,她的神色变化让瑾宁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婉宁还是惦记着她的亲娘。 直到瑾宁说完,婉宁才浅浅一笑:“姐姐怎么想都可以,我娘,我姨娘她,所求的,不过是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安安稳稳地过下去?瑾宁挑眉:“难道她不想要那些风光?” 第144章长姐 “姐姐是在问我呢,还是真的在问我姨娘?”婉宁反问,瑾宁笑了:“果真,果真我们母女,都看轻了你们。这个家里,着实藏龙卧虎。” 这后面一句的感慨,让婉宁笑了,着实藏龙卧虎?而瑾宁看着婉宁面上的笑:“我晓得,你必定会说,若当日在家中是这样,那你只怕……” 只怕什么?瑾宁没有说下去,婉宁面上笑容没变:“姐姐是个通透聪明的人,我远不如姐姐的教养。” “不一样的。”瑾宁的话意味深长,婉宁只笑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瑾宁才轻声道:“我身为长女,所承担的压力和期许也要远远高过你们。” “还有二姐姐呢。”提到颂宁,瑾宁笑了:“二妹妹在父亲眼中,只是个闲棋,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要看天意。” 婉宁从没想过瑾宁说话会这样直接,于是不由惊讶地啊了一声,瑾宁看着婉宁:“吃惊吗?父亲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不然的话,怎会我娘去和父亲说了几句,父亲就要把人给换了。” 婉宁又想到了张尚书,还有张青竹的叹息,接着婉宁就道:“但愿姐夫不会这样。” 说完,婉宁就晓得自己说错话了,瑾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位吴公子既然能被自己的父亲看中,把爱女许配给他,那吴公子必定也是这样的人。 “你也不用为我感到悲伤,我从懂事时候就晓得,要得到一切,必定要付出。而我所得到的,也要比你得到的要多上许多。”许是看到婉宁的神色,瑾宁缓缓地说着,名声地位,甚至日常的吃穿用度,瑾宁都要比婉宁好上许多,她是秦家的长女,注定要为秦家增添光芒。 “那二姐姐,她在入宫前,是什么想法?”既然话都说到这样了,婉宁也询问颂宁。 “她入宫前,正值我归宁日,宫中的嬷嬷让我和她见了一面。她还是那样,那样美丽,那样张扬,对我说,父亲对她倾注的心血,她必定不会辜负。”纵然那时候宫中旨意还没有下,颂宁还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入宫,但这样张扬美丽的女子,进到东宫之中,必定不甘寂寞,会掀起风浪。 婉宁觉得,自己对二姐姐的印象已经很平淡了,不记得二姐姐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我来看你,想看看你,被人赶到这样的地方,会不会后悔,谁知,倒是我想错了。”瑾宁的话让婉宁看着她:“姐姐到了现在,还是嘴硬心软。若姐姐真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就不会亲自前来。” 瑾宁和婉宁四目相对,看着妹妹清澈的眼神,瑾宁笑了:“罢了,罢了,人生在世,什么活法都是,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姐姐和姐夫,必会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类似的祝愿,瑾宁已经听过许多了,但瑾宁还是点头:“我晓得,你这句话是真心的。” 话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说尽了,瑾宁正准备告辞时候,苏嬷嬷走了进来:“大奶奶,文山先生来。” 听到自己丈夫的老实来了,婉宁站起身准备去拜见,还对瑾宁笑着道:“原本该送姐姐出去的,只是这会儿文山先生来了,我合该去拜见。” “无妨,我仰慕文山先生已久,自然该去拜见。”瑾宁的话让苏嬷嬷笑了:“同来的还有吴公子。”吴公子,那就是自己的姐夫,那还真是一家子,没有外人。 婉宁和瑾宁二人来到书房门口,已经能听到屋内传出吴公子的笑声。 “你姐夫这人,脾气和妹夫大不相同。”瑾宁轻声说着,婉宁点头应是,门口的小厮瞧见婉宁来了,也就对内里通传了一声。 “先生来此,拙荆自当前来拜见。”张青竹对文山先生笑着说,文山先生年纪和张尚书差不多,比张尚书要清瘦些,胡子也要白些,听到张青竹这话,文山先生也笑着道:“你我师徒,我见见徒弟媳妇也没什么不可,只是吴……” “先生难道忘了吗?拙荆和张大奶奶是姐妹,算来,都是一家子,也没什么可回避的。”吴公子含笑说着,说话时候,眼中还是有藏不住的不屑,文山先生唔了一声,点了点头:“是我忘记了,本就是一家子。” 说话时候,婉宁姐妹已经走了进来,二人恭敬地往前对文山先生行礼,文山先生温言问过几句,婉宁也就对吴公子道:“姐夫既然来此,那就请在此用晚饭。” “我来,也有顺便接你姐姐回家的意思。免得你们姐妹好不容易见了面,话都还没说完就要走了,到时候你姐姐必定怪我,怪我怎能不多留她在这和你说说话。”吴公子说话时候温文尔雅,一派贵公子风范,仿佛那些和张青竹的龃龉全都没有发生过。 瑾宁只含笑站在那里,张青竹看瑾宁看得更清楚了,要算起来,这是张青竹第二次见到瑾宁,当初后园之中,那匆匆一眼,给张青竹留下的印象是这是一个京城大家闺秀,现在,张青竹看得更仔细了,张青竹这个印象就更深了。 瑾宁的眼从张青竹的脸上掠过,就对吴公子笑着道:“妹妹留你在这用饭,你可一定不能多喝酒,不然回去婆婆又该说你了。” “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多喝酒。”吴公子对瑾宁拱手,文山先生已经笑着道:“瞧你们两对小夫妻,相处这样好,果真还是年轻人啊。” 张青竹回头和文山先生说话,婉宁姐妹也就又行一礼,退了出来。 婉宁叫来梨儿,让她去厨房说一声,今晚准备一桌酒菜,里外各自一桌。 “方才见你调配人手,不由想起昔日在娘家时候的光景。”等回到婉宁房中,瑾宁才如此感慨。 “姐姐可是又想起了我在娘家时候出的那些丑?”婉宁拿过茶,给瑾宁倒上,含笑询问。瑾宁低头看着茶,这是京城常见的茶,有一点点茉莉的香味,等入口时候那茉莉的香味反而没有那么浓了。 第145章璞玉 “姐姐。”婉宁轻声呼唤,瑾宁只笑了笑:“那时候我和她们说起来,都说,到时候给你寻个读书人嫁过去,小家小户,你也不会被欺负。” 若没有发生这许多事儿,这确实是婉宁的命运,找个家境还算不错的读书人,嫁过去,到时候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侍郎的千金。至于差不多的人家,嫁过去婉宁只怕也应付不来这许多的事情。 “现在呢?”婉宁还是含笑询问,瑾宁把杯中的茶喝完,看着婉宁:“现在看来,是我们想错了。” 那时候的婉宁看起来是块石头,可谁能想到却是块璞玉,这块璞玉经过琢磨,总会发出光芒。瑾宁想到陈觉蓉,陈觉蓉这会儿的得意洋洋,也许在往后的时光,会成为杀她的刀。 “所幸,我和你是姐妹,而我也没有得罪过你。”瑾宁这句话让婉宁笑了:“姐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只要人不来惹我,那关上门,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不过如此。” 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不过如此。瑾宁唇边现出一抹笑,原本该是这样的,但为什么瑾宁心中却晓得,这些话,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 “你在这偷听些什么?”梨儿提着食盒从厨房走过来,看见夏果站在窗边,侧耳倾听,梨儿不由上前不满地说。 “我在这听着,等大奶奶呼唤,我好进去服侍。”夏果急忙上前去接梨儿手中的食盒,梨儿科不相信夏果:“我才不信你会这样好心,我可告诉你,你要真有什么坏心眼,大奶奶没有说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梨儿这丫头,在娘家时候,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不然她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上去。”瑾宁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对婉宁笑着说。 “每个服侍的人,姐姐都晓得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吗?”婉宁不由惊讶地问,毕竟秦侍郎府里的人,上上下下也有上百,每个人都要晓得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那得多用心。 “不然呢?”瑾宁反问,婉宁叹气:“我果真不如姐姐。” “你呢,是大智若愚。”瑾宁点了出来,婉宁也没有再说下去,看来,当初秦太太给自己挑这两个陪嫁丫鬟的时候,就是挑好的但又有一点毛病那种。和给瑾宁挑的人完全不一样。 梨儿和夏果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夏果面上还有泪痕,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那帮着梨儿布设碗筷,摆放菜肴。 二人用饭时候,梨儿她们也在一边服侍,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用完饭,二人端水上来服侍她们洗手时候,婉宁才对夏果道:“你若想回陈家,也可以回去。” 这一句话婉宁说得很平静,但夏果就已经给婉宁跪下:“大奶奶,您不要赶走我,我还能干活,还能……” “是谁威胁你了?”婉宁语气十分平静,夏果哽咽着:“我,没有人威胁我。” “我记得,你是陈家的家生子,你的爹娘,甚至于你的祖父祖母,都是陈家的下人。”瑾宁在一边淡淡地说着。 “大奶奶,我,我……”夏果看着她们姐妹,眼泪又落下了,婉宁看着她:“我记得原先,你可是很爱笑,不爱哭的人。” “二奶奶寻了人来和我说,要我把二奶奶您在这的言行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告诉她。大奶奶,我怎么敢背叛大奶奶您,但是二奶奶说,想想我那一家子的命,可都捏在亲家太太手上呢。”夏果把话说完,就对婉宁连连磕头:“大奶奶,您索性打死我吧,免得我在这世上,零零散散的受苦。” 梨儿原本是看不上夏果的,但听了夏果这些话,梨儿的眼睛也不由睁大,见夏果还在哭,梨儿就上前去拉她:“你哭什么,你明明晓得,大奶奶是不会打死人的,再说了,打死了你,大奶奶的名声也不会好。” 主人打死下人,就算是无故殴死,也用不着偿命的,这女人的罪名就更小了,就是拿出钱来赎罪罢了,连公堂都不用去。但这名声总不会太好,某某家的主母,某一天打死了下人,总会有人传闲话,这些闲话,有时候就会传上一辈子。 “是谁在这中间传话?”婉宁淡淡地问了一句,夏果看向婉宁:“这些时候二奶奶管了家,谁又不敢不听二奶奶的呢?”这会儿请风光博笑脸的人一定很多,也难怪夏果会这样战战兢兢。 “好了,你起来吧,以后若二奶奶着人来问,我做了什么,你就说吧。”婉宁思索一会儿,说出这么一句,这下瑾宁震惊地看着她:“你可晓得,你在说什么。” “我晓得我在说什么。”婉宁语气平静:“在这庄上,不就是吃和睡,若什么都不说,谁晓得二婶婶会怎样对夏果,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难道就等着撩进水里?” 这些话,婉宁并没有避讳夏果,夏果听着婉宁的话,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又哭了起来。 “至于别的事儿。”婉宁淡淡一笑:“她能不能知道,还是两说呢。” “你胆子真大。”瑾宁也只能说了这么一句,随即瑾宁就想到没有宠爱在后院平静过日子的宋姨娘,若宋姨娘真没有一点手段,在这后院之中,又怎能如此平静。 “多谢二奶奶。”夏果又对婉宁磕头,婉宁刚要叫夏果起来,却觉得喉咙之中有些不舒服,竟然呕了出来。 梨儿急忙上前给婉宁捶背:“二奶奶这些日子都有些不舒服,要我说,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是什么样的不舒服?”瑾宁这会儿也做了别人的妻子,自然不用避讳那些,直接问了出来,梨儿想了想:“二奶奶就是睡不够,还有,吃东西有时候会呕。” “只怕是有喜了吧?”瑾宁猜测着说,婉宁算了算,就对瑾宁笑着道:“若真得有喜了,那还是他姨母先知道的。” 出嫁后必定是会生儿育女的,瑾宁早就知道这件事,但这会儿婉宁若真得有喜,那就是姐妹们中间第一个孩子了。 第146章人生变化 “这个孩子,还是爹娘第一个外孙呢。”瑾宁看着婉宁那平坦的小腹,不晓得该说什么,婉宁有了孩子,自己就是姨母了,瑾宁从没想过,会和婉宁这等亲热。 “听说,郑大婶会看脉。”夏果小心翼翼地说着,这倒简单,婉宁就让人出去寻郑大婶,这要寻郑大婶,难免就会惊动苏嬷嬷,苏嬷嬷晓得婉宁只怕是有喜了,那比谁都要操心,等郑大婶来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全都是人。 “大奶奶,恭喜啊!”郑大婶还没有搭脉,就先说恭喜,倒让婉宁伸手遮住了脸:“婶婶你说什么。” “我瞧大奶奶这模样,八成是有了,那我也就很欢喜。”郑大婶说着就坐下,给婉宁号起脉来,婉宁的眼紧紧地盯着郑大婶的脸,恨不得从郑大婶神色变化上看出自己到底有没有身孕。 孩子,一个孩子会在自己肚子里面生长,真是很奇妙的体验。 “恭喜恭喜!”郑大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大奶奶这些日子可不能太操心了。” “原来,我真得要做姨母了。”瑾宁也不由感慨地说着,苏嬷嬷更是欢喜,在那琢磨着该怎么给婉宁进补。 “母亲要晓得这个好消息,也会十分欢喜。”瑾宁笑着说,京城风俗,出嫁的女儿有了身孕,娘家要送进补的补品,等孩子孕期将满,也要送催生礼,好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你们这样说,我只觉得,好害羞啊!”婉宁伸手捂住脸,苏嬷嬷放声大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快,你们快些出去告诉大爷这个好消息。” 众人都喜气洋洋,瑾宁的丫鬟走进来,说吴公子已经告辞了,请瑾宁出去一起回去。婉宁还要站起身送瑾宁出去,瑾宁已经按住婉宁:“这会儿,你可不能操劳。” “姐姐慢走。”婉宁看着瑾宁离开,低头看向自己肚子,真是神奇,自己竟然有了一个孩子,这会儿孩子在肚子之中缓慢生长,难怪自己会感到睡不够,容易疲劳,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张青竹在那送吴公子和文山先生出去,听到里面传出好消息,张青竹恨不得立即飞到婉宁身边,但还要守着礼仪,在这送他们出去。 “恭喜恭喜,都说成家立业,我瞧你这些日子读书精进不少,等再过两日,我亲自送聘书过来。”文山先生晓得婉宁有喜,也笑着说恭喜。毕竟延绵子嗣,本就是重要的事情。 “多谢先生。”张青竹说话时候,眼中全是向往,吴公子也跟着说了几句恭喜,见瑾宁走了出来,吴公子也就和妻子一起,先送文山先生上车,自己夫妻这才和张青竹说了道别的话,二人上了马车。 “你今儿没有多喝几杯吧?”瑾宁见吴公子坐在车内,似乎有些不欢喜,也就轻声询问。 “没有喝多,那瘸子,不,四妹夫本就不能多喝酒,文山先生也不好这杯中之物,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吴公子对新婚妻子,还是有几分耐心的,瑾宁笑了:“多谢多谢。” “怎么要谢我?”吴公子反问,瑾宁看着他:“多谢你听了我的,没有多喝几杯。” “这本就是……”吴公子刚想顺着瑾宁的话说上几句让双方都很高兴的话,但吴公子想起张青竹,不由又不高兴起来:“没想到四妹夫腿虽然瘸了,但这学问却还在。” 吴公子为何这样没头没脑地说,瑾宁晓得为什么,但瑾宁在后院长大,又被秦太太教导,自然晓得这会儿不能直接说出为什么,于是瑾宁只是握住了吴公子的手,靠在他胸膛,伸手去戳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这会儿得了我这样的大美人还不够,还想着要别的。” 瑾宁当然是个大美人,而且这个大美人还才华出众,吴公子低头看着瑾宁的笑,不由伸手反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我自然什么都想要。” “巧了,我也什么都想要。”瑾宁笑吟吟地说了这样一句,这笑,这话,让吴公子因为张青竹得到文山先生夸赞的那点郁气全都消散。吴公子轻轻地拍着瑾宁的手:“明年春闱,我必连捷。” “那做妻子的,就等着我的五花官诰。”瑾宁听到这句,晓得吴公子方才的不欢喜已经消散了。做妻子的,既要男人爱重你,又要男人离不开你,这是秦太太常常对瑾宁说的,而在瑾宁生下嫡长子之前,吴家不会纳妾,这是吴家对秦家的承诺。 当然,瑾宁也想过了,若自己迟迟没有生下嫡长子,那借腹生子,也不失一个法子,毕竟有的是手段。自己可不是婉宁那样心慈手软的人,不会让任何有野心的人在自己身边,阻碍自己的道路。 张青竹送走文山先生和吴公子他们,就坐上竹椅,吩咐他们赶紧把自己抬到里面去,小厮跑的比往常要快,而张青竹还不等停稳,就自己要从竹椅上下来,苏嬷嬷听到声音正好出来,瞧见张青竹这样,吓得苏嬷嬷急忙走上前扶住张青竹:“我的大爷,您就算这样欢喜,可也不能让自己摔了,这样的话,大奶奶就会担心你。” “苏嬷嬷,我很欢喜,十分欢喜。”张青竹双眼闪闪发亮,只会说这句。苏嬷嬷也笑了:“大爷,我也很欢喜,大奶奶也欢喜,您啊,赶紧进去。” 说着苏嬷嬷就把张青竹扶进屋内,婉宁坐在桌边,手中拿着料子,正在那和杏儿她们说话,瞧见张青竹走了进来,婉宁就笑着道:“方才你在外面,差点摔了?” “要不是我出去瞧见,大爷这会儿啊,衣衫只怕都滚在地上弄脏了。”苏嬷嬷扶着张青竹坐下,才对婉宁抱怨。 “你啊,也不晓得……”婉宁话没说完,张青竹就对婉宁道:“我很欢喜,非常欢喜。” 第147章争宠 “你欢喜是应该的,但是呢,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婉宁话语中还有些嗔怪,但张青竹已经顾不得婉宁话语中的嗔怪了,他只是紧紧地握住婉宁的手:“文山先生说,会让我去书院教授,还有,”说着张青竹的眉皱了下:“这件事还没十分作准,我就先不说。” “那要住到书院吗?”婉宁担心的是这个,张青竹摇头:“倒也不用住在书院,我不过三日去一次,一次去两个时辰。而且书院离不过五里地。” 五里地那确实算不得远,只是一个短亭。张青竹说完就感慨地道:“以后,我能去书院,你呢,也不用担心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这些,都让我像做梦一样。” 像做梦一样,婉宁想起自己刚嫁给张青竹的时候,那时候两人之间的尴尬生分,再到现在,婉宁不由勾唇微笑,对自己来说,这何尝不像是做梦一样,这会儿在离京城三十里的地方,和丈夫相偎相伴,这就够了。 婉宁有了身孕,陈觉蓉比张太太要早一步晓得,这让陈觉蓉有些不开心,自己快要生的时候,怎么偏偏婉宁就有了身孕。 “二奶奶,您也不用放在心上,这会儿,大奶奶在外面呢,就算生下孩子,老爷太太瞧不见她的孩子,太太再偏心,见了您的孩子,那也是十分欢喜。”春草晓得陈觉蓉为什么不欢喜,在那劝着陈觉蓉。 陈觉蓉敢和张太太翻脸,当然就是因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等到孩子出生,抱到张太太跟前,张太太见了孙儿,自然也会喜笑颜开,到那时候,陈觉蓉再去小意殷勤,说上几句有孕时候脾气不好,冲撞了婆婆的话,那张太太也就会就坡下驴,重新和自己做一对好婆媳。 听到春草这话,陈觉蓉笑了:“你说的是,横竖那边,孩子也抱不回来,争宠争宠,自然得在跟前才能争。” 不在跟前,还争什么宠?陈觉蓉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自己的孩子才是张尚书的第一个孙儿,才是这家里的宝贝,至于婉宁夫妻?陈觉蓉想了想就对春草道:“不过,能给大奶奶寻些麻烦也好,你啊,就悄悄地去和夏果说,若能……” “二奶奶!”这下,春草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给陈觉蓉跪在地上,这让陈觉蓉颇为不满,她瞪春草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胆小了,我不过就是……罢了罢了,横竖我这些日子精神短了,也不去管这事儿了。” “二奶奶我不是胆子小了,只是您要生产了,总要多为自己的身子想一想。”见陈觉蓉收回了主意,春草的心这才放下,站起身的时候就恭敬地说着。 陈觉蓉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春草:“好了,好了,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不晓得家里给我的送的催生礼,都是什么东西?” “您怀孕满足,总要到了正月里,只怕太太会把那礼,和着新年礼一起送过来。”春草服侍陈觉蓉躺下,口中就在笑着说,陈觉蓉打了个哈欠,罢了,就让婉宁在庄子里面快活些时日,等过些日子,她就晓得,没银子是何等苦恼了。 婉宁有喜,张太太很是欢喜,她也不去管张尚书说什么,着人准备马车,要去探望婉宁。张太太身边的人虽换了些,但张太太自然有法子让下人们都听自己的,春桃还在收拾东西,陈觉蓉就扶着春草的手走了进来。 “婆婆这里这样忙碌,是要去哪里?”陈觉蓉脸上挂着笑,笑吟吟地问着。 “我要去庄子里,探望我的儿子儿媳。”既然都撕破脸了,张太太也不想和陈觉蓉虚与委蛇,只冷冷地说了一句。 陈觉蓉笑了:“原来只有庄子里的,才是您的儿子儿媳啊!” “看来二奶奶做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周姨娘的声音突然传来,这让陈觉蓉想要发作,就见周姨娘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些东西:“大奶奶有喜,我也很欢喜,只是我不好去探望大奶奶,这是几样东西,还请太太拿了去。” 张太太示意春桃把东西收起来,陈觉蓉不由大怒:“怎么,姨娘也想……” “太太,这家里的规矩,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周姨娘可不把陈觉蓉放在眼中,只是在那和张太太说话。 “我年纪大了,精神短了,这些事儿也不想去管了。横竖,不缺你们什么就够了。”张太太还是淡淡说着,这让陈觉蓉的面上红了又白,张太太和周姨娘这些话,句句都刺着自己,于是陈觉蓉也只能道:“既然婆婆要出门,恕儿媳有孕在身,不能送了。” “你回去吧。”张太太这才看向陈觉蓉,陈觉蓉气呼呼地行礼,带着人离开。 “太太又何必事事都……”周姨娘的话没说完,就收回了要说的话,轻声道:“是我想错了,太太心中想的,比我想的要多。” “婆婆拿捏儿媳,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拿捏了又有什么意思。”张太太轻声说着,周姨娘眼圈不由一红,却强忍住了,张太太看向周姨娘:“再说了,她那点心事,人人都能看出来,有时候想想,也很可笑。” 陈觉蓉再怎么搞小动作,也不敢克扣张太太和周姨娘她们的衣食,至于那些人员变动,陈觉蓉并没有太多的人手可以让她变动,也只是在几个要紧的地方,换上了她的人。 别的,陈觉蓉还是只能照原来一样使用。周姨娘想着陈觉蓉的这些动作,对张太太轻声道:“二奶奶要想得清楚,哪里就会闹上这样大一场。” “我气恼的,倒不是她。”张太太所气恼的,是张尚书,成亲二十几年了,丈夫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大为恼怒,甚至胡乱安排,张太太索性就什么都不管,等到闹出事儿来,张尚书才晓得苦痛。 “夫妻之间,也会这样算计。”周姨娘轻声说了一句,这句话中带着无数感慨,张太太瞧着她:“罢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庄子上看看。” 第148章好好过 “那可不成,我要跟着您去了,老爷回来见您不在,我也不在,还不晓得会怎样大发脾气呢。”对于丈夫,周姨娘比张太太会拿捏他,但周姨娘也晓得,张太太是不愿意去拿捏张尚书,对张太太而言,也许从张尚书要纳刘姨娘为妾时候,就开始对丈夫心冷了。 “那我走了。”张太太起身往外走,周姨娘跟在她身后:“我送送您。” 众人刚走出去上房,刘姨娘就站在院子里,瞧见刘姨娘,张太太笑着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送东西给大爷大奶奶,我呢,反而成了替你们送东西的。” “不过是几样针线。”刘姨娘把手上的东西交到张太太手中:“其实大奶奶的针线也很好,这几样针线,我也是替太太您做的。” “你的针线向来比谁都做得好,只是经年不动针线。”张太太接过针线,交给身后的春桃,感慨地说着。 “也是太太许我这样懒惰。”刘姨娘说完就道:“这些年,一些事儿我也想通了,以后,就和二姑娘好好地过吧。” 张太太听到刘姨娘想通这句,神色变得欢喜,听到后面,张太太不由叹气,刘姨娘也和周姨娘一起,把张太太送到二门。 等张太太上车走了,刘姨娘才对周姨娘道:“我们这位二奶奶,脾气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好好的日子不过,罢了罢了。”周姨娘刚抱怨了半句,就停下不说话,刘姨娘也不在乎:“横竖,她恨着我呢,只是可笑得紧,我是父妾,她就算恨我,难道还能打骂我不成?” 周姨娘的眼睛闪烁,想到曾听婆子们说过的,陈家里面的一些事情,不由笑了:“父妾,在二奶奶眼中,只怕就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 刘姨娘仔细想想,也就没有再说话。毕竟各家各户的规矩不一样,陈太太能纵着陈觉蓉对那些通房打骂,只怕也是陈太太借着陈觉蓉的手,在那发泄对通房的愤怒。 毕竟,陈太太是正室,正室亲自打骂妾室通房,传出去会被人说悍妒,但让女儿借着由头去打骂妾室通房,那别人知道了,也只会说,小孩子不懂事,这妾室通房也持宠生娇。 “这样对孩子,到底是宠爱,还是……”刘姨娘不由感慨地说了一句。周姨娘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放着男人不去管,专门拿捏别人的人了。” 刘姨娘扯一下周姨娘的袖子,周姨娘晓得刘姨娘什么意思,但周姨娘并不在乎,既然陈觉蓉说了,周刘两位姨娘和秀竹她们的月钱都从张太太这边出,那就一点也不怕陈觉蓉了。这陈觉蓉,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说她聪明,她偏偏要把这重要的事情丢到张太太这边,须知在这后院之中,最能拿捏人的,就是钱财。 说她愚蠢,她却懂得安排人手,恨不得在每间屋子里面都塞上她的耳目。还是说,陈觉蓉习惯了什么事儿都有陈太太为她兜底,于是把张太太也当做陈太太一样看待。 周姨娘想了想,只觉得自己嫁进张家以来,还少有这样仔细的想过,于是周姨娘索性也不想了,就和刘姨娘看戏吧,看陈觉蓉,到底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张太太的马车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候,婉宁这几日有些嗜睡,吃完午饭就在那睡着了。张青竹听到母亲来了,急忙让人抬着竹椅出去迎接张太太,张太太下车时候,看到儿子坐在竹椅里面,见自己下车,儿子就要挣扎着站起身,张太太急忙让儿子坐下:“你好好地在那坐着,我走过来。” “娘来看我,我不能去接娘,这会儿哪还能让娘走过来呢。”张青竹虽然没有站起身,但口中还是好听的话不少,张太太就瞧着儿子:“怎么,这才几天没见,这口齿就变得如此伶俐,让我想想,是不是儿媳妇的功劳。” “娘笑话我。”张青竹的脸微微一红就让小厮抬起竹椅,自己跟在张太太身边:“她这些日子好睡得很,吃完午饭就又睡了,我原本想唤起她,但又想想,娘会体谅她的。” “瞧瞧,明明是你心疼你媳妇,倒和我说,是我会体谅她。”张太太含笑说着,二人也进了正厅,张青竹请张太太坐下,苏嬷嬷已经端上茶水:“太太请用茶。” “这屋子,一看就是你收拾的。”张太太笑着对苏嬷嬷说,苏嬷嬷也笑了:“这对联还是昔日太太写的呢。” “那时候人有闲心,还肯写一写字。”张太太看着厅上悬挂的那对对联,话语之中全是感慨,张青竹不由看向自己的娘,张青竹一向晓得自己的娘会诗文,但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作诗。 “可我见过娘的笔迹,并不是对联上的字迹啊。”张青竹脱口而出,这对联上的字朴拙极了,用的是魏碑,而张太太平日写字,一色簪花小楷,笔锋也和这对联上的字迹不一样。 “那时候年轻,好胜,觉得人人都用簪花小楷,太俗气了,于是就改练了魏碑,别看这幅字不怎样,也是练了好几年的,后来你们渐渐大了,就觉得,还是从众得好,这才改用簪花小楷。”张太太说起年轻时候的事儿,言语之中多有感慨。 “那,父亲晓得吗?”张青竹脱口而出,提到丈夫,张太太的神色不由微微变了变,接着张太太才淡淡地道:“他知道,只不过,他从没放在心里。” 黄粱一梦,张太太瞧着那幅对联,那大字写得刚劲朴拙,可是昔日写了出来,十分满意,等到晚间丈夫进了屋子,把对联给他看,谁晓得只换来一句,太太写着玩玩还可以的话。接着,就是丈夫想要从自己的陪嫁丫鬟中纳一个妾的事。 那些前尘往事,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张太太觉得心口有些发疼,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你可都要记得,要记得对大奶奶很好。” 第149章了解 “娘,我记得。”张青竹状如发誓,张太太又看着这对联,就对苏嬷嬷道:“还是收起来吧,免得有人来了,不好。” “我觉得太太这幅对联写得不错,再说了,谁也不晓得这写对联的人是谁。”苏嬷嬷难得的没有听张太太的话,张太太看向儿子:“瞧瞧,苏嬷嬷离开我日子久了,也就不听我的话了。” “我也觉得娘这幅对联写得很好,要挂起来。”张青竹声音带着一些颤抖,自己曾经的那些自以为是,在现在,全都成了笑话,自己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同样,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那自己的妻子呢?了解吗?张青竹很想去叫醒妻子,好好地问问她,她在娘家,是怎么过日子? “你这孩子,向来都是这么个脾气。”张太太无奈地摇头,张青竹收起思绪:“这会儿不一样,娘,我这会儿是出来外面住了,这庄子里面,都是我做主。” “你啊,早早出来历练也好。”张太太含笑说着,难免又想起了自己的次子,到底,他们兄弟之间,要什么时候,才能和睦呢?张太太急切地想知道,但现在堵在他们兄弟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别人,正是张尚书。 婉宁睡醒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晓得张太太来了,婉宁急忙坐起来梳妆,又在那问杏儿,张太太今夜住在那里,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大奶奶,您放心,苏嬷嬷早就安排妥当了。”梨儿端着洗脸水进来,笑着对婉宁说,婉宁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这都快掌灯了,你们怎么不早些唤醒我。” “是太太说,这有喜的人,嗜睡也是平常,让我们不要唤醒您。”杏儿在那解释,梨儿也点头:“太太还说,这庄子里的事儿,要我们多替您上心一些,毕竟这有喜的人,和平常是不一样的。” 婉宁不由伸手捂住脸:“原来我睡着的时候,婆婆已经做了许多事儿了。” “是啊,我都已经看过了庄子,还和他们说过话,都打赏过了。”张太太的声音从屋门那里传来,婉宁急忙站起身迎接张太太:“是儿媳的错,哪能让婆婆您一个……” “罢了,罢了,太客气了,我们就不亲热了。”张太太拍拍婉宁的手,含笑看着婉宁,婉宁也笑了:“是,是儿媳的错,这会儿该是晚饭时候了,那晚饭就摆在外面书房,我们一家子,也该好好说说话。” “这才对啊,我坐马车奔波了这一路,可不是要来听你的客气话的。”说着张太太又道:“再说了,要听客气话,京城里面可听得太多了。” 婉宁也笑了,接着婉宁就对张太太道:“京城里面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些,婆婆委屈了。” “我不委屈,我看戏呢。”这句话说完,张太太又感慨了:“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看起戏来?”这句话中含着许多没有说出口的话,婉宁的唇张了张,这要劝张太太,就有些搬弄是非了。 好在张太太已经看着婉宁:“不过这会儿,来到庄子里面,见你们小夫妻过得很好,我这心里啊,也欢喜。” “太太这些日子,都没有今日欢喜。”春桃也在一边含笑说着。 “都是……”婉宁习惯性地想要道歉,张太太摆手:“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也不要提起那个人,不提他啊,我们就欢喜极了。” 说着张太太就让春桃把周刘两位姨娘给婉宁的东西拿出来,周姨娘送的,竟然是一套孩子的首饰,看到这套首饰,张太太就啊了一声:“原本我还以为,这套东西,她会留给兰竹。” 这套首饰式样古朴,并不那么时兴,但上面镶嵌的宝石不小。 “这是?”婉宁听到张太太这话,就晓得周姨娘送的这套首饰必定有来头,果真就听张太太道:“这是周姨娘出生时候,她爹娘喜获爱女,专门找人打了这套首饰。” 给小孩子打首饰并不多见,更别说镶嵌这样的宝石,做工如此精致。 “后来,她爹娘都没了,连她自己都差点被人占去,这套首饰,是老爷当年为她家洗冤的时候,追回来不多的东西。”那些田产店铺,只追回了一半,还是用周姨娘嫁妆的名义追回来的,首饰衣物追回来的就更少了。 周姨娘的父母曾经充满爱意的为独生女儿准备的田庄店铺,那些首饰衣物,给她准备的丫鬟下人,都在一场重病之后,消失殆尽。 失去了父母的独生女,如同一块肥肉,连她自己都被视为别人的一注财产,更别说那些产业。张太太短短几句话,婉宁却能想象周姨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前有狼后有虎,周姨娘所能做的,也只有驱狼吞虎,委身于狼,才能免得自身被撕碎。 “周姨娘手上,还该有几样东西呢,太太也不用太过感慨。”苏嬷嬷在一边劝着,张太太回神过来,对婉宁笑笑:“是啊,你周姨娘啊,其实也是个财主。” 那些田产店铺,既然说是周姨娘的嫁妆,张尚书也就让人打理,每年的租金利息,都交到周姨娘手中,毕竟连周姨娘自己都是张尚书的人,银子不过换了个地方存着,总归都是张尚书的,张尚书又何必把银钱都拢在自己手中,让人听说了嘲讽自己太过贪心。 婉宁收起心中感慨,也就把那套首饰收起,刘姨娘送的是几样针线,不过就是些小孩子穿的衣衫,婉宁不由拿起一件肚兜:“这手艺,可真精巧。” “你刘姨娘啊,几年不动针线了,要她动针线,比什么都难。”张太太看着这几样针线,不由想起自己怀上张青竹的时候,刘姨娘,不,那时还叫春莺,是何等欢喜,熬夜做了许多的小孩衣衫,足够孩子穿到四五岁。 后来,春莺成了刘姨娘,怀秀竹时候,张太太见她迟迟不动针线,还笑着问她,谁晓得刘姨娘却说懒得动针线。 第150章银子 张太太想起往事,感慨顿生,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瞧瞧,你这两个姨娘对你,那叫一个体贴,倒是我啊,比她们要差一些。” “婆婆亲自来看我,这可比什么东西都强。”婉宁晓得怎么说话张太太才欢喜,果真张太太看着她:“这才几天没见,这嘴甜的。” “太太,大奶奶,大爷让人来问,怎么还不见你们出去外面用饭,大爷在外面对着一桌饭菜,不敢下筷子,都饿了。”梨儿笑着跑进来说,张太太站起身:“这一说话,就忘记外面有人了,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婉宁含笑应是,还要去扶张太太,张太太拍拍她的手:“我还没老呢,哪里就需要搀扶了?” “这也是我做儿媳的心。”婉宁含笑说着,张太太又笑了:“你只用好好地养胎,别的事儿都不用担心,京城里的事儿也不用担心。至于银子,更不用担心。” “太太手里的银子不少,只是呢,谁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苏嬷嬷故意这样说,果真张太太轻轻地拍她一下:“又替我漏底。” “这也是太太您疼大奶奶啊。”苏嬷嬷可一点也不害怕张太太的话,张太太撑不住,又笑了。婆媳到了书房,果真饭菜都已摆好,今日欢喜,张太太母子二人也喝了一点酒,婉宁闻着酒香,勾动了馋虫,但别说她有着身孕,就算没有身孕时候,张青竹也不许她喝酒。 张太太见状就笑了:“大奶奶可是真记不得,娶二奶奶那天,你醉成什么样了。” “我……”婉宁不由用手盖住脸,张青竹也笑了:“若没有大奶奶那些醉话,只怕我……”说着,张青竹想到自己的娘还在面前,也就收起那些话,张太太笑吟吟地看着他:“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很欢喜,欢喜你们夫妻都这样好。” “是娘为人很好。”张青竹自然要哄自己的娘几句,张太太瞧着儿子:“瞧瞧,瞧瞧,这人成了亲,要做父亲了,就和原先不一样了。” 张青竹只觉得十分欢喜,自己的娘在身边,妻子也在身边,很快自己就要做父亲,自己何其幸运,能拥有这些。 张玉竹这些日子都在外面忙着应酬,回到家中只见屋内孤灯一盏,张玉竹不由十分惊讶,刚想问什么,就见春草从里屋走进来,见到张玉竹,春草就对张玉竹道:“二爷,二奶奶今儿有些不舒服,吃过了晚饭就睡下了。” “什么样的不舒服?”张玉竹解下衣衫,交给春草,关切地问着。 “问过二奶奶,二奶奶只说自己不舒服,却不肯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不舒服,我说去请太医,她也不让去。”春草恭敬地说着,张玉竹已经走到里屋,掀起帐子一角,陈觉蓉躺在那里,见张玉竹掀起帐子,陈觉蓉看了他一眼:“春草这丫头,嘴怎么这样快。” “你肚子里可怀着我儿子呢,哪里就能让你不舒服了?”张玉竹坐在床边,含笑对陈觉蓉说,陈觉蓉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呢,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张玉竹皱眉询问,陈觉蓉看着丈夫:“今儿,婆婆也不在家。” “我听说了,娘是去庄子那边探望大嫂去了。”见丈夫浑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陈觉蓉都快气得跺脚,但还是要耐着性子对他说:“我有喜的时候,婆婆可没有这样对我。” “我晓得了,原来是你吃醋了。”张玉竹自觉已经明白妻子的心,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我娘有些偏心大哥,这也难免的,毕竟大哥是她的长子,这会儿,大哥又分出去住了,娘惦记他,借着这个机会出去瞧瞧大哥,就算爹爹晓得,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呢,你也要想想,这会儿住在这里的是我们,等到明年我中了进士,出去做官,爹爹自然看重我们,到时候,娘那点偏心算个什么?” “你还真是不晓得稼穑艰难。”陈觉蓉狠狠地戳了丈夫额头一下:“这京城里面那么多外地来做官的,每家过的日子都不一样,你可晓得吗?” 这点不用陈觉蓉说,张玉竹就晓得尚书府的日子在京城这些人家里面,过得很好了,于是张玉竹点头:“这我自然晓得,可这,和娘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就算出去做官,一年俸禄不过百两银子,而在这家中,吃穿不算,每个月的开销就要二三十两,而这,还不算来往应酬呢。等出去做官,家里不肯给你一些额外的添补,你那点俸禄,是够吃呢还是够穿?” 一年百来两银子的俸禄,一家嫡亲四口,还能雇上两个下人,别的也就不够了。张玉竹愣在那里,陈觉蓉看到他愣在那里,冷笑一声:“你说,婆婆偏心大哥大嫂,等我们出去做官,公公那边是没有什么银子给我们的,婆婆这边寻个借口不把银子给我们,那我们的日子要怎么过?” 一家嫡亲四口,想要过得好,或者说,像在京城这样过日子,陈觉蓉盘算过,一年少说要四五百两银子,中间这三四百两银子的亏空从哪里来?初为官者,需小心谨慎,免得被人抓到把柄,这是陈觉蓉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话,总要等为官七八年后,才能接受别人的请托,打听一些事情。 “定不会的,家里是爹爹做主。”张玉竹回神过来,也就笑着对陈觉蓉说,陈觉蓉看着丈夫:“是,家里是公公做主,但这银子出入,都是婆婆的手笔。” 陈觉蓉是晓得张太太多年经营之下,田庄店铺,到底有多少。当初陈太太选了这门亲事,也是因着张家富有,并不靠俸禄过日子。 “你想什么呢?”张玉竹明白妻子在说什么,也就皱眉道:“父在,子不得自专,这会儿爹爹还在,钱财的事儿,我哪里就能和爹爹去说。” 第151章虚伪 陈觉蓉晓得丈夫心动了,只是有些事儿,还束缚着丈夫,于是陈觉蓉叹了口气,也就重新躺下:“罢了罢了,我这会儿说这些话,做这坏人做什么,横竖你也只想着兄友弟恭,一家子和睦,倒显得我做坏人,等到以后你出去做了官,我少不得从我嫁妆里面拿出一些添补就是。” “我是男人,哪能用你的嫁妆。”张玉竹理不直气不壮地说了这句,就见妻子看着自己,张玉竹转而去哄妻子:“好了好了,等我考上进士,要做官的时候,再想法子,这会儿,还什么事儿都不成呢,我若开口和爹爹说,爹爹只怕会打死我。” “我也是为了孩子们。”陈觉蓉说着就把张玉竹的手放到自己高耸的腹部上:“孩子们总不能还不如我当初在娘家过的日子吧?” “自然不会,我们的孩子,定会如珠似宝,快活长大。”张玉竹含笑说着,陈觉蓉偎依进丈夫怀中:“我也只求这个,不求别的。” “你放心,你想要的,我自然也会为你办到。”张玉竹哄着陈觉蓉,陈觉蓉这才露出笑,只要种下种子,总有一天,自己想要得到的都能得到。 张尚书回到家中,问过下人,晓得张太太去了庄子上,想要发作几句,却不好发作出来,刚挥手打发走了下人,就见丫鬟挑着灯笼,周姨娘端着一盏点心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张尚书见到周姨娘,可谓惊喜,毕竟周姨娘常常称病,很少俯就,更不用说亲自来给自己送点心了。 “今儿太太出门时候,叮嘱我要照顾好老爷,我原本不想来的,可既然太太吩咐了,那我也就过来走这一趟。”周姨娘说着把那盏点心放下,又让丫鬟把灯笼吹灭,坐在张尚书面前笑吟吟地说着。 “我说呢,原来是太太的面子,而不是我的面子。”话虽然这样说,张尚书已经端起碗吃起点心来:“这莲子汤,像是你做的。” “不这样,明儿太太回来时候,老爷又和太太吵起来了,那可怎么办?”周姨娘的话让张尚书只觉得这莲子汤比蜜还要甜,几口吃完接过手巾擦着手:“我这辈子,最值得说的,不是做了高官,也不是大爷之前名冠京师,而是我的妻妾相得,全京城无人能及。” 陈府那不用说,陈太太压得那些妾室通房都喘不过气来,秦侍郎府中,尽管看起来风平浪静,但陈姨娘因着宠爱,时不时闹出一点事儿来,虽说事儿都不大,但秦太太偶尔还是会抱怨几句,至于别的人家,张尚书一一数来,竟没有一户人家像自己府中,妻子贤惠不嫉妒,而妾室们呢,也个个敬爱妻子。 周姨娘眼中现出嘲讽,做官,张尚书是做得好极了,但为人父为人夫上,张尚书都不晓得错在哪里。妻妾能相得,不过是都对张尚书失望,而不是张尚书认为的,自己的家教很好。 虽眼中闪现嘲讽,但周姨娘还是轻轻拍手:“果真老爷很会说道理呢。” “难得你夸我。”张尚书说着话就把周姨娘的手捉在自己手中揉捏着,还感慨道:“都说女子嫉妒,我看啊,都是他们没有见过你们才说出来的话。所以那日,大奶奶还是让夏果跟着她,我就觉得,大奶奶这点不错,家教很好。” “所以太太才喜欢大奶奶。”周姨娘都恨不得一脚把张尚书给踹出去了,但还是在那和他虚与委蛇,张尚书越发自得了,拍着周姨娘的手:“不早了,我们去歇着。” 周姨娘也只有站起身,往外走去,张尚书欢欢喜喜地跟着她出去,若能夜夜如此,那妻子常常去庄子那边看长子,又有何妨呢? 张太太在庄子里赏过了园子,又和儿子儿媳妇说了许久的话,等到第二天起来,又去瞧过了庄子上下,也就准备用午饭,午饭用完就该离开了。 “这庄子不错,虽说只有两百亩,可我瞧着,你们夫妻在这里住的舒服,那就最好不过了。”张太太拉着婉宁的手笑着说,婉宁也笑了:“婆婆放心就好,只是我还有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张太太觉得这不大像婉宁的性格,直接问了出来,婉宁笑着道:“虽说有婆婆添补,但难免有人会说三道四,都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还请婆婆把这怎么生钱的法子,告诉儿媳呢。” “我都把苏嬷嬷给你了,怎么你还要问我?”张太太听完婉宁的话反而笑了,婉宁也看着张太太:“我晓得婆婆把苏嬷嬷给我就是这个用意,只是总要再问过婆婆。” “瞧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滑头。”张太太拍了拍婉宁的手,就对苏嬷嬷道:“你去和老苏说一声,大奶奶手上有多少银子,就添上些,当做一股。” “总算等到太太说这话了,原本我还以为,太太忘记了呢。”苏嬷嬷拍了拍手,张太太笑了:“哪里就能忘记,我只是想瞧瞧,我的儿子儿媳,孝不孝敬我,要是不孝敬啊,那就什么都没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张太太也对婉宁道:“这里离京城不远,安安心心地住着,什么都不要担心。” “是,婆婆也不用记挂我们。”婉宁的话让张太太想说什么又没有说,郑大婶走进来禀告,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张太太也就往外走:“我恨不得留在这里,却也晓得,不可能的。” 张尚书让长子长子媳妇出去外面住,还算得上是平常事,那张太太要跟着儿子儿媳出来外面住了,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张太太为了那几个儿女,甚至,为了张尚书的仕途,也不能这样做。 “婆婆!”婉宁看着张太太上了车,感动非常,却只能轻声唤着,张太太也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婉宁点头,看着马车渐渐离去,苏嬷嬷才对婉宁道:“大奶奶,回去吧,这边风大。” “我能遇到婆婆这样的好婆婆,着实难得。”说完这句,婉宁才想到一件事,秦家当初和张家定亲,是不是也因着秦太太觉得张太太为人很好,才放心把女儿交给她。 第152章风声 “吴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婉宁突然询问苏嬷嬷,苏嬷嬷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这外面说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人,至于别的,吴公子是个小儿子,倒没听说吴大奶奶有过什么怨言。” 况且,苏嬷嬷欲言又止,这婆媳之间是否相处得好,也要看各自的脾气,婉宁这里,张太太自然是个极好的婆婆,但在备受娇宠长大的陈觉蓉眼中,或许就会觉得张太太这个婆婆,终究是不如陈觉蓉的亲妈了。 “是我想多了。”婉宁转身往庄房里面走,苏嬷嬷跟在婉宁身后:“不是您想多了,您和吴奶奶,同父所出,关心关心也是平常事。” 至于那位现在进了东宫的良娣,宫墙厚重,也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来。但有时候没有风声或许就是好事。宫闱秘密,有无数人想要打听,但有时候,打听了里面的消息,就会付出一些代价。 婉宁回到房中,拿起那些针线,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现在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自己会和丈夫一起,生儿育女,在这庄子里面,过平静的日子。 张太太回到尚书府,陈觉蓉带着人来迎接,见到婆婆,陈觉蓉也只淡淡地问候了几句,张太太就摆手:“你还怀着身孕呢,也不用来服侍我了,先回去吧。”陈觉蓉巴不得这一句,就带着人离开,等陈觉蓉走了,张太太不由叹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太太,我昨晚,可是为了你,去哄了人。”周姨娘已经站在屋内,一脸委屈地说着。看着周姨娘那张容色艳丽的脸,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要是那时候,我抢先一步,认你为义女,这一切只怕也就不会发生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周姨娘见张太太提起旧事,也就坐下对张太太道:“我早就说过,想要得到,总要付出一些,而我有的,只有这个身子。” 周姨娘说话时候,声音带着颤抖,张太太看着周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许多时候,差了一步,就是误了终身,当初刘姨娘如此,周姨娘同样如此,而所有的事情,都在那一碟,一碟菱粉糕上。 “这么说,你想明白一些了?”张太太带着期待询问,周姨娘又笑了:“我不过是,为了三姑娘,撑下去罢了,好在,我的女儿,不会在父母双亡之后,被人当做一块肥肉,甚至,连父母给的都保不住。” 尚书府,自然能庇护住兰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庇护住她。张太太长叹一声,周姨娘已经笑了:“况且,太太心中,也有许多不开心。” 当初年轻时候,能写魏碑的少女,现在只能用簪花小楷,写着那些账目,心里话都不能对人说,原本该是最亲近的丈夫,张太太却看不上他,没有当面斥责,已经是张太太的教养在那发挥作用了。 “这会儿,我就羡慕大爷大奶奶,远离烦恼,安心度日。”张太太轻声说着,周姨娘没有说话,晓得自己不能去探望婉宁夫妻,而只能在这府内,看着后院这四四方方的天空。 过了半个月,果真书院那边就把聘书送来,张青竹此后每三日去一次书院,庄子里面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秦家那边也知道婉宁有喜的消息,自然也着人送来不少东西。朔风渐起,转眼之间,就又到年底了,不晓得张尚书是怎么想的,专门着人送来了过年的东西,并带来张尚书的口信,说张青竹既然走路不方便,那就不用回京城过年了。 “要我说,老爷这就是被二爷撺掇的。”送东西来的,是原先专门跑外面的一个管家媳妇,给婉宁行礼拿了赏钱,就去厨房寻苏嬷嬷去了,等一坐下来,这管家媳妇就在那撇着嘴说。 “我说你还真是爱说话,什么这是二爷撺掇的,这话要传回去,你是又想挨板子了。”苏嬷嬷给这管家媳妇倒了一碗酒,又让小郑媳妇给她炒了两个菜,二人在那边喝边说话。 “这酒不错,我可许久没有喝这么好的酒了。”管家媳妇喝了一口就连连喊好酒,小郑媳妇端着菜过来:“这是我们庄子里面自己酿的酒,您不嫌弃,就喝。” “怎么会嫌弃呢。”这管家媳妇又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才对苏嬷嬷道:“我这会儿,挨上几十板子也就挨上几十板子,你不晓得,二奶奶管家,别的也就罢了,这月钱,每个月都放迟了。” “怎么会?”苏嬷嬷的眉皱得很紧,管家媳妇又喝了一口酒,就凑到苏嬷嬷耳边:“我早打听出来了,二奶奶在娘家时候,就和亲家太太一起,攒的银子悄悄拿出去,放出去赚利钱。” 苏嬷嬷不由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拿银子放出去,可是君子不齿的行为。管家媳妇笑了:“这样的事儿,自然也不能传出去,二奶奶也晓得这事儿是不好宣扬的,等嫁了过来,她的嫁妆银子,还有攒的月钱,零零散散的,都拿出去放了,这会儿管了家,每个月的月钱,她早早支了,然后也放出去,收了利息回来才放月钱呢。” 苏嬷嬷拍了拍心口:“这事儿,谁还晓得。” “我有个干妹子,嫁给陈家专门替她们做这事儿的人,悄悄和我说了,所以这外面都不晓得,我可只告诉你,我就担心,这要出了什么事儿,可是会让老爷的仕途……”苏嬷嬷晓得管家媳妇说这话的意思,长叹了口气就道:“我晓得了,来,今儿这酒,你再多喝一杯。” “好,好,再多喝一杯。”管家媳妇也就把碗端起来,一口喝干,意犹未尽地道:“许久没喝这么好的酒了,太太不管这些事儿之后,家里的日子,那可真是,没有原先那么好了。” “横竖,老爷和二位姨娘,二位姑娘身边不缺银钱使用就好。”苏嬷嬷这句话让管家媳妇笑了:“说起来,二奶奶也真是有意思,和太太吵架,竟然吵到让太太出二位姨娘和二位姑娘的银钱。” 第153章讲道理 “怎会如此?”苏嬷嬷十分惊讶,管家媳妇笑嘻嘻地道:“是,我们都觉得,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儿,也不晓得,陈家这样的门第,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姑娘来,当初定亲时候,说的可都是端庄秀美,文才出众啊。” 端庄秀美、文采出众,这是昔日定亲时候,众人对陈觉蓉的赞美。想到这里,苏嬷嬷不由叹口气:“罢了,罢了,是人是鬼,总要见到才晓得,就说大奶奶吧,当初成亲时候,都在传说大奶奶不被秦家重视,为人也很怯弱,现在看来,哪里怯弱了?” “就是就是!”管家媳妇连连点头,就对苏嬷嬷道:“这些话,我也不敢告诉别人,毕竟不能嚷的全城都晓得,告诉你呢,是晓得你是太太的心腹,总要太太给个主意,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晓得晓得,横竖这事儿,你也只用放在心上。”苏嬷嬷对管家媳妇笑着说,二人又吃了几杯,管家媳妇也就起身告辞了,苏嬷嬷把管家媳妇送出去,这件事,事关重大,毕竟放债这事儿,可大可小,只要不出人命,那就能安安稳稳放下去,但这还不起债,闹出的人命不少,而苏嬷嬷更担心的是,陈觉蓉在外面用张府的名头做出些别的事儿来。 还真是,让人头疼。苏嬷嬷长叹一声,就听到夏果的声音:“苏嬷嬷,您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去见大奶奶。” “是夏果啊。”苏嬷嬷看着夏果,这些日子以来,夏果老老实实服侍,苏嬷嬷看夏果也顺眼了,于是苏嬷嬷笑着道:“你服侍二奶奶的日子久,我就想问问你,二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嬷嬷,您是和我说笑话吧?”果真夏果的神色变了,面上的笑也消失了,苏嬷嬷瞧着她:“这人跟人不一样,若是在我看来,我是不喜欢二奶奶的,但在你瞧来,你跟了她那么多年,想来,她是个什么样人,你最清楚不过了。至于喜欢不喜欢,你我都是做下人的,哪里就配说一句不喜欢主人呢?” 听到苏嬷嬷这样说,夏果的神色才恢复正常,接着夏果轻声道:“这话,我不能说。”苏嬷嬷欲言又止,夏果看出来苏嬷嬷的神色,只恭敬地道:“我去服侍大奶奶去了。” “夏果,你……”苏嬷嬷还想让夏果站住,但夏果已经急匆匆地离开,苏嬷嬷的眉头皱紧,这件事,事关重大,若一个处理不好,那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此时此刻,苏嬷嬷也没有法子,只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唯愿陈觉蓉谨慎,不闹出什么人命来。 婉宁这些日子嗜睡,醒过来的时候常常都是傍晚时分,因此这家里的事儿都交给苏嬷嬷处理了,这天婉宁醒了,见外面的太阳都要落山,婉宁掀起帐子,一边的夏果就急忙道:“大奶奶醒了,府里面送来过年的东西,还说,大奶奶有着喜,大爷身子不好,就让你们在庄子里过年,不用回去了。” “都要过年了啊。”婉宁打了个哈欠,接过夏果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就笑着道:“既是过年,要不要放你回去,好见见你的家人。” “大奶奶,我……”夏果又要给婉宁跪下,婉宁摆手:“你怎么动不动就要给我跪下呢?” “我就是担心,担心我见到我的家人,到时候他们会和我说一些要我尽忠的话。”夏果又要哭了,毕竟谁不愿意活得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而不是什么尽忠,肝脑涂地。 “你既然不愿意回去见见你的家人,也就这样吧,横竖初二,我也不回秦府。”这是婉宁和张青竹商量好的,虽说年初二都要回娘家,但二人算过了,回娘家就要年初一进城,在尚书府住上一夜,这个时候,还是不回去的好,免得又惹来一些别的言语。 “多谢大奶奶体谅。”夏果恭敬地说着,婉宁披上衣衫:“怎么,我体谅你还不好吗?” “只是觉得,大奶奶和二奶奶是不一样的人,但我有时候又会想,大奶奶性情这样温柔,又体谅人,和二奶奶起争执的时候,总是吃亏。”夏果鼓起勇气把话说完,婉宁听完就笑了起来,夏果眨了眨眼:“大奶奶在笑什么。” “你这丫头啊,想是只晓得那一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却不晓得人就是人,若处处算尽,处处都要占尽好处,到了最后,反而才会吃亏。”婉宁的话让夏果皱眉:“是这样吗?” “你这会儿是不是觉得,我和二奶奶这样的对峙,我们夫妻被赶到庄子里面,而你呢,也被二奶奶拿捏着,要你把庄子上的一些事儿都告诉她,是我们吃亏了?”夏果听到婉宁这样问,情不自禁地点头:“是,我还听今儿来送过年东西的婶子说,二奶奶现在威风得紧。” “但你要晓得,人和人相处,靠的是情分而不是处处算计,二奶奶这会儿这样威风,不过是因为还有情分,若等到有一天,情分没了,那二奶奶还怎样算计?”人要有情分,才能被算计了去,情分算计完了,谁管你是谁。 夏果没想到婉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吃惊地看着婉宁,婉宁似乎感慨良多:“别说这些下人们,牧野之战时候,连奴隶都倒戈相向,更何况只是下人。” “我不明白。”夏果坦白地说着,婉宁拍拍夏果的肩:“二奶奶对你的要挟,不过是因为你家人的命都捏在她娘的手中,但若有一天,人没了退路的时候,那是很可怕的。”如同陈家把陈二姑娘送进东宫,希望她能得宠,帮着家里更上一层楼,但人怎能忘记童年时候受过的那些屈辱。但凡有了翻身之力,陈老爷倒也罢了,总是陈二姑娘的亲生父亲,陈太太、陈觉蓉,甚至陈家那些曾助纣为虐的下人们,要遭遇什么,就不晓得了。 自然,婉宁不会把这些猜测说出来,只淡淡一笑。 第154章应对 “好,这番道理说得好。”门口突然传来张青竹称赞的声音,婉宁抬头看着丈夫:“你还夸我这番道理说得好?你可晓得,在京城众人眼中,我们两个,是被赶出京城的人。” “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张青竹取过一边的拐杖,艰难地走了进来。自从张青竹三日去一次书院,婉宁就寻人给他做了这副拐杖,他出行也要方便些。 “所以我们才是夫妻。”婉宁笑吟吟地说着。张青竹也笑了:“怎么今儿你对我这样好。” “府里面送来些过年用的东西,也和我们说了,让我们不用回京城过年。”婉宁坦然地说着,张青竹听完就笑了笑:“不用回京城过年,也好,也好。” 不用去虚与委蛇,也不用和父亲再起争执。而是和妻子在一起,一起过年。 送东西的人回到尚书府,自然先去给陈觉蓉回禀,陈觉蓉听管家媳妇说完了,才看向管家媳妇:“说完了吗?没有别的了吗?” “回二奶奶,全都说完了,什么都没有。”管家媳妇晓得陈觉蓉是什么意思,十分恭敬地回答,陈觉蓉笑了笑:“真的吗?” “还求二奶奶明示。”管家媳妇立即跪下,陈觉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只能由春草扶着站起来,走到管家媳妇跟前:“我就在想,庄子里面的人,有没有什么怨言,然后,被你听到了。” “二奶奶这是在说笑话呢,哪里就会有什么怨言呢?”管家媳妇这句话换来陈觉蓉甩手就是一个巴掌:“他们是没有怨言呢,还是,不想告诉我,可见你是个不……” “二奶奶还请消气。”春桃正好走了进来,见状就上前扶住陈觉蓉,还对陈觉蓉笑着道:“下人们难免有做得不到处,二奶奶可以告诉管事的,何必要自己动手,气到自己。”陈觉蓉听到春桃这样说,就靠在春草身上,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年轻,比不得姑娘在婆婆身边,服侍那么多年,晓得怎样对待下人们。” 春桃听了这夹枪带棒的话,也不敢反驳,依旧轻声细语地道:“是,二奶奶教训得是。” “罢了,你们都退下吧。”见春桃来了,陈觉蓉就算想再发作,也发作不成,只能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管家媳妇在地上给陈觉蓉磕了个头,这才跟着春桃退了出来。 “你说,春桃姑娘,这二奶奶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我去送东西,回来也老老实实地说了,谁知二奶奶却觉得我回答得不对。”等离开了屋子,管家媳妇就对春桃抱怨,春桃只能笑着道:“二奶奶想是快要生了,身子沉重,才会这样,等生了孩子做完月子就不会这样。” “你说说,要再这样,以后谁敢往庄子里送东西。”管家媳妇心里也是明镜似得,这一句,状似无意,但说出的却是实情。春桃不由看管家媳妇一眼,才对管家媳妇道:“有些话,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这是自然,我们再怎样,都是下人,哪里就敢随便说话呢。”管家媳妇也见好就收,春桃这才笑着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去送东西,大奶奶大爷可好,还有苏嬷嬷可好。” “他们都很好,我虽没有见着大爷大奶奶,苏嬷嬷说,大爷在书院呢,大奶奶呢,有了身孕就懒了许多,这些日子每天都要睡很长时间的午觉。”说完管家媳妇还对春桃轻声道:“姑娘难道没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儿?我啊,还和苏嬷嬷喝了几杯,庄子里面的酒不错。” “这样就好。”春桃拍拍管家媳妇的手:“那什么不敢去庄子里面送东西的话,以后就不要说。”管家媳妇连连应是:“是,是,我晓得的,方才不过是被二奶奶训了一顿,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你回去歇着,我去禀告太太。”春桃又叮嘱几句,也就回去上房。张太太面前摊开着宣纸,宣纸之上,一个字都没有落,张太太手中拿着笔,不晓得在想什么。 “太太。”春桃唤了一声,张太太把手中笔放下:“你来了。” “太太今儿不是说要练字吗?怎么这会儿都没动。”春桃含笑说着,张太太看着这宣纸:“我这些年写的,都是小字,练的,都是簪花小楷。” “太太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好极了。”春桃的话让张太太笑了:“可是,早些年,明明我会写那么多,那么多的字。” 这让春桃语塞,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张太太深吸一口气:“到了今日,我也算富贵极了,可我怎么觉得,这些富贵,却没意思。” “太太。”春桃的神色都突然变了一下,张太太看向春桃:“我晓得,这样的话,不能传到老爷耳中。” 春桃这才对张太太笑着道:“按说,这话,不该我说,但这些年,太太对老爷,别人瞧不出来,苏嬷嬷偶尔说起,我才晓得,太太对老爷,冷淡了许多。” “他不值得。”张太太说着就提起笔,想要写上几个字,却又把笔放下:“可我,却要和这样不值得的人过一辈子。” 在外人瞧来,他们夫唱妇随,夫贵妻荣,儿孙满堂,是何等让人羡慕的一对好夫妻,但张太太自己晓得,自己的心,早就枯了,而这样的干枯,张太太不能告诉任何人,告诉他们,他们会嘲讽,嘲讽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福气不去享,而是去想那么有的没的。 “太太。”春桃扶张太太坐下,不晓得该怎样安慰,毕竟那些事儿,春桃没经历过。 “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说你的亲事,你有没有怪我?”张太太突然这样说,春桃愣了下,才对张太太道:“太太对我很好,况且我跟在太太身边,衣食无忧,说句不该说的话,比别人家中不受重视的小姐日子还要好呢。” 第155章白菜 “我一直舍不得让你出嫁,一来呢,是我的私心作祟,你走了,我贴心的人就少了,二来呢,是觉得,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着实会磋磨人。”春桃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龄,即便是在丫鬟之中,也算得上大了,但春桃是张太太的贴身丫鬟,张太太没有发话,自然没有人敢来求张太太。这会儿,春桃听到张太太说起自己的婚事,春桃不由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春桃才轻声道:“我是太太的人,太太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张太太看着春桃:“但我有时候又想,人来这世上一遭,总要经历一些事情,哪能为了我的一点私心就把你留在身边。” 这让春桃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觉得今日的张太太有些不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春桃才轻声道:“太太是不是听到了二奶奶为难那些送东西去庄子里的人,想到大爷二爷兄弟们之间不和睦,才会心灰意冷。才想着,要把我也打发了,免得连我都受牵连。” 这话让张太太的泪顿时落下:“就算,就算我把这颗心掏出来,二爷还是觉得我偏心,甚至于不顾同胞手足,偏生,老爷又是这样一个性子,春桃,我操了一辈子的心啊。” 说完,张太太再也忍不住,靠在春桃肩上哭起来,春桃不由慌了手脚,她服侍张太太也有十来年了,见过张太太各种各样的面容,唯独没有见过张太太哭,而且,还是在自己身边哭。 但春桃什么法子都没有,只能轻轻地拍着张太太的肩,希望张太太哭了会儿就好一些。 “太太,擦擦眼泪吧。”一块帕子递了过来,春桃看见递帕子的是周姨娘,春桃急忙接过,给张太太擦着眼泪,周姨娘见张太太情绪好一些了,才对张太太道:“太太,这话,还是当初您对我说的,说人啊,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等来一个转机。” “是我说的吗?”张太太看着周姨娘,周姨娘也笑了:“是您说的,那时候,我……”周姨娘又想起往事了,想起往事难免就会不愉快,周姨娘深吸一口气,把心中泛起的不愉快给咽下去。 “我就是因为这句话,才活到今日,不然的话,我早早就追随我爹娘到地下了。”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拍着她的手:“你这样年轻,这样美丽,你总该有好日子过的。” “在太太身边,就是我的好日子。”周姨娘的语气很平静,张太太伸手握住周姨娘的手:“你经历已经那么悲惨,若我再磋磨你,那我连人都不是了。”在这个后院之中,张太太还能庇护周姨娘。 周姨娘也曾想过,若是当日,自己被嫁给了别人,一个只有嫁妆娘家却无依无靠的女子,会遇到什么命运呢?或者,自己不是遇到张太太这样的正室,而是遇到陈太太那样的正室,是不是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所以太太不要难过,您要好好地,好好地在这里过日子,等到,”等到什么呢?等到张青竹他们重新回到尚书府?还是等到张青竹用另一种方式,名扬天下? 周姨娘记得一句话,那是张尚书酒后说的,他说,人的才华是不会骗人的,才华,只要在囊中,总会发出光芒。那时候张尚书还曾得意洋洋地说过一句,张青竹的才华,是他所见这些人中最好的。 拜文山先生为师,宣扬儿子的才名,张尚书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张青竹造势,为他的仕途铺路。当张青竹摔伤了腿,张尚书才会那么愤怒那样失望,因为这意味着张尚书所做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一个摔伤了腿再也不能出仕的儿子,对张尚书来说,张青竹倒不如当时就死了,还能落下一个英年早逝的名声。 张太太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对周姨娘道:“是啊,我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横竖,我什么都有。” 不管陈觉蓉在外面搅得怎样乌烟瘴气,影响不了张太太一点,张太太依旧衣食无忧,周刘两位姨娘和秀竹兰竹她们,也同样衣食无忧。 “对啊,若是太太出什么事,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说完,周姨娘还拍了拍心口,张太太要真没了,保不齐张尚书还会续弦,毕竟,这嫁过来就是诰命夫人,别看张尚书儿子都已娶妻,已经做了祖父,还是会有许多人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能让家族添光彩。 而续弦进门,谁晓得对这些妾室庶出女儿,前房儿子是什么想法,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笑了:“好,好,就晓得你会这样劝我。” “我这也不是劝太太,也是在劝自己,在这后院之中,也只有我们几个,能一起好好地过了。”周姨娘这句话带着深情厚谊,张太太唇边现出一丝笑,不过如此,只是如此,那就,这样好好地过吧。 春桃到了这会儿才放心下来,对张太太笑着道:“今儿他们还从庄子里带了些新鲜菜蔬回来,虽说是洞子货,但总比那晒干的菜要好了许多,我听说有白菜,不如就让她们给太太包上白菜肉馅的饺子?” “果真还是春桃乖巧。”周姨娘已经含笑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在庄子里用暖棚种菜,也着实有些太奢靡了。” “不过就是偶尔为之,太太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说着周姨娘双手一拍:“那我也就沾太太的光,吃一顿冬天里的白菜馅儿饺子。” “让她们看着些,留下几个过年时候用,剩下的也就包了饺子。”张太太对春桃吩咐,春桃应了一声,也就去厨房吩咐。 自从换了陈觉蓉管家,厨房里面的婆子们的想法也不一样了。柳婆子没想到陈觉蓉管家,所以这些日子气焰也没有原先那么嚣张。这会儿春桃来吩咐,柳婆子的眉就皱了下:“二奶奶那边说,今晚想要吃个醋溜白菜,这醋溜白菜,要用白菜心,这二奶奶用了白菜心,总不能让太太用白菜帮子包饺子吧?要不,就让太太换成韭菜肉馅饺子,成不成?” 第156章贴心人 冬天里新鲜的韭菜,那可是比新鲜的白菜还要昂贵,按说柳婆子这句话也没什么错,春桃却听出柳婆子话中的不情愿来,于是春桃冷笑一声:“谁不晓得太太素来喜欢吃白菜馅儿的不喜欢吃韭菜馅儿的,庄子里面的白菜,送来了半车呢,怎么,这半车白菜,二奶奶都要用来做醋溜白菜了。” “春桃姑娘,这话也只有您敢说,我们这些人可不敢说。”柳婆子手中还在剁着鸡,听到这话就把刀往案板上一插,对春桃道:“这是二奶奶先来说了,我们自然也就要先紧着二奶奶,免得……” “去把王嫂子叫来。”春桃不愿意再听柳婆子的废话,只冷冷地吩咐,柳婆子的唇撇了撇:“王嫂子去针线房了。” 春桃冷笑一声,转身出去,柳婆子这才拿起刀继续砍鸡,厨房里面别的人这才上前:“我的嫂子,你得罪春桃做什么,谁不晓得她是太太的贴心人。” “去,去,你们可都不晓得我的心思。”柳婆子说着一刀把鸡头给砍了下来,春桃要去了针线房,那才有意思呢。 针线房离厨房并不远,春桃走进针线房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婆子在和管针线的人二人坐在檐下,前面的柳条桌子上还摆放着几样下酒菜,那鸡鱼自不用去说它,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偏生还有另外两样,一样是脆生生的白菜心,切碎了凉拌,另一样是韭菜炒鸡蛋。在这大冬天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春桃见到那盘凉拌白菜心,冷笑一声:“方才我去厨房,传太太的话,说太太晚饭想吃白菜馅的饺子,厨房里的人推三阻四,说白菜没有多少,还要紧着二奶奶用呢,谁晓得,这会儿,你们倒先吃上了。” 王婆子见到春桃,刚要站起身请春桃坐下吃喝,听到这句话,王婆子的神色顿时变了:“春桃姑娘,是谁说了这样的话,等我回去了,我去打她。” “这么说,你一个管厨房的,这会儿都快看晚饭了,还在这坐着不回去,也是应该应分的了?”春桃冷冷地说着,王婆子急忙就往外走:“是,是,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春桃姑娘,您不要生气,我妹妹只是想着许久没和我说话了,才来寻我说话,并不是从主人这里抢东西吃。”针线上的婆子也对春桃赔笑,春桃瞧着她:“好啊,你就这样说吧,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儿子是在二爷身边服侍的,这会儿,都想着二爷要出去做官了,你的儿子跟了去,也就是管家一类。所以才有人想讨好你。” “春桃姑娘,您这说的什么话?”见春桃气急,把实情说出,这婆子立即变了神色,要和春桃叫嚷,春桃转身就走:“您老还是在这慢慢地喝酒,我呢,回去厨房瞧瞧,到底厨房这白菜馅儿的饺子,能不能做出来。” 春桃回到厨房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柳婆子和王婆子吵架的声音,春桃掀起门帘:“吵什么吵,你们都不打算看晚饭了?这会儿,只怕就要来传晚饭了。” 柳婆子虽然嘴上在吵着,那手上却还是麻利地在炒菜:“春桃姑娘,你们要欺负我,我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再这样下去,这家里啊,就难伺候了。” “你到底在放什么样的屁!”王婆子本就被春桃抓了一个现行,回来难免埋怨柳婆子几句,却被柳婆子顶嘴,王婆子气急了,还要和柳婆子闹上一闹。 “你们这样吵,是等到上面传晚饭的时候,什么都传不出来,到时候,你们都不用干了。”春桃这句话说出来,才说中了柳婆子的心事,但柳婆子口中却还是在嘟囔着,手中还在那做饭。 春桃见她们都不吵了,这才长叹一声,怎么这个家里,变得这样乱七八糟。 等春桃回到上房,对着张太太却不好说出方才的事儿,张太太晓得春桃回来这么晚,必定是有原因的,想到陈觉蓉,张太太不由叹气,陈觉蓉有手段也有心机,却唯独没有一点,那就是远见。其实陈太太也是如此,若陈太太真能容不下那妾室通房,有的是法子绝了后患,偏生要留着她们,那些庶出,也不把他们当人看,不晓得物极必反的道理,只怕以后,陈太太还有苦头吃。 至于陈觉蓉,张太太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想,先这样吧,等到事情难以收拾的时候,再说,有些时候,人没有吃过苦头,是不晓得老辈子话里面的道理。 尚书府内暗潮涌动,庄子里面却十分平静,过了腊月二十三,书院吃过了尾牙,张青竹也就回家来,要等过完元宵,书院才会开。 虽说不回去过年,但庄子里面有许多东西,除了尚书府送来的,还有秦府送来的,吴府送来的,若竹的夫家送来的。 库房里面堆满了过年用的东西,苏嬷嬷见这些东西太多了,索性带着杏儿她们,从库房里搬出一些纸,竹子,还寻了许多蜡烛,丝线等物,把一个厅内占得满满的。 杏儿虽然奉命去搬,但还是不晓得苏嬷嬷要做什么,只笑着道:“嬷嬷这是要摆摊吗?” “嬷嬷这是要做花灯呢。”夏果拿出一个小匣子:“没想到嬷嬷还会做花灯。” “这过年自然要热闹些,做几个花灯四处挂上,能从大年三十,挂到正月十五,也就不用进城去耍花灯了。”苏嬷嬷已经拿过小刀,把竹子破开,叫梨儿点了一炉子火,把那些竹片烤了烤,就用铁丝把竹丝捆起来。 夏果已经在那裁着纸:“我还在家的时候,爹爹到了过年时候,也做兔子灯会哄我呢,不过爹爹只会做个兔子灯。” “男人啊,这做灯就没有那么手巧了。”苏嬷嬷这话说的梨儿笑了:“不都是说男人手巧吗?” “梨儿,你们还年轻,不晓得,这些话啊,都是编来骗你们的。” 第157章做花灯 苏嬷嬷认真说着,杏儿梨儿嘻嘻哈哈地笑着,就看到夏果已经在那把纸裁成一个兔子模样,还找来颜料,往上面画眼睛,众人觉得有趣,也跟着在那学起来。 一边说,一边教,等婉宁睡醒时候,只见外面天色已经昏暗,屋内没有人,隐约还能听到厅上传来说笑声,婉宁只觉得许久都没这样舒坦了,索性也不叫人进来服侍,披上衣服穿上鞋就往外面走去。 这庄房原本的屋檐没有那么宽大,婉宁他们搬进来之后,为让宋青竹雨天好走路,苏嬷嬷让人把屋子都用抄手游廊连了起来,不仅如此,冬日还把游廊用席子围了起来,在拐角处,放了火炉,这样的话,走到另一间屋,都不会感到冷。 到了夏日,那些席子撤掉,就又是凉风习习。婉宁只觉得苏嬷嬷这样安排实在太过奢靡,苏嬷嬷却说他们夫妻一个有孕,一个腿脚不方便,奢靡一些也没什么。此时婉宁走在这游廊之上,不觉得寒风袭人,不由轻叹一声,习惯这样的屋子,等回到京城,那就是由奢入俭难了。 “瞧,我做的这个灯,比你们做的都好看。”厢房已经传来夏果的声音,婉宁上前笑着道:“你们在做什么?” “呀,大奶奶醒了,都怪我们,在这做花灯,竟忘记了大奶奶还睡着呢。”杏儿急忙站起身,夏果下意识地把花灯往身后藏,方才还在对杏儿她们炫耀呢,万一婉宁听到了,会不会对自己不满。 “我带着她们在做花灯呢,夏果这丫头,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偏生做这花灯,叫一个心灵手巧。”苏嬷嬷笑眯眯地说着,婉宁挑眉:“原来苏嬷嬷带着她们在这玩呢。” “大奶奶快请坐下。”夏果把花灯放到地上,想要扶婉宁坐下,但这桌上地上都放满了东西,婉宁竟然没有了坐的地方。于是夏果尴尬地:“大奶奶,这,我们……” “好了,这都做出来好几盏了,等到过年时候,还有好几天呢,到时候再慢慢做。”苏嬷嬷站起身就捶了捶腰:“我的腰哦,怎么就这么疼啊。” “谁让您快过年了还不闲着,还要带着她们做花灯呢。”婉宁取笑一句,众人都笑了,夏果看着众人的欢喜,原先在陈觉蓉身边的那些记忆,似乎开始消失,真是奇怪啊,原先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事儿,这会儿怎么就慢慢消失了? 张青竹从书院回来晓得苏嬷嬷带着人做了不少花灯,也来了兴致,到家后就让人把花灯点起来,婉宁看着这院子里面的花灯,不由笑着道:“还没到灯节呢,怎么就要点花灯了。” “赏什么景,都是看这人心中在想什么,这会儿,我觉得赏花灯很好,那就赏一赏。”张青竹一本正经地说着,婉宁不由笑了:“好,好,你说的都有理。” “我这几天都在家,也不用念书,不如我也做一盏大花灯,等到了正月里,就让人送去给爹娘。”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瞧着他,接着婉宁摇头:“你可晓得,你要送了花灯去,公公定会说你玩物丧志。” “我自然晓得,可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张青竹说得很坦然,婉宁也笑了:“好,你做,我陪着你。”说完婉宁调皮地笑了笑:“这样,等公公说你玩物丧志,那我啊,也就跟着你一起挨骂。” “这是不是就叫,有难同当?”张青竹露出笑,婉宁笑着道:“不然呢?”不然呢?这让张青竹深深地看向妻子,看得婉宁都有些害羞了,轻轻捶他一下:“快些去吃晚饭,看我做什么。” “能得你为妻,是我的幸运。”张青竹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这让婉宁勾唇微笑,苏嬷嬷已经笑着拍手:“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呢,大爷做盏花灯,大大的花灯,给太太送去,太太一定会十分欢喜。” “嬷嬷不劝他,还撺掇他,等到时候公公晓得了,连你也一起骂。”婉宁故意说着,苏嬷嬷也笑了:“我才不劝呢,有什么可劝的,大爷还小的时候,老爷就让他念书,我常常见大爷念书念到深更半夜的,那时候我可心疼了,但老爷说过,说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什么的,那些话,横竖我也听不懂。” “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婉宁把后面的话给说完,苏嬷嬷看着张青竹:“那时候你那么辛苦,这会儿,好不容闲下来了,就玩一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张青竹哑然失笑,接着张青竹才对苏嬷嬷道:“其实,我也喜欢念书。” “喜欢念书也不耽误歇一会儿,玩一玩啊。”苏嬷嬷话语之中带着追忆:“我还记得,我和小姐在家的时候,小姐也喜欢玩花灯呢,可后来,就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苏嬷嬷口中的小姐只有一个人,就是张太太,张青竹不由看着苏嬷嬷:“我娘,她在闺中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她比大姑奶奶要沉静一些,但比二姑娘要活泼,家教也好,那时候都说,小姐命好,以后能做诰命夫人呢。”苏嬷嬷说着就叹口气,那些,都是快三十年的事儿了,小姐命好,能做诰命夫人呢,可是,做了诰命夫人的小姐,似乎也没有在闺中时候的快活,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看着小姐最心疼的儿子,能过得好好的。 张青竹听了苏嬷嬷的话,也想不出来,在闺中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张青竹不由有些挫败,但很快张青竹就笑了:“那我就好好地做个花灯,给娘送去。” “先吃晚饭,吃完晚饭了,我们挑灯做花灯。”婉宁说着拍了下手:“这叫,灯下做花灯,更有趣呢。”苏嬷嬷也在一边附和,等吃过了晚饭,果真苏嬷嬷就拿了那些做花灯要用的东西来。 张青竹在那画着式样,婉宁和杏儿她们在那商量,要挑什么材料用在大花灯上,毕竟大花灯和小花灯不一样。苏嬷嬷不时在一边出着主意。 第158章冤仇 过了两三天,这花灯已经做了大半,那些装饰也和小花灯不一样,婉宁拿出一匣子珍珠,让杏儿捡几粒圆润光亮的珠子出来。 杏儿接过珍珠,不由迟疑地道:“大奶奶,这匣子珍珠本就不多,还是您攒了那么些年才攒好的,这会儿真要用到花灯上吗?” “大爷有兴致,要自己做花灯给公公婆婆用,我总也要出点自己的东西。”见杏儿不愿意捡珍珠,婉宁也就从杏儿手上接过珍珠,自己开始捡起珍珠来。这匣子珍珠是婉宁历年攒的,有珠钗上掉落的小珍珠,还有秦太太偶尔欢喜了,赏给婉宁的,圆润光亮的珠子并不多,有些甚至有点暗暗的发黄。 婉宁捡了两颗珍珠,抬头见杏儿还站在那里,婉宁不由笑着道:“我听大爷说,有些富贵人家,会做那种联珠灯,又高又大,点起来的时候,那灯光璀璨的,百步之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杏儿的眼睛瞪大了:“竟然还用珍珠做灯,这也太奢华了。” “据说宫中用的料丝灯,是云南那边进贡来的,那灯远远看去,就跟夜明珠一样。”婉宁在那比划了下,夏果也在一边点头:“我听太太说过,曾有一次去相府赴宴,夜里,厅前点的就是宫中赏赐的料丝灯,说是用玛瑙烧的,太太说,看过这样的灯,也不妄做一世人了。” “所以啊,我们只是把这珍珠用做眼睛,倒也不算奢侈。”婉宁挑出几颗圆的能用的珍珠,这几颗珍珠,虽然圆,但珠光却很暗淡,用做眼睛,不过就是添点光芒。夏果看着婉宁的动作,不由在心里想,要是陈觉蓉,只挑出这么几颗珍珠来,会去寻陈太太发脾气,说人人都有好珍珠,偏偏她都是些不好的珍珠,要陈太太赶紧再去给她寻好的珍珠,这样才能让首饰闪闪发光。但婉宁却似乎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还是这样欢欢喜喜地捡着珍珠,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若是原先,夏果定会觉得婉宁是没有见过世面才会把这样的珍珠当做宝贝,但现在夏果觉得,似乎自己想错了。 “你把这几颗珍珠拿出去。”婉宁抬头对夏果说,见夏果站在那似乎在想什么,于是婉宁也就笑着道:“你在想什么?”夏果收回思绪,对婉宁笑了笑:“我在想,不,我没有在想。” “你方才明明就是在想了,连眼神都不一样。”婉宁笃定地说着,夏果看着婉宁,脱口而出:“我方才在想,若是二奶奶,这样的珍珠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她也会觉得,这样的珍珠,镶在花灯上,也显不出奢华来,反而会被人笑话。” “所以你瞧,我们原本就是不一样的人。那样比来比去的,多累啊。”婉宁语气轻快,夏果看着婉宁,似乎又要说话,却欲言又止,婉宁伸手捏一下夏果的脸:“好了,别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要说什么就说,不然就家里这么几个人,还要斗心眼吗?”夏果轻声应是,婉宁把珍珠塞给她:“快把这些珍珠,拿去做眼珠吧。” “大奶奶,您对我是真得好,还是假得好?”夏果呆呆地接过珍珠,没有离开却问了这么一句。 “真得对你好,假得对你好,有区别吗?”婉宁反问,夏果把珍珠捏的很紧,紧到珍珠都已经沾上了她手心上的汗,接着夏果才道:“大奶奶真得对我好,那我也就要对大奶奶好,以后……” 婉宁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夏果的脸不由红了,接着婉宁就笑吟吟地道:“我从懂事起,我娘就对我说,她说,做人最难的一件事,就是随心而行。我娘愿我,能随心而行,那时候我还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件事才是最难的,等后来渐渐大了些,经历了些,才知道娘说的是对的。” 夏果还在仔细想着婉宁说的话,就听到婉宁轻声道:“我对你是真得好也好,还是假得好,都是我随心而行,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觉得,我要你回报什么。” 婉宁的双眼清澈,夏果只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婉宁轻声道:“二奶奶曾用你家人的命来威胁你,可是她所要做的,也不过是我的一举一动。这些事儿,我并不避讳别人。” “大奶奶,我……”夏果又哽咽了,婉宁轻声道:“你的家人既然在陈家那么多年,想来也有自保的能力,所以那句威胁,说起来,可笑的紧。” “二奶奶出阁前,太太曾对二奶奶说,做人,首先要立威,然后才该怀柔,太太是这样做的,自然二奶奶也是这样做的。”这是夏果第一次主动对婉宁说起陈觉蓉的事儿,婉宁不由笑了笑:“立威原本没有错,可是呢,这立威的法子,用错了。” 要立威,那也是得等到别人犯错了,才能该罚的罚,该惩的惩,而不是随便找个没错的下人就来立威,那就是自己胡乱做事了。 夏果嗯了一声,婉宁就对她道:“把珍珠送出去吧,这以后日子还长呢,天天提心吊胆地服侍,你自己不累,我都累。” “多谢大奶奶。”夏果恭敬地说完,这才攥着这把珍珠出去外面了,婉宁轻叹一声,梨儿给婉宁端上茶:“大奶奶,我这些日子看着夏果,觉得她也很可怜。” “怎么这些日子,你又觉得她可怜了?”婉宁含笑询问,梨儿咬住下唇:“不晓得呢,就觉得她可怜,可是原先,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 “不但不觉得她可怜,还觉得她可恶得很。”杏儿端上点心,补充了一句,婉宁已经笑了:“你们两个啊,觉得她可恶,不过是在家时候的琐事,这会儿你们还小,等渐渐大了,就会晓得,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冤仇。” 杏儿没有说话,梨儿却有些不服:“大奶奶,您只大我们两岁。”婉宁摆了摆手:“那可不一样,我虽然只大你们两岁,但我已经成亲了,还有了喜,就要做娘了,那我想的,和你们想的,都不一样了。” 第159章花灯 “那我也……”梨儿还想说什么,就被杏儿紧紧地扯一下衣衫袖子:“你也不怕害臊。”梨儿仔细想了想,脸顿时红了,婉宁勾唇微笑,天天和人斗心眼,确实很累,还是这会儿好,能轻松自在地过日子。 到了大年三十,这盏花灯已经做好了,做的是牡丹花灯,因着来年是兔年,那牡丹花边上,又做了一只小兔子,兔子的眼睛就用珍珠镶了,显得十分明亮。 这盏花灯,还有一些过年的东西,是由苏大叔父子亲自送去尚书府的,毕竟,若还是郑大叔送去,只怕这盏花灯张太太都看不到。 早上上的车,到了中午时候,苏大叔也就到了尚书府,守门的见到苏大叔,也就往里面禀告,苏大叔也就在外面等着。 陈觉蓉尽管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但还是挺着大肚子在那忙碌,听说庄上送了些过年的东西,陈觉蓉的眉不由皱了皱:“也不晓得他们会送些什么来,着人收了,打发人去了就是。” “二奶奶,是苏大叔送来的。”春草在一边提醒,陈觉蓉听到一个苏字就不高兴,高声道:“管它是谁送来的,打发了就是,你还在这啰嗦什么?” 春草只能恭敬应是,走出来让管家婆子去打发苏大叔,管家婆子见到苏大叔,先是笑着问了过年好,又问了苏嬷嬷的好,这才对苏大叔道:“二奶奶说,你们来这一趟辛苦了,这是给你们的赏钱,就不用进去里面磕头了。” “不用进去里面磕头了?”苏大叔重复了一遍,管家婆子的脸色顿时变了,接着管家婆子才轻声道:“你也晓得,这会儿和原先不一样了,你又何必在这里惹二奶奶的嫌弃呢,还是赶紧收了赏钱,回去过年吧。” “别的东西倒罢了,这盏花灯,是大爷亲手做的,亲自交代了,要我见到太太,要对太太问好,还有……”不等苏大叔说完话,管家婆子声音都变尖了:“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还要见太太,这大年下的,人人都在忙着过年,你还要来搅合不成。” 要是别个,只怕也就被这管家婆子的话给吓回去了,苏大叔那可不是别个,他只扫了这管家婆子一眼,就沉声道:“你当我是今儿才来的新人?” “自然不是,不过这家中,您也是晓得的,您又何必在这里,为难我们呢?”见苏大叔不吃硬的,那管家婆子也就换了一副神色。 “那好,我去书房,给老爷请安,这总可以吧?”苏大叔再次反问,管家婆子的眉皱得很紧:“这,等我进去里面问问。” “不必了!”苏大叔摆了摆手,就对一边的小厮道:“你们横竖闲着没事儿,把这花灯抬进去,就说,我专门奉了大爷的命令,来给老爷请安。” 见苏大叔执意要进去,管家婆子也只能长叹一声:“您既然要这样做,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是到时候,您要被骂了,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这哪里就牵连到你们了?”苏大叔已经笑了,小厮们还年轻,正是爱热闹的时候,见状也就上前抬起花灯,往书房送去。 苏大叔在尚书府的日子长,晓得这个时候,张尚书正在书房闲着,毕竟谁也不会在大年三十来拜见张尚书,至于那些清客们,也都要回家过年。 小厮们抬着花灯,走进书房院子时候,守在书房内的小厮瞧见了,先是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接着这小厮也就走上前瞧了瞧:“这花灯倒十分精致,在哪里买的。” “这是大爷亲手做的,说是不能回来过年,也就做了个花灯,想着给老爷太太赏玩。”苏大叔话没说完,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张尚书已经听到了,于是张尚书顿时眉头皱紧,对苏大叔道:“好啊,好啊,要他在庄子里好好读书,他倒好,玩物丧志!” 说完张尚书就走到花灯面前,瞧着这花灯格外不顺眼:“来人啊,把这花灯给我毁了。” “老爷还请息怒。”苏大叔把这花灯送到张尚书跟前,本就能猜到张尚书会发怒,但苏大叔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话能说服张尚书,因此苏大叔先高声说了这一句,张尚书看向苏大叔:“我记得你们全家,都是跟着他去了,怎么你们不劝着些,还纵着他玩物丧志。” “老爷,若是别的,那我们也就劝着了,只是这花灯呢,是那日拙荆在大爷跟前说起,说太太在闺中时候,偶尔见过一次花灯,此后就喜欢上了。大爷听了这话,就上了心,因此才做了这样一个花灯。”苏大叔这话让张尚书的眉皱了皱,接着张尚书就冷哼一声:“他就算有孝心,可也不必如此。” “老爷,大爷的一片孝心,我们做下人的,听了都很是感动,因此才不敢劝着大爷。这竹子都是大爷去竹林内一棵棵亲自挑选的。还有这兔子的眼睛,原本是想画上去,大奶奶说,这既然是大爷的一片孝心,哪里能这样敷衍,竟然拆了一根珠钗,把上面的珍珠拿来给这兔子做了眼睛。” 张尚书已经看见兔子的眼睛是珍珠做的,原本还想训斥这太奢侈了,可等听说这是儿媳妇亲自拆了一根珠钗做的,倒不好发作了,毕竟再发作,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于是张尚书只能喃喃地道:“我让他去庄子上,是让他好生读书,好反省的,谁知他竟这样做,倒……” “大爷确实好生读书啊,都在书院之中了!”苏大叔又是这样一句,张尚书倒不能说儿子不好好读书了,于是只能伸手拍了拍花灯,对小厮们道:“既然是大爷的孝心,就把这花灯,送到太太上房去。” 小厮们应是,就抬着花灯往上房去,接着张尚书就对苏大叔道:“你跟我进来,我好好地问问,他在庄子里,都读些什么书。” 第160章过年 苏大叔高声应是,就跟着张尚书进了书房,小厮们把花灯抬到张太太房里,说这是张青竹亲手做的,又把苏大叔说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张太太一片慈母心肠,只觉得儿子惦记着自己,差点落下泪来。 周姨娘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带着兰竹过来瞧那牡丹花灯,见张太太这样,也就在那笑着道:“三姑娘快过来瞧,这热闹,你可是难得看见呢。” “原来大哥哥会做花灯,那既然做了大花灯,为什么不给我做一盏小花灯呢。”兰竹伸手抚摸那牡丹花的叶子,还觉得这兔子也很好看,还在那掰着手指头算:“大嫂有喜了,二嫂快要生了,她们的孩子,都是属兔呢。” “那正好,家里是什么生肖的都有了。”周姨娘也在那算了算,笑着和兰竹说,兰竹已经抬头看着周姨娘:“那等小侄子他们出生了,我可不可以和他们玩啊。” “你这孩子,怎么就想着玩呢。”张太太被周姨娘这几句话一说,也就暂时忘记了悲伤,含笑和兰竹说着。 “我还在说,该请婆婆去拜祖宗了,没想到这院子里,就多了这么一盏大花灯。”陈觉蓉的声音传来,听到二嫂的声音,兰竹不由往周姨娘怀中靠了靠。 张太太已经笑了:“倒是我忘记了,今儿过年呢。” 陈觉蓉听说张尚书命人把这大花灯抬到张太太院子里面,已经很不高兴了,急急忙忙赶来,见到她们围着花灯在那欢笑,陈觉蓉只恨不得两脚上去就把这花灯踹坏,这样的事儿陈觉蓉自然不能当众做出,也只能忍着气,和张太太说话。 “往年过年,都是太太操持,今年辛苦了二奶奶,太太不用辛苦,自然也就忘了今儿过年了。”周姨娘晓得陈觉蓉不爱听什么,就故意这样说。周姨娘的话,听在陈觉蓉耳中全是阴阳怪气,但这有个名分上的差池,周姨娘占了一个庶母的名分,陈觉蓉真要对周姨娘发火的话,会引来张尚书的不满,于是陈觉蓉只能当做没听到。 “你带着三姑娘在这看着花灯吧,我先和二奶奶去拜祖先,等会儿再来叫你们一起去吃团圆饭。”张太太吩咐着,也就带着春桃进去房里换衣衫,陈觉蓉站在那里,压根不想看那花灯,但是兰竹的声音不时传来,陈觉蓉只觉得吵得不行。 “姨娘,二嫂不欢喜了。”兰竹悄悄地对周姨娘说,周姨娘对女儿轻声道:“她不欢喜就由她去,横竖是太太让我们在这看花灯的。” 兰竹乖乖点头,又指着花灯问东问西。 “真是没见识的人。”陈觉蓉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春草听得清清楚楚,但春草不敢说话,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 “好了,去拜祖宗吧。”张太太已经换好衣衫出来,陈觉蓉看到张太太身上的一品诰命夫人服装,不由心生羡慕,这是世间女子的向往,总有一天,自己也要辅佐丈夫,然后自己也能穿上这一品诰命夫人的衣服,还能进宫去给皇后拜年。 张太太看到了陈觉蓉眼中的羡慕,这身衣服,代表着世间女子的荣耀,但有时候张太太也会觉得,这身衣服,或许是一种束缚,穿上它之后,走路都有些困难。 陈觉蓉跟在张太太的身后出去,兰竹等到她们出去了才对周姨娘道:“姨娘,二嫂不喜欢我。” “兰竹会不开心吗?”周姨娘反问,兰竹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不会不开心。” “那就得了,等过上几日,我们和太太,去庄子里看你大嫂好不好。”周姨娘笑着摸下女儿的脸,兰竹欢喜极了:“二姐姐去不去。” “二姑娘当然也要去,再带上刘姨娘。”周姨娘仔细想了想,索性一起都去,毕竟过年时候,家家都有应酬,家中女眷去看张青竹夫妻,说起来是天经地义的,张尚书若想反对都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兰竹听了这话,越发欢喜,就往刘姨娘的小院子跑去:“我去找二姐姐,和她说这事儿。” 周姨娘看着女儿奔跑的身影,不由露出一丝笑,忘记一些事情,放下一些情绪,确实能让自己欢喜一些。 过年总归是欢喜的,处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人人都换上了新衣。庄子里面还摆上了不少花灯,苏大叔带着儿子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面的花灯都点上了,苏大叔不由笑着道:“好,好,这花灯一点,到处都喜气洋洋。” “大奶奶说了,这花灯啊,也只能点上一会儿,等过了子时,就让人把花灯吹灭。”苏嬷嬷见丈夫儿子回来了,也就松一口气,笑着对他说。 “大奶奶想得周到,这全是灯,夜里有谁不谨慎,出了什么事儿可就不好了。”苏大叔点头说着,苏嬷嬷也推丈夫一下:“你快些去给大爷大奶奶请安,团圆饭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呢。” 苏大叔连声应是,也就去给张青竹夫妻回话,听苏大叔说了张尚书的那些话,张青竹就笑了笑:“父亲果真还是和原先一样。” “老爷也是为了大爷您好。”苏大叔这句话回得不咸不淡,张青竹又笑了笑,说了辛苦,也就让苏大叔出去。 苏大叔走出屋子,不由叹了口气,苏嬷嬷听到他叹气就白了他一眼:“大爷凶你了,你还叹气?” “我只是在想,老爷和大爷,什么时候才能父子和睦。”苏大叔这句话让苏嬷嬷冷笑一声,苏大叔晓得妻子为何冷笑,又迟疑一下才道:“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我瞧着,似乎也不是如此。” “你好好地跟我回去吃团圆饭去,这些事儿啊,不用你操心。”苏嬷嬷打断苏大叔的话,若只是他们父子之间有误会就好办多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张玉竹在一边虎视眈眈,甚至挑拨离间,他们父子不合,张玉竹才能有更大利益。 第161章拜年 偏生张玉竹也好,张尚书也罢,都忘记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兄弟、父子之间如此不和睦,传出去被笑话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不是别人。 苏嬷嬷收起心中的感慨,催着丈夫赶紧回去吃团圆饭,忙了一年了,这些日子也能偷空闲闲。 大年三十要守夜,婉宁让丫鬟们把炉子烧热了,又烹了一壶好茶,把那些板栗花生橘子放在炉子上烤着,一边喝茶,一边说笑。 外面寒风吹得呼呼的,屋内温暖如春,耳边传来妻子和丫鬟们的欢声笑语,靠在那里的张青竹突然道:“今年过年,竟然如此欢喜,和去年过年时候比起来,全都不一样了。” 去年过年时候,张青竹正处于一生中最暗淡的一段时光,摔伤了腿,父亲对自己的冷漠失望,还有,秦家那边传来消息,要换一个新娘,从定亲许久的秦家长女,换成庶出的秦家最幼女。尽管都是秦家的女儿,这样的更换,背后的原因,张青竹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知道的清清楚楚,张青竹才会愤怒,才会怨恨。 那时候,张青竹想的都是,为什么不索性让自己死了,而是要让自己活在这世上,承受这些? “去年过年时候,我才刚刚知道,我要嫁给你。”婉宁想起去年过年时候,也不由轻叹一声,婉宁是在大年三十当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候的茫然失措,还在眼前。丫鬟婆子们口中说着恭喜,但婉宁却能看出她们眼中的怜悯,嫁一个脾气变得不好,还摔伤了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男人,这简直就是跳了火坑。 张青竹和婉宁四目相对,接着张青竹就笑了:“那现在,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幸亏我嫁了你,不然的话,你的日子哪有现在这样好。”婉宁俏皮地说着,张青竹也笑了,妻子说得对,若不是妻子嫁给了自己,那自己的日子哪有现在这样好。 “所以我要谢谢你啊。”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很紧,语气之中满是缠绵,婉宁不知怎么,脸色微红。火炉上的栗子一个个爆开了,婉宁推开张青竹,伸手拿起火钳去捡栗子:“我烤栗子吃,不理你了。” “那就请大奶奶,赏我一个栗子吃。”张青竹说着就对婉宁伸出手,婉宁啐他一口,却还是给他剥了一个栗子放在手心。 “大爷也比光吃栗子,还有橘子呢。”杏儿拿着烤得热乎乎的橘子过来,张青竹摆手:“总要先给你们大奶奶吃了,再给我吃。” “是,这以后啊,事事都要以大奶奶为先。”杏儿笑嘻嘻地说着,婉宁想啐丫鬟一口,却自己撑不住笑了。 “子时了。”外面传来鞭炮的声音,一直没说话的夏果轻声说着,苏嬷嬷已经带着苏大叔在庭院内放起鞭炮来,婉宁扶起张青竹:“走,我们也出去瞧瞧。” 砰的一声,有烟花炸开,婉宁看向放烟花的地方,苏嬷嬷已经笑着说:“是今儿进城时候,看到有卖烟花的,就买了些回来,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平平安安。”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平平安安。婉宁在心中默念了一下,就和张青竹四目相视,这样平静快乐的日子,要长些,再长些。 过年对官宦人家来说,也是很忙碌的,大年初一,一大早张尚书夫妻就进宫去了,张尚书今日有元日大朝,张太太呢,要进宫朝见皇后,夫妻二人都要领赐宴。 陈觉蓉作为儿媳,也是要送张太太进宫的,等送走张太太,春草就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昨晚都没睡上一个时辰,这会儿趁没有事儿,先歇一会儿,横竖老爷太太要到傍晚时候才回来呢。” 大年初一,也不会有多少人来拜年,正好可以歇歇。陈觉蓉却叹了口气:“我睡不着,若今日进宫的是我,那我得多欢喜。” “这么说,二奶奶对为夫,期望远大?”张玉竹的声音传来,陈觉蓉看了他一眼,十分哀怨地道:“都说夫荣妻贵,我盼你成龙,难道不是应该的?” “是,是,是,自然是应该的。”张玉竹走到陈觉蓉身边,伸手拍拍她的手:“你听话,好好地歇着,我呢,出去给文山先生拜年。” “你不能过上两日去,到那时候,去拜年的都是达官贵人。”陈觉蓉心心念念就是要让张玉竹攀高往上,毕竟尚书府的公子,在常人看来身份已经很高,但在陈觉蓉看来,终究还是依靠父亲而不是自己的身份。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今儿去了,以后还可以再去,到那时候,和人攀谈起来,也要夸我一句尊重先生。”张玉竹说着就把陈觉蓉扶了躺下:“你好好歇歇,等中午再起来。” 陈觉蓉点头应是,只觉得丈夫对自己关怀备至,却不晓得张玉竹走出屋子之后,就换了神色,陈觉蓉的性子也太跋扈了些,等孩子生下来,那时候可要好好地和陈觉蓉说说,不能再如此跋扈。 张玉竹往书院赶去,半路遇到了吴公子,二人在路上相遇,张玉竹也就笑着道:“原本还想着,约吴兄一起去呢,但吴兄近来新婚,只怕要多陪陪尊嫂。” “贱内贤惠得很,我一说要来拜见文山先生,她就给我准备了礼物。”对瑾宁这个妻子,吴公子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瑾宁是秦太太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家世容貌教养才华都无可挑剔。 想到这,吴公子就难免带了点炫耀心情:“倒是你,我没想到一大清早就往书院去。” “去拜访老师,自然不能太迟了。”张玉竹晓得吴公子这句话什么意思,看来,陈觉蓉在家里做的那些事儿,风声还是传到了外面,明日带陈觉蓉归宁,自然要拜托岳父好好地说说她。 二人一路上说些闲话,这路程似乎也短了,当看到书院门口停满了马车,甚至连系马的地方都没有,张玉竹不由敲着马鞭:“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 第162章来往 “我们来迟了,但你们家的人,没有来迟。”吴公子指向一辆马车,张玉竹定睛一看,认得这是庄子上的马车,看来,张青竹早早就到了。 “他腿脚不好,来得怪早。”张玉竹的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吴公子笑了:“他离得近,不过就五里路,况且,你我和他不一样。” 这话让张玉竹舒坦了些,确实,现在自己的哥哥,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于是张玉竹就翻身下马:“走,我们去见见老师,顺便,看看我这个许久没见的兄长。” 蠢货,吴公子在心中又暗骂了一句,却还是笑着往里面走。 虽说今儿来给文山先生拜年的人不少,但文山先生并不是个个都见的,拜帖送进去的时候,文山先生不由对张青竹道:“你二弟,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先生是明知故问。”张青竹语气平静,文山先生也笑了:“这样的你,才是我心中的张青竹。” “先生是想到了去年年初时候的我吗?”张青竹反问,文山先生的眉微微一皱:“你的家事,我自然不好多问,但我也觉得,尚书有些时候,做得并不好。” “先生在这和我说了这许多的话,倒是怠慢了外面两位贵公子。”提到父亲,张青竹的神色有些黯然,但还是笑着对文山先生说,文山先生也只笑一笑,就让人去请张玉竹和吴公子进来。 张玉竹和吴公子二人都穿着一新,二人联袂走进时候,张青竹抬头看去,觉得这二人看起来姿态潇洒,可谓翩翩公子模样。但再一细看,却能看出二人眉间拂不去的焦躁。 “见过先生。”张玉竹和吴公子先给文山先生行礼,接着坐下时候,张玉竹才对张青竹道:“原来哥哥也在这里,原本我还想着,见过了先生,就去边上的庄子里,给大哥大嫂拜年。” “你们兄弟许多日子不见了,这会儿,见了我这老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倒不如你们兄弟二人就去一边的庄子上,好好地说说话。”文山先生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玉竹不由愣住,文山先生从来不会这样直接。 吴公子端庄地坐在那里,张玉竹眼中的惊诧,自然也没逃过吴公子的眼,吴公子不由在心里面笑了,早就听说文山先生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但吴公子从没见过,以为都是别人误传,谁晓得今儿就看到了。 “子安!”文山先生已经唤吴公子,吴公子单名一个安字,字子安,此时听到文山先生唤他,吴公子急忙恭敬地道:“先生,我在这里。” “我记得,你的妻子是张大奶奶的姐姐,既然都是亲戚,那索性,你就和他们兄弟一起去。”文山先生这话,分明就是要赶吴安走了,吴安愣了下,但还是笑着道:“谨遵先生吩咐。” “去吧。”文山先生挥了挥手,张玉竹和吴安二人站起身,对文山先生恭敬行礼,张青竹拿起一边的拐杖,用拐杖支撑着自己站起身。 “大哥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当走出书房的时候,张玉竹才询问张青竹,张青竹只是笑了笑:“用这个,倒方便许多,不用人用竹椅抬着出去。” “这样看来,张兄,不,四妹夫已经和原来大不一样了。”吴安在一边缓缓开口,张青竹也笑了:“是人,总要往前走。” 这句话让张玉竹变了神色,若张青竹往前走,那迟早会重新得到张尚书的认可,而这是张玉竹不愿意看到的。至于吴安,他看一眼在那拄着拐杖努力往前走的张青竹,要往前走,一个瘸子,哪里就能做到?不过吴安还是乐见张氏兄弟起了争执,这样的话,吴安才会欢喜。 张青竹继续往前走,并没在意二人的想法,若是原先?想到原先,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到了现在,那些曾经读过的书,那些书上的道理,张青竹才能明白,原来,人要有过经历,一些道理才明白,不然就是书蠹虫,只记得那些道理,但道理因何而来并不知道。 张青竹已经走到马车边,小厮扶着张青竹上了马车,张玉竹和吴安二人也从各自的小厮手中牵过马,上马往庄子上去。 婉宁听到张玉竹和吴安竟然都跟着来了庄子,眉不由皱了下。苏嬷嬷会错了意,笑着道:“他们是兄弟,吴公子和大爷,也是连襟,难道还能一辈子不来往不成。” “我并没有让他们不来往的意思。”婉宁晓得苏嬷嬷误会了,摆手笑了笑就道:“只是,这大年初一,他们竟然会来,着实有些奇怪。” “这会儿,也该是用午饭时候了,大奶奶招待他们用顿午饭,等午饭完了,就催着他们回城,免得回去晚了,城门关了,难道还有别的事儿吗?”苏嬷嬷三言两语就把事儿给安排了,婉宁站起身:“是,本就是很简单的事儿,方才我为何,”为何会感到这是一件大事儿呢?还是说,在庄子里住久了,远离那些纷扰,竟然连有人来做客,都不愿意了? 婉宁吩咐厨房预备午饭,自己也就出去迎接他们,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外人,而是极近的亲戚。 张青竹被扶下马车的时候,看到妻子站在那里,张青竹不由露出笑,每次看到妻子站在那里,张青竹就觉得,那些纷扰争执,都毫无意义。 “回来了。”婉宁含笑上前,张玉竹和吴安也各自把马交给小厮,上前和婉宁行礼。 “大嫂过年好。”高门大户的规矩就是,心里恨不得不理他们,但面上还要露出笑,还要和他们行礼如仪。 “都好都好。”婉宁也含笑还了一礼,就对吴安行礼下去:“见过大姐夫。” “四姨请起。”吴安客气地还礼,张青竹在一边看着他们各自行礼,彼此说着客气话,这样见熟了的场面,在今时今日的张青竹眼中看来,却有些滑稽,什么时候,才能不戴着面具说话,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不是这样客客气气,似乎都很关心体贴,却彼此晓得,并不愿意和对方来往。 第163章各自和睦 说完客气话,婉宁也就请他们到书房里坐着,书房里已经摆了一桌酒席。婉宁扶着张青竹坐下,才对他们二人道:“今日新年大节,我该敬你们一杯,恭贺新年。” “你……”张青竹见妻子端起酒杯,急忙阻止,婉宁已经笑着道:“我只饮一口。”张玉竹和吴安二人也已经站起身,婉宁果真只喝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让张青竹陪着他们继续喝酒吃饭,自己退了出去。 “在岳父家的时候,都说四姨在姐妹们之中,年纪最小,性子也最柔弱,这会儿瞧着,别人说的话,看来也不尽然。”吴安等婉宁退出去之后,才笑着对张青竹说。 闺中女子,外男自然不好肆意品评,但这里吴安是张青竹的连襟,而张玉竹又是张青竹的弟弟,这样亲近的关系,说一下彼此的内眷,也不算什么很失礼的事儿。 “要多谢那些不实之言,才让我得了这样好的一位妻子。”张青竹含笑说着,那些不实之言?这里面刺中了张玉竹的心,毕竟陈觉蓉成亲前,众人都夸陈觉蓉端庄大方,秀美出众。成亲虽说不足一年,但张玉竹觉得妻子并不像众人所说的那样。 甚至有些悍妒,而更让张玉竹有些不满的,是陈觉蓉和张太太之间的关系,尽管都说婆媳是天生的冤家,只是陈觉蓉做得也太过了些。但一来陈觉蓉还怀着身孕,二来呢,张玉竹和她之间,此时也还算得上新婚。 所以张玉竹不好多说,而吴安已经喝下一杯酒,话中带着自得:“那我要多谢京城之中那些说的很对的话,才让我得了一位好妻子。” 秦家的大小姐,确实和传说中的一样,秀美端庄才华出众。说完,吴安还对张玉竹笑着道:“说起来,拙荆和尊夫人,还是闺中好友,却未曾想到,这样两个性情不一样的人,会是……” “是啊,都说性情相投的人才能成为好朋友,拙荆和尊夫人,既然能成好友,自然也是因为,她们性情相投。”吴安话中的意思,张玉竹怎么会不明白?但当着张青竹,难道张玉竹还能承认自己的妻子确实脾气不好,还常常发怒不成? 吴安已经笑了:“那我们三个,今日该共饮一杯,以贺我们三人,都有一个好妻子。”这点张青竹并不否认,于是张青竹端起酒杯,张玉竹却有些不高兴,但当着张青竹的面,张玉竹也只能笑着端起酒杯。 三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吴安越发欢喜:“好,好,都说成家立业了,我们三个,现在都已经成家了,就等着立业了,四妹夫,你说是不是?” 吴安今日就是来炫耀的,如同那次在京城尚书府的书房,吴安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一样,但现在的张青竹已经没有了那种恼怒,时过境迁,张青竹对瑾宁嫁给谁,她的丈夫会不会来自己面前炫耀,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 夫妻之间,彼此过日子,谁过的好,谁过的不好,都是自己心照,何必要放在心上。于是张青竹笑着道:“是,我这会儿,立业是不成了,不过二弟你,今年春闱,可要好好赴试。” 难得张玉竹想起来自己和张青竹还是兄弟,于是张玉竹笑着道:“是,哥哥说的是,我今年春闱,可要好好赴试。” “你们二人高中了,我会进去恭贺的。”张青竹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吴安侧耳听了许久,都没有从他话中听出一丝恼怒和不愿意,于是吴安也只能笑着道:“多谢四妹夫,我们,定会高中。” 原先,提起高中,张玉竹都会十分欢喜,觉得自己终于压了哥哥一头,可现在看着哥哥那平静的眼神,仿佛不能去科举,不能做官,一点事儿都没有,他还是过着现在的日子,平静淡然。 张青竹已经看向张玉竹:“怎么,许久不见,你连自己兄长都认不出来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哥哥和原来不一样了。”张玉竹有些慌乱地说着,张青竹听到这话,又平静地看向张玉竹,张玉竹只觉得哥哥眼神虽然平静,但那眼中,却写着些不满意,这样的不满意究竟因何而来,张玉竹一时半会儿,竟然分不清楚。 “原先,你我兄弟,都还年轻,自然什么事儿都会去计较,现在,你我各种都已经成亲,有了经历,又该去计较什么呢?”张青竹平静地说着,张玉竹差点脱口而出,这会儿你又要来教训我吗?但张玉竹很快就意识到不能这样问,于是张玉竹垂下眼帘:“是,哥哥说的是。” “你们兄弟也真是有意思。”吴安自然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那暗暗的交锋,于是吴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哥哥教训兄弟,虽然说很常见,但这大过年的,倒也不必那么着急。” “大姐夫说的是!”张青竹也端起酒杯:“来,我们再喝一杯。” 张玉竹把方才因为张青竹说话而引起的心神不宁收起来,不要忘记父亲的教诲,父亲要的,是出色的儿子,是能为张家光耀门楣的儿子。这样,父亲才会倾尽全力。至于,兄弟情分,张玉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等到遇到大事的时候,才要共进退。 而你们尚未出仕,也遇不到什么大事。张玉竹也端起手中酒杯,和二人各自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等到春闱得中,那许多的纷扰都不是纷扰。哥哥,才华出众的哥哥,是可以做一个幕僚的,有他的辅佐,自己的仕途,一定十分顺利。 哥哥,才华出众的哥哥,会永远被自己压制,想想就觉得很开心,自己,定会成为那个光耀门楣的让父亲骄傲的儿子。 张青竹送走二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婉宁给他披上一件斗篷:“你也不嫌冷。” 第164章偏袒 “我只是在想,当初这样幼稚的一个人,我为什么会和他争风头。”张青竹没有转身,只笑着说,婉宁想了想就想到这个幼稚的人是谁了,于是婉宁笑着道:“你这话,要让大姐姐知道了,大姐姐必定会说,这个四妹夫,怎么能这样说他的连襟。” 张青竹回身,婉宁伸手扶住他:“这拐杖虽说方便,但你回到家中还是少用,我见你胳膊下面都磨出茧子了。亏你受得住疼,也不说出来。” “都说要苦其心志,饿其体肤。我这会儿既然不能做到饿其体肤,那苦一苦体肤也是可以的。”张青竹任由婉宁把自己胳膊下的拐杖取了交给身边人,笑吟吟地说着。 现在的张青竹和原先真得大不一样,婉宁十分欣慰地想着,但还是扶着张青竹缓步往里面走:“那也不行,你跟在我身边,我可不许你饿着,也不能让你苦着。” 张青竹拍了拍婉宁的手:“这么说,大奶奶是什么都要管住我了?” “我不管住你,难道还能有别人管住你不成?”婉宁故意这样问着,张青竹哑然失笑,低头看到婉宁肩上有一点微微的白,这白从何而来,张青竹抬头看天,天上如同撒盐一样,淅淅沥沥地在下雪点子。 “下雪了。”张青竹轻声说。婉宁看着雪点子落在张青竹发上,肩上,伸手为他掸了掸,张青竹却顺势握住了婉宁的手:“你瞧,我们在这雪里面走一走,是不是也就白头了。” “说什么傻话呢。”尽管这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婉宁的脸还是红了,她看了看四周才对张青竹道:“走吧,我们赶紧回屋里去,我已经让她们生好了火,再让她们把花灯点起来,我们在这雪里面赏花灯,岂不有趣?” 张青竹自然应着,这雪里赏花灯,也十分有趣,至于那两个赶路回京城的人,会不会被雪淋,张青竹并不放在心上。 这场雪下得并不大,但一下雪,路面就泥泞难行,等张尚书夫妻从宫中回来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而张玉竹还没有回来。 张尚书见只有儿媳妇来迎接自己夫妻,不见二儿子,张尚书的眉就不由皱紧:“怎么不见老二?” “二爷一大清早就说要去给文山先生拜年,这会儿还没回来,说不定路上遇到雪,耽搁了。”陈觉蓉急忙回话,免得张尚书越发生气。 “这会儿路上下雪,他又骑马去,万一踩到薄冰……”张太太话没说完,张尚书已经大喊一声:“你在说什么丧气话?” 张太太急忙闭嘴,这话,确实是丧气话,而陈觉蓉听到这话,深自懊悔,怎能让张玉竹在这样天气出去了,还骑马?当时就该让张玉竹在外面这一夜,而不是赶回京城。 “二爷回来了。”下人进来禀告,陈觉蓉顿时欢喜起来,谁晓得下人又说了一句:“不过看来二爷似乎摔到了。” “都是你方才说那什么丧气话!”张尚书怒气冲冲地对张太太说了这样一句,就急匆匆地出去看儿子去了。张太太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疼痛,似乎张青竹摔下马的噩梦,又在眼前。 陈觉蓉已经挺着大肚子往外走,春桃急忙扶住张太太:“太太。” “你别管我,出去看看二爷。”张太太急忙推一把春桃,春桃应是就往外走。还不等春桃走出去,就听到张玉竹的声音:“我没事儿,只是快到城门的时候,下马时候滑了一下,看起来狼狈,其实并没有摔到。” 春桃听到就对张太太欢喜地道:“太太,您听到了吗?二爷没事儿。” “我听到了,他没事儿。”张太太自然也听到了,这心也就放下,而张玉竹已经走了进来,身上的衣衫确实狼狈,袍子上有泥,而腰上挂着的一个荷包,也早就不晓得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等张玉竹说话,张太太已经走上前,伸手去摸儿子的肩膀,又去摸他的身上,最后还摸了摸他的腿,当确认儿子安然无恙时候,张太太才松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以后你遇到雨天下雪,可不能骑马了。” 自从两兄弟逐渐长大,张太太和儿子们之间,这样亲近就极少了,此时张玉竹看着自己的娘如此动情,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而张尚书已经冷哼一声:“儿子都这样大了,你还当他是孩子一样揉搓,还不快些让他回去换了衣衫。”张太太这才回神过来,对张玉竹道:“你去换衣衫吧,今儿怎么这样晚回来?” 方才那个对自己十分关心的张太太,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张玉竹的眼帘低垂,掩盖自己的失望,但语气还是十分平静地道:“儿子在文山先生那里,遇到了大哥,文山先生让我去了大哥的庄子上,我在那里用的午饭,用完午饭出来,走了不到十里地就遇到了雪,所以回来晚了。” “倒是我疏忽了,书院离庄子不远,我若晓得你去书院,就该让你去看看你大哥。”张太太点了点头,张玉竹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对张太太和张尚书各自行礼后,就和陈觉蓉往后面走,好去换衣衫。 “儿子都已经成亲了,你以后就算再关心,也不要这样做。”等张玉竹夫妻走了,张尚书又叮嘱张太太一遍。张太太轻声应是:“我也是一时情急。” “再一时情急,当着儿媳妇的面呢,你让儿媳妇怎么想?”张尚书的话中,仿佛时刻都带着训斥,张太太很想问问丈夫,是不是不会训斥,他就不会说话了,但张太太忍住了,只对张尚书道:“是,以后我会记得,不再这样做了。” “我晓得,你心中对两个儿子都是一样的,但老大摔伤之后,你对老大,在外人瞧来就多有偏袒,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张尚书的话让张太太看向他:“你对老大,时时刻刻横眉竖目的,这会儿,你让我不要偏袒他,他都爹不疼了,难道还要我这个娘不爱?” 第165章公平 张尚书没想到妻子会这样反驳自己,愣了下才道:“我并没有不疼他的心,事实上,我也很疼他的,不然我怎么会,想到寻好的医生。” “你这话,也只是哄哄你自己。”张太太冷冷地说着,张尚书没想到妻子竟然会这样说,他盯着张太太:“你的教养去哪儿了,你平日,就这样教孩子们吗?” “我只是想着,老大他们两口子,被你赶到庄子上去了,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一心还想着孝敬你,这会儿呢,你反而因为我多问了一句,你就觉得我对他十分偏袒,这话说出去,别人也会说你身为父亲,难免太过凉薄。”张太太放缓了语气,张尚书听到张太太这样说话,过了会儿才道:“方才是我见儿媳妇在旁边,你这样把他当孩子一样揉搓,儿媳妇瞧了难免不像。再说了,我们做父母的,处事要公道,你对老大如此偏袒,老二难免心寒。” 张尚书这番话,听起来倒十分公平,冠冕堂皇。张太太看着丈夫,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但张太太喉咙之中却像堵了什么似得,只对张尚书轻声道:“是,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对老大,也是疼爱的,他是我的长子,我怎能对他不闻不问呢。”张尚书又叹一口气,见张太太不理睬自己,张尚书又继续道:“只是,你们怎能偷偷摸摸做这样的事儿呢?好好地和我说,我也是疼二姑娘的,再权衡一下,也就……” 张太太仿佛没有听到张尚书后面的话一样,也是疼二姑娘的,再权衡一下就不会送进宫去,说来说去,这几个孩子们的婚姻,在丈夫心中,都要用来换取利益。 见张太太依旧不说话,张尚书也就停下说话:“好了,好了,以后,再遇到这些事儿,我就多问问你,毕竟,你才是孩子们的母亲,这些大事儿,也该多问问你。” 张太太晓得这已经算是张尚书最为和缓的话了,于是张太太也就看着丈夫:“我晓得了,总是过年,过几日,我带上她们去庄子上看看。” 张尚书原本不想答应,但总是过年这句让张尚书又把反对的话给咽了下去,于是张尚书点头:“那你带着她们去看看,再在庄子上住一夜。” 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下了,张太太也就和张尚书各自回去,张太太走进屋子的时候,才长叹了一声,一边的春桃已经笑着道:“太太,苏嬷嬷说,这新年大节,可不能叹气,不然的话,一年的运道都不好。” “都这会儿了,还说什么运道好不好的话呢?”张太太的话让春桃想到了什么,于是春桃也想叹气了,但春桃强忍住了,只对张太太道:“是,您要叹气就叹吧,只是我们可不敢叹。” “滑头。”张太太笑着骂了一句,春桃也露出笑:“太太笑了,这就再好不过了,我让人送些宵夜过来,那朝廷的宴席,听说都不好吃。” 朝廷大年初一的宴席,菜肴不可谓不丰富,礼数也十分繁琐,但那些菜,都是看着好看,吃起来不是冷了就是油了,更别说还要时时刻刻注意着边上人的举动,哪里能尽情吃喝,因此每年领了宴席回来,张太太都要回来垫垫。 “光禄寺的茶饭,你可晓得,天下多少人想要吃还吃不到呢。”张太太也有力气和春桃说笑了,春桃笑容甜蜜:“我晓得啊,可是太太,这要吃饭,最要紧的是自己喜欢吃,要好吃,不然的话,那吃了又有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张太太说着就拍春桃的手:“你快些去让她们送宵夜来,说来我还真得饿了。” 春桃含笑应是,出去外面让人安排去了,张太太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是个端庄优雅的贵夫人,走出去人人羡慕,可是只有活在镜外的人才晓得,有些事情,让人无法说出口。 外头又传来春桃的笑声,张太太收敛心神,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要去想,就这样过吧。 初二,陈觉蓉夫妻回娘家,若竹夫妻也被接了回来。若竹回来时候,和张太太说长道短,秀竹兰竹姐妹也围着若竹说笑。 若竹说笑了一会儿,就对张太太道:“我还以为,能看到大哥大嫂呢,谁晓得没有见到。” “姐姐,我们过上几天,要去看大哥大嫂!”兰竹欢欢喜喜地说着,若竹不由看向张太太:“娘,你们要去看大哥大嫂?” “已经和你父亲说定了,初五去,初六回来。”说完张太太就对若竹道:“你也想去?” “我自然很想大哥大嫂。”若竹撒赖一样靠在张太太膝上,张太太握住女儿的手,就听到若竹叹了口气:“可是那天,家里要请客,婆婆说,这日,要我一定要在家,不许出去。” 过年请吃酒的人家很多,尚书府也收到很多帖子,只是大多帖子张太太都不去,这会儿听到若竹的话,张太太把女儿的手握紧一些:“你婆婆这是要让众人都晓得,你过了门,让你和亲戚们多见见呢。” 若竹的脸不由有些羞红,掰着张太太的手指头玩。兰竹却已经道:“这嫁了人,是不是回娘家还要婆婆准许。” “三姑娘,您这说的什么话呢。”屋内服侍的下人倒先笑起来,张太太把兰竹拉过来,笑着道:“这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就要上侍公婆,哪里说想回娘家就能回娘家呢?” “那我不要成亲。”兰竹嘀咕一句,张太太还想再说兰竹一句,但不知怎的,触动了张太太的心肠,于是张太太只能轻声道:“你还年轻呢,等再过几年,就晓得,晓得,” 张太太连说两个晓得,但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若竹已经笑着道:“三妹妹,你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明白了,有些事儿,由不得你。” 第166章教女 说完由不得你的时候,若竹的眉也不由皱了皱,张太太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涌上来的哀伤给咽下去,才对若竹笑着道:“难得回来,好好地和姐妹们说说话,那些话就不用说了。” “我也许久都没和娘撒娇了。”若竹说着就站起身,扑进张太太怀中,张太太搂着女儿,想说她怎么能这样孩子气,但话到嘴边,张太太却说不出口,这是自己疼爱长大的女儿,怎么疼都疼不够,哪里还舍得说她呢? 陈觉蓉夫妻回来的很晚,若竹夫妻已经告辞离开许多时候了,陈觉蓉夫妻才从陈家归来,下车时候,陈觉蓉满面欢喜,连那个沉重的大肚子似乎都变得轻盈多了。 张玉竹也很欢喜,扶着妻子的手下车,在一边服侍的下人都得到他们二人的赏赐,春桃把这些话告诉张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婆子进来禀告,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给婆婆请安。”张太太看见陈觉蓉果真一扫这几天的焦急,可以说是神采飞扬了。张太太对陈觉蓉道:“二奶奶身子重了,也不用行礼了,坐下吧。” “娘,原本我想着,和二妹妹也许多日子不见了,该早些回来,好和二妹妹说话话,谁晓得我们正要走的时候,东宫来了使者,赏赐了许多东西,所以才耽误了。”张玉竹坐下后才对张太太笑着说。 东宫来了使者,赏赐了许多东西?难怪陈觉蓉如此欢喜,陈二姑娘,不,这会儿该叫陈孺子了,想来在东宫十分得宠,不然东宫怎会赏赐东西。 “使者说,论理,今日该是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只是宫规森严,不能让妹妹出来瞧瞧,为免家人思念之情,东宫特地命使者带上这许多东西前来探望。”陈觉蓉也在一边补充,说话时候,她眉间眼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若是得宠,生下皇孙,那必定会赏赐整个陈家,等到东宫登基,皇后之位是不用去想了,四妃之位是能想一想的,若是能得封太子,那整个陈家,就是鸡犬升天,富贵荣华不用去想。 张太太听完陈觉蓉说的话,也就笑了笑:“看来陈二姑娘在东宫,还挂念着家里人,很好。” 陈觉蓉还有那许多的话要炫耀,谁知陈太太只淡淡地说很好,让陈觉蓉那满心满眼的欢喜,似乎都落空了,陈觉蓉只觉得被张太太泼了盆冷水,顿时有些不欢喜起来。 “娘,听说你们初五要去庄子里?”张玉竹却不知道陈觉蓉的失落,只是在那询问张太太,张太太点了点头:“是,都已经说好了。” “原本我该去看看大哥大嫂的。”陈觉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 “你身子重,不适宜出门,等到生下孩子,我让你大哥大嫂进城来瞧瞧。”张太太当然晓得陈觉蓉不是真心想要去看张青竹他们,但张太太这句话却是真心的,没有让孕期将满的孕妇跑几十里去探望别人的道理。 “多谢婆婆体恤。”陈觉蓉想要站起身行礼,就被张太太止住了:“罢了,你们在外面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张玉竹起身行礼,又转身扶起陈觉蓉:“娘,那我们就先走了。” 张太太含笑看着他们转身,等走出屋子,陈觉蓉就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今儿大妹妹回来,谁晓得大妹妹又和婆婆说了些什么,等会儿,我就问问她们。” “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张玉竹拍拍妻子的手:“你啊,就等着怀孕满足,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那我就十分欢喜了。” “我操心还不是为了你?”陈觉蓉用胳膊肘拐了丈夫一下,张玉竹连连拱手:“是,是,多谢二奶奶体恤。” “谁和你嬉皮笑脸的?”陈觉蓉口中在抱怨,但面上的笑却没有变:“我娘说了,当初选这么个人进去,就晓得她是机灵的,况且,她姨娘的命还捏在我娘手中,她得宠,我们家有益,她失宠,也没有个追究妃子娘家的道理,横竖她们啊,都是给我和哥哥富贵荣华铺路的。” “我晓得岳母疼爱你。”张玉竹笑吟吟地说着,接着才对陈觉蓉道:“但这事儿,和我们家里的事儿,又不一样。” “说你傻啊,你还真是不聪明。”陈觉蓉戳了张玉竹额头一下:“这家里,可不是只有你一个,还有别人呢,就婆婆这样偏袒大哥那边,谁晓得趁我们不在,又送了多少好东西过去?” 张玉竹的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什么,陈觉蓉晓得张玉竹在想什么,往张玉竹身边靠了靠:“我也不是不舍得那些东西,就是想着,总要为我们儿子多想想。” 儿子?张玉竹低头看着陈觉蓉的肚子,张玉竹不免想起当初张青竹还没摔断腿的时候,张青竹在自己面前那是怎么做的,于是张玉竹抬头对陈觉蓉笑了:“还是二奶奶想得妥当。” “我们是夫妻,我所做的,只为了你。”陈觉蓉语气甚至带着一些破碎,张玉竹把陈觉蓉的手握得很紧:“我晓得,你所做的,我全都晓得。” 陈觉蓉唇边露出一丝笑,今日在陈府,知道夏果被陈觉蓉送出去后,陈太太狠狠地骂了陈觉蓉一顿,陈觉蓉十分不满,毕竟当时陈太太说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谁知陈太太说陈觉蓉糊涂,此一时彼一时,和丈夫过日子,就要一心一意地过,什么东西都要握在自己手上,等生下儿子,男子东眠西宿任由他去,但是呢,一不许给名分,丫鬟就是丫鬟,休想做妾,二呢,万一弄出孩子来了,或者遣嫁,或者生下来不认。 这做男子的,常常也水性得很,有了东边就忘了西边,况且孩子没生出来,做父亲的哪里会惦记孩子呢,于是这陈府遣嫁出去好几个丫鬟。 至于那没有遣嫁的,非要留在陈府的,那也不是陈家的人。陈觉蓉懵懵懂懂,觉得自己听懂了,又觉得自己没有听太懂。 第167章出行 见陈觉蓉一脸懵懂,陈太太把女儿搂进怀中:“你说,我是个女人,见了那些狐狸精,心里面怎么会高兴呢?只是总不能出面打骂她们,落得名声不好,留着她们,你也有了个出气的人不是。再说,儿子是一定不能留的,可是女儿呢,还有一二作用。” 陈觉蓉听到这里,才明白了陈太太的心思,于是陈觉蓉抬头对陈太太道:“娘,我这会儿才明白了,原来我对夏果,处置太急了。” “你毕竟年轻,没经过事儿,这会儿和姑爷恩爱,自然眼中揉不得沙子,我和你爹,当年也曾新婚燕尔无比恩爱。”陈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之中无比惆怅,可是无比恩爱又如何呢?男人如此水性,见了新的就忘了旧的,若不是自己手段狠辣,说不定早就郁郁而终。 陈太太可没忘记自己的姐姐,出了名贤德的姐姐,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丈夫看上她的陪嫁丫鬟,姐姐忙不迭地铺了屋子,送姐夫和丫鬟成亲。换来的是什么呢,是姐姐难产时候,姐夫去和丫鬟厮混,等孩子生下来,姐姐已经没有了力气。 那时候陈太太只有十岁出头,听下人们悄悄议论,陈太太就觉得,不能做贤德的人。可是,做泼妇又如何呢?家里有个下人,就是个出名的泼妇,当初在夫家时候,泼辣的连公婆都敢打,某一天小叔子瞧见不满,把那下人捆在树上,打了一顿。 按说,小叔子打嫂嫂,是要挨板子的,但上得堂上,堂上官却说,那泼妇忤逆不孝,小叔子不过是代公婆教训,不但小叔子无罪,那泼妇还又挨了二十板子,堂上官说的是,这叫,代夫训妇。 挨了二十板子,她丈夫索性把她给休了,她存身不住,才哀求到门上,充当个洒扫婆子。众人提起她来,都在笑话她,还有人说,这样的泼妇,亏她还好意思在这世上活着,要是她,早早就死了。 这样看来,做泼妇也不行,那最好的就是,面上贤德,背地里狠辣,才能让自己活得很好。 “娘!”陈觉蓉不由撒娇地叫了一声,陈太太把女儿搂紧一些:“也怪我,太疼你了,可是我不疼你疼谁,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娘,我晓得了,这以后,我就按了娘的提醒去做,定不会再出错。”陈觉蓉扯着陈太太的袖子撒娇。陈太太点下女儿的额头:“自己都快做娘了,还这样爱撒娇。” 陈觉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对陈太太道:“娘,你听,你外孙在踢我。” “这孩子,劲儿这样大,定是个儿子。”陈太太满面喜悦地说着,陈觉蓉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丈夫,只要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时张玉竹看着妻子面上甜美笑容,不由也笑了,看来自己暗地里恳求岳母,要教诲教诲妻子的事儿,岳母办到了,不然妻子怎么会如此甜美地笑? 于是张玉竹把陈觉蓉的手握得很紧:“好,以后,都听你的。” 陈觉蓉又笑了,男人就是这样,给一点点甜头,就什么都肯听你的。至于婆婆那边,这段时日,自己也要伏低做小,可千万不能让婆婆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张太太原本还担心陈觉蓉会因为自己要去探望张青竹而不欢喜,谁知陈觉蓉接连两天却面带笑容,对张太太说的话不会说半个不字,还主动要给张青竹他们再多送些东西去,这让张太太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人家笑脸过来,张太太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这几日婆媳和睦极了,不但如此,陈觉蓉对秀竹兰竹二人也比原先好了许多,不再像原来一样,看到她们就跟没看到一样。 “太太,这二奶奶,怎么初二归宁回来,就和原来不一样了。”初五那天,众人上车往庄子上去,等一上了车,周姨娘看着外面的陈觉蓉,就十分纳闷地问张太太。 “就是,那日,在太太屋里,我见二姑娘碰了二奶奶一下,就吓得差点叫出来,毕竟二奶奶原先可不让二姑娘碰她。”刘姨娘也小声说着。 秀竹扯一下刘姨娘的袖子:“姨娘,您怕母亲也就算了,怎么还怕起二嫂了。” “我不是怕她,我是……”刘姨娘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张太太的眉就微微一皱:“罢了,她要笑脸相迎,难道我还不敢接不成?” “就是,您是婆婆,她是儿媳妇,再怎么说,她也是晚辈。”周姨娘也笑着说,刘姨娘的唇张了张,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却没说出口。 “姨娘,外面是什么样子啊?”兰竹还小,一上车就睡着了,等车出了城,她才醒过来,嘟囔着询问周姨娘,周姨娘笑了:“那我把车帘给你掀起来,让你看看外面。” 说着周姨娘就把车帘掀起,谁知外面一阵风吹过去,顿时有黄沙冲进车内。周姨娘急忙把帘子放下:“我记得原来掀开车帘,外面的风景好看极了。” “你那时候出去,都是春日,这会儿虽说过了正月,却还没有打春,你瞧,外面的草都是黄的。”张太太取笑周姨娘,周姨娘轻叹一声:“原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是我。” “今年要正月十一才立春呢。”刘姨娘屈指算了算,此时外面还一派冬日景象,远远没有到春天。 “记得那时候,陪着姑娘去踏青,那柳树青青,草地上到处都开了花,可真好看啊。”刘姨娘怀念地说,那时候张太太还小,刘姨娘就更小了,一群小孩子在一起,就算有主仆区别,但见到那满眼的春天,还是想要玩耍。斗草、捉蛐蛐,还偷偷摸摸去溪水里摸鱼虾。 那时候,似乎无忧无虑,谁能想到,一眨眼就到了现在。 “是啊,我记得,你最爱斗草了。”张太太语气也带着怀念,秀竹托腮听着她们的对话,那时候,都还年轻,还在一起玩耍,现在,她们都不再年轻了,身份也有了改变。 第168章喜气洋洋 “太太,到了。”苏嬷嬷的声音传来,张太太不由皱眉:“不是说,路上还要打个尖儿吗?怎么就到了?” 说话时候,苏嬷嬷已经掀起了帘子,笑吟吟地看着张太太:“太太许多日子都没见了。” “我还说呢,不是说路上还要打个尖儿吗?”张太太伸手,让苏嬷嬷扶自己下车,苏嬷嬷已经笑着道:“我特地和他们说,快着些赶路,这边的午饭也早就做好了,只等太太来呢。” “苏嬷嬷,您还是这样安排的妥当。”周姨娘含笑说着,苏嬷嬷也笑了:“多谢姨奶奶夸我,只是这空口夸可不行。” “瞧瞧,苏嬷嬷现在在外面时候长了,也会要赏钱了。”周姨娘笑着说,婉宁已经道:“还请姨娘和妹妹们快些下来吧,免得在这堵着,别人都走不了。” “大奶奶也和原来不一样了。”周姨娘跳下车,回身就把兰竹抱了下来,秀竹最后一个下来,站定就对婉宁道:“大嫂过年好。” “也是,我们这许多人,竟然都忘了给大奶奶拜年!”周姨娘牵着兰竹的手,笑着道:“就是不晓得,大奶奶可准备了这许多的过年赏封?” “自然是有的,不过呢,只准备了给妹妹们的。”婉宁笑着请她们往里面走,张青竹腿脚不方便,只是在厅上等候,见众人簇拥着张太太走进来,张青竹急忙拿起拐杖艰难地站起身,往张太太这边走去:“儿子本该出去迎候母亲。” “你的情况,我自然晓得,怎么会责怪你。”张太太仔细看着儿子,才回头对周姨娘笑着道:“看来,这庄子上的水土养人,我怎么瞧着,大爷胖了些。” “是,脸上有肉了。”周姨娘晓得张太太要听什么,笑着说道。 “都先各自坐下吧,站着不好说话。”婉宁上前先扶张太太坐下,又对众人笑着道。 “大嫂,我要挨着你坐。”兰竹笑嘻嘻地说着,婉宁已经把兰竹拉过来:“好,你就挨着我坐,这些日子在家里,听不听话乖不乖。” “我又乖又听话。”兰竹高声说着,秀竹手中端着茶在喝,听到兰竹这话,笑了出来,兰竹撒娇地说:“姐姐不许笑话我。” “好,好,我不笑话你。”秀竹笑吟吟地说着,但那面上的笑,人人都瞧得出来,她就是在笑话兰竹。 “大嫂,你快帮我打二姐!”兰竹不由靠在婉宁怀中,撒娇起来,周姨娘拍拍女儿的手:“你啊,不晓得大奶奶有喜了吗?” “我晓得啊!”兰竹笑嘻嘻地说着,但还是赖在婉宁怀中不肯起来,周姨娘点女儿额头一下:“罢了,我也说不过你,你要撒娇,也就由你去吧。” 众人都大笑起来,张太太听着众人的笑声,把婉宁的手拉过来,笑着道:“你们过得这样和睦,我就放心了。” “婆婆在京城里,也要自己保重。”婉宁晓得张太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轻声说着,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张太太就道:“我自己自然是会保重的。” “太太,我们都难得出来,就要说些欢喜的事儿,不用去提那些不欢喜的事儿了。”周姨娘高声说着,又叫丫鬟们:“快,把太太给大爷准备的东西都拿过来。” “我早就拿过来了。”苏嬷嬷笑着说,周姨娘也笑了:“倒是我忘记了,有苏嬷嬷您在呢,自然什么东西都不会忘记。” “这么些东西。”婉宁看着放在地上桌上的那些吃的用的穿的,不由看向张太太:“过年的东西刚送过来呢。” “我们要过来住上这么几日,自然也要吃用,难道还要你们小夫妻出钱?”周姨娘含笑说着,接着周姨娘又对婉宁附耳:“再说了,拿给你们吃了用了,总比留在京城里面给人吃了用了的强。” 婉宁晓得留在京城里面吃了用了的人是谁,于是婉宁笑了笑:“二婶婶他们也……” “都说了,不许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话。”周姨娘拍一下婉宁的手,就对张青竹道:“太太还寻了好的笔墨纸砚,说你在书院里面教书,若有那些你看得上,家境贫寒的学生,你也可以帮助一二。” “娘想得周到。”张青竹看向张太太,家境贫寒,读书不错的学生,此时帮助一二,等到以后有了进身之阶,对张青竹自然是有好处的。 “既然我担了一个偏心的名头,那就,索性偏心到底。”张太太语气平淡,张青竹却听出母亲的话中,含有很深的怨言,他看着张太太:“娘,我……” “都说了,不许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不许提那些不开心的人,我们难得到了这里,可是要好好地吃,好好地喝。”周姨娘笑容灿烂,张青竹也笑了:“既然姨娘这样说,那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呼。” “我听人说,你们庄子上的厨子不错。”周姨娘在那笑着问婉宁,既然周姨娘摆出一副绝不提陈觉蓉夫妻的样子,那婉宁也就顺着周姨娘的话往下说,把小郑嫂子的手艺夸了又夸,苏嬷嬷等婉宁说完,就对周姨娘道:“午饭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让她们把午饭摆上来。” “今儿不在府里面,也不必拘礼了。”张太太看着她们:“你们啊,也都坐下吃饭,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一顿饭。” “太太,这样才对。”周姨娘回身按住张太太的肩膀,张太太听着周姨娘的笑,不由拍了拍周姨娘的手,张太太怎么不晓得周姨娘这样安排,也是让自己欢喜一些,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辜负她的这些安排,难得出门,不用去应酬,不用去想丈夫怎么想,那就让自己欢喜些,再欢喜些。 果真午饭就依张太太说的,张青竹夫妻坐在张太太两边,秀竹兰竹姐妹分坐他们夫妻两边,刘姨娘和周姨娘也坐下吃饭,一张桌子,恰好坐满。 第169章母子谈心 刘姨娘还不愿意坐下,却被周姨娘一把扯了坐下:“难得太太也在,我们还能坐下吃饭,姐姐,你又何必这样拘束?” “我是担心,这些话传回京城,老爷会说,不成体统。”刘姨娘担忧地说着,张太太已经笑了:“有我呢,何必担心老爷说什么。” 周姨娘已经给刘姨娘碗里打了一碗汤:“快喝口汤,今儿不但坐下吃饭,还有我服侍你,你就该好好享受享受。” 刘姨娘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汤。 “娘,这是您喜欢吃的。”张青竹见桌上有道油炸熏鱼,急忙给张太太夹了一块,张太太看着儿子:“你怎么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娘难道忘记了,那年我八岁,有一天在娘房里睡着了,娘和苏嬷嬷说,原本晚饭那道熏鱼,想留着夜里饿的时候吃,谁晓得爹爹喜欢那道熏鱼,让把那道熏鱼留下,他夜里下酒。” 张青竹的话让张太太想到了不那么遥远的过去,身为一个妻子,就算自己爱吃什么,也要把自己置于丈夫之后,等成为母亲之后,喜欢吃的,那就还要置于儿子之后。总要等熬到白发苍苍,做了老封君了,才敢说出自己喜欢吃什么,因为那时候年纪已经老了,不用再去顾及别人,可以享一点福乐。 “要不是大爷说,我都快忘记了还有过这样一回事。”苏嬷嬷也愣了下,张太太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没想到,那时候竟然差点吵醒了你,早晓得的话,我就不……” “娘,您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和做儿子的说,儿子怎么会笑话您?”张青竹看着张太太,十分恳切地说着。张太太看向儿子,眼泪都快忍不住了,却强忍住眼泪:“好,好。” “太太快吃,这熏鱼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周姨娘晓得张太太此时的眼泪快忍不住了,于是也在那笑着相劝。张太太点了点头,夹起那块熏鱼咬了一口,接着点头:“不错,这熏鱼炸得很好,又酥又香,果真是好手艺。” “那我去告诉小郑嫂子,她晓得了,定会十分欢喜。”苏嬷嬷含笑说着,众人也笑着打趣几句,这顿午饭就在这欢欢喜喜的气氛中吃完了。 吃完午饭,因着婉宁还在嗜睡,只说了会儿话,婉宁就告辞去睡午觉去了,兰竹和秀竹跟着婉宁去了,说要陪着婉宁。周姨娘拉着刘姨娘去花园里瞧瞧,看有没有梅花开放。 厅内只剩下张青竹和张太太二人,苏嬷嬷又上来换了一遍茶也就退下了。看着那茶碗上升起的袅袅白烟,张青竹才对张太太道:“娘和父亲,因为我的事儿,起冲突了。” “你怎么晓得?”张太太看着儿子,张青竹笑了:“儿子从小跟在娘身边,娘心里想什么,儿子都能猜到,娘今日虽然常常欢笑,但那眉间,却有些忧愁。” “那日,你父亲让我,不要对你太过偏袒。”张太太这句话说出口,张青竹就笑了,这笑,带着几分伤心,张太太见儿子这样就道:“你父亲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觉得,原先偏袒我的,分明是父亲。”张青竹这句话说得没错,原先张尚书对张青竹,那可不能叫偏袒了,几乎一颗心都放在张青竹身上,说张青竹是张家的希望,张尚书指望的是张青竹接了这一脉书香。 “你的腿。”张太太看向张青竹的腿,摔断了腿的人就再也不能入仕,张尚书十几年的期望全都摔得粉碎。 “这些日子比原先好了些,天冷的时候没那么疼了。”张青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些。摔断了腿之后,遇到天冷,特别是阴雨天的时候,张青竹会感到腿缝里传来一种难以忍受的疼,像是有人用小刀子在那刮着骨头一样。 那时候,张青竹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让这种疼痛停止,但这种疼痛,停止的时候,像它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走。 “你父亲若晓得了……”张太太话没说完,张青竹已经轻声道:“父亲就算晓得了,他也不会心疼儿子,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所以我怎能不偏袒你,你都这样懂事了。”张太太抓住儿子的手,声音都哽咽了,张青竹拍拍张太太的手:“娘,我现在,对父亲,已经很心平气和了。” 不再像刚摔伤一样,想要父亲的关心,也不像刚知道秦家放弃自己,只把婉宁嫁过来时候的难堪。 “娘,我成了家,就要做父亲了,我自然会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张青竹见张太太久久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张太太看着儿子:“你那满肚子的锦绣文章。” “不会因为我不能做官就消失的,而且我也不会……”张青竹顿了顿,接着,声音很小的把后面半句说出来:“不会为二弟,为二弟,” 张青竹停下没有说话,张太太看着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过,你成了家,要做父亲了,那你为了你自己着想,也在所难免,只是你要记得,你和玉竹,是亲兄弟。” “娘,您放心,不会兄弟阋墙的。”张青竹握住张太太的手,张太太看着儿子的眼睛,晓得儿子会说到做到,于是也笑了:“我晓得,你是我生的,是我养大的,你的品行,我再明白不过了。” “不过就是避其锋芒,以后,他在外面做官,我在书院教书。”天各一方,那也不用争什么。至于张玉竹要不要争,那也是张玉竹自己的事儿,张青竹不会去问,也不会去和他争。至于父亲,最初想的,是张青竹做官,张玉竹在一边辅助,等张青竹摔断了腿,张尚书想的就颠倒了一个个,但张青竹,自有张青竹的骄傲。 “你父亲的打算,我也说过他许多次,说都是自己儿子,又何必这样呢?他却总是说我妇人之见,不晓得外面的事儿。”张太太长叹一声,张青竹笑了:“父亲的心思,我明白。” 第170章各自心思 只是张青竹再也不会像原来一样,想要得到张尚书的认可,从摔断了腿之后发生的种种来看,张青竹明白了许多许多。 “你能这样想开就好。”张太太笑容欣慰,接着张太太轻叹一声:“也不晓得玉竹他什么时候才能想开,别的也就罢了,二奶奶的性子,太过争强好胜了。” 若陈觉蓉能有婉宁的一半,不,即便没有婉宁的一半,只要陈觉蓉没有那么争强好胜,样样都想要,那情形也会好上许多。 “娘也不用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横竖您吃穿不愁,还有人陪您说笑,二弟妹要争,就让她争去,那些,不过一些蝇头小利。”张青竹劝着张太太,张太太看着张青竹:“我不是为了那些金子银子,那些东西,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我在意的,是你们兄弟之间。” 张青竹想到那日,和张玉竹在书院见面时候,张玉竹面上的错愕,于是张青竹笑着道:“娘,不是有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何必把这些事儿都放在心上,那些事儿,都交给老天去吧。” 都交给老天去吧,但做娘的人,怎能不为儿女操心呢?张太太看着张青竹,眼中写着责怪,张青竹笑了:“娘要操心,就操心操心两个妹妹的婚事,说起来,二妹妹过了年就十三了,也该好好地寻个婆家,这回,可要打听仔细了。” 打听仔细了,这说的是当初和陈家定亲的时候,只让下人和媒婆去看了,看了回来,她们自然赞不绝口,说端庄秀美、才华出众。而张太太在应酬时候见到的陈太太,也是进退有据,从多说一个字的人。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即便有那些传闻,但每个高门大户的下人们,难免都会对主人们有些什么不满,进而在外面说些谣言。于是张太太就那些传闻都当做了谣言,谁知,等人进了家门,才知道是什么样子。 “当初陈家,也是打听得很仔细的。”张太太说出这句,就苦笑一声:“是什么样的人,竟要等到成亲之后,才能真正晓得。” 有些家教很严,人人赞扬的人家,或许,等到新媳妇进门,公婆就不许她们用服侍的人,说的是女子要亲自操持家务,才是贤惠。也有些被称赞绝不好色的人家,或许房中有的是娈童而不是娇娃。 “那儿子很幸运。”张青竹说着,面上已经带上了笑。张太太拍拍儿子的手,张青竹确实很幸运,竟然遇到了婉宁,他们夫妻相得。张太太看着张青竹的笑,其实,张玉竹和陈觉蓉,也是另一种的相得。只是这种相得,却是往兄弟不和上走。 “太太!”一股腊梅的香味传来,接着周姨娘声音响起,她手中还抱着一支腊梅:“这花园里面,什么花都没有开,到处光秃秃的,倒是假山边还有一支腊梅在开,就摘了支回来,给太太装瓶赏玩。” “我记得这花园里面种了梅花啊。”张太太接过腊梅,闻着这沁心的香味,笑着和周姨娘说。 “今年春来得晚,梅花连花苞都没打呢。”说着刘姨娘就轻叹一声:“我在家里,还点了水仙花呢,也才刚刚打苞。” 既然刘姨娘和周姨娘来陪张太太了,张青竹也就拿过拐杖,放在腋下,缓缓走了出去。 “看来大爷和太太,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等张青竹出去,周姨娘才对张太太说,张太太点头:“我能有这样好的一个儿子,我自己都没想到。” “大爷的脾气就是太好了,若是大爷真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二爷也就不会这样的……”刘姨娘脱口而出,等看到张太太看着自己,刘姨娘才摆手:“太太,我晓得,这些话不该我说,我只是,只是……” “罢了,我没有说你不是的意思。”张太太摆了摆手,接着张太太就笑了:“况且,让大爷不能摆出做哥哥样子的,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张尚书拦在里面,让张青竹不能摆出做哥哥的样子。 周姨娘已经笑了:“老爷天天说着公平,却不晓得,他做的这些事儿,哪里就公平了。” 刘姨娘可不敢像周姨娘这样公开说张尚书的坏话,即便刘姨娘心中对张尚书,并没有太多好感,但刘姨娘对张尚书的惧怕也是真的,但这样的惧怕,并不足以变成怨恨。刘姨娘怨的,从来都是自己,怨自己命不好,甚至对着秀竹,刘姨娘还是怨自己,让秀竹成了一个庶出。 于是刘姨娘只尴尬地笑了笑:“老爷他也是,什么事儿都操心,有时候,难免会操心不过来。” “罢了,别提他,免得我们玩得不高兴。”张太太也不愿意提张尚书,这让刘姨娘松了口气:“我方才还听说,虽说现在是农闲时候,我们还能去田里面瞧瞧,看看冰化了没有。” “听起来,刘姐姐还很喜欢田园生活。”周姨娘也笑着说刘姨娘说,刘姨娘笑了:“这里真正种过地的人,只怕只有我。” 刘姨娘是爹娘没有过日子的银子,才被卖进张太太的娘家的,七岁之前,她生活在家里,奔跑在田野里面,没有鞋穿,裤子也常常有破洞。后来跟了张太太,做丫鬟有吃有穿,但刘姨娘却觉得,自己似乎总是缺了些什么,等后来做了姨娘,刘姨娘在秀竹出生长大之后,渐渐发现,自己怀念的竟然还是那个奔跑在田野,没有鞋穿,衣服上常常有破洞的自己,那时候,虽然穷,但日子却是快活的。 现在,看起来什么都有了,但日子却没有那样快活。自然这样的话,刘姨娘从来不敢说出口,只能放在心里,免得被人笑话不知足,好吃好穿好喝养着你,竟然想要去过穷日子。 周姨娘听了刘姨娘说的,也笑了:“我爹爹是做生意的人,从小我就没见过田地。” 第171章赏灯 说着,周姨娘神色带上几分黯然,父母在世的时候,周姨娘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闺阁中娇养的女儿,一朝父母去世,周姨娘就遇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每个人看着周姨娘,不是把她当做一个人看,而是当做一块肥肉,谁能分得最大最肥美的那一块。 好在,自己的女儿不用承受自己当初承受的那一切。所以周姨娘对张尚书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既感谢他庇护了自己,又鄙夷他什么都想要,名声美色金钱,他全都想要。 “难得出来,就快快活活地玩上一天。”张太太瞧着她们:“横竖这里,不用去想老爷来不来。” 周姨娘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好笑,她们是同一个男人的妻妾,但她们没有争风吃醋,而是不愿意见到那个男人。 “那我就去给太太做太太喜欢吃的。”刘姨娘站起身,张太太看着她:“你还记得怎么做饭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刘姨娘反问:“那时候,我可是学了许久的。” 学了许久,当然是为了以后嫁出去,做人家的主妇,小户人家的主妇,即便有一两个婆子,做饭这些事儿也是要亲自操持的。刘姨娘是认认真真在厨房里面跟着厨子学了三个月的,不说那些家常菜,就算是一些宴席上的菜,她都能操持下来。 “没有老爷在,这日子都要快活些。”等刘姨娘走了,周姨娘笑着说,张太太不由打她一下:“你这话,传出去,别人会说什么。” “所以我也只敢说说。”周姨娘轻叹一声,张太太看着她:“大爷二爷都还太年轻了,有些事儿,未必能撑得起来。” 周姨娘吓了一跳:“太太!” 张太太看着周姨娘:“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您没有说什么,是我想错了。”周姨娘急忙把剩下的话给咽下去,张太太看着她:“不要想,有些事儿,想也不行。” 张太太有儿子,做了寡妇自然是比原来要自由许多,但这样的事儿,想也不行,想都是有罪的。周姨娘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既然张尚书不会来,那就开开心心地玩耍一天。 晚饭是刘姨娘做的,众人尝了尝,自然交口称赞,兰竹平常只吃半碗饭的,因为今日菜太好吃了,让人又添了一碗,还对刘姨娘道:“姨娘,等回到京城,还能吃到您做的菜吗?” 周姨娘伸手点女儿额头一下:“你在说什么,这会儿是你姨娘来到庄子上,想着动手做饭,但姨娘可不是给你做饭的人。” 兰竹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叹气:“那我以后,想要吃姨娘做的菜怎么办?” “那你偷偷来找我,我偷偷央求姨娘给你做。”秀竹凑到兰竹耳边,小声说着,不等秀竹说完,张太太就拍秀竹一下:“二姑娘,可不许把你妹妹带坏了。” “母亲,我可没有带坏妹妹。”秀竹撒娇地说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张青竹看着饭桌上的家人们,还有妻子那温柔的眼神,今日,才是张青竹心中真正的团圆宴。 用完晚饭,婉宁又让人把花灯点起来,秀竹兰竹二人在每盏花灯那里转来转去,兰竹还嫌这花灯没有灯谜,嚷着要做上几个灯谜来玩。 于是婉宁又着人找纸笔,拿彩头出来,众人又一起去想,想了好几个灯谜出来。 兰竹亲自写了灯谜,又亲自给每个花灯挂上,口中念叨着:“我要多猜几个,猜中了,就把姐姐的压岁钱赢过来。” “三妹妹,那你就先猜猜,我有多少压岁钱?”秀竹也逗着兰竹,兰竹的眉皱得很紧:“那自然是我有多少你就有多少了!” “那就错了,我的比你多。”秀竹说着就把手攥成一个拳头给兰竹看:“那你猜猜我比你多多少。” “好了,二姑娘,你就别在这逗三姑娘了。”苏嬷嬷见兰竹真得在那眉头紧皱地猜,笑着打断秀竹的话,秀竹抬头看向苏嬷嬷:“嬷嬷,我好不容易才能逗妹妹说笑呢,您就别来袒护妹妹了。” “还是猜灯谜吧。”说着苏嬷嬷就对兰竹道:“每年你们的压岁钱,都是我从太太手中拿过来,然后套上红封,给你们压在枕头底下的!” “原来苏嬷嬷全都晓得!”秀竹笑吟吟地说着,苏嬷嬷点头:“自然晓得,你们每位姑娘有多少月钱,每个月还剩的多少,怎么剩的,我全都晓得。” “那我的体己藏在哪里,您也晓得了?”兰竹的眼睛都瞪大了,有些不可思议地问着。 “自然晓得。”苏嬷嬷的话让兰竹的嘴嘟得好高:“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连姨娘都不晓得呢。” 张太太坐在檐下,听到她们的对话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春桃在一边给张太太捶背,听到兰竹这话,春桃扬声道:“不但苏嬷嬷晓得,我们也都晓得呢。” 兰竹索性把那些灯谜都交给秀竹,让秀竹去挂,自己就跑回张太太跟前:“为什么人人都晓得?” “你这丫头。”周姨娘把兰竹拉过来,笑着道:“主人家有什么,自然这些服侍的下人都要晓得,还要写了册子,放在那里,免得有一天,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好对账。” 原来是这样,兰竹似懂非懂的点头,张太太看着小女儿:“等兰竹八岁后,就该教一教她该怎么管那点小小的月钱,还有,该怎么管她的丫鬟们了。” 要教导女孩子们学着这些,免得等到长大后出嫁,连下人都不会管束。张太太想着自己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教导,那时候,张太太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现在,张太太却想,为什么男人们不用学这些,而是要念书,而念的,也不是女孩子们念的这些。 但这些疑问,张太太只能藏在心里,她晓得,得不到答案。 兰竹毕竟是孩子,很快就不去想那些问题,而是和秀竹两人在那猜灯谜,有时候遇到难的灯谜,二人还要商量了又商量。 第172章乡间 张青竹坐在张太太身边,腿上盖着毯子,毯子里面还放着个手炉,风吹过,张青竹也不觉得冷,而是那么暖和。 “冷吗?冷的话,就进屋去。”张太太伸手摸一下儿子的手,张青竹已经笑了:“不冷,坐在这,看妹妹们玩耍,还……”张青竹话没说完,兰竹已经跑向他:“大哥大哥,灯谜我已经全都猜出来了。” “你想要什么彩头啊?”张太太含笑询问,兰竹还在细想,秀竹已经缓步走过来:“母亲,有几个灯谜,是我和妹妹一起猜的。” “那给你们大哥瞧瞧,谁猜的灯谜最多,就拿最多的彩头。”张太太说着就把手上的那些灯谜纸条交给张青竹。 “大哥大哥,你瞧,这是个字迷,我猜出来了,是个高字。”兰竹已经转到张青竹身边,指着上面的字在那和张青竹说话。 家里玩的灯谜,自然没有什么太难猜的,张青竹却认真地听妹妹们在说,偶尔,张青竹还要说上几句,为什么要写这样的灯谜出来。 “这样热闹,让我想到姑娘还没出阁的时候,那时候,也是灯节,姑娘和老爷太太去外面赏花灯去,那时候姑娘可喜欢猜灯谜了。”一向不爱说话的刘姨娘不由对张太太感慨地说。还在和张青竹计算谁的灯谜猜得多些的秀竹不由看向刘姨娘:“姨娘,这么说,灯节的时候,我们也能出去赏花灯。” “灯节人太多了,老爷不会让你们出去外面赏花灯的。”张太太也有些意动,但想到张尚书,张太太就摇头,张尚书定然不会让她们出去赏花灯的,就算设了布璋,在布璋内行动,张尚书还是会说,赏灯时候难免抛头露面,不成样子。 “我听下人们说,二奶奶吩咐了,今年要扎座小鳌山呢,到时候在家里赏花灯也好。”周姨娘在一边插话。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外面赏赏花灯?”秀竹语带憧憬地说着,听说京城灯节时候,是最热闹的,花灯要赏上足足三日,京城男女老少,都会出来赏灯,还有人会在这日,去走百病。 但这些所有的热闹,秀竹都只是听听而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大家闺秀该遵守的。 “二姐,我猜中了五个,你猜中了三个,还有两个,是我们一起猜中的,你说,这彩头,是不是我要得的多些?”兰竹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喊着,秀竹看向妹妹:“是,我们三姑娘啊,自从学会写字,还学会猜灯谜了。” “二姐你笑话我。”兰竹又要撒娇,婉宁已经拿着两个荷包走了出来:“这两个荷包,你们两姐妹一人一个,还有,这荷花花灯,就是三妹妹的了。” 这荷花花灯做得十分精致,花灯大多都是用纸糊的,这个花灯却是用琉璃做的,这琉璃还有一点点粉色,点了蜡烛在里面,确实很像一朵荷花。 “多谢大嫂。”兰竹发出一声欢呼,从婉宁手上接过花灯,看了又看,还对周姨娘道:“姨娘,等哪天下雨,我就点着这个灯出去,就不会担心淋湿了灯笼。” “你专门挑下雨的日子出去,到时候啊,是不会淋湿了,等摔了一跤,把这灯摔碎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哭?”周姨娘把女儿拉过来,含笑对她说,兰竹吐一下舌头。 秀竹已经打开荷包,里面掉出两个金锞子,秀竹用手拢起这两个金锞子,刘姨娘就已经对婉宁道:“大奶奶,这也太……” “不过是给两个妹妹拿着玩的东西。”婉宁晓得刘姨娘想要说什么,秀竹兰竹她们不缺钱,但也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每个月的月钱,都是由两位姨娘领了,这会儿给她们两个金锞子,那也算是给周刘两位姨娘的。 “既然是给两个姑娘玩的,你就拿着。”张太太已经笑着对刘姨娘说了,说完,张太太就沉吟了下,继续道:“就算是她孝敬你们两,你们两也能拿。” “太太这话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我啊,是会当真的。”周姨娘已经笑吟吟地说着,还对婉宁伸手:“大奶奶要孝敬我,那我啊,就接过来。” “呸,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张太太笑骂一句,周姨娘笑得扶住张太太的肩膀:“我晓得,虽然太太心疼我们,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心疼大奶奶,这是抱怨我们没有多给大奶奶带些礼物来,还要拿了大奶奶的孝敬走。” 众人听了周姨娘的话,都笑起来,张青竹唇边也有一抹微笑,从小到大,张青竹都觉得,家就该是这个样子,众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既然是一家子,又怎么会拘束,还要时刻守着礼仪? 刘姨娘也笑了,把那个荷包小心地收起来,两个金锞子,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这是做大嫂的一片心,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若换了陈觉蓉,哪里会和人这样说笑,还拿出金锞子给这两个小姑子?陈觉蓉眼里心里可都没有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子,人的心,难免是偏的,遇到婉宁这样的儿媳妇,谁会不多偏心一些呢? 这一夜,大家说说笑笑,到了三更才散,要不是张青竹腿脚不方便,婉宁又有了喜,只怕张太太还会让人温了酒,和大家好好地喝上一杯呢。 第二天早早起来,郑大叔夫妻就在外面等候,要带着主人们去看看庄子,尽管这会儿地还没有化冻,农人还在歇息,但对秀竹兰竹她们来说,看到田园风光也是十分稀奇的,姐妹二人一路叽叽喳喳,问东问西。这空旷的田野之中,只有他们一群人,张太太也不担心她们姐妹二人会丢,因此也就任由她们前前后后奔跑。 郑大婶带了自己的小孙女,今年也有十岁了,专门陪着她们两个,在一边指点着。 “难怪说我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呢。若不来这庄子里瞧瞧,我虽说不出米是从厨房里面拿出来这样的话,但也不晓得菜是怎么种出来的。”秀竹感慨地说。 第173章拒绝 “姑娘们和我们也不一样呢,像方才姑娘们说得这样文绉绉的话,那我们是不会说的。”小郑姑娘聪明伶俐,和秀竹她们接触过的别的大家闺秀乃至丫鬟这些人不一样,说的话也不一样。 尽管小郑姑娘说的话也很礼貌,但这礼貌之中带着些别的味道。 “为什么?”兰竹已经笑着询问,秀竹想要阻止妹妹但没阻止成功,于是秀竹只能对小郑姑娘笑着道:“我妹妹还小,口无遮拦。” “我不识字啊。”小郑姑娘坦然地说。兰竹已经啊了一声,张家是读书人家,自然上上下下都要识字,小厮丫鬟也不例外。 “为什么不识字呢?”兰竹的眉已经皱得很紧了:“我五岁,父亲就把我带到书房,亲自给我开蒙了,还有家里的女先生,会写诗会做针线,还会……” “三妹妹,你瞧,树上面是不是有个鸟窝。”秀竹急忙阻止妹妹继续问下去,兰竹被秀竹伸手一指,也看向那高高的树梢:“是有个鸟窝,是什么鸟?” “不外就是老鸦麻雀,这大冬天的,也没有别的鸟。”小郑姑娘说着就笑了:“等再过几天,燕子就飞回来了,还会在家里屋檐下面做窝呢。” 兰竹叹气:“原来也是这样的鸟,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呢。” “我祖母去京城给老爷太太请安,她说,京城里有很俊的鸟,关在鸟笼里面,还吃的是小米呢。”小郑姑娘的话让兰竹点头:“那是八哥,还有鹦鹉,我也养了一只,是大姐姐送我的。” 见兰竹已经把小郑姑娘为什么不识字这个话题给抛开,秀竹才松了一口气,兰竹是不晓得外面穷人是怎么过日子的,秀竹虽然生长在锦绣堆中,偶尔却也听到刘姨娘曾经说过外面的日子。 那时候,秀竹还曾问过刘姨娘,是在外面的日子好过呢,还是在尚书府内的日子好过。那时候刘姨娘没有回答,秀竹不理解刘姨娘为什么没回答,直到看到刘姨娘喂鸟的时候,秀竹才恍然大悟,在外面,或许风餐露宿,或许吃穿不够,但有的是自由,而在这笼子里面,衣食无忧,却得不到自由。 而不管是张太太也好,刘姨娘也罢,都要看张尚书的脸色行事。自由,这个词对秀竹来说,不过是曾经书上看到的,朕为天子,不得自由。天子尚且抱怨,更何况小女子呢? 但现在小郑姑娘说的话,让秀竹晓得,这就是一种自由。可是,让自己过小郑姑娘这样的日子,秀竹晓得自己过不了。小郑姑娘的手上有冻疮,这是冬日要洗衣衫才冻出来的,而在尚书府,粗使丫鬟冬日手上都不会长冻疮,有了冻疮,还怎么服侍主人呢? 自己不过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所能做的,是听从父亲的命令,嫁给一个他看中的男子,然后过这辈子。 “姐姐,姐姐,原来那就是粪,好臭啊!”兰竹已经指着地里堆的高高的,黑黑的一堆对秀竹说。秀竹收起思绪,笑着道:“这可不能嫌臭,庄稼长得好不好,全要靠这粪呢。” 兰竹的嘴巴撅得很高:“幸好,我不用种庄稼。” “好了,该回去了。”张太太让春桃过来寻她们一起回去,兰竹收回眼:“这田原来是这样的。” “等到了春天时候,又是不一样的,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夏天了,到处都是绿色的。”小郑姑娘笑吟吟地说着,对这两个姑娘,甚至跟在张太太身边的丫鬟,小郑姑娘都是羡慕的,她们可以穿好衣服,吃好吃的,还要学习各种礼仪。 但小郑姑娘也晓得,爹娘是疼自己,才不让自己去尚书府做丫鬟。远离爹娘,还要学习各种礼仪,银子是要多一些,但做为庄头,郑家在这附近可以说是过得十分殷实,衣食不缺。自己的弟弟还能去村里的私塾念书。 小郑姑娘只要安安稳稳地在家,等着爹娘给自己寻门好亲事,以后出嫁,不用去受那些拘束,这样的羡慕,也只是瞬间,很快小郑姑娘就会把这些羡慕丢开,她是田野之中长大的姑娘,和这些生长在高门大户的姑娘们,只是瞬间认识,再没有别的交集。 张太太见兰竹跑的满头都是汗,用帕子擦了她额头的汗,笑着说了她两句,就对郑大婶道:“你这个小孙女,聪明得很。” “乡下姑娘,什么礼仪都不懂,没有冲撞到两位姑娘我就念佛了。”郑大婶恭敬地说。“母亲,我还想和她玩。”兰竹拉住张太太,撒娇地说。 郑大婶听到兰竹这句话,下意识地拉住孙女的手,张太太当然晓得兰竹这句话什么意思,张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兰竹的手:“你这孩子,尽说孩子话,家里那么多人陪着你玩还不够。” 张太太这句话一说出口,郑大婶才松了口气,兰竹也觉得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小郑姑娘笑着说:“是我的不是,我不晓得,你祖母只有你一个孙女。” 小郑姑娘也笑了:“三姑娘喜欢我,那是我的福气。不过,我还是喜欢在家呢。” “她孩子家,要什么话没说对,太太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郑大婶急忙对张太太笑着说,张太太也笑了:“她很会说话,你有个好孙女。”说完,张太太就吩咐春桃,把预备的赏封拿出来。 郑大婶接了赏封,又带着孙女谢了赏,也就看着张太太带着众人回到庄房。 “祖母,给我看看,太太赏了些什么。”小郑姑娘笑嘻嘻地说着,郑大婶点一下孙女的额头:“好险,好险你就被三姑娘要去了。这样深宅大院,谁晓得你会遇到什么呢。” “那也是穿得好吃得好,不用过现在地里刨食的日子了。”小郑姑娘故意这样说,郑大婶又点下她额头:“你啊,不晓得这样深宅大院里的险恶。” 第174章不同 “我晓得的,去年冬月里,前面大姐姐不就是被人送回来,说是什么,得罪了主人,被打了十板子。”提到这件事,郑大婶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要是得罪了主人,哪里还有命,这分明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得罪了管家们,才被找借口整治了,罢了,罢了,你也不用晓得这些。好好在家,横竖我们啊,护得住你。” 小郑姑娘笑嘻嘻地应了,又靠着郑大婶:“那您要给我买糖。” “买买买!”郑大婶说着就要去掏铜板,谁知小郑姑娘手快,把一个赏封捏在手里,笑眯眯地说:“这可是赏我的。” 说着小郑姑娘就往前面跑,郑大婶笑骂孙女一句,却没有追上去,横竖这钱,也不会走出自家来。 张太太看过了儿子儿媳,见过了这庄子井井有条,用过午饭也就收拾收拾回京城去了。兰竹还在那和秀竹说着这田园风光,还说,等女先生来上课的时候,要问问女先生,田园风光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有了兰竹的叽叽喳喳,倒让张太太打消了一些回城的郁闷。周姨娘把兰竹抱过来:“我也不爱说话啊,怎么生了你,话比谁都多。” “因为姨娘不爱说话,所以才生了我这么一个爱说话的人。”兰竹笑嘻嘻地说着,周姨娘不由捏下她鼻子:“好,好,好,算你会说话。” “母亲,等到夏天,我们再来庄子里,好不好。”兰竹还惦记着小郑姑娘说,夏日的庄子会更好看呢,在那央求张太太。 “这可不是太太能答应的,得要问老爷呢。”刘姨娘在一边提醒,说到问老爷,兰竹就泄气了,兰竹可以和其余人撒娇,甚至陈觉蓉她也不怕,但对于父亲,兰竹就有些惧怕,不是说张尚书会训斥女儿。事实上,和对儿子们相比,张尚书对女儿们算得上和颜悦色,但是,张尚书的和颜悦色,却是带着距离的。 姐妹们是不敢和张尚书撒娇的,兰竹也不例外,张尚书要寻她们问些什么,人人都规规矩矩,不敢多说一个字。更不用说,去问张尚书夏天能不能到庄子里来。 “夏天还早呢,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来了。”周姨娘看到女儿的泄气,笑着拍拍她的手,兰竹的眼睛又亮了,是啊,夏天还有好几个月才来呢,到时候,说不定张太太就能做主,带着她们来了。 “到那时候,就多住几天。”兰竹托着下巴,在那计划着。秀竹没有说话,来不来,能来几天,这从来都不是张太太能做主的,而是要问过张尚书,然后才能来多少天。 傍晚时分,马车进到京城里面,离尚书府越近,张太太越沉默,昨日在庄子里的欢喜,仿佛是个梦,这会儿还要回来,面对自己的丈夫。 “太太,到了。”刘姨娘在那小声提醒,张太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等下了车,就是端庄的尚书夫人,还要和自己的儿媳妇虚与委蛇,真是好笑,可以和大儿媳妇说说笑笑,却要和小儿媳妇互相演戏。 “婆婆辛苦了。”陈觉蓉已经带着人在那迎接,对于礼仪,只要有外人在,两边都表现得很礼貌。 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那高耸的肚子,点了点头:“你还有一个月就生了,也不用这样辛苦了,这些礼仪,该免的就免了。” “婆婆体恤儿媳,那是婆婆的体贴处,我做儿媳的可不能忘记婆婆的体恤,在那自顾自歇息。”说完,陈觉蓉就对兰竹笑着道:“三妹妹这是从哪儿买的花灯,这样好看。” “是大嫂送我的!”兰竹把花灯高高举起,接着兰竹就笑了:“是我猜灯谜的彩头,我赢了二姐姐。” “原来昨儿你们在庄子上还猜灯谜玩了,等过几日,过灯节了,那我们在家也猜灯谜玩。”陈觉蓉如此和颜悦色,让兰竹惊讶地看着她,毕竟连兰竹这样的小孩子都晓得,陈觉蓉平常对她们是个什么样子,怎么今日,就变得如此和颜悦色。 “灯节还有好几天呢,你若想让她们猜灯谜玩,那就让老二,罢了,他还要想着考试,让别人做几个灯谜来猜。”张太太也很惊讶陈觉蓉竟然没有发脾气,于是吩咐下去,陈觉蓉笑吟吟应是,又陪着张太太回到上房,又和张太太道过辛苦,这才告退。 “自从初二,二奶奶归宁回了娘家,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春桃等陈觉蓉走了,不由惊讶地说,张太太也点头:“是啊,就像换了一个人,但我已经不愿意去深究,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设计赶走张青竹夫妻,即便婉宁他们是将计就计,张太太还是很生气,哪有这样做弟弟的,怎能为了一些利益,就不顾手足了。 “说不定是亲家太太在那说了二奶奶,二奶奶痛定思痛,才要痛改前非。”春桃在那猜测,张太太接过春桃送上的茶,笑了:“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春桃,陈家怎么对待庶出子女的,别家或许还觉得是传闻。” 春桃想起那些话,陈太太能做出这些事,陈觉蓉,她的亲生女儿,又怎会是个好相与的?于是春桃给张太太捶着肩膀:“太太也不用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横竖,是与不是,总会见分晓。” 张太太闭上眼睛,先歇一会儿吧,别的事儿全都放下。 张太太她们离去之后,张青竹和婉宁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日子,庄子里的生活如此平静,很快就到了灯节,京城离庄子有三十里地,自然少有人去京城赏灯,但书院所在地却是个镇子,那里也有灯会。 张青竹在京城逛过灯会,却没有在这镇子上逛过,况且家里这几盏花灯,看来看去,也看腻了,于是那日吃完晚饭,张青竹就吩咐备上马车。 “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婉宁倒吓了一跳,笑着问丈夫,张青竹也笑了:“我带你去逛灯会,我晓得,这京城里的小娘子,逛过灯会的不多。” 第175章灯会 “这里离京城……”接着婉宁就摇头:“想来是去镇上逛。” “自然,三十里地呢,哪里能赶得到京城。”说着张青竹就对婉宁伸出手:“不过还要劳烦娘子,把我送到马车上。” “你也不怕累到我。”婉宁口中抱怨着,却小心扶着丈夫走了出来,丫鬟们听说可以去逛灯会,一个个欢喜极了。 杏儿还道:“小郑嫂子说,这灯会逛完,就到桥上,走一走,一年都不生病呢。” “这叫走百病呢,只有女子能走。”梨儿也欢喜地说,还拍了下手:“大奶奶,到时候,我们陪着你去走,大爷就在桥下等着,这走一走,保佑您这一胎,平平安安。” 听到保佑这一胎平平安安,婉宁也有些心动,做人母亲的,最希望的就是孩子平平安安,张青竹见丫鬟们一个比一个欢喜,也笑了:“好,那到时候,你们在那陪着大奶奶走,若大奶奶掉了一根头发,我找你们问。” “大爷您放心吧,大奶奶一根头发都不会掉。”梨儿在一边都快拍胸口保证了。张青竹还没回答,婉宁就拉着张青竹的手道:“又这么多人跟着我呢,你不用担心。” 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很紧,什么都没说,但婉宁晓得他已经答应了。 “快走快走。”梨儿杏儿人都欢欢喜喜的,夏果在最后上车,这些日子以来,夏果已经习惯婉宁夫妻之间的相处,这样的相处,似乎也很好,非常好。 众人上了车,从官道很快就往镇子上去,远远地就能看到前方一片灯光灿烂。马车还没停下,梨儿就要跳下车:“我们要快些去,不然全是人。” “梨儿,你也要等等大奶奶。”杏儿扶着婉宁下车,婉宁站稳之后杏儿才对梨儿嗔怪地说,梨儿吐了下舌,收回快要往灯会那里跑的脚步,回头扶住婉宁:“大奶奶,是我的不是。” “难得出来,也不用那么拘礼。”婉宁说完这话,就抬头看向灯会这边。别说杏儿梨儿她们好奇,婉宁看着这外面的灯会,也觉得十分新奇。这镇子不大,不过一条街,从街这头走到另一头,也不过一里多地,花灯虽说有各式各样的,也是大同小异,况且不少花灯,婉宁在秦家时候就见过比这里的要精致多了。 让婉宁感到新奇的是外面的人,过年人人都穿了新衣,扶老携幼的。丈夫陪着妻子,祖父带着孙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面带笑容在那指指点点。 “大奶奶,您和大爷走在中间,我和杏儿跟在你们旁边,一前一后跟着,这样,就不会被人撞到了。”梨儿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灯会,皱了皱眉,就这样安排。 婉宁不由笑了:“什么时候,我们梨儿姑娘也会安排人了。” “大奶奶,您笑话我。”说完梨儿就叹气:“按说,该做个布障的。” 这样女眷在布障里面走,既不耽误看灯,也不会撞到别人。婉宁笑了:“就这么短短一条街,也不用这样大动干戈,况且,这里女子出门看灯的也不少。” “那可不一样,她们不过是些……”梨儿差点要说出,她们不过是些村姑,哪里能和高门大户的少奶奶比,但梨儿咽下去要说的话,婉宁也就扶了张青竹,夏果在另一边扶着张青竹,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杏儿梨儿紧紧地陪在婉宁夫妻身边,免得被人碰撞到。 “这样看灯,反而没有方才看得那样亲切了。”婉宁不由轻叹一声,张青竹晓得婉宁这话什么意思,握住了她的手:“规矩如此。” “这会儿都能走出庄子瞧瞧了,若是在京城,还只能在家中赏灯呢。”婉宁晓得丈夫要安慰自己,急忙笑着说,张青竹很想告诉婉宁,要妻子不用这样时时刻刻地善解人意,有时候,也是可以发一发脾气的,但张青竹晓得若自己真这样告诉妻子,妻子定会反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于是张青竹只能把婉宁的手握得更紧一些,身处人群之中,不时能听到别人的欢声笑语,还有小孩撒娇要买糖果点心,这样的喧闹,和在深宅大院时候的秩序井然是不一样的,婉宁觉得十分新奇,也能放下心去瞧瞧,瞧瞧这不同于宅子里的天地。 因此婉宁并没发现丈夫把自己的手握得那样紧,也没有发现,自己走得很慢,而丈夫是跟着自己,要慢就慢,要快就快。 “张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婉宁的思绪,她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张青竹并没有松开握住婉宁的手,而是对说话的人笑着道:“宁兄怎么在这里?” “今儿元宵佳节,先生说想出来看看灯,走乏了,在前面茶棚坐着呢。”宁秀才含笑说着,还伸手指向前面的茶棚。 张青竹点头:“我和贱内也是出来看灯。” “见过嫂夫人。”宁秀才给婉宁行礼,接着就扯着张青竹道:“何不过去跟先生一起喝杯茶。” 张青竹低头看向婉宁,婉宁对张青竹笑着道:“你去见先生就好,我……” “大爷,我们陪着大奶奶去走百病,桥就在那。”梨儿伸手指向桥,此时桥上已经有许多女子在那走动,她们的丈夫兄长等在桥下。 张青竹虽然嗯了一声,但看向那桥的眉头还是皱紧了。 “张兄,这女子们总是要走百病的,贱内带着孩子也去走百病了,我才陪着先生去喝茶。”宁秀才大力撺掇,张青竹这才松开握住婉宁的手:“那你去那边走百病,可要小心。” “自然会小心的。”婉宁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张青竹都没松开握住自己的手,不由有几分羞涩,又有一些甜蜜,含笑对张青竹说着,说完,婉宁也在杏儿她们的簇拥下往桥头走去,一个小厮跟着去了,另一个小厮扶着张青竹往茶棚走去。 第176章走百病 “方才瞧见你,我都不敢认,我还以为,你会回京城过元宵呢。”宁秀才是个爱说话的人,边走边和张青竹说话,张青竹已经笑着道:“拙荆已经有喜了,所以就在这边过节。” “是,这女子们有了喜,和原先大不一样,我家内人有喜的时候,那是什么都不爱吃,偏生呢,大冬天要吃酸杏!”宁秀才笑嘻嘻地应着,二人已经走到茶棚里面,文山先生和一个学生坐在一张桌边喝茶,自然又是一番应酬说话。 坐下之后,宁秀才给张青竹倒茶:“你来得迟,就该罚才是。”张青竹含笑应了,如果不是身边的两根拐杖,此时的张青竹觉得,和原来又有什么区别呢?依旧是身边人说笑,依旧是…… 张青竹看向那些在走百病的女子们,元宵佳节,在月亮正圆的时候,走一走桥头,能百病不生。张青竹觉得这都是些无稽之谈,但女子们这一年的辛劳,在过年时候出来散一散心,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文山先生看着张青竹,笑着道:“你和小宁一样,人呢,在我这边喝茶,心呢,却早就往走百病那边去了。” “先生,这可是您说的,大丈夫,自当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说了,若大丈夫,连齐家都不能,别的也都做不到了。”宁秀才的话让文山先生点一点头:“说的是,只是这齐家,才是最难的。” “那先生还请讲一讲,为何这齐家才是最难的,先生可不能用什么,女子生性多疑,才让这家里闹事来遮掩。”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这是宁秀才的妻子,秀才娘子常常来往书院中,和文山先生也是很熟的,也就开着玩笑。 “先生面前,你哪里好这样讲了。”宁秀才已经从妻子怀中接过孩子,逗着孩子玩,张青竹瞧着宁秀才抱着孩子,秀才娘子在一边说笑,再过些日子,自己就能抱上自己的孩子,然后…… 不等张青竹想着后面的事儿,就见不远处的桥上,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这声音如此巨大,顿时众人都停下说话,宁秀才已经喊了一声:“不好,这桥是不是要塌。” 说完,宁秀才就把孩子往秀才娘子怀中一塞,自己拔腿就往桥那边跑去。张青竹听到这话,也要站起身,但张青竹的腿脚不方便,差点摔倒在地。 “你的腿……”文山先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此时张青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看着那嘎吱乱晃的桥,这桥要倒了,那自己的妻子,这会儿正在桥上,张青竹只觉得眼前都有淡淡红色闪现。而在张青竹眼前,那座桥晃了晃,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接着,整个桥都往河里面掉了下去。 方才桥摇晃的时候,上面的人就已经开始慌乱,等桥掉下去了,桥上桥上的人顿时都高声喊起来,此时河水尚未开化,那桥直直地掉在冰面上,把那冰面砸开,顿时惊呼声更大。 已经有无数的人往河边跑去,还有人边跑边喊救人。张青竹已经跌在地上,要是平常,张青竹还会懊恼,自己怎么会跌在地上,但这会儿张青竹哪里还会懊恼,他只恨自己不能赶快跑到河边,去寻找自己的妻子。 “大爷!”小厮过来扶张青竹,张青竹把小厮推了一把:“你不要扶我,赶紧去找人,去找人。”说到后面,张青竹的声音都是嘶哑的。小厮吓了一跳,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办,但张青竹还是狠狠地推着小厮,小厮这才像无头苍蝇一样,往河边跑去。 文山先生把张青竹给扶起来,又把拐杖递给他:“走吧,我陪你去河边看看。” “我媳妇,她,她……”张青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还在桥上,就在方才,她还笑吟吟地说着,要和人去走百病,丫鬟们也在那说,走一走百病,就能保佑顺利生产,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来。 现在,那座桥塌了,就在自己眼前,那么多人掉下去,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她掉了下去,会不会,会不会……张青竹不敢去想各种可怕的结果,也不敢去想,失去妻子的可怕后果。 文山先生扶着张青竹往河边走去,此时河边十分嘈杂,又那靠河边近的,已经被人拉了上来,在那和人说着掉下去时候的惊恐,张青竹顾不得礼貌,见到一个被拉上来的人就去瞧瞧,是不是婉宁。 不是婉宁,也不是那些丫鬟们,那些惊恐的、庆幸的脸庞,没有一张是自己熟悉的,张青竹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脸上传来一阵凉意,什么时候落的泪,张青竹不晓得,他任由文山先生扶着自己,已经失魂落魄了。 “看来,张大奶奶,和你感情很好。”文山先生的话仿佛从天边传来一样,张青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眼神茫然,只想找到自己的妻子,只想从那么多张脸中,寻找到那个让自己牵挂的人。 “大爷!”小厮拉住了张青竹,张青竹连文山先生都顾不得了,抓住小厮的胳膊:“你找到大奶奶了?” “大爷,我跑过来时候,桥已经掉下去了,我帮着拉了几个人起来,但没有一个是大奶奶。”小厮浑身泥泞,只能在那安抚张青竹,张青竹的神色顿时又变了,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妻子,那她是在哪里。 边上突然传来悲痛的哭声:“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没了。”这悲伤的哭声让张青竹看向边上,是个妇人在那拍着一个少女,那少女看起来十三四岁,小厮已经对张青竹道:“大爷,有几个人救上来的晚,再加上在桥上被踏了几下,可能也许……” 张青竹已经把小厮猛地往边上一推,自己就要往前走,但没有拐杖的支撑,张青竹整个人就倒在地上,小厮把张青竹扶起来,张青竹接过拐杖,又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走。 第177章相聚 “大爷,大爷!”小厮追着张青竹就往前面去,文山先生跟在张青竹身后,看着四周有欢喜的,有痛哭的,方才还欢欢喜喜的看灯会走百病,在这一刻,就变成另外的世界,文山先生难免要感慨一句,世事难料。 张青竹几乎是粗鲁地去拨每个被围着的人,好在众人看他衣着华丽,又一脸焦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有人骂了几句,对这些谩骂,张青竹完全是充耳不闻。没有找到妻子,那再多的谩骂,又算什么呢? “大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张青竹耳边响起,接着杏儿就跑到张青竹身边:“大爷,大奶奶在那边呢。” 张青竹先是茫然,接着就看向不远处,一棵树下,婉宁正被梨儿和夏果陪着,坐在树下。 张青竹有些不相信地眨眨眼睛,小厮已经欢喜地道:“好了,好了,找到大奶奶了。” 张青竹这才往前走,婉宁见张青竹走过来,已经站起身:“我刚下桥,就听到桥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都在说桥要塌了,她们护着我刚转身,就见到桥塌了,就来到这边等你。” 婉宁话刚说完,张青竹已经把婉宁抱进怀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婉宁羞涩极了,但此时人来人往,不外就是要去寻访自己的亲友,还有人在那诉说着劫后余生。婉宁不由拍拍张青竹的背:“好了好了,我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我很害怕,刚才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张青竹的声音更加哽咽了。梨儿已经笑着道:“大爷,我们可是说了,定不会让大奶奶掉一根头发的。” 说完梨儿就看向夏果,有些别扭地道:“这回,还多亏夏果机灵,拉着大奶奶就跑,要在桥头再多待一会儿,只怕人更多,那时候大奶奶难免会被人推倒。” “是啊,多亏夏果机灵。”婉宁安抚好了张青竹,也就笑着说。张青竹这才仔细打量着婉宁,见婉宁笑容明媚,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张青竹才轻声道:“刚才,我好害怕。” “晓得晓得,等回到家里,让厨房给你熬碗定心汤。”婉宁拍着张青竹的手,说完,婉宁就看到文山先生走了过来,于是婉宁就对张青竹道:“瞧瞧,你这样,在先生面前丢了脸。” “你们小夫妻恩爱,这哪里算得上丢脸呢?”文山先生也笑着说,婉宁勾唇微笑:“这也是先生一向疼爱学生,才会这样说。” 此时张青竹处于巨大的欢喜之中,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周围的人,有劫后余生的,也有经过一通子乱救救回来的,自然也有没救回来的,河边到处都是说话声,张青竹也不觉得这些喧闹,只要和妻子在一起,那什么地方都可以。 他们在这站了会儿,宁秀才也走了过来,他双手双脚满了泥泞,想来方才救了不少的人,果真宁秀才说河里现在已经没有落水的人了,只是这后面的事儿,还要费一番周折。 还有镇上一些商家,已经烧了姜汤带了被子出来,好让那些救人的,从河里捞出来的人喝碗姜汤,裹着被子御御寒。 “我们先回去吧。”婉宁晓得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盘算着等回去,就让苏嬷嬷带上银钱去寻镇上的管事,问问他们可还需要什么帮助,还有这桥,也要尽快重修。 张青竹点头,又对文山先生道:“先生,那我们夫妻先走了。” “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先回去吧。”文山先生点了点头,他是书院的山长,这会儿自然也要在这里主持一下善后。 婉宁夫妻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马车面前,还没上马车,就听到苏嬷嬷的声音:“我的老天,大爷大奶奶你们没有事儿,那可太好了。” 婉宁抬头,见苏嬷嬷竟然是跑来的,背后还跟着郑大叔他们。婉宁不由眨了眨眼:“你们怎么来这样快。” “这桥掉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很快就嚷得到处都晓得了,我一听你们往这边看灯会了,只怕还要来桥上走走,吓得什么都忘记了,就跑来了。”苏嬷嬷说完,郑大叔也就道:“再说离得这样近,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我们总要来帮忙的。”说完,郑大叔就皱眉:“出这么大的事儿,后面的事儿难办。” 苏嬷嬷看到婉宁和张青竹二人什么事儿都没有,这心就安定了,听到郑大叔这话,倒想到自己家这边也要出力。那么多人掉下去,虽说捞得快速,但还有些人只怕后面要治病,治病总要药材,银子。婉宁沉吟一下,就对苏嬷嬷道:“那嬷嬷您跟我回去,把家里的药材还有银子都拿一些来。” “是!”苏嬷嬷急忙应了,婉宁也就把张青竹扶上马车,自己跟着上了马车,车子往庄子的方向行去。 “你不会怪我吧。”等快要到家了,婉宁才对张青竹说,张青竹看向妻子:“我怪你,我怪你做什么?” “我都没有问过你,就让苏嬷嬷跟着我们回去,把家里的银子,药材都拿些出来。”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拍拍妻子的手:“怎么,你当我是那样舍不得家财的人?” “万一呢?”婉宁故意逗丈夫,张青竹已经握住妻子的手:“况且,你不过就是受了些惊吓,我这心里恨不得去求神拜佛呢,哪里会舍不得钱财?” 尽管婉宁没有问,但想想也晓得,那么多人掉下去,还有人捞得不及时,有人或许会没了命,还有人在这冬日的河水里面泡了泡,从此染上病根也说不定。自己不过是虚惊一场,已经非常幸运了。 于是婉宁靠向张青竹:“在树下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若……” “不要去想。”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更紧:“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是,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婉宁靠向张青竹,张青竹把妻子的搂紧一些,庄子已经到了,郑大婶带着小郑嫂子在那等着,见到婉宁夫妻安然无恙,郑大婶也松了一口气:“也不枉我这一路念佛。” 第178章在乎 “婆婆,我都说,大爷大奶奶是吉人自有天相了!”小郑嫂子含笑说着,郑大婶连连点头:“是,是,吉人自有天相。” “我们倒只受了点惊吓。”婉宁也要安抚郑大婶几句,郑大婶握住婉宁的手:“大爷大奶奶是这样好的人,我们自然也要,也要……” 也要什么呢,郑大婶一时说不完,张青竹已经被小厮扶下马车,婉宁拍拍郑大婶的手:“好了,先把那些合用的东西送到镇上去。” 郑大婶连声应着,就和苏嬷嬷一起,去收拾东西去了。张青竹夫妻这才往庄房里面走。虽然离开屋子才一会儿功夫,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张青竹走进屋子的时候,却觉得有隔世之感。 这间小小的,布置简朴的屋子,让张青竹觉得无比亲切,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了。 “你也要换换衣衫。”婉宁接过热水,就给张青竹换衣衫,张青竹已经握住了婉宁的手:“你会不会笑话我?”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婉宁反问,张青竹看着婉宁:“因为我找不到你,我惊慌失措,我还……”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这是你在乎我。”婉宁轻声说着,说完,婉宁就笑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姨娘,你就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 说完这句,婉宁的脸不由红了。当看到张青竹在那寻找自己的时候,婉宁的心跳得很快,丈夫那样惊慌失措地寻找,如同自己是他的珍宝,不,自己就是他的珍宝。在那一刻,婉宁无比庆幸,庆幸秦侍郎决定给张青竹换个妻子,把自己嫁给了他。 而现在,在这间屋子里面,婉宁觉得,这是这世上最让人幸福的地方了,只有夫妻两人,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这样握住手,看着彼此。 张青竹把婉宁搂进怀中,满足地喟叹一声,所有的不公平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眼前的妻子,将要出世的孩子,都在自己怀中,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从自己身边夺走。 这一夜,河边的灯亮了足足一夜,救人的寻人的,源源不断的姜汤送去,被子衣服,镇上的医馆药铺,凡是通点医的全都去了。 除了姜汤,还熬了不少的药,婉宁这边送去的药材派上了大用场,毕竟尚书府的药材也是很好的,而到天亮时候,京城那边也晓得了昨夜河上的桥掉下来。 “顺天知府那边都派人来了,还要看看这桥为什么掉下去,还能怎么说,不外就是年久失修。”苏嬷嬷也在那边忙了一夜,等到天亮才回来,先去给婉宁禀告。 “昨夜,伤了多少个?”婉宁轻声询问,苏嬷嬷在那想了想才道:“伤了二三十个,还有两个人,当时就没气了,一个十三四岁,一个呢,五六十岁。”说完,苏嬷嬷叹了口气:“都是欢欢喜喜去走百病的,谁晓得这桥就会塌了呢?” “这河上的桥,也有许多年了。”郑大婶是本地人,知道的就要多一些,对苏嬷嬷道:“原本去年就说要修,谁知筹银子筹来筹去,怎么都没筹到。” “难怪呢。”苏嬷嬷咂了咂嘴,就叹了口气,婉宁心里面有些不好受,对苏嬷嬷道声辛苦,就让苏嬷嬷回去歇息。 因着镇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书院暂时也不去了,张青竹醒来时候听到耳边传来算盘声,睁开眼看到婉宁在算账,张青竹不由愣住:“你在算什么?” “我算算,我们还有多少银子,镇上的桥掉下去了,必定要修个新桥。”婉宁头也不抬地说着,张青竹双手放在脑后:“修个新桥,那要许多银子。” “我们也不是全都出,我只是想着,能尽一点心是一点。”婉宁说完就叹气:“再说了,我也好……”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张青竹觉得妻子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急忙在那解释,婉宁也笑了:“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婉宁话没说完就咬了下唇,走到床边靠着丈夫:“我就是在想,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是不是可以坦诚一些,不用说话这样曲里拐弯,不用……” 看着婉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张青竹不由把婉宁的手握住:“是,我们说话不用曲里拐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真好!”婉宁靠进张青竹怀中:“姨娘说,做了别人的妻子,要善事公婆,还要对丈夫恭敬,说话呢,要想清楚了再说,免得激怒他。” “现在呢?”张青竹觉得婉宁这样非常可爱,不由把她的发拢了下,轻声询问。 “不告诉你!”婉宁原本想直接说,但看着张青竹的眼,婉宁不由羞涩起来,只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笑了:“好,好,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不过以后,可不许说什么,我们之间要坦诚一些。” 婉宁伸手捂住脸,却又像想起什么似得,伸手去捶张青竹的肩膀:“我还怀着孩子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是,是,大奶奶,是我的错,我的错。”张青竹故意告饶,婉宁又笑了,那种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甜蜜。 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儿,比不得别的山高路远的地方,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京城,等传到尚书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张太太听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不由念了声佛,接着就问春桃:“你出去细打听打听,大爷大奶奶有没有去,有没有受到惊吓。” “婆婆既然这样关心,何不遣个人去问问?”声到人到,陈觉蓉已经扶着春草的手走了进来,张太太的眉不由皱了皱,接着张太太就对身边的春桃道:“这服侍的人也要说一说,二奶奶还有身孕呢,哪里能把这样的事儿告诉二奶奶。” 春桃应是,陈觉蓉已经走到张太太身边,坐下时候就笑了:“我晓得婆婆这是关心我,只是我没有别人这样娇弱。” 张太太嗯了一声,就听到陈觉蓉又道:“婆婆关心大哥大嫂,我这做弟妹的,自然也很念着大哥大嫂,明儿一早就让人去瞧瞧。” 第179章沽名 张太太不由十分惊讶地看向陈觉蓉,盖因陈觉蓉这会儿笑容真挚,语气诚恳,竟然是真得想要遣人去瞧瞧张青竹夫妻,而不是像原先一样,口里说着关心,暗地里却想着去做别的事儿。 “婆婆这样瞧我,可是觉得我这话说得不是心里话?”陈觉蓉笑吟吟地问着,面上也没有一点恼意,张太太自然不能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沉吟了下才道:“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 “既然如此,明儿一早就遣人去。”陈觉蓉飞快地说着,说完陈觉蓉还对张太太道:“这样,也好让婆婆放心。” 看着陈觉蓉这一脸的,她就是个好儿媳的模样,张太太的眉皱得越发紧了,但张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对陈觉蓉点一点头。 陈觉蓉看着张太太的神色,能看得出来张太太心中还有些气恼,但陈觉蓉也晓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先慢慢地用话哄过张太太,站在自己这边,那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像原先一样,太过焦急,以为把张青竹夫妻撵出去,自己就能高枕无忧。 因此陈觉蓉面上笑容越发恭敬,对张太太道:“婆婆还有什么东西要送去给大哥大嫂的,也一并带了去。” “过年刚送了些东西过去,倒也不必再送了。”张太太淡淡说着,陈觉蓉略等了会儿,也就恭敬行礼退下。 “二奶奶自从初二从陈家回来,真是换了一个人。”春桃等陈觉蓉走了,这才感慨地说。张太太嗯了一声,春桃低头看向张太太:“太太,您不欢喜吗?” 张太太没有回答,陈觉蓉的变化,是回去陈家之后被陈太太说了一番,于是陈觉蓉痛定思痛,想要从此做个好儿媳呢,还是说,以退为进?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以张太太对陈觉蓉的了解,以及寻人打听的陈家的一些事情,让张太太十分后悔结了这门亲事,谁能想到看起来门当户对的陈家,教孩子竟然是这样的呢? 但木已成舟,他们小夫妻之间现在看起来恩恩爱爱的,张太太也只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横竖只要陈觉蓉不再掀起波澜,那也就由他们去。 想着,张太太长叹了一声,才对春桃道:“欢喜不欢喜的,横竖,日子是他们小夫妻在过。” “我瞧二爷二奶奶也十分恩爱。”春桃说完就想了想:“和大爷大奶奶之间也差不多。” “差得那可太多了。”张太太说了这句就摇头:“罢了,这话,也不该我这个做婆婆的说。” 做婆婆的,最好少说几句,免得儿媳心里面不欢喜,到时候小夫妻之间过不好了,倒是做婆婆的罪过。 晚间张尚书回来时候,也往张太太房里来,和张太太说了那个桥掉下去的事儿。 “我问过了,顺天府那边报上来的伤亡,伤了十三个,亡了三个,都是女子。顺天府那边还说,庄子上往这边送了药材还拿了一百两银子,顺天府特地遣人来道谢。”张尚书这话,是让张太太放心,张青竹夫妻在庄子里面好好的,不但好好的,还能帮着那些人。 “真要有个什么,庄子上也会进来报信,我自然晓得他们都好好的,只是我是做娘的,总要遣人去问问才安心。”张太太见张尚书难得关心张青竹,自然也要说上几句,张尚书笑了笑:“我倒真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让人去送药材送银子,这事儿办好了,也是我们脸上有光。”说完张尚书沉吟一下就道:“那你再让他们拿上三百银子去,既然他们做了好事,那就索性一起做了。” 如果用张尚书的名义送银子去,那就成了邀名,张青竹一个注定不能出仕的人送银子去,那就是只为做好事,但这好名声,还是会落在尚书府。 张太太心里明镜似得,但要张太太夸张尚书几句,张太太又夸不出来,只能笑着道:“自从他摔断了腿,这是你对他最大方的一次。” 张尚书被妻子的这句话堵住,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道:“他是我的长子,我也会为他考虑的。” 这句话,张太太已经不想再听了,但张太太也不能把张尚书赶出去,只能笑着道:“是,老爷总是会儿子们考虑的,这会儿夜深了,老爷要不要用些夜宵,夜宵是送到这里还是送到书房?” 张尚书怎么瞧不出来妻子想要赶自己出去的意思,但真要留在这里过夜,只怕还是会听到些冷言冷语,于是张尚书站起身:“送到周姨娘房里吧,我前儿听说她又有些不舒服,也不晓得有没有好一些。” 张太太让春桃去厨房要张尚书的夜宵,张尚书也就背着手走了,出了上房,张尚书回头看向上房,按说,妻子如此不嫉妒,张尚书该觉得欢喜的,但现在张尚书却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和原来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呢,张尚书却又想不出来。 罢了,罢了,也就不去想,还是去看看周姨娘。 “什么,老爷要往庄子上送三百两银子,好让大爷送去做好事?”耳报神很快就把消息告诉了陈觉蓉,陈觉蓉听了这话,已经叫了出来,张玉竹本在一边逗着猫玩,听到这话就把手中的猫放到地上,眉头皱得很紧:“昨夜事情出来,庄子上就送了药材还有一百两银子去。顺天府来人禀告时候,还特地去谢过父亲。” “沽名钓誉!”陈觉蓉的声音像从牙齿缝里面钻出来的一样,在庄子上就安分守己地待着,怎么还要闹这样一出。 “虽说是他们沽名钓誉,但这好名声,也是尚书府的。”张玉竹见妻子恼怒,也就把她搂过来安慰着。陈觉蓉要深呼吸好几次,才能把心里面的不满给压下去,但还是抬起一双眼看着张玉竹:“我倒不是心疼银子,就是想着,你在这里苦读诗书,他呢,只要在庄子上安享荣华,再送一些银子,就能得到好名声,人人称赞,就为你感到不舒服。” 第180章钓誉 “他横竖不能做官,花银子求好名声也平常。”说着张玉竹就凑到妻子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陈觉蓉听得回嗔作喜:“还是你说得好,他再聪慧,也只能为我们所用。” “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张玉竹轻言细语地说着,陈觉蓉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对张玉竹笑着道:“你瞧,你儿子踢我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春闱了,到那时候,我中了进士,你生了儿子,那些虚名,还不是为我们所用。” 陈觉蓉笑了,一个不能做官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给他们一点甜头,不过是让他们能为自己所用罢了。 陈觉蓉第二天让人准备了许多东西,至于张尚书交代的三百两银子,自然一钱都不少,全都装在车上。管家们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照了陈觉蓉的吩咐往庄子上去了。等到了庄子上,已经是中午时候,苏嬷嬷正在和婉宁说着那边落水的人还有几个没有醒,看样子只怕是醒不来的话,杏儿就来禀告,说京城送来了东西。 苏嬷嬷忙走出去迎接,苏嬷嬷走到大门处,就看到管家娘子在那指挥着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苏嬷嬷瞧着那些东西,这地上放了不少了,但看样子,车上还有不少呢,苏嬷嬷不禁愣了一下,送东西来的管家娘子已经笑着道:“苏嫂子好,嫂子这些日子瞧着,越发精神了。” “你瞧着也很精神。”苏嬷嬷回神过来,才对管家娘子笑着道:“过年的时候不是刚送了许多东西来,怎么今儿又送了这么多东西。” “这都是太太和二奶奶吩咐的,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离得又近,能帮忙的总要帮忙。”管家娘子说着就把手中的单子交给苏嬷嬷:“你瞧瞧,东西可都在这上面呢。” “你说,二奶奶也吩咐了?”苏嬷嬷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管家娘子,管家娘子笑了:“确实是二奶奶吩咐的,我也不瞒你,自从过年之后,二奶奶的脾气和原先就不一样了,对人都好了许多。” 是吗?苏嬷嬷捏着手中的单子,想了半天才道:“那就跟我进来,先给大奶奶请安。” “自然是要和大奶奶请安的。”管家娘子跟着苏嬷嬷往里面走,一路上还说些陈觉蓉自从初二归宁回来,脾气就变了许多的话,管家娘子在那说着,苏嬷嬷的眉皱得很紧,怎么听着像换了个人,但这人从小长到大养成的脾气,难道就这样轻易变了? 苏嬷嬷又想起上回送东西来的时候,那个管家媳妇说的,陈觉蓉悄悄地在外面放债取利的事儿,但这事儿不能大肆宣扬,更不能随便询问,于是苏嬷嬷也只和这个管家娘子应酬着,二人已经走进厅内。 “给大奶奶请安。”见到婉宁,管家娘子就急忙行礼下去,婉宁笑着让管家娘子起身,又问候过了张太太,管家娘子才道:“府里面晓得了这边出了事儿,太太惦记着,就特地命小的来瞧瞧,还说,既然大爷和大奶奶往那边送了药材和银子,这次又带来一些东西,还有三百两银子,大奶奶再往那边送去。” 管家娘子说完,苏嬷嬷就把手中的单子交给婉宁,婉宁接过单子瞧了瞧,对管家娘子道声辛苦,就对苏嬷嬷道:“既然这些东西是要送去那边的,还请嬷嬷和这位管家娘子一起,把这些都送去。” “大奶奶您不瞧瞧?”管家娘子有些惊讶地问,婉宁已经笑了:“也没有什么好瞧的,横竖在京城里面,你们都已经细细清点过。” 苏嬷嬷恭敬应是,也就出去和管家娘子交接那些东西了,等苏嬷嬷走了,梨儿才对婉宁道:“大奶奶,我也听说了,说二奶奶自从回了陈家一次,再回来的时候,脾气都变好了许多。” “想是那边的亲家太太,对她训诫了一番。”婉宁顺口说着,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夏果倒摇头:“太太从来都是很疼二奶奶的,哪里舍得训诫。” 说完,夏果就急忙伸手捂住嘴,这样的话,不该自己说,说了,传到外人耳里,自己就变成什么样人了? “陈亲家太太疼二奶奶,像我们家太太疼大姑奶奶一样吗?”杏儿好奇地问,夏果这会儿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婉宁,婉宁已经把手中的针线放下:“罢了,这有什么好问的,天下的娘,都是疼自己孩子的。”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夏果嘀咕了一句,接着很小声地道:“陈府的姨娘通房,二奶奶要不高兴了,是可以打骂她们出气的。” 杏儿梨儿都吓了一跳,打骂父妾,这要传出去,陈觉蓉的名声全都坏了。婉宁倒不惊讶,虽说父妾算是庶母,按了礼法,子女们是要对庶母尊重的,但还是那句,关起门来过日子,有那横行霸道的,别说庶母,就算骂了几句自己的亲娘,难道还能被送忤逆不成? 陈太太如此宠爱陈觉蓉,就算陈觉蓉打骂了父妾,只怕陈太太还要拦在前面,说都是这些姨娘通房的不是,哪里就能惹怒了家中的千金小姐。 “那都是二奶奶出嫁之前的事儿了,想来她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夏果,这样的话,你也不要对别人说。”婉宁叮嘱夏果一句。夏果又要给婉宁跪下,就被梨儿拉了起来:“你不要跪了,好不容易能和我们一起说说笑笑,这会儿你又给大奶奶跪下,显得我们欺负你似得。” “你们倒没欺负我,我就是,习惯了。”说完这句,夏果也觉得面上绯红。习惯了,那必定是在陈府的时候,被大丫鬟或者嬷嬷们指使去做点什么事儿,如果做不到就会被她们训诫打骂要赔罪。 “我们大奶奶,从来不纵着我们去欺负别人。”梨儿说着就叹气,真要婉宁纵着去欺负别人,那她们这些大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可以在这庄子里横着走。 第181章送月钱 “你真要欺负,那你去啊,到时候看看,我会不会给你们撑腰。”婉宁含笑说着,梨儿吐下舌:“我可不敢去,我要去了,到时候丢脸的是我自己,还会被苏嬷嬷说,说我怎么不好好地服侍大奶奶,只想着作威作福。” “谁在作威作福呢?”苏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梨儿的脸不由红了下,但还是拉着苏嬷嬷的手:“嬷嬷,我可从来没有作威作福,欺负别人。” “是,是,晓得了,梨儿姑娘最和气不过了。”苏嬷嬷笑着说了一句,还拍拍梨儿的手:“就是这会儿,快要把我拉了跌在地上了。” 梨儿啊了一声,急忙把拉着苏嬷嬷的手松开,婉宁见苏嬷嬷似乎有话要说,也就让梨儿她们出去,这才对苏嬷嬷道:“有什么话要说。” “大奶奶想来也晓得了,二奶奶现在脾气和原来不一样。”苏嬷嬷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婉宁笑了:“这是好事儿啊,她脾气变好了,婆婆也能少操些心。” “大奶奶是真不在乎这些?”苏嬷嬷有些疑惑地问,婉宁瞧着苏嬷嬷:“这会儿我们在庄子上,她在府里面,我琢磨着,春闱时候,二叔只怕会考上进士,到时候授了官,必定会跟着出去做官。她脾气好也罢,不好也罢,山高水长的,也和我没有关系。” “大奶奶想得通透。”苏嬷嬷赞了一句,但那神色却带着不赞成,婉宁瞧着她:“嬷嬷,到底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就是上回,有人说的,二奶奶悄悄地在外面放债取利,我琢磨着,二奶奶若真得改了性子,那必定会停止。” 这件事?婉宁沉吟了,苏嬷嬷见婉宁不说话,也就在那等着婉宁,过了会儿才听到婉宁轻声道:“还是交给苏大叔,请他暗自打听着,最好,不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若已经惹出了祸端呢?苏嬷嬷很想这样问一句,但苏嬷嬷晓得这样询问就已经不该了,于是苏嬷嬷只能道:“若是他去打听,只怕太太就晓得了。” 婉宁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眼苏嬷嬷,接着婉宁就笑了:“原来苏嬷嬷不是婆婆身边最得用的人,苏大叔才是?” “有些事儿,我毕竟是个女人,不好去做的。”苏嬷嬷没有直接回答,但这样含糊的话,已经证明婉宁猜得不错。 于是婉宁敲了敲椅子扶手:“婆婆若晓得了,那就由婆婆决断吧。”说完婉宁的眉皱了皱:“再说,二奶奶快要生产了,婆婆就算查出什么,也不会立即发怒。” 商量好了,苏嬷嬷也就去寻苏大叔,和他交代婉宁的吩咐,苏大叔听苏嬷嬷说完才皱眉:“二奶奶,怎么会想到做这事儿?” “这世上那么多生意,总有赔有赚,只有这行生意,是稳赚不赔的。”苏嬷嬷只说了这一句,苏大叔还是摇头:“二奶奶真要说,年纪也不大,之前又是闺中女儿,哪里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横竖你慢慢打听着。”说完,苏嬷嬷就叹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太太难免就会晓得。” “太太晓得只怕二奶奶也不会放在心上,横竖不是老爷知道。”苏大叔分析着,苏嬷嬷觉得有些头疼:“罢了,你先去悄悄打听吧,今儿十七,说来,也是你该去和太太交账的日子。” 每个月十八,尚书府内放月钱,而每个季度,苏大叔会和张太太交这个季度外面店铺的账。也是在十八这天。 “太太也没有说,不让我管店铺了,算了,我明儿先去和太太交账。”苏大叔琢磨了下,那眉也不由皱紧,虽说只有几个人,但怎么觉得,这家里的事儿多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呢? “今儿是放月钱的日子。”张太太算了算日子,就对春桃道:“上个月二奶奶说了,周姨娘她们的月钱,都从我这里出,你去拿银子,给周姨娘她们送去。” 春桃应是,也就去开柜子,取了银子,往周姨娘她们住的院子走去。 春桃走进周姨娘屋子的时候,看到周姨娘正在窗边写字,见春桃进来,周姨娘就笑着道:“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太太说,上个月二奶奶说,姨娘们的月钱,从太太这里出,所以我是来给您送月钱来的。”春桃话刚说完,周姨娘就笑了:“原来这月钱,还有双份的。” 春桃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往桌上看去,见桌上已经放了一份月钱,春桃不由啊了一声:“怎么,二奶奶这是把月钱送来了?” “比你还要早,我还在梳头,她们就来了,送月钱来的婆子还笑着说,二奶奶那回是说气话,哪有让太太出月钱的道理。”周姨娘说着就把笔放下,瞧着春桃:“你说,她这到底唱的那一出?” 春桃也不明白陈觉蓉这变来变去是为什么,只能笑着道:“那这月钱……” “你就拿回去吧,哪里有我吃双份的道理。”周姨娘说完嘀咕一句:“真要吃了双份,谁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儿来。” 春桃应是,也就往刘姨娘这边来,果不其然,刘姨娘这边也放着一份月钱呢,说的话和周姨娘说的差不多。 春桃只能拿着月钱回上房,还没走进上房,就瞧见陈觉蓉的丫鬟站在门外,春桃晓得陈觉蓉来了,对丫鬟点头笑了笑,也就挑起帘子进去。 陈觉蓉正在那陪着张太太说话,而桌上放着张太太这个月的月钱。瞧见春桃走进来,陈觉蓉就笑着道:“我这嘴真得该打,哪里能和婆婆斗嘴,话赶话说什么让婆婆出月钱的话呢?这会儿还劳烦春桃姐姐跑了一趟。” “也没有白跑一趟,和两位姨娘说了话呢。”春桃笑着说完,才对张太太道:“太太,两位姨娘都说,二奶奶早早就把月钱送去了。” “我知道了。”张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就让春桃把月钱收起来。陈觉蓉见春桃把月钱收起来,又和张太太说了许多抱歉的话,张太太也就听着她这些抱歉的话,管家娘子进来回事,陈觉蓉这才出去。 第182章交账 等陈觉蓉走了,张太太才对春桃道:“这到底唱的什么戏啊?” “太太和两位姨奶奶都猜不出来,我就更愚钝了,哪里能猜出来?”春桃说着就又笑了:“二奶奶方才竟然唤我春桃姐姐,这可是十分稀罕的事儿。” “她是真改好了?”张太太话中满是疑惑,这样的话,春桃哪里敢应,只对张太太道:“这事儿,总要太太去问。” “你这丫头,明明晓得我不会去问的。”张太太嗔怪了一句,外面婆子已经进来,说苏大叔来了,在外面候着。 苏大叔是男人,自然不能进这上房,往常他要给张太太交账,都是在外面小书房,张太太也就带着人往小书房来。 进到书房里面,苏大叔已经在屏风前面候着,等张太太坐下,苏大叔也就对张太太行礼,并把这个季度的帐本送进去。 “原本呢,腊月底的时候,该来交这一年的账了,但那时候,大爷大奶奶不回来过年,我们也在庄子上,各种事情都忙,所以就攒到今日。”苏大叔在屏风外面恭敬地说着。 张太太对铺子里的出入货物都有数的,翻了翻苏大叔的账,说了几声辛苦,就对苏大叔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我把你们一家送到大爷身边是什么意思。” “太太的吩咐,小的定当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苏大叔恭敬地说着,张太太笑了:“既然如此,以后这些账,你交给大奶奶就是。” “太太,这样的话,以后二奶奶那边……”苏大叔这下踌躇了,张太太虽隔了屏风,但苏大叔却觉得张太太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所以苏大叔抬头,看着屏风后面那个隐约的人影,继续道:“太太,虽说天下父母的心都是偏的,但您和老爷都正当壮年,还没有到处置产业的时候。” “你是真得被吓到了。”张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苏大叔依旧恭敬:“小的人微言轻,但还是觉得……” “不过是让大奶奶替我看一看账,也免得你来去奔波。”张太太的话让苏大叔松了一口气:“是,是,那就照太太的吩咐。” “这外面的店铺,每年收入多少,我还是清楚的,大奶奶替我看一看账,每年的利息,自然还是照原来这样分。”张太太又说了一句,苏大叔已经完全放心下来:“这样的话,老爷问起,我们也好交代了。” “你是晓得的,老爷从来都不问银子从哪里来。”张太太话中已经带着几分嘲讽,既不问银子从何处来,也不问这银子怎么花销的。张尚书只晓得自己穿的绸着的缎用的精,却不晓得到底要多少银子,甚至于,提银子似乎都是不对的。 “是,小的自然晓得。”这句话说的苏大叔自己都笑了,接着苏大叔就道:“只是,小的有件事儿,大奶奶吩咐我细细地去查访,而要去查访,难免会惊动太太,所以小的就在想,要不要先告诉太太。” 张太太哦了一声,显然十分惊讶,毕竟婉宁平常都是安安静静过日子,哪里会想到去查访什么人,什么事儿。 “到底是什么事儿。”过了会儿张太太收敛心神,问了出来。苏大叔看了看,小书房内,屏风外只有苏大叔一个人,而屏风内,张太太也只带了一个丫鬟,至于门外站着的小厮,离得还有一点远。 尽管如此,苏大叔还是往屏风面前走了一步:“这事儿,大奶奶也很踌躇,毕竟也只是听说,有人在外面放债取利。” 尽管说的是有人,但张太太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陈觉蓉,毕竟周刘两位姨娘是和外面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张尚书一个从不管钱的人。至于张玉竹,他和他老子也差不多,哪里管银子从哪里来,他只管银子怎么花。 “是吗?”过了很久,张太太才说出这两个字,苏大叔依旧恭敬地道:“大奶奶只是让小的去查访,免得生出祸端,至于怎么处置,自然要听太太的。” “你先去查访,不要惊动了别人。还有,问清楚,是用的什么名义。”张太太语气努力镇静,但双手还是不由颤抖,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陈觉蓉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能想到放债取利这种事儿? 放债取利,利息很大,但背后所牵扯的更多,京中重视名声的人家,是不会去做这种事儿的。 名声、名声!苦苦支撑的不就是名声吗?苏大叔恭敬应是,又略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张太太别的指示,苏大叔也就退出书房。 “太太!”丫鬟上前想要搀扶,但被张太太的神色给骇住了,张太太算得上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这会儿的神色,是丫鬟所没见过的。 “叫什么,给我倒杯茶来。”丫鬟的惊呼让张太太醒悟过来,这会儿还什么都不能说,于是张太太轻斥一声。丫鬟急忙应是,给张太太端上一杯茶。 这茶是张太太喝惯了的茶,那一点点香,让张太太沉下心来,既然陈觉蓉能想到放债取利,那看来陈家也摆脱不了干系,就着人慢慢查访着,到时候去陈家质问陈太太,也许,坏事还能变成好事。 张太太思虑定了,也就站起身对丫鬟道:“今儿在书房里说的话,你们谁都不许传出去。” “太太放心,我们哪里敢把这些话传出去。”丫鬟见张太太又和平常一样,急忙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也就走出书房,此时阳光正好,张太太被那阳光刺花了眼,抬手挡了下阳光,丫鬟急忙上前用扇子为张太太遮着日头,二人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春草带着人往这边来。 看见张太太,春草急忙行礼:“太太,亲家太太那边着人送来了催生礼,二奶奶吩咐,先请太太过目。” 催生礼?是了,陈觉蓉快要生产了,陈府按礼仪要送催生礼来,张太太越过春草的肩膀,看着婆子手中捧着的那些东西,张太太就笑着道:“这既然是亲家太太送来的,那就让二奶奶全数收了,毕竟这是亲家太太疼女儿的心。” 第183章交底 春草应是,恭敬行礼后就往一边等着,等张太太离开,春草才能带着人离开。 “亲家太太真是个好婆婆。”张太太转身时候,听到背后传来这样的说话声。好婆婆?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到底什么样的婆婆才是好婆婆,张太太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了。 “太太。”春桃带着人出来迎张太太,见到张太太的面色,春桃的心不由突突地跳,难道说是外面的账没有收上来,还是说,生意做得没原先好? “外面的账都收上来了,生意和原先差不多。”张太太见春桃这样,就晓得春桃在想什么,于是张太太说了这么两句,春桃松了口气,笑着道:“是,苏大叔做生意很是得法。” “只是有人还要嫌弃这做生意的利息太少,想着别的呢。”张太太话中有话,但这话里面的意思是什么?春桃看向一边的丫鬟,丫鬟双手直摆,这话,张太太没发话,丫鬟怎么敢说。 “罢了,以后你们就晓得了。”说着张太太就摇头:“那边送来催生礼,快要生了,我能说什么呢。” 这话,越听越奇怪了,春桃看张太太神色越发不好,但春桃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在那服侍张太太歇息。 “婆婆没有说别的话了?”陈觉蓉等春草回来,就开口询问,春草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道:“太太什么都没说,只说,既然是亲家太太这边送来的催生礼,那就该二奶奶您收着。” “这么说,婆婆还什么都不晓得。”陈觉蓉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见春草站在一边,陈觉蓉也就摆手:“你去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我见里面有两匹蜀锦,拿出来,给孩子做个襁褓。” 蜀锦珍贵,用来给孩子做襁褓,也是陈觉蓉夸耀之意,等到满月那天,抱着蜀锦襁褓出去,人人都要夸赞,等问清楚是陈家送来的礼物,那就越发在陈家脸上增光辉。 “用蜀锦做襁褓,娘子,你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张玉竹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话语之中还带着几分调笑。 看到丈夫,陈觉蓉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这是我娘家送来的,我娘家送来的东西,给我们儿子用,哪里就算得上大手笔?” “是,是,娘子你说的是!”张玉竹坐在妻子身边,伸手摸她的肚子:“等你生下儿子,我到时候也中了进士。满月酒和高中的酒一起办,那才叫风光。” “那你这几日,可要好好读书。”陈觉蓉叮嘱一句,张玉竹笑了:“你放心吧,我已经熟读了。” “等你出去做官,这银钱上,就要花费许多。”陈觉蓉晓得,放债取利这种事情,瞒不了太久,总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丈夫,于是陈觉蓉故意引起话头。张玉竹笑容之中带着十二万分的自信:“你怕什么,等我出去做官,娘自然会准备多多的银钱。” “从长辈手中拿银子,难免还是……”陈觉蓉半吞半吐,张玉竹的眉已经皱紧:“是不是娘说了什么,我可和你说,你不要担心,我娘……” “婆婆自然没有说什么,但这一大家子,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陈觉蓉的话让张玉竹的眉皱紧,接着张玉竹就道:“那我们也没有什么生钱的法子啊。” “这生钱的法子,尽多呢。”陈觉蓉见丈夫已经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也就笑着说了一句。张玉竹不由看向她:“尽多呢?那要怎样才能生钱。” “我可告诉你,你不能骂我。”说着,陈觉蓉就凑到张玉竹耳边,轻声说着,张玉竹等陈觉蓉说完,震惊地看着她,想要发作,但低头看到陈觉蓉的大肚子,于是张玉竹就长叹一声:“你这叫我,要说什么?” “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好。”陈觉蓉说话时候,伸手抚摸着大肚子,为了儿子?张玉竹连连跺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不能称为君子,但要银子,哪里就盘剥取利。” “我晓得,所以我放的那些人,都不过是偶尔急用,并不会生什么事儿的。”陈觉蓉说着就抽泣了:“我当初在娘家时候,爹娘疼爱我,什么都尽着我吃,尽着我穿。做了别人媳妇,我晓得不能和在娘家时候一样,各处都俭省着来,但我能委屈,你不能委屈,等到以后,我们儿子出生,我更不能委屈了他。这公中的银子,也是有数的,我也不能随意使用,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谁晓得,你竟然还觉得,都是我做得不是。” “我没有说你做得不是。”张玉竹见陈觉蓉在那抽泣,也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极力安抚。 “我全是为了这个家。”陈觉蓉把手从张玉竹手中抽出,但话却是不容置疑。 “这事儿,你让谁去做的,可靠不可靠?”见陈觉蓉这样,张玉竹想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陈觉蓉晓得丈夫已经靠向自己这边,心中暗喜,但面上却还是看着他:“你方才说的,和这会儿说的,并不一样。” “我也是为了我们家的名声。”张玉竹急急地说,接着张玉竹就道:“其实我也曾听过一些风声的,就是别人家也在做这个。但每回爹爹说起来,都十分鄙夷。” “我让我奶公去做的。”陈觉蓉说完才道:“你放心,奶嬷嬷奶了我十几年,最是疼爱我,做事也最稳,定不会出半点纰漏的。” “如此就好。”张玉竹松了一口气,见陈觉蓉面上还有泪痕,就把她搂进怀中:“我晓得,你是为了我们,等以后,宦囊所得,全都归你,如何?” “好啊,你不给我,你还要给谁?”陈觉蓉故意娇嗔,张玉竹连连作揖,陈觉蓉这才回嗔作喜,晓得丈夫已经完全归到自己这边,也能放心。 第184章接受 苏大叔回到庄子,就去寻苏嬷嬷,把张太太的话说了,苏嬷嬷倒吓了一跳:“这向大奶奶交账,二奶奶要晓得了,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那些店铺,算是太太的嫁妆。”苏大叔只说了这么一句,苏嬷嬷就瞪他一眼:“你说得什么屁话,都晓得是太太的嫁妆,但是这么多年,要不是太太用自己的银子往里面填,张家哪还能过得这样风光。” “是,但是太太嫁了老爷,那也就……”苏大叔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也有些不对,那眉就皱紧,一脸纠结。 苏嬷嬷想了半天,抬头看到丈夫一脸纠结,苏嬷嬷也就叹气:“罢了罢了,太太要这样想,那你就给大奶奶交账。” “交账是个小事,银子呢?”苏大叔双手一摊,苏嬷嬷瞪了他一眼:“自然是和账一起交上去。” 苏大叔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嬷嬷,苏嬷嬷白他一眼:“看我做什么?难道太太的话,你也不听了?” “若真要把银子交上去,那府里面,可就没有太多银子了。”张尚书的俸禄,还有明面上那些庄子店铺的收入,只够张府平常日用的,那些应酬来往,还有些略奢侈的花销,都是张太太自己拿出来添补的。 “太太既然让你把账交给大奶奶,那银子自然也交给大奶奶,至于府里面的银子够不够花,那是管家的二奶奶要操心的事儿,与你何干?”苏嬷嬷想清楚了张太太的打算,自然就是张太太要做什么,她就在一边帮忙,至于别人的事儿,苏嬷嬷也不去操心。 “好,好,好,是,是,是!”苏大叔被妻子这连珠炮似的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点头。 婉宁午睡醒了,就听到苏大叔在外面候着,婉宁一边用梳子梳头,一边对杏儿道:“苏大叔今儿去了京城,难道说是婆婆有什么要紧的话?” “大奶奶您先收拾好了再出去。”杏儿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婉宁梳着头发,婉宁梳好头,就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嗜睡?” “这就不晓得了,我问过郑婶婶,郑婶婶说,每个女子有喜时候的模样是不一样的。”杏儿接过婉宁递过来的梳子,也就扶着婉宁起身。 苏大叔站在厅外等着,见杏儿出来,晓得婉宁已经来了,于是苏大叔对着厅内恭敬地道:“太太吩咐,说从此店铺的账,就交给大奶奶,不用小的再往京城跑了。” 店铺的账?婉宁开头还会错了意,皱眉道:“家里面的那些店铺,那些账自然是要交给当家的二奶奶的,怎么要交给我?” “大奶奶,这些并不是家里的店铺,而是太太自己的店铺。”苏大叔提醒一句,婉宁迟疑了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张太太那些嫁妆。 “按说,这些账,该婆婆打理才是。”这些算得上是张太太的私产,张太太不发话,别人是不能动这些店铺的。因此婉宁低声说了一句,苏大叔在外头已经听到了,就对婉宁笑着道:“太太想来年纪大了,不愿意劳累,让大奶奶您打理,也是平常事儿。” 是平常事儿,但这事儿,婉宁觉得,如果陈觉蓉晓得,又要闹出许多风波来,而苏大叔在婉宁沉吟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这些店铺的出息,既然交账给大奶奶,那银子,也就交到大奶奶这边。” 婉宁原本要从梨儿手上接过一杯茶,听到这话,婉宁竟然把梨儿手上的茶都打翻了,梨儿急忙拿帕子过来给婉宁擦:“大奶奶,小心烫。” 这会儿婉宁哪里还想着茶烫还是不烫,对杏儿道:“你让苏大叔进来,我方才没有听清。” 杏儿应是,就请苏大叔进去,苏大叔低头走进厅内,对婉宁拱手一礼,也就站在一边。 “你方才说,除了交账,还要交什么?”婉宁挥手让梨儿不要去管自己手上被茶泼到的地方,不过就是一点点茶水,哪里就烫伤了。 “银子,也就交到大奶奶这边来。”苏大叔重新说了一遍,这回,婉宁听清楚了,而婉宁听清楚了,婉宁也叹了口气:“苏大叔,您这是把一个烫手的事儿,交给我了。” “大奶奶何出此言?”苏大叔有些惊讶地问,婉宁看着苏大叔:“这些店铺,一年大概有多少银子?” “太太的这几间店铺,一年出息也不多,也就两三千银子。”苏大叔的话让婉宁又叹口气:“那京城里面的开销,一年有多少?” “这我不大清楚。”苏大叔迟疑一下,确实这事儿苏大叔并不清楚,于是婉宁轻声道:“京城的开销,一年总要七千银子,而公公的俸禄,再加上庄子店铺内的进项,这明面上是六千银子左右。” 也就是说,张太太管家,每年要从自己的私产里面,拿出上千银子来,才能平了这个账,而若张太太不拿出这些银子来,那就是年年有亏空,年年寅吃卯粮,年年打饥荒。 至于这有亏空,那就大家省着些,这是不可能的,首先张尚书就不会省着,接着,就是孩子们,张太太怎么会委屈孩子们呢? “大奶奶既然知道,又何必不要太太的好意呢?”苏大叔倒头一次遇到婉宁这种,送银子上门还不肯要的人,于是苏大叔也要劝着婉宁一些。 婉宁已经笑了:“我倒是想要这些银子呢,只是这背后的麻烦……” “那背后的麻烦,总归是有的,再说,太太吩咐了,我就照太太吩咐的去做,大奶奶,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苏大叔这路上也想清楚了,只要把这所有的事儿都推到,太太吩咐上,那婉宁就没有可推辞的。 婉宁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先这样吧。” 苏大叔见事情已经定下,也就对婉宁行礼退出。等苏大叔走了,梨儿才怔怔地看着婉宁:“大奶奶,我没有听错吧?” 第185章理直气壮 “你听错了什么?”婉宁这会儿才觉得手上有一点点疼,低头看手面上有点发红,倒也没什么大事,于是婉宁一边抬起手,一边询问梨儿。 梨儿见婉宁抬起手,急忙冲过去给婉宁吹着手面:“大奶奶,是我的不是。” “这事儿不怪你,不过就是两下错了。”婉宁把手从梨儿手中抽出来:“你方才说,你听错了什么?” “太太的那些店铺都要把账交给您,还有银子,每年两三千银子呢。”梨儿觉得,这简直是天上降下来一大笔横财,就算是在高门大户长大的丫鬟,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银子,而且是每年,每年啊。 “大奶奶这会儿还在发愁呢,你就别一副,大奶奶发了大财的样子。”杏儿晓得婉宁到底在发愁什么,推了梨儿一下,梨儿这才回神过来:“大奶奶,您发什么愁啊?这可是许多银子,别人还求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呢。” “你这样喜欢银子,等以后,给你配个掌柜,天天替他数银子去。”婉宁左思右想,只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想似乎也很难,索性把这事儿丢开,和梨儿开着玩笑。 “大奶奶,您笑话我。”梨儿的脸都红了,但还是对婉宁道:“银子多是好事啊。” 银子多,有时候未必会是好事,婉宁的眉又皱紧,这个家,说起来人不多,但这事儿,怎么这么多啊? 张青竹回来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不像平常婉宁会带着人在院子里面说话。 于是张青竹掀起里屋的帘子,见婉宁一个人坐在窗下发呆,张青竹刚把拐杖往里面挪了下,就惊动了婉宁,婉宁起身去搀扶丈夫:“你回来了,怎么不让她们扶你进来。” “平常她们都在这呢,怎么今儿只有你一个人。”张青竹说着就看向妻子:“你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谁欺负你了?” “你说笑话呢,谁会欺负我?”婉宁勾唇微笑,扶着张青竹坐下:“就是,今儿苏大叔去京城了,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等回来的时候,苏大叔说,婆婆吩咐了,以后婆婆那些店铺的账,还有银子,就全交给我。” 张青竹只哦了一声,婉宁不由抬手打他一下:“你哦一声做什么,难道不晓得别人心中有烦难?” “别人只会为银子少了发愁,你呢,银子少发愁,银子多也发愁,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欢喜?”张青竹故意逗婉宁玩,谁晓得婉宁神色变得更难看了,张青竹立即对婉宁合掌:“是我说错了,大奶奶。” “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在我心中,颠来倒去,翻了好几个过子,怎么到了你口中,就变成一件轻描淡写的事儿了。”婉宁嗔怪地说着,张青竹笑了:“因为我是我娘的儿子,我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而你呢,还要顾及别人的想法。” 张太太给张青竹什么东西,张青竹接过来,是丝毫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的,但婉宁从张太太手中拿东西,还要去顾及别人的想法。 “我这样,是不是不大方?”婉宁直接问出来,张青竹握住妻子的手:“你不是不大方,你是体贴。” “有时候,我也不想这样体贴。”婉宁靠在张青竹怀中,有些闷闷地说,如果可以不体贴,那该多好,不用去在乎别人的想法,长辈们要给什么东西,拿过来就是,如同张青竹一样,从张太太手中拿什么东西,是那样理直气壮。 尽管张太太很体贴,但婉宁晓得,自己永远都不能像张青竹一样,那样理直气壮地从长辈手中拿东西。从小到大,婉宁从长辈手中得到的任何一份赐予,都是要用乖巧懂事体贴来换取的。 “如果我们生了女儿,她也可以不那么体贴,不那么懂事,不那么乖巧。”婉宁抬头看着张青竹,十分认真地说着。 张青竹低头看向婉宁,接着就看向婉宁的肚子,婉宁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里面是自己的孩子。 “好。”张青竹轻声着着,婉宁笑了,但婉宁很快就道:“那你要保证,以后不能要求她格外……” “我会做到的。”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声音也变得轻柔:“就像现在,你对我的要求,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体贴,不用那么乖巧。” 婉宁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甚至,婉宁的脸有些微红,她声音很低地说:“我晓得,我晓得,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可是……” 婉宁的可是没有说完,张青竹已经看着婉宁:“你我是夫妻,若你在我跟前,还要想了又想,还要时刻念着,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能让我欢喜。那你我……” “这是成亲的时候,你和我说的。”婉宁想到成亲之初,张青竹对自己说的话,张青竹愣在那里,接着张青竹笑了:“是,那时候我满腔愤恨,甚至迁怒于你,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所以这不能怪我,要怪你。”婉宁说出这句话,觉得心口之处,那曾出现的,闷闷的疼,在这个时候全都消失,还有那些不确定,也全都消失。 上花轿时候的忐忑不安,被张青竹冷言冷语时候的羞恼,在这个时候,全都化为了甜。 “是,都要怪我,我怎能因为我自己受到这些,就迁怒你。”张青竹一声声地说着,把婉宁抱得更紧,婉宁靠在他怀中,到了这个时候,婉宁的心,才完全安定下来。 张青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婉宁说话,低头看去,看到婉宁已经又睡着了,双眼紧闭的她看起来娇弱极了,那时候,自己怎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张青竹小心翼翼地把妻子放在床上,低头看着她的睡容。 一个女人,嫁过来,本就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陌生人,而自己,怎能这样嫌弃她? “大爷。”杏儿的声音传来,张青竹转头,对杏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杏儿已经看到婉宁躺在那里睡着了,于是杏儿也勾唇微笑:“大爷要不要用点晚饭?” 第185章理直气壮 “你听错了什么?”婉宁这会儿才觉得手上有一点点疼,低头看手面上有点发红,倒也没什么大事,于是婉宁一边抬起手,一边询问梨儿。 梨儿见婉宁抬起手,急忙冲过去给婉宁吹着手面:“大奶奶,是我的不是。” “这事儿不怪你,不过就是两下错了。”婉宁把手从梨儿手中抽出来:“你方才说,你听错了什么?” “太太的那些店铺都要把账交给您,还有银子,每年两三千银子呢。”梨儿觉得,这简直是天上降下来一大笔横财,就算是在高门大户长大的丫鬟,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银子,而且是每年,每年啊。 “大奶奶这会儿还在发愁呢,你就别一副,大奶奶发了大财的样子。”杏儿晓得婉宁到底在发愁什么,推了梨儿一下,梨儿这才回神过来:“大奶奶,您发什么愁啊?这可是许多银子,别人还求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呢。” “你这样喜欢银子,等以后,给你配个掌柜,天天替他数银子去。”婉宁左思右想,只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想似乎也很难,索性把这事儿丢开,和梨儿开着玩笑。 “大奶奶,您笑话我。”梨儿的脸都红了,但还是对婉宁道:“银子多是好事啊。” 银子多,有时候未必会是好事,婉宁的眉又皱紧,这个家,说起来人不多,但这事儿,怎么这么多啊? 张青竹回来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不像平常婉宁会带着人在院子里面说话。 于是张青竹掀起里屋的帘子,见婉宁一个人坐在窗下发呆,张青竹刚把拐杖往里面挪了下,就惊动了婉宁,婉宁起身去搀扶丈夫:“你回来了,怎么不让她们扶你进来。” “平常她们都在这呢,怎么今儿只有你一个人。”张青竹说着就看向妻子:“你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谁欺负你了?” “你说笑话呢,谁会欺负我?”婉宁勾唇微笑,扶着张青竹坐下:“就是,今儿苏大叔去京城了,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等回来的时候,苏大叔说,婆婆吩咐了,以后婆婆那些店铺的账,还有银子,就全交给我。” 张青竹只哦了一声,婉宁不由抬手打他一下:“你哦一声做什么,难道不晓得别人心中有烦难?” “别人只会为银子少了发愁,你呢,银子少发愁,银子多也发愁,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欢喜?”张青竹故意逗婉宁玩,谁晓得婉宁神色变得更难看了,张青竹立即对婉宁合掌:“是我说错了,大奶奶。” “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在我心中,颠来倒去,翻了好几个过子,怎么到了你口中,就变成一件轻描淡写的事儿了。”婉宁嗔怪地说着,张青竹笑了:“因为我是我娘的儿子,我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而你呢,还要顾及别人的想法。” 张太太给张青竹什么东西,张青竹接过来,是丝毫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的,但婉宁从张太太手中拿东西,还要去顾及别人的想法。 “我这样,是不是不大方?”婉宁直接问出来,张青竹握住妻子的手:“你不是不大方,你是体贴。” “有时候,我也不想这样体贴。”婉宁靠在张青竹怀中,有些闷闷地说,如果可以不体贴,那该多好,不用去在乎别人的想法,长辈们要给什么东西,拿过来就是,如同张青竹一样,从张太太手中拿什么东西,是那样理直气壮。 尽管张太太很体贴,但婉宁晓得,自己永远都不能像张青竹一样,那样理直气壮地从长辈手中拿东西。从小到大,婉宁从长辈手中得到的任何一份赐予,都是要用乖巧懂事体贴来换取的。 “如果我们生了女儿,她也可以不那么体贴,不那么懂事,不那么乖巧。”婉宁抬头看着张青竹,十分认真地说着。 张青竹低头看向婉宁,接着就看向婉宁的肚子,婉宁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里面是自己的孩子。 “好。”张青竹轻声着着,婉宁笑了,但婉宁很快就道:“那你要保证,以后不能要求她格外……” “我会做到的。”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声音也变得轻柔:“就像现在,你对我的要求,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体贴,不用那么乖巧。” 婉宁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甚至,婉宁的脸有些微红,她声音很低地说:“我晓得,我晓得,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可是……” 婉宁的可是没有说完,张青竹已经看着婉宁:“你我是夫妻,若你在我跟前,还要想了又想,还要时刻念着,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能让我欢喜。那你我……” “这是成亲的时候,你和我说的。”婉宁想到成亲之初,张青竹对自己说的话,张青竹愣在那里,接着张青竹笑了:“是,那时候我满腔愤恨,甚至迁怒于你,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所以这不能怪我,要怪你。”婉宁说出这句话,觉得心口之处,那曾出现的,闷闷的疼,在这个时候全都消失,还有那些不确定,也全都消失。 上花轿时候的忐忑不安,被张青竹冷言冷语时候的羞恼,在这个时候,全都化为了甜。 “是,都要怪我,我怎能因为我自己受到这些,就迁怒你。”张青竹一声声地说着,把婉宁抱得更紧,婉宁靠在他怀中,到了这个时候,婉宁的心,才完全安定下来。 张青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婉宁说话,低头看去,看到婉宁已经又睡着了,双眼紧闭的她看起来娇弱极了,那时候,自己怎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张青竹小心翼翼地把妻子放在床上,低头看着她的睡容。 一个女人,嫁过来,本就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陌生人,而自己,怎能这样嫌弃她? “大爷。”杏儿的声音传来,张青竹转头,对杏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杏儿已经看到婉宁躺在那里睡着了,于是杏儿也勾唇微笑:“大爷要不要用点晚饭?” 第186章失魂 张青竹没有说话,杏儿往床上看了看,声音放得很小:“大爷,大奶奶也……” “我怎么了?”婉宁含糊不清地说着,杏儿见婉宁睁开眼睛,急忙用手捂住了嘴:“是我不是,忘记大奶奶还在睡着,吵醒大奶奶了。” “我睡会儿就成。”婉宁打了个哈欠就坐起来,却还是懒懒的模样,张青竹不由笑了:“这样懒,要晓得……” “怎么,我犯一会儿懒也不成?”婉宁打断张青竹的话,故意在那质问他,张青竹已经笑了:“自然是成的,大奶奶想用什么晚饭,让厨房去做。” 杏儿在婉宁打断张青竹话的时候,上前一步想要开口为婉宁辩解,可当听到张青竹的回答,杏儿就勾唇一笑,对二人道:“那我去让厨房做些大爷大奶奶爱吃的菜。” 婉宁嗯了一声,杏儿也就离开,等杏儿走了,张青竹才对婉宁道:“你小睡了会儿,似乎和原先不一样了。” “我想清楚了!”婉宁说着就推开张青竹,低头去找鞋子,脚在地上划了半天也没找到鞋子,张青竹把婉宁的鞋子用脚推过去:“鞋子在这。” “既然婆婆心疼我,给了我这许多东西,那我就接着。至于二奶奶那边,”婉宁的眉皱了皱:“横竖婆婆给不给我东西,二奶奶都会来寻我的不是,那我多得些银子也好。” 张青竹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婉宁看着他:“笑什么笑,不许笑。” “是,是,大奶奶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小的不敢再笑了。”张青竹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在那摆手,婉宁恼了,还想和张青竹说什么,杏儿已经和梨儿提着食盒进来,二人把饭菜摆设好,婉宁见桌上饭菜果真都是自己和张青竹爱吃的,也就没有再管张青竹,而是自己坐在饭桌边上吃起晚饭来。 张青竹故作艰难地挪动到饭桌边上,长叹一声:“这有了孩子,你就不管我这个丈夫了,可见古人说……” 不等张青竹把话说完,婉宁就夹了一块鸡肉塞进他口中,还笑着道:“这鸡肉不错,可以塞住你的嘴了。” 张青竹见婉宁已经放下那些想法,也就在那缓慢地咬着鸡肉:“那我还要谢大奶奶的赏。” 一句话让屋内的人都笑了出来,杏儿和梨儿服侍他们夫妻用完晚饭,二人又到花园里走了走,虽说今年春来的晚,但这会儿花园之中已经绿草初生,杨柳发出嫩芽,梅花已经打了花苞,眼看再有一场春风吹过,花园之中就百花丛生,一派春日景象了。 “到了现在,我才觉得,这里是我的家。”婉宁靠在张青竹身上,无限感慨地说着。世人说,女子出嫁为于归,到了那时,才算有了家。但婉宁却觉得,出嫁如同把自己连根拔起,移栽到别人家中,身边都是陌生人,要小心谨慎,才能得到别人认可。 侍郎府、尚书府,尽管婉宁可以和这些人说说笑笑,但心底却没有归属。而这个离京城三十里的庄子,头一次让婉宁有了归属感,有了,这是自己家的感觉。 丈夫是自己的,下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再不像原先,尽管生活在自己家中,却有种寄人篱下感。对婉宁这句话,张青竹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但过了许久,张青竹才轻声道:“这里,确实是我们的家,也许,过很多年后,我都会记得这里。” 这一句让婉宁抬头看向张青竹,自从见过文山先生,婉宁就晓得,张青竹那满腹的才学,终究藏不住。这里,只是他暂时居住的地方。 但是,人要知足,婉宁不由想起宋姨娘的话,若不知足,人活在世上,会很痛苦。于是婉宁笑了:“那你以后去到哪里,都要把我带上,你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张青竹没有说话,只是把婉宁的手紧紧握住,妻子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张太太让苏大叔把账和银子都交给婉宁,这么大的事情,苏大叔也晓得瞒不住,因此他也没有刻意去瞒。先是外头的管家们晓得了,接着,就是家里的管家们知道了,等小厮们知道,传到张玉竹耳中,过去了也没有十天。小厮们在那议论纷纷,自然没人发现,张玉竹就站在那里。 “二爷!”小厮们说完了,正准备离开时候看到了张玉竹站在那里,小厮们吓得立即给张玉竹行礼,就想溜走,张玉竹已经看着小厮:“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 “小的们,小的们不过是听外头大叔们在那说,也不晓得真假。”小厮们当然晓得张玉竹和张青竹弟兄们之间是面和心不和,这会儿张青竹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张玉竹晓得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因此小厮们一个个想贴墙溜走。 “给我站住!”张玉竹大喊一声,小厮们急忙贴着墙根站住,张玉竹也顾不得许多,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把管家叫来,就说,他们一个个都不肯听话,给我打上十板子。” “二爷饶命!”那些小厮急忙跪下给张玉竹磕头,张玉竹看着小厮:“你们方才说的,是真的假的?” “外头大叔们议论的,想来,不会假。”有一个小厮期期艾艾地说着,张玉竹只觉得心里一凉,母亲的嫁妆一年有多少利息,张玉竹大致还是能猜到的,这么大一笔银子,母亲竟然直接给了大哥。 “二爷,说的是,不过就是给大奶奶交账和银子,别的……”张玉竹的心腹小厮见张玉竹一脸失魂落魄,急忙在一边劝着,张玉竹却已经冷笑一声:“这会儿给了,以后,还能还回来吗?娘,您就这样,这样偏心吗?”说完张玉竹就往里面走去,小厮以为张玉竹要去问张太太,忙追上去:“二爷,太太的上房在那边呢。” 张玉竹被提醒,停下脚步看着通往上房的路,自己的娘,怎么可以这样偏心。这让张玉迫不及待地给了大哥这么多,那留给自己的,又有多少呢? 第186章失魂 张青竹没有说话,杏儿往床上看了看,声音放得很小:“大爷,大奶奶也……” “我怎么了?”婉宁含糊不清地说着,杏儿见婉宁睁开眼睛,急忙用手捂住了嘴:“是我不是,忘记大奶奶还在睡着,吵醒大奶奶了。” “我睡会儿就成。”婉宁打了个哈欠就坐起来,却还是懒懒的模样,张青竹不由笑了:“这样懒,要晓得……” “怎么,我犯一会儿懒也不成?”婉宁打断张青竹的话,故意在那质问他,张青竹已经笑了:“自然是成的,大奶奶想用什么晚饭,让厨房去做。” 杏儿在婉宁打断张青竹话的时候,上前一步想要开口为婉宁辩解,可当听到张青竹的回答,杏儿就勾唇一笑,对二人道:“那我去让厨房做些大爷大奶奶爱吃的菜。” 婉宁嗯了一声,杏儿也就离开,等杏儿走了,张青竹才对婉宁道:“你小睡了会儿,似乎和原先不一样了。” “我想清楚了!”婉宁说着就推开张青竹,低头去找鞋子,脚在地上划了半天也没找到鞋子,张青竹把婉宁的鞋子用脚推过去:“鞋子在这。” “既然婆婆心疼我,给了我这许多东西,那我就接着。至于二奶奶那边,”婉宁的眉皱了皱:“横竖婆婆给不给我东西,二奶奶都会来寻我的不是,那我多得些银子也好。” 张青竹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婉宁看着他:“笑什么笑,不许笑。” “是,是,大奶奶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小的不敢再笑了。”张青竹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在那摆手,婉宁恼了,还想和张青竹说什么,杏儿已经和梨儿提着食盒进来,二人把饭菜摆设好,婉宁见桌上饭菜果真都是自己和张青竹爱吃的,也就没有再管张青竹,而是自己坐在饭桌边上吃起晚饭来。 张青竹故作艰难地挪动到饭桌边上,长叹一声:“这有了孩子,你就不管我这个丈夫了,可见古人说……” 不等张青竹把话说完,婉宁就夹了一块鸡肉塞进他口中,还笑着道:“这鸡肉不错,可以塞住你的嘴了。” 张青竹见婉宁已经放下那些想法,也就在那缓慢地咬着鸡肉:“那我还要谢大奶奶的赏。” 一句话让屋内的人都笑了出来,杏儿和梨儿服侍他们夫妻用完晚饭,二人又到花园里走了走,虽说今年春来的晚,但这会儿花园之中已经绿草初生,杨柳发出嫩芽,梅花已经打了花苞,眼看再有一场春风吹过,花园之中就百花丛生,一派春日景象了。 “到了现在,我才觉得,这里是我的家。”婉宁靠在张青竹身上,无限感慨地说着。世人说,女子出嫁为于归,到了那时,才算有了家。但婉宁却觉得,出嫁如同把自己连根拔起,移栽到别人家中,身边都是陌生人,要小心谨慎,才能得到别人认可。 侍郎府、尚书府,尽管婉宁可以和这些人说说笑笑,但心底却没有归属。而这个离京城三十里的庄子,头一次让婉宁有了归属感,有了,这是自己家的感觉。 丈夫是自己的,下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再不像原先,尽管生活在自己家中,却有种寄人篱下感。对婉宁这句话,张青竹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但过了许久,张青竹才轻声道:“这里,确实是我们的家,也许,过很多年后,我都会记得这里。” 这一句让婉宁抬头看向张青竹,自从见过文山先生,婉宁就晓得,张青竹那满腹的才学,终究藏不住。这里,只是他暂时居住的地方。 但是,人要知足,婉宁不由想起宋姨娘的话,若不知足,人活在世上,会很痛苦。于是婉宁笑了:“那你以后去到哪里,都要把我带上,你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张青竹没有说话,只是把婉宁的手紧紧握住,妻子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张太太让苏大叔把账和银子都交给婉宁,这么大的事情,苏大叔也晓得瞒不住,因此他也没有刻意去瞒。先是外头的管家们晓得了,接着,就是家里的管家们知道了,等小厮们知道,传到张玉竹耳中,过去了也没有十天。小厮们在那议论纷纷,自然没人发现,张玉竹就站在那里。 “二爷!”小厮们说完了,正准备离开时候看到了张玉竹站在那里,小厮们吓得立即给张玉竹行礼,就想溜走,张玉竹已经看着小厮:“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 “小的们,小的们不过是听外头大叔们在那说,也不晓得真假。”小厮们当然晓得张玉竹和张青竹弟兄们之间是面和心不和,这会儿张青竹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张玉竹晓得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因此小厮们一个个想贴墙溜走。 “给我站住!”张玉竹大喊一声,小厮们急忙贴着墙根站住,张玉竹也顾不得许多,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把管家叫来,就说,他们一个个都不肯听话,给我打上十板子。” “二爷饶命!”那些小厮急忙跪下给张玉竹磕头,张玉竹看着小厮:“你们方才说的,是真的假的?” “外头大叔们议论的,想来,不会假。”有一个小厮期期艾艾地说着,张玉竹只觉得心里一凉,母亲的嫁妆一年有多少利息,张玉竹大致还是能猜到的,这么大一笔银子,母亲竟然直接给了大哥。 “二爷,说的是,不过就是给大奶奶交账和银子,别的……”张玉竹的心腹小厮见张玉竹一脸失魂落魄,急忙在一边劝着,张玉竹却已经冷笑一声:“这会儿给了,以后,还能还回来吗?娘,您就这样,这样偏心吗?”说完张玉竹就往里面走去,小厮以为张玉竹要去问张太太,忙追上去:“二爷,太太的上房在那边呢。” 张玉竹被提醒,停下脚步看着通往上房的路,自己的娘,怎么可以这样偏心。这让张玉迫不及待地给了大哥这么多,那留给自己的,又有多少呢? 第187章发动 “二爷!”春桃带着人从上房那边走过来,见张玉竹站在那里,惊讶地叫了一声,张玉竹听到春桃的声音,看了看春桃,接着张玉竹就一声不响地往另一边走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丫鬟好奇地询问春桃,春桃想了想就摇头:“二爷怎么想,那也是二爷自己的事儿,我们先去给太太寻东西吧。” 张玉竹走在路上,这条路,张玉竹熟得不得了,但这会儿,张玉竹却十分难过,怎么会这样,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偏心,如此地,不顾及自己? “二爷,你这是怎么了?”陈觉蓉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丈夫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陈觉蓉忙挺着大肚子上前迎接,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我没事,我没事。”张玉竹只含糊地说着,但眼泪怎么都忍不住,这眼泪一出来,陈觉蓉是真得吓了一跳,她急忙握住张玉竹的手:“二爷,二爷,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这会儿,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要有个什么,那我们娘儿两,靠谁去?” 陈觉蓉这一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把张玉竹的魂给叫回来了,张玉竹擦一下眼中的泪,又低头看向陈觉蓉的肚子,接着张玉竹就把陈觉蓉一把搂进怀中:“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我们回屋再说。”陈觉蓉看张玉竹这样失魂落魄,晓得必定发生了自己也不晓得的大事,也就和张玉竹回到屋内。 陈觉蓉给张玉竹端了杯热茶:“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以后,你可不能这样吓我。” “娘那天吩咐,她让苏大叔管着的账,管着的银子,全交给大嫂了。”张玉竹喝了一口热茶,咬牙切齿地说着。 苏大叔管着的账,管着的银子?陈觉蓉算了算,就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婆婆这样做,简直是太……” 偏心两个字,陈觉蓉没有说出口,毕竟丈夫已经这样难受了。张玉竹看着陈觉蓉:“你这些日子管家,是晓得,家里靠着田地店铺,还有爹爹的俸禄,其实是不够的。” 在京城这些达官贵人家中,尚书府的日子,算不上顶奢华的,但比起那些穷官家中,尚书府的日子那是很不错了。偶尔有些地方的花销,比陈府都还要奢侈一些。而陈家原本是大商户出身,到了陈觉蓉父亲这一代,才读书有了出身。 陈家底子是商户出身,陈觉蓉算账也是很厉害的,听到张玉竹这句话,陈觉蓉就点头:“所以我才想着,要多些进项,好让家里不至于亏空。” “原先,都是娘从她的嫁妆里面拿出添补的。”张玉竹说完这句,就觉得全身都是冷的:“可是这会儿,娘她,她竟然把这些,都交给了大嫂。” 也就是说,以后这份添补没有了,张玉竹捶了下桌子:“娘怎么这样偏心,大哥是她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她亲生的?她给大哥这样多,明明最需要银子的,是我们这边。” “这会儿,你想怎么办呢?”陈觉蓉询问张玉竹,张玉竹的唇张了张,该怎么办,自然是去寻自己的娘要个说法,可是,在张太太上房外面的时候,张玉竹能想到,等自己走进屋子里面,母亲会问自己为什么来,甚至,母亲会说出,为什么要把这些银子给大哥的理由,到时候,又是自己有了罪名。 “不公平。”张玉竹只说出这三个字,陈觉蓉拍着张玉竹的肩:“也不是我说,婆婆向来偏心。” 想着,陈觉蓉就一股郁气上来,恨不得抛下自己母亲的教导,去寻婆婆问个清楚,为什么都是儿子,都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儿媳妇,婆婆却护着婉宁,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于,还要自己贴补那么多? 但陈觉蓉也晓得,真要去问,自己的脸面就丢光了,陈觉蓉只能咬住下唇,张玉竹也觉得郁闷极了,是不是自己做得再多再好,在母亲眼里,就是不如兄长? “太太,我今儿听他们议论,似乎都晓得了。”春桃小心翼翼地对张太太说着,张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珠,对春桃笑着道:“迟早都会晓得的。” “太太,这话,按说不该我说,可是您这样做,传出去,都会说,您偏心大爷大奶奶。”春桃大着胆子地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已经笑了:“我偏心他们又如何?” 这,春桃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句,就听到张太太轻叹一声:“我也晓得,外面会这样说我。可是春桃,你觉得,你们大爷大奶奶,不值得我偏心吗?” 要说品性,春桃肯定是喜欢张青竹夫妻,但都说一家子要和和气气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家和万事兴。这会儿,张太太如此偏袒,那还怎么和气? “你也晓得家和万事兴,但你能不能瞧出来,这不愿意家里和睦的人是谁?”张太太平静地说着,春桃啊了一声,接着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直以来,都是陈觉蓉在挑事,至于张玉竹,要照春桃看,也是不愿意张青竹过得好。 “再说,你二奶奶在外面做的事儿,我若不给她一个教训,她还真以为,什么都可以瞒住我呢。”张太太平静地说着,春桃又要惊呼出声,接着春桃就很小心地说:“二奶奶还怀着身子呢。” “也快生下来了,还有……”张太太话没说完,一个婆子已经跑了进来,面上神色慌张:“太太,不好了,二奶奶方才发动了。” 算起来,陈觉蓉还有差不多要个把月才发动呢,这会儿发动有些早了,于是张太太急忙站起身吩咐:“赶紧去把稳婆请来,还有,拿着老爷的片子去请太医,以防万一。” 婆子急忙应是,张太太一路吩咐着出去,等来到张玉竹院子时候,热水烧好了,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张玉竹站在门前急得团团转,里面不时传来陈觉蓉的喊声。 第187章发动 “二爷!”春桃带着人从上房那边走过来,见张玉竹站在那里,惊讶地叫了一声,张玉竹听到春桃的声音,看了看春桃,接着张玉竹就一声不响地往另一边走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丫鬟好奇地询问春桃,春桃想了想就摇头:“二爷怎么想,那也是二爷自己的事儿,我们先去给太太寻东西吧。” 张玉竹走在路上,这条路,张玉竹熟得不得了,但这会儿,张玉竹却十分难过,怎么会这样,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偏心,如此地,不顾及自己? “二爷,你这是怎么了?”陈觉蓉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丈夫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陈觉蓉忙挺着大肚子上前迎接,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我没事,我没事。”张玉竹只含糊地说着,但眼泪怎么都忍不住,这眼泪一出来,陈觉蓉是真得吓了一跳,她急忙握住张玉竹的手:“二爷,二爷,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这会儿,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要有个什么,那我们娘儿两,靠谁去?” 陈觉蓉这一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把张玉竹的魂给叫回来了,张玉竹擦一下眼中的泪,又低头看向陈觉蓉的肚子,接着张玉竹就把陈觉蓉一把搂进怀中:“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我们回屋再说。”陈觉蓉看张玉竹这样失魂落魄,晓得必定发生了自己也不晓得的大事,也就和张玉竹回到屋内。 陈觉蓉给张玉竹端了杯热茶:“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以后,你可不能这样吓我。” “娘那天吩咐,她让苏大叔管着的账,管着的银子,全交给大嫂了。”张玉竹喝了一口热茶,咬牙切齿地说着。 苏大叔管着的账,管着的银子?陈觉蓉算了算,就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婆婆这样做,简直是太……” 偏心两个字,陈觉蓉没有说出口,毕竟丈夫已经这样难受了。张玉竹看着陈觉蓉:“你这些日子管家,是晓得,家里靠着田地店铺,还有爹爹的俸禄,其实是不够的。” 在京城这些达官贵人家中,尚书府的日子,算不上顶奢华的,但比起那些穷官家中,尚书府的日子那是很不错了。偶尔有些地方的花销,比陈府都还要奢侈一些。而陈家原本是大商户出身,到了陈觉蓉父亲这一代,才读书有了出身。 陈家底子是商户出身,陈觉蓉算账也是很厉害的,听到张玉竹这句话,陈觉蓉就点头:“所以我才想着,要多些进项,好让家里不至于亏空。” “原先,都是娘从她的嫁妆里面拿出添补的。”张玉竹说完这句,就觉得全身都是冷的:“可是这会儿,娘她,她竟然把这些,都交给了大嫂。” 也就是说,以后这份添补没有了,张玉竹捶了下桌子:“娘怎么这样偏心,大哥是她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她亲生的?她给大哥这样多,明明最需要银子的,是我们这边。” “这会儿,你想怎么办呢?”陈觉蓉询问张玉竹,张玉竹的唇张了张,该怎么办,自然是去寻自己的娘要个说法,可是,在张太太上房外面的时候,张玉竹能想到,等自己走进屋子里面,母亲会问自己为什么来,甚至,母亲会说出,为什么要把这些银子给大哥的理由,到时候,又是自己有了罪名。 “不公平。”张玉竹只说出这三个字,陈觉蓉拍着张玉竹的肩:“也不是我说,婆婆向来偏心。” 想着,陈觉蓉就一股郁气上来,恨不得抛下自己母亲的教导,去寻婆婆问个清楚,为什么都是儿子,都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儿媳妇,婆婆却护着婉宁,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于,还要自己贴补那么多? 但陈觉蓉也晓得,真要去问,自己的脸面就丢光了,陈觉蓉只能咬住下唇,张玉竹也觉得郁闷极了,是不是自己做得再多再好,在母亲眼里,就是不如兄长? “太太,我今儿听他们议论,似乎都晓得了。”春桃小心翼翼地对张太太说着,张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珠,对春桃笑着道:“迟早都会晓得的。” “太太,这话,按说不该我说,可是您这样做,传出去,都会说,您偏心大爷大奶奶。”春桃大着胆子地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已经笑了:“我偏心他们又如何?” 这,春桃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句,就听到张太太轻叹一声:“我也晓得,外面会这样说我。可是春桃,你觉得,你们大爷大奶奶,不值得我偏心吗?” 要说品性,春桃肯定是喜欢张青竹夫妻,但都说一家子要和和气气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家和万事兴。这会儿,张太太如此偏袒,那还怎么和气? “你也晓得家和万事兴,但你能不能瞧出来,这不愿意家里和睦的人是谁?”张太太平静地说着,春桃啊了一声,接着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直以来,都是陈觉蓉在挑事,至于张玉竹,要照春桃看,也是不愿意张青竹过得好。 “再说,你二奶奶在外面做的事儿,我若不给她一个教训,她还真以为,什么都可以瞒住我呢。”张太太平静地说着,春桃又要惊呼出声,接着春桃就很小心地说:“二奶奶还怀着身子呢。” “也快生下来了,还有……”张太太话没说完,一个婆子已经跑了进来,面上神色慌张:“太太,不好了,二奶奶方才发动了。” 算起来,陈觉蓉还有差不多要个把月才发动呢,这会儿发动有些早了,于是张太太急忙站起身吩咐:“赶紧去把稳婆请来,还有,拿着老爷的片子去请太医,以防万一。” 婆子急忙应是,张太太一路吩咐着出去,等来到张玉竹院子时候,热水烧好了,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张玉竹站在门前急得团团转,里面不时传来陈觉蓉的喊声。 第188章告状 女人家生孩子,总是会很痛苦的,张太太见儿子站在那里,也就对他道:“不是还有个把月吗?怎么就这么早发动了?” “听了件事儿,有些气恼,不料就发动了。”张玉竹看见自己的娘来了,也就老老实实地说着,张太太哦了一声:“听了什么事儿?” 张玉竹见张太太这幅模样,不由有些生气起来,明明是自己的娘,自己的娘偏心,要把那么多的银子给自己的兄长,甚至自己的妻子晓得了这件事,和自己说的时候,一时气恼不过,竟然发动了,而自己的娘在这个时候,却还是那样平静。 于是张玉竹脱口而出:“娘的那些账……” “我年纪大了,有些地方照应不来,让你大嫂替我管着。”见儿子开口就问银子,张太太心中大怒,但还是压住火气,对张玉竹说着,张玉竹哦了一声:“是这样吗?” “不然呢?”张太太反问,张玉竹还想再说,就见稳婆来了,张太太忙让婆子把稳婆带进去,又对儿子道:“很快就要春闱了,你这几日还是好好地读书,等中了进士,你也是双喜临门。” 张玉竹只恨不得抓住张太太的肩膀,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见母亲这样轻描淡写,张玉竹笑了笑:“别说儿子中了进士,儿子就算以后做了首辅,在娘心中,儿子也比不上大哥。” “你这说什么赌气的话?我对你们兄弟,什么时候都没有偏心过。”张太太只觉得心底都是凉的,为什么到现在,二儿子还以为自己偏心长子,就不顾及从小到大的兄弟情分?想到这里,张太太恨不得冲到张尚书面前,责问他当初为何这样做,硬生生地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险些成了仇人。 不,不是险些成了仇人,而是已经是仇人了。而张太太的这句话,听在张玉竹耳中,就成了狡辩,于是张玉竹冷笑一声:“娘这话,也只是哄哄别人罢了。” “太太。”听说陈觉蓉发动了,周姨娘也约了刘姨娘前来,毕竟这是张家的第一个孙辈,张太太深吸一口气,免得自己在儿子面前落泪下来,于是张太太对张玉竹道:“你两个姨娘来了,这毕竟是女人家生产,你先出去外面书房等着。” 张玉竹也晓得自己只该在书房里等着,于是张玉竹对张太太行礼后就退出。 “二爷这是怎么了?”周姨娘见张玉竹神色十分不好,诧异地询问张太太,张太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对周姨娘道:“他在责问我,责问我怎么偏心大爷,不给他钱财。” “二爷的脾气,那也真是……”刘姨娘在一边念叨一句,但看着张太太的脸色,刘姨娘又急忙道:“太太也不要放在心上,二爷他还……” 那句,还小,刘姨娘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张玉竹已经成了亲,要赴春闱,这会儿里面的妻子还在生孩子,怎么都不能算小。 “他始终不明白,我掰碎了揉细了讲,他还是不明白,心里面还是在气恼,气恼老爷偏疼大爷。等大爷摔断了腿,他又以为,以为,”张太太话没说完,就被房里传来的陈觉蓉的惨叫声打断,周姨娘的手不由握得很紧,妇人家生孩子,那可真是很痛苦。 “太太,要我说,您这事儿做的,也未免有些……”刘姨娘小心斟酌着,张太太冷哼一声:“他们就算想分产业,一来我还没有死,二来呢,还有两个没出阁的妹妹呢。” 两个女儿都还要准备嫁妆,尽管她们不是张太太生的,但张太太待她们,在物质上面,从来都是若竹有什么,她们就有什么。 说到这个,刘姨娘也就不出声了,接着张太太就淡淡地道:“况且,被赶出京城的,也不是他啊。” 在尚书府里,金尊玉贵地过着,还有什么不足呢?难道非要尚书府的所有产业全归了他们,然后张青竹夫妻恳求他们夫妻的怜悯才能过日子,才不能算偏心? 张太太听着屋内传出来的陈觉蓉的喊声,唇闭得很紧。一直以来,张太太在张玉竹面前,都尽量表现得很和蔼,从来没有让张玉竹晓得,自己也是个有手段的人,现在,张太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慈爱,才让张玉竹一味地从自己这里索取? 张玉竹来到书房,虽然心急如焚,却也要拿起本书装作在看,但心中的恼怒,半点都没去掉。妻子在生孩子,母亲的偏心,还有,还有未知的命运。 自己一定要,要中了进士,这样才能让母亲看到自己。 “你今儿怎么在这?”张尚书的声音响起,看着父亲,张玉竹急忙道:“儿媳妇今儿发动了,所以我在这等着。” “发动了?”张尚书念了这三个字,接着张尚书就不去管这事儿,只对张玉竹道:“还有几日就要春闱了,你也要想着春闱,至于家中的事儿,自有你母亲料理。” 张玉竹连声应是,接着张尚书就又道:“你哥哥是不成了,这家中,还要靠你,我对你严厉也是为了你好。” “父亲为了儿子好,儿子是知道的。”张玉竹恭敬地说着,接着张玉竹就道:“母亲也很为大哥打算,前几日,我听说了,母亲把陪嫁中的店铺田庄的账,都交给大嫂了。” 张尚书只哦了一声,接着张尚书觉得有什么不对,盯着张玉竹:“你再说一遍。” “母亲把陪嫁中的店铺田庄的账,都交给大嫂了。”说完,张玉竹还笑着道:“母亲心疼大哥,为大哥打算,多为大哥准备些银子,也是人之常情。” “荒唐!”张尚书的脸拉得很长,接着张尚书就道:“你母亲在哪里?” “媳妇今儿发动,这会儿,母亲在看着媳妇呢。”张玉竹恭敬地说着,张尚书冷哼一声:“这倒也是……” “老爷,老爷,二奶奶那边说生不下来,太太吩咐,赶紧着人去请太医。”一个小厮跑了进来,急促地说着。 第188章告状 女人家生孩子,总是会很痛苦的,张太太见儿子站在那里,也就对他道:“不是还有个把月吗?怎么就这么早发动了?” “听了件事儿,有些气恼,不料就发动了。”张玉竹看见自己的娘来了,也就老老实实地说着,张太太哦了一声:“听了什么事儿?” 张玉竹见张太太这幅模样,不由有些生气起来,明明是自己的娘,自己的娘偏心,要把那么多的银子给自己的兄长,甚至自己的妻子晓得了这件事,和自己说的时候,一时气恼不过,竟然发动了,而自己的娘在这个时候,却还是那样平静。 于是张玉竹脱口而出:“娘的那些账……” “我年纪大了,有些地方照应不来,让你大嫂替我管着。”见儿子开口就问银子,张太太心中大怒,但还是压住火气,对张玉竹说着,张玉竹哦了一声:“是这样吗?” “不然呢?”张太太反问,张玉竹还想再说,就见稳婆来了,张太太忙让婆子把稳婆带进去,又对儿子道:“很快就要春闱了,你这几日还是好好地读书,等中了进士,你也是双喜临门。” 张玉竹只恨不得抓住张太太的肩膀,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见母亲这样轻描淡写,张玉竹笑了笑:“别说儿子中了进士,儿子就算以后做了首辅,在娘心中,儿子也比不上大哥。” “你这说什么赌气的话?我对你们兄弟,什么时候都没有偏心过。”张太太只觉得心底都是凉的,为什么到现在,二儿子还以为自己偏心长子,就不顾及从小到大的兄弟情分?想到这里,张太太恨不得冲到张尚书面前,责问他当初为何这样做,硬生生地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险些成了仇人。 不,不是险些成了仇人,而是已经是仇人了。而张太太的这句话,听在张玉竹耳中,就成了狡辩,于是张玉竹冷笑一声:“娘这话,也只是哄哄别人罢了。” “太太。”听说陈觉蓉发动了,周姨娘也约了刘姨娘前来,毕竟这是张家的第一个孙辈,张太太深吸一口气,免得自己在儿子面前落泪下来,于是张太太对张玉竹道:“你两个姨娘来了,这毕竟是女人家生产,你先出去外面书房等着。” 张玉竹也晓得自己只该在书房里等着,于是张玉竹对张太太行礼后就退出。 “二爷这是怎么了?”周姨娘见张玉竹神色十分不好,诧异地询问张太太,张太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对周姨娘道:“他在责问我,责问我怎么偏心大爷,不给他钱财。” “二爷的脾气,那也真是……”刘姨娘在一边念叨一句,但看着张太太的脸色,刘姨娘又急忙道:“太太也不要放在心上,二爷他还……” 那句,还小,刘姨娘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张玉竹已经成了亲,要赴春闱,这会儿里面的妻子还在生孩子,怎么都不能算小。 “他始终不明白,我掰碎了揉细了讲,他还是不明白,心里面还是在气恼,气恼老爷偏疼大爷。等大爷摔断了腿,他又以为,以为,”张太太话没说完,就被房里传来的陈觉蓉的惨叫声打断,周姨娘的手不由握得很紧,妇人家生孩子,那可真是很痛苦。 “太太,要我说,您这事儿做的,也未免有些……”刘姨娘小心斟酌着,张太太冷哼一声:“他们就算想分产业,一来我还没有死,二来呢,还有两个没出阁的妹妹呢。” 两个女儿都还要准备嫁妆,尽管她们不是张太太生的,但张太太待她们,在物质上面,从来都是若竹有什么,她们就有什么。 说到这个,刘姨娘也就不出声了,接着张太太就淡淡地道:“况且,被赶出京城的,也不是他啊。” 在尚书府里,金尊玉贵地过着,还有什么不足呢?难道非要尚书府的所有产业全归了他们,然后张青竹夫妻恳求他们夫妻的怜悯才能过日子,才不能算偏心? 张太太听着屋内传出来的陈觉蓉的喊声,唇闭得很紧。一直以来,张太太在张玉竹面前,都尽量表现得很和蔼,从来没有让张玉竹晓得,自己也是个有手段的人,现在,张太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慈爱,才让张玉竹一味地从自己这里索取? 张玉竹来到书房,虽然心急如焚,却也要拿起本书装作在看,但心中的恼怒,半点都没去掉。妻子在生孩子,母亲的偏心,还有,还有未知的命运。 自己一定要,要中了进士,这样才能让母亲看到自己。 “你今儿怎么在这?”张尚书的声音响起,看着父亲,张玉竹急忙道:“儿媳妇今儿发动了,所以我在这等着。” “发动了?”张尚书念了这三个字,接着张尚书就不去管这事儿,只对张玉竹道:“还有几日就要春闱了,你也要想着春闱,至于家中的事儿,自有你母亲料理。” 张玉竹连声应是,接着张尚书就又道:“你哥哥是不成了,这家中,还要靠你,我对你严厉也是为了你好。” “父亲为了儿子好,儿子是知道的。”张玉竹恭敬地说着,接着张玉竹就道:“母亲也很为大哥打算,前几日,我听说了,母亲把陪嫁中的店铺田庄的账,都交给大嫂了。” 张尚书只哦了一声,接着张尚书觉得有什么不对,盯着张玉竹:“你再说一遍。” “母亲把陪嫁中的店铺田庄的账,都交给大嫂了。”说完,张玉竹还笑着道:“母亲心疼大哥,为大哥打算,多为大哥准备些银子,也是人之常情。” “荒唐!”张尚书的脸拉得很长,接着张尚书就道:“你母亲在哪里?” “媳妇今儿发动,这会儿,母亲在看着媳妇呢。”张玉竹恭敬地说着,张尚书冷哼一声:“这倒也是……” “老爷,老爷,二奶奶那边说生不下来,太太吩咐,赶紧着人去请太医。”一个小厮跑了进来,急促地说着。 第189章得子 生不下来?张玉竹吓得腿软,毕竟妇人家生产,生不下来一尸两命的事儿,张玉竹还是听说过的,而张尚书却瞪了儿子一眼,吩咐小厮赶紧出去外面请太医,这才转身对儿子怒道:“你怎么这样胆小?” “儿子,儿子没有经过什么事儿。”张玉竹收回了腿,对张尚书恭敬地说着。张尚书沉吟一下又道:“你们太年轻了。” 张玉竹恭敬应是,但心里还是惦记着陈觉蓉,想进去里面瞧瞧,看着张尚书的神色,但张尚书却只是对张玉竹道:“你母亲这事儿,你是怎么晓得的?” “管家换了一个交账的人,自然人人都晓得。”张玉竹已经心急如焚,甚至手心都已经出汗了,但张玉竹还是不敢说要去看看陈觉蓉,只顺着张尚书的问题回答。 “来人,把太太请来。”张尚书沉吟了会儿,也就吩咐小厮,小厮应是,匆匆往里面去了,张玉竹才小心翼翼地问:“父亲,母亲出来的话,那儿子进去瞧瞧,毕竟生孩子,总要有人在一边照看。” “你进去了,又顶什么用?”张尚书反问,张玉竹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张尚书的神色,张玉竹不敢再多说一句。 “况且,里面有稳婆有婆子有丫鬟,那么多人服侍着呢,你一个男人,进去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说我们家的人,不晓得做大事,只晓得守着妻子。” 张尚书这几句话听起来十分冠冕堂皇,张玉竹不敢再多说一句。 小厮带着张尚书的命令,让人往里面传话,说张尚书要请张太太到外面来。 婆子把张尚书的吩咐送到张太太跟前时候,张太太正在那看着紧闭的屋门,里面不时传来陈觉蓉的喊声,所以婆子起初说的话,张太太并没有听清楚。 “太太,老爷说,请您到外面去。”婆子等了会儿,等不到张太太说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说话的是周姨娘:“老爷说什么,他难道不晓得里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个时候,要请太太到外面去?” “小的们也不清楚,不过是外头的人来传话,说老爷要请太太到外面书房取。”婆子恭敬地说着,周姨娘又冷笑一声:“我来的日子短,生三姑娘的时候在屋内,外头是什么情形不晓得,太太,那时候,外头是谁守着?” “太太生大爷的时候,老爷还在京城呢,等赶回来的时候,大爷都已经过了百日了。”刘姨娘清楚这些事儿,心里也为张太太叫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竟是这样?”周姨娘诧异询问,兰竹出生,算是庶出的孩子,那张尚书没有守在外面也算合理,可是张太太生张青竹,这可是张家嫡长,张尚书竟然也没有在家。 “老爷向来是这样脾气。”张太太淡淡说着,就见婆子引着太医往这边走来,张太太让女眷们都往厢房去,着春桃守在门口,等着太医和稳婆说话。 在屋内的稳婆听说太医来了,也就打开门对太医道:“这胎位有些不正,老媳妇用手按着肚子,也没有把孩子了转来,还请开剂药,看能不能……” 能不能吊着一口气,好让孩子生下来,避免一尸两命,太医晓得富贵人家的主母,生产和外头人家不一样,先让人去寻人参来,切了片让陈觉蓉含在口中,又亲自开了个方子,看能不能再行催生。 一时外面忙忙碌碌,张太太坐在厢房之中,心里惦记着在生孩子的陈觉蓉,倒没想起张尚书还要自己出去外面书房。 小厮在二门处等了半天,不见张太太出来,于是小厮又请人往里面传话,婆子想要上前催促,见张太太在那忙碌着,婆子也就不敢催促,而是走到二门处,对小厮道:“这会儿,里头正在忙着二奶奶生产的事儿,老爷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请再等等。” 这话说的,就是张太太不会出来了,于是小厮匆忙往外跑去,小厮跑进书房的时候,张尚书正在考教张玉竹的学问,听到张太太不会出来,张尚书的眉就皱紧:“妇人家生孩子,天经地义的事儿,哪里就要她这样操心。” “这是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娘多操心些也难免。”张玉竹心里记挂妻子,但也晓得这个时候不能太过表现对妻子的牵挂,于是张玉竹恭敬地说着。 张尚书冷哼一声,转向小厮:“太医来了吗?” “来了,已经开了方子,在那照方抓药,熬着药呢。”小厮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错,就被张尚书迁怒,进而挨上一顿打骂。 “罢了,等得了孙儿,我再和太太说这话。”张尚书想了又想,也只能先按下这件事,毕竟生孩子,在内宅,也算一件大事。 张玉竹面上恭敬地陪着张尚书,心里早就飞到里面去了,等到夜幕降临,张玉竹陪着张尚书用完晚饭,里面终于传出消息,陈觉蓉生下一个儿子。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报信的婆子跪在那里,欢欢喜喜地说着。乍然听闻自己有了儿子,张玉竹还是很欢喜的,但这会儿没有张尚书的发话,张玉竹也不敢跑回去看妻子,只能在那等着张尚书说话。 “这确实是件喜事。”听到自己有了孙子,张尚书点了点头,就对张玉竹道:“那你也进去里面瞧瞧你媳妇。” 张玉竹等了这半天,总算等到这句话,急忙应是,行礼后就往外面跑。 “还是年轻,没经过事儿。”张尚书平静地说着,婆子已经笑着道:“那孩子,小的瞧见了,和二爷刚出生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张尚书只嗯了一声,自己怎么就有了孙子,记得当初从京城赶回家中,看到张青竹的时候,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事儿,这会儿,就有了孙子了。想到张青竹,张尚书不免想到张玉竹方才和自己说过的话,把那么大笔钱财都给了长子,也不和自己商量商量,妻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这完全是没有把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放在眼中。 第189章得子 生不下来?张玉竹吓得腿软,毕竟妇人家生产,生不下来一尸两命的事儿,张玉竹还是听说过的,而张尚书却瞪了儿子一眼,吩咐小厮赶紧出去外面请太医,这才转身对儿子怒道:“你怎么这样胆小?” “儿子,儿子没有经过什么事儿。”张玉竹收回了腿,对张尚书恭敬地说着。张尚书沉吟一下又道:“你们太年轻了。” 张玉竹恭敬应是,但心里还是惦记着陈觉蓉,想进去里面瞧瞧,看着张尚书的神色,但张尚书却只是对张玉竹道:“你母亲这事儿,你是怎么晓得的?” “管家换了一个交账的人,自然人人都晓得。”张玉竹已经心急如焚,甚至手心都已经出汗了,但张玉竹还是不敢说要去看看陈觉蓉,只顺着张尚书的问题回答。 “来人,把太太请来。”张尚书沉吟了会儿,也就吩咐小厮,小厮应是,匆匆往里面去了,张玉竹才小心翼翼地问:“父亲,母亲出来的话,那儿子进去瞧瞧,毕竟生孩子,总要有人在一边照看。” “你进去了,又顶什么用?”张尚书反问,张玉竹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张尚书的神色,张玉竹不敢再多说一句。 “况且,里面有稳婆有婆子有丫鬟,那么多人服侍着呢,你一个男人,进去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说我们家的人,不晓得做大事,只晓得守着妻子。” 张尚书这几句话听起来十分冠冕堂皇,张玉竹不敢再多说一句。 小厮带着张尚书的命令,让人往里面传话,说张尚书要请张太太到外面来。 婆子把张尚书的吩咐送到张太太跟前时候,张太太正在那看着紧闭的屋门,里面不时传来陈觉蓉的喊声,所以婆子起初说的话,张太太并没有听清楚。 “太太,老爷说,请您到外面去。”婆子等了会儿,等不到张太太说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说话的是周姨娘:“老爷说什么,他难道不晓得里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个时候,要请太太到外面去?” “小的们也不清楚,不过是外头的人来传话,说老爷要请太太到外面书房取。”婆子恭敬地说着,周姨娘又冷笑一声:“我来的日子短,生三姑娘的时候在屋内,外头是什么情形不晓得,太太,那时候,外头是谁守着?” “太太生大爷的时候,老爷还在京城呢,等赶回来的时候,大爷都已经过了百日了。”刘姨娘清楚这些事儿,心里也为张太太叫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竟是这样?”周姨娘诧异询问,兰竹出生,算是庶出的孩子,那张尚书没有守在外面也算合理,可是张太太生张青竹,这可是张家嫡长,张尚书竟然也没有在家。 “老爷向来是这样脾气。”张太太淡淡说着,就见婆子引着太医往这边走来,张太太让女眷们都往厢房去,着春桃守在门口,等着太医和稳婆说话。 在屋内的稳婆听说太医来了,也就打开门对太医道:“这胎位有些不正,老媳妇用手按着肚子,也没有把孩子了转来,还请开剂药,看能不能……” 能不能吊着一口气,好让孩子生下来,避免一尸两命,太医晓得富贵人家的主母,生产和外头人家不一样,先让人去寻人参来,切了片让陈觉蓉含在口中,又亲自开了个方子,看能不能再行催生。 一时外面忙忙碌碌,张太太坐在厢房之中,心里惦记着在生孩子的陈觉蓉,倒没想起张尚书还要自己出去外面书房。 小厮在二门处等了半天,不见张太太出来,于是小厮又请人往里面传话,婆子想要上前催促,见张太太在那忙碌着,婆子也就不敢催促,而是走到二门处,对小厮道:“这会儿,里头正在忙着二奶奶生产的事儿,老爷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请再等等。” 这话说的,就是张太太不会出来了,于是小厮匆忙往外跑去,小厮跑进书房的时候,张尚书正在考教张玉竹的学问,听到张太太不会出来,张尚书的眉就皱紧:“妇人家生孩子,天经地义的事儿,哪里就要她这样操心。” “这是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娘多操心些也难免。”张玉竹心里记挂妻子,但也晓得这个时候不能太过表现对妻子的牵挂,于是张玉竹恭敬地说着。 张尚书冷哼一声,转向小厮:“太医来了吗?” “来了,已经开了方子,在那照方抓药,熬着药呢。”小厮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错,就被张尚书迁怒,进而挨上一顿打骂。 “罢了,等得了孙儿,我再和太太说这话。”张尚书想了又想,也只能先按下这件事,毕竟生孩子,在内宅,也算一件大事。 张玉竹面上恭敬地陪着张尚书,心里早就飞到里面去了,等到夜幕降临,张玉竹陪着张尚书用完晚饭,里面终于传出消息,陈觉蓉生下一个儿子。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报信的婆子跪在那里,欢欢喜喜地说着。乍然听闻自己有了儿子,张玉竹还是很欢喜的,但这会儿没有张尚书的发话,张玉竹也不敢跑回去看妻子,只能在那等着张尚书说话。 “这确实是件喜事。”听到自己有了孙子,张尚书点了点头,就对张玉竹道:“那你也进去里面瞧瞧你媳妇。” 张玉竹等了这半天,总算等到这句话,急忙应是,行礼后就往外面跑。 “还是年轻,没经过事儿。”张尚书平静地说着,婆子已经笑着道:“那孩子,小的瞧见了,和二爷刚出生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张尚书只嗯了一声,自己怎么就有了孙子,记得当初从京城赶回家中,看到张青竹的时候,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事儿,这会儿,就有了孙子了。想到张青竹,张尚书不免想到张玉竹方才和自己说过的话,把那么大笔钱财都给了长子,也不和自己商量商量,妻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这完全是没有把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放在眼中。 第190章反驳 “太太来了。”小厮在外面传报,接着张太太手中抱着个襁褓走了进来,瞧见张尚书,张太太屈膝行礼:“方才老爷寻我,那时候二奶奶还在生孩子呢,我总要先顾着这头,这会儿,得了一个孙子,我也抱着孩子过来给老爷瞧瞧。” “太太辛苦了。”张尚书就着张太太的手看了看孩子,刚出生的娃娃,还皱巴巴红彤彤的,一点都不玉雪可爱,张尚书看了一眼就吩咐人把孩子抱回去:“这会儿,事儿也忙完了,我也想问太太几句话。” 张太太并没有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还是在那拍着孩子,听到张尚书这样问,张太太就看向他:“老爷要问什么?” “这会儿,我们都有孙儿了,那自然也要为儿孙们多做打算。”张尚书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太太哦了一声就道:“这件事,老爷不是一向都打算的很好吗?” “你晓得,我说的不是这个。”张尚书听出张太太话中的嘲讽很重,于是张尚书摆了摆手。 “那老爷说的是什么呢?毕竟,我是内宅妇人,这外头的事儿,一向都是老爷在管。”张太太轻轻地拍着襁褓,孩子在那打了个哈欠,就睁开眼睛,张太太低头看着孩子,不由带上慈爱的笑,所有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是无知无识,而长成什么样,就要看做父母的怎么教了。 这个孩子,绝不能像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样,被张尚书教成这幅模样,想起张玉竹,张太太不由抱紧了孩子。 “你的嫁妆,一向都是你找人在管,这会儿,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就把它们给了老大,这要传出去,不就被人说,我们做父母的,偏心吗?”张尚书直接说出,张太太看着张尚书:“老爷是从谁哪里听说的?” “怎么我想知道家里的事儿,都要先问过太太了?”张尚书反问,张太太也笑了:“我的嫁妆,老爷从来不闻不问,怎么这会儿,我不过是觉得年纪大了,想要大奶奶替我看看账,就传成我把这笔产业给了大奶奶了?” 张尚书猛地惊觉,看着张太太,但张尚书很快就道:“那银子呢?你交了账,自然也要把银子给大奶奶。” “老爷不是一向都不管家里的银钱往来吗?”张太太淡淡一句话,就戳穿了张尚书的想法,张尚书的神色不由变了变,接着张尚书就道:“这家里的银钱往来,我自然是,自然是,” “老爷这么多年,也没管过家里的事儿,回到家中,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享天伦之乐。那到了这会儿,老爷也就不必再过问家里的事儿,您在外头好好地做官,家里的银钱往来,就……” 张太太话没说完,张尚书就拍了下桌子:“放肆。” 张太太一点都不害怕,还是看着张尚书,张尚书深吸一口气才道:“我们做爹娘的,处事总要公平,你给了这么大一笔……” “我都说过了,大奶奶只是替我看看账罢了。”张太太直接打断张尚书的话,张尚书见妻子油盐不进的样子,长叹了一声:“我记得,你初嫁过来,那时候你又温柔又贤惠。” “这会儿,我依旧又温柔又贤惠。”张太太说着露出一丝古怪的笑:“难道老爷不晓得吗?” “罢了,罢了,我只是想着,你的嫁妆,怎么说也该几个儿女都有,你既然说你已经有了安排,那我也就不多问了。”张尚书看着妻子,发现自己确实已经败下阵来,只能无奈挥手。 “那我也就回去了,老爷若还有什么事,就着人和我说。”张太太说着就抱着襁褓转身,张尚书看着妻子的背影,挫败地坐回椅子上,事情,到底在哪里起了变化,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向来很有分寸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不满呢? 张尚书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可是这样的不快,竟然不晓得该向谁说。同僚之中颇有几个好友,但那些好友之间,还没有到诉说心中块垒的地步。清客们,那自然更不能说,儿子?他们已经各自成家,再说张尚书哪里愿意对儿子们说说自己烦心的事儿。 身边围绕了那么多的人,但张尚书举目望去,竟然寻不到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说心里话的人,真是可笑啊。 张太太抱着孩子回到陈觉蓉院子里,此时除了陈觉蓉做月子的那间屋子,别的屋子都不亮着灯,张太太想要把孩子交回给陈觉蓉,也就来到门前,门内传出张玉竹和陈觉蓉说话的声音,张太太自然不能直接进去,刚要扬声让里面的人听到自己要进去了,就停了下来,他们夫妻说的,正是方才那件事。 “二爷,公公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让婆婆把这账,又拿回来?”陈觉蓉刚生了孩子,还很虚弱,却还惦记着这件事。 “你放心吧,爹爹在这家中,向来说一不二。”说着,张玉竹就把一碗汤送到陈觉蓉唇边:“喝口汤吧,你不晓得,我听说要请太医来的时候,这腿都是软的。” “我也很害怕。”陈觉蓉就着张玉竹的手喝了两口汤,话语之中带着委屈。张青竹把陈觉蓉的手紧紧握住:“我晓得了,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 张太太这才深吸一口气,对奶娘示意,奶娘急忙高声道:“二奶奶,太太来了。” 陈觉蓉忙从张玉竹怀中坐起身,在门边守着的春草掀起帘子,打开了门。张玉竹已经来到门前恭敬地迎接张太太。 张太太抱着孩子走进来,对张玉竹道:“二奶奶刚生下孩子,身子还虚弱,这些日子,你可不许惊扰她。” “这是自然。”张玉竹笑着从张太太手中接过孩子:“娘,这孩子生得真好。”张太太看着张玉竹面上的喜悦,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呢,谁晓得竟然做爹了。” 第190章反驳 “太太来了。”小厮在外面传报,接着张太太手中抱着个襁褓走了进来,瞧见张尚书,张太太屈膝行礼:“方才老爷寻我,那时候二奶奶还在生孩子呢,我总要先顾着这头,这会儿,得了一个孙子,我也抱着孩子过来给老爷瞧瞧。” “太太辛苦了。”张尚书就着张太太的手看了看孩子,刚出生的娃娃,还皱巴巴红彤彤的,一点都不玉雪可爱,张尚书看了一眼就吩咐人把孩子抱回去:“这会儿,事儿也忙完了,我也想问太太几句话。” 张太太并没有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还是在那拍着孩子,听到张尚书这样问,张太太就看向他:“老爷要问什么?” “这会儿,我们都有孙儿了,那自然也要为儿孙们多做打算。”张尚书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太太哦了一声就道:“这件事,老爷不是一向都打算的很好吗?” “你晓得,我说的不是这个。”张尚书听出张太太话中的嘲讽很重,于是张尚书摆了摆手。 “那老爷说的是什么呢?毕竟,我是内宅妇人,这外头的事儿,一向都是老爷在管。”张太太轻轻地拍着襁褓,孩子在那打了个哈欠,就睁开眼睛,张太太低头看着孩子,不由带上慈爱的笑,所有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是无知无识,而长成什么样,就要看做父母的怎么教了。 这个孩子,绝不能像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样,被张尚书教成这幅模样,想起张玉竹,张太太不由抱紧了孩子。 “你的嫁妆,一向都是你找人在管,这会儿,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就把它们给了老大,这要传出去,不就被人说,我们做父母的,偏心吗?”张尚书直接说出,张太太看着张尚书:“老爷是从谁哪里听说的?” “怎么我想知道家里的事儿,都要先问过太太了?”张尚书反问,张太太也笑了:“我的嫁妆,老爷从来不闻不问,怎么这会儿,我不过是觉得年纪大了,想要大奶奶替我看看账,就传成我把这笔产业给了大奶奶了?” 张尚书猛地惊觉,看着张太太,但张尚书很快就道:“那银子呢?你交了账,自然也要把银子给大奶奶。” “老爷不是一向都不管家里的银钱往来吗?”张太太淡淡一句话,就戳穿了张尚书的想法,张尚书的神色不由变了变,接着张尚书就道:“这家里的银钱往来,我自然是,自然是,” “老爷这么多年,也没管过家里的事儿,回到家中,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享天伦之乐。那到了这会儿,老爷也就不必再过问家里的事儿,您在外头好好地做官,家里的银钱往来,就……” 张太太话没说完,张尚书就拍了下桌子:“放肆。” 张太太一点都不害怕,还是看着张尚书,张尚书深吸一口气才道:“我们做爹娘的,处事总要公平,你给了这么大一笔……” “我都说过了,大奶奶只是替我看看账罢了。”张太太直接打断张尚书的话,张尚书见妻子油盐不进的样子,长叹了一声:“我记得,你初嫁过来,那时候你又温柔又贤惠。” “这会儿,我依旧又温柔又贤惠。”张太太说着露出一丝古怪的笑:“难道老爷不晓得吗?” “罢了,罢了,我只是想着,你的嫁妆,怎么说也该几个儿女都有,你既然说你已经有了安排,那我也就不多问了。”张尚书看着妻子,发现自己确实已经败下阵来,只能无奈挥手。 “那我也就回去了,老爷若还有什么事,就着人和我说。”张太太说着就抱着襁褓转身,张尚书看着妻子的背影,挫败地坐回椅子上,事情,到底在哪里起了变化,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向来很有分寸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不满呢? 张尚书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可是这样的不快,竟然不晓得该向谁说。同僚之中颇有几个好友,但那些好友之间,还没有到诉说心中块垒的地步。清客们,那自然更不能说,儿子?他们已经各自成家,再说张尚书哪里愿意对儿子们说说自己烦心的事儿。 身边围绕了那么多的人,但张尚书举目望去,竟然寻不到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说心里话的人,真是可笑啊。 张太太抱着孩子回到陈觉蓉院子里,此时除了陈觉蓉做月子的那间屋子,别的屋子都不亮着灯,张太太想要把孩子交回给陈觉蓉,也就来到门前,门内传出张玉竹和陈觉蓉说话的声音,张太太自然不能直接进去,刚要扬声让里面的人听到自己要进去了,就停了下来,他们夫妻说的,正是方才那件事。 “二爷,公公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让婆婆把这账,又拿回来?”陈觉蓉刚生了孩子,还很虚弱,却还惦记着这件事。 “你放心吧,爹爹在这家中,向来说一不二。”说着,张玉竹就把一碗汤送到陈觉蓉唇边:“喝口汤吧,你不晓得,我听说要请太医来的时候,这腿都是软的。” “我也很害怕。”陈觉蓉就着张玉竹的手喝了两口汤,话语之中带着委屈。张青竹把陈觉蓉的手紧紧握住:“我晓得了,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 张太太这才深吸一口气,对奶娘示意,奶娘急忙高声道:“二奶奶,太太来了。” 陈觉蓉忙从张玉竹怀中坐起身,在门边守着的春草掀起帘子,打开了门。张玉竹已经来到门前恭敬地迎接张太太。 张太太抱着孩子走进来,对张玉竹道:“二奶奶刚生下孩子,身子还虚弱,这些日子,你可不许惊扰她。” “这是自然。”张玉竹笑着从张太太手中接过孩子:“娘,这孩子生得真好。”张太太看着张玉竹面上的喜悦,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呢,谁晓得竟然做爹了。” 第191章欢喜事 张玉竹手中抱着孩子,面上的笑不是假的。这样的笑也让陈觉蓉欢喜,不管怎样,自己的孩子得到全家人的喜欢,那是必然的。 “你做月子的时候,家里的事儿,我就先管着,等你出了月子,再接过去。”张太太的话打断了陈觉蓉的思绪,陈觉蓉急忙应是:“多谢婆婆。” “先好好歇着,等天亮了,再告诉你娘家。洗三、满月,我都着人安排。”张太太的话让陈觉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个孩子,是张家的长孙呢,婉宁就算也生个儿子,那也是次孙了。 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面上的笑,心中不由叹气,事事好强,有时候是好事,而有时候呢,又未必是件好事。 陈觉蓉生了个儿子,洗三满月都办得很热闹,但这些热闹和庄子上的婉宁夫妻来说,几乎没有关系,洗三那天,京城里面送来了红鸡蛋,还有米酒。婉宁接了红鸡蛋,也就让苏嬷嬷把这些红鸡蛋送到郑大婶那里,让郑大婶分给庄子上的众人,好沾沾喜气。 安排完了,婉宁就看到张青竹走进来,自从用了拐杖,张青竹走路是越来越走得好了,瞧见丈夫走进来,婉宁也就笑着道:“来,尝尝你侄儿的红鸡蛋。” “我记得还该有米酒的,不过你可不许喝。”张青竹拿起一个红鸡蛋,在那剥着,口中还在吩咐,婉宁已经笑了:“我这会儿都有喜了,哪里还敢喝酒。” “满月的日子挑在哪天?”张青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婉宁算了算就道:“送红鸡蛋的人说,是在二十一天后,说这是算过的,这天满月最好。” “我们那天进城如何?”张青竹突然这样说,婉宁不由看向他:“我原本以为,你想说,不要进城,腿脚不方便。” “算着日子,那天也该放春闱了,若二弟中了,他的第一等欢喜得意事,我必定要亲眼看着。”张青竹淡淡地说着,婉宁不解地看着张青竹,张青竹已经把红鸡蛋剥好了,也不管手指被染红了,把鸡蛋缓缓地放进口中吃着,似乎不理婉宁。 “也没发烧啊。”婉宁伸手去摸张青竹的额头,张青竹把婉宁的手给拉下来:“我自然没有发烧,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怎么会想要回京城,还要看二爷的第一等得意欢喜事儿?要按原先,”婉宁的眉皱得很紧,张青竹笑了:“文山先生和我说的,他说,人生在世,总要多经历些,才能让人心智坚硬。” 所以,去看张玉竹,去看他的第一等欢喜得意事,这样,才能彻底破掉心中的迷障。婉宁不由握紧张青竹的手,张青竹低头微笑:“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去年的我了。” “那我们就进去。”说着婉宁的手一拍:“这回进京,我还可以回秦府一趟。” 回秦府,自然是去看看宋姨娘了,张青竹笑了:“那好,我陪大奶奶去。” 婉宁夫妻要来喝满月酒,陈觉蓉虽然还在月子里面,但也晓得了,她不由皱紧眉头:“他们来做什么。” “我说蓉儿,你不要皱眉,月子里面生气,是最不好的了。”陈太太给陈觉蓉抚着眉头,陈觉蓉不满地说:“我不愿意他们来。” “你说什么孩子话呢,他们是什么,是你丈夫的大哥大嫂,就算以后,姑爷做了再大的官,也要叫声大哥。”陈太太拍着陈觉蓉的肩,安抚地说。 “娘,要是你女婿,是独子就好了。”陈觉蓉的话让陈太太看向四周,看到四周都是自己带来的人,陈太太才压低了声音,点着女儿的额头:“你还真是,我教你的,你怎么半点都没学到。” “那是在外面,这会儿是在屋内,这屋内都是我们的人,我怕什么。”说完陈觉蓉就叹气:“可恼夏果,到了现在,一点用也没有。” “你啊!”陈太太伸手戳陈觉蓉额头一下,才轻声道:“你当尚书府是这样好攀的?这么些年,若不是我暗地里使银子,给你去到处结识别人,哪里就能给你攀上这么一门亲,你还嫌弃起来。” “对他,我倒是不嫌弃。”陈觉蓉说着面上露出不满:“就是我婆婆,你晓得的,全天下,仿佛就没有一个人比她还贤良淑德的,对两个姨娘,那简直是当成眼珠子,还有那两个庶出的妹妹,简直了。” 陈觉蓉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想到张青竹竟然还搅乱了把秀竹送进宫这件事,陈觉蓉就想骂上几句,一个庶出的下贱丫头,哪里就值得真当做妹妹,这样百般筹划了? “那也没有法子。”陈太太只是说了这样一句,陈觉蓉就伏在陈太太怀中撒娇:“真得没有法子吗?” “两个丫头,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出嫁之后,过得好坏也和你没有关系。两个姨娘吗,也不是你房里的,难道你还能管?”陈太太在那分析着,陈觉蓉抱住陈太太:“可我就是不愿意她们过得好。” 做妾的下贱胚子,就该任由自己打骂才是,陈觉蓉的唇不由撅起,陈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肩:“也怪我,太疼你了,倒忘了别人家不是我们家。” “娘!”陈觉蓉委屈万分地喊了一声,陈太太轻声道:“谁能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原本我什么都为你安顿好了。” 拿出银子让人在外散布陈觉蓉的美名,打听瑾宁喜欢什么,让陈觉蓉和瑾宁交好。凡此种种,都只为了让陈觉蓉出嫁之后,能过得安稳顺心,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好在这会儿,他们也被赶出去了,你这会儿也生了儿子,正好可以利用你婆婆把账交给大奶奶管这事儿,想个法子,让他们夫妻翻不了身。”陈太太轻声说着,陈觉蓉笑了,怎么就忘了这点,这件事,自己丈夫做不好,可不代表自己也做不好。 “亲家太太,我们太太说午饭已经好了,请您过去用饭。”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对陈太太说,陈太太站起身:“我这就去。” 第191章欢喜事 张玉竹手中抱着孩子,面上的笑不是假的。这样的笑也让陈觉蓉欢喜,不管怎样,自己的孩子得到全家人的喜欢,那是必然的。 “你做月子的时候,家里的事儿,我就先管着,等你出了月子,再接过去。”张太太的话打断了陈觉蓉的思绪,陈觉蓉急忙应是:“多谢婆婆。” “先好好歇着,等天亮了,再告诉你娘家。洗三、满月,我都着人安排。”张太太的话让陈觉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个孩子,是张家的长孙呢,婉宁就算也生个儿子,那也是次孙了。 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面上的笑,心中不由叹气,事事好强,有时候是好事,而有时候呢,又未必是件好事。 陈觉蓉生了个儿子,洗三满月都办得很热闹,但这些热闹和庄子上的婉宁夫妻来说,几乎没有关系,洗三那天,京城里面送来了红鸡蛋,还有米酒。婉宁接了红鸡蛋,也就让苏嬷嬷把这些红鸡蛋送到郑大婶那里,让郑大婶分给庄子上的众人,好沾沾喜气。 安排完了,婉宁就看到张青竹走进来,自从用了拐杖,张青竹走路是越来越走得好了,瞧见丈夫走进来,婉宁也就笑着道:“来,尝尝你侄儿的红鸡蛋。” “我记得还该有米酒的,不过你可不许喝。”张青竹拿起一个红鸡蛋,在那剥着,口中还在吩咐,婉宁已经笑了:“我这会儿都有喜了,哪里还敢喝酒。” “满月的日子挑在哪天?”张青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婉宁算了算就道:“送红鸡蛋的人说,是在二十一天后,说这是算过的,这天满月最好。” “我们那天进城如何?”张青竹突然这样说,婉宁不由看向他:“我原本以为,你想说,不要进城,腿脚不方便。” “算着日子,那天也该放春闱了,若二弟中了,他的第一等欢喜得意事,我必定要亲眼看着。”张青竹淡淡地说着,婉宁不解地看着张青竹,张青竹已经把红鸡蛋剥好了,也不管手指被染红了,把鸡蛋缓缓地放进口中吃着,似乎不理婉宁。 “也没发烧啊。”婉宁伸手去摸张青竹的额头,张青竹把婉宁的手给拉下来:“我自然没有发烧,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怎么会想要回京城,还要看二爷的第一等得意欢喜事儿?要按原先,”婉宁的眉皱得很紧,张青竹笑了:“文山先生和我说的,他说,人生在世,总要多经历些,才能让人心智坚硬。” 所以,去看张玉竹,去看他的第一等欢喜得意事,这样,才能彻底破掉心中的迷障。婉宁不由握紧张青竹的手,张青竹低头微笑:“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去年的我了。” “那我们就进去。”说着婉宁的手一拍:“这回进京,我还可以回秦府一趟。” 回秦府,自然是去看看宋姨娘了,张青竹笑了:“那好,我陪大奶奶去。” 婉宁夫妻要来喝满月酒,陈觉蓉虽然还在月子里面,但也晓得了,她不由皱紧眉头:“他们来做什么。” “我说蓉儿,你不要皱眉,月子里面生气,是最不好的了。”陈太太给陈觉蓉抚着眉头,陈觉蓉不满地说:“我不愿意他们来。” “你说什么孩子话呢,他们是什么,是你丈夫的大哥大嫂,就算以后,姑爷做了再大的官,也要叫声大哥。”陈太太拍着陈觉蓉的肩,安抚地说。 “娘,要是你女婿,是独子就好了。”陈觉蓉的话让陈太太看向四周,看到四周都是自己带来的人,陈太太才压低了声音,点着女儿的额头:“你还真是,我教你的,你怎么半点都没学到。” “那是在外面,这会儿是在屋内,这屋内都是我们的人,我怕什么。”说完陈觉蓉就叹气:“可恼夏果,到了现在,一点用也没有。” “你啊!”陈太太伸手戳陈觉蓉额头一下,才轻声道:“你当尚书府是这样好攀的?这么些年,若不是我暗地里使银子,给你去到处结识别人,哪里就能给你攀上这么一门亲,你还嫌弃起来。” “对他,我倒是不嫌弃。”陈觉蓉说着面上露出不满:“就是我婆婆,你晓得的,全天下,仿佛就没有一个人比她还贤良淑德的,对两个姨娘,那简直是当成眼珠子,还有那两个庶出的妹妹,简直了。” 陈觉蓉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想到张青竹竟然还搅乱了把秀竹送进宫这件事,陈觉蓉就想骂上几句,一个庶出的下贱丫头,哪里就值得真当做妹妹,这样百般筹划了? “那也没有法子。”陈太太只是说了这样一句,陈觉蓉就伏在陈太太怀中撒娇:“真得没有法子吗?” “两个丫头,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出嫁之后,过得好坏也和你没有关系。两个姨娘吗,也不是你房里的,难道你还能管?”陈太太在那分析着,陈觉蓉抱住陈太太:“可我就是不愿意她们过得好。” 做妾的下贱胚子,就该任由自己打骂才是,陈觉蓉的唇不由撅起,陈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肩:“也怪我,太疼你了,倒忘了别人家不是我们家。” “娘!”陈觉蓉委屈万分地喊了一声,陈太太轻声道:“谁能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原本我什么都为你安顿好了。” 拿出银子让人在外散布陈觉蓉的美名,打听瑾宁喜欢什么,让陈觉蓉和瑾宁交好。凡此种种,都只为了让陈觉蓉出嫁之后,能过得安稳顺心,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好在这会儿,他们也被赶出去了,你这会儿也生了儿子,正好可以利用你婆婆把账交给大奶奶管这事儿,想个法子,让他们夫妻翻不了身。”陈太太轻声说着,陈觉蓉笑了,怎么就忘了这点,这件事,自己丈夫做不好,可不代表自己也做不好。 “亲家太太,我们太太说午饭已经好了,请您过去用饭。”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对陈太太说,陈太太站起身:“我这就去。” 第192章争锋相对 “娘!”陈觉蓉撒娇地紧紧扯住陈太太的袖子,陈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这会儿都当娘了,怎么还这样撒娇。” “我到什么时候都是娘的女儿。”陈觉蓉乖巧地说着,陈太太又拍拍女儿的手,这才往外走。 陈太太来到上房,张太太已经走出来迎接:“亲家太太,想着你们母女长久不见,也就没有去请您,这会儿总不能让您空着肚子,这才敢去请您。” “亲家太太客气了。”陈太太含笑说着,就和张太太二人携手走进屋内,午饭已经摆好了,张太太请陈太太上座,陈太太也只略客气了下,也就坐下用饭。一时二人饭毕,下人端上茶来,张太太也就和陈太太坐着说话。 “亲家太太这些日子操劳了。”陈太太客气地说着,张太太也笑了:“女子生产本是大事,你们把令爱交托我手上,我自然要多操心一些。” “所以说,天下做婆婆的都是亲家太太这样的,哪还有纷争呢。”陈太太轻轻松松就给张太太戴了一顶高帽子,张太太也笑了:“亲家太太也是做婆婆的人,自然晓得,人同此心。” 陈太太感慨点头,接着就笑道:“只是我们这做长辈的,最难的就是公平。”这句话听起来有因,张太太没有接这句话,而只是看着陈太太,陈太太见张太太看向自己,也就继续道:“都说十根手指头伸出来有长短,做长辈的,有偏疼的人在所难免,我也晓得,我女儿在家中时候太过娇宠,有时候难免有些做不到处,还请亲家太太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不要不疼她。” 这一句说的张太太有些憋气,但张太太还是忍住心中的憋气,对陈太太笑着道:“令爱自从来到我家,并没有谁给她气受,但听亲家太太话中的意思,竟像令爱在我家受了大委屈一样,我倒要和亲家太太讨教讨教,到底是谁,在亲家太太面前搬弄是非。” 陈太太没想到张太太竟然这样直接,于是陈太太也笑了:“家里下人多,有时候难免就会多说了几句,我晓得亲家太太待儿女们都是公平的,不过都是那些下人们不懂事,在那胡说八道。” 就这么轻轻两句话,就把自家摘了出去,张太太晓得按照教养,自己这会儿也就顺着陈太太的话说下去就好,但张太太还是看着陈太太:“原来如此,也不晓得,这不懂事的下人,到底是哪边的?” 陈太太听到张太太话中的冷意,晓得今儿自己说的这些话,弄巧成拙了,于是陈太太急忙笑着道:“不过是有人顺口一说,我顺口一问,谁知亲家太太竟着急了,要这样说的话,岂不是……” 陈太太故意没有把话说完,要等着张太太自己撞上来,谁知张太太却只看着陈太太,一个字都不说。 这样凝重的气氛,让陈太太的额头不由出了汗,接着张太太就灿然一笑:“原来亲家太太不过顺口一问,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亲家太太要来为女儿出气呢。” “我们结识那么多年,谁不晓得你的脾气是最好的。”陈太太一心维护女儿,却也晓得这时候还要先哄好张太太,急忙描补一句。张太太也笑了:“脾气最好这事儿,我可不敢当,不过是少些错处,少些埋怨就好。” 这是暗指陈觉蓉对陈太太诉苦了,陈太太的神色也收起来,看着张太太道:“你也有女儿,你的掌中宝,去了别家,你自然也希望她被人好好对待。” “所以我对儿媳们,并无半分不好。”张太太朗声说着,陈太太想反驳,但在明面上,张太太做的,也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至于这银子的事儿,张太太的银子,想给谁就给谁,难道做亲家的还要干涉张太太把银子给谁吗?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张尚书能干涉张太太把银子给谁,别人说破大天去,也管不了。于是陈太太深吸一口气,露出笑:“亲家太太今日说的话,我记住了。” 张太太做了这么几十年的主母,自然听出陈太太的弦外之音,于是张太太也笑着道:“若有一日,亲家太太知道我不疼你女儿了,亲家太太就来骂我,可好?” 话到说到这份上了,陈太太再要说别的,也毫无意义,于是陈太太笑着起身:“我和女儿许多日子不见,我还是再去看看她,等会儿走的时候也就不来告辞了。” “你们母女是该多说说话。”张太太起身送陈太太出去,等陈太太离开,春桃才对张太太小声说着:“亲家太太怎么会如此?” 话里话外只是在说张太太偏心,想要为陈觉蓉出头的心十分明显。张太太轻叹一声:“也是她一点爱女之心。” “可她再疼爱二奶奶,二奶奶做的那些事。”春桃说完就看向张太太:“太太,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晓得你的意思。”张太太此时疲惫极了,陈太太疼爱女儿,就会话里话外地暗示,要张太太不要偏心,而自己当初嫁进张家来的时候,尽管没有婆婆,但最初还是会被人为难,而这些所有的为难,都要咽下去。 “横竖,我的女儿我来疼。”陈太太回到陈觉蓉屋内,对陈觉蓉说了方才和张太太说的那些话,说完,陈太太就语带不满地说了这么一句。 “娘!”陈觉蓉又喊了一声,就对陈太太道:“只是,家里还有哥哥呢。” “你哥哥自然有你爹给他那些东西。”陈太太心里面还有些气,坐在陈觉蓉床边轻声道:“我的体己,自然是给你。” 陈觉蓉的眼睛不由闪闪发亮,陈太太又凑到陈觉蓉耳边:“还有,那些放债的银子,你交给我,一年我保你能赚上千银子,有了这些,谁还稀罕她给的那些。” “我倒不是缺银子花。”陈觉蓉说完就道:“我就是担心,我婆婆要晓得了,她定然又会对我说什么,这种事儿不好做。” 第192章争锋相对 “娘!”陈觉蓉撒娇地紧紧扯住陈太太的袖子,陈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这会儿都当娘了,怎么还这样撒娇。” “我到什么时候都是娘的女儿。”陈觉蓉乖巧地说着,陈太太又拍拍女儿的手,这才往外走。 陈太太来到上房,张太太已经走出来迎接:“亲家太太,想着你们母女长久不见,也就没有去请您,这会儿总不能让您空着肚子,这才敢去请您。” “亲家太太客气了。”陈太太含笑说着,就和张太太二人携手走进屋内,午饭已经摆好了,张太太请陈太太上座,陈太太也只略客气了下,也就坐下用饭。一时二人饭毕,下人端上茶来,张太太也就和陈太太坐着说话。 “亲家太太这些日子操劳了。”陈太太客气地说着,张太太也笑了:“女子生产本是大事,你们把令爱交托我手上,我自然要多操心一些。” “所以说,天下做婆婆的都是亲家太太这样的,哪还有纷争呢。”陈太太轻轻松松就给张太太戴了一顶高帽子,张太太也笑了:“亲家太太也是做婆婆的人,自然晓得,人同此心。” 陈太太感慨点头,接着就笑道:“只是我们这做长辈的,最难的就是公平。”这句话听起来有因,张太太没有接这句话,而只是看着陈太太,陈太太见张太太看向自己,也就继续道:“都说十根手指头伸出来有长短,做长辈的,有偏疼的人在所难免,我也晓得,我女儿在家中时候太过娇宠,有时候难免有些做不到处,还请亲家太太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不要不疼她。” 这一句说的张太太有些憋气,但张太太还是忍住心中的憋气,对陈太太笑着道:“令爱自从来到我家,并没有谁给她气受,但听亲家太太话中的意思,竟像令爱在我家受了大委屈一样,我倒要和亲家太太讨教讨教,到底是谁,在亲家太太面前搬弄是非。” 陈太太没想到张太太竟然这样直接,于是陈太太也笑了:“家里下人多,有时候难免就会多说了几句,我晓得亲家太太待儿女们都是公平的,不过都是那些下人们不懂事,在那胡说八道。” 就这么轻轻两句话,就把自家摘了出去,张太太晓得按照教养,自己这会儿也就顺着陈太太的话说下去就好,但张太太还是看着陈太太:“原来如此,也不晓得,这不懂事的下人,到底是哪边的?” 陈太太听到张太太话中的冷意,晓得今儿自己说的这些话,弄巧成拙了,于是陈太太急忙笑着道:“不过是有人顺口一说,我顺口一问,谁知亲家太太竟着急了,要这样说的话,岂不是……” 陈太太故意没有把话说完,要等着张太太自己撞上来,谁知张太太却只看着陈太太,一个字都不说。 这样凝重的气氛,让陈太太的额头不由出了汗,接着张太太就灿然一笑:“原来亲家太太不过顺口一问,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亲家太太要来为女儿出气呢。” “我们结识那么多年,谁不晓得你的脾气是最好的。”陈太太一心维护女儿,却也晓得这时候还要先哄好张太太,急忙描补一句。张太太也笑了:“脾气最好这事儿,我可不敢当,不过是少些错处,少些埋怨就好。” 这是暗指陈觉蓉对陈太太诉苦了,陈太太的神色也收起来,看着张太太道:“你也有女儿,你的掌中宝,去了别家,你自然也希望她被人好好对待。” “所以我对儿媳们,并无半分不好。”张太太朗声说着,陈太太想反驳,但在明面上,张太太做的,也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至于这银子的事儿,张太太的银子,想给谁就给谁,难道做亲家的还要干涉张太太把银子给谁吗?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张尚书能干涉张太太把银子给谁,别人说破大天去,也管不了。于是陈太太深吸一口气,露出笑:“亲家太太今日说的话,我记住了。” 张太太做了这么几十年的主母,自然听出陈太太的弦外之音,于是张太太也笑着道:“若有一日,亲家太太知道我不疼你女儿了,亲家太太就来骂我,可好?” 话到说到这份上了,陈太太再要说别的,也毫无意义,于是陈太太笑着起身:“我和女儿许多日子不见,我还是再去看看她,等会儿走的时候也就不来告辞了。” “你们母女是该多说说话。”张太太起身送陈太太出去,等陈太太离开,春桃才对张太太小声说着:“亲家太太怎么会如此?” 话里话外只是在说张太太偏心,想要为陈觉蓉出头的心十分明显。张太太轻叹一声:“也是她一点爱女之心。” “可她再疼爱二奶奶,二奶奶做的那些事。”春桃说完就看向张太太:“太太,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晓得你的意思。”张太太此时疲惫极了,陈太太疼爱女儿,就会话里话外地暗示,要张太太不要偏心,而自己当初嫁进张家来的时候,尽管没有婆婆,但最初还是会被人为难,而这些所有的为难,都要咽下去。 “横竖,我的女儿我来疼。”陈太太回到陈觉蓉屋内,对陈觉蓉说了方才和张太太说的那些话,说完,陈太太就语带不满地说了这么一句。 “娘!”陈觉蓉又喊了一声,就对陈太太道:“只是,家里还有哥哥呢。” “你哥哥自然有你爹给他那些东西。”陈太太心里面还有些气,坐在陈觉蓉床边轻声道:“我的体己,自然是给你。” 陈觉蓉的眼睛不由闪闪发亮,陈太太又凑到陈觉蓉耳边:“还有,那些放债的银子,你交给我,一年我保你能赚上千银子,有了这些,谁还稀罕她给的那些。” “我倒不是缺银子花。”陈觉蓉说完就道:“我就是担心,我婆婆要晓得了,她定然又会对我说什么,这种事儿不好做。” 第193章回城 “放屁!”陈太太张口就是这句,接着陈太太就道:“不偷不抢,不过就是取些利钱,她口口声声风骨,还不是一样要在外面做生意,多赚些银子。” “有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觉蓉笑嘻嘻地说着,陈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娘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其余的人,都不能算娘的孩子,娘不为你们打算为谁打算?”说完,陈太太又看向张太太所在的上房方向:“我可不像她一样,做什么贤良淑德的女人,不但许男子纳妾,连那两个庶出,都看得眼珠子一般,呸,这等事情,我可不愿意做。” 陈觉蓉只觉得心中积压多时的郁气都消散了,就该这样,那些庶出,原本就不是和自己一母所出,下贱得很,就该对自己俯首帖耳。哪里要和她们称姐姐妹妹,亲亲热热。 陈太太说完,就对陈觉蓉道:“但我也晓得世人怎么想的,所以当了人面,你也要……” “娘,我晓得!”陈觉蓉对陈太太又是一通撒娇,才轻声道:“这些日子,我对她可是什么错都挑不出来。”说完陈觉蓉又惆怅地道:“我都对她那样恭敬,那样体贴了,她竟然,竟然把那么多的银子给了大房。” “罢了,她偏心还不愿意承认,那娘给你撑腰。”陈太太安抚着陈觉蓉,陈觉蓉也就笑了:“娘,您瞧瞧您外孙,长得和他爹一模一样。” “别的都是虚的,握住手中的孩子,还有银子,才是真的。”陈太太看着奶娘把孩子抱进来,也就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笑着叮嘱陈觉蓉,陈觉蓉含笑点头,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陈太太也就离开。 等陈太太从陈觉蓉房中走了,自然有人去回禀张太太,张太太只嗯了一声,春桃就轻声道:“亲家太太在二奶奶房中,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她们是母女,自然有许多话说。”张太太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春桃看着张太太面上神色,还想再说几句,但把话给咽下了,管家娘子送来孩子满月酒要准备的东西,还要请那么多客人。 张太太看过单子,吩咐下人们去把张青竹的院子给打扫出来,他们夫妻要回来住上几天。 管家娘子应是离去,等离开上房,管家娘子也就寻人去打扫张青竹的院子,那些婆子们听说要把张青竹的院子给打扫出来,也就围着管家娘子问东问西,不外就是问张青竹夫妻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大爷回来,要住多少日子,这都和你们没有干系。”管家娘子被问的头疼,只能说这样一句,已经有人嘀咕一句:“怎么会没有干系呢?大爷要是长长久久地回来住着,这家里到底谁当家,只怕又是……” 不等这人嘀咕完,就被人捂住了嘴,管家娘子看了婆子一眼,就叹气:“横竖这和你们都没有关系,赶紧去把院子打扫出来,免得到时候打扫不出来,挨了罚。” 婆子们这才散去,管家娘子的眉不由皱起,虽说这家里的主人不多,但这纷争,可一点也不少啊。 虽说下人们各自嘀咕,但满月酒前一天,张青竹夫妻还是坐上马车,前往京城,他们吃了午饭才从庄子里出来,等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候了。 “这会儿,街上的铺子都关了,也不热闹了,早晓得让他们赶快一些,还能瞧瞧这京城的热闹。”张青竹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就对婉宁笑着说,婉宁已经摆手:“这京城的热闹,瞧来瞧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倒从来不爱这热闹。”张青竹见婉宁坐车坐得十分疲惫,也就笑着说,婉宁靠着车壁:“小时候,我也想出去瞧瞧热闹呢,想要和姐姐一样,能出去赴席,还有结诗社。”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也就明白和姐姐们是不一样了,于是小小的婉宁也就习惯了不去凑热闹,而是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张青竹不由握住了婉宁的手:“你要想瞧热闹,等孩子出世了,我们就带着孩子去瞧热闹。” “这会儿,倒真不愿意去瞧热闹了。”婉宁含笑说着,马车已经停下,张青竹想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接着苏嬷嬷就掀起帘子:“大爷、大奶奶,到了。” 虽说尚书府才是张青竹的家,但这会儿,看着尚书府的匾额,张青竹却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一样,甚至还有几分踌躇。 “大爷。”苏嬷嬷伸出手,不见张青竹下车,不由惊讶地又唤了一声。 “下来吧。”婉宁推一下张青竹,张青竹才回神过来:“好些日子没有回来,竟然连这个府邸,长得什么样子都忘了。” 婉宁已经下了车,也在下面等着张青竹下车,见竹椅已经放在车下,婉宁也就笑着道:“你可谓是,近乡情怯了。” 近乡情怯吗?张青竹笑了笑,不是近乡情怯,只是,一回到这里,似乎就要面对那些纷扰,而不是在庄子上的时候,可以当做那些纷扰都不存在,只有自己和妻子二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那是张青竹期盼已久的桃花源,不那么奢华,却很舒服的地方。 “大哥。”张玉竹的声音已经响起,张青竹收起思绪,抬头看去,数月不见,张玉竹可谓是欢喜极了,也是,新得了一个儿子,而这次春闱,张青竹已经看到了张玉竹默写出来的文卷,用文山先生的话来说,张玉竹此次,高中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张青竹对弟弟点头:“恭喜恭喜。” “做兄弟的做了父亲,那也要恭喜大哥做了伯父。”张玉竹能看出来张青竹的踌躇,不由越发欢喜,张青竹笑了:“确实,我就做了伯父。” 小厮已经把竹椅抬了起来,张玉竹跟在竹椅边上:“父亲在书房里面等着。” 第193章回城 “放屁!”陈太太张口就是这句,接着陈太太就道:“不偷不抢,不过就是取些利钱,她口口声声风骨,还不是一样要在外面做生意,多赚些银子。” “有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觉蓉笑嘻嘻地说着,陈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娘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其余的人,都不能算娘的孩子,娘不为你们打算为谁打算?”说完,陈太太又看向张太太所在的上房方向:“我可不像她一样,做什么贤良淑德的女人,不但许男子纳妾,连那两个庶出,都看得眼珠子一般,呸,这等事情,我可不愿意做。” 陈觉蓉只觉得心中积压多时的郁气都消散了,就该这样,那些庶出,原本就不是和自己一母所出,下贱得很,就该对自己俯首帖耳。哪里要和她们称姐姐妹妹,亲亲热热。 陈太太说完,就对陈觉蓉道:“但我也晓得世人怎么想的,所以当了人面,你也要……” “娘,我晓得!”陈觉蓉对陈太太又是一通撒娇,才轻声道:“这些日子,我对她可是什么错都挑不出来。”说完陈觉蓉又惆怅地道:“我都对她那样恭敬,那样体贴了,她竟然,竟然把那么多的银子给了大房。” “罢了,她偏心还不愿意承认,那娘给你撑腰。”陈太太安抚着陈觉蓉,陈觉蓉也就笑了:“娘,您瞧瞧您外孙,长得和他爹一模一样。” “别的都是虚的,握住手中的孩子,还有银子,才是真的。”陈太太看着奶娘把孩子抱进来,也就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笑着叮嘱陈觉蓉,陈觉蓉含笑点头,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陈太太也就离开。 等陈太太从陈觉蓉房中走了,自然有人去回禀张太太,张太太只嗯了一声,春桃就轻声道:“亲家太太在二奶奶房中,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她们是母女,自然有许多话说。”张太太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春桃看着张太太面上神色,还想再说几句,但把话给咽下了,管家娘子送来孩子满月酒要准备的东西,还要请那么多客人。 张太太看过单子,吩咐下人们去把张青竹的院子给打扫出来,他们夫妻要回来住上几天。 管家娘子应是离去,等离开上房,管家娘子也就寻人去打扫张青竹的院子,那些婆子们听说要把张青竹的院子给打扫出来,也就围着管家娘子问东问西,不外就是问张青竹夫妻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大爷回来,要住多少日子,这都和你们没有干系。”管家娘子被问的头疼,只能说这样一句,已经有人嘀咕一句:“怎么会没有干系呢?大爷要是长长久久地回来住着,这家里到底谁当家,只怕又是……” 不等这人嘀咕完,就被人捂住了嘴,管家娘子看了婆子一眼,就叹气:“横竖这和你们都没有关系,赶紧去把院子打扫出来,免得到时候打扫不出来,挨了罚。” 婆子们这才散去,管家娘子的眉不由皱起,虽说这家里的主人不多,但这纷争,可一点也不少啊。 虽说下人们各自嘀咕,但满月酒前一天,张青竹夫妻还是坐上马车,前往京城,他们吃了午饭才从庄子里出来,等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候了。 “这会儿,街上的铺子都关了,也不热闹了,早晓得让他们赶快一些,还能瞧瞧这京城的热闹。”张青竹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就对婉宁笑着说,婉宁已经摆手:“这京城的热闹,瞧来瞧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倒从来不爱这热闹。”张青竹见婉宁坐车坐得十分疲惫,也就笑着说,婉宁靠着车壁:“小时候,我也想出去瞧瞧热闹呢,想要和姐姐一样,能出去赴席,还有结诗社。”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也就明白和姐姐们是不一样了,于是小小的婉宁也就习惯了不去凑热闹,而是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张青竹不由握住了婉宁的手:“你要想瞧热闹,等孩子出世了,我们就带着孩子去瞧热闹。” “这会儿,倒真不愿意去瞧热闹了。”婉宁含笑说着,马车已经停下,张青竹想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接着苏嬷嬷就掀起帘子:“大爷、大奶奶,到了。” 虽说尚书府才是张青竹的家,但这会儿,看着尚书府的匾额,张青竹却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一样,甚至还有几分踌躇。 “大爷。”苏嬷嬷伸出手,不见张青竹下车,不由惊讶地又唤了一声。 “下来吧。”婉宁推一下张青竹,张青竹才回神过来:“好些日子没有回来,竟然连这个府邸,长得什么样子都忘了。” 婉宁已经下了车,也在下面等着张青竹下车,见竹椅已经放在车下,婉宁也就笑着道:“你可谓是,近乡情怯了。” 近乡情怯吗?张青竹笑了笑,不是近乡情怯,只是,一回到这里,似乎就要面对那些纷扰,而不是在庄子上的时候,可以当做那些纷扰都不存在,只有自己和妻子二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那是张青竹期盼已久的桃花源,不那么奢华,却很舒服的地方。 “大哥。”张玉竹的声音已经响起,张青竹收起思绪,抬头看去,数月不见,张玉竹可谓是欢喜极了,也是,新得了一个儿子,而这次春闱,张青竹已经看到了张玉竹默写出来的文卷,用文山先生的话来说,张玉竹此次,高中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张青竹对弟弟点头:“恭喜恭喜。” “做兄弟的做了父亲,那也要恭喜大哥做了伯父。”张玉竹能看出来张青竹的踌躇,不由越发欢喜,张青竹笑了:“确实,我就做了伯父。” 小厮已经把竹椅抬了起来,张玉竹跟在竹椅边上:“父亲在书房里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