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售后,武林群侠传1.0》 第一章高山仰止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莫愁女子莫愁畔,风月无情十六年。 然而故事的开端,却并非是这位峨眉派的创始女侠,而是要从一位大侠的莫名其妙失踪说起。 江湖上流传着十四天书的终极奥妙,传说只要找到这十四本天书,便能无敌于天下,百余年来多少野心之辈,意图染指此书,到头来只有一人真的成功,这个人叫做小虾米。 勇斗金轮法王,智取五岳盟主,义结丐帮乔峰,仁拔金蛇宝剑,小虾米前辈的风姿,别说江湖上的人心生向往,就是偏僻山村中的他,也是早有耳闻。 他,就是我们的主人公——东方未明,一个衣衫褴褛的十六岁少年,因不耐邻居王大虎的欺负,毅然踏上了漫漫江湖路。 东方未明一身庄稼人打扮,身无分文,从穷乡僻壤一路北行,走了七天七夜,只为瞧一眼仰慕的大侠雕像,这一日终于到了洛阳城外。 走了这么久,东方未明实在累得很了,好在天色尚早,便想入城一观,心想最好能找点营生,赚些果腹的干粮,不然肯定又要饿肚子了咯。 哪知他还没进洛阳,便见城中骚乱一团,竟是一个身披铐镣的犯人,想是刚从牢中越出,企图逃逸,后面有官兵追赶,大声呼叫城门卫兵拦截。 城门卫兵职责所在,自然不敢大意,两人挺着长矛大戟,想要拦着囚犯逃路。 可囚犯身上虽有镣铐,身手却着实不凡,双手一错,便将两般兵器斩断,跟着“砰”“砰”两拳,将两个守城兵打倒在地。 刚想跑路,便听得一声大喝:“哪里走。” 东方未明只见一个儒生打扮的老者,从轿子中一跃而出,左拳右掌迎了上去,三招两式便已占了上风,跟着拳中藏腿,一腿便将这个囚犯打倒在地。 囚犯跌倒在地,早有衙门里的捕快给他上了枷锁,可囚犯兀自不服,怒道:“好一个河洛大侠,要不是老子身上有伤,腕子上又戴了这许多劳什子,你也未必能够打败我。” 那儒生淡淡一笑,并不接口。 其中年岁较老的捕快,却上前打了一躬,赔笑道:“江大侠,多亏您老人家降服这恶贼,不然咱们哥几个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那江大侠一捋胡须,笑道:“行侠乃习武之人的本分,何必多礼,代我向史捕头问好。”说着便又上了轿子。 那捕快更是深深一躬,他之前满口谀词,听得东方未明满不是滋味,但对这个江大侠,心中便生仰慕之情,倒不是因他武功高强,河洛大侠的名头多么响亮,而是为善不欲人知的恬淡风度,更是令人心折。 城门口看到这一幕的百姓,更是对江大侠赞不绝口,有个小孩手中拿了一把木头雕刻的小刀,对身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道:“姐姐,姐姐,等我长大了,也要跟这位叔叔一样抓坏人。” 那女子微微一怔,似乎不愿弟弟学武,但还是安慰道:“好吧,等你长大了,姐姐就放心了。” 东方未明看到这一幕,虽然还没见到小虾米的雕像,但对洛阳城便生亲近之意,心想:“村中老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这位江大侠,也是在效仿小虾米前辈了。” 待众人散去,守城兵便开始破口大骂,骂那适才那囚犯,忒也猖狂,更是唠唠叨叨的抱怨守城的艰辛。 东方未明不愿多听,便快步进了洛阳城。 初进洛阳,东方未明更是处处透着新奇,见把西第一家是座驿站,便跟驿站外的小哥,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但驿站的小哥,脾气却甚暴躁,或许是见东方未明是个愣头青,或许是以为东方未明有心消遣,竟然险些去拿马鞭。 东方未明不敢耽搁,继续往城中走去,哪知没走几步,便见到了梦寐以求的雕像,他心中仰慕的大英雄“小虾米”的雕像,这雕像约有三丈来高,面目栩栩如生,神态却甚是不羁,手执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宛如天神下凡一般。 别说东方未明本就心有仰慕,便是不识小虾米前辈的英雄事迹之人,一见之下,也不禁会生亲近之意。 东方未明仰头望去,不由得喃喃自语:“只是想不到…前辈这么年轻,就能力挫十大高手,真是……不可思议,我…我东方未明在此立誓,定要效仿前辈,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号。” 身旁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悠悠的道:“兄台有此志向,正是我辈中人,我谷某在此立誓,也要如前辈一般斩邪除恶,行侠仗义。” 东方未明见身侧这人气宇轩昂,言语甚是投机,不由得生了亲近之意,说道:“观兄之意,似乎也对小虾米前辈,颇为仰慕尊崇?今日小弟初到洛阳,在雕像前与兄台相识也是有缘,不知尊姓大名,能见赐否?” 那人道:“在下姓谷,贱名月轩,兄台如何称呼,来洛阳有何贵干?” 东方未明道:“在下东方未明。来到洛阳是拜师来着,想要练就一身好武功,好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一番,便如当年的小虾米前辈一般。”谷月轩道:“兄弟好志向,说的纯干舌燥,不如同去茶馆,喝杯清茶如何?” 东方未明点头道:“蒙兄招待,正是求之不得。” 待得进了茶馆,点了一壶上等红袍,谷月轩给两人都斟了一杯,东方未明问道:“适才说道小虾米前辈,谷兄可知他是何门何派,如今传承几何?” 谷月轩踌躇道:“这个…这个,似乎没听说过前辈的武功路数,弟子传承更不知从何说起。” 旁边却有人插口道:“他是无师自通的。” 东方未明和谷月轩都吃了一惊,“无师自通”四个字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做起来实在匪夷所思,谷月轩出口问道:“这未免是欺人之谈了吧,若无师父,武功从何而来,便是同道交好,相互交换,也算的上半师之谊。” 第二章无师自通 这人押了一口茶,笑道:“在下徐子义,听到两位言语,贸然插口,多有打搅,还请多多见谅。不过我说他是无师自通,却并非胡言乱语,乃是书中所述,当年小虾米行走江湖,目的是为寻十四天书,此人虽无师父,但天资聪颖,无意间得到各派的武功精要,自行参研,还能触类旁通,自行加以补足,一一修正其中弊病,才是他最了不起的本事。”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书?不知除此之外,还记了什么。” 徐子义笑道:“拙作有辱尊目,却是一本‘武林通治’里面记录了江湖上的一些事迹,譬如某人某地,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或是得到了什么特殊的机缘,又或者武功粗疏,排位高浅,或可参考一二。” 东方未明更是大吃一惊,心道:“难道此人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不然我在荒郊野外,打死了一只老虎,你又怎会知道。”便问道:“什么事都有记载吗?” 徐子义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我只记武林中当记之事,若是连口角纷争,也都记录在内,便是十部典籍也记不下了,咱们江湖上的人物,又不是做皇帝的起居注,所录之事难免要名噪一时才行。” 东方未明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可定然不会荣登贵书,且不知谷月轩谷大哥,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徐子义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阅了几下,指出了几行小字,读道:“谷月轩,逍遥谷无瑕真人的首徒,三年前义救弦剑山庄庄主,辟邪宫一战成名,近些日子在陕西独力歼灭西北一十三名大盗,早已名震江湖。”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什么弦剑山庄,辟邪宫他不知道,但陕西常闹匪患,滋扰地方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的,连朝廷钦差都处置不了,竟想不到,被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一股脑都收拾了。说道:“谷兄如此英雄了得,今日邂逅,真是万分荣幸。” 谷月轩道:“徐兄真乃奇人也,这些事情谷某并未张扬,所缉盗匪也已尽数绳之以法,怎的却被徐兄得知详情,倒要请教我逍遥谷,还有什么值得仁兄一书之事。” 徐子义翻了一页,继续念诵道:“逍遥谷无瑕真人,当世武功排名第五,除此之外,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唱曲品酒,培育斗诗,也都甚为精奥,堪称当世奇人哉。” 谷月轩继续问道:“敢问当世第一是谁?” 徐子义摇了摇头,将书本合上,悠悠的道:“却是天机不可泄露,想那江湖上何人不想做这个‘武状元’,若是我矢口说了,有心之士便图纠缠,比武不胜便去暗算,岂不惹出一场大祸。倒是谷兄,你如今的武功,隐隐然有凌驾尊师之态,再过几年,武学一道实在大有可为,何不试试自己做这个‘天下第一’呢?” 谷月轩脸上一红,说道:“兄台谬赞,小弟实不敢当。” 东方未明问道:“那我呢,是否有朝一日也能角逐这‘天下第一’的宝座。” 徐子义道:“当然,观兄相貌绝非池中之物,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谷月轩忽然想起一事,忙站了起来,从怀中摸了一块碎银子说道:“实在惭愧,在下忽然想起一事,赶着去处置,下次有暇再与两位探讨,就此别过。”见东方未明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便补充道:“倘若兄台并无他事,且愿意与在下相交,且请五日之后的未时,在酒馆一会。” 东方未明说道:“好,我定恭候谷兄大驾,那时…”他话还没说完,谷月轩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位谷大哥真是厉害,难怪年纪轻轻就闯出这么大的万儿来呢。” 这茶馆老板也非贪钱之人,谷月轩丢下的银两足足有七钱来重,而这一壶清茶最多用不上一钱银子,余下的六钱却都找了给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拿着银子,心中满不是味儿,毕竟与谷月轩还属初识,人家手笔如此之大,不愿为他看轻,便将银子捏了一捏,心道五天之后,在酒馆重会,那时再好好的请他喝上一顿小酒,总也抵得过一壶清茶的人情,当即便走出了茶馆。 洛阳城人杰地灵,乃是十三朝古都,繁华自是一等一的,东方未明出身偏远,看哪里都透着新奇,连路边卖的玩意,也都觉得新鲜。 但他暗暗立誓,想要请谷月轩喝壶好酒,这六钱银子却是不够,首要之事,便是要去挣钱。 挣钱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东方未明并无一技之长,做买卖拉不下脸,看字画全无眼力,跑腿儿道路不熟,虽不至于一无是处,却是谁也不肯用他。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东方未明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赌,好在他并不鲁莽着急下注,而是一直蹲在一旁观看,见他们玩的甚是简单,三个骰子猜大小,十点以上为大,九点以下为小,对面的人长相虽然凶恶,但却垂头丧气的,不用靠前去瞧,便知他是一输再输。 可说来奇怪,庄家似乎或有意或无意的,在朝东首的一个人使眼色,而那人却并不靠前,本来全无干系,但东方未明用心细瞧,还真被他瞧出了若干端倪。 那东首之人虽事不关己,但手中却总是变化姿势,一会儿伸出两指,一会儿拇指扣住无名指,这些记号说不出哪里不对,但肯定事出有因,东方未明少年心性,也不管人家开设赌场,是否人多势众,当即对那对赌之人说道:“喂,你还赌什么赌,人家设局出老千,你是赌一百次,输一百次。” 那庄家吃了一惊,没料到竟被东方未明,这个毛头小子叫破了,上下打量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子,说不出有什么特异,可他开设赌场,如此狂妄大胆之人,实在少有,还真摸不清东方未明的路数。 第三章为人为彻 反正这一场小赌,总共赌资也不过三两银子,原本就是玩玩而已,就算再赔三两也算不得什么,当即揭开骰盅,从台上划了六两银子,笑道:“张老三,你赢了,今儿玩到这儿吧,改天赌神菩萨,可就不会那么眷顾你了。” 张老三大喜,捧着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东方未明见这伙人神色不正,生怕留下来有麻烦,也跟着张老三去了,哪知张老三却是往当铺走去。 东方未明心中好奇,跟了进去,见他拿了当票,赎回了一张长弓,一壶羽箭。 张老三道:“兄弟,你骂我骂得对,我鬼迷心窍了,想要用这种蠢法子弄钱,本来这银子是你帮我弄回来的,应该给你才对,但是我现在急需用钱,这把弓先放在你那儿,等我什么时候攒够了钱,还给你,再赎回这张弓,你看行吗?” 东方未明接过长弓,问道:“你…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张老三叹了口气,便往郊外走去,东方未明紧跟在后,见他走进了一间草屋之中,室内却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妇人,卧在床上,显然已是病重垂死 张老三道:“这是我老娘,生了一场大病,眼见就不行了,惠丰堂的大夫来把过脉,药钱却要五两银子,我这不想冒个险,当了吃饭的家伙事儿,要不是你兄弟,当真是钱财两空,现在我要去药铺了,你是好人,我信得过你,你帮我守着我娘成不成,用不上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东方未明点头道:“可以,早去早回。” 张老三去了,东方未明看着这个老妇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只恨自己无用,不通半点医术,不然野外遍地草药,何必让张老三被那黑心的大夫敲诈。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张老三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东方未明问他怎么这副神情,张老三说这黑心大夫,知道他急需用药,竟然狮子大开口,将药价提了一倍,如此一来,六两银子就是都用上,也是不够。 东方未明怒不可遏,当即问道地方,便要去讨个公道,也不理会自己一个人,人单势孤,哪里能去讨什么公道。 到了惠春堂,东方未明拍案喝道:“那个黑心的大夫,看人家急需救命,黑了心肠哄抬药价。” 惠春堂的大夫姓赵,虽然见一个愣头青大吵大闹,却并不着恼,慢条斯理的道:“小兄弟误会了,不是我要多收银子,实在是一味冬虫夏草实在紧缺,人家卖我的价钱就大的离谱,总不能我自己填补银子,做赔本买卖吧。” 东方未明倒是一时语塞,转念一想,若是药铺老板所言是实,那么倒是有情可原,毕竟他一个开药铺的,又不是自己种的药材,确实没有赔本赚吆喝的道理,可张老三却等着要用,不免甚是为难。 药铺老板见他神态,知他古道热肠,劝道:“小兄弟急人之难,眼下却有个两全之法,何不尽力一试。” 东方未明喜道:“那是再好没有了,不知是什么两全其美之道。” 药铺老板道:“你顺着东门出洛阳,经过一处郊外,就直通森林之中,林子中虽没什么珍贵药材,但碰碰运气总是好的,就算采不到冬虫夏草,我这里人参,当归,附子什么的,也高价收购,有了银子再换虫草,不是一举两得吗?” 东方未明恍然大悟,一拍脑门笑道:“我真是鲁莽,好吧,那我就去碰碰运气。” 但那药铺老板却一把拉住,说道:“林子之中说不定会有野兽,你就这么贸然赶路,万一碰上野熊野猪,还有命吗?” 东方未明道:“那怎么办?” 药铺老板道:“你沿着这条路,先往北走,有一家杂货铺,他家有的是赚钱的工具,不论是捕兽夹,还是钓具,弓箭,对了,你采药总要有个锄头吧,置办下这些东西,寻常野兽就不敢近前了。” 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还要准备这许多劳什子,好吧,多谢告知。”说着便依言而行。 但这杂货铺价钱却大得吓人,谷月轩只留下六钱银子,只够一把锄头,一副钓竿,弓箭什么的却买不起,东方未明只好折返回去,找张老三求借弓箭。 张老三虽然不大情愿,但东方未明之前帮他捞回银子,如今又是鼎力相助,若要推辞不借,终究说不出口,只是反复叮嘱,这黑漆金线弓,实在金贵无比,使用时,也需万分把细才行。 东方未明却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心道既然帮上了他,总要全始全终,拿了弓箭,便往洛阳东门走去。 刚到郊外,便见一个酒鬼,醉醺醺的胡言乱语,似乎说的是什么青鱼,鲤鱼,草鱼的诸般习性,东方未明也没在意,转而南行,果然来到了一片森林。 森林之中,与城中截然不同,蝉鸣鸟嘶,流水淙淙,连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新,他跨过一条小溪,捧起一掊清水,饮在口中更是沁人心脾。 继续朝里走去,果然见到一大片的药材,至于是什么当归,附子,还是仙鹤草,黄精,更或者是什么珍稀药材,东方未明此刻却是一无所知,只是见到与杂草不同的玩意,便即采摘,过不多时背篓之中,已是满满当当。 其实他不通药理,采摘的不少都是奇形怪样的杂草,这些杂草却都是兔子,麋鹿,山羊等食草动物的粮食,过不多时便有兔子东窜西跑,想要将东方未明好容易采到的“良药”啃用干净。 东方未明哪里肯坐以待毙,弯弓搭箭,“嗖”“嗖”“嗖”三箭射出,却是三箭皆空,连兔子毛也没射到一撮。 好在他连连用箭,已迫得野兔不敢靠近,偏偏东方未明少年好胜,非要亲手猎到一头野兔才肯罢休,不多时便将箭笼里的羽箭,用了干干净净。 他一边射箭,一边却要将羽箭拾起来,这么一来,越走越是远离城镇,也不知这森林深处,是否有什么古怪。 第四章歪打正着 忽然间,身旁绿影一闪,比东方未明的羽箭更快,一下子便将他追逐的野兔吞下,东方未明吃了一惊,手中拉着的金线弓,猛然一松,这一箭还是射了出去。 哪知这箭歪打正着,竟然将一物钉在地上,东方未明走近一瞧,原来是一条红绿相间的蛇,头做三角之状,显然身有剧毒。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退后两步,但他这箭正中毒蛇颈后半寸,已然命中要害,那毒蛇尽管挣扎,过不多时便即气绝。 毒蛇垂死之时,还在意图将野兔吞下,但却办不到了,东方未明用锄头将蛇头剁烂,这才拔起箭杆,但箭杆之上设有倒钩,需要微微旋转方可取下,东方未明全是外行,用力猛拉,立时便将箭上倒钩,锁在蛇身之上,再也拔不下来。 东方未明心道晦气,但答应张老三是借用弓箭,必须如数归还,要是少了一根箭,只怕要落埋怨,当即将蛇身和羽箭,都丢在了采药的筐中。 可他一时惊慌,忘了来时的路径,森林之中又是危机四伏,不由得甚是害怕,蓦地里耳边忽然传来了几下,极轻微的金铁敲击之声,东方未明虽没学过武艺,但毕竟年轻,五感极为灵敏,便即寻声走去。 到得跟前,见是一个赤裸上身的汉子,手中拿了一把铁锹,一把铁镐,叮叮当当地在敲凿山壁。 东方未明甚是好奇,问道:“大叔,你有力气没地方使了,干嘛跟这座石壁过不去,难道是要学愚公移山不成。” 那汉子本来累得汗流浃背,听东方未明所言,甚是愤怒,怒道:“你才闲得没力气呢,我这是凿石挖矿,不然你的锄头,哪儿来的生铁。” 东方未明听他说的似乎不是闹着玩,便道:“你挖的都是石头啊,怎么跟生铁有关系呢?” 那汉子见东方未明啥也不懂,倒并非有意讥讽,怒气登时熄了,道:“你以为生铁是天上掉下来的,这些石头就是铜铁的原料,送到铁匠铺冶炼,制鉟,锤打,开锋,宝刀宝剑就这么做出来了。” 东方未明甚是兴奋,说道:“大叔,你能送我些原料吗?我也想弄一件兵器玩玩。” 那汉子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想不劳而获吗?那里有锹有镐,器械借你用用倒是无妨,想要白拿我的矿石,却是休想。” 东方未明捧了一鼻子灰,但他是少年人心性,也不放在心上,心中想的是趁手的兵器,当真是干劲十足,便学着那汉子的模样,嘿咻嘿咻地凿了起来。 过不多时还真被他凿下了不少玩意儿,但那汉子看了一眼,忍不住插口道:“你搞的都是什么玩意啊,二十多块都是废石,连一个铁矿都没有,这个像是铜矿,但也驳杂不纯,别说人家铁匠铺不会给你生火,就是生了火炼出一二两的废铜,又能干什么用。” 东方未明心中很不是滋味,大声道:“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偏偏要我累得满头大汗,又来嘲笑我呢。” 那汉子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谁不是尝试几百次摸索出的经验,看你小子人不坏,教你一个乖,这山壁之上,并非处处都有矿石,你得挑选那种质地不同,敲上去回音特异的地方去挖。” 东方未明听得津津有味,插口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说头。” 那汉子道:“当然了,挖出来的玩意儿,更是要仔细甄别,不然送到了铁匠铺,人家不给你丢出来才怪,你刚刚挖的这块就是黄铜矿,色做黄褐之色,乃是下品中的下品,上品该是色做紫黄,往往便能炼出千年不腐的青铜来,我的这块色做深黑,就是上等铁矿,乃是做兵器最好的材料。” 东方未明见挖矿竟然有这么多的学问,更是虚心求教,问道:“大叔贵姓,不知除了铁矿和黄铜矿,还有什么矿石可以用?” 那汉子道:“我姓周,除了常见的铜铁矿之外,还有红晶矿,蓝晶矿,黑晶矿和白晶矿,更高一级的,还有钛金,龙骨,玄铁,若是你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挖到有心之人埋在山壁中的宝物呢。” 东方未明听他说得甚是好玩,问道:“那周大叔,你挖到多少龙骨,玄铁了。” 那姓周的汉子,呸了一声,说道:“这些都是传说的玩意儿,别说是我了,就是铸剑山庄,也未必有这玩意,哎呦,跟你闲扯这么久,我都忘了答应铁匠铺的十份铜矿了,你要挖就自己挖,别再跟我胡扯了。” 东方未明哭笑不得,心道都是对方满口胡扯,怎么自己多问两句,反而成了自己的不是,可他不识森林中的路径,不知往哪儿而行,只能在这里挖些矿石,等着这姓周的汉子,带路离开这里。 这么一忙,从中午忙到了傍晚,也不知是老天眷顾,或是不负有心人,东方未明从山壁的夹缝中,真的挖出了一条长长的物事来,运力拔出一瞧,竟是一柄极柔韧的宝剑来。 外面是皮质剑鞘,剑上全无锈迹,清清楚楚地刻着“盘月”二字,东方未明生怕这姓周的家伙眼红心热,伸手抢夺,便顺手将宝剑丢在筐中,幸好此剑柔若无骨,压在药材之下,全无踪迹可寻。 至于其他的矿石,凭东方未明的手段,自然是白忙活一场,姓周的汉子见他持之以恒,倒是甚是畅快,邀请东方未明到他家中,吃顿便饭。 东方未明求之不得,他早就累得什么似的,早就想要离开这诡秘的森林,偏偏不敢开口,老周既然说了,而且日头将落,没个歇宿的地方也是不行,当即欣然答应。 全没料到这挖矿的山壁,绕到另一侧,趟过一条小溪,便是郊外的所在,相距不过一里来路。 第五章群起而攻 这老周家中却甚是简朴,与那酒鬼之家正是邻居,离得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酒气,东方未明不由得掩住口鼻,怫然道:“这么牛饮,只怕活不久了。” 老周道:“嘿嘿,这老头刚死了儿子,天天喝酒就能做个好梦,哪天醉死了也是造化。” 二人吃了点干粮,都是累了一天,便在炕上呼呼大睡,第二天东方未明醒来之时,老周已然又去挖石头了,却留下一张字条,说道让他将十份铜矿原石,送到铁匠铺中。 东方未明心中好笑,心想这姓周的真是大大咧咧,不怕自己将这些玩意据为己有了,但转念一想,几十斤重的大石头,需要用车来运,送到铁匠铺,铁匠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然自己还能怎么处置。 他本来不欲多管闲事,可是昨天用了人家的器械,又吃了人家的干粮,睡了人家的床榻,不帮忙未免良心有愧,当即用推车将铜矿运回城中,打听了数人才知道了铁匠铺的所在,铁匠始终在外面等着,等得甚是焦急,也不理会送货之人怎么换了人了,当即开炉生火,乒乒乓乓地操练起来。 东方未明甚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师傅你这好容易弄出的这点黄铜,干嘛还乱打一气,不嫌费事吗?” 那铁匠脾气却是甚好,说道:“你是外行人,打铁之道,最是讲究火候和淬炼,用起来才能长久,不然不是断折,就是卷刃,老周派你来送货,总也不能让你白送,这样吧,这里有份铁矿,你按我指挥,打造一柄短剑,就当是谢你一路奔波的酬劳。” 东方未明心想良机莫失,当即拿了铁锤,叮咣噼啪的捶打了起来,他是第一次动手,操作难免生疏,但短剑并不如何繁复,而剑胚雏形也早已做好,几下子便即成功,之后就是打磨抛光,也并不如何艰难,忙乎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短剑到了手,谢过铁匠师傅传艺之德,便即走了出来。 他心中有事,第一件事还是要将药材变卖,赶着给张老三将冬虫夏草送去,可惠春堂的老板,看着这一箩筐的“药材”,不由得连连摇头,本想找个借口推搪,却见了那条红绿相间的毒蛇,这毒蛇的蛇胆,却是一味上等药材,不但能祛湿壮体,更能养颜健脾,这才是千金难觅的良药。 本来森林中,这等毒蛇并不少见,但此蛇毒液厉害无比,一旦被咬啮破了一点油皮,用不上多久便会毒发毙命,因此均知蛇胆乃上佳补品,却谁也不敢当真豁出性命去捕杀。 至于东方未明以箭射之,更是歪打正着,万中无一的巧合,于药铺老板而言,一枚蛇胆的分量,远比上二斤冬虫夏草实惠得多,当即取了药,给东方未明包了满满两大包,口中却还在说,是念在张老三一片孝心,小兄弟为友心热的份上。 东方未明虽然瞧出事情不大对头,但他也不知蛇胆的功效,能替张老三拿到药材,心中已然满足,旁的事情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至于那把盘月剑,东方未明握在手中,首尾始终摇摆不定,宛如蛇神一般,忽然心中一动,将此剑往腰中一围,果然便跟腰带类似,如此一来,他机缘巧合之下,的此剑防身保命,将来一旦没了兵器,武功也不至于因此而大打折扣。 却不料张老三得到药材,兴高采烈地熬了浓浓一碗,却是为时已晚,他老娘早已油尽灯枯,纵有仙丹妙药,也是回天乏术,这番辛苦终究还是徒劳了。 待得办完丧事,张老三手中捧了黑弓,对东方未明道:“兄弟你劳心费力,折腾了一天,做哥哥的没什么好报答的,只有这张弓送了给你,以表敬意。” 东方未明却推辞不就,说道:“助人乃快乐之本,张三哥的宝弓可是吃饭的家伙,将来还要仗着谋生,怎能送了给我,再说了我又不懂射猎,拿了也是无用。” 张老三甚是为难,挠了挠头,惭愧道:“做哥哥的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这样吧,这几天我就去森林之中,猎些野味,咱们变卖了之后,我请你喝酒。” 东方未明摇头道:“伯母丧事刚办完,你还是好好陪陪她老人家吧,做兄弟得给你办点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说着便走出室来,瞥眼见那酒鬼破口大骂,似乎是酒壶之中被他喝光,尚不尽兴,正在大发脾气。 张老三直追了出来,但他身着孝服,行动远没有东方未明迅捷,追了几步眼见追赶不上,也就只好罢了。 东方未明回到城中,却是越想越亏,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条毒蛇就是不做药材,卖到肉铺之中,也不至于如此廉价,便想去找药铺老板晦气,但刚到药铺门口,便见一人正在戟指大骂,似乎也是受了委屈。 那药童五短身材,手中拿了一杆连柄的锄头,身后背着一个短小的竹筐,宛然也是个采药的药童,年岁跟东方未明相差不大,脾气却是暴躁得多,口中喝骂的言语,也是极尽下流,有些东方未明全然不懂,但听得此人口音甚重,似乎是川陕一代的人士。 还不等东方未明上前搭话,这药童已强闯了进去,挥着锄头跟药铺里面的人招呼了起来,如此一来,东方未明生怕惹上乱子,反而往远处走了几步。 但他在外偷瞄,那人早就瞧见了,喝道:“外面的臭小子,一起给爷们滚进来,今天药铺子里得有一个算一个,要是不赔我们损失,一个也不能放过。”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但他也不是怕事儿之人,当即走了进来,说道:“我不是药铺的人,反而适才药铺收了我一条蛇儿,却蒙我不通事务,价钱给的忒也便宜了。” 那药童一听之下,登时大喜,喜道:“此言当真,我这个伙计也是被这家老板坑了银子,正好两件事情一并办,喂,那糟老头子别想跑,咱们一码算一码,你是老老实实地给银子,还是让爷爷一把火烧了你的狗窝。” 第六章另谋生路 那老板自知理亏,这时碰上了强人,哪里还敢强项,战战兢兢地从柜上拿出银两,分别给了两人,东方未明手中拿的是二十多两银子,放在手中沉甸甸的。 那药童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抓了什么蛇,值得二十两银子。” 东方未明左右一瞧,见药铺廊下正挂着自己射死的那头毒蛇,伸手一指道:“就是这个。” 那药童一见之下,甚是喜爱,本想强行据为己有,但药铺紧邻官府,自己前来讨债,就是闹上公堂,也是自己有理,若是强行抢掠,可就说不过去,望了东方未明一眼,说道:“兄弟,跟你商量件事,你这条蛇卖给我成不成,二十两银子还给他。” 东方未明本来甚是踌躇,毕竟好容易得到的银两,要他轻易放弃,那是谁也不肯情愿,但见这药童恳求之意甚是急迫,不由得心中一软,毕竟要不是仗着此人势头,未必能要回这么多银子,自己孤身找上门去,说不定钱没要到,先挨了一顿饱打。 言念及此,便将银子又递还给了药铺老板,那药童甚是欢喜,伸手便将毒蛇拉下,盛入自己药篮之中,从怀中取出两枚丹药,一做深黑,一做银白,对东方未明道:“在下百草门巩光杰,多谢兄台割爱,这两样物事请你任选其一。” 那药铺老板一听“百草门”三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是忍不住脱口说道:“‘十全大补丸’、‘神农避毒珠’,这…这…”言语之中,既有艳羡,又有恐惧与贪婪,偏偏惹不起厉害角色,只好望洋兴叹。 东方未明怎知两枚药丸的好处,只是顺手取了那枚银色的。 巩光杰笑道:“好眼力,这枚是避毒药,乃是我娘,根据西域白驼山的秘方,加上雪岭蟾蜍、腹水蜈蚣等物,配置而成的灵丹,佩在身上,诸毒不侵,正是我百草门的异宝。” 东方未明不信这枚小指头大小的丹药,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但想这几日总要再进森林捕猎,若是真能趋避毒物,倒可免了后顾之忧,当即称谢收下。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身上又是空空如也,谷月轩留下的银两,也早就给了张老三抓药,眼见中午饭都没了着落,不由得甚是懊恼,心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偏偏弄了个什么驱蚊子的破药,这年头要面子,就要饿肚子,想要不饿肚子,就得放下面子才行。” 但他光想明白了,又有何用,眼下还是要去赚银子,不然四天之后,还要谷月轩请客,这面子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但要他再去冒险捕蛇,一来没这本事,二来虽然有了避毒丹,是否灵验尚未可知,贸然捕捉实在太过冒险。 可除此一道,东方未明并无什么一技之长,新学的打铁挖矿,要想赚几个零花并不为难,但要是想弄一顿酒席的银子,显然并不现实。 他漫无目的走在市集之中,忽然被一个卖鱼的妹子吸引了,只因这个卖鱼女长相着实不俗,听左右摊贩交头接耳地说,她姓许,乃是其父生了病,临时来市场充数。 只因长相甜美,逛市场的人,不论买不买鱼,都愿意逗留搭讪,东方未明血气方刚,自然也是不免要多看几眼,却见这姓许的卖鱼女,满脸愁容,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忍不住问道:“姑娘有何为难之事,在下…那个或可稍效微劳。” 那许姓卖鱼女,望了东方未明一眼,似乎年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笑道:“小兄弟,今儿鱼不新鲜,不如你一股脑的都买了,算你两折价钱,我也正好收摊,如何?”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看她摊位水池之中,少说也得五六十条鱼,一股脑的都买了,一来自己又不是开饭庄子的,二来明知不新鲜,买下来也难免丢弃。 那卖鱼女见东方未明窘迫,淡淡一笑道:“不逗你玩了,这些鱼用不上傍晚就售罄了,难道还怕卖不出去吗?为难的是,我爹爹答应了客栈里的二厨,留的那条虹鲤始终找寻不到,人家二厨付了银子,听说还是城西的西门少爷请客,这位小少爷可是洛阳里的霸王,只怕将来要寻后账。” 东方未明道:“那我找他论论理也就是了,客栈,鱼摊都收不到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有这么难为人的。” 卖鱼女道:“小兄弟不是洛阳本地人吧,不知天剑门的名头多么厉害。” 东方未明道:“天剑门怎么了,也不能横行不法,鱼肉乡里啊。” 卖鱼女悄声道:“你别胡言乱语了,洛阳三杰就属天剑门最是蛮不讲理,咱们做小买卖的,难道还能去官府告状?别说压根告不赢,就是告赢了,今后还想有生意吗?” 东方未明皱眉道:“如此说来,只有想法子去弄虹鲤了,是不是。” 卖鱼女道:“要是能有虹鲤那是上上大吉,不然就得负荆请罪去了,唉。” 东方未明见她神色间甚是哀怨,不由得豪气陡增,大声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包管今日落山前,搞到这什么虹鲤。”其实他话虽说得亮堂,对垂钓之术,可说一无所知,别说虹鲤极为珍贵,便是真的有人双手捧了送到他面前,只怕也是难以分辨。 卖鱼女自然知道他徒逞刚勇,说道:“小兄弟,你心肠真好,不过要弄到虹鲤,凭你一个人恐怕有点困难,不如求郊外的钓叟老翁帮帮忙,这是我准备的好酒,你替我送去,再说出所求何事,不过这老头脾气古怪,能不能办成实在难说。” 东方未明喜道:“原来你早有筹算,却要我自己说了出来。” 卖鱼女道:“要不是知道你古道热肠,这即墨老酒来之不易,要是转手卖了,或是自己喝了,我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咯。” 第七章看事容易做事难 东方未明嘿嘿一笑,说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说着便又往郊外走去,心道这老头嗜酒如命,不知这什么即墨老酒,合不合他的口味。 哪知他还没走近,那老叟便闻到他身上酒壶的味道,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小兄弟长,少年人短的套交情起来。 东方未明本想索性拿出来也就是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虽然是受人之托,但若是这老叟喝了酒不认账,岂不成了自己的罪过,便道:“老丈爱喝这酒,原也可以孝敬,只是在下急需一条虹鲤,还请老丈帮忙捕捉。” 那老叟一听之下甚是为难,踌躇半晌道:“不是我不给你弄,而是老头子这手抖如筛糠,要钓鱼只怕是不成了,嗯…有了,有了,我可以教你来钓,这叫做两蒙其利,先把酒壶给我。” 东方未明见他为了喝酒如饥似渴,手腕又确实抖得厉害,反正自己钓竿都买好了,有这么一个大行家指点,就是弄不到虹鲤,弄几条草鱼,卖了给饭馆,赚几钱银子也是好的,当即欣然应允,将酒壶递了过去。 那老叟喝了烧酒,更是眉飞色舞,要东方未明拿了钓具,便往森林走去,回头嘱咐了一句,说道:“靠窗户的抽屉里有上等红虫,想钓虹鲤用蚯蚓怎么行。” 东方未明顺口问道:“为什么蚯蚓不成?” 那老叟翻了个白眼道:“你给牛马喂二斤猪肉,你看它吃不吃?” 东方未明还真不敢惹怒他,心中却暗骂:“就是不懂才要你指点,你这老头子喝了酒,还这么趾高气扬,难怪老天爷报应你这辈子都钓不了鱼。” 到了小溪旁,东方未明便想随处支杆,可那老叟却东望望,西看看,又蹲下来细听水流急缓,折腾了半天才将杆子,定在西首转折处一尺来远。 东方未明奇道:“哪里不是一样?何必如此费事?” 那老叟呷了一口美酒,细品滋味,良久才开口道:“每种鱼的习性不同,体型各异,胆子有大有小,有的善食水草,有的以鱼虾为食,有的更是去吃腐食,因此根据水流急缓,或逆流向上,或栖息水草,或蛰伏石下,根据每日的气候,时辰,风力等,大致判断想要之物的所在,辅以喜欢的诱饵,那是百发百中,垂钓秘诀尽在于此。” 东方未明喜道:“如此说来,这钓鱼倒是容易得很。” 老叟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说的都是垂钓的基本手段,想要日赚百金,少说也得练上五年,不然也只是死记硬背几个字而已。” 东方未明刚想反驳,鱼竿却忽然一跳,显然有了鱼儿咬勾,溪水清澈无比,鱼儿咬钩奋力挣脱,在水中翻滚摇晃,果然便是一条色泽淡红的鲤鱼,他本是为此而来,难免心浮气躁,手上猝然发力,哪知力气用的大了,将虹鲤下唇勾烂,虹鲤虽然疼痛,但已摆脱鱼钩的束缚,顷刻间便跑得没了踪迹。 那老叟倒是习以为常,反而继续说道:“收竿之法讲究一张一弛,若是鱼儿拼命挣扎,便需稍稍放力,当鱼儿精疲力竭之时,就是迅速收竿的良机,这跟做人也是一个道理,谁都不是一帆风顺,想要过得舒服惬意,就要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东方未明正在思考他这番话的深意,第二条鱼又咬了钩子,这一下他不敢鲁莽,真正做到了张弛有度,虽然将这水里的玩意弄上来,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虹鲤到了手。 那老叟笑道:“就这么知足,你跟我做个徒弟吧,算是我神钓老姜的关门弟子,保你一生吃香喝辣。” 东方未明收拾好了渔具,笑道:“晚辈只是为了助人为乐,并无垂钓的雅兴,还请老前辈见谅。”说着便倒光了竹篓,灌饱了清水,将虹鲤放在其内,狂奔跑回城内。 那老叟甚是气恼,不知是骂东方未明不识好歹,得遇名师指点而不知珍惜,还是笑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个虹鲤弄得这么狼狈。 东方未明跑回城中,尽管他跑得甚是迅捷,到头来还是清水流尽,好在送到鱼摊的时候,虹鲤兀自鲜活。 卖鱼女喜道:“亏了你了,亏了你,这十四两银子是西门少爷赏的,都给你了,总算可以交差了。” 东方未明拿了银子,心中却忽然奇怪了,问道:“你既说这姓西门的强凶霸道,怎么买东西还肯付这么的赏金?” 那卖鱼女笑道:“我只是说天剑门蛮不讲理,却并没说西门少爷横行不法啊。” 东方未明甚是无奈,原来所谓的鱼肉百姓,不过是自己的一番臆想,仔细回思,果然卖鱼女并未说过西门少爷的什么劣迹,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卖鱼女笑道:“银子都给了你,再给你个讨赏的差事儿,咱们一起去客栈送鱼去,要是西门少爷吃得满意,定然又有赏钱。” 东方未明摇头道:“我不去,这个少爷那个公子的,有什么好看。” 卖鱼女点头道:“好吧,你不爱看就不看吧,姐姐我是要收摊了,咱们就此别过,若是将来你还能弄来虹鲤,姐姐照单全收,照样给你个好价钱,不过可不会如西门少爷这般豪阔。” 东方未明心中不是滋味,听这卖鱼女的意思,似乎对西门少爷颇为仰慕,他本来不愿去凑热闹,这时反而想瞧瞧这姓西门的,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跟在卖鱼女之后,见她走入了客栈,过了良久都没出来,又不免担心起来,便也走了进去,见客栈大厅正中正在大开筵席,一张十人的桌子,却只坐了四个人。 坐在主位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豪门少爷,穿着虽无什么金银点缀,但一身衣服甚是考究,坐在上首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穿着虽然朴素,但玉面朱唇,当真是有潘安之貌,让人一见之下便生亲近之意。 第八章善莫大焉 小二招呼东方未明,东方未明正好晚上肚饿,当即便要了一个小菜,一碗米饭,刻意坐在相距二人甚近的位置,听他们说些什么。 但听来听去,都是什么武当派内部的事儿,什么全真,正一之争,当真是好生没趣。 付过饭钱,见他们四人聊得甚是投机,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见他们身上都佩戴有剑,显然都会武功,本想上前认识一番,却总觉得高攀不上,贸然开口恐惹祸端。 至于歇宿,本来是打算在张老三家过夜,但张老三家刚刚出殡,多半是扶灵回老家去了,眼见大门已锁,而洛阳城也已宵禁,东方未明可就惨了,在这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便要伸手不见五指,要是碰上狼群虎豹,哪里还有命在。 正踌躇间,那酒鬼钓叟缓步走了出来,说道:“进来吧。” 东方未明一见是他登时大喜,跟着他走了进来,说道:“多谢。” 走进室来,见满屋皆是钓竿,渔网,有芦制钓竿,有竹制钓竿,也有木制钓竿,还有各种鱼线,鱼饵,以及奇形怪状的鱼钩,不禁问道:“老伯,你这直钩是干嘛用的,难道学姜太公不成。” 钓叟道:“我姓姜,学学老祖宗,说不定哪天,就有周王给我拉车呢。” 东方未明哈哈大笑,笑道:“多半难得很了,因之姜子牙本姓吕,单名一个尚字,你想要文王拉车,只怕得改姓才成。” 这钓叟喝了酒,倒也并不发怒,这一夜东方未明却是睡不好觉,听得此人梦中,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起垂钓之法,尤其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许多水中怪鱼,竟然喜食蛇胆苦汁,着实匪夷所思。 第二日上,东方未明左右无事,便继续跟他学习垂钓之法,但垂钓之法何等奥妙,东方未明虽然聪颖,虽然记得了几个妙法,终究比不过他几十年垂钓经验,不过好在有他指点,这一天收获颇丰,拿到市集上,给卖鱼女作了个好价钱,足足赚了九两一钱银子。 东方未明拿出三两银子,又买了一壶即墨老酒,孝敬钓叟指点之恩,一老一少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日。 算来算去,距离谷月轩再度莅临洛阳只有两日了,东方未明身上已有二十多两银子,请客喝酒,便是再铺张的宴席也足够了。 这一日无事可为,东方未明便在城中闲逛,过了客栈就是一处擂台,擂台上是一对父女,正在表演拳法,东方未明虽然不怎么会武功,也看出他们虚张声势,表演得甚是夸张,不由得甚是滑稽。 哪知却有三人口出不逊之言,不但粗俗下流,而且满口秽语,擂台上的父女怎会听不到,只是出门卖艺,惹不起人,一直忍气吞声,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喝骂这三个大男人不知羞耻,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按律该当过堂受审。 那三人本来甚是嚣张,但一听要过堂受审,登时馁了,可口中却不肯服软,只是骂骂咧咧地顾左右而言他。 那卖艺的女孩见东方未明挺身而出,笑道:“你挺勇敢的嘛,他们手中都有刀,你怕不怕。” 东方未明不愿谎言相欺,说道:“怕,怎么不怕,但见你受委屈,我就什么都豁出来了。” 那女孩道:“我叫齐丽,你叫什么名字?” 东方未明道:“我叫东方未明,初次相识,请多指教。” 齐丽道:“我哪有什么可指教的,你来捧场我就欢喜不尽了。” 东方未明刚想回答,却忽觉得身体一侧微微一痒,原来是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正在跟他嬉戏,刚想抚摸他头,却心底里猛然察觉不对,因之身侧口袋中装了二十多两的银子,伸手一摸,果然无之,不由得勃然大怒,揪起那小孩脖领,还没等喝骂审问,忽然地上“铮”、“铮”两响,两块银锭掉在地上,正是东方未明丢失的银子。 在场众人见东方未明如此震怒,都不自禁的,向这边张望,东方未明生怕有无耻之徒,企图趁乱抢掠银子,当即一把将银子揣入怀中,正想厉声喝骂:“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偷银子,长大了可怎么是好。” 却见这小子,哭得甚是凄惨,眼神之中满是哀求的神色,东方未明忽然心中一软,便放开了他衣襟,但也不愿就此揭过,将他拉到一边,这才厉声骂道:“你是谁家的小孩,看我不找你爹去。” 哪知这小子忽然双膝一曲,竟然跪了下来,哀求道:“大哥哥,我不敢了,你别告诉我爹成吗?” 东方未明喝道:“不成,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长大了还不成了老贼吗?” 小孩子道:“大哥哥,我是为了给邻家小姐姐看病,她家很穷,我也拿不出钱,这几天只偷到了一套象棋,本来能换不少钱,但我不敢卖,我把这个交还给你,行不行?” 东方未明见他神色间,并无作伪使诈之态,不像是在撒谎,本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之意,只需狠狠教训一顿,也就是了,更何况闹上公堂,人家瞧他年纪太小,也是不能收监,至于他爹,小孩子如此胆大妄为,他爹也未必是什么正人君子,问道:“这象棋是谁的,我替你还回去,人家肯原谅你,我也就不再追究了。” 小孩道:“是酒馆的那户人家,别人都叫他阿诚,你帮我还回去吧。”他话说得甚急,趁着东方未明一个没注意,飞步便逃。 东方未明要是存心追逐,要追上这小贼,原本不难,只是他已有释放不追究之意,反正也没损失,不愿将事态闹大,也不追赶,便朝酒馆那边走去。 可他初来洛阳,压根不知酒馆坐落何处,这么一兜圈子,花了大半个时辰,渐渐得甚是不耐,好在经人指点也就到了,原来相距并不算远,只是不识路径,而走了不少冤枉路。 第九章无妄之灾 他本为归还象棋而来,敲了半天门,却始终无人答应,手上稍稍加力,那门“呀”的一声开了,原来并未上栓,东方未明缓步走进,见屋子正中有一个男童,面对一张棋盘默不作声,他问了几遍,是否是他丢的象棋,却始终没有答应。 东方未明甚是苦恼,想不到这男童竟然是个聋子,那么问不清楚,便不能将象棋放下,正不知如何是好,那男童忽然大叫一声,叫道:“有了,有了,原来是这一招。”跟着便手执象棋,走了一步,显然甚是兴奋。 既然他会开口,那便不是聋子,东方未明生怕他是耳力不佳,提高声音道:“你是不是丢了一幅象棋。” 那男童忽然掩住了耳朵,答道;“是啊,那是去年象棋大赛的奖品,不知怎的就不见了,咦,大哥,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东方未明将象棋拿了出来,说道:“这个是你的吧,今后自己有什么好玩意,别再张扬炫耀了,免得丢了又不开心了。” 那男童果然开心,喜道:“大哥哥,我没什么送你的,这橘中秘的棋谱,我看得烂熟了,就送了给你做个纪念吧。” 东方未明本来想要推却,可他既然背得烂熟了,此书于他也是无用,便称谢收下,那男童却甚是好客,斟茶请坐,非要东方未明陪他下上一盘象棋不可。 但东方未明并不会下棋,只好请那男童指点了一番,期间东方未明问起,他贵姓大名,房子里怎么只有他一人独居,那男童道:“原本这间屋子里,还住着他爹和他奶奶,但因他爹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但气死了祖母,更将屋子输给了赌坊老板。” 东方未明继续问道:“既然你爹将屋子输了给人,人家怎会不来驱赶于你?” 男童道:“那要多谢天剑门的西门哥哥了,他路见不平,教训了赌坊老板一番,更荐我爹爹外出谋生,这屋子也就夺了回来,他更是时不时地接济粮米,不然我爹爹,早就被赌坊的那些家伙打死了,我也早就饿死了。”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不禁默然,心想起初听那卖鱼女说,天剑门的少掌门如何霸道,在客栈之中见面,更是见他作威作福,哪知此人心肠倒是不坏,倒是性情中人。 眼见到了用饭的时候,东方未明不好意思让男童招待,便踱了出来,转身便走进了那间酒馆,一楼却是坐得满当,小二招呼东方未明往楼上走去。 东方未明点了一壶即墨老酒,他之前见那钓叟如此痴迷此酒,不由得甚是好奇,好在银子倒还够用,当即点了一壶。 哪知小二端上酒壶,满满斟了一杯,东方未明一口饮了,险些呕了出来,不由得甚是愤怒,怒道:“这是什么酒,黑得像墨汁一样,味道更是跟料酒一个味道。” 那小二陪笑道:“客官点的是本店的招牌,即墨老酒就是这个味道的。” 东方未明怒道:“哪有此事,天下哪有这么难喝的美酒?” 旁边一个红衣男子悠悠地道:“小二哥的话不错,这位兄弟,即墨老酒本是黄酒中的珍品,与料酒系出一脉,回味却是大不相同,其中选用的大黄米、陈伏麦曲、崂山泉水,按照‘黍米必齐、曲蘖必时、水泉必香、陶器必良、湛炽必洁、火剂必得’的古代造酒六法酿制而成。” 东方未明道:“如此说来,这酒就是这个味道的?” 那红衣男子道:“正是,这即墨老酒产量有限,一年之中也就秋冬季节,才算酝酿得意,兄弟你口服不浅,有幸尝到佳酿,何必动怒。” 东方未明被他说得甚是不好意思,说道:“原来如此,倒是错怪小二了,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想来是这酒中前辈了。” 那红衣男子品了一口杯中之酒,笑道:“在下杨云,于酒道略有所闻,连初窥门径也不敢说,哪里敢称前辈了,酒已用好,咱们有缘再会。”说着留下五吊铜钱,便即下了楼。 小二上来收拾杯壶,非但不领杨云圆场之德,反而大肆抱怨,抱怨杨云此人忒也寒酸,一壶再平常不过的杜康酒,被他喝了三四个时辰,到头来连赏钱也不肯出,下次要是再见此人,便不许他再入门来。 东方未明见小二见钱眼开,心中大是反感,可喝了几杯之后,确知杨云所言不虚,这即墨老酒当真回味无穷,肚中更是如着火一般。 可他本无酒量,这壶即墨老酒入口丝滑甜腻,却是后劲极猛,还没喝上半壶,便觉头脑晕眩,神情恍惚,不多时便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待得醒转,已是次日正午,这才想起昨日未免露怯,但好在二楼始终无人,身上的银子也是半点没少,这才稍稍放心,站起身来活动一番筋骨,却甚是舒泰,心中寻思那钓叟说,此酒有舒筋活血的功效,看来果然如此。 小二听得楼上有动静,奔上来说道:“客官总算酒醒了,今儿想喝什么酒,小的再给你拿上来。” 东方未明摇手道:“哪能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这壶酒的账给我结了,昨儿在你们这儿睡了一宿,没耽误你们酒馆做生意吧。” 那小二接过银子,心中不是滋味,毕竟这么大的一块银子,除去酒钱,不能都当做小费,但要是私自克扣银子,一旦为人发觉,那可是小贼行径,因此最怕这大手笔的客官,他做小二的却是半点好处也赚不到,因此懒洋洋的道:“耽误是肯定耽误了,不过小店童叟无欺,你来我们店中,总要保护你随身银两不缺,不然要是真有窃失,那就说不清了不是。” 东方未明摸不着头脑,想不到何时得罪这小二了,但知此人贪财无义,也就不放在心上,桌上的那壶酒,也就带了下楼来,哪料到厨房里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大厨,一把将酒夺过,咚咚咚往锅里倒去。 老板娘店小二齐声喝止,却已为时已晚,老板娘本来刚要给东方未明找钱,这遭也就不用找了,银子原物奉还,还得赔笑道歉。 东方未明白喝了半瓶酒,自是志得意满,走到室外甚是清凉,微有一丝寒意,随处逛逛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宏伟的寺庙之前,匾额上写着白马寺三字,东方未明走了进去,见迎面两人吵得甚是激烈,也不知为了什么,忽然耳边传来几下柔和的音乐之声,登时将吵嘴的二人喝骂声淹没了。 这乐声好不柔和,犹如春日柳絮,冬日艳阳,又有夏日盛暑的微风,以及秋日的累累硕果,东方未明听在耳中,竟似眼前生出幻觉一般,不由得啧啧称奇,走近几步,原来是一个女子在亭中抚琴,远处听来已是气象万千,到了跟前更有金戈交融之声,似乎眼前看到了万千甲兵徐徐而来。 东方未明不敢置信,却也不敢再往前走,只觉这女子长相极美,可年纪却似乎并不甚轻,似有无尽愁苦,要尽数倾泻在指端一般,但回头一望,见适才吵架的二人,却已影踪不见,不由得更是不可思议。 转头往大雄宝殿走去,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正在与一个孩童谈说佛法,似乎夸赞那孩童甚有灵根,正是我佛中人,东方未明并不信佛,也听不懂什么“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什么“我相人相,好不懵懂”,心中只是暗叹这小孩子悟性当真不俗,大和尚说了一遍,便能记诵无误,天资之高,确是非同一般。 他见日头上在正午,出寺吃了一碗鲤鱼面,到处闲逛了半日,眼见与谷月轩约定时辰已至,便又往酒馆走去。 到了酒馆,果然谷月轩信守诺言,早就点了酒菜相候,东方未明告座,坐在了对面,先给谷月轩斟了一杯,再给自己也倒满了,说道:“谷兄所办之事,是否已然办妥,若用得着小弟,那是义不容辞。” 谷月轩笑道:“早就已经办妥,江湖上的朋友,卖了谷某一个薄面,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兄弟,这几天在洛阳,可有所收获?” 东方未明道:“这个自然,洛阳城中颇多能人异士,各怀奇妙本事,确令小弟大开眼界,奈何资质太鲁,什么都没学会,倒要谷兄见笑了。” 谷月轩道:“听兄弟口吻,想来是要学门手艺?” 东方未明道:“谷兄知道小弟志向,若想如小虾米前辈一般行侠仗义,武功是非练好不可的,不然万一碰上了歹人,想要路见不平,却只能转身逃走,哪里是大侠了?” 谷月轩笑道:“所谓行侠仗义,并非必须仗武力二字,拔刀相助是行侠,难道教人行善,阻人肆恶,就不是侠义行径了。” 东方未明正色道:“谷兄说的是,咱们先喝一杯。”说着便将胸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谷月轩也想喝下,但酒到唇边,忽然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虽然极其微弱,却还是被他察觉,忙对东方未明道:“兄弟且慢!” 可谷月轩说得虽快,却是东方未明先敬酒饮下,要阻止已然不及,这酒中果有古怪,顷刻间东方未明腹痛如绞,登时栽倒在地。 谷月轩大吃一惊,忙去搭东方未明脉搏,忽然头顶劲风压了下来,他学武已有十余年火候,在江湖上历练有素,便知有人从梁上偷袭,反掌一架,“砰”的一声大响,谷月轩被震退了两步,见来人一袭黑衣,满脸戾气,正是师叔玄冥子。 玄冥子苦练数十年的毒掌,竟然打不倒这个刚满二十的师侄,心中也是一惊,但他此行,并非为了欺辱后辈,而是另有所图,虽然想毒害谷月轩未成,但东方未明却已中了此毒,哈哈一笑道:“让这小子受罪更好,谷月轩,这毒你是解不了的,带回去让你师父试试,要是这小子一命呜呼了,可是你师父害的,不关我的事。”说着便从酒馆中跃了出去。 谷月轩自知不是敌手,不敢贸然追赶,更何况东方未明已然痛得昏了过去,他见东方未明情况紧急,已然撑不到师父救治,忙从怀中取出武当派的天心解毒丹,强行给东方未明喂了进去,然后将他负在身上,快步往谷中走去。 第十章因祸得福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未明眼前,见到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头,须发皆白如银,脸上却看不出多大年纪,似乎只有五十来岁,似乎却已年逾百龄。 那老者见东方未明醒转,甚是高兴,喜道:“年轻人,你醒了。” 东方未明挣扎着坐了起来,见谷月轩正从屋外端了药汤进来,问谷月轩道:“这是哪里?” 谷月轩尚未回答,这老者道:“这里是逍遥谷,你中了我师弟的蚀骨丹之毒,是我的弟子带你回来的,且不忙多说,你身子还虚,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话慢慢再说不迟。” 东方未明喝了药之后,睡了一觉,果然精神甚是健旺,谷月轩却始终没再回来,桌上早就放好了一个餐篮,里面有一碟面点,两个素菜,一碗清粥,餐食虽然简朴,却是别具匠心,显然颇费了不少功夫。 第二天谷月轩又端进了一碗药来,东方未明不疑有他,喝了之后,却是上吐下泻,折腾了足足一日,这才稍见好转,不过虽然泻得有气无力,毒质却更是大为减弱,东方未明本来头晕眼花,这么一搞,到了第三天,竟然已能缓步在谷中闲逛。 谷月轩本来甚是内疚,无数次的致歉,说道他学艺不精,急于求成,以致害的东方未明如此痛苦,东方未明却并不介意,说道若无谷兄相救,在洛阳城早就被恶人害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光景。 这一切都被那老者看在眼中,见东方未明朴实厚道,乃是侠义中人,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解毒之际,跟他谈天说地,说些养花的技巧,或是斗酒划拳的技巧。 东方未明见这老者如此和蔼,并不古板严肃,心中也生亲近之意,又想起之前徐子义说的,此人武功在江湖上名列第五,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高手,更是有心奉承。 这老者无瑕子,已然年近九旬,偏偏谷月轩一本正经,对师父处处礼敬有加,节日三跪九叩,平日服侍问安,却从不与他过分亲近,至于琴棋书画,医卜星象的这些玩意儿,更是接不上口。 无瑕子武功虽高,最自负的本事,却是这些所谓的玩物丧志,他性子疏懒,一生游侠江湖,到老来勘破世俗,出家修道,但在江湖上碰上的这些杂学,却是越练越精,也不知是他在武学之道上已至瓶颈,还是真的痴迷音律,下棋,书法,绘画的这些玩意儿。 东方未明虽然全然不懂,但他兴趣甚浓,不论是哪门技艺,都有心涉猎,如此一来更是讨了无瑕子的欢心,单就琴艺而言,传授东方未明,竟从五弦琴的宫商角徵羽开始教起,明知东方未明指法生疏之极,却还是不厌其烦地指导,东方未明弹断了他一条琴弦,无瑕子也并不介意。 谷月轩这些日子来,也并没闲着,一方面外出狩猎,帮周遭官府缉拿盗匪,一面也在搜集药材,谷月轩虽知师父医道不凡,可这毒委实厉害之极,寻常丹药不足以彻底拔毒,因此到处搜罗解毒的珍贵药材。 无瑕子劝他不必执念,谷月轩反而说:“东方兄弟是替我受罪,若不将他身子调养好了,良心何安。”无瑕子劝了几次,也就不再劝了。 可那等珍奇药物,除非是到辽东雪岭,便是云南毒障,又或是藏边崖端才有机会觅到,谷月轩于医道所知有限,因此忙乎了一个多月,始终一无所获。 这边无瑕子已开始运真气,给东方未明祛毒,进境虽缓,但总有一日也能将毒质去净,东方未明又看到他房中的棋谱,不禁问道:“前辈,这书上的黑点白点是什么?” 无瑕子一边将真气输到他体内,一边缓缓地说知围棋的基本道理,什么棋盘,交叉点,星位,天元,之后便说一颗棋子有四口气,然后教了提子的规则。 东方未明看得甚是有趣,忍不住问道:“若是晚辈手执白子,第一手下在天元上,然后前辈怎么下,我就怎么下,最后还不是稳赢不输了吗?” 无瑕子寻思了一会儿,他浸淫棋盘几十年,从未想过有此一招,不由得哑然,只能说道:“似乎还没碰到过这种棋手,要是这么下棋,那是耍无赖,还不给人将棋盘砸了?” 东方未明笑道:“那要看是棋艺较劲,还是同道切磋,要是办下擂台,用上这一招是百试百灵,就算是将棋盘砸个稀烂,也是输了不认。” 无瑕子道:“这个…老道有个好友,乃是棋道高手,他日若是有缘见到你,定能解你心中疑惑。” 东方未明回到房中,不由得甚是得意,自己三言两语,便将这个天下武功第五的大高手,自负棋艺天下无双的高人,逼得要砸棋盘,谷月轩问他何以偷笑,东方未明照实说了,谷月轩虽然不说什么,其实甚是尴尬,服了药后,东方未明便又沉沉睡去。 过了几日,无瑕子正在室外修剪花枝,东方未明漫不经心地顺手一摸,哪知着手好生刺痛,原来是摸到了仙人掌上,无瑕子年老眼花,但他另有妙法,不知用了什么古怪工具,替东方未明将指头上的刺儿拔了下来,说道:“这是仙人掌,就像刺猬一般,照料之时尤其需要着意,不然就像你这个样子了。” 东方未明疼痛刚止,不由得甚是烦恼,说道:“这仙人掌有什么好,又不会开花结果,倒不如养些艳丽的花儿,看在眼中也算不枉了一番辛苦。” 无瑕子脸色一板,道:“谁说仙人掌不会开花,只是花期并无定时,而又凋谢得甚是迅速,因此你从没见过罢了。” 东方未明道:“那尖刺这般突兀,一个不小心便会如此疼痛,却也忒也不值。” 无瑕子摇了摇头道:“不然,仙人掌上的尖刺虽然锋锐,但却从未主动攻击,用在武学上也是一般,还有你中了毒,多亏了这株仙人掌的汁液,这才转危为安,世间上有多少样貌极美,却实含剧毒的花蕊,便是教咱们做人,不能以貌取人,需得日久见人心,你说是也不是。” 东方未明好生没趣,平白无故地遭了一顿教训,但无瑕子所言,确实是不易至理,回到房中,反复思考,果有一番领悟,待得踱出室来,无瑕子却已然不见,听谷中仆人老胡言道,主人是又到药室里,研究清理余毒的法门了。 他左右无事,便跟老胡研究打铁的奥妙,老胡的铸造之艺,比洛阳城里的那个铁匠可高明的多了,不用说是刀剑棍棒,就是菜刀镰刀,也能独具匠心,不但用起来很是顺手,更是无需磨砺,也能锋锐如新。 东方未明苦于毒后无力,大铁锤是拿不起来的,只是瞧着老胡叮叮当当地锤击,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尤其是一柄阴阳棍,心底着实喜爱,但这棒子是老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造而成,贸然讨取实在难以开口。 时光一晃而过,东方未明来到谷中已有三个月了,无瑕子这一日施针已毕,对东方未明道:“你脉象平和,体内毒质已净,逍遥谷对你责任已了,这就自谋前程吧。”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忽然双膝一曲,咚咚咚连磕响头,说道:“前辈请收晚辈为徒,晚辈这番中毒,得前辈尽心医治,大恩未报,如此便去,良心何安,更何况得前辈教诲这三个月,实是真心仰慕,深盼收录门墙,更得聆听教益。” 无瑕子对他本甚欢喜,早有收徒之意,但毕竟与之相交不深,生怕东方未明心术不正,因此不免踌躇。 谷月轩在旁边插口道:“师父,东方兄弟之前在洛阳游历,帮了不少落难之人,我观他心地纯良,为人踏实有礼,又与本门颇为有缘,若是师父有垂青之意,不如成全他一番孝心。” 无瑕子捋须笑道:“好吧,未明儿,你磕头吧。” 东方未明大喜,当即给师父磕了九个响头,跟着又要给谷月轩磕头,谷月轩不肯受礼,同时跪倒还礼,二人都是哈哈大笑,一个口称师兄,一个口称师弟,老胡走了进来,见三人神情甚愉,知道主人又收弟子,见到东方未明,便以少爷相称。 如此轻轻易易的入了逍遥谷的门下,东方未明怎会不喜出望外,无瑕子却并不急着传功,先命谷月轩将本门逍遥心法相授。 东方未明左右无事,逍遥心法苦练不辍,起初进境甚是迅速,但越求勇猛精进,反而大大停滞不前。 无瑕子看了几次,知道东方未明心浮气躁,这入门第一课,便需从静心思虑做起,这功夫说来深奥,其实跟和尚坐禅差相仿佛,东方未明照做之后,虽然枯燥无趣,但心法修习,却如醍醐灌顶,与日俱增。 心法的基本要诀,无瑕子所传只能至此而止,至于将来的修习,还要看东方未明的造化,一则是否能持之以恒,二则也要看江湖上的机缘,毕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要想内功一途有所成就,闭门超车那是决计行不通的。 第十一章初出茅庐 东方未明练了两个来月,自觉身轻体健,与拜师之前宛如脱胎换骨,不由得甚是高兴。, 无瑕子接下来传授的是拳掌指腿,四门功夫的任意一门,要东方未明自行拣选。 东方未明见谷月轩最厉害的是掌法,自然心生仰慕,选择的是一门逍遥掌法,无瑕子用心教了,其中最厉害的三招,叫做“至乐无乐”、“至德无困”、“无为化物”最是难练。 幸得谷月轩详加指点,东方未明提出想要切磋几招,谷月轩也是来者不拒,只是东方未明初学乍练,哪里会是谷月轩的对手。 老胡不免笑道:“小少爷入门不久,怎么会是上一届‘少年英雄会’武状元的对手呢,那不是笑话奇谈吗?” 东方未明问道:“什么少年英雄会?” 老胡还想细说,但谷月轩却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东方未明以为他赢得殊不光明,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经谷月轩指点,东方未明的掌法进境好快,跟着谷月轩下山惩治毛贼,也是手到擒来,不由得愈发膨胀。 忽有一日无瑕子,呼唤他们师兄弟二人前来,有事吩咐,东方未明赶到之时,谷月轩早已在师父房中静候,无瑕子见东方未明如此懒散,心中微有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待得东方未明站好,才正色道:“黄石冈白马寨最近太不安分,在逍遥谷周遭屡屡犯案,你们师兄弟虽然惩治了不少,但终究不是了局,为了清除这一积弊,为师决定让你们师兄弟即刻出发,将白马寨的头目尽数绳之以法。” 谷月轩和东方未明齐声称是,无瑕子道:“轩儿,这是你师弟首次历练,你做师兄得多加照拂,这里是些疗伤补气的丹药,健体颇有助益,你们即刻出发吧。” 待得到了逍遥谷的谷口,老胡早已准备好了两匹健马,干粮水壶也有一应俱全,东方未明笑道:“老胡你做管家真是行家里手,有你在,我们可省了多少心思。” 老胡笑道:“小少爷过奖了,老仆照顾主人和少爷的起居,怎敢不用心服侍,两位少爷一路顺风,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谷月轩道:“师父这里劳烦老胡多照顾了,师弟我们走。” 路上谷月轩虽非指摘东方未明的不是,却说他对老胡未免有失礼数,老胡虽在逍遥谷为仆,其实与师父交情颇为深厚,连自己也不敢随意指挥他如何如何,今后须得稍加礼敬才是。 东方未明嘴上不敢跟师兄顶撞,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心想老胡只不过是个铁匠而已,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本事不成。 谷月轩又道:“再说了,你跟老胡讨好了交情,说不定他传授你几手快刀功夫,也就够你受用不尽了。” 东方未明奇道:“老胡竟然会武?这倒是瞧不出来。” 谷月轩道:“这个自然,那时我还很小,逍遥谷里来了强人,不知为了什么来寻晦气,师父当时不在谷中,我拼死抵御,却越来越是不支,多亏老胡出刀相助,这才转危为安,不然那个敌人那般暴躁,打伤了我固然容易,若是再一把火将逍遥谷烧了,可就糟糕之极了。” 东方未明道:“这个敌人是谁,后来找他报仇没有?” 谷月轩摇头道:“本就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也就是了,师父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咱们不能多结冤家,尽可能的多加忍让,若是对手真的变本加厉,再出手惩戒不迟。” 师兄弟边走边说,老胡选的坐骑甚是迅捷,用不上大半天,就赶到了阴山山脉,至于黄石冈究竟坐落何处,谷月轩却是另有计较。 但凡土匪也好,强盗也罢,绝不掳劫周遭百姓财物,有时甚至出手帮忙,以致当地百姓尽力遮掩周旋,找人打听那是行不通的,唯一的方法便是沿途跟踪,不论是山寨也好,或是山头也好,总要吃饭穿衣,采买之人日日都要外出,只需一路跟随,便能顺藤摸瓜。 东方未明知谷月轩江湖阅历丰富,自无异议,但这日下午却是无功而返,直至第二日才见到有人外出采买,当即二人跟随在后,果然来到了一处山寨之前。 谷月轩力主观望一番再说,可东方未明少不更事,想要直接破门而入,好在谷月轩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拉住了,说道:“敌人虚实尚且不知,怎能鲁莽行事。” 待得看守交班,寨门忽出空档的时候,谷月轩抢步上前,出指如风,点了四人的穴道,出手之快,身法之捷,东方未明竟连影子都没瞧见,不由得甚是惊骇。 东方未明见平时练功之时,谷月轩只是拳法比自己熟练,加之一招一式都是了然于胸,因此方能招招抢先,哪知此刻见他身法如电,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便能整治得四人一动不动。 谷月轩打个手势,低声道:“师弟,你紧紧地跟着我,莫要声张大意,为兄之前稍加打听,这白马寨中少说也得有六十多号人,咱们之前收拾了十几个,今天打到四个,余下的至少还有四十多人,万万不能大意。” 东方未明点头道:“小弟谨听师兄指挥就是。”心中却想:“师兄实在忒也小心,武功如此了得,随手打倒几人,当者披靡,岂不扬了我逍遥谷的名声。” 谷月轩身法极快,还真就无人能知他已然潜入,但东方未明一来本领不及,二来颇不情愿,因此行动较为迟缓,竟然被人发觉。 东方未明求之不得,索性直接冲了出去,见是一个铁塔似的人物,手持狼牙棒,一张血盆大口,模样甚是丑陋。 那大汉怒喝:“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来白马寨是偷什么东西来了?” 东方未明喝道:“逍遥谷替天行道,将你们这伙狗贼缉拿归案。” 那大汉哈哈一笑道:“什么逍遥谷,快乐谷,既然来了白马寨就别想活着出去。”说着便挥动狼牙棒冲了上来。 谷月轩见这大汉行动甚是迟缓,只是膂力甚壮,旁边又无帮手,料定师弟一人对付的来,本来就是师父有心令他历练,这才跟随自己前来,如此良机,怎能不叫师弟出出风头,当即站在一旁掠阵,并不上前夹攻。 东方未明身子一矮,躲过了这一记铁棒横击,左掌斜轧,右掌猛拍,正是逍遥掌法的妙手,那大汉不识此招,竟被这招打中右臂,前胸。 谷月轩却眉头一皱,暗道对手实在了得,受了师弟两掌竟然面不红气不喘,看来是外门中的一门横练功夫了。 那大汉反而踏上一步,铁棒着地横扫,竟是不理会东方未明的掌法,这一记猛恶招数,却令东方未明大吃一惊,毕竟之前的两掌奈何不得对手,即令再打两掌,只怕也难以伤到敌人,而对方这一棒,却能将自己双腿打断,这可如何是好。 临敌过招哪容他迟疑,眼见双腿便会断折,危急之际,谷月轩出掌攻击,他一掌挡开铁棒,跟着双腿做剪刀之形,用力一绞,接着着地飞踹那汉子小腹,这连环三招,不但迅捷无伦,而且招数怪异之极,别说对手是一个徒仗膂力的莽夫,就是精通拳掌功夫的内家高手,只怕也不易抵挡。 果然谷月轩一击成功,打的那汉子丢了铁棒,跌跌撞撞的退了四五步,多亏他外门功夫极其了得,谷月轩的这一下重击,竟然凭着铁布衫之类的功夫,硬生生的受了下来。 可毕竟也并不好受,不由得又惊又怒,喝道:“你们等着,有种别跑。”说着转头飞奔,竟然再也不回头来。 东方未明笑道:“说让别人别跑,自己却没种先跑了。” 谷月轩暗暗摇头,心道这个师弟武功还是没练到家,在谷中学的都是花架子,临敌过招其实华而不实,但转念一想,他入门还不到两个月,如今就要他一战成名,未免也是强人所难。 哪知过不多时,迎面走来了十多人,个个神态凶恶,或手持狼牙棒,或拿了鬼头刀,不但体格健硕,似乎每走一步便能地动山摇一般。 东方未明甚是害怕,毕竟他初次御敌,就碰上这等硬角色,平时师父教的本事,全然用不上,不由得慌了手脚。 谷月轩也早都看出来了,抢先出手攻了上去,他武功深湛,早年在江湖上历练有成,眼前小小困厄,浑不当他是一回事儿,提防的不是眼前这些不入流的角色,而是厉害的机关陷阱,更生怕小师弟年少无知,而误中敌人奸计。 那十几人,见谷月轩和东方未明,瘦的连庄稼人都不如,捆在一起也没有己方任何一人健硕,起了轻视之心,先前被谷月轩一掌打退的那人,也不愿承认不敌之辱,眼下仗着人多势众,也并没将谷月轩放在心上,因此一伙人见谷月轩抢先攻击,均未严阵以待。 第十二章常善救人 谷月轩求之不得,肘撞足踢顷刻间料理了四人,他抢占先机,连下重手,又打倒了五人,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儿,东方未明尚且没瞧清师兄究竟用的什么法子。 侥幸脱身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手执指套,身材瘦高的怪人,一个就是适才拦路,手执狼牙棒的大汉,一个如飞鸟之捷,竟在谷月轩快拳急攻之下,凭着身法巧妙,灵活的退开数丈,一个却是皮糙肉厚,虽然又中了谷月轩一拳一脚,痛得死去活来,却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谷月轩深知除恶务尽的道理,虽无杀人之心,但要是放这二人过去,不知会招来几十人的围攻,自己虽然无惧,可师弟却应付不来,当即抢步赶上,哪知那手执狼牙棒的汉子,在转角寨门处一挡,任凭谷月轩如何攻击,他只是护住头脸,却是半步也不肯退去。 东方未明看得心中不忍,可也不能慷他人之慨,谷月轩心中更是纠结,眼见这汉子竟然顾全义气,不愿下重手伤他,不然只需伸足在他下阴处,反脚一撩,也能令他痛不欲生。 可放那带指套的人过去,白马寨立时警戒,已不能悄无声息地混进寨去,谷月轩稍有迟疑,以致平添烦恼,可他艺高人胆大,倒也凛然不惧,对东方未明道:“师弟,待会定有恶战,你尽量跟随在我之后,莫要鲁莽行事。” 过了两处隘口,谷月轩出手又解决了四人,却反而更不放心,对东方未明道:“不是为兄信不过你的功夫,实是敌人狡诈异常,并非江湖上,单打独斗的切磋,你如打得不尽兴,他日到洛阳城中,碰上西门少门主,他定要缠着你比拼,那时为兄绝不阻拦。” 东方未明笑道:“师兄是怕我涉险,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会贸然出头,以致令师兄烦忧呢?” 谷月轩淡淡一笑,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口,继续向内而行,碰上一个落单的盗匪,谷月轩瞧出此人武功稀松平常,也就让东方未明练练手,只是眼下得速战速决,不然落入重围,只怕徒增风波。 东方未明逍遥掌法起手,还是斗到了十二招上,才印到了敌人胸口,只是掌力有限,虽然打得那人疼痛倒地,却不能如谷月轩那般,打得对手闭气晕厥。 谷月轩虽然看了之后暗暗摇头,但好在已收拾了下来,正好逼问白马寨的当家阴山双煞,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那匪徒也是全无骨气,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白马寨的底细,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原来白马寨的两个当家阴山双煞,本是酆都弟子,与天龙教一场大战而不敌,捱不得天龙教的手段,被迫变节,成了天龙教的分舵。 至于江湖传言的为害当地百姓,本是焦大焦小这对兄弟,收徒管教不严而起,与阴山双煞全无干系。 谷月轩哪里肯信,厉声问道:“焦大焦小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跟阴山双煞怎么称呼?” 那匪徒道:“焦大是咱们黄石冈的老大,相貌却似是个蝙蝠一般,手上常年带了一个精钢的套子,这套子可厉害了,谁不听话他就活生生地把人剜了心肝,那个焦小是他弟弟,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头脑却甚是鲁钝,脾气又很暴躁,大家伙都不敢在他们兄弟面前晃荡。” 谷月轩继续问道:“那你说的他们收徒弟又怎么了?” 那匪徒道:“这焦大为人怪癖,不肯收徒,焦小却喜欢收徒弟,收了个什么‘龙虎兄弟’,龙是叫巴龙,虎是叫郝虎,他们两个不守规矩,镖局子的面子也不给,官府的槽银也要夺,弄得天怒人怨,官府来剿了三次,我们仗着地形好不容易挡住了,没想到您两位大侠就来了,我什么都说了,你们是大大大大侠,不能说了不算的。” 东方未明笑道:“你们当劫匪也有规矩?要是讲规矩,就不该干这等丧尽天良的恶行,既然干了还想饶命,真是痴心妄想。” 那匪徒道:“我们虽然不是白道的好汉,但也并不是下三滥的流氓,白马寨说不上盗也有道,但两个当家不是坏人,之所以生出事端,都是两个少当家,收徒不严,惹出来的祸端。” 谷月轩道:“话都是你说的,是否确实还有待商榷,我们逍遥谷一诺千金,既然说了不伤害你,那就定然不会伤害你,可我们也信不过你,眼下只有先点了你的穴道,若你所言属实,少停自会给你解开穴道,你放心好了。”说着出指如风,点了这人一指,这匪徒身子慢慢软倒,栽了下去。 东方未明心中微微一惊,问道:“师兄,这是什么功夫,怎么没见师父传授?” 谷月轩道:“这是本门逍遥指,师父并非秘而自珍,实因这门功夫,须得辅以上乘内功为根基,我练了十多年才有今日的成就,今后你勤练本门心法,师父定会传授你这门绝技。” 东方未明黯然道:“要十多年才能练会,未免太久了吧。” 谷月轩道:“一门功夫要想得心应手,浸淫几十年都不嫌长,八卦门有一项外门八卦功夫,脚步日日都按照八卦方位习练,练到精深之处,连睡梦之中也能熟极而流,临敌过招之际,只要你落入他八卦的方位之内,几个圈子一转,你就头晕眼花,立时便会落在下风。” 东方未明道:“转圈圈吗?那有什么用,还不如师兄一拳一脚厉害。” 谷月轩摇头道:“练武之道学无止境,为兄因早年练功出了岔子,这几年实是大大的退步了,就算是当年,我也及不上师尊的一半功力,眼下你功夫虽不及我,但将来的成就却是不可限量,好了,闲话少叙,咱们得尽快冲上去,莫让这姓焦的兄弟逃走了。” 二人一路上山,阴山虽不陡峭,但东方未明轻功有限,谷月轩生怕周遭有什么厉害布置,脚步都是不快。 上到一处缓台,又是别有洞天,谷月轩出手打发了三个匪徒,东方未明却已冲进室中,谷月轩生怕他着了道,忙跟了进来,眼前的景象却也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这里竟然是白马寨的藏宝库,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东方未明愤愤地道:“还说他们盗亦有道,这些金银就是罪证,他们白马寨烧杀抢掠,真是无恶不作。” 谷月轩道:“正是,咱们先将阴山双煞这两个罪魁祸首找到,其余的慢慢再说不迟。” 师兄弟正说之间,却听得侧房有异响,谷月轩耳音极灵,立时便听到了,对东方未明道:“师弟,你跟我来,似乎他们躲在侧房里。” 待得破开侧房大门,里面却黑漆漆地瞧不清楚,谷月轩不敢贸然走进,但东方未明全无阅历,纵身便钻了进去,谷月轩稍一迟疑竟然不及拉他,这时更是不敢大意,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从地下拾起一堆枯草引燃了,三下两下就做了个火把,这才跟着进去。 听得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们不用枉费心机了,藏宝图压根不在我身上,你们拷打也是无用。” 谷月轩看准东方未明,低声道:“小心些。” 待得走近,见是一个木质牢笼,里面赫然关着一人,那人赤裸着上身,被一个木头架子捆了个结结实实,东方未明问道:“你是谁,干嘛在这里吓人,” 那人见有人手执火把,似乎不是寨中之人,不理东方未明问话,也顺口问道:“你们是谁?不像是跟他们一伙的?” 谷月轩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一时彷徨未答,东方未明却抢着道:“我们是来剿灭白马寨的,你也跟他们有仇?” 那人仍然不理东方未明问话,反问道:“你们是官府?” 东方未明道:“我们是逍遥谷的,抓住了这群家伙,要是有赏金的话,将他们押上官府也不是不行。” 那人道:“不是官府就好,在下史义,被这伙贼子掳来,身受恶刑也不用说了,我也要跟他们去算账,咱们正好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谷月轩和东方未明对望一眼,心中都不禁起疑,东方未明知道谷月轩心中疑虑,毕竟人生地不熟,又是来寻人晦气,莫要中了敌人诡计,但他也不知怎的,对这史义甚是怜悯,似乎是看到了他身上斑驳的血渍,或许是见他一张国字脸不似作伪,尽管明知此举冒险,还是从腰间抽出软剑,先劈开了牢笼,后又将他身上捆缚割断。 史义忽然拜服于地,说道:“两位恩公相救,我史义并非无义小人,我知两位有猜忌之心,如何自证才能释两位疑虑,尽管招呼过来,万死不辞。” 谷月轩被他说得甚是尴尬,说道:“史兄言重了,咱们师兄弟两个,在这山寨中是除恶来了,多个帮手原也不错,这就走吧。”他虽说得亮堂,终究心中有忌惮,命东方未明走在最前面,史义居中,自己压在后方,不论史义有何异动,也能立刻制服。 第十三章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奈何东方未明实在没有江湖阅历,横冲直撞起来,便又和人接上了手,没料到史义比东方未明还要鲁莽,抢过一条铁棒,猛挥硬斫,看身手着实不凡,虽然身手尚不及谷月轩,但可比东方未明高明得多了。 如此一来,有史义当先开路,当真是挡者披靡,一条铁棒在他手中,威力竟是越来越强,途中又与焦大焦小重会,史义独斗二人,竟然大占上风,眼见用不了几十招,他一人便能将焦氏兄弟绳之以法,斜刺里冲出两个人来,一个按向史义左肋,一个按向他右胁。 史义全力与焦家兄弟抗衡,哪里能分出手来应对,谷月轩纵身扑上,一记“林冲策马鞭”拳腿齐用,挡开了这两记偷袭,可对方这掌也是功力深厚,谷月轩一个气息不匀,竟然被震退了两步。 这两步一退,谷月轩固然是心中吃了一惊,东方未明更是心中没底,毕竟三人之中属师兄武功最高,要是他一落败,三人非成了俘虏不可。 可他本领低微,阴山双煞与谷月轩的对掌,他是全然插不进手,唯一的指望,竟是落在了史义身上,也顾不得猜忌,当下双掌一错,先将焦小的狼牙棒接了过来。 史义本已占了优势,东方未明替他接过了一个对手,与焦大的对战立时便大占便宜,七八招一过,便将焦大打倒在地,转头去帮东方未明,东方未明却叫道:“去帮我师兄,这傻大个,我应付得来。” 史义淡淡一笑,果然去帮助谷月轩,谷月轩掌上压力陡松,偷目去瞧东方未明,见他掌法使得似模似样,显然是将焦小,当成了练功的靶子,心中既欣慰又是担忧。 东方未明果然是将焦小,当成了练功的沙包,焦小虽然力气极大,皮糙肉厚,但行动迟缓,正是练功的绝佳对手,他虽然一时伤不得对手,但每斗一刻,逍遥掌法便渐趋纯熟,有些师父传授,而不得其解的妙招,在实战之中,渐渐明白了其中的真意,因此越来越是得心应手。 逍遥掌法原是以极刚猛的外门功夫见长,虽未必合乎东方未明的练功路子,但与眼前这个汉子正是针锋相对,东方未明不与对方硬拼,空隙之中见缝插针,焦小气得哇哇大叫,他越是心浮气粗,身上破绽越多,东方未明也不愿用阴毒手段伤他,只是一味跟他游斗,自是占尽了便宜。 谷月轩和史义虽然占了少许上风,但对方二人相貌一模一样,彼此间心灵相通,而谷月轩对史义,又非全心全意地信任,总是提防者多,联手合击者少,竟然将一开始的优势,逐渐消耗殆尽。 东方未明瞧出情形不对,不再与焦小玩闹,跃将起来一个冲天炮打了上去,这一招用得恰到好处,焦小本在哇哇大叫,舌头在双齿间一垫,登时咬下一截来,痛得他栽倒在地,东方未明对准他后脑用力一踢,登时将他踢晕过去。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加入战团,成了以三敌二的境地,东方未明武功不行,但扰敌正是行家里手,他内劲虽不足以匹敌,但搅得阴山双煞心浮气粗,谷月轩呼呼两拳,却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不数招间便即取胜,哪料到史义眼见胜利在望,居然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谷月轩粗通医术,稍一搭脉,便知其中毒已深,对东方未明道:“咱们得找个干净的地方,给他放放血。” 但阴山双煞只是被谷月轩点了穴道,凭他们二人的功力,用不上一个时辰,便能将穴道自行撞开,而谷月轩又不愿辣手杀人,其间着实有些麻烦。 还是东方未明脑筋最灵,说道:“咱们去刚刚的库房,找些粗壮的绳索将他们捆缚了,不就成了。” 谷月轩虽然仍是深觉不妥,单以内力而论,阴山双煞并不在自己之下,小小绳索能否挣开,实在难说得紧,可除此之外也无别法,唯一的办法只有绳索束缚之下,每隔半个时辰,自己再出指封他们穴道,直至移送洛阳官府为止。 东方未明本想帮忙抬人,但谷月轩见了史义的惨状,深知他们周身剧毒,自己有内功护体,是否存有后患,都尚属未知,如何肯让师弟涉险,忙伸手一拦,将他们二人后领攥在手中,飞步便往先前的屋子中走去。 史义的身子也已动弹不得,东方未明力气有限,半拖半拽地往山下走去,跟在谷月轩身后,可说也奇怪,史义本已昏晕,靠在东方未明身上,竟然逐渐恢复了知觉,片刻之间便又是神完气足,浑不似中毒的模样。 别说东方未明不明所以,连谷月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有此人相助,倒可免了一番跋涉,谷月轩提着阴山双煞,索性直接下山,阴山白马寨马厩之中本有马车,谷月轩一手一个,将他们丢在其中,可生怕有何闪失,还是在他们穴道中,补了几指,这才驾车而去。 东方未明和史义,各乘老胡准备的坐骑,也往洛阳行去。 无瑕子布下的任务,途中虽有波折,但凭着谷月轩出色的武功,处处抢占先机,终于还是完成了,来到洛阳城外,史义说自己身负要案,不能前赴官衙,自投罗网,谷月轩自表赞同,反正洛阳城已近在眼前,有他无他也无伤大雅。 将阴山双煞缉拿归案,自然是大功一件,谷月轩费心费力,不论为公为私都该论首功,但谷月轩为人谦和,非要将功劳分给师弟东方未明一半,东方未明虽然不好意思,也只好勉强受了,接下来的表彰大会,师兄弟二人都觉得小题大做,便都推辞不就,捕头史刚只好拿了四百两赏银出来,又夸赞了逍遥谷除暴安良,无瑕真人心系黎民百姓的谀辞来,寒暄了几句,谷月轩和东方未明便道告辞。 又履洛阳城,东方未明甚是兴奋,尤其是小虾米前辈的雕像,二人当初碰面,结为知己,如今更是亲如骨肉,谷月轩笑道:“师弟,咱们好容易出来一趟,你有什么要买的物事,不妨顺路买回,这回有了赏银,至少也得给师父聊表孝心才对。” 东方未明道:“正是,自从入门以来,都是师父给零花,倘若师兄同意,咱们给师父弄些稀奇的琴谱,棋谱,或是什么字帖书画,他老人家必然开心得很。” 正说之间,见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东方未明依稀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会过,谷月轩却识得他,说道:“江贤弟,别来无恙?” 那姓江的少年笑道:“谷兄又来揶揄小弟了,尊师无瑕真人开明豁达,放心让谷兄下山行侠仗义,我爹爹就总是不许我行走江湖,还是当年跟谷兄一路,才真是畅情适意,这位……”说着便朝东方未明望来,续道:“似乎前几个月在白马寺,我们会过面,不知怎么称呼。” 谷月轩道:“这是我师弟东方未明。”转头对东方未明道:“这位是河洛三侠之首江大侠的独子江瑜,两位多亲近亲近。” 东方未明道:“原来是江兄,久仰久仰。” 江瑜笑道:“小弟刚满十四,这江兄两字我可担不起,咱们两度相逢,大是有缘,从此刻起可就是朋友了,逍遥谷的高徒,我一向是仰慕的不得了,今后还要多多指点小弟。”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玲珑,不但捧了谷月轩和东方未明,更是将他们的师父无瑕子,有意无意地吹嘘了一番,常言道“名师出高徒”,徒弟尚且如此了得,师父定然更加的了不起。 东方未明甚是高兴,他虽非不谙世事的蠢笨之人,也听出对方有心恭维,可听在耳中着实受用,脸上不禁一红,说道:“今后还要江兄弟多加指教。” 江瑜道:“明儿就是我爹爹的五十寿诞,往来宾客太多,我也认不大全,就想出来偷个懒,没想到碰上了最该请的谷大哥和东方兄,有你两位给我爹爹镇场,这五十寿辰过得才叫难忘呢,走走走,快到寒舍先用一杯水酒,我叫管家将上房赶紧拾掇出来。” 谷月轩道:“江大侠寿诞,我们兄弟全不知晓,要是这么贸然到了尊府,就算江大侠海量能容,也让关总镖头与西门掌门,笑我逍遥谷不识礼数了,这样吧,江兄弟且请先行一步,我们兄弟筹措个像样的贺礼,再图拜访贵府不迟。” 江瑜说之再三,见谷月轩出于真心,也就不再劝了,见谷月轩非要去住客栈,只好提前替他安排了上房,并且预付了银两。 期间江瑜提了几个武学上的难题,向东方未明请教,东方未明虽然一知半解,但师父毕竟教过,捡些不要紧的跟他说了,江瑜千恩万谢,更是将自家拳掌拿出来,与逍遥谷的掌法印证,二人甚是投契,东方未明不免得意。 第十四章风波不断 谷月轩等江瑜走后,不禁埋怨师弟,实不该将本门奥妙,轻易传授旁人。 东方未明却不服气了,说道师父说过助人乃快乐之本,人家既然连武学中,最粗浅的道理都不明白,自己稍加点拨,也并没有将本门心法传授,师兄怎的小题大做。 谷月轩叹了口气,道:“你这次可看走眼了,别看江瑜才十四岁,人家学武已逾十年,功夫可比你厉害的太多,他有心恭维你,才故意提了几个最浅显的道理请教,而且此人天纵异秉,有过目不忘之才,‘洛阳城里的小神童’说的就是他,别说他家传武功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就是在江湖上东瞧瞧西看看,也早就闯出一番名头了,你所说虽无什么要紧之处,但其实是将你练功的路子说与他知,比如你是擅长轻功,还是便于听声辨器,这一问一答间,便能摸个大概。” 东方未明一听之下,不由得遍体生寒,说道:“他冤我作甚,我可没什么地方得罪他啊。” 谷月轩道:“倒不是说有何积怨,我只是觉得此人用心深刻,倘若行于正道便罢,偏偏他素来有所保留,因此心中不安。” 东方未明道:“如此说来,他爹的寿诞是不能去了,难保不是他们父子设下的圈套了。” 谷月轩笑道:“举一反三是对的,但是人家在江湖上行的是侠义道,又素无劣迹,怎么能当人家是坏人呢。” 东方未明更是摸不清头脑,只是觉得师兄所言自相矛盾,到底去也不去,实在捉摸不清。 谷月轩笑道:“去还是要去的,礼数更是半点也不能缺,但遇事莫要心急,咱们只需多加留意即可。” 东方未明道:“师兄怎么说就怎么办,江湖上都是这种口是心非的人吗?” 谷月轩道:“那也不然,其实江湖上也好,亲朋好友也好,所谓人心隔肚皮,确实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天生急脾气,言语尖酸刻薄,却是一副好心肠,而有的人道貌岸然,口蜜腹剑,不知憋着什么歹毒心思,可若是要一眼看穿,为兄自问并无此等本领,要追寻答案,就要你自己在这茫茫江湖中,自行历练。” 东方未明道:“如此说来,世上人心难测,在哪里都是一般,还是逍遥谷中最是惬意舒适,有疼爱我的师父,有处处眷顾包容我的师兄,那是何等自在。” 谷月轩道:“可大丈夫活在世上,将来总要挑门立户,不能事事托庇父兄啊,更何况师父已然年过八旬,唉……”他虽然没说出口,其实用意很是清楚,其实无瑕子年近九旬,虽勤练上乘内功,终究体力已衰,近年来旧疾时时发作,如何不令人担忧。 东方未明道:“师父长命百岁,我听说长白山有千年人参,可有延年益寿的效用,等空了日子,我去挖挖看,说不定上天感念咱们对师父他老人家的一片孝心,真就找了出来,等到师父百岁寿诞的时候,再给他老人家添上一百岁的寿元,岂不甚好。” 谷月轩虽然听得开心,但也知道东方未明所言未免夸张,千年人参何等难觅不提,就是找到了,最多也不过是能调理气血,说延年益寿个三年五载,或许有此奇效,但要说增寿百龄,未免是欺人之谈了。 可他不愿否认东方未明的孝心,说道:“好吧,不过眼下还得在这洛阳城中逛逛,咱们师兄弟是代表逍遥谷参加人家寿诞,至少得准备个像样的礼物,才不丢面子,幸好有这笔赏银,不然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东方未明道:“还不知这位江大侠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中意的物事,咱们投其所好,也能省下一笔银子不是。” 谷月轩摇头道:“这位江大侠,名字上天下雄,要说有什么所求之物,实在打听不出,咱们逍遥谷距洛阳城不远,与洛阳三杰也时常有打交道,西门掌门喜欢……嗯,那个……那个名剑,关总镖头痴迷书法,犹以王羲之的为甚,这位江大侠似乎没什么欢喜之物,要说其在乎的,不外乎是一副响亮的好名声。” 东方未明道:“他想要名声还不简单,我化妆成个乞丐,上门求他几百两银子,他乐善好施,好人他做了,银子我拿了,岂不两全其美。” 谷月轩哈哈大笑,笑道:“江大侠乐善好施或许是真,但总不是银子没地方花的烂好人,你去上门求银子,哪里能见得到主人家,门口的管家先就一扫帚,将你赶了出去,若是你硬闯进去,可是给逍遥谷抹黑,说不定还要到师父面前,告你一状,到时候罚你禁闭两个月,那可不是玩的。” 东方未明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没什么主意了,都听师兄安排就是,我就在客栈之中,呼呼睡大觉好了。” 谷月轩道:“好吧,那也由你,这银子放在你身上,你好好的看着,明儿我先去逛逛,看得好了就回来取银子。” 哪知东方未明前一日实在疲累之极,这一觉睡得好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谷月轩早就出去逛街,东方未明见身下银子好端端的,也就不慌不忙,要小二将早餐送进房来。 东方未明素来简朴,吃饭一节从不讲究,过不多时便有小二送进四个菜来,然后是数张极薄的面饼,东方未明用薄饼卷了羊肉一口吞了,却见那小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也并未在意,待得小二关好了房门,更是大快朵颐了起来。 待用餐已毕,小二将餐盘拿了出去,东方未明又栽倒在床,却豁然一惊,原来床上放着的四百两银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么一来,东方未明立时紧张了起来,自己起身之时尚留于此,吃了顿饭,就消失不见,显然是这一顿饭的功夫出的乱子,而后进来的小二,始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全然做不得手脚,唯一的可能,就是送餐的小二有问题。 想清楚了这一切,东方未明勃然大怒,冲下客栈,揪起掌柜的脖领,怒道:“你们客栈是黑店不是,纵容小二盗窃客人财物,这银子是官府刚派发的赏银,你们这遭是摊上大事了。” 那掌柜战战兢兢的道:“哪有此事,我们客栈是百年老店,小二、跑堂都是祖辈效力,从没出过差错,更何况您是江少爷的贵客,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偷您的东西啊。” 东方未明无可奈何,只好借来纸笔,画了一幅肖像,他虽无绘画根底,但这段时间养伤疗毒,多少在无瑕子身上,学了些作画的基本道理,眼下又不是竞技笔法优劣,只需按照记忆的模样画个轮廓就是,他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身材纤细小厮来,说道:“就是你们店里的小二,究竟姓谁名甚,还不老老实实的承认。” 哪知客栈之中,不论是小二跑堂,还是账房掌柜,对此人的身材相貌,竟然全无所知,东方未明以为他们存心包庇,可逼问了几次始终不见要领。 正在此时谷月轩走了进来,见东方未明暴跳如雷,知道出了乱子,一问缘由,也不禁甚是关切,毕竟好容易在古玩店谈好的束发金冠,就等这笔银子盘下,细问离去后的情节,东方未明照实说了,谷月轩仔细盘算了一番,觉得客栈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虽然师兄弟并非本地人,但开店之人眼光何等敏锐,偷盗练家子的银子,弄不好一把火,将他们吃饭的根底也都撅了,用偌大的客栈做赌注,去换区区四百两银子,也是未免不值。 转头望着师弟的画作,不由得暗暗摇头,不论笔法,架构,远近,都全无可取之处,而且画中之人不男不女,实在不好分辨。 东方未明这幅“名画”虽然寥寥数笔,可毕竟是跟无瑕子学的,谷月轩隐隐辨认,不男不女四个字,不由得猛然一惊,因之此人身材过于纤细瘦弱,别说是小小的客栈之中,就是江湖之上也是忒也少见,不是先天不良,便是生了重病。 而四百两赏银,少说也有三十二斤重,能在东方未明眼皮底下盗走,而且不发出丝毫响声,膂力少说也得百斤以上,凭谷月轩之能,尚且不敢保证定能办到,如此奇人,谷月轩只有两个答案。 一个是纵情山水间的画舫美人,姓楚名绘,江湖上有个诨号叫做“夜来香”,那是恭维她身法迅捷无伦,霎时间影踪不见,只留一丝香气,另一个则是“神偷燕子”这人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是天赋异禀,后因生存窘迫拜入丐帮,学了一身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却因屡次盗窃别人财物,又被逐出,就此无所约束,江湖上因她闹出了多少风波。 可谷月轩却难以却准,究竟此事是谁所为,按理说她们两人,虽干的行为令人不齿,不敢说盗亦有道,但任谁都非无恶不作的歹人,尤其是夜来香楚绘,劫掠为富不仁的佃户,分送穷苦百姓的事情,倒是屡见不鲜。 第十五章关门捉贼 至于问东方未明有没闻到一股淡香的气味,东方未明却并未注意细节。 按谷月轩所言,这件事与客栈上下全无干系,东方未明却不愿低头认错,非要强词夺理,说道住在客栈之中,不论是有贼还是碰上了强盗,客栈要是连客人安危都无法维护,岂不成了黑店。 客栈老板磕头作揖,又送盘缠又陪笑脸,羞得谷月轩满脸发烧,却也无计可施,走出客栈,不禁埋怨东方未明仗势欺人,何必令人愧疚自责。 东方未明道:“他们客栈管理不善,既让人混进客房,又穿了他们的衣服,弄丢了盘缠,不要他们原价赔偿,已是便宜了他们。” 谷月轩叹了口气,他是忠厚之人,虽然也觉不甘,但绝不愿牵累旁人,可罪魁祸首还是要找,眼见寿诞在即,没了银子,便只能草草应付,不免让逍遥谷蒙羞。 东方未明道:“师兄,咱们分头行动,我记得那贼儿,身材甚矮,大概就到我胸口位置,其余就记不得了。” 谷月轩道:“好,咱们定在申时,不论是否寻回,在江府门前集合。”说着一飞冲天,想来他心中甚急,也顾不得在闹市中施展轻功,是否会闹出笑话。 东方未明可没谷月轩的身手,只能一家一户地打听,他是最后见过贼的人,打听起来还算方便,连问了七八家商铺,竟然在一处票号里,真的打听到了此人的踪迹。 票号老板记得甚是真切,一个瘦弱女子,提了一大袋银子来,还以为她是谁家的小孩,拿了家里的银子胡花乱用呢,待得问明她要开银票,票号老板自然不允,劝她将银子赶紧带回家去。东方未明大喜过望,问道此人下落,可票号老板哪会跟着人家,只说她出了门往集市那边去了,至于下落如何却是不知。 东方未明无可奈何,只好去集市闲逛,打听肉铺和包子铺,都是无功而返,还是鱼市的许媛,感念他数月之前,相助弄来虹鲤之恩,提起了若干线索,说道似乎有个小孩背了个袋子,她身后有两个大汉追赶,一路往白马寺去了。 如此轻易地获得了线索,东方未明也甚是兴奋,可转念一想,这女贼好不狡诈,竟然另有帮手,眼下师兄不在身边,自己孤身一人,可着实心中没底。 但转念一想,银子是在自己手里丢的,若是非要师兄出面讨要,未免没有骨气,一咬牙便跟着进了白马寺。 这时已进隆冬,洛阳的冬天虽还说不上滴水成冰,气候也颇为寒冷,因此白马寺来往香客,已寥寥无几,东方未明学武数月,耳力大有进益,一进寺门便听得大雄宝殿中,传出了几声浓浊的喊声。 东方未明不敢大意,寻着声音走进,见殿门已然关闭,只好戳破窗纸,向里面张去,原来是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在跟两个壮汉打斗,那两个壮汉满口污言秽语,一个用一把鬼头刀,一个用狼牙棒,跟那个白马寨的焦小,倒是像了个十足十。 他不敢断定孰是孰非,决定静观其变,哪料到身旁风声一动,一个紫色人影斜刺里窜了出来,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伸手一抓,索幸一击成功,抓到了一个小女孩儿,这么一朝向,不由得勃然大怒,原来这人不是旁的,就是偷窃官府赏下来银子的偷儿。 那小偷一见是他,也不禁大吃一惊,可她毕竟只是擅长轻功,武功虽然未必输于东方未明,但一来男女有别,膂力相差悬殊,二来她做贼心虚,一见失主立时馁了。 东方未明顺手一拉,先将银子抢了下来,喝道:“你这小贼,跟大爷上官府受审。” 哪知这偷儿忽然双膝一曲,哀求道:“饶命饶命,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正说之间,殿门“砰”的一声,竟被砸飞了出去,东方未明扯过那偷儿往身前一挡,见正是使刀使棒之人冲了出来,那和尚伸手欲拦,却总是慢了数分。 东方未明见这两个家伙,一个当头一棒,一个拦腰横斩,要说跟这小偷有仇,或在情理之中,但显然是将自己也斩杀其内,不由得甚是恼怒。 逍遥掌法“至德无困”,在对方刀背上一推,跟着退开三步,拉着那偷儿,铁棒砸在青石板上,登时石屑纷飞。 就在此时老和尚出手救援,东方未明跟着出手,两个敌人只不过是块头大,其实本领稀松平常之极,三招两式便被制服。 哪知就在此刻,东方未明只觉拉着那偷的手腕一痛,竟被这偷儿一口咬中,亏得东方未明勤练逍遥心法,内力自然而生抗力,明知是小贼企图逃走,却生怕她也逃了,手腕一抖,跟着一扭,扭得那偷儿疼得张口大叫。 老僧眉头一皱,口念佛号,对东方未明道:“施主仗义援手,老衲感激不尽,之所以出手将他们擒拿,乃是令之不可为恶,可不能对他们烂施恶刑。” 东方未明道:“不知大师法号上下?” 老僧合什行礼道:“老衲灵相,忝居白马寺住持,大师二字愧不敢当,施主似乎是逍遥派的高人,不知尊姓大名。” 东方未明只剩一只手,不能施下全礼,说道:“晚辈东方未明,师门劣徒实不敢以逍遥弟子自居,至于这小贼,灵相方丈有所不知,她偷了官府赏给敝师兄的赏金,晚辈追寻至此,正要将此贼送上官府,没想到碰上他们内讧,好在仗着大师威德,已将三贼擒获,能否请贵寺的师兄,往衙门报个信儿,先将他们过堂收监,晚辈再来听方丈教诲。” 灵相还没回答,地上那被打倒的大汉,之前用狼牙棒的家伙,忽然开口道:“你小子是他妈什么逍遥谷快乐谷的,最好乖乖地把老子放了,不然等我师父到了,把你们扒皮抽筋。” 东方未明少年心性,虽知此人明明是大言恫吓,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师父是什么东西,牵出来遛遛啊。”此言甚是轻佻,按理说绝不会出于东方未明之口,只是他之前弄丢了银子,后又失而复得,不由得喜上眉梢,出言未免失了分寸。 躺在地下那人说道:“你得罪我们龙虎兄弟,还能给你个痛快,要是将我师父讲出来,嘿嘿,他把你生生的撕碎,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拼起来。” 东方未明淡淡一笑,说道:“你师父是什么东西,烧火的风箱吗?” 灵相插口道:“他们叫郝虎,巴龙,他们的师父似乎是阴山双煞的手下,干的事儿实在伤天害理,哎。”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东方未明喜道:“这遭师兄与晚辈将白马寨连根拔起,官府早就出面收拾残局,这两个家伙是漏网之鱼,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遭倒免了一番跋涉。” 但那“龙虎兄弟”哪里肯信,更是污言秽语地咒骂不休,东方未明嫌他们吵闹,一脚一个便将他们踢晕了过去。 可这小偷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道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妹,东方未明明知她是胡说八道,看她年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怎么可能有八十岁的老娘,只是心中忽生不忍,似乎见她娇滴滴,羞怯怯的,送上公堂,少说也得先挨一顿板子不可,看她这个模样,只怕连十下都未必能挨得住,要是一命呜呼了,岂不成了自己的不是。 问她姓名,这偷儿最会发嗲,跪下来抱着东方未明的大腿,说了她叫史燕,只要这遭饶她一次,今后必定洗心革面,绝不干这等偷盗的营生。 东方未明见她赌咒发誓,更是有心放她一马,说道:“下次要是再被我逮住,咱们前账后账一块算,那时再来苦苦哀求,却是晚了。” 史燕喜出望外,更是没口子的答应,正在此时谷月轩也寻了过来,与灵相见过礼后,简略地问了东方未明调查的情由,又见“龙虎兄弟”已被擒获,更是心中大喜,唯独对女贼史燕的处置,颇有微词。 毕竟谷月轩在江湖上闯荡已有数年,看惯了世态炎凉,人心反复,对这个“神偷”更是早有耳闻,什么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知多少次出于其口,可说过便忘,下次仍是故技重施。 因此江湖上对于这位“梁上君子”,提起来都是恨得牙根痒痒,今日好容易将之擒拿,正好可为江湖除此一害,可百闻不如一见,所谓的“神偷”竟是一个弱不禁风,蒲柳弱质的女子,自己师兄弟二人,若是咬住不放,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更何况两个大男人,非要为难一个女子,却也说不过去。 史燕如蒙大赦,说道:“两位放心,小燕子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两位的恩情铭记在心了。” 谷月轩却以为她说的是反话,江湖上若是恩怨太深,往往出言讥刺,比如二十年前,蒙大侠将这一条没用的臂膀砍了下来,这番大恩,今日方才有机会报答,那便是要有仇报仇,还要二一添作五的算上利息,才算出了胸中恶气,怒道:“你这家伙好生无礼,我们兄弟不愿与你为难,你还胆敢怀恨在心,非要咱们受你所害,如此看来,还是不能任由你为祸一方。”说着便又要出手擒拿。 第十六章风波再起 可史燕轻功好生了得,竟然平地越开一丈,跟着倒退三步,一个转折站上了白马寺的庙门,谷月轩轻功虽在小一辈中无人能敌,可相较之下仍是逊了一筹。 史燕拱手道:“谷大侠莫要多心,既然跟两位做了朋友,我小燕子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今日的情分我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在洛阳驿馆捎个信来,我信得过两位,不会布下天罗地网来缉捕我,告辞了。”说着漂然而去。 谷月轩听她这么说,似乎是自己冤枉了她,可是她如此轻功,又怎么会被师弟擒获,问道:“师弟,你是怎么抓住她的,这几下轻功实在高明的很啊。” 东方未明哪里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挠了挠头道:“不是我抓住她的,是她自己撞过来的,歪打正着,侥幸之极。” 谷月轩也就不言语了,见有沙弥去衙门报信,衙役给龙虎兄弟上了镣铐,押送回了官府,灵相直送到了寺门外,谷月轩眼见日已偏西,对东方未明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拿了银子,将头冠买下来作为贺礼,今儿贺寿的各路豪杰不少,对谁都不能失了礼数,多瞧多看少言语,莫堕了逍遥谷的名头。” 东方未明被他一顿数落,心中满不是滋味,似乎心底里盼望能够大闹一场,将寿诞搞得支离破碎才好,但这念头忙克制住了,他知谷月轩说的乃是实情,毕竟自己刚入门不到几个月,江湖上的事儿自然没有师兄行家里手。 古玩店中,谷月轩早已谈好价钱,不多不少用了二百两银子,剩下了二百两都放在东方未明怀中,说道:“赏金是咱俩的,贺寿却是为兄提出来的,你的二百两银子收好了,可就近逛逛集市,有什么想买的不妨一起买了。 东方未明甚是不好意思,毕竟这番剿匪,自己没出多少力,更弄得一波三折,哪有脸享用银子,说道:“咱们逛逛兵器铺,师兄用什么兵刃,就从中拣选好了,不然买点上等好铁,回谷之后让老胡想想办法。” 谷月轩摇头道:“我并不以兵刃见长,因此身上不配兵器,倒是你,回谷之后师父定要考量你的武学进境,想学什么兵器,就要置办什么器械,不妨给你自己选个趁手的。” 东方未明问道:“那么我该选什么兵器呢?” 谷月轩摇头道:“这个我可就是外行了,不过本门刀法剑法,俱是武林一绝,枪棒之术更是不凡,只不过每门功夫,都需底子扎实,那便是所谓的天赋了,譬如咱们之前见过的史义,他一身横练功夫,虽不能说刀枪不入,要论一人一拳的蛮打硬拼,只怕连我都要甘拜下风,还有就是适才见过的史燕,她轻功固然是得了高人传授,但一大半还是看她身量纤细,一跃之下,就是常人毕生难以企及的巅峰。” 东方未明道:“我可没有那般结实的身子,更做不到一跃两三丈,嗯……那我学剑法吧,我小时候听村里说书匠,都说一代大侠手执三尺青锋,你瞧小虾米前辈的雕像,脚下不也是拿着一柄宝剑吗?” 谷月轩摇头道:“所谓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你想学剑原是美事,可剑术易学难精,可不是戏台上比画两下就成的,即使天资聪颖,用功又勤勉,没有十载光阴,只怕也难有成就。”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不由得甚是气沮,说道:“师父学究天人,定能看出我擅长哪路功夫,说不定专门为我,创出一路无敌于天下的神功,不用动手,只需一个念头,便能杀敌于无形。” 谷月轩哈哈大笑,笑道:“师父虽是道人,究不是茅山术士,你想要吕洞宾飞剑万里杀人的法术,那是异想天开。” 师兄弟二人说笑,从街上已走到了江府门前,江瑜穿了一身蓝缎薄袄,腰间配了一块青田玉佩,显得神采飞扬,忙迎了出来,左手拉着谷月轩,右手拉着东方未明,显得着实亲热。 东方未明听谷月轩一说,对江家的人颇多防备,但一见江瑜之面,所有的疑虑一夕尽解,至于是什么缘由,一时也说不清楚。 江瑜将二人迎进府中,谷月轩一踏入府,有不少人上前招呼,江瑜明知他们与谷月轩熟识,还是逐一做起了介绍,只是着重介绍东方未明,更将最近荡平白马寨的壮举,加油添酱的说的威风十足,便似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谷月轩听他奉承,心中反而起疑,毕竟师兄弟马不停蹄的赶来洛阳,官府在未公审之前,多半也不会透露细节,灵相是出家人,出了事情自也不会张扬,更何况白马寨的事儿,他也是一知半解,要传颂也是无从传起,而江瑜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可东方未明可就喜欢了,这一遭认识了许多人,有武当派的古实,少林派的虚真,绝刀门的夏侯非,唐门的唐冠南,八卦门的商仲仁,长虹镖局的关伟,至于之前见过的武当派的方云华,天剑门的西门峰,也都跟他握手交谈。 只是谷月轩之前嘱咐过,须知言多必失的祸事,因此只是寒暄几句,并不谈论太多,只是旁观者清,见各人脾气秉性截然不同,方云华仪表非凡,谈吐优雅,他师弟古实长相固然平平,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至于开镖局子出身的关伟,不论跟谁攀谈,都是先矮上三分,西门峰脾气太冲,跟绝刀门的夏侯非,似乎早有恩怨,要不是碍于人家做寿,说不定便要大打出手。 与东方未明颇有交情的齐丽也来赴宴,可她愁眉不展,似乎有无尽心事似的,东方未明走上前去,问她有何难解之事,齐丽却总是扭扭捏捏,不肯说是何缘由。 至于唐门和八卦门的少掌门,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再讨论什么,少林派的虚真小和尚,手执齐眉棍,却在喃喃念经,也不怕给人家寿宴徒增晦气。 江瑜则是主人家,这里操持一番,那里说上几句笑话,厅中则是寿宴的主人江天雄,正在陪着少林派无慧禅师,武当掌门卓人清,说起往日的一些见闻。 眼见日头一落,江府之中早就掌起灯来,照的院子之中如同白昼一般,寿星江天雄身穿红袍,缓步走了出来,说了一番客套话,什么江湖上略有薄名,得各路英雄赏脸莅临,最后说了请大伙不必拘束,跟着便要大开筵席。 江府为这一日,不知操演过多少遍,所耗食材也是早已备了数份,这时流水席往桌上搬来,登时香气四溢,令人大吞馋涎。 西门峰不懂规矩,也不理主人家尚未开席,长辈们未曾动筷,夹起菜就往嘴中送去,与之有宿怨的夏侯非,立时出言讥讽,西门峰拍案而起,还是江瑜上前劝慰,说道瞧在江家的面上,今儿莫要大吵大闹,以致家父抱憾。 夏侯非也觉今日不该,跟江瑜赔了礼,坐在桌上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忽然半空里响了个霹雳,忽然闯进五个人来,为首的是个红衣女子,衣饰之妖艳,令人一见之下便终身难忘,她身后跟了四个家伙,各个长相凶恶,比那什么龙虎兄弟,还要凶恶百倍。 江天雄怒道:“江某贱辰,并未邀请魔教中人,今日老夫不愿动手,还请自行离去。” 为首的红衣女子咯咯娇笑,笑道:“你真是越老越不知好歹了呢,本教看你有些本领,邀你共襄盛举,此等美事,是旁人几辈子修也修不来的福分呢。” 江天雄尚未开口,与会众人已叫骂了起来,西门峰和夏侯非,两人都是憋了一肚子气,这当儿正好与魔教教众对骂了起来。 东方未明不识什么魔教,问谷月轩道:“师兄,他们是什么路道?” 谷月轩低声道:“为首的女子,是魔教第一战将,绰号夜叉,麾下的四个家伙,人称江湖四恶,自称吃、喝、嫖、赌,各有惊人艺业,我曾与那个行二的醉醺醺酒鬼,大战了一场,凭着师门绝技,斗到百余招才稍占上风,实是一大劲敌。” 他们二人一问一答,方云华,关伟,西门峰,夏侯非都已攻了上去,四个斗四个,一时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古实急得什么似的,想要上前助拳,相助师兄,却生怕师兄见怪,骂他不讲武林规矩,转头瞧向师父卓人清,却见他神定气闲,并不如何焦急。 东方未明年少气盛,又是初入江湖,压根不知道单打独斗的规矩,也想助拳插手,却见谷月轩摇了摇头,问道:“师兄,咱们也去打坏人呀。” 谷月轩道:“不忙,且瞧瞧看,武当派方师兄的太极剑,还有绝刀,天剑二门兵刃上的高招,长虹镖局的青龙刀,都是了不起的绝学,你用心瞧着,于你大有裨益,再说了,武当掌门,少林高僧都在此间,真有凶险,难道会不出手救援吗?” 第十七章善后处理 东方未明用心瞧着,只见方云华对付的,正是那四恶之首,竟然大占上风,一手太极剑果然使得风雨不透 可其余三人可就远为不及了,绝刀门的夏侯非,仗着刀法沉猛,或许还能周旋一二,天剑门的西门峰,脾气甚是火爆,沉不住气,被人稍加引诱,便露出老大破绽,不数招便被人伤了右腕,只好用左手勉强应付,自然险象环生。 至于那镖局公子关伟,武功就更是华而不实,对付几个拦路强人,勉强还能凑活,碰上这等武学名家,连十招都没能走过。 关伟这么一败,立时便有人抢上,一个是武当派的古实,一个是少林派的虚真,他两位功夫可高明的多了,联手出击,更是得心应手,也顾不得什么以多胜少,车轮大战的说法,成了以五敌四的情景。 东方未明见他们以操必胜之算,忍不住走近了几步,难免要趾高气扬地喝骂几句出气,哪知眼前红影闪动,面前已多了一人,正是那夜叉出手找场子来了。 夜叉身在场中,无人看到她身法竟如此迅捷无伦,连谷月轩也是没来得及插手,东方未明根本瞧不清她身形,只能以师门所授,逍遥掌法摆开架势,挥掌护住了前后左右,只觉掌上连连受挫,脚步已然踉跄,也数不清已接了她几掌。 危急之际,谷月轩出掌救援,他双掌大开大盍,出招甚是凌厉,顷刻间又与夜叉斗了十余招,虽未落败,却也已是气为之滞。 就在此时,卓人清,无慧,江天雄同时出招,江天雄喝道:“尊驾既然非要动手,莫要欺侮小辈,老夫接你高招。” 这时谷月轩才腾出手来,见东方未明坐倒在地,忙问道:“怎么样,身上有无疼痛?” 东方未明被夜叉绕得头晕眼花,身子倒还无碍,定了定神道:“有劳师兄挂怀,这妖女好生了得。”他还是没回答谷月轩的问话。 夜叉忽然跳出圈子,道:“所谓的武林正道,不过是一群以多胜少的鼠辈,江天雄今天给你脸面,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有你跪着求姑奶奶的那一天,走。”她一声号令,江湖四恶立时一跃而上,若是武当少林两派高人出手阻拦,势必又成混战,更何况三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联手阻拦一个女子,江湖上好说不好听,夜叉站在屋檐,转头对东方未明道:“小子武功不错,姑奶奶记得你了,你叫东方未明对不对。” 东方未明一口气没转过来,想要戟指喝骂“老子就是东方未明,又能怎的。”但一句话噎在喉头,就是吐不出来,谷月轩拦在他身前,生怕夜叉趁机下手。 一场寿宴,被搅了个七荤八素,杯盘锅碗都砸了个稀碎,关伟已被打得昏了过去,西门峰外伤不轻,方云华虽然招式上占了上风,其实内力消耗颇巨,坐在椅子上站不起身,这等模样,寿宴什么的,只好先成了救治之所,江府仆役乱作一团,江天雄逐个赔罪,说道受伤的贤侄,就在府中调养,医治汤药费等,都有江府开销。 待走到谷月轩和东方未明身前,更是深深一揖,东方未明站不起身,谷月轩正要跪下还礼,却被江天雄拦住,说道:“两位贤侄勇斗魔头,勇气固不必言,本领更是出神入化,若非如此,咱们正道武林,岂不让邪魔逞强。” 谷月轩谦逊道:“最后还是多亏几位前辈出手平乱,晚辈兄弟只不过锦上添花,算不得什么功劳。” 江天雄又寒暄了几遍,那边关伟之伤,却甚是厉害,不知是四恶中的哪一个,下手好不阴毒,不但气门已破,更是划伤了右手手腕。 看诊的大夫,仍是回春堂的那一位,就是之前被巩光杰整治的那个老板,见到这等厉害的伤势,不由得手忙脚乱起来,亏得谷月轩跟师父,学过几手治伤的圣手,一加试验,竟然收效如神。 这时长虹镖局的总镖头关长虹也匆匆赶来,见儿子这个模样,心中慌乱无比,更是自责不该让儿子孤身赴会,不过好在谷月轩妙手成春,关伟的伤口已然包扎的稳妥,最为难的则是调理体内乱作一团的真气。 江天雄将药室中最好百年人参拿了好几株,给关伟煎汤喝,更是让儿子即刻到直隶一带搜寻药材,总之是要治好为止。 过了这一夜,贺客陆陆续续地告辞,洛阳城内的各自回家布置,城外的却都怕魔教去而复回,因此都结伴而行,管他是去武当山还是少林寺,避上十天半月为宜。 奈何在场众人中,属谷月轩医术最高,他不能撒手不管,东方未明也不能孤身回谷,在江府一住就是十天,西门峰的外伤早已结痂痊愈,而江瑜果然带了一麻袋的珍稀药材来,说道就是给关伟当饭吃,也够吃上一个月了。 又调养了五日,关伟内伤也已见起色,他毕竟是少年人,耐不住缠绵病榻的孤寂,非要回家走镖才算快活,关长虹劝慰也好,呵斥也好,总之非要回家才算快活,江天雄无奈,只好将药材都送到了镖局子里,谷月轩又细心给他把脉,嘱咐了他三个月内不得动武,饮食起居也不得过于疲累。 关长虹千恩万谢,可他一个镖头,拿不出什么像样物事酬谢,若提银子又觉得太也俗气,不由得甚是尴尬,忽然想起一物,从内室中取出一个卷轴,珍而重之地递给谷月轩道:“贤侄尽心救治,关某不是不知恩义之人,这是王羲之的蜀素帖,乃是关某年轻时无意之中所得,早就想转赠尊师无瑕真人,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谷月轩忙摇手道:“王羲之的书法价值连城,晚辈稍效微劳,哪能收如此厚赐,就是家师得闻,也定然会将此等宝物归还,晚辈出谷已久,家师定然挂念,就此告辞,莫要远送。”说着拉着东方未明便走。 东方未明笑道:“救他儿子一条小命,拿他一卷书法,又算得了什么。” 谷月轩摇头道:“施恩图报,不如不为,王羲之的书法虽好,但若是受了,岂不是给逍遥谷蒙尘。” 他正说之间,江天雄迎面走了过来,听到了谷月轩的这番话,又勉励了一番,从仆从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递给谷月轩道:“贤侄送给老夫的,是一个鹰形金冠,我知尊师性喜清静,过寿之时,从不打扰江湖同道,老夫也从未上门请安,这包袱里是老夫对尊师的一点心意,还请勿要推辞。” 东方未明心中好笑,心道这些人道貌岸然,都要寻个借口,又是回礼,又是送东西的,且看师兄如何婉拒这江大侠。 谷月轩刚想推辞,江天雄又说了:“尊师当年行侠江湖,闯出老大的万儿来,那时我年纪还小,一见尊师慈范,便生仰慕,这包袱里的,原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事,只当敬老之意,贤侄若是非要推辞,老夫只好厚着脸皮,亲上逍遥谷,求无瑕老真人赏脸了。” 他话说到这一步,谷月轩在想推辞可就说不过去了,只好拜谢收下,江天雄又给二人重新换了两匹坐骑,比之前的那两匹更加神骏,此外干粮清水,随身行囊,也准备得甚是充分,江天雄自顾身份,送到了洛阳城门口,却命儿子江瑜,定要送到逍遥谷谷口,若能给无瑕真人磕头问安,自是最好,不然也当极尽礼数才行。 谷月轩和东方未明都觉得他忒重礼数,对江瑜道:“我们兄弟都是粗人,江兄弟不妨就此折回,令尊面前自会守口如瓶。” 可江瑜却说,能亲见无瑕真人一面,那是何等机缘造化,莫不是谷兄小气,连师尊金面也不许见。 这番话甚是厉害,谷月轩只好一任其意,一路上有江瑜各处打点,不论是客栈还是酒楼,都是选用最上等的,第三天便回到了逍遥谷中。 江瑜沿途服侍得甚是用心,谷月轩也非刻薄之人,哪能不让人家见无瑕子,只好将他引进谷来,江瑜一见无瑕子,立时倒头便拜,更将东方未明力抗魔教头脑,谷月轩妙手成春的手段,加油添醋的吹嘘了一番。 无瑕子谦逊了几句,命老胡烧了几个小菜,招待了江瑜一顿午餐,江瑜这才出谷告辞。 谷月轩将阴山双煞的事情,详细的秉明师尊,以致结交史义的情由,还有在江府发生的事情,也都一并说了。 无瑕子听在耳中,甚是高兴,着实夸奖了二人一番,但对江瑜何以非要入谷之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打开包袱一瞧,里面哪里是薄礼,乃是一套价值连城的棋具,棋盘乃是一卷赤红色的蛇皮,边角镶金嵌银,打造得极为奢华,至于棋子颗颗浑圆,黑色的乃是黑玉,触手生温盎有古意,白子却不知是什么珍奇玉石,晶莹剔透,宛如水滴一般。 第十八章福兮祸兮 东方未明虽不识货,也知这套棋局,实是无价之宝,不由得连连咂舌,谷月轩也甚是震惊,无瑕子想要将棋具归还,那江瑜却早已去得远了,若是再上洛阳归还,未免太着痕迹,倒似是不愿来往,划地绝交一般。 无瑕子之后又细查东方未明的武功进境,虽不能说大失所望,但据谷月轩而言,那夜叉身形迅捷,出手毒辣,连堂堂逍遥谷大弟子,都难以拆到五十招以上,那么在江湖上也是罕遇敌手了,又怎会伤不得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东方未明这招,着实给逍遥谷增光添彩,无瑕子见他擅长守御,当即又传授了他一套逍遥棍法,老胡恭贺他得此传授,将新打造的阴阳棍相赠,东方未明艳羡已久,这时握在手中,不由得甚是兴奋。 东方未明阴阳棍在手,苦练逍遥棍法,一个月中已有进境,奈何师父无瑕子闭关不出,谷月轩又奉师命协助官府拿贼,偌大的逍遥谷,东方未明竟然只能自顾自的练功,连个拆解的人都没有。 仆人老胡本来也有武功,可是任凭东方未明如何软磨硬泡,就是说什么也不动武艺,哪怕东方未明忽而偷袭一招,打得他甚是疼痛,也决计不加抵抗。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反而没了兴致,只好出谷闲逛一番,行至一处密林之中,忽然窜出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来,一口便咬中了东方未明左手上臂,东方未明疼痛异常,想要去找那蛇儿算账,那蛇却溜得极快,霎时间又影踪不见。 东方未明虽不知谷口密林之中,怎的会有这等剧毒之物,但小时候便知这等厉害毒物,若是被毒牙咬中,毒素侵入血液,那可凶险无比,当下右手扯下头巾,用力将上臂勒紧,然后用口将毒液吮出,跟着盘膝坐在地上,试运内功与毒质相抗。 他修炼逍遥派内功,虽还不到半年,可进境却甚是迅速,加上咬他的这只毒蛇,早先被人取过毒液,一经咬中立时退去,他又扎进束带,吸出毒血,体内残存的毒质,连那只毒蛇的十分之一也没有,这才不致昏晕,才勉强有力气行功。 可这番痛楚却是死去活来,待得将体内毒质排净,已是忙乎了大半日,他清晨出的逍遥谷,便中了这么一下偷袭,这时日头已然偏西,大好光阴却是白白耽误了,不由得甚是晦气。 他垂头丧气的,刚想回去准备用餐,却见有人迎面拦了下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之逍遥谷谷口的这片密林,乃是无瑕子花了无数心血栽种而成,其中的错落转折,据说还是根据诸葛亮的八阵图改造而成的,其中奥妙,东方未明也是全然不知所云,要不是之前谷月轩带他走了数十遍,只怕要出谷尚且极难。 这时忽然有人闯入,不由得甚是惊骇,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布置。” 那人嘿嘿一声冷笑,从林中走了出来,说道:“逍遥谷也是我的师门,被你师父霸占了,难道回来瞧瞧也不许?” 东方未明见此人一袭黑衣,上面绣了绿色的条纹,右目上蒙了眼罩,胡子根根如戟,又黑又密,但瞧脸上沟壑的皱纹来看,少说也得有六十多岁了,却是满脸戾气,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反感,问道:“你是本派中人吗?怎的师父从没提起过。” 那人“呸”了一声道:“你师父连我玄冥子的名字都不敢提,这无瑕老贼,抢了我的掌门之位,更纵容徒弟害了我的徒弟,真是天下第一伪君子。” 东方未明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逍遥谷撒野,还来骂我恩师,吃我一掌。”说着挥掌便击了出去,他急怒之下,忘了适才运功迫毒之事,掌上劲力全无,被玄冥子一带一甩,不由自主的斜飞了出去。 玄冥子哈哈大笑,笑话这位“无耻”的师兄,当真不会教徒弟,学了这么久的功夫,竟是如此不堪。 东方未明想要站起,可忽然全身脱力,显然又是中了毒,也顾不得强敌在侧,只好盘膝坐下,再运内力与之相抗。 玄冥子心存嘲弄,笑话东方未明自不量力,他玄冥子的毒,怎会被他的小手段化解,可看了一炷香时分,不由得脸上隐隐有敬佩之意,暗道:“这小子功力虽然有限,可所学心法着实厉害,竟在一点一滴地在消解我下的剧毒。”他却不知,东方未明之前中过他的什么蚀骨丹,今日又被毒物咬中,体内已有若干抗体,再中玄冥子毒手,其实毒质本身,仍与蚀骨丹一脉相承,因此隐隐然能够抵挡,却非内功之奇效也。 玄冥子又看了一会,见这小子毕竟修为日浅,捱不得自己掌上剧毒,忽然心生一计,既然斗不过师兄无瑕子,索性祸害他门下弟子,让他们自相残杀,岂不出了胸中恶气,他毒念陡生,将东方未明看作是一颗祸乱师门的棋子,这时生怕他真的一命呜呼,反而用心替他解起毒来。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玄冥子自己下的毒手,所用解药着实应验,东方未明服下解药,体内毒质渐渐化去,过了一炷香时分,便站起身来,心中却一百二十个奇怪,心道:“此人明明与师父有仇,怎的却来助己解毒。” 玄冥子望着东方未明,温言道:“师叔救你一命,你还不磕头吗?” 东方未明摇头道:“我是中了你的暗算,始作俑者,无出其右,就是你解我苦楚,我也绝不谢你。” 玄冥子苦笑道:“好吧,我说你师父为夺掌门,使了什么卑鄙手段,你也信不过我,我说你师兄坑了我的徒弟,只怕你也是要向着你师兄说话,但时候长了,真伪立辨,师侄啊,你这路掌法实在稀松平常,师叔再传你一路真正的掌法,你练上两个月,就知道我和你师父,谁真谁伪了。” 东方未明摇头道:“未得家师允可,晚辈不敢擅专,你掌法虽好,我不想学。” 玄冥子嘿嘿一声冷笑道:“本事学会是自己的,就算我跟你师父有仇有怨,与武功有何干系,这断魂掌的窍要我只使一遍,你爱学就学,不爱学那也由你,不过看你师父法严量窄的德行,镇谷的绝学是不肯都拿出来的,你今日错过了上乘精妙的本门掌法,他日后悔却是迟了。” 说着便身形飘动的使了起来,东方未明心中好奇,目不转睛地观看,几招之后果然与师父所传武功,颇有相通之处,但精微曲折之处,却又大不相同,尤其是招数中的狠厉之气,无瑕子传授的都是制敌而不伤人的打法,而玄冥子传授的都是什么趁人不备,攻人要害的下流路子。 话虽这么说,显然是玄冥子的功夫更为实用,据玄冥子自己说,江湖上动手过招,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闹,往往生死系于一线,你想要手下留人,人家可要趁机要了你命,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东方未明虽不认同他这番论调,可掌法还是牢牢的记熟了,玄冥子又传授了一套古怪的内功秘诀,说穿了也不过是用毒药涂在手上,时常以内力抵挡,掌上自然而然地留存毒质,伤人也就难以救治,至于毒药的药方,从浅而深,也是传了三套。 玄冥子又道:“你好好的用功,下次见面之时,我要出手考量,若确实是可造之材,当再量才传授。”说着转身便走,东方未明看他背影,绝不似面目那般可憎,不由得心底里甚是迷茫,听玄冥子所言,似有无尽仇恨,却也似乎有许多委屈,老一辈的仇怨,究竟情由如何,却也难说得很。 东方未明得玄冥子传授掌法,一经习练,断魂掌果然威力无穷,只是他明知此术不正,绝不在师父和师兄面前施展,而这段时候,无瑕子仍在闭关,而谷月轩也是整日在外奔忙,便是想要切磋请教,也是无从做起。 某一日上,东方未明刚起身练了一套新学的断魂掌,却见谷口有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唇边都是鲜血,模样甚是狼狈,若是此人好端端闯进来,东方未明定要厉声喝问,可见这人有气无力,显然身负重伤,什么规矩疑问也只好放在一边,忙将他扶了进来。 果然此人负伤极重,东方未明大声呼叫,无瑕子固然全无应答,谷月轩久出未归,竟连老胡也不知所踪,眼下谷中仅他一人,不由得甚是手忙脚乱。 那负伤之人,颤声道:“你先用针,刺我巨阙穴,阻我体内毒发,我再用内力将毒迫出来就没事了。” 东方未明虽想照办,可仓促之际,去哪儿能找得到一根针去,平时也不知针线活都是谁做,百般无奈,只好回房取了一根竹条,用小刀削尖了,就这么胡乱扎了下去。 第十九章“恶”师兄 无瑕子虽在传授内功之时,教了他穴道的分布所在,但针灸之学,却并非以常规而定,人身穴道或因身高,胖瘦,男女,大小,寒暑、昼夜,动静,盈亏,日仄,诸般因素所扰,更不用说身上奇经八脉中,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穴道了。 可东方未明歪打正着,尽管针刺穴道,本不该有出血之理,但位置大致无误,那受伤之人,运起内功,加之血流既出,也稍减毒性,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稍见起色。 但这人蛮不讲理,被东方未明一顿救治,非但不感恩戴德,磕头致谢,反而拔出剑来,刷的一声,朝东方未明颈后斩来。 这时东方未明想要抵挡已然来不及了,只好眼睛一闭,听天由命了,哪知那伤重之人,却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来逍遥谷偷什么东西来着。” 东方未明不敢动弹,说道:“我哪是偷东西的,你是什么路道,我跟你说,待会师父和师兄出来,别说你伤成这样模样,就是身轻体健,也斗不过他们。”他口气虽然强硬,其实将师父师兄抬了出来,实则与求饶无异。 那伤重之人一听此言,倒甚是奇怪,问道:“老头子又收徒弟了,你叫什么名字?” 东方未明道:“你先说你叫什么,也方便跟家师通传。” 伤重之人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蒙我吗?师父每年这个时候都闭关清修,你要是能见到这老头子才怪。” 东方未明奇道:“你叫我师父做师父,那你是我的…” 伤重之人接口道:“你师兄,荆棘。” 东方未明摇头道:“不对不对,师父和师兄都没说过,我还有个师兄啊,你…你…你”他本想说对方是假冒的,可后颈被人架着宝剑,一个应对不善,莫要成了无头鬼,因此不敢顶撞。 荆棘反而收剑坐倒,说道:“臭老头是越老越小气了,我虽然没听他话,到处闯荡可也没丢逍遥谷的脸呀,到头来好似是要将我逐出师门似的。” 东方未明不知如何接口,见荆棘浑身血污,头发也是稀稀拉拉的,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跟人打架,被人将头发揪下几绺。 荆棘见他不回答,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师兄问你话,你还不老实回答,你用了什么阴谋诡计,骗得老头收你做个徒弟,你别瞧我这个德行,我要当真教训你这小子,只需一根手指。” 东方未明见他好不蛮横,可忌惮他身手,既不敢当面顶撞,也不愿就此屈服,说道:“师父看我孤苦无依,这才收留传艺,谁使什么阴谋诡计了,你说话忒也难听,少停等师兄回来,自可分说明白,你倚在亭中慢慢等下去好了。” 荆棘冷笑道:“你眼中就只有老头子和谷月轩,没将我这个师兄瞧在眼里了?” 东方未明道:“不敢不敢,只是师父教我,做人要踏踏实实,不得急……”他话还没说完,荆棘接口道:“不得急功近利,凡事三思而后行。” 这番话,噎得东方未明说不出话来,后面的这句话,果然是无瑕子常常挂在口边的,心中其实已然相信了荆棘是自己师兄,看年纪似乎比自己大着些,性子却跟个小孩子似的。 哪料到他们两个在亭中争吵,声音极是响亮,还是将无瑕子惊动了出来,无瑕子一见荆棘,便回屋拿戒尺便追了出来,荆棘想要逃跑,身上却使不出劲儿,东方未明忙赔笑劝慰,无瑕子这才作罢,但着实将荆棘臭骂了一顿。 东方未明听着师父骂荆棘,这才知道此人果然是自己师兄,他位列谷月轩之下,是自己的二师兄,而这位二师兄脾气暴躁,做事不计后果,性子极是浮躁,又常常不告而别,惹得无瑕子甚是头痛,却也无可奈何。 荆棘自小被打骂惯了,浑不将无瑕子的喝骂放在心上,反而火上浇油,问无瑕子一大把年纪,这般脾气暴躁,终究不是延年益寿之道,莫要一个急火攻心,见了阎王爷去。 东方未明心中大惊,他没料到荆棘竟敢口出如此不敬之言,哪料到无瑕子竟然哈哈大笑,显然这番话并非是荆棘口不择言,而是无瑕子时常耳提面命之语。 师徒二人关系缓和,无瑕子便让东方未明将师兄扶进自己房中,说他伤势不轻,若是如此草草处置,势必留下病根。 荆棘却非要跟师父唱反调,非说自己无病无灾,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在身上开几个伤口,正要多流一点血才算好玩呢。 东方未明却暗暗好笑,嘴角不自禁地上扬,哪知竟吃了荆棘一记巴掌,打得后脑隐隐生疼,荆棘怒道:“师父的话也不用心做,让你扶着师兄,没听到吗?” 东方未明实在讨厌这个坏脾气的师兄,忍不住反唇道:“哟,这当儿装上孝子贤孙了,刚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里去了。” 荆棘还要再打,却身子不受控制,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多亏东方未明一把扶住,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弄到了无瑕子的卧房。 无瑕子着实花了一番心血,东方未明一旁瞧着,时不时地递些白布,棉花,绷带给荆棘裹伤,至于内毒更是厉害无比,若非荆棘逍遥心法已有所成,来势只怕比东方未明之前更为凶险。 好在荆棘经验极其丰富,体内之毒虽然猛恶,却始终未掉以轻心,用内力镇着毒质,绝不至有何纠缠,无瑕子药到病除,没过三天,便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大小伙子。 虽说是活蹦乱跳,只是体内真气运行无碍,毕竟内力未曾全复,外伤也并未尽数痊疴,只是生性倔强,好斗,非要缠着东方未明比武。 东方未明起初本来怕他新包扎的伤口,重行裂开,出手尚自容让,但荆棘的快刀快剑却是毫不留情,一次切磋非得让他流血不止,这才停手罢斗。 几次下来,东方未明也是心中有气,动手时渐渐也凌厉了起来,只是荆棘擅长兵刃上功夫,若以拳脚招架,不免要被迫得束手束脚,但逍遥棍法他本未纯熟,与之周旋,也甚是吃力难支。 好在荆棘腿上有伤,到了紧要关头,只要跳出圈子,便可保无虞,奈何荆棘虽然性子急躁,武学之上实有过人之处,没过几次,便悟出了兵刃脱手的怪招,对准的虽然不是东方未明的要害,但要是想要身上不留几下记号,却也是决计办不到。 东方未明苦恼万分,几次想要催动断魂掌,暗中将这个师兄打得下不来床,可一来荆棘虽然莽撞,却并无一次重伤于他,二来使这断魂掌的以后,难免惊动师父,师父与师叔水火不容,势必要受重惩,因此并不敢轻易使得。 可整日被这个二师兄身上开几个口子,却也并不甘心,只好求教师父,无瑕子自从强行出关以来,一直在研究一路阵法,因怕这个二弟子病情有变,便从密室之中,又搬回了竹居之中,见东方未明走来,又被打得鼻青脸肿,不由得甚是无奈。 东方未明开门见山,说道二师兄出手好狠,全没同门义气,盼师父能传授新招,以便与二师兄切磋之时,再遭欺凌。 无瑕子细加考核了东方未明的武功进境,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你练功很是勤勉,那是不错的,可是学武之道,讲究循序渐进,半分燥进不得,若是根基不牢,勉强再练新功,那是旁门左道,非但对付不了你二师兄,反而于你将来大大有害。” 东方未明将信将疑,又与无瑕子品评了一番琴艺,心中更是烦扰,可荆棘一直在演武场等着,若是错过了时辰,他更要大大地发脾气,不由得甚是害怕。 好在这日谷月轩外出归来,一见荆棘归来,登时好生欢喜,喜道:“阿棘,你终于回来了。” 哪知荆棘年少好斗,竟连师兄也不放过,一句话不说,便用刀剑招呼了过去,谷月轩的功夫可比东方未明厉害得多,二人这么一动手,拳风剑气登时充斥了整个练武场,东方未明看在眼中,不由得甚是惭愧,原来大师兄和二师兄,武功都如此强劲,看来之前大师兄有心藏拙,而二师兄虽然总是逞强斗狠,毕竟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如此凌厉的剑锋,自己身上早就三刀六洞,哪里还有性命在了。 这场比试,荆棘身上有伤,难以尽兴,谷月轩若是全力出手,二十余招后可操必胜,但谷月轩并未当真催动掌力,饶是如此,荆棘仍是累得气喘连连,只听得身后一声咳嗽,是师父无瑕子走了出来。 谷月轩禀告了之前阴山双煞,莫名其妙被人劫走之事,更将洛阳衙门烧成白地的种种情由,推因溯源,乃是魔教在后撑腰,衙门中虽然也有好手,但一个没防备,竟被连窝端了,可也说得上无能至极。 第二十章薪火相传 无瑕子听在耳中,不由得眉头深皱,又听谷月轩发现了线索,连同捕头史刚,虽未能将魔教首脑缉拿归案,但之前为之擒获的焦氏兄弟,却又被抓了回来,眼下正在严刑审讯,且看同伙,是否还有其他落脚之所。 荆棘不耐烦起来,喝道:“你就这么回来了,该当将他们老巢一股脑的找了出来,然后冲进去大杀四方才对。” 可他话刚出口,便挨了无瑕子一记,无瑕子怒道:“你师兄孤身一人,你要他送死吗?” 谷月轩忙上前打圆场,说道阿棘乃是一时刚勇,若是他真在自己身侧,遇到事情或许真会冲动,但绝不会躲在自己身后,那是性格使然,并非存了什么私心。 无瑕子一听此言,也觉是错怪了荆棘,可荆棘这个性子实在冲动,若非如此,他荆棘又怎么会失踪了好几个月,又弄了一身的伤回来。 东方未明道:“大师兄可不够意思了,白马寨是咱两个踏平的,捣树寻根之事,却又孤身犯险。”他并非喝谷月轩的干醋,只是觉得眼前情形尴尬,说上这一句话,以免荆棘面子上不好看。 哪知荆棘竟然说道:“你功夫那么差,都说不上武功两个字,拉上你不是带个累赘吗?” 无瑕子怒道:“哪有你这么当师兄的,师弟入门比你晚,本门武功自然比你差着一大截,你不点拨教导,反而冷嘲热讽,可有个做兄长的模样吗?” 荆棘见师父动了真怒,还真不敢顶嘴,心中却在想着这老头子忒也偏心,有了小徒弟,便动辄打骂。 谷月轩插口道:“弟子还有一事,想请教恩师,弟子在追捕白马寨余孽之时,碰上了一个青年高手,此人武功原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深谙本门拳法精妙,几次都被他料敌于先,抢在头里,不知本门之中,除了师叔和…那个…之外,还有谁能如此了然本门拳法之奥妙。” 无瑕子沉吟良久,盘算了一遍,自忖逍遥谷中,仅自己和大徒弟精通拳掌奥妙,荆棘另辟蹊径练的是刀剑上的功夫,东方未明入门时候尚短,既不是自己传授,三个弟子都不会泄露,那么此人多半便是玄冥子一途,可玄冥子脾气怪异,平时又以逍遥弟子为耻,本门的功夫决计不会传授旁人,到底是谁,可还真琢磨不透。 谷月轩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弟子之所以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连弟子家传的‘水浒英雄掌’,对方也是了然于胸,因此想与师父讨教几招,种种情由,该当一试便知。” 无瑕子点头道:“如此甚好,为师许久没曾考较你的功夫了,棘儿,未明儿,你们两个也一起上,莫说为师偏心。” 荆棘小声道:“臭老头本就偏心,用不着别人说。” 无瑕子眉头一皱,第一招就朝荆棘打来,荆棘退了两步,左刀右剑,分进合击,谷月轩知道师父功力通神,二师弟不是对手,当即一招“宋江怒荡寇”先将师父的掌力,引在自己这边再说。 荆棘见师父被师兄谷月轩引了过去,正是出手的良机,左手刀猛然一斫,这一招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狂龙逆斩”,乃是一股刚猛之力,从刀上猛然发出,又是在最不可思议处,反刀撩出,着实令人难防难挡。 无瑕子眉头一皱,袍袖挥出,便来卷荆棘长刀,谷月轩同时出掌,无瑕子还掌一抵,竟然被逼退半步,不由得甚是惊异,可他不愿伤了两个徒弟,掌上最多不过用了七成力道,对付荆棘尚可应付,但谷月轩的全力一击,却险些招架不住。 但谷月轩接了师父一掌,也是退了一步,跟着身子一晃,又退了一步,荆棘右手剑猛的刺出,这一剑名叫“一剑痕”劲道凌厉,显然便要破了无瑕子的袖功。 无瑕子早有准备,袖子一卷,伸手指在剑刃上一弹,“铮”的一声响,荆棘长剑落地,可他手中之刀,却还是朝无瑕子上盘砍去,劲道竟是丝毫不弱。 东方未明惊道:“师父小心。” 无瑕子淡淡一笑,说道:“不用担心,你也一并攻上来,若是畏首畏尾,怎能学本门更厉害的功夫。” 东方未明道:“是,跟着便从身后抽出阴阳棍,也加入了战团。” 三人品字形,将无瑕子围在垓心,不知荆棘何时已将长剑寻回,这时又是第一个冲了上去,谷月轩同时出手,联手之默契一见便是配合多次,而磨炼出来的本事,东方未明手拿铁棒,反而插不进手去。 无瑕子好整以暇,一边动手,一边点评他们师兄弟的武功,谷月轩出手沉稳,严守师门窍要,并不贸然出击,但只要拳掌齐施,必能令师父凝神招架,至于荆棘毕竟身上有伤,刀法剑法不免稍有滞涩,被无瑕子一只衣袖,逼得连连倒退,兵刃上的锐气,也早已消耗殆尽。 东方未明记得师父所言,若是始终畏首畏尾,哪里还有出头之日,眼见荆棘示弱,当即挥棒冲了上去,奈何无瑕子内劲太强,一招间,便被袍袖卷的退了三步,但荆棘却缓过了一口气,刀剑齐施,一声大喝,猛地砍了出去。 谷月轩一招“鹏飞千里”,跃在空中猛然踹了下去,无瑕子眉头一皱,退了两步,右手凌空虚点,便将荆棘刀招挡住,跟着左手一架,将谷月轩也震飞了出去。 东方未明刚缓过一口气,见两个师兄都已落败,自己再上去也是白饶,只好弃棒认输,无瑕子微笑道:“三个娃儿进步不小,尤其是轩儿,已有为师六成功力,若是全力施为,加上他们两个,为师想要在百招之内取胜,只怕也甚是艰难。” 荆棘对落败一事,并无多大晦气,但却对东方未明弃棒认输之事耿耿于怀,说道:“做人哪能如此没骨气,只要身上有力气,便当战斗到最后一刻,血战到底,才是君子之勇。” 谷月轩听他这么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是是是,赢要一起狂,输要一起扛,荆大侠威风八面。” 无瑕子也莞尔微笑,显然谷月轩的这句话,是荆棘常说的,荆棘羞得满脸通红,想要寻东方未明晦气,却又太着痕迹,一跺脚,便回自己房中去了。 过不多时,谷月轩也请辞告别,无瑕子唯独命东方未明留了下来,显然是有事情吩咐,无瑕子道:“我看你近些日子来,兵刃上的功夫大有长进,逍遥棍法虽然颇多滞涩,但那确是内劲上的不足,并非招数之短,因此为师再传你一路‘降魔棍法’,你好好瞧着。” 说着便接过东方未明手中铁棒,舞动了起来,这路棒法与之前的逍遥棍法,全然不同,讲究狠砍猛劈,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东方未明用心记忆,虽然招数并不繁复,可要是练到师父那般功力,才能当真发挥棒法的威力,不由得甚是沮丧。 无瑕子使罢,将铁棒还了给东方未明,说道:“这路棒法乃是从伏魔杖法中化出来的,原本不是逍遥谷的本门武功,你先将招数记熟,将来本门心法越是纯熟,辅以内劲,威力也就与之增强,但盼你勤加修习,他日武当少年英雄会,当为本派放一异彩才是。” 东方未明问道:“武当派,少年英雄会?那是什么?” 无瑕子摇了摇头道:“少年人争强斗狠,为师是出家人,还这么看不开功名利禄,你尽力而为就好,具体详情,你问大师兄去吧。” 东方未明去问谷月轩,谷月轩也是讳莫如深,似乎不愿提起这个话题。 他可不敢去问荆棘,以免又要挨荆棘的刀子,不过学了棒法,不操练一番,却也并不甘心,还是回头又去找谷月轩操练。 谷月轩摆开架势,却也并不如之前,与师尊交手的那般趋退若神,一招一式的用逍遥掌法拆解。 这逍遥掌法,东方未明已学了好几个月,一招一式无不了然于胸,可在谷月轩手中使将出来,却变得极为刁钻古怪,明明内力平平,招数也是平庸之极,怎么拆解之时,反而要花费偌大力气。 这一场比试,谷月轩有心容让,既不招招逼近,也不示弱退避,东方未明在这一战之中,领悟的可就多了,尤其是降魔棍的“劈”、“削”、“扫”、“砸”四个要诀,只是已知谷月轩如此身手,任凭师兄再怎么鼓励赞许,也难免索然无趣,说道:“不知何时,方能有师兄的身手。” 谷月轩淡淡一笑道:“本门武功,虽讲究勤练不辍,但成就却有其极限,今日你固然及我不上,但未知将来机缘巧合,却是不可限量。” 东方未明问道:“然则今日师兄的掌法,却如何与师父所传截然不同,却不知何故?” 谷月轩道:“此番我协助官府剿匪,碰上了许多魔教的厉害人物,交手过后,我将他们的拳脚功夫,暗暗牢记在心,一一加以剖析,去芜存菁,将之融入本门掌法之中,倒也大可使得,师父常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是这个道理,任凭你多繁复的功夫,一年半载也能熟极而流,可若说临敌过招,能够得心应手,却要自行在江湖上历练,见识足够多的对手,千奇百状的怪异招数,才能多胜少败。” 第二十一章往事如烟 东方未明躬身受教,却也无计可施,师兄的话虽然说得委婉,其实是说他学武练功时日尚短,能有如此进境,已是大出意料之外,何必贪心不足。 他虽自怨自艾,却不愿沦为荆棘练功的沙包,在谷中提心吊胆的躲躲闪闪,被无瑕子看在眼中,左右无事,便又指派给了东方未明一桩事情。 说是事情,其实也是小事一桩,无瑕子讲起昔年的一桩行侠之举,不由得甚是得意。 原来无瑕子三十年前,在峨眉山谈经论道之时,碰上了一伙盗匪,这群盗匪好生诡异,不抢财,不劫色,更不是强掳民女,而是抓了一个饭馆的小帮工。 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帮工,哪里有人理会他死活,可无瑕子路见不平,出手管了这么一桩事,问那小伙子贵姓大名,那小伙子照实说了,原来姓年,单名一个祺字。 无瑕子可就摸不着头脑了,年祈身无长物,又没什么祖传的宝贝,莫不是又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成。 年祈忙摇手不认,无瑕子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可也懒得跟他纠缠,既然救下了他,事情也算了结,留下些路上的盘缠,便要走路。 可年祈却跪了下来,求无瑕子千万莫要离去,若是一走,芙蓉坊可就要黄铺了。 这么一来无瑕子可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自己一去,芙蓉坊就要黄铺,难道是什么供奉香火的骗人道庙,老道不知所踪,骗自己顶缸不成。 年祈求无瑕子道:“芙蓉坊是一家饭馆,只因饭菜味道好,碰上了一群土匪恶棍,白吃白喝不给钱,打死了掌柜,报官无人理睬,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知饭店里又来了另一伙土匪,听闻伙食好,要抓他到什么山头,到土匪山上去当厨子,我一个伙计谁都是惹不起的,要逃走却又被抓了回来。” 无瑕子道:“既然如此,你如今重获自由,又何必非要回去自投罗网。” 年祈道:“我原本也想一走了之,但帮厨的是邻家小妹,这小妹跟我是青梅竹马,我这么一走,她就定然活不下去了。” 无瑕子道:“你们饭馆既然惹上了土匪,逃又逃不了,何不求助刀剑门和唐门相助,这两家在成都声势可是不小,你不会没听到过吧。” 年祈摇头道:“唐门我求了几次,连大门都进不去,至于刀剑门更是无人理睬,只百草门似乎最是热心,但到头来又要菜谱,又挖秘方,显然居心不良,我们实在走投无路,得仙长之助,求求您老人家留下来,抵御外侮,我们没什么能报答您的,实在惭愧不已。” 他说的越是可怜,无瑕子越不想插手此事,但听他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无瑕子跟镖局子里的人一个模样,非要收受巨额礼金,才肯行侠仗义,不由得怒气勃发,竟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可是答应了下来,无瑕子立时便后悔了,他性子恬淡,不喜插手旁人之事,况且这等土匪恶棍,毫无江湖规矩可言,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自己虽在武功上小有所成,机关硝石之术,五行八卦之术,也都勉强用的上来,但趟了浑水,便得全始全终,耽搁时日不打紧,可谷中这些花儿树儿,无人打理,势必枯萎凋零,未免得不偿失。 其实无瑕子心中想的事情殊不足道,他虽然爱花,却也非痴迷成瘾,手中打理的也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是这里掐一只花枝,那里谁送一株幼苗,培育出来是美是丑,却也难说的很,之所以不愿意插手,根本原因还是想起了年轻时的一桩大失意事,加上与师弟水火不容,令他心灰意懒。 年祈敲钉转角,拉着无瑕子到了成都芙蓉坊中,这芙蓉坊地处偏僻,乃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饭馆,门窗更是七零八落,哪里有半点生机,铺中之人本来战战兢兢,始终躲着不敢出来,见是年祈,这才出来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十四五岁年纪,见了年祈甚是亲热,却总是瞄着无瑕子,不知这老道是什么路子。 年祈照实说了,说这位道长古道热肠的高人,武功高的不得了,定能解咱饭馆的困厄,可这小女孩却是不信,一则看无瑕子貌不惊人,倒像是摆摊算卦,或者画符念咒驱邪的骗子,二则即使真是高人,也对付不了土匪流氓啊。 无瑕子正不想插手此事,见小女孩满脸不屑,更是想要离去,可年祈却说什么也要留住无瑕子,骂女孩忒不懂事,见了高人总是冷冷的爱理不理。 如此一来,又将无瑕子说僵了,当真是离去也不是,不离去也不是,等了一个时辰,始终没有什么强人到来,无瑕子肚中饥饿,便想去其他饭店买吃的,可年祈生怕他一去不回,说道:“咱们就是开饭庄子的,道长为小的出力,哪有去外面吃饭的道理,且请稍候片刻,热乎乎的饭菜马上就来。” 无瑕子左等右等,不由得甚是无奈,想要离去,却见人家又是摘菜切墩,忙乎得不亦乐乎,始终不好意思,可待得生火烧油,葱段炸了片刻,便生起一阵香气,与寻常餐馆那可截然不同,忍不住起身走近了几步细瞧。 哪知见到的是年祈,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将葱段捞起,跟着下了辣子和草菇,无瑕子心中好奇,不知他们在搞什么玄虚,但年祈随即将豆腐也倒入其中,豆腐本在水中浸泡,一经入油,登时飞溅开来,烫得小女孩大声尖叫,无瑕子想要阻止,却已然不及。 就这么胡搞乱搞,一道豆腐,一道素炒土豆片,往桌上一端,无瑕子不由得甚是惊奇,原来步骤如此混乱,做出来的菜肴,虽不能说上品,但也别具匠心,最可贵的是味道尚可,并不比其他菜馆为逊。 无瑕子吃在口中,更是滋味无穷,问年祈道:“你这道菜是跟谁学的,连用油的基本都不知吗?” 年祈挠了挠头道:“仙长见笑,这是小的第一次掌勺,生疏的很,做的东西您将就这用些,待小的再琢磨几日,定能做出几道像样的饭菜来。” 无瑕子更是不可思议,问道:“你第一次掌勺,就能做出这道菜肴,天分着实不俗,何不自立门户,将芙蓉坊用心经营起来。” 年祈望着无瑕子,似乎从未想过此事,问道:“这样的手艺,真的能接手这摊子事儿吗?” 无瑕子道:“何必妄自菲薄,倘若你今日真的是首次掌勺,那凭你这份悟心,何愁不能在厨艺中扬名立万。” 年祈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从未想到过的天空,就此钻研厨艺,无瑕子也在此住上了大半年,一方面助年祈抵御外侮,一方面帮年祈试菜。 这半年之中,无瑕子暗中处理了七波对头,凭他身手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年祈心中奇怪,怎么有这老道坐镇,不论是什么土匪流氓,或是官府中勒索敲诈的家伙,统统消失不见了。 年祈年岁虽轻,厨艺进步如飞,无瑕子本也是食中饕客,每一道菜细加品尝,哪里需要改进,哪里需要调整,一一加以指正,只是无瑕子更爱咸鲜的鲁菜,与川菜无辣不欢的口味,截然不同。 后来几个月中,不论是哪里的强人,都知芙蓉坊坐镇一个厉害无比的老道,也都不敢来寻晦气,而那时刀剑门的夏侯城与西门玄一场大战,已然元气大伤,求无瑕子出面调停,就此分裂成了天剑,绝刀两门,绝刀门因欠了无瑕子人情,待无瑕子走后,妥善安置芙蓉坊的事情,自然一应承担。 年祈虽不知无瑕子用了什么法子,可确实解了燃眉之急,又是磕头,又是行礼,那时无瑕子并无收徒之念,更何况人家只是个厨子,哪能如此受礼,当即袍袖一拂,将年祈扶起,说道:“小兄弟资质甚好,好好用功,定能在厨艺界大放异彩,有甚难处,尽管往逍遥谷送个信儿来。” 年祈又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可无瑕子念念不忘的,还是最初吃过的那块豆腐,奈何年祈那时厨艺有限,此事只好搁了下来。 过了几年以后,年祈曾亲上逍遥谷来,那时谷月轩已在门下,年祈带了食材美酒,做了好一顿酒席,什么灯影牛肉、龙抄手、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回锅肉、干烧桂鱼、麻婆豆腐、板栗烧鸡,做了一大桌子,以谢无瑕子救命之恩。 他年岁渐长,终于明白,之所以那段时候无人滋扰,定是无瑕道长出手庇护,不然哪有后面的事情,无瑕子又问了他之后怎样,如今的芙蓉坊又是怎生光景。 年祈又是起身致谢,说道多亏当年道长指点,眼下芙蓉坊已然重复旧观,隐隐然有凌驾宝福楼的势头,菜品如何,还得请道长指点。 无瑕子吃在口中,却大失所望,十余年来心心念念的麻婆豆腐,不论刀工,火候,调料,配菜,无不恰到好处,只因过于恰好,反而失了这道菜的灵魂,再吃其他菜肴,也是这般,见年祈技法已然如此娴熟,也没说些什么,用完餐后,年祈便告辞离去,谷月轩那时虽然年岁尚小,但已能待人接物,将这位厨师送出谷去,年祈忍不住问他道:“小兄弟,我的菜味道怎么样。” 谷月轩那时年纪不大,师长教他不可说谎,只好说道:“你的菜很好吃,可是没有老胡做的好吃。” 年祈自然好奇,难道这山谷之中,竟能有什么名厨不成,便问谷月轩,这位胡师傅究竟师承何人,拿手菜系是什么,获得过什么奖赛。 谷月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老胡是我们逍遥谷的管家,哪有什么拿手菜系。” 年祈可就更奇怪了,既然老胡并非名家子弟,难道是有什么祖传秘方,当即询问这老胡,究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菜肴。 谷月轩随手从谷口拉下一串腊肠,递给年祈道:“这就是老胡最了不起的手段。” 年祈更是摸不着头脑,以为谷月轩年纪小,没见识,拿了腊肠回去慢慢研究。 这腊肠本无多少技巧可言,只需将鲜肉剁得烂了,加盐巴白酒,一并灌入肠衣之中,自然风干数月,乃至数年不去理会,待得吃用之时,上锅蒸熟即可。 第二十二章抱打不平 如此简便之事,年祈学徒之时已然驾轻就熟,哪知腊肠拿了回来,一加蒸制,登时满室生香,竟然没轮到品尝,便被客人抢着买走。 年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其中有何秘诀不成,几次再到逍遥谷请教,可那时无瑕子另有琐事,与谷月轩均不在谷中,没人引路,逍遥谷的迷阵他无论如何便过不去,他也曾想过,莫非是此地人杰地灵,有什么气候上的优势,以致腊肠如此不俗。 但一打听周遭农户,便知山西境内并无什么严寒酷暑,更非雨水充沛,全无特异之处,他等了两个月,终究还是撇不下生意,便往成都折返。 途中借宿时,碰上一对恩爱夫妻,想来是刚刚成婚,一杯残羹你一口,我一口,吃的甚是香甜,年祈看在眼中,着实感动,却也终于明白了,何以小小腊肠之中,竟然另有天地。 回到成都之中,年祈心智已开,先迎娶了小妹为妻,每日虽然开门营业,却早早打烊,继续钻研食谱,将食谱中的重要工序,一个个地加以改良,失败了成百上千次,又过了十几年,终于将川菜尽数领悟,这才邀请无瑕子,再往成都一行,一则品尝他的新厨艺,二则也是成都三家饭庄,要见个输赢,请无瑕子做个见证。 奈何无瑕子年事已高,轻易已不再出谷,这番邀请却是难以拒却,本来谷月轩是最佳人选,他与年祈曾见过面,为人又甚是稳重,武艺在小一辈中无人能敌,奈何之前协助官府,有几个通缉之人,需要他来辨认,不能离去太远。 至于荆棘,他要是到了人家芙蓉坊中,无瑕子生怕他将人家屋子给点着了,不然也要到处索战挑衅,弄不好再伤了人家门下弟子,绝刀门倒还好言语,唐门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惹上了极难化解,至于那百草门本来疏不足畏,奈何门下弟子人人诡秘之极,外表说是研究治病健体的良药,焉知不是在琢磨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因此这一趟要是荆棘前去,必然徒增风波。 东方未明本来也想出去散散心,师父有命在先,往返车驾,老胡也早已准备妥当,又能蹭师父的恩德,去大吃一顿,那是何乐而不为,当即点头应允,便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带上了阴阳棍,便往成都进发。 可东方未明是首次前往蜀地,路径全然不识,而老胡也忽略了此节,东方未明边走边打听,一日也不过只能行上十多里路,如此赶路,可就慢了,走到第三日上,到了一处山林之中,隐隐听到有人争执,东方未明少年人喜欢热闹,当即驾车走了过去,却见到了熟人。 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长虹镖局的关伟,只见关伟手执柳叶刀,被两个对头缠住了手脚,正在节节败退,麾下镖师想要助拳,却都被三招两式拾掇下了。 而这两个敌人,却也是熟人,不是旁人,正是阴山之上见过的焦氏双恶,之前将这两个家伙绳之以法,哪知又被放了出来,便是不为了助关伟一臂之力,也得跟他们好好的斗上一场。 当即一声大喝,怒道:“兀那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我看你们是又想吃牢饭了吧。” 焦大并不转头,焦小却已骂了出来,他没瞧见东方未明,还以为是哪个多管闲事儿的小子,在这里大呼小叫,当即怒骂东方未明,让他滚得远些。 东方未明也不废话,抽出铁棒便攻了上去,焦小浑没将这大呼小叫的小子放在眼里,奈何到了跟前,铁棒已然打在身上,登时好不疼痛,实在不信这有仇的小子,在近期竟然武功突飞猛进。 关伟得东方未明相助,跟焦大单打独斗,仍是难以抵挡,他善使柳叶刀,虽然刀身不长,但也有五六斤重,而焦大擅长的正是近身肉搏,关伟本就处于极大的不利处境,加之他身上有伤,并未痊愈,之前又被焦小锤了一拳,因此虽然多了东方未明相助,仍是不敌。 东方未明这边可得其所哉了,他上阴山之时,武功虽然逊着焦小一筹,但焦小脑子不灵光,只需抓准这一点,便能操必胜之算,虽然缠斗良久,却足以获胜,此刻更是得心应手,降魔棒法,加上阴阳棍力道不凡,砸在焦小身上,如何能熬得下来。 焦小哇哇怪叫,东方未明一招“钟馗打鬼”右手棍子,耍个花式,跟着左足一点,越向一旁,趁着焦小脑筋转不过来之际,跟着一招“哪吒挑龙”,左手棍端猛砸,正好砸中焦小胸口,这一下他用上了真力,虽然修炼逍遥心法日浅,但仗着兵刃沉重,这一下又正中焦小丹田要穴,焦小登时疼得满地打滚,痛得一时站不起身。 可东方未明没等转身相助关伟,忽觉手中铁棒上一股大力传来,登时被扭脱了手,不及转身应敌,忽然向前划出半丈,他跑得快,后面那人身法更快,竟是不让东方未明转过身来。 东方未明心中大惊,听声辨位,那人就在自己身后,偏偏半步不敢松懈,焉知身后是否便是利刃,好在对方身法虽快,却并不比自己为佳,不然一逃一追,也就不会总是差着数寸。 可如此终非了局,东方未明情急拼命,忽然向左滑开一步,跟着反掌拍出,这是断魂掌的路数,并非无瑕子所传,若非已然无计可施,决计不会如此冒险。 但他这一招虽然古怪,身后之人却没料到,迫得与他对了一掌,霎时间只觉手臂酸胀,只好退了一步。 东方未明见这人正是焦大,但自己一掌得手,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掌中再次凝聚毒气,辅以逍遥心法,猛地又拍了过去。 可这遭焦大却学了乖,手上两柄短刀舞成一团,先要看清东方未明有何诡计,再行出击不迟,哪知这断魂掌毒气逼至掌心,虽然攻敌威力无穷,但若是始终无宣泄之所,于施术者却有大害,不自主的毒气攻心,手臂渐渐麻痹,不由得大吃一惊。 焦大见东方未明这个模样,虽不明端的,却也知正是脱身良机,当即一手提着镖车中的物事,一手提了焦小去了。 东方未明见这焦大,竟然不趁机偷袭,不由得甚是奇怪,但这毒质凝聚于掌心,可比平常以毒药练功凶险得多,当即盘膝坐在地上,将这一股毒气,缓缓化去,以免于身子有损。 那边趟子手和镖师已将关伟扶起,正在替他裹伤,关伟虽然疼痛不已,却见东方未明也是有气无力,指挥手下镖师,先来救治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只是毒气上涌,并非身受内伤,一盏茶时分也就恢复如初了,见关伟前襟都被擭开,肚皮上剌了一条半尺来长的伤口,好在入肉不深,不然这一遭已成了必死之伤,不由得甚是惊怖。 关伟苦笑道:“东方兄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我长虹镖局又欠了逍遥谷一份人情了。” 东方未明道:“关兄说哪里话来,莫说咱们本是朋友,就是不识之人,碰上山贼打劫,也不能作壁上观啊。” 关伟道:“东方兄初入江湖,还不知人心险恶,朋友二字并非人人都可当的,有的人当面笑嘻嘻的,跟你拱手行礼,背地里却能狠下毒手,如东方兄,谷兄这般的好朋友,才不枉了结交一场。” 东方未明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只好转开话题道:“关兄不知要到哪里走镖,咱们得尽快告知官府,将镖物尽快寻回才行。” 关伟苦笑道:“东方兄为人古道热肠,但却不知这群山贼的心思,他们不会往人多处走,更不会到什么市镇之中,只会仗着膂力,翻山越岭而去,要寻觅那是大海捞针,何必多此一举。” 东方未明道:“如此说来,这镖物无从寻找,押镖的客人找上镖局,却又怎生抵挡。” 关伟道:“张罗着赔银子也就是了,这趟镖本来也没什么赚头,才不过区区三千两银子,我长虹镖局,倒还不至于为难,东方兄欲往何处,小弟送你一程。” 东方未明道:“奉家师之命,往成都拜访一位世叔,关兄受伤不轻,咱们交友贵在知心,何必再闹这些虚礼,该当寻个大夫瞧瞧才是。” 关伟摇头道:“只怕是东方兄走错了路,这条路并不是去成都的路,而且你若跨江而过,更是越走越偏,你看……”说着便从行囊中抽出一个地图来,指着大伙所在的方位,以及日头的时辰方向,续道:“东方兄应该转而向西,先到遂宁,然后转向西北,就离成都不远了。” 东方未明笑道:“关兄见笑了,小弟从未来过此处,一时迷乱的方向,若非碰上关兄,只怕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关伟将地图递过,说道:“这是堪舆图,赠给东方兄认认途径,目下所在的地方,我已用朱笔画了,如要走陆路沿着黑笔所画路线,若是想走水路,就走这条蓝笔路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东方未明大喜,说道:“如此我可免了一番冤枉路了,咱们就此别过,这堪舆图待得回来之时,我专程送上尊府可好?” 关伟摇头道:“这图我备了三张,你瞧。”说着便从囊底又抽出两张图来,续道:“出门在外,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东方兄既急着赶路,咱们就此别过,待得尊师寿诞,可千万得给兄弟送个信儿来,家父与小弟,定然带足贺礼,上门磕头庆贺。” 东方未明想要推辞,但见关伟不似作伪,只好互道珍重告别。 第二十三章奇哉怪也 有了这堪舆图,东方未明便不再乱闯乱撞,可他一来全无阅历,二来这堪舆图上,绘的都是曲曲折折的道路,哪条顺遂,哪条艰险,却并不知闻,虽然知道眼前之路最是便捷,可是若是迎面一座大山屹立眼前,就算他孤身可翻阅而过,坐骑那就只能弃在路上,将来行走却又如何。 待得走到一处密林之中,好容易有个歇脚的所在,东方未明坐在一处石头上,任由马匹自行啃食青草,又见小溪清澈见底,取出水囊盛了满满一壶,哪知却不知哪里窜出来一个乞丐,饿得有气无力,上来便来讨饼。 东方未明心中不忍,将自己的干粮分了给他一半,见乞丐吃得香甜,不由得甚是欢喜,想到师父所说的“侠义”二字,说到底就是急人所难,助人为乐,因此虽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碰上市镇,再买干粮,宁可饿了肚子,也好过眼前这乞丐活活饿死。 这乞丐狼吞虎咽,吃了两张饼还是不饱,东方未明又递给他一张,被他三口并两口的吞下,跟着又来讨要,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心道这乞丐贪得无厌,可是捱不得他哀求的眼神,又将最后一张饼送了过去。 待得乞丐再要,东方未明也是无计可施,双手一摊道:“没有了,你要是知道前面市镇的路径,当先领路,我再请你吃上一顿,倒也不妨。” 那乞丐甚是开心,说道:“向东三里来路就有一家上等酒楼,何不一去。” 东方未明被他说得甚是气恼,毕竟自己尚是餐风露宿,赏他一口面饼已是老大恩惠,哪能请他吃香喝辣,摇头道:“我有事要到成都去,不能南辕北辙啊。” 那乞丐寻思了一会儿道:“成都,那也不错,只是一天到不了,不如先到达州城歇歇脚,有你这匹马,后天准到成都。” 东方未明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我有言在先,我本非富贵,又是有事在身,只能请你吃些面条,包子之类的物事,如不嫌弃当可一路。” 那乞丐道:“好说好说,江湖一丐,风餐露宿,笑看世间百态,淡然人生苦短。” 东方未明笑道:“看不出你虽然落魄,肚子里着实有些墨水啊。” 乞丐道:“都成乞丐了,若是不读些圣贤之书,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了呢。” 东方未明见他言语风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 那乞丐道:“萧遥,却并非辽国萧氏后人,乃是堂堂的汉人,我也说不好多大年纪,若是按照个头大致来算,今年该当是十六七岁。” 东方未明奇道:“你怎么连多大年纪,也搞不明白,那却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契丹人呢?难道你母亲就告诉你祖籍何方,却不说你生辰八字不成?” 萧遥摇头道:“萧某本无姓名,当年村子里一场瘟疫,生父逝世,母亲改嫁他人,偏偏视我如仇,村里的人也都不大喜欢我,亏得村长老爷爷,时不时地接济一二,才没让我饿死。” 东方未明问道:“后来怎样?” 萧遥道:“后来我就在江湖上到处行乞度日,倒也逍遥快活,自此就叫萧遥了,因此你问我姓名,我能对答如流,若是问我年岁,我还真说不上来。” 东方未明道:“萧兄身世坎坷,小弟多言了。” 萧遥笑道:“无妨,兄台请我吃饭,别说只是拉拉家常,就是暴打一顿,臭骂一通,我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东方未明笑道:“哎呦,为了一口吃喝,就要挨上一顿揍,未免不值,将来萧兄若是当真少了口粮,尽管往逍遥谷来,只需萧兄不计较在下厨艺不精,做出来的餐食难以下咽,那便随时恭候。” 萧遥道:“哪能如此麻烦,只是兄台如此抬爱,少时投靠一时,还盼勿要见怪。” 东方未明实在不愿跟他掉书袋似的说话,说道:“萧兄领路,咱们先到就近的馆子吃上一顿再说。” 这一带萧遥甚是熟悉,哪里有好吃的饭馆,那是如数家珍,只是碍于东方未明有言在先,身上银两有限,只能选了一家街边的小吃充饥。 小吃虽然简陋,做出来的菜肴却着实不俗,尤其是一道鱼香肉丝,虽然不辣,但在川地之中,却甚是有名,东方未明只箸了几筷,剩下的都被萧遥吃个干净。 东方未明心中好笑,不免要笑话萧遥莫非是饿死鬼投胎,好似饿上三天三夜一般,吃了自己干粮,又吃这么多的菜肴,肚皮真是能装得很了。 萧遥谢过东方未明相请之德,不便就此离去,便给东方未明做个路引,东方未明坐在马上,见萧遥却是步行,甚是不好意思,邀他共乘,萧遥却怕身上衣服太脏,引得东方未明嫌弃。 到了成都城前,萧遥拱手道别,东方未明取出身上的银两,分了一半给萧遥,说道:“萧兄一路指引,免得兄弟走冤枉路,这点银子算做兄弟,过几日再请你吃饭的本钱。”说着便递了过去。 萧遥却摇手不接,说道:“我们丐帮素有规矩,吃人残羹冷饭尚可,受人相邀共饮尚可,唯独不能受人财帛,东方兄好意,萧某心领,就此别过。” 东方未明见他身法甚是迅捷,一晃眼间便奔出老远,要是纵马疾驰虽能追赶得上,可是人家不肯收受,何必令人难堪,心中却在琢磨,没听师父和师兄说过,有个什么丐帮,虽不知这个萧遥身手如何,但凭他这手轻身功夫,当不至于为银两发愁才对。 他思来想去,脑子中却越来越乱,索性不去多想,路上本来急着去找年祈,此刻见到蜀地张灯结彩,似乎甚是繁华,寻人之事似乎也抛在脑后了。 哪知他进了城,刚下得马来,却碰上了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孩,奔跑得甚是迅速,东方未明若非身有武功,势必跟他撞个满怀,这时虽无防备,但应变却也不慢,身子一侧,便让了过去。 但这小孩儿生怕撞上,一个立足不稳,脚下一滑,便摔了个仰面朝天,后脑勺磕在地上,竟然流出血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便想从怀中摸出手帕,给他裹裹伤口,再去寻个大夫。 哪料到那小孩儿虽然捂着伤口十分疼痛,却并不停留,爬了起来,往外便跑,东方未明不及调转马头,出声喊道:“哎,小兄弟,你头疼还不怕,别这么快跑快奔,弄不好血流不止。”奈何这小子已然去得远了。 东方未明以为他这般奔跑,定是有人追赶,不知是碰上了强人,还是伙伴的欺侮,有心庇护一番,哪知偌大的成都城的街巷中,竟然空无一人。 天下奇事无逾于此,莫说是城中居民,每日均需购买粮米,蔬果,就是连摆摊谋生的小商小贩,却是全无影踪,家家闭门谢客,倒似是碰上了什么土匪洗劫一般。 可事情却又没那么简单,但凡大城大镇,官府衙役捕快,势必众多,更何况还说不定有行伍兵卒驻扎,任凭土匪再如何猖狂,也绝不会以卵击石,即使碰上了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行动也必迅速之极,趁着官家应对不及,捞上一笔便跑,怎么会有虚张声势的事情呢。 他越想越不对,却无人可以问询,思来想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记得之前在江天雄府上,曾见过的绝刀门少门主夏侯非,当日会战江湖四恶,着实崭露头角,心想这事情只有上门垂询,才见分晓。 但东方未明首次来到成都,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乱走乱闯一通,果然来到一处宏伟的宅邸之前,刚想敲门招呼,哪知斜刺里两枚飞镖射来,东方未明听风便器,身子往后急仰,飞镖在鼻尖划过,相距已不足两寸。 东方未明又惊又怒,既震惊对方出手之快,更恼怒绝刀门蛮不讲理,不问情由便即动手,哪知他刚抽棒在手,半空里又是两枚暗器射来,这一回却不是金钱镖了,而是三棱是刺的铁蒺藜。 这铁蒺藜本来是行军打仗,为了掩护撤退,密密麻麻的洒在地上,以便敌军不敢贸然追击之用,哪知竟也当成暗器射了过来。 东方未明挥棒格挡,不由得甚是狼狈,抵挡中瞥眼一望,见宅邸匾额上写着唐门二字,不由得更是奇怪,但片刻之间便想到在寿诞上,似乎见到过唐门中人参与,叫什么名字却记不得了。 本来绝刀门也好,唐门也好,于东方未明而言,均是一面之缘,都说不上亲疏有别,可是面对魔教高手,一个挺身而出,一个全无作为,在他心中夏侯非的形象,着实深刻了几分,因此受此待遇,却庆幸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他退开几步,那暗器也就停了下来,若是离的稍近,什么袖箭,飞蝗石,菩提子,飞刀,均是不客气的招呼过来。 东方未明牵了坐骑,绕过一处路口,七拐八绕的不知走到了哪里,忽然闻到一股药香,便前行探路,见是一处上等肥田,田中种了不知是什么药草,却是鲜艳夺目,不可逼视。 他心中好奇,高楼林立的城镇之中,怎么会有人开垦一片农田,长势又是这般茂盛,他刚走近几步,就见到一个身披葛衣的少年呵斥,东方未明来到成都之中,始终未见活人,虽然对方倨傲无礼,却总能问出些端倪,因此心中并不着恼,反而生怕对方转头就走似的。 那少年走到东方未明身前,二人一朝向,不由得都是一愣,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洛阳城中见到过的巩光杰,巩光杰一见是东方未明,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甚爱结交朋友,碰到东方未明肯于割爱,将蛇胆银两归还,如今作为东道主,自是要好好的款待一番,忧的是东方未明毕竟是从外面来的,若是有甚牵连,只怕……只怕…… 东方未明见他迟疑未定,说道:“巩兄,还识得小弟吗?” 巩光杰道:“这个自然,东方兄弟且不忙叙旧,这里是我百草门的几亩薄田,不是说话之所,咱们到门中说话。”说着便转头走到街上,却是遛着墙根,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东方未明见他獐头鼠目,甚是奇怪,可客随主便,却也不能贸然出口询问,百草门的大厅就在左近,东方未明牵马跟随,巩光杰将大门悄悄的开了,待二人走近,又将门缓缓的关了。 巩光杰越是不想张扬其事,东方未明便越是起疑,生怕巩光杰有甚诡计,但巩光杰关好了门,说道:“东方兄弟有所不知,眼下的成都,不知闹了什么鬼,你从外面进城之时,遇到了什么奇怪之事吗?” 东方未明挠头道:“奇怪的事…倒是…嗯,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摔了个大跟斗,后脑都磕出血来,却不见他哭闹,更没大人安抚照料,这算一大奇事儿了吧。” 巩光杰拉出凳子坐了下来,也示意东方未明不必客气,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看来你来成都不久,压根不知这件诡异的事儿。” 东方未明问道:“什么诡异的事儿?” 巩光杰摇了摇头道:“你是外乡人,来我这儿就好好的享享福,让我招待一番,虽然不能带你四处闲逛,但是我百草门所录药材着实不少,你看上什么尽管摘取,待风声过了,我再将你悄悄地送出城去就是。” 东方未明见他故布迷阵,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不由得更是好奇,问道:“在下又不是囚犯,干嘛还要避人眼线?难不成成都府衙门没事干了,非要抓上几个外地人,解解寂寞不成?” 巩光杰笑道:“不是不是,我不愿跟你说是怕你胡思乱想,反而让你想的左了,索性将事情跟你说个明白。” 第二十四章迷雾重重 原来成都城五天之前,还是一片繁荣,但不知怎么搞的,城中忽然蹦出来几个“僵尸”,这“僵尸”并非是什么冢中枯骨,而是刚死不久的乞丐,或者是停尸房未及掩埋的尸首,不知怎的,忽然能走能动,却是不会睁眼。 有人见到了,还以为是诈尸了,或者是死没死透,又活转来了,好事之人这么一瞧,不知怎么搞的,便着了道,模样也跟那几具尸体一模一样。 事情很快就报到了衙门,捕头见事情奇怪,亲自来调查一番,可是不知怎的,也和瞧热闹的人,一般下场。 如此一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都说是碰上了瘟神菩萨,有胆大的,请了什么和尚道士,作法驱邪一番,可邪没能祛除,反而又送了和尚道士几条性命。 连番挫折,百姓怎会不怕,索性都躲在家中,谁也不肯出来劳作,成都之中有绝刀,唐门,百草门三家练家子,遇到事情定是要出头摆平,但唐门胆小怯懦,不但不肯出人,连暗器也不肯赠与,百草门以炼药为生,虽然捐了不少解毒灵丹,也是不肯出人。 最后还是绝刀门将事情担了下来,派出了门主夏侯城的得意弟子聂齐出马,哪知事情没查明白,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了踪,如此一来大伙都想到一个“鬼”字,谁也不去触其眉头,几日下来,城中就是如今的模样。 至于巩光杰,却并非迷信鬼神之人,他家传的医术,瞧过多少生离死别,并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可自忖本事远不如绝刀门的手段,既然绝刀门都不再言语,姓巩的又何必强自出头。 但此事却愈演愈烈,成都城郊的兽王庄纪老庄主,莫名其妙的出了庄子,趁着黑夜打砸乡邻,他年岁虽老,气力却大,砸毁了不少民居,有人识得他,不知他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绝刀门的夏侯城亲上百草门来,要巩光杰跟着他,到兽王庄探探路子,巩光杰千般不愿,可一来事情若无了局,百草门的生意一落千丈,二来夏侯城是长辈,当面拒却也是不敢,二人趁着天黑,便摸到了兽王庄来。 哪料到兽王庄中也是一片混乱,都说纪老庄主失心疯了,唯独留下的这个小孙女纪纹,又是病入膏肓,夏侯城武功高强,暗中查查,哪是兽王庄能够发觉的,可巩光杰本领却是不济,夏侯城无奈,只好先行离去,第二天堂堂正正的拿了拜帖求见。 不成想兽王庄好不蛮横,老庄主不在,眼下却是他门下的大弟子万青山做主,言语甚不客气,隐隐有威胁之意。 夏侯城年纪虽然跟万青山相差不大,但做绝刀门之长,已有十多年了,气派可比万青山大得多了,他这么一发怒,万青山还真不敢顶撞,就这样巩光杰进来给纪纹把了脉。 可这脉象就更奇怪了,纪纹脉象中正平和,坚韧有力,按理说该当生龙活虎,抖擞精神才对,更何况纪纹年纪又轻,跟着祖父学了一身的武艺,哪会如闺阁女子般娇弱。 事情怪异全系于此,直至此刻,巩光杰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之他学医之时,这搭脉之术,已说得上颇有心得,不论是浮脉、沉脉、迟脉、数脉、缓脉、滑脉、涩脉、虚脉、实脉、微脉、洪脉、紧脉、弦脉、革脉、牢脉、伏脉、散脉、动脉、长脉、短脉、芤脉、促脉、细脉、濡脉、弱脉、疾脉、代脉、结脉,总有一类颇为异样之处,方才能加以扶正宣泄。 若是全无异状,要么神完气足,要么干脆就是死人,可纪纹的模样显然两者皆无,不由得甚是纳闷。 夏侯城本想搞清楚缘由,可事情愈发离奇,他也只好起身告辞,回城之时,奇怪的事情却又碰到一件,绝刀门虽在江湖上声名不盛,但川蜀之地,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守在城门,拉出条幅,恭迎夏侯门主凯旋。 夏侯城本来是悄悄而行,连儿子夏侯非都是不知,怎么会有人夹道欢迎,他是老江湖了,立刻想起与天剑门的仇怨来,尽管两门分家,乃是因练功理念不同而起,天剑门的西门玄,也并非卑鄙小人,可他全无头绪的迷茫时刻,难免患得患失起来,想的都是自己有什么厉害仇家。 但一进城当即明白,原来迎接他的都是当地的百姓,城中起了乱子,有人求助官府不得,难免想得绝刀门的庇护,而夏侯城尽管再如何谨慎,也瞒不过千百双眼睛,有人见他出城,立时便一传十,十传百,有胆大之人到绝刀门去闹,见少门主夏侯非也是满脸疑问,显然对此事不知。 众人心想夏侯城不论是想逃之夭夭,还是跟此事大有关联,甚至便是罪魁祸首,总不能抛家舍业,连这座新盖的宅子和亲生儿子,统统不理了。 因此一面看着绝刀门的动向,一面在各处城门埋伏起来,见这夏侯城到底搞什么鬼。 夏侯城见起了误会,倒也并不着恼,只是此时他也全无头绪,想要说明原委,却也无能为力。 巩光杰说到此处,对东方未明道:“事情的怪处却还没完,咱们先吃上一顿,待午后我再跟你细说。” 这百草门垄断直隶之南,陕、甘、蜀、湘四省的药材生意,只豫、鲁、滇三省全无涉猎,旁的省份虽无驻地,多少也得卖百草门的面子,因此什么奇珍药材,全国十之七八,都流入了百草门的囊中。 什么成型的人参,千年的首乌,本已极为珍贵,这一下奇货可居,百草门便哄抬价格,其中的暴利实非常人所能想象,因此巩光杰平日的吃用,都极为奢靡,纵然是如今的光景,仍是可以大摆宴席,款待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少年心性,又是喜爱结交朋友,不疑有他,有仆从给他斟酒布菜,这一顿吃的着实畅快,只是巩光杰珍藏美酒,极为猛烈,喝不上几杯便醉了个人事不知。 待得醒转已是次日天明,东方未明整理了一下衣襟,外面却已有婢女服侍,他出身寒微,哪里做过有钱人家的富少,自然很不好意思,问道巩光杰去哪里了,那婢女却推说不知。 这日早餐仍是极为丰盛,东方未明用过之后,婢女却劝他还是莫要到街上闲逛,说道外面很不太平,少门主慷慨好客,在这里吃上十天半个月,待外面安定下来,再由少门主做东,在街上带些土产回去,岂不甚是美妙。 奈何东方未明年少心性,要他在这小小一方土地中度日,终究并不自在,因此口中答应得好,待得进了房中,从后窗户跃了出去,从山路翻越而过,也说得上极为凶险。 他将前门用门闩反锁,纵有婢女敲门送餐,敲得几下,也必觉得他是在房中睡觉,也就不会起疑。 成都城既然如此不可思议,东方未明也就不再去走官道,施展轻功在各处房舍中跳跃,心想城中并无捕快,尽管在人房上跃来跃去,有失体统,倒也说不上什么麻烦。 这么一跑,还真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首先便是巩光杰的下落,东方未明亲眼瞧见,他跟一个红发男子会面,嘀嘀咕咕似乎在说些什么。 最诡异的是,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往破庙那边走去,而那里却早已等得有人,这人也不是生面孔,而是唐门的少门主,他们三个计较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拍即合,随即各自行事。 巩光杰如何,东方未明并不在意,他却见这红发男子的服饰,似乎与大闹江天雄寿宴的那个华服女子大同小异,因此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七拐八绕,绕到了一处陡坡之下,东方未明不敢跟得太紧,可这人也真警惕,时不时的回头张望,东方未明毕竟初出茅庐,对于盯梢并无多少阅历,还是被红发男子发觉了。 红发男子手执哭丧棒,朝东方未明这边冲来,东方未明本想退避,可对方身法好快,一晃身间,就拦在东方未明身前,挥棒朝东方未明头顶砸来。 东方未明来不及从背后抽出阴阳棍,只能以拳掌功夫招架,他苦练数月的逍遥掌法,与荆棘的数度比拼之下,全无招架之功,因此此刻更加不敢使用,摆开断魂掌的架势,将体内蕴藏的毒质,渐渐逼在掌心,连连闪避对方哭丧棒,瞅准时机一掌便往那人肩头拍去。 红衣男子大吃一惊,说道:“你是玄冥道人的徒弟?” 东方未明一愣,那哭丧棒已点在喉头。 红衣男子继续喝道:“你是玄冥道人的徒弟,干嘛鬼鬼祟祟的跟着我?我跟你是师父早已钱货两讫,谁也不亏负谁,难道你师父嫌我收的银子多了不成?” 东方未明见这哭丧棒上生有倒刺,若是一勾之下,只怕喉管也会被割断,可不是玩的,又想这人怎么说我是师叔的徒弟,听他话中之意,似乎是他跟师叔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两人是友非敌,眼下只有假装到底,才有求生之机。便道:“是啊,我师父说他的钱都是真金白银,生意谈的亏了,又碍于面子,不能跟你讨要,我做徒弟的,难道看着师父烦恼?” 红发男子阴恻恻一声冷笑道:“跟天龙教做生意,也有公平可言吗?你师父是老糊涂了吧,再说他的银子是真,我的货更真,单是这控尸线,就是用毒水千锤百炼而成,柔韧堪比蛛丝,足足花了三丈来长,要我说还是我亏了呢。” 东方未明更是摸不着头脑,但此人自称天龙教的人,心中更是提心吊胆,至于什么控尸线,嗯……,之前巩光杰说过的怪事儿,就是死人忽然诈尸,看来跟眼前这个家伙脱不开关系,奈何本领不济,打不过对方,更恐一个应对不善,而致杀身之祸。 那红发男子,见他若有所思,甚是不耐烦,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道:“这五百两银子,拿回去给你师父,算我隗尸倒霉,跟你们逍遥谷做生意,这点回扣也瞒不住他,不过给你师父玄冥道人捎个话,就说他之前纵容女徒弟跟天龙教作对,这笔账还得算算,叫他拿诚意来投,不然摩呼罗伽护法面前,就决不许他入教。 东方未明听得云里雾里,全无索解,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语,前言不对后语,驴唇不对马嘴,但仔细思量,还是有若干端倪,此人名叫隗尸,跟师叔不知做了什么交易,单回扣就五百两银子,至于什么纵容女徒弟捣乱云云,却想不出是何道理,不过听他言中之意,似乎是师叔有与天龙教甚是亲密,颇有投诚之意。 隗尸见他不接,将银票往他身上一掷,说道:“我干我的事儿,你走你的路,看在你师父的份儿上,这次就当没见过你臭小子,要是再到处乱晃,被我见到,一棒子就让你见黑白无常去,还不滚。” 东方未明见银票就在身前,不敢不捡,眼下又确实不是此人之敌,只好将戏继续演将下去,赔笑道:“是,是,尊驾之言,定然转达业师。” 隗尸另有要事,挥手命东方未明快走,东方未明不敢停留,只好快步离去,心中琢磨此人武功不凡,当不在大师兄武功之下,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尽管明知此人与怪事儿脱不开关系,却也不能继续调查。 正提心吊胆间,却无意中见到了一个黄衣男子,正在一家饭馆前徘徊,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夏侯非,东方未明喜道:“夏侯兄,可找到你了。” 第二十五章无可奈何 夏侯非一见是他,先是一怔,随即挠了挠头,踌躇道:“你…你…是逍遥谷的…的。”他说了半天,却始终记不起东方未明的姓名。 此举本来甚是无礼,虽无深交,但若是连对方姓名也忘了,什么交情也都算绝了,可东方未明心中有事,若是要将怪事儿搞搞清楚,非要借助绝刀门的势力不可。 东方未明道:“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咱们在江大侠寿宴上见过,客套话且不忙说,敢问令尊何处,在下有事相商。” 夏侯非道:“是了,是东方兄,家父…哎,也不知他中了什么邪,整天闭门不出,聂师兄的事情他也不管了,真不知想些什么。” 东方未明道:“事情急如星火,在下探到若干线索,奈何初来成都,人生地不熟,更没什么相认之人,也不知该当做些什么,只盼能寻得令尊想个法子,请示他老人家给个明示。” 夏侯非甚是不耐,他可有更要紧的事儿,可没工夫跟东方未明多说,向身后一指,说道:“我爹还不到五十岁,怎么是老人家了,最近成都是有点不对头,你可别拉我爹下水。”他这几句话甚是无礼,东方未明也懒得跟他计较,快步便按他指引走去。 不料没走几步,便来到了绝刀门的所辖范围,有两个持刀的家伙朝东方未明砍来,东方未明眉头一皱,他实在想不通,怎么成都人都是这般霹雳火爆,莫说只是上门有事相商,就是乞讨到了门口,也没有上来就砍的道理。 好在他身上已有武功,而对方武艺低微,被他两招“逍遥拳”的妙手,便打得站不起身,可绝刀门中,早已严阵以待,听到外面乱了起来,一窝蜂般涌了出来。 东方未明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忙从众人头顶跃了过去,这一下也甚是侥幸,毕竟他在逍遥谷门下,短短不过数月,轻身功夫并未得无瑕子详细指点,多亏近些时日来,与荆棘时时“切磋”,从他身上学了若干纵跃之术。 二人所学内功,又是一般无二,这日首次根据荆棘的姿势步法,依样葫芦的施展,竟然侥幸成功,但他刚从人头顶飞跃而过,迎头一阵劲风袭来,东方未明不敢大意,抽出铁棒一架,登时一股大力传来,铁棒竟然拿捏不定,“当啷”一声跌在地上。 不止铁棒落地,东方未明身子急转直下,重重的跌在地上,还是夏侯非见到了这边的情形,奔将过来说道:“爹爹刀下留情,这是逍遥谷的…的那个…那个谁,不是咱们的对头。” 东方未明被这一刀震得七荤八素,但脑筋却并不如何痴傻,既然夏侯非,称呼眼前这个独臂的健硕男子做父亲,此人必是绝刀门的门主夏侯城了,当下施下礼去,说道:“晚辈逍遥谷东方未明,参见夏侯门主。” 夏侯城眉头一皱,心中甚是不解,问道:“逍遥谷门下弟子?”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晚辈业师道号无瑕,遣晚辈来成都,本是来寻一位忘年之交,不想……”他还待再说,忽然体内气血翻涌,竟是夏侯城的劲力未衰,虽是兵刃相撞的瞬间,可却是过了这么久方才散去。 夏侯城点了点头道:“既是逍遥谷的高足,进来说话吧,非儿,东方贤侄初来成都,你既与他相识,怎的不早将他迎进门来,生了这许多误会。” 夏侯非挠了挠头道:“爹,我…那个芙蓉坊的芙蓉妹子,她好几天不出来了,人家担心嘛。” 东方未明调运内功,过了良久,才逐渐平息烦恼,拾起铁棒,问道:“芙蓉坊?”夏侯非面红过耳,夏侯城也不愿多谈此事,都有意岔开话题。 夏侯非道:“东方兄,我爹爹请你进去,这回你来成都,不住上个十天半月可不许走。”二人本来并无什么交情,而夏侯非也不是如何好客之人,只是有些事情实在尴尬,东方未明虽然师出名门,毕竟相交不深,体己话怎能对他说知,让他进府,也不过是江湖上应有之义。 绝刀门中早有人布置宴席,请东方未明坐了首席,可东方未明心中有事,虽然喝了三杯酒,却迫不及待的,说起之前自己所见所闻。 夏侯城听在耳中,忍不住惕然心惊,可夏侯非心思却不在此间,口中还是嘀咕“芙蓉”的名字。 东方未明来成都,就是投奔芙蓉坊而来,而夏侯非又心心念念什么妹子,若是二人有旧,势必直言相询,奈何二人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若是问了,不免交浅言深,徒增尴尬。 夏侯城道:“依贤侄所言,此事跟魔教撇不开干系,可那魔教贼子,叫什么隗尸的,本事既然如此了得,怎么会对你手下留情。” 是的,这是整个事情的关键,东方未明事无不可对人言,将前因后果,诸般动静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唯独忽略了玄冥子一节,一则玄冥子不是正人,二来有心隐瞒曾与他学过武功之事,只是忽略了这两件事,事情就难以自圆其说。 夏侯城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老大破绽,虽不愿令东方未明脸上难堪,却也不得不就此提问。 东方未明脸上一红,只好坦白交代,说道:“这隗尸与本门玄冥子师叔交情匪浅,二人勾结颇深,而这隗尸却不知本门丑事,误以为晚辈是奉了师叔之命,因此放了晚辈一马,不然也不会有机缘逃生。” 夏侯城上下打量东方未明,似乎在盘算他此言是否属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贤侄,多谢你解我心中疑惑,可照你所言,不止魔教有所动作,连唐门、百草门也都裹胁在内,他们兵合一处,我绝刀门万万不是敌手,眼下自保尚且为难,若要揪出这幕后黑手,却是有心无力。” 东方未明知他所言是实,可成都城中,自己人生地不熟,要是绝刀门也袖手旁观,那是更加的无计可施了。 此后数日,东方未明就在绝刀门中歇宿,绝刀门虽然人人使刀,但夏侯城却很少调教弟子,只亲传弟子聂齐,得其真传,夏侯非是他儿子,勉强也算刻苦,旁人却是艳羡不来,见东方未明在绝刀门做客,都上前讨好切磋。 东方未明心中有事,哪有心思跟他们切磋对练,可实在捱不过面子,只好马马虎虎地陪他们玩耍,绝刀门的刀法,本是武林一绝,仅次于八卦门的八卦刀法,但八卦门另有传承,八卦掌,八卦枪,最厉害的还是一套内八卦的步法,并不全以刀法闻名,因此若是有人执意学刀,十之八九还是闻名绝刀门者居多。 奈何这些人,资质鲁钝,用功也并不刻苦,刀法使得全是似是而非,东方未明本事虽也不如何出众,但却无人能挡得住他三招两式。 又过了几日,夏侯非也不知在外面惹了什么乱子,回到府中便大发脾气,东方未明正在与其他用刀弟子切磋,夏侯非却夺刀而过,大声喝道:“东方兄弟,咱们比画比画。” 东方未明刚想抱拳行礼,说一番什么“学艺不精,请手下留情”的客套话,哪知夏侯非竟然挥刀砍了过来,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向后退开两步,但夏侯非一招占了先机,跟着挥刀一抹,反斩东方未明左肩。东方未明侧身一闪,已抽铁棒在手,“铮”的一声清响,架开了夏侯非的单刀。 他手中的阴阳棍,乃是老胡精心制作而成,用了上等好铁,加上上等黑晶矿,虽不敢说是一柄宝刃,但寻常铁刀,如何能禁得住这等坚硬之物,双方都是运足了内力,铁刀登时断为两截。 夏侯非怒极反笑,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宝刀来,说道:“东方兄弟留心了。”竟不客气,挺刀又攻了过来。 东方未明连架两刀,却是退了两步,心想这川娃子力气好大,若要比拼内力,只怕非输不可,当下施展逍遥棍法,先将对方劲力卸开再说。 他想的甚是对路,可施展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夏侯非内力浑厚,刀法也是深得乃父真传,又是自幼浸淫其中,不论是比力气,还是比拼招式巧妙,东方未明均非其敌,所仗者,不过是跟绝刀门的弟子,切磋已有两日,一招一式都能应对得宜,因此能在夏侯非的刀招之前料敌机先,抢先批亢捣虚,才得保不败而已。 夏侯非性子甚急,本来仗着刀法凌厉,打算数招之间抢占上风,以便将来在江湖上吹嘘一番,说逍遥谷的东方大侠,栽在了绝刀门夏侯少门主手中,虽然此举未免过分,但他抢着动手之时,却没想那么多。 哪料到一个刚拜师不久的小子,一条铁棒上,竟然能有这么多的变化,这也得多亏荆棘之功,不然逍遥棍法少了与刀法的切磋,一个应对不善,只怕连手指头也削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名门高第 夏侯非脾气甚急,刀法上的锐气一失,武功也是大打折扣,他虽然练功日子比东方未明久得多,但夏侯城不善言辞,不会循循善诱,许多刀法中的精要,传授儿子之时,却是说不出来,因此夏侯非的本事,在小一辈中,虽然不算垫底,但距离谷月轩,方云华等人,却是相差甚远。 他最引以为豪之事,则是凭着祖传的刀法,自创了一十三招刀法,并以此破了天剑门西门峰的狂风快剑,并逼得西门峰弃剑认输。 本来绝刀门和天剑门的仇怨,乃是上一代的恩怨,偏偏两家少门主,都是霹雳火爆的性儿,以致见面就要分个高下,六七岁时各拿木刀木剑比画,要么其中一人哭鼻子,要么两个都是哇哇大哭一场,年岁渐长,好胜之心犹盛,以致平添了不少风波。 此刻在夏侯非眼中看来,逍遥谷的这个小子,可比西门峰难缠得多,西门峰为人嚣张,比夏侯非还要暴躁,因此每次相斗,只要能激怒对方,而自身平和,不牵喜怒,那便稳操胜券了,而东方未明的铁棒之中,蕴藏了一股绵劲儿,缠得夏侯非透不过气来,使刀的手上,似乎劲力越来越重,久战长斗反而是东方未明占了上风。 其实东方未明若是当真出手,只需弃棒用掌,施展断魂掌的险恶招数,夏侯非哪里能够抵挡,只是住在人家家里,还用歹毒手段对付,未免说不过去,更何况若是闹出事情,夏侯城又怎会不加追究。 二人斗来斗去,都是累的面红气喘,还是夏侯非抢着说道:“不打了不打了,你本事不如西门猪,却有另一番韵道,东方,我爹爹常说我的刀法不够圆通,今日跟你斗了一场,终于搞明白了。”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他倒非怯战退缩,实在是这夏侯非忒也无礼,一时转不过弯来,以为他口中的西门猪,是在绕了弯儿地骂自己呢。 夏侯非甚是兴奋道:“西门猪的狂风剑,快是快了,只要能激得他心浮气粗,那便可操必胜,这一招用在你东方兄弟身上,可就收效甚微了,今后咱们闲暇下来,可得时常切磋切磋,我刀法中有什么毛病,你可不要为了顾全我的面子,定要直言不讳,说的越直接越好。” 东方未明听他这句话,才明白他又在骂天剑门的西门峰了,至于后面的话,显然是在夸赞自己武功高强,正堪与他匹敌,却也不禁得意,心想:“我要是用掌,不知你能接得住我多少招。” 二人并肩出了演武场,东方未明问道:“几日没跟令尊大人请安,夏侯兄是要一同,还是……?” 哪知夏侯非摇了摇头,道:“东方兄弟是自己人,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带来的消息很是管用,爹爹去救聂师兄,本来已告知兽王庄,要来个里应外合,奈何兽王庄不肯相助,这几日没见他老人家,是去青城派求援了。” 东方未明道:“小弟是生面孔,跟百草门又没破脸,这传信的小事儿,该当派我前去为佳啊。” 夏侯非道:“我说也是这样,可是爹爹说了,你是逍遥谷的高足,又是咱们的贵客,捎个准信来已是万分冒险,哪能让你再涉足险地,再说了你跟兽王庄,青城派都没交情,只怕也是力有不逮。” 东方未明“哼”了一声,心中极不痛快,夏侯城口中说的客气,实则是怕自己两面三刀,而夏侯非拖了这么久才将此事原委相告,多半也是防止走漏风声。 夏侯城道:“兄弟,你来我家就是我家的客人,在绝刀门中,没人能伤你一根汗毛,走,我房中有酒,咱们喝酒去。” 东方未明摇头道:“如今多事之秋,夏侯门主既不在此间,夏侯兄该当坐镇正厅,统领全局为是,若是喝酒误事,夏侯门主辛苦打下的家业,却又有谁来卫护。” 夏侯非被他好一顿数落,刚想发作,却听一个浓厚的声音赞道:“东方贤侄果是做大事之人,无瑕真人后继有人,可比犬子稳重的多。” 东方未明听声音正是夏侯城的声音,他身旁跟着两个青年人,乃是武当派的方云华和古实,一时不明所以,未及见礼。 方云华抢先说道:“早先听夏侯门主说道,东方兄为了维护江湖正道,千里传信的善举,我还道是东方兄派驿站小哥捎封书信而已,不承想竟是亲力亲为,真乃我辈楷模。” 东方未明见方云华说的甚是动听,与之前夏侯非说的那些不伦不类的话,实有云泥之别,他是少年人心性,忍不住得意之色,但仍是谦逊了几句。 进入厅中,夏侯城说起几日情由,这才知道他去青城山又是碰了一鼻子灰,老掌门忽然薨逝,眼下派内一团浆糊,谁来管他这些闲事,夏侯城无可奈何,本是急着赶回,却在途中碰上了一众武当弟子。 本来旁人他也不识,为首的方云华曾在数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便见他气宇轩昂,绝非池中之物,如今重逢,方云华更是上前磕头行礼,言语极为恭敬,听闻绝刀门需要人手,更是义不容辞,率领武当派六大弟子,一路跟夏侯城往成都赶来。 方云华在武当派第二代弟子之中,武功向称第一,寻常江湖好手,都非他之敌,而古实这几年来,武功突飞猛进,也是厉害角色,有他两位相助,未必便输于青城派救援。 更何况武当派学问渊深,方云华确有真才实学,人又机灵颖悟,他既有把握处置,夏侯城心中方才有了主心骨。 但夏侯城老成持重,还是派了信使,就近求援了峨嵋派,只是峨嵋这些年来绝迹江湖,连峨眉金顶上是否有人也说不准,暗中盘算,凭自己父子的本事,加上武当派的六个好手,最好再求官府出马,先将唐门和百草们拘起来,他们有家有业,未必敢与官府为敌,这全盘计划,还没有把东方未明计算在内,一则东方未明与巩光杰相识,又与隗尸关系不明,二则嫌他本领低微,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 他这番筹算,最要紧的还是官府的配合,但一想到这等江湖争斗,只怕后患无穷,不免暗自神伤,却没料到方云华处事,竟是游刃有余,反而上唐家叫门,几句言语不卑不亢,便挤兑的唐飞赌咒发誓,与魔教势不两立。 至于百草门更是易办之极,巩光杰本是商贩出身,方云华几句厉害言语一说,便吓得巩光杰再不敢助纣为虐。 东方未明不愿露面,在角落里侧耳倾听,似乎方云华言辞甚正,说道魔教行事乖僻,又提起去年湘西将铁叉会灭门之事,若是巩光杰迷途知返,由武当派从中调停,绝不会秋后算账,即使有魔头滋扰,正道武林也绝不会袖手不理,若是执迷不悟,那是自绝于正道,若是魔教所谋不成,百草门难道不会是下一个铁叉会吗? 巩光杰为人滑头,早就听出方云华已明缘由,却来个抵赖不认,说道自己乃是医家传人,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什么正道武林,邪魔外道在他眼中并无分别,只是助纣为虐四字,却不知从何说起。 方云华知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搬出道德经的字句来,什么“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馀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什么“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东方未明听得头晕脑胀,心道看不出方云华公子哥般的人物,一张脸蛋比唱戏的花旦还要俊俏,肚子里着实有墨水,不然用不着适时说出这些言语相劝,单是要自己默记一遍,只怕也是不易。 巩光杰虽然读书不多,但其时道教盛行,这《道德经》多少都曾读过,而词句又非深奥,他不愿将整个百草门也搭进去,虽然仍是抵赖不认,但口气已变得极软,说道:“听方兄这一番大道理,才明白救了恶人,恶人就要去害好人,那救人与害人无异了。” 方云华将唐门和百草门,这两个帮凶“劝”的迷途知返,接下来之事,就是得到兽王庄的首肯,奈何这兽王庄本是受害之人,与绝刀门一般,本应同仇敌忾,但纪老庄主成了一具僵尸,而他唯一的孙女,却又人事不知,眼下打理庄子的,乃是大弟子万青山。 这万青山野心甚大,之前拦着不许给纪纹诊治,便是意图霸占整个兽王庄的产业,但这只是他私心作祟,乃是他兽王庄内部之事,外人无权置喙,更何况巩光杰医术虽佳,却也无能为力,不然他早就垂涎纪纹美色,如何不趁机占占便宜。 第二十七章意料之外 方云华智谋虽富,这一节却是无能为力,不过好在隗尸独来独往,有夏侯城这等大高手坐镇,对付起来却也不算吃力,但隗尸相貌却只东方未明一人见过,只能带着他一同上路。 夏侯城对武当派极为信任,将心中猜忌也对方云华一并说了,方云华寻思东方未明,拜得名师,又并无什么与旁人的宿怨,当不至于投身魔教,却也不敢信任太过,一面跟东方未明闲谈经过,一面时不时望他脸色。 东方未明见方云华言语和蔼,全无名门子弟的傲气,比大师兄谷月轩还要温和数分,对他颇存好感,倒是知无不言,只是所知有限,只能将与夏侯城父子,所言的那段经历,又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方云华道:“东方兄可是立了一大功,若非东方兄将这魔教贼子套出话来,咱们可都束手无策了呢。” 东方未明谦逊了几句,来到了之前见到隗尸与唐门,百草门聚会的所在,却早已空空如也,地上只有一块碎布,倒像是从谁的长袍之上,撕下来一般。 方云华拾了起来,放在鼻端闻了两下,先恭恭敬敬的递给夏侯城。 夏侯城眉头一皱,他武功虽高,破案找线索那可是无能为力,又将碎布还了给方云华。 众人在方云华手中接过,依次轮流观看,却都不得要领,方云华见众人传阅已毕,竟然指端微运神功,霎时间将两指之间,忽然破碎纷飞,这武当派的内力,果然霸道非常,众人均不知他忽然炫耀,不知有何图谋。 方云华随即解释道:“并非在下炫技,实因这块碎布大有来头,乃是杭州有名的紫绸,而且这块绸子上的绣工着实不凡,兼之上面还带有很浓重的香烟之气,各位可曾留意?” 众人被他说得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一块破布之上,竟能有这么多的线索。 方云华继续说道:“这等浓重的香火气息,只有常年受贡的所在,方才能沉积至此,并非在下多心,不瞒大家说,师门所在的紫霄宫,常年香火鼎盛,可论滋味却远不如这布上浑厚。” 夏侯非听他打哑谜,甚感不耐,问道:“方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弯弯绕绕的,别再让敌人跑了。” 方云华淡淡一笑道:“天下间享配香火的,除了寺庙之中,唯有道观可见一二,但出家人素来提倡简朴,用这等名贵好香,确是情理之所无,加上东方兄与隗尸的言语,魔教所谋者大,与之狼狈为奸之人,在武林之中名声绝不会小了,反复思量,唯有一途。” 众人齐声问道:“谁?” 方云华道:“具体是谁,在下还不敢凿定,可之前听夏侯门主言道,青城派掌门薨逝,加上许多江湖传闻,几件事情一家印证,在下却有个大胆的猜测,说了出来,请各位指正。”随即说出了一番言语,听得众人瞠目结舌,心底里暗暗赞佩。 他所言之事,乃是从兽王庄的家事中,受了若干启发,纪老庄主离世的仓促,这门下大弟子与小孙女,就争得如此厉害,而青城派掌门座下两大弟子,青霞子与紫阳子素来不睦,多半就是他们二位中的其中之一,勾结魔教隗尸,企图搞死对方。 方云华之前听师父卓人清说起过,这隗尸有个特殊的癖好,收集尸体研究秘密武器,之所以搞得成都城人心惶惶,只怕还是隗尸自负了得,就地取材,奈何他坑害的多是穷苦百姓,筋骨不够结实,以致功败垂成,无法交差,将目光盯到了成都四门之中,夏侯城正当盛年,隗尸多半不敢招惹,而唐门和百草门与之同流合污,唯一的指望只有从兽王庄身上打主意。 之前听说纪老庄主已然年近七旬,内力虽强,精力已衰,正是隗尸心心念念的宝贝,只不知这隗尸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这位江湖上叱咤多年的老者栽了跟头。 至于聂齐失踪,多半与此事脱不得干系,因此救人之事刻不容缓,只有尽快上青城山,那时揭露青霞子,或是紫阳子的真面目,才有救人的指望。 众人听方云华的这番分析,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可事事入情入理,未必便全是臆断,夏侯城更知青城派内斗之事,此番上山求援,也是连山门都没能进去,若说青城派一如往昔,派内和顺齐心,那是骗小孩子也骗不得的。 方云华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说,绝刀门根基在此,自己连同六位师弟一并即可,实不必让夏侯非和东方未明卷入其内,一则夏侯非脾气急躁,莫要一个按捺不住,再生什么乱子,二则东方未明名虽正道,内心是忠是奸实在难辨,即令他与魔教毫无瓜葛,凭几手三脚猫的本事,岂不成了累赘。 但夏侯城关切弟子,当先已往城东门奔去,众人只能在后跟随,绝刀门弟子早就备好了坐骑,方云华虽有心劝告,却也说不出口。 这回重回青城派,夏侯城满拟定是要再吃一碗闭门羹不可,心想只好强行硬闯进去,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担待下来,哪料到青城派排开宴席,不知为了何事操办的甚是隆重。 夏侯城父子,武当六侠,连东方未明也都成了上宾,被青城弟子一路让到了客房,更是整治酒席。 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问知客道童,贵山有何喜事不成,那知客道童却道:“喜事是没有的,敝派师祖仙逝,广邀宾客一则是给他老人家发丧,二来师祖临终并未指定接班人,家师青霞真人,与师叔紫阳真人,决定比武而定掌门,也要江湖同道做个见证。” 方云华问道:“咱们是不请自来,却不知都请了哪些客人,可有…可有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吗?”他本想说可有魔教中人与会,但一来还不知青霞,紫阳二人孰是孰非,万一是青霞子想玩诡计,说不定先招呼到自己这群人身上,当即改口叫“奇人异士”。 其实那小道童整日迎宾送往,哪里是听不出来,这“奇人异士”四字说来好听,其实问的是“邪魔外道”,心中恚怒,脸上却仍是恭谨道:“方少侠垂询,小道不敢隐瞒,青城派的大事情,所邀宾客当真不少,武当派的两位后起之秀屈尊枉顾,此外少林高僧,逍遥谷的高手,华山曹掌门也说派人参加,峨眉派的水女侠早就到了,唐门的少庄主唐冠南,八卦门的大公子商仲智,铸剑山庄的任剑南,兽王庄的万凯也都答应与会,只是稍迟数日,此刻尚未到达。” 东方未明插口道:“逍遥谷也有人参与?不知是哪位?” 知客道童道:“施主见谅,咱们青城派顾念江湖同道,所邀宾客,皆是武林正道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柬是送到了,却有人派人回信,有人只是口头上答应前赴,至于是哪位高人莅临,咱们青城派都是扫榻恭候,还不知尊驾何门何派,能否知会姓名,以便小道向师尊回禀,是哪位高人大驾。” 东方未明被他前一句有头有脸,后一句高人大驾,说的甚是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是逍遥谷东方未明,却是跟着武当派的方少侠一并来的,想来我的两位师兄转眼就到。” 知客道童躬身一揖道:“不知逍遥谷高人驾到,适才失礼,这里谢过。” 东方未明还待谦逊,方云华插口道:“令师祖不知是哪日过世的,咱们做晚辈的,该当在他老人家遗体之前磕头才是。” 知客道童摇了摇头道:“敝师祖是二月十七仙逝的,如今早已过了头七,陵寝早已安葬,方少侠高义,青城派上下无不铭感五中。” 待道童走后,便是流水席开了上来,古实和夏侯非并无提防之心,抢着吃了起来,方云华心中另有计较,一时竟难以阻拦,但旁人却都不肯粘唇,各自吃着怀中的干粮。 这日午后,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任剑南到了,旁人他也不识,唯独与方云华言语亲热,想来他们之前会过面,乃是相认之人,方云华一个个给任剑南介绍,第一个自然是先介绍绝刀门的掌门夏侯城,然后是夏侯非,第三个就是东方未明。 任剑南见东方未明貌不惊人,竟然是逍遥谷弟子,似乎有些不信,可是见他背后的阴阳棍并非凡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东方未明见他手中宝剑,晶莹剔透,冷若白霜,不用宝剑出鞘,便已觉剑上寒气,心中也在艳羡。 到了晚间,青城派给各人安排住所,绝刀门父子二人同榻,武当派却是三人一房,开了两间。独东方未明自己住在一间屋子里,心中却想的是,最好师父派大师兄前来赴会,不然要是二师兄那个脾气,跟自己同住一起,荆棘可不管什么身处异地,势必又要切磋不辍,就算是几日,也必难过之极。 第二十八章兄弟同心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不自觉的踱了出来,眼见月圆当空,却静悄悄的并无人声,本想去找绝刀门的夏侯非聊聊,却转念一想,又没什么深厚交情,何必扰人清梦。 他在山上闲逛,却不识山上路径,七拐八绕,竟然迷了路,似乎是来到了后山之上,东方未明心中害怕,毕竟人生地不熟,若是碰上了什么山中野豹,猛虎什么的,可是无法抵御,不自觉往腰间一摸,想要去拿铁棒,却不料摸了个空,原来铁棒放在房中,并未携带出来,不由得甚是焦急,好在一摸怀中火折子尚在,若是真的碰上野兽,那也只好举火恐吓了。 走了半个时辰,青城山的子夜甚是寒冷,东方未明不由得有些打战,却听得前方隐隐有语声传来,东方未明大喜,心道有人就好办了,只要见到青城弟子,那便方便引路,他此刻只想回到房中,卧在床上裹上棉被,美美的睡上一觉。 往前继续走了几步,静夜中却听到一阵桀桀怪叫,声音甚是刺耳,东方未明当即停步,却又忍不住好奇,向前又迈进了几步,如此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一处缓台之侧,这缓台上却有三个声音说话。 那桀桀怪叫之人道:“恭贺道长大喜,赶明儿稳坐青城掌门之位,可别忘了天龙教相助之功啊。” 另一人道:“就算护法的毒药不灵,咱们还有兽王庄那老头以做万全,你也不用担心这群这些自诩名门的家伙,青城派是你的地盘,只需将下山通路一拦,还不是乖乖就范。”东方未明一听他声音,便知此人是隗尸,心想他竟如此大胆,竟敢偷上青城山来,只是不知与他合谋之人究竟是谁。 另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但愿如二位所言,只是那家伙戒心极重,只怕另行安排下诡计,两位却不可不防。” 先前那人道:“也罢,比试之期已近,再多谨慎一番也不为过,我瞧那武当派的方云华,脑筋着实灵活,咱们这就去他们饮食中动些手脚,也不要他们的性命,只需让他们腹泻肚痛,就不怕他们多管闲事了。” 隗尸道:“护法高明,咱们分头行事,我设法整死那牛鼻子,护法去对付那几个雏儿,不知可好?” 护法道:“甚好,本教如今大势趋弱,还不是跟这些自诩正义的家伙翻脸的时候,只能逐个击破,不然这些个小兔崽子,什么方云华,任剑南,统统让他们做奈何桥之鬼。” 隗尸赔笑了两声,各自行事去了,只留下那内鬼独自呆在当地,东方未明心中好奇,偷目瞧了两眼,只因这么一露头,立时为人发觉,迎面一个道人飞奔而来,东方未明想要转身逃走,却已然慢了一步,只觉身侧一阵疾风飘过,那道人晃身拦在了头里。 那道人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想要偷什么东西?” 东方未明听到这个“偷”字,心中大是愤怒,怒道:“你和魔教勾结,企图下毒害人,你才是贼呢?” 那道人呵呵一笑说道:“你是逍遥谷的门下吧,嘿,你都听到什么了?” 东方未明一愣,知他想要套自己的话,说道:“逍遥谷门下又如何,你这贼道敢说叫什么名字吗?” 那道人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你已是死人,临死之前想要知道爷爷的道号,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道爷紫阳子,到了十八层地狱可别乱说话,别再把你师父也一并叫去。”他言语说的四平八稳,其实暗蓄内力,忽然发掌朝东方未明打来。 东方未明全无防备,好在他修炼逍遥谷的心法已窥门径,危急之际,身子向后一仰,随即一个打滚,便躲开了这一记杀招,但紫阳子二招又至,一掌竟将后山上的一株矮树劈断。 这等浑厚掌力,哪里是东方未明能对付的了的,心里一百二个后悔,实不该因心中好奇,而泄露行藏,不然哪有如今的窘迫,可眼见这紫阳子下定了决心灭口,虽然明知不是他的对手,也只好奋力周旋,什么逍遥掌法,还是断魂掌,这时已然无力分辨,只是觉得纵然凭着师传,将对方掌力卸开九成,仍是难以抵挡。 正在此时,忽然一刀一剑,斜刺里一拦,跟着一招“走剑行刀”,竟然迫退了紫阳子半步,东方未明大喜,知道这功夫天下无双无对,正是二师兄荆棘到了。 他心心念念就怕荆棘前来应邀,哪知危急之际,反而得他之助,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荆棘可没功夫胡思乱想,下一招“刀山剑岳”,左刀右剑合二为一,猛地朝紫阳子头顶斩落。 紫阳子不敢托大,从腰间拔出长剑一挡,“铮”的一声轻响,双方各退了一步,但荆棘毕竟年轻力弱,不及这贼道内功深厚,虽是各退一步,但紫阳子好整以暇,再次挥剑攻击,而荆棘却双臂酸麻,只能奋力抵挡,刀法剑招却已攻不上去。 可黑夜之中,万籁俱寂,只靠月光隐约辨明,谁也不敢冒进出招,紫阳子胜在地形熟悉,内功深厚,荆棘则是另辟蹊径,招数上占了老大便宜,更何况还有东方未明在旁掠阵,紫阳子生怕他上前夹攻,因此始终不敢全力一击。 荆棘虽被压得一时喘不过气来,但他性子执拗,处境越是不利,体内勇猛之气越盛,一招一式虽仍是处于下风,却是处处争先,十余年来苦练的逍遥派武功,竟在这一夜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东方未明瞧在眼中,见二师兄如此勇猛,又与谷中与大师兄切磋之时全不相同,与谷月轩对招,明知绝无危险,平日练得功夫中,许多狠辣的功夫,只好舍弃不用,变成了一副花架子的模样,而此时面临生死关头,哪有什么客气好讲,紫阳子的剑法岂有半分容让,电光石火间,二人已斗了百余招,兵刃在空中相撞之时,迸发出点点火光,情形却甚是激烈。 紫阳子老谋深算,心道事情的成败,并不在于自己这边是否能够泄露,两位天龙教的天使绝不会失手,更何况还有后招,唯一不愿的是,一旦让这两个逍遥谷的小鬼逃下山去,在外大放厥词,只怕青城派名声扫地,还要遭致武林正道的讨伐。 荆棘越战越猛,一手逍遥刀法,招招迫得紫阳子全力招架,右手的分进合击,却能分开对方一大半心神。 再则他手中的太乙剑乃是当年刀剑门的无上真人所藏,后来分别传了给夏侯城和西门玄,但这两个师兄弟,在功夫的侧重上本就分歧甚大,夏侯城的太乙刀又不知所踪,西门玄赌咒发誓,说此事与他毫无关系,奈何夏侯城听不进去,师兄弟二人剧斗一场,却是两败俱伤。 荆棘那时年岁甚幼,本是闯了祸生怕师父责罚,而偷偷溜出谷来,捡了他们的一刀一剑,竟然舞得似模似样,无瑕子正好赶到,碰巧替他们调和了一桩血拼。 西门玄知道夏侯城不会谎言相欺,为了平息师弟怒火,只好将太乙剑送了给荆棘,说道既然逍遥谷管了这件事,而荆贤侄于刀法剑法均有涉猎,正是天意如此,乃是上天注定的主人,约定太乙刀不论何人觅得,也当交给荆棘所有,一场纷争这才平息。 不料没过一年,西门玄与夏侯城纷争又起,事情闹得更是天翻地覆,昔日的旧约也就烟消云散了。 但荆棘得此宝剑,也是天大的福泽,后来无瑕子传授功夫之时,特意从铸剑山庄求了一柄太刀,这柄太刀虽无太乙刀锋锐,却也是一柄宝刃,又得老胡细心保养维护,荆棘用的已是颇为顺手,只是太乙刀剑无法凑齐,未免美中不足。 无瑕子曾跟荆棘说道:“这两柄神兵利器,为师是见过的,太乙剑柔中带刚,以逍遥剑法催使,倒还勉强使得,可太乙刀做圆环之状,刀身上似有一股无形刀气,刀剑合璧真乃天下无敌也,将来你若有大机缘,能够觅得此刀,武功便可陡增一倍。” 这番话荆棘始终牢记在心,可太刀虽阔,却远不及太乙剑锋锐,因此每当双剑相交之际,紫阳子的长剑便被斩出一个缺口,百余招过后,紫阳子的长剑已不成模样,被荆棘太刀一斩,“当啷”一声大响,从中断成两截。 荆棘临敌阅历极富,知道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立时一招“一刀起程”,却是以刀法用长剑,右手长剑反斫了过去。 紫阳子掷下剑柄,以掌法与荆棘拆解,他青城派并非以剑术见长,紫阳神功更是江湖一绝,荆棘虽有兵器,一时间却破不开他的护体真气,只是荆棘知道,紫阳子功力自是深厚无比,但他将真气运遍全身,消耗势必甚巨,那是决计难以长久,因此反而沉下心来,跟他来个游斗,耗损力气。 第二十九章自力更生 又斗了百余招,紫阳子渐渐不支,他年岁已老,远不如荆棘精力充沛,眼见久战于己不利,立时大喝一声,运足功力,拍向荆棘胸口。 这一下原是最下三滥的无赖打法,紫阳子凝聚功力的一击,别说是荆棘,就是无瑕子也不敢坦胸受他一掌,如荆棘决心跟他同归于尽,那么只需刀剑齐送,拼着胸口受掌毙命,也能将紫阳子穿胸而过。 可荆棘只为求胜,不为求死,哪里肯跟这贼道人同归于尽,便回过刀剑一挡,却不料紫阳子功力深厚,自己的一刀一剑,反而在胸前一按,太刀倒也罢了,太乙剑却将荆棘左胸,开了个两寸来长的伤口。 荆棘怒不可遏,一招“古今照尘势”,已将紫阳子全身上下都罩住了,紫阳子不知何时,又已将半截剑柄拾起,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三般兵器在空中一撞,声音甚是响亮,可二人力气均已耗尽,这一下竟然胶在空中,谁也不肯先行罢手。 东方未明眼见便宜,空手猱身而上,一记断魂掌拍出,紫阳子全身劲力都集中在右臂之上,与荆棘比拼内力,虽然空出左手,却已挡不住东方未明的掌法,“砰”的一声,正中胸口,东方未明掌中带毒,紫阳子本已极不好受,更何况荆棘威猛的劲力,直压了下来,更是将他打得闭气晕厥,跌在一旁,一动不动了。 荆棘喘息良久,骂道:“你这小子真是不成话,看不到师兄累成这个模样,也不过来扶上一把。” 东方未明道:“是是是,多亏了二哥相救,不知怎么也到了这里。” 荆棘怒道:“干你什么事,要不是我恰巧路过,你小子有一百条命,也死在这贼道手里了,老头子常说,青城派武功有独得之秘,我一直很不服气,这一下却是佩服之极,以后有机会,还得跟这贼道再见个输赢,那时候你可别来碍手碍脚,也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夹攻帮手,堕了逍遥谷的威名。” 东方未明听他说的嚣张,可眼下还真要靠他帮忙才行,生怕他古怪脾气发作,撒手不理,那两个魔教贼子可不好斗得很,只得赔笑道:“是,二哥要跟这贼道见个输赢,下次定能将他收拾的规规矩矩的。” 荆棘“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就挑好听的说,在谷里畏我如虎,如今却二哥二哥叫的那般动听,你老实说,要是我今晚袖手旁观,看你的笑话,就算最后你活了下来,还肯叫我做二哥这般亲热吗?” 东方未明被他一顿抢白,不知道说些什么,心想荆棘实在忒也小气,总是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荆棘见他不理,又“哼”了一声道:“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老头子不是常常讲什么《道德经》吗?你跟谷月轩学那种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伪道学,就算学成个十足十,在江湖上也是施展不开,谁让你没个好老子,你老子不叫谷云飞,跟师父没交情,要是自己再不争口气,一辈子在逍遥谷里弹棉花吧。” 东方未明道:“谷云飞…是大师兄的父亲吧。” 荆棘道:“谁说不是呢,这谷云飞号称辽东大侠,在长白山闯出老大的万儿来,还资助过逍遥谷的建设,不然你当老头子那般好心,收谷月轩做徒弟吗?” 东方未明摇头道:“师父可不是二哥口中那般偏心之人,当年救我之时全心全意,收我为徒后,也是倾囊而授,于大师兄,二师兄,还有我,均是难分轩轾,一视同仁。” 荆棘嘿嘿一阵冷笑道:“一视同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就不说老头子百年之后,逍遥谷掌门之位,铁定是那谷月轩的,就说本门最上乘的天山六阳掌,你学会了几掌,最了不起的小无相功,你学会了几成?在这里跟我啰里啰嗦,又有什么用,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跟玄冥子这贼道,学的断魂掌,我只是觉得你做的没错而已。”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说道:“二…二哥,你是说…那个,我…” 荆棘道:“你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本事学来是自己的,就算玄冥子不是好人,你将他的本事都骗来了,然后将来对付他也多了三成指望,用不着提心吊胆,我荆棘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你继续学下去好了。” 东方未明道:“那跟师父,还有大师兄……” 荆棘白了他一眼道:“啰嗦。” 东方未明心中大石才落了地,说道:“青城派这紫阳恶道,企图与魔教勾结,给青霞子下毒,还要对方云华,夏侯非那群人加害,咱们可得抢在头里,阻止这桩阴谋。” 荆棘冷哼一声,说道:“有什么好阻止的,他们青城派窝里斗,爱怎么斗就怎么斗,至于方云华那群人,自己不好好练功夫,整天想着让别人倒个大霉,好在少年英雄会上拔个头筹,这等下流心思,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东方未明摇头道:“我信得过二哥所言,可是眼下魔教的什么护法,还有一个操纵别人尸体的隗尸,他们合在一起,武功实在好的不得了,眼下能与之周旋的,除了绝刀门的夏侯父子,二哥的刀剑无双,还有青霞子道人,不是小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是这夏侯父子与青霞道人都中了人家的道,凭二哥一人,能斗得过那魔教护法吗?” 荆棘听他此言,一时默然不语,寻思自己连紫阳子一个恶道,都胜得甚是侥幸,若是对耗下去,多半自己绝无幸免,说道:“你有什么诡计?” 东方未明道:“眼下只有群策群力,将绝刀门的夏侯父子,武当派的方云华、古实,铸剑山庄的任剑南,加上青霞子道长和二哥你,才有力气跟魔教贼子掰掰手腕。” 荆棘嘿嘿一阵冷笑道:“群策群力,你说的简单,武当派自己就窝里斗,方云华和古实面和心不和,夏侯非这兔崽子,迷恋芙蓉坊的臭丫头,他爹不知骂了他多少次,还有青霞子虽然跟紫阳子水火不容,可是他们是几十年的师兄弟,你去说,如何取信于人。” 东方未明听他说得有理,只是这些事情,想不出荆棘是怎么知道的,问道:“那如今怎生是好?总不好灰溜溜地逃下山去吧。” 荆棘“呸”了一声道:“当逃兵吗?也不嫌丢人,我对上那紫阳恶道,再来一次也是不怕的,魔教的两个家伙,就得看那伙人能不能抵挡的了,咱们哥俩在青城山大干一场,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东方未明踌躇道:“这贼道好容易被二哥打倒了,咱们不如将他暗中处决了,以免多个强敌。” 荆棘嘿嘿一声冷笑道:“话是不错,可我荆某不干这等没出息的事儿,更何况紫阳恶道死了,要是被人发觉,是你我下的手,到时候魔教反而倒打一耙,说是咱们逍遥谷跟青城派的私怨,你想方云华那厮,会不会反而跟魔教联手,来对付咱哥俩?” 东方未明打了个冷颤,他想不到这个鲁莽的师兄,心思竟也如此缜密,至于方云华为人如何,却实在摸不准,顺口问道:“咱们这么干,算得上万无一失,不会有什么凶险吧。” 荆棘笑道:“天下间哪有什么保准之事,咱们走一步瞧一步吧。”说着拔步便绕过山坳,往正厅走去,他虽也没来过青城山,可他十四岁起始闯荡江湖,阅历可比东方未明丰富的多,加之内力不凡,耳力加倍灵敏,哪里有人聚集,不用指引便知大致路径。 东方未明暗中佩服,一来是在黑夜之中,二来生怕荆棘说自己假惺惺的吹捧,待得到了青城派的客房之所时,东方未明刚想推门而入,荆棘却已抽出兵器,刷的一声朝漆黑处刺去。 这一下全无朕兆,别说东方未明大吃一惊,那躲在暗处之人,也是没料到这一节,侧身躲开了这一记,一时竟来不及反击,荆棘一招既出,二招随至,黑夜之中只见刀光剑影,寒气森森。 荆棘这么一出手,吆喝之声立时为人发觉,盖因夏侯城,方云华之辈,均是颇有心机之人,又知青城派中实有说不出的诡秘,因此非但时刻保持警惕,甚至连外衫都未除下,一听有甚动静,都手持兵刃冲了出来。 方云华道:“东方兄,动手的是谁,对头是什么人?” 东方未明道:“是我二师兄发现了刺客,还不知是魔教众人,还是青城派的奸细,总之咱们先将他拾掇下来再说。”他一说此言,方云华反而踌躇,毕竟逍遥荆二侠的霹雳火爆,那是江湖上尽皆知闻之事,万一是生了误会,跟青城派闹出什么人命官司,可莫要拉自己下水,跟他同担罪责。 可夏侯城瞧了几招,却已察觉不对,荆棘的身手他曾见过两次,乃是小一辈中的佼佼者,犹在方云华之上,普天下能挡他十招廿招的对手,已是屈指可数。 第三十章合力擒贼 但眼见荆棘招招行险,更是迫不得已的拼命打法,能迫的他如此窘迫,对手当是江湖上了不起的人物。 而这等厉害人物,除了青城派的青霞子,紫阳子这对师兄弟之外,又会是谁了,又想青城派的这两大争夺掌门之人,除了武功之外,势必多方布置,怎会在如此紧要关头,来跟荆棘为难呢,因此对东方未明的言语,却已深信不疑,当即抽出刀来,相助荆棘一臂。 荆棘得夏侯城相助,手上压力陡轻,却仍是难以反击,黑夜之中见是一个矮小汉子,招数也说不上如何精妙,内力也说不上如何浑厚,可不知怎的,就是钳制的自己束手束脚。 夏侯城这么一上场,也是吃了一惊,他满拟与荆棘联手,不论多厉害的对头,数招间便足以擒拿住了,那时再来审问一番,如是误会,也好尽早说开,不料他出手之时,留了三分余地,竟被对方迫得险些丧命,若非荆棘及时拆解,胸口已被掏了个大洞不可。 如此一来,夏侯城不得不认真应对,方云华见势不对,也加入了战圈,三人联手,那矮小汉子才不敢托大,在双刀双剑之间,不住的连连倒退。 可方云华怎容他脱身,早就绕过圈子,从退路上预先站好方位,众人合力便要来个瓮中之鳖,奈何他的布置只是仓促间,不能深谙五行八卦之术,与荆棘,夏侯城之前又无习练,虽能迫得这黑衣人束手束脚,却始终拦不住他脚步。 东方未明也想加入战圈,奈何自知本领低微,贸然出手只有裹乱的份儿,便闯进屋子,提了铁棒在手,待得走了出来之时,那黑衣人已然不见了踪影,这时古实,夏侯非,任剑南等人也走了出来,都在琢磨此人是什么来头,竟能抵挡得了绝刀门,武当派,逍遥谷三派高手合击。 青城派中也有人听得动静,于此时却不愿多说,只是借口说什么山上生了匪患,常有小贼出没,这等骗鬼的鬼话,连全无江湖阅历的东方未明,也是不信,何况荆棘和方云华呢。 方云华厉声喝问:“寻常小贼,怎能挡得住荆二侠的刀剑,若再砌词狡辩,可莫怪咱们无礼了。” 那道童被吓得战战兢兢,但他真不知其中缘由,任凭方云华如何厉声恫吓,终究无用,只好将他放了,东方未明说道:“这矮小汉子,紫阳子叫他做护法,多半在魔教中身当要职。” 方云华道:“东方兄此言当真?我听师父说过,魔教护法共有六位,身为男子,而又身材不阔的,不是迦楼罗,就是摩呼罗伽。” 任剑南插口问道:“迦楼罗,摩呼罗伽,这是外号吧,哪有人会取这么古怪的名字。” 方云华道:“也许吧,他们魔教是参照《法华经·提婆达多品》中的代号取名,所谓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这些称呼在他们魔教中地位甚高,如果拿占山为王的土匪做比方,便类似于大当家,二当家的排次。” 众人不禁哗然,若果如方云华所言,不论是排行老六的迦楼罗,还是老八的摩呼罗伽,都有如此身手,那魔教中的头脑人物,岂不更为险恶。 方云华随即道:“魔教奸细混入,若真跟紫阳子道长勾结,所谋绝不会小,我武当派身为江湖正道,断然不会袖手不理,只恨方某学艺不精,还要仰仗各位相助一臂之力,夏侯前辈,夏侯兄,荆二侠,任少庄主,东方兄,各位意下如何?” 东方未明听他将自己名字放在最后,本来甚是不悦,可转念一想,方云华是按照武功高下排列的,除了夏侯城和夏侯非乃是父子,若将他们分开来说,未免太着痕迹,一口不平之气,也就渐渐熄了。 荆棘道:“那还用你说,不管你武当派管不管这事,我荆棘是跟他们干了两场哩,如今后悔也是晚了。” 夏侯城道:“我门下弟子聂齐生死不知,这场浑水是趟定了,方少侠,我父子二人听你差遣就是。” 任剑南道:“方兄知道我武功是不成的,但此事绝无退悔,只要你不要我做先锋就成。” 方云华笑道:“任少庄主过谦了,你铸剑山庄武功别具一格,当年苏州矿洞之中,一手‘镇五岳’斩了多少企图偷矿的小贼,这等壮举却又何必过谦。” 任剑南道:“惩治几个小贼说不上什么功劳,方兄倒是博闻强记的很。” 方云华转头对东方未明道:“东方兄,令师兄盛意拳拳,不知你意下如何?” 东方未明道:“事情是我撞破的,哪有袖手不理的道理,方兄不必客气,随你指挥就是,只是眼下魔教护法逃走,另有一个接应之人,名叫隗尸,他们企图对青霞子道长用毒,眼下急如星火,还是救人要紧。” 方云华道:“如此说定了,咱们这就救人去也,只是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之人,方某不才,暂时充当个狗头军师,如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前辈兄长,多多指正。”他说的甚是滑稽,其实在场众人之中,倒数他智谋最富,若要商量筹谋,非此人不可,因此话说的谦逊,却又不失礼数。 武当派向为人先,方云华防止引得青城派动乱,只好分批分派,先就让古实冒冒失失的,闯进青霞子的住房,再由夏侯非和自己接应,留荆棘和夏侯城把风,余下的四名武当弟子与东方未明,趁乱将捣鬼之人揪出来,然后一发讯号,大伙一同动手,将魔教贼子先擒下再说。 这计谋也说不上高明,但仓促之际能想的如此周全,也难为方云华了,各人依计行事,不想事情也是凑巧之极,古实正好撞破了企图下毒之人的嘴脸,隗尸眼下暗算不成,便想直接将青霞子暗杀,但古实出手甚快,一招“如封似闭”已朝隗尸打去。 第二波接应的夏侯非和方云华,一同出手,隗尸却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具尸体来,这具尸体干瘪枯瘦,却是灵活异常,古实未配长剑,手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深深一勒,就此昏倒在地。 方云华太极剑出手,一招“三环套月”先斩隗尸左肩,夏侯非一招“阴极刀”轻飘飘的横掠而过,可他们两般兵器,都似乎斩在什么东西之上,但却又没砍中什么。 荆棘不理会方云华什么分派,闯了进去,他本领比方云华高的多,目力也必了得,一早便见到隗尸手中握有丝线,乃是以丝线控制尸体,当下刀剑互斫,这么一搅,只听的“铮”的一响,这什么丝线,竟被荆棘斩为两截。 他们这么一动手,里面青霞子早就听到了,这几日他已到了比武之期,忙着打坐练气,半分不敢分神,哪知苦练了十余日的降魔功,却在今晚打断,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免甚是晦气。 可如此响动,势必出了重大乱子,青霞子拿了长剑,见厅中乱做一团,五六人围攻一个怪模怪样的家伙,旁人他并无相识,但夏侯非是他多年好友,夏侯城的儿子,知他脾气虽然火爆,心眼却是不坏,他来青城公证,既然不顾客人身份,抢着出手,势必有重大原因。 青霞子却也不愿不问情由,长剑出手,想先将隗尸这怪客拾掇下来再说。 但隗尸本领实在太怪,他自己躲在后面,却操控一具尸体战斗,看古实的模样,已是遭了暗算,连丝线上都喂了剧毒,尸体之上的毒,自是不问可知。 奈何这尸体不知被他如何处置,竟然刀枪不入,夏侯非手中的百渎刀虽也是一口利刃,却砍了几下,反而震的双臂酸麻,唯一的指望则是荆棘的兵刃。 荆棘手中的兵器,比夏侯非高了不知多少,但也奈何不得那尸体,只有设法斩断丝线的本事,可那隗尸也非坐以待毙之人,绝不会将这个破绽卖给荆棘,因此谁也没有法子。 任剑南最后走入,他手中白晶剑,犹在荆棘的太乙剑之上,但他醉心音律,并不擅长剑术,之前方云华有心恭维,其实本领并不如何出众,尤其内力修为更是平平无奇,他加入战团,本应力挽狂澜,凭着无匹的宝剑,破了这诡异的僵尸才是。 但他拆了两招,险些却被那干瘪的尸体扫中,不由得吓的心胆俱裂,其实他也是不知变通,此刻只需将宝剑掷了给方云华,方云华得宝剑之助,便能大有转机,但他却始终没想到这一点。 青霞子武功虽高,但他手中拿得乃是一把拂尘,虽然下场解了四个少年的危机,却也对这僵尸,全无办法。 荆棘脾气上来,太乙剑招招抢攻,上三剑,下三剑,左三剑,右三剑,接着左上,右上,左下,右下,顷刻之间连刺了六十四剑,这剑法有个说法,名曰堪舆,乃是试探对方虚实的不二之选。 第三十一章齐心协力 奈何他选错了对象,这干瘪僵尸自身筋骨强劲无比,却并非有理路可循,荆棘贪功冒进,反而一个闪失,手中长剑被击飞,插在房梁之上,一时倒也不易取下。 荆棘兵刃一失,众人更是险象环生,多亏青霞子内力深厚,拂尘上一股罡气,或能抵挡住一时,但如此下去,万一有个闪失,只怕便要跟古实一个下场了。 夏侯城见情势危急,但也知不可冲动,对东方未明道:“贤侄也进去瞧瞧,有什么为难之处,咱们再想个计较。” 正在此时,夏侯非一刀斩中僵尸,却没僵尸力大,身子猛往外掼,幸好有夏侯城在外接应,不然这一下说不定真会摔出内伤。 里面出来一人,东方未明快步抢入,见情势危急,便抽出铁棒猛砸,奈何他力气也是不够,阴阳棍倒飞了上去,反而砸在古实脑门之上,登时鲜血四溅。 东方未明心中愧疚,可见荆棘已然额头见汗,知道情势紧迫,也来不及去叫夏侯城,从腰间抽出盘月剑,乱披风似的斩了出去。 他不通剑术,手中有剑却不明用法,比任剑南还要不如,但隗尸全心防备荆棘,抽不出心思来防备东方未明,更何况这盘月剑乃是一柄软剑,东方未明使得又是全无章法,任凭隗尸阅历再富,也不知这一剑将要击向何处。 本来东方未明这么毛手毛脚地冲了上去,势必无幸,但一方面荆棘刀法紧凑,招招连环迫击,方云华虽然恼怒东方未明鲁莽,却还是替他护持了下来,因此才侥幸未受损害。 只听的“铮”的一声轻响,东方未明盘月剑透网而入,竟连斩断了三条丝线,隗尸又惊又怒,操控僵尸一腿,往东方未明胸口踹来。 东方未明手中大震,却没见到斩到什么东西,本来就在疑惑,哪知这具尸体竟比活人还要灵活,眼见胸口中腿,说什么也躲不开了,危急之际荆棘快刀一挡,竟被推得连退三步。 青霞子瞅准时机,一跃而上,从梁上拔下太乙剑,数招过后,又斩断三枚丝线,这具尸体已不能为隗尸操控,跟着一招“深竹翠隐”,往隗尸脸上刺去。 隗尸大叫一声,抱了僵尸一跃从屋顶蹿出,青霞子如要追击,隗尸决计难以逃避,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手段实在诡秘,生怕他另有后招,谁也不敢贸然进击,因此也就没再迫近。 这一战实在惊心动魄,倒不是这个隗尸,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而是此人手段诡谲,竟能操纵尸体战斗,实在匪夷所思,最要命的是这架尸体,任你如何蹂躏,却是连油皮也不伤一块。 青霞子将太乙剑还了给荆棘,东方未明也将阴阳棍拾起,盘月剑插回腰间,众人开始商量起事情来。 夏侯城叫武当四侠换他把风,与青霞子一见面,却也着实亲热,说起成都城的怪事儿,以及兽王庄纪老庄主,至于隗尸的言语,却由东方未明陈述,对于魔教的行径却是荆棘来说,众人七嘴八舌,青霞子这才明白,紫阳子这个师弟,为了争夺掌门之位,竟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但青城本分两派,支持青霞子的虽众,武功都甚低微,而紫阳子擅长收拢人心,结交的都是本派栋梁,若是青霞子单与紫阳子一战,倒有七成把握,但要是他有魔教撑腰,加上本派叛逆,凭屋中之人,只怕最多不过两成胜算。 荆棘第一个按捺不住,说道:“嘿嘿,大老爷们,宁可让人打死,不能让人吓死,有话就说,不服就干,就算最后打不过魔教走狗,轰轰烈烈的大战一场,死了也不丢人。” 方云华劝道:“荆二侠说的乃是正理,只是大丈夫斗智不斗力,该当筹划个稳妥算计,不然就算处理了眼前的事情,将来若是留下后患,岂不是反而害了青霞道长?” 众人齐声称是,荆棘见东方未明也附和方云华,气得七窍生烟,可大伙身处青城派中,任他有脾气,一时也不能发作,只能默不作声的不吱声。 青霞子道:“方贤侄所言深得我心,依老道浅见,眼下还是偃旗息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魔教贼子赶下上去,然后再来处置本派叛逆,各位意下如何?” 荆棘“哼”了一声道:“古时候都讲究,先肃清内部奸细,再筹划对付敌人,道长怎么偏偏反其道而行。” 方云华知他心中不快,乃是故意抬杠,只好插口道:“攘外必先安内,道理是不错的,可是魔教手段诡谲难料,若是避重就轻,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勾结到了一起,咱们想要拨乱反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青霞道长之意也是如此,不知是也不是。” 青霞子点头道:“正是,方少侠所言,正是贫道所思,奈何天性不善言辞,说不得这么明白透彻,荆少侠数度相救,贫道既感且佩,但眼下敌强我弱,确是不能徒逞一时刚勇,还盼少侠能再加援手,待青城渡过难关,贫道当一一上门拜访,感谢诸位的厚情高义。”说着便朝众人施下礼去。 在场之人,除了夏侯城以外,余人都是晚辈,见青霞子一揖到地,熟知礼法的如方云华,任剑南,都磕头还礼,余人也都深躬还礼。 话说到这一步,荆棘再如何不满,也不能再提什么异议,但旁人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都不自禁的心中有气,心中都想逍遥谷门下,怎么会有荆棘这号人物,想那谷月轩为人谦和,处事公允,乃是小一辈中的楷模,提起“逍遥拳不平”五字,没有不说一个“好”字的,怎么同拜一师,性情竟然截然相反,又见东方未明虽没什么主见,但也不至于如此无礼。 众人脸色不善,荆棘如何瞧不出来,但他这个臭脾气,遭人白眼又非首次,跟人吵架斗嘴,更是家常便饭,眼前之人的奚落,倒是满不在乎,反而在一旁唠唠叨叨的说东方未明武功不行,丢了逍遥谷的脸。 在青城地界上,无人比青霞子熟识道路,有他引路,不论是青城派本门叛徒,还是与紫阳子勾结的江湖散客,又有谁能挡得住夏侯城的快刀。 最令众人意外的是,唐门竟然阳奉阴违,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到头来却仍是给紫阳子大壮声势,夏侯城本想将之击毙,可青霞子老成持重,说道杀唐冠南不难,可是杀了之后呢,唐飞如何肯善罢甘休,若是反咬一口,说他儿子只是上山观礼,要江湖同道评评道理,却又如何作罢。 夏侯城怒道:“事情摆在面上,唐冠南这小子,倘若只是上山观礼,为何自己住在西首的房子中,却不来住青城派的客房。” 青霞子道:“咱们心知肚明,但唐飞势必要狡辩一番,还要将事情怪在青城派头上,总之咱们不能杀他,待我青城派内平息动乱,他唐门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将来在成都再也不能为恶,却又何尝不美。” 方云华也在一旁劝慰,夏侯城这才作罢,眼见日头即将破晓,却并无魔教中人踪迹,连后山被荆棘打倒的紫阳子,也是不知所踪。 虽说比武之期还有数日,可今晚动作如此之大,便是有耐心等下去,势必也要大干一场,因此众人摩拳擦掌,都想来日大战,可得小心谨慎。 清晨之时,少林派的虚真和尚赶到,他与众人均无深厚交情,方云华纵然有心想要求他相助,也是开不得口。 但随后而来的江瑜,却是人人与他面熟,莫说是方云华这等八面玲珑之人,就是东方未明见到他,也是着实亲热,连荆棘也是冷不下脸来,叫了声江贤弟。 江瑜机灵无比,早就瞧出众人神色不对,更兼夏侯城严阵以待,青霞子亲自迎客,这些事情单只一件,便足见反常,说了几句话试探,方云华何等机警,知他已明端的,含含糊糊的问青霞子,是否可以直言相告。 青霞子示意之后,方云华便将前因后果,简略的跟江瑜说了,江瑜人缘极好,人人拿他当好朋友,均没想过,跟他说知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妥。 江瑜听闻青城派有难,更是义不容辞,他人情又大,面子又熟,与虚真也是“师兄弟”,只不过这师兄弟仅有其名,乃是去年洛阳白马寺,同听灵相禅师教诲。 虚真虽然鲁钝,却也不是傻子,也看出众人似有心事,得江瑜之召,明晰情由,也是义不容辞,如此一来,青霞子陡增强助,少林武当逍遥谷,三派的青年才俊,加上青霞子和夏侯城坐镇,还有江瑜随机应变,此刻已不惧什么魔教中人捣鬼。 更何况古实虽然中毒不浅,但他内力浑厚,竟在一夜之中,强运内功将毒都迫了出来,行动已然无碍,只是功力未复,但总好过需要分出人手照料。 第三十二章颠倒黑白 荆棘看在眼中,心中着实不是滋味,他自问从小习武,十余年来练功不辍,但若是中了毒,最多不过是将毒质裹住,令其不能发作而已,若要将之逼出,只怕连大师兄谷月轩,也未必能够做到,因此看古实如此了得,心中既嫉妒,又艳羡,想要问他如何办到,却又知此事涉及武当隐秘,人家决计不肯说的。 这么一伙人,既然寻不到魔教中人的行踪,又已将紫阳子一伙帮凶擒拿,料得要么紫阳子孤注一掷,利用魔教中人,跟大伙干上一场,要么自知不敌,灰溜溜的逃生去了。 哪料到紫阳子竟然单刀赴会,在祖先堂前等着青霞子比试。青霞子没料到他竟有如此胆色,厉声喝问他是否勾结魔教,忘了师父的教诲。 紫阳子抵死不认,反而诬赖青霞子勾结外人,企图霸占青城掌门之位,给自己泼脏水。 在场众人,除了荆棘和东方未明之外,并无人知晓他青城派内斗详情,由逍遥谷的人转述,就难免要逊了一筹,紫阳子所言,虽是强词夺理,但也并不违反常理,因此方云华,江瑜,任剑南等人,多少都会去想,是不是青霞子为了争夺掌门之位,请了荆棘和东方未明来做戏,乃是为了铲除异己。 青霞子无可奈何,心道事情都是青城派的,只要没有魔教插手,凭自己的本事,何惧这个倒翻师门的师弟,当下抽出剑来,朗声道:“师父尸骨未寒,你便勾结魔教,企图将青城一派,变成魔教的分舵,今天该是清理门户,整治你这欺师灭祖的叛逆之日。” 紫阳子哈哈一笑道:“并无此事,倒是师兄你安排下打手,在比试之前,故意寻衅挑战,将我门下弟子,都不明不白的拘禁起来,你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敢说你并无觊觎掌门之位的野心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青霞子却也无法分辨,因之这等同室操戈之事,旁人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众人只不过是凭着东方未明的一介说辞,是否可信却并不确凿。 夏侯城与青霞子交情深厚,知他笃实忠厚,绝无妄言虚语,可二人相交颇厚,乃是江湖上众所知闻之事,他的证言,反而无人相信。 荆棘再也忍耐不住,骂紫阳子颠倒是非,昨日夜间不是刚剧斗一场,若不是撞破他与魔教的勾当,何至于以大欺小,更是要杀人灭口。 紫阳子舌灿莲花,只是问了一句,说道:“荆二爷好威风好煞气,只是青城派所邀宾客,都持请柬而来,可往来宾客之中,却没你的拜帖,贫道不敢说荆二爷,是上青城山,偷什么东西来着,但你鬼鬼祟祟的上山,是为魔教先锋,还是另有图谋,却也难说得很呀。” 他为人狡诈,知道棋差一着,被青霞子占了先机,又有方云华,荆棘等人保驾,自己孤掌难鸣,只有尽量拖延时日,先将接任大典搅黄,待天龙教后援赶来,这群乌合之众,顷刻之间便即剿灭。 荆棘果然沉不住气,抽出刀剑来,又要跟紫阳子分个高下,东方未明道:“二哥你别鲁莽,昨日小弟先你一步,将这位紫阳子道长的言语,还有魔教护法,与那怪人隗尸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候说了出来,谁善谁恶,那是一目了然了。” 紫阳子暗叫不妙,只好信口胡诌,说道:“东方少侠来青城山参观,老道未曾远迎,原想不到如何得罪了尊驾,但令师兄如此愤慨,老道倒是想起一事。” 东方未明问道:“什么事?” 紫阳子道:“当然是逍遥谷的事,两年前我青城派,有个资质绝佳的弟子,有幸在江湖上,见过逍遥荆二爷的身手,回来日思夜想,创下了一十三招剑法,在江湖上扬名一时,不料东窗事发,撞到了逍遥谷大弟子谷月轩的手里,这件事可是有的。” 荆棘和东方未明都不知此事,但均想大师兄乃是厚道之人,但此事若是属实,不知他作何处置。 紫阳子见二人不答,更是兴起,对青霞子道:“师兄,当年这人可是你的弟子,厚颜无耻的偷学逍遥谷剑法,被人堵上门来,我青城派对不住逍遥谷,是咱们的师父,拿了七颗九转还魂丹,又将不肖弟子除名开革,更保证这剑法绝不会外传,此事方才作罢,我可有半句谎言?” 青霞子脸色尴尬,这件事情他弟子确实有亏,虽然领了罪责,毕竟殊不光彩,他做师父的,也难免有管教不严之责,见荆棘上得山来,心中其实一直惴惴,生怕是因昔年往事,而来兴师问罪,被师弟紫阳子点破,更是不好意思。 东方未明道:“此事放在一边,一码事儿是一码事儿,青城弟子有罪责,已然领罪受罚,可你勾结魔教,陷害师兄,更想趁着黑夜,杀我灭口,这件事总没冤枉了你吧。” 紫阳子摇头道:“并无此事,东方少侠,我青城派虽有对不住你逍遥谷的地方,可我紫阳可没对不住你啊,你为何要跟包庇真正勾结魔教之人,反来诬陷于我。”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他想不到这个儒雅的道士,不仅肆恶不眨眼睛,说起瞎话来,也是面不红气不喘,更兼能言善辩,几句言语竟然颠倒黑白。 本来这番狡辩,骗不过方云华,江瑜这等心思缜密之人,只是他们都是中途加入,隗尸的那一回事儿,都是听了东方未明的转述,加之昨夜与魔教护法,稀里糊涂的一场大战,也难保不是逍遥谷与青霞子合起伙来做戏,因此倒是说不准谁是谁非,都懊悔贸然介入此事,只怕沦为别人手中之刀。 夏侯城心中明白,可他笨嘴笨舌,性又急躁,众人本就疑心他偏向青霞子,因此他越是替青霞子说话,反而更遭人疑忌。 眼见此事说是说不明白了,不如索性仍依原定,由青霞子对上紫阳子,胜者为青城之长,败者那也不用多说,一切依武功而断是非。 可紫阳子更要抱屈了,说道被荆棘一顿偷袭,身上内伤外伤一大堆,这时候讲打,未免太不公平。 他说的越是凄惨,青霞子越不知如何是好,论武功人品,他可稳胜师弟一筹,可是要论诡辩用诈,却是远为不及,不免甚感无奈。 关键时刻,还是江瑜脑筋最灵,说道:“紫阳道长言之欠当,若是逍遥谷与青城派的某个弟子有仇,冤有头,债有主,该当找青霞道长为难才对,至于这位荆二哥,我与他相交多年,算得上是总角之交,若说他有时冲动,那是不错的,却绝不是不问是非的蠢笨之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青城山上,与一个年纪大过他二十岁的道人动手,且不论是否以下犯上,无瑕真人是否会见责,单以功力而言,便不免要落下风,能迫使他出手,唯有自保一途。” 紫阳子怒道:“你这孩子说话好不讲理,荆棘第一次来青城山,搞不清找谁寻晦气也是有的,你怎么断定他是被迫动手,真是岂有此理。” 江瑜笑道:“道长何必着恼,再说了武当派的古师兄中了魔教暗算,可是青霞子道长取了灵丹替他解毒。” 荆棘听到此处,方才明白,原来不是古实功力深厚,却是有人以药物替他解了毒,心中想明白这个道理,反而甚是轻松。 紫阳子道:“他们串通一气,也不知中毒是真是假,你怎么断定,他们不是合在一起,演戏给你看呢?” 江瑜“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方兄,有人说咱们这位古师兄是会演戏给大家看呢,你意下如何?” 方云华道:“嘿嘿,多亏贤弟开解,我这位师弟最是木讷,紫阳恶道,你大限将至,还在意图挑拨离间,我武当派今天要替天行道,替青城派除了你这一害。” 他二位这么一说,任剑南立时明白过来,说道:“这道人心眼忒坏,我才想了起来,几年前,他还曾上铸剑山庄求剑,家严却闭门谢客,想来是知道此道心术不正之故。” 荆棘见事情既已说明,第一个按捺不住,左手刀猛砍而下,跟着一声大吼,奔着紫阳子而去,紫阳子挺剑招架,他二位又斗在一块,这场大战,可比之前更要猛恶的多。 昨晚一场大战,二人其实高下已分,荆棘毕竟还是逊了一筹,紧要关头,还是东方未明出掌偷袭,不然再斗百招,荆棘非输不可。 而此刻情形却反转而来,是荆棘大占上风,一则他年轻力壮,体力恢复的甚快,二来胸中一股不平之气,令他招数上平添了三分狠劲,而紫阳子中了东方未明的毒掌,虽然并不致命,毕竟内力滞涩,本身功力已然大打折扣,内力上的优势难以发挥,本来可恃强凌弱,竟被逼的招招自守,心中焦躁,剑法更见散乱。 第三十三章陷入苦战 在场十余人,怎的无人上前相助荆棘,原来正在此时魔教大队人马到了,夏侯城这才看清,原来昨晚的矮小男子,正是魔教中臭名昭著的摩呼罗伽,提刀便砍了上去。 这摩呼罗伽,与绝刀门素无往来,但却与夏侯城的师父无上真人之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当时刀剑门并未分家之时,夏侯城和西门玄,苦寻害死师父无上真人的凶手,根据若干线索,曾找上摩呼罗伽,他二人虽然为报师仇,难免言语急躁,但遇到这种事情,毕竟颇为谨慎,先行询问他,如何得到无上真人的印信。 哪料到摩呼罗伽随手将印信砸个粉碎,只说人就是他杀的,两个窝囊废要找人报仇,就来找他姓罗的招呼。这句话忒也猖狂,别说他们本就为报师仇而来,便是只是探访,也自然难以善罢。 西门玄和夏侯城自然怒不可遏,但斗了一天一夜,却输在了摩呼罗伽的手下,摩呼罗伽笑道:“两个脓包徒弟,果然没个屁用,要他们再练五十年功夫,再来寻晦气不迟。” 二人这一伤,足足养了半个多月,可二人也不免嘀咕,这摩呼罗伽到底是不是杀害师尊无上真人的凶手,若是的话,何以不斩草除根,反而留下后患,若不是的话,印信从何而来,他却又何苦自认杀人。 这件事情始终并无定论,后来两家分家,闹得不可开交,这件事也就暂行搁下,没料到今日又见到这个,自认杀死师父的“凶手”,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夏侯城自从刀剑门分家之日起,与西门玄大小会战过五次,胜两场,败两场,最后一场,以各断一臂了局,算是斗了个平手,也是两败俱伤,如此一来,二人战力大损,再也不敢约战,都躲在家中苦练钻研,将师传武功,练得炉火纯青,那也不用多说,更兼苦寻江湖上流传的独臂武功,以补全残缺肢体之空缺。 夏侯城断的是右臂,西门玄折的是左臂,本来是夏侯城吃了亏,但他刀招本就不以招数奇幻见长,比拼到后来,还是以内力为主,便又到处搜罗内功秘奥,武功突飞猛进,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这么多年来,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找西门玄,报断臂之仇,师门之仇不免淡忘,从没想过要找上摩呼罗伽,再问详情,不想在这青城山上,竟然又见到了这个昔年的仇人,当即挺刀攻了上去。 青霞子知道夏侯城武功尚自及不上自己,独斗魔教护法,可是凶险之极,当即挺剑替他接过了一半攻势。但他两个各出全力相攻,还是抵不过摩呼罗伽的一双肉掌。 方云华等人想要相助,奈何隗尸近在眼前,凭他加上师弟古实等五人,少林派的虚真,绝刀门的夏侯非,兀自抵挡不住。 与魔教护法同行的,更有两人,一个是唐门的唐冠南,另一个身着黑衣,脸上带着面具,不知身份如何,甚至连男女也是难以分辨。 这边有东方未明,任剑南,江瑜可以应敌,以三敌二本该大占优势,奈何唐冠南与江瑜交情不浅,不愿与他为敌,偏偏盯上了东方未明,东方未明暗器功夫一窍不通,眼见便要命丧唐门的梨花针下,还是任剑南眼疾手快,长剑出鞘,“叮”、“叮”、“叮”三声轻响,便挡开了唐冠南的三路暗器。 江瑜那头也并不轻松,这黑衣人武功不弱,江瑜虽然聪颖过人,但他毕竟年纪尚小,功力远为不及,单靠机变弄巧,也是险象环生,但他学的家传拳法,有一路地煞绝命腿,出招诡异迅捷,一经施展无不立占上风,奈何江瑜所学不全,只能在被逼到无可奈何之际,才以此技保命。 东方未明手中铁棍,重量着实不凡,碰上了唐门的细小暗器,正是遇到了克星,但任剑南的白晶剑,乃是融了若干玄铁碎块所铸,而玄铁带有极强磁性,因此反而不怕唐冠南的细小暗器,只是任剑南剑术不精,每当要刺伤唐冠南之时,总是失之毫厘,不免也要陷入苦战。 正在此时,有人闯上山来,众人身处胶着,都难以去瞧此人面貌,心中惊骇莫名,不免都将此人当成了敌人,此人若是正派中人,肯相助一臂之力,虽不能说,将魔教一网打尽,至少也能稍得助益,若是魔教走狗,可再也分不出人手,与之周旋对抗。 听得此人天生大嗓门,上来却是大喊大叫,东方未明听他第一句话,便是“夏猴儿”,那自是不问可知,此人就是天剑门的西门峰。 可如此一来,却更令人光火,实不知这个西门峰,会不分轻重缓急,去跟夏侯非为难,若是如此,不仅青霞子性命不保,武当派众人,逍遥谷二人,凡是蹚了这场浑水之人,只怕都没好下场了。 在场中人,人人都是剑拔弩张,只东方未明一人,能够稍稍分心,那是任剑南替他遮挡了破绽,东方未明急道:“西门兄,这些人都是魔教中人,还请过来相助一臂之力。”他毕竟与天剑门并无交情,若是使唤于他在,只怕西门峰反而相助敌人。 西门峰白眼一翻,“哼”了一声道:“我跟你有交情吗?”瞥眼见江瑜被迫的连连后退,这一下他可就急了,飞步上前,一记“飞沙走石”,便刺那黑衣人一剑。 江瑜笑道:“西门大哥,你终于来了。” 西门峰道:“贤弟,你受伤没有?看大哥给你找场子。” 江瑜道:“西门大哥莫要轻敌,这人武功怪异,咱们哥俩联手跟他玩玩,就当他是两年前的野猪好了。” 西门峰道:“嘿嘿,那贤弟你就瞧好吧。” 东方未明听得二人言语,心中微微一定,知道西门峰与江瑜交情不浅,看来今日他是以江瑜的意旨为依规,暂不会跟夏侯非为难了。 江瑜得西门峰相助,掌上压力陡轻,抽出空瞥眼往四周一望,见青霞子与夏侯城陷入苦战,武当六侠,连同夏侯非,虚真,正在对付那隗尸怪客,两者均是一时分不得胜败,倒是并不要紧,只东方未明和任剑南被逼的连连后退,全无招架之力。 唐冠南却是斗的兴发,身上的暗器竟似乎永无止歇一般,江瑜瞧他面色阴狠,厉声喝道:“姓唐的,你今日相助魔教,是要连唐门也一并葬送了吗?你自己不要名声,连你爹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也不要了吗?” 江瑜的几句言语,句句说到唐冠南心坎里,唐冠南自知祸越闯越大,这青城观礼之邀,是他爹唐飞应承下来,确有相助紫阳子之意,但却不知紫阳子勾结魔教,后来莫名其妙地被方云华一伙制住,得人解脱,只是一时激愤,其实并无与天龙教联手之意,因此听江瑜厉声之语,不由得惕然心惊,手中的暗器渐渐缓了下来,嗫嚅道:“我……” 唐冠南知道父亲与青城派的紫阳子交情不浅,后来阴差阳错,与铸剑山庄和逍遥谷都已结下梁子,生怕他们秋后算账,不由得甚是踌躇,更怕那什么魔教护法,找人顶缸,来个移花接木,那时唐门想要活命,更是休想啊,休想。 江瑜道:“唐兄上得山来,想来是水土不服,这才不分敌我的乱斗一场,这样吧,你即刻住手罢斗,这件事就算揭过,由我替你向逍遥谷,铸剑山庄求个情,请他们莫要介意今日之事,你信不信得过我。” 唐冠南作揖道:“江兄肯调停此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唐某只是上山观礼,莫名其妙的牵扯进了是非,早就有心罢手,任兄,东方兄,请恕唐某适才无礼。” 任剑南“哼”了一声,东方未明也是心中有气,但他深知眼下不是置气之时,示意任剑南快去帮忙对付隗尸,凭他手中白晶剑,正是对付这歪魔邪道的利器。 荆棘与紫阳子的剧斗,却又更为惨烈,他二人都是以快打快,一刀两剑在空中,密如连珠的连响,若是不见他二人相斗,竟似乎是什么古怪的乐器一般跳动。 紫阳子毕竟修习时日较久,加之人又狡诈,百余招后,连连使用诡计,便渐渐扳回平局,荆棘竟连半分好处也没占到,不由得甚是焦躁,他心中一急,两般兵器更见散乱,但高手过招,只争毫厘之差,荆棘从胜势,转为旗鼓相当,又从势均力敌,变成手忙脚乱,相差也只一线,荆棘意图重掌上风,固然并不容易,紫阳子想要将他,轻而易举的拾掇下来,也是极难办到。 忽然荆棘一声大喝,身子跃在半空,刀剑一起猛斫下来,东方未明看在眼中,急在心中,荆棘的这一招,并非师父无瑕子所传,乃是他自己领悟而得,取了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刀剑啸”,意思是说,他这一下乃是先声夺人,以一声大喝,让对手神不守舍,再一跃而上,猛砍硬砸下来,自称威力无穷。 第三十四章转败为胜 但这一招却有极大破绽,当日无瑕子曾问东方未明,此招如何解法,别说东方未明本就无力破解,就是能解也不敢说,无瑕子又问谷月轩,谷月轩沉吟良久说道:“阿棘这一路功夫,全走刚猛一路,若说破解可万分不易,但师父曾言道,过刚易折的道理,以弟子浅见,该当暂避其锋,趁着阿棘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一击中的,方有胜望。” 荆棘自然老大不服气,说谷月轩是胡说八道,自己这路武功,乃是苦心孤诣想了出来的,怎会如此容易破解,若是自己手持双刀,或许师兄所言可行,因之刀身厚重,难以灵便,加之刀背无刃,那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可是自己右手的乃是长剑,能在危急之中,反撩伤敌,如何能够一击中的? 无瑕子淡淡一笑道:“你师兄所言不错,你用这招,朝为师招呼过来,看我如何破解你这一招。” 荆棘倒甚是踌躇,说道:“老头你可别逞能,我这招只怕不易收转,就算伤不得你,要是闪了老腰,可怎么是好。” 无瑕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要有这本事,为师还担心什么,我数道三,你要是再退缩不前,为师就不替你改良这一招的精奥了。” 荆棘见师父执意如此,也不客气,跃在空中刀剑一起招呼了过去,口中却并非是大喝一声,而是“老头子,小心了。” 却不料无瑕子足不动,腿不抬,便如脚下有机簧一般,竟然凭空倒退三尺,刚好避开了荆棘的刀锋,而荆棘的力气,尽数运在刀锋剑刃之上,一下便将地上砍出了一个大坑,可无瑕子一腿踹来,荆棘却已无力抵御,只好放脱了双刃,一个筋斗倒飞了出去。 谷月轩早有防备,在他身后用力一撑,先将师父的劲力化解了,然后扶起师弟身子。 无瑕子与弟子试招,本就没运内力,荆棘也不如何疼痛,但却知道这一招“刀剑啸”只怕有些毛病。 无瑕子说道:“这招功夫,原也不是胡思乱想,只是有些自相矛盾,难以自圆其说,且将这一招的精奥说与为师知晓,待为师去芜存菁,将其中的毛病纠正过来,那时再传于你不迟。” 但荆棘从未指望无瑕子,真的会替他将这一招残缺不全的功夫补全,因此从来不敢轻用,哪知今日危急之下,竟又冒险用了出来。 紫阳子与逍遥派全无干系,自是不识此招,迫不得已伸剑格挡,却被太乙剑斩为两截,手臂更是被震得隐隐发麻,不由得甚是惊骇。 荆棘一招得手,二招随至,这时他可不敢再冒险了,一招回龙逆斩,左手刀自下而上的撩了上去,紫阳子连连后退,却兀自避不开荆棘刀上的一股凌厉罡气,又过了二十余招,终于被荆棘一剑刺中大腿,不得不跪了下来。 摩呼罗伽应付夏侯城和青霞子,本来稳占上风,但高手相斗哪能分心,竟没瞧见紫阳子已被荆棘刺中,直至紫阳子大声呼痛跪倒,这才起始发觉,不由得甚是恼怒。 他既恼怒逍遥谷人才辈出,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竟已有能与青城高人的一战之力,更恼恨紫阳子忒也不济,就算不是敌手,给荆棘杀了,怎么全没骨气,竟然下跪哀怜。 紫阳子也是有苦难言,荆棘这一剑劲力不弱,不仅将大腿对穿而过,而且伤重及骨,一条左腿不但力气全失,更兼疼痛难忍,这才跪了下来。 摩呼罗伽分心之时,青霞子拂尘出手,在他面前一晃,跟着长剑疾刺,竟破了他的护体真气,若是夏侯城在后包抄,挥刀将他后路封死,这一下非受重伤不可,但夏侯城少了一臂,刀法难免打了折扣,因此转折之际,难免留有破绽,竟让摩呼罗伽从容退去,两个自诩一等一好手的一派宗主,竟拦不下魔教护法的身形。 荆棘正在志得意满之时,却听得身后风声有异,又是一招“回龙逆斩”这时他左剑右刀,右手刀猛挥而来,竟是应变的甚是迅捷。 摩呼罗伽本想出手便将荆棘制服,然后再去收拾江瑜等人,打定了主意,凭着轻功,先将这些后辈一个个击溃,再调转回来,跟青霞子算账,不料荆棘这招,应变奇速,招数凌厉,虽然劲力远不及自己,但忌惮他手中宝刀不凡,却还是不得不后退闪避。 荆棘一招得手,二招又至,他本是为武而痴,又天生无拘大胆,什么厉害的对手也全无忌惮,只因心无惧意,勇气倍增,执刀之手,自然稳迅兼备,他又左右手一般灵活,时常是左刀右剑,此刻左剑右刀,威力也丝毫不逊,只是他右手用刀,左手剑难免不够灵便,招数上偏重刚猛一路,竟唬的魔教护法不敢直撄其锋。 二人只是电光石火间,拆了一招两式,摩呼罗伽不能速胜,青霞子却已挥拂尘拦住,夏侯城紧随其后,三人品字形,将他围在垓心,各处全力的一击而出。 摩呼罗伽再如何了得,这时却也不由得大是惊惧,不得已时,足尖猛的用力,竟从三人头顶飞过,青霞子虽早就有备,奈何轻功不及,想要拦阻,却无能为力,只能见摩呼罗伽逃下山去。 他临去之时,一声吆喝,隗尸和另一个魔教蒙面怪客立时会意,各自意图脱身离去,隗尸本领不凡,拼着手中尸体不要,自行脱身决无难处,那黑衣人也连连用诈,从身后甩出绳索,竟从山崖一跃而起。 江瑜吃了一惊,西门峰却甚是高兴,骂道:“这老不死的武功真是不俗,最好摔死了他,给咱哥俩出口恶气。” 东方未明见江瑜欲言又止,问道:“江兄有何指教?” 江瑜叹了口气,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没什么。” 西门峰插口道:“姓东方的,你啰嗦什么,是不是你惹的乱子,让我这好兄弟顶缸。”众人都知他胡说八道,见东方未明被他问得窘迫,都心中好笑。 江瑜忙劝道:“咱们是替正道武林出了一番力气,东方兄也是仗义援手,同心同向,那就休分彼此,两位在家父寿诞上已然相识,如今联手行侠,若是吵嘴争斗,岂不是让兄弟难做人了。” 西门峰为人嚣张,但对江瑜却是言听计从,他与夏侯非本有仇怨,但见夏侯城师叔也在,倒还有三分自知之明,贸然去跟人家晦气,吃亏的还是自己,因此便装作观看风景,口中哼着小曲,故示闲暇而已。 最惨的还是荆棘,他与紫阳子一场大战,已竭尽平生之力,剧斗之时还不觉怎的,一歇下来,立时全身脱力,连维持屹立不倒,已是颇为难得。 青霞子收拾战场,众人均知原委,紫阳子吃里扒外,勾结外奸,同党也已尽数擒拿,早就没了争夺掌门的资格,至于肃清善后,也不需这些观礼之人相助。 方云华与荆棘类似,也是脱力虚弱,但他怀中有武当派的秘药,服下之后体力渐复,更有意外之喜,则是绝刀门的聂齐,也在青城山上。 奈何聂齐伤势过重,难以述说别来情由,青霞子取出一剂三顺散,给聂齐灌了进去,半日之后才稍见平顺,青霞子又派出弟子,回报道成都城已然恢复如常,唐门已有人上山拜谒,口上说的客气,其实还是生怕青城派扣住了唐冠男。 青霞子叹了口气,心道此事祸起萧墙,唐冠男虽有附逆之意,终究不是主谋,到头来也没什么作为,终究不能扣住不放,只好亲自解开了绑缚,送他下山,临去时遵遵告诫了一番,也知唐冠男为人奸诈,听不进金石良言。 待得外敌尽除,最要紧的就是青霞子继任青城掌门,除了任剑南和江瑜之外,均没携带贺礼,不免甚是尴尬,临时置办也拿不出许多银子。 青霞子笑道:“各位相助之德,令青城一派得以保全,大恩大德,早已是青城派的恩人,哪有恩人提着贺礼的道理。” 至于他们青城派的繁文缛节,众人瞧的都甚是无趣,荆棘疲累欲死,东方未明一直在他榻前服侍,荆棘威风也威风不起来了,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青霞子虽然事务繁杂,但每日都来诊脉,说道荆棘年轻力壮,只需静养半月,那便绝无后患。 东方未明便问起荆棘,怎生来的青城山,荆棘言道:“老头子收到请柬,本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宝贝大徒弟谷月轩,奈何谷月轩又去协助官府办案,赚取赏金去了,这请柬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你二哥的头上了。” 但东方未明知道荆棘性格孤僻,不是喜好热闹之人,怎么会欣然赴会,定是师父强逼而来,不然干嘛好端端的正门不走,却从后山鬼鬼祟祟的摸上来,只是一来荆棘到的时辰恰到好处,救了东方未明一命,这些有损他颜面的言语,也就不肯说出口来。 第三十五章不择手段 这几天中,青城派的事务逐渐顺遂,夏侯城爱徒心切,第一个告辞离去。 夏侯非自然跟随在后,古实和方云华两大弟子,身上各自有恙,其余四个武当弟子,难免心中不定,方云华跟青霞子说了,便回武当山养伤去了。 至于江瑜本来是要前赴贵州,从那里置办茅台酒,西门峰左右无事,想要跟江瑜见见世面,也就跟着走了。 任剑南醉心音律,听闻长安有古谱出世,连告辞都没来得及,便着急的下山。 只虚真乃是少林弟子,师父无慧本就规定了往返时间,岂有留在青城山之理。 算来算去,只有东方未明和荆棘,始终在青城山上耽搁,荆棘是迫不得已,东方未明却甚是无趣,期间与青城弟子切磋了几场,确实受益良多,但面对青城派的雌雄龙虎阵,只需四人联手,竟连一招都抵挡不了。 荆棘骂他无用,指点了一路棒法,再去与人拆解,果然能多支撑了几招,再由荆棘再教,然后再去试练,几次下来,东方未明的棒法大进,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有时东方未明心中奇怪,问道:“二哥,何以师父教过的棒法,由你一加指点,就能威力倍增,但之前却怎么也想不到呢。” 荆棘骂道:“老头子教你的招数是死的,你用的时候是活的,要是你一招一式都按照老头子的使,毫无新意可言,用不着人家对付,自己就将死路送了上去,还打什么?” 东方未明道:“可是师父不是这么教的啊,师父说一招一式,都要练得尽善尽美,没半分错处,才能多胜少败,临敌保命,全赖于此。” 荆棘无奈,骂道:“老头子是要你把基本功练得熟了,那是不错的,但运使之时,却要随机应变,你一棒当头搂下,练习时既要做到稳迅兼备,还得出手果断,但要是真到了实战之中,你一棒打出,人家早就躲了开来,你非要把这一招使全,不是找死吗?”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师父教的本事,乃是打熬气力,培养根基的正途,但临敌对战乃是瞬息万变之事,不能事事皆依常规,不禁对荆棘肃然起敬,说道:“多亏二哥指点,不然这番道理,师父只怕我根基不牢,三年五载之中,也是不肯传授与我。” 荆棘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你就算学全了我这身本事也没什么,人生际遇有限,把握住机遇,才能一飞冲天。” 东方未明寻思良久,不明他这句话的含义,只能退出房来,想起师父,不由得甚是焦急,因之之前在成都,只记得什么隗尸闹鬼之事,忘了师父嘱托,始终没抽出空来去芙蓉坊。 当下告别了师兄荆棘,约定先奉师命,待得事了,就在青城山重会,又与青霞子告辞,青霞子直送到了山门口,土产送了一堆又一堆,反而增添了不少累赘。 青城派自有马车服侍,也用不着青霞子吩咐,便伺候东方未明上车,赶到成都可就快了,充其量不过两个时辰。 东方未明眼见日头高高挂在偏西,知道时辰还早,在成都闲逛之时,却碰上了大出殡,自忖实在晦气,却意料之外的见到了一具漆黑如墨的尸首。 这等尸体倒是奇怪的很,但凡人死出殡,要么是相貌如旧,要么就是一堆枯骨,或是衣冠为礼,都并不稀奇,这等干瘪焦黑,绝非寻常死因,更何况尸体尚需入殓棺椁,哪有露天运输的,除非哪里生了什么大火,全家尽数烧死,无人打幡收敛,才这么草草廉葬。 但事情奇怪,东方未明不免多看了两眼,脑中却灵光连闪,想起了一桩事儿来,那就是先前在青城派,与那隗尸两番剧斗,此人操纵的尸体似乎便是这个模样,他想要仔细看明原委,那伙人却强凶霸道,伸手便将东方未明推开。 东方未明本来大怒,但想到不论哪家哪户,死了人必然哀痛万分,也不愿与之计较,抬头一望,见打幡的是个少女,坐在马鞍上,身子却是摇摇晃晃,有气无力的模样。 这等怪事更是匪夷所思,东方未明不敢多问,待一行人走后,才转了出来,问身旁街坊道:“这是谁家出殡,怎么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呢。” 那街坊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听东方未明不是本地人,本来不想多说,奈何口舌招尤的惯了,还是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原来这出殡的,乃是兽王庄的老庄主,不知怎么搞得,成了一具害人的僵尸,多亏了游方的道士,画了符镇住了他,可道士却莫名其妙的死了,后来有野狗上去舔舐尸体,竟也离奇死亡,这么一来,谁都知道这具僵尸身有剧毒,也就没人敢去处置。 奈何事情总要有个解决,兽王庄硬着头皮,将老庄主挪到城外安葬,一则生怕再起乱子,二来也是生怕传出什么怪病来。 东方未明听在耳中,不免大吃一惊,原来思来想去,被隗尸整治的兽王庄纪老庄主果然遇害,那么先前在青城山上,这具尸体是怎么运下山来,只因当时顾着照料荆棘,全然没过问此事。 一具尸体,连宝刀宝剑都不能损其分毫,自是受过淬炼而成,周身剧毒也并不为奇,又想何以武当派匆匆而去,只怕也是中了毒,不愿声张之故。 这些事情本来与他全无干系,但坐在马上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女,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却始终萦绕心头。 想要撇开不理,却怎么也狠不下心肠,兜转马头又追了上去,兽王庄操办的甚是隆重,随行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后面多了一人,丝毫不以为奇。 东方未明跟在后面,见兽王庄在郊外有百兽随行,里面赫然有一头斑斓猛虎,东方未明心中发毛,他胯下的坐骑虽然神骏,却也是吓得心胆俱裂,好在猛虎两侧均有兽王庄中人看管,而猛虎也并未露出半点伤人的意思。 来到城郊,成都左近入殓安葬,另有一番规矩,东方未明也不知主持之人,口中念念有词的,在胡说八道什么,礼成之后,随行之人相继在灵前行礼,年纪大的上前磕头,则是一个四十来岁,满脸虬髯的汉子回礼,若是年岁尚青的毛头小子拜祭,便是那个满脸病容的女孩还礼。 东方未明一路跟随,虽是想要搞懂,那魔教隗尸在搞什么鬼,一小半原因,也是见不得这女孩楚楚可怜的面庞,见他泪眼盈盈,更是心中酸楚,劝道:“逝者已逝,你还是看开些,保重身子要紧。” 那女孩甚是难过,却不愿在人前示弱,扭过了头,性子却甚倔强,哪知深葬刚完,礼尚未毕,东方未明便听得内堂之中,传出激烈的争吵之声。 宾客却不以为意,似乎眼前之事,乃是司空见惯一般,东方未明心中好奇,又折返回去,却听得不太真切,似乎正是适才那女孩的声音,这声音中,有委屈,有不舍,有不甘,有愤怒,也带着三分绝望,与她争吵的是个男子,听声音似乎正是之前那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东方未明更是摸不着头脑,心道:“适才灵前他们二人各自给人回礼,配合的甚是紧密,怎的刚应付了外宾,就自己伙里吵的这么凶。” 走近几步,听得那个女孩大声道:“万青山,我爷爷的印信,你想都不要想。” 那汉子嘿嘿一声冷笑道:“小纹儿你留着那东西有什么用,凭你一个人,能撑得起兽王庄这摊子事儿吗?” 女孩道:“我撑不起,跟你有什么干系,你姓万的平时在我爷爷面前,装的唯唯诺诺,孝顺恭谨,一待有变,便生篡逆之心,是什么好东西了。” 万青山怒道:“贱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自来掌门立户,都是有先后之别,我是兽王庄的开山大弟子,就是你老子来了,也争我不过,你要是还叫这棺材里的人做一声爷爷,赶快把兽王印信交出来,我姓万的不愿跟娘们撕扯,你可别逼我用毒辣手段。”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阵冲动,一脚把门踹开,怒道:“姓万的你休得猖狂,一个大男人,却来欺辱一个女子,你羞也不羞。” 万青山怒道:“你这小贼先前在这磕头,我就觉得你路道不正,果然是来偷东西来了,左右拿下他。”他指挥壮丁,上来便来擒拿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双臂一抖,先将铁棒拿在手中,跟着一招“白云过隙”,铁棒着地横扫,打了为首的仆从一个筋斗,跟着铁棒在地上一撑,身子凌空飞踹了下去,正中另一人胸口。 万青山瞧出东方未明学过武功,显然是侄女布下的强助,心想:“贱丫头,臭小子,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能有什么作为。”当下双手作虎爪之形,已朝东方未明肩头抓落。 第三十六章见义勇为 东方未明未及反应,那女孩却已抢在头里,挥起皮鞭,直取万青山双目,万青山大怒,喝道:“纪纹,你敢跟大伯动手。” 纪纹怒道:“你这种败类,也算是大伯吗?好不知羞。”跟着皮鞭连抽,打的一众帮凶不敢近前。 但万青山跟随纪老庄主日久,功夫已得真传,凭东方未明和纪纹两人,着实不是对手,要不是东方未明得荆棘指点数日,又与青城弟子切磋数场,只怕拆不上十招廿招,便得弃棒认输,这时虽然是全取守势,却兀自抵挡的住。 纪纹在激战之下,插口问道:“我认识你吗?你干嘛帮我?” 东方未明道:“不平之事,人人都可管得,你姓纪,他姓万,怎么是你大伯?” 纪纹道:“这狗贼是什么大伯了,我爷爷瞎了眼,收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当徒弟,兽王庄正值困境,这厮不想法子,重振昔日荣光,却想着霸占庄子,低价转手之后,便图享受挥霍。” 东方未明道:“那你爷爷生前没留下什么遗命吗?” 纪纹道:“我爷爷多半是给这狗贼害了,哪来得及留什么遗命,唯一留下的这个印章,向来就是兽王庄掌家印信。”说着便要去掏。 东方未明急道:“这东西怎么能放在身上,这当儿对付奸邪要紧,你这人真是的。”他见纪纹不分轻重,眼下自然是退敌为先,怎有余暇还去翻什么信物。 万青山一听信物在纪纹身上,忽然手臂暴涨,强行抢夺而来,东方未明铁棒是在外门,这时来不及回转,迫不得已只好弃棒用掌,一记断魂掌猛拍,万青山并没在意,还是一把将纪纹衣服扯碎,怀中的物事洒了一地,其中赫然便有什么印信,东方未明瞥眼一瞧是一块鸡血石,似圆非圆,似方非方的一坨,也不知有什么用。 纪纹羞怒交集,这一下不但扯破了外套,直触皮肉,骂道:“你这畜生,你…”她骂到一半,忽然骂不下去,忙用双手将胸口掩住。 但东方未明的这一掌上运了内力,玄冥子的毒掌功夫好生厉害,虽然初学乍练,已是打的万青山半身麻痹,不由得惊怒交集。 可万青山心中有事,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兽王庄的传承,有了这印信,他身为老庄主的掌门大弟子,顺理成章的继任庄主,将来享用不尽,如何会将旁的事情放在心上。 眼见万青山离去,东方未明还真不敢追击,更何况他又有什么资格,过问人家庄中之事,怔怔的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纪纹皱眉道:“那…那个,你把衣服给我成不成?”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 纪纹道:“这狗贼扯坏了我的…我,你……” 东方未明这才会意,他并未留心此事,只道是争夺物事,全没想到万青山如此下流,忙将外衫除下,递了过去。 纪纹忙伸手接过,在胸前一挡,说道:“你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东方未明踌躇道:“在下来成都,本是奉师命来拜访一位世叔,如今人还没找到,确是没落脚的地方,倒是惭愧的很。” 纪纹沉吟良久道:“你跟我来,这附近我有打猎时搭建的窝棚,对付几日不成问题。” 东方未明听她这么说,倒是当自己是沿途的乞丐一般了,忙道:“在下要去寻人,纪姑娘既然已然无恙,我也要告辞了。” 纪纹道:“你急什么,你要寻人,也不是片刻间的事儿,你今天帮我打架,我也不能没有表示,你跟我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东方未明正色道:“在下不自量力,没能保全姑娘物事,哪能厚颜……”他还待要说,纪纹已拉了他向南行去,东方未明想要去牵马,可是纪纹拉拽的甚是紧凑,要是大街上挣脱起来,面子上也不好看,只好先跟着他一路走去。 行了三里来路,果然有一间草屋,虽然打造的极为潦草,纪纹推开一扇木门,走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并无别物,东方未明奇道:“这里是…” 纪纹道:“进来坐,不用客气。” 东方未明心中害怕,不知里面是否有陷阱,但纪纹随即掌起了灯,见里面挂满了弓箭,以及各色的兽皮,心道此地难怪有些骚臭之气,随手抚摸了道:“这是兔皮吧,这等漆黑如墨,只怕天下少有。” 纪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时辽东的水貂皮,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兔子。” 东方未明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不由得甚是尴尬,随手一动,却碰到了一件冰冷的物事,只听得“当啷”一声响,碰到了两般物事,发出金铁相交之声。 纪纹道:“哎呦,我这宝弓都是调校顺手的,你可别给我弄坏了。” 东方未明只好自道鲁莽,但心中却在想,我本不想进来,是你强拉硬拽,什么弓既然如此珍贵,正好借机离开,说道:“纪姑娘,在下还有要事,你的事情,在下自当守口如瓶,绝不会在江湖上乱传闲话,你放心好了。” 纪纹皱眉道:“你爱说就说,我也不在乎,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东方未明道:“倒不是在下推脱,只是初入江湖,没什么本领手段,人脉心机,武功更是奇差无比,纵然有心想帮姑娘,也是力有不逮。” 纪纹叹了口气道:“也是,你我本是初识,也没什么深厚交情,你大好男儿,还有无尽前程,何必掺和进来,也罢,你适才仗义执言,又帮我打了一场架,我纪纹不能无所报答,这里的东西,任你挑选一件,只西首的这个包裹不行,然后这便去吧。” 东方未明被她说的一阵冲动,说道:“我又不是胆小懦弱之辈,既然管上了这一桩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不是袖手旁观,是劝你莫要鲁莽,还需从长计议。” 纪纹喜道:“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 东方未明奇道:“答应什么?” 纪纹道:“兽王庄是我爷爷创下的基业,不能便宜了这姓万的,得想办法夺回来才是正经。” 东方未明问她答应什么,纪纹却已将所求之事都说了出来,霎时间将她这件事,前因后果都思索了一遍,不禁踌躇道:“掌门印信你都已经交了,只怕事情……有些不太好办。” 纪纹悄声道:“印信是假的,真的始终藏在我的软鞭鞭柄中呢。” 东方未明听她对自己直言无忌,竟然全无戒备之心,若是自己起心抢夺,卖给万青山一个人情,她岂不是人财两空,抑且有性命之危。 只因心中不可思议,一时竟没答纪纹的话,纪纹继续道:“等你帮我将掌门之位夺回来,想要多少熊胆补身都成,我们兽王庄山后的密林之中,可有的是奇珍异兽,本来不许外人射猎,但咱们交了朋友,这条规矩也当对你网开一面。” 东方未明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你连我姓名都不知道,更不知我何门何派,就如此掏心掏肺,你就不怕我利欲熏心,抢了你的印信,去找姓万的邀功?” 纪纹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怔了一怔,笑道:“我看得出你不是坏人,现在说说你姓甚名谁,跟谁学的武功了吧。” 东方未明摇头苦笑道:“我要是编个假名,你又怎么知道,纪姑娘,你这人豪爽仗义,犹胜须眉,可是江湖上人心诡诈,哪能如此直抒胸臆,我复姓东方,叫东方未明,是逍遥谷门下弟子,我师父让我来拜访一位世叔,事情一波三折,却始终没能办妥,只怕回去之后,我师父要大大的发脾气呢。” 纪纹道:“你不要怕,逍遥谷的无瑕真人,我跟着爷爷见过一次,他似乎比我爷爷年纪还大,但是却是和蔼可亲,并不是凶巴巴的啊。” 东方未明道:“我何时说过家师凶巴巴了,好吧,送佛送到西,你这桩事儿,我不想管,也只能管到底了,但咱们话说在先,我可没什么本领,对你们兽王庄又不如何熟悉,要我有什么主张,却未必能够。” 纪纹道:“你肯帮忙就好了,咱们拿了印信,大张旗鼓的回去,有谁不服就抽他鞭子,打他屁股。” 东方未明苦笑道:“哪有那般容易,你且跟我说说,你兽王庄是何人主事,平时靠什么维持生计,每月能结余多少银子,庄中有多少与你交好,负责经营之人,有几人是真正的亲信。” 这几句话,问得纪纹瞠目不知所对,她在兽王庄虽空担一个少庄主的名头,既不参与经营,也没亲信故交,每日就是打猎为乐,毛皮鲜亮的,有人给她做成皮毛,品相不好的,也有人给她处置,因此这十五年来,可说过的极为潇洒。 但就因为不管要事,兽王庄似乎只是一个客栈、饭庄子一般,机构如何运营,兜售如何牟利,她可实不深知,如此模样,纵然有印信为证,偌大的庄子里,也是无人信服,要夺回庄主之位,未免成了天方夜谭。 不想纪纹一副不服就干的神色,倒是跟荆棘有三分相似,可东方未明不是傻子,劝她从长计议,千万不得鲁莽。 可还没等东方未明筹划定当,已有兽王庄的人追寻而来,口中说得客气,说是请纪纹回去,参加新任庄主的贺礼。 但东方未明瞧出他们路道不对,且不论纪纹已跟万青山闹翻,就是并未破脸,眼前的两个兽王庄的家伙,身后藏有软索,相互间递着眼色,哪里是来请客,简直就是来绑架。 因此纪纹尚未反应过来,东方未明已抢先出掌,一记断魂掌拍出,先就料理了一人,另一人也没等反应过来,又中了东方未明的逍遥掌法。 纪纹惊道:“你干什么?” 第三十七章深入虎穴 东方未明拍了拍手道:“你看他们腰间带了什么东西,还当他们是好心,前来邀请你参加大典吗?”说着从二人腰间,各自抽出一条牛筋。 这牛筋本是官府,为了擒拿江洋大盗所用,因之牛筋韧性极强,一经捆缚,任你内力如何深湛,一时也不易挣脱,更何况捆扎之时,尽力收紧,犹如跗骨一般,若是再怕有变,在牛筋上淋上清水,纵有外力想要解脱,若是没有凑手兵器,也是绝难拆解的开。 纪纹一见之下,勃然大怒,抽出皮鞭夹头夹脑的抽打二人,但这二人中了东方未明一掌,已然半昏半睡,经纪纹一顿鞭打,立时便晕了过去。 东方未明生怕惹出人命官司,那时纵然夺回兽王庄来,官府那一关也不好过,忙抽出铁棒拦阻。 纪纹怒道:“这两个是我兽王庄的奴才,你护着他们干嘛,我要抽死他们。” 东方未明道:“你不是想跟万青山这老家伙掰手腕吗?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要是你打杀了这两个人,别说争夺庄主之位无望,还得惹上官司,就算侥幸占了上风,被万青山知道了,上衙门告上你一状,你还不乖乖的将到手的庄主之位,拱手让人吗?” 纪纹听得连连点头,可是也没什么好主意,顺口问道:“那怎么办?” 东方未明也全无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道:“眼下你得易容改装,先让人瞧不出来,咱们混进兽王庄去,随机应变的好。” 纪纹自然并无异议,但她不做寻常人打扮,想要穿着猎皮隐藏行迹,东方未明哭笑不得,说道既要易容改装,该当越平凡越好,最好是在闹市中,也无人能瞧出你的面貌,方是上策。 可好容易给纪纹装扮了一身小厮模样,想要混进兽王庄,可实在难上加难。 这兽王庄中,各种奇珍野兽,数不胜数,什么斑纹猛虎,深山野熊,花斑猎豹,几有人两倍来高的猩猩,还有鳄鱼,河马之类的猛兽,这么多的野兽,虽然被关在笼子之中,又有专人驯化,毕竟风险不小,因此兽王庄严禁不会武功之人踏入。 后来有人自恃武功了得,肆意挑逗猛虎,猛虎发了性子,将此人撕扯咬烂,惨状故不必言,兽王庄张罗了银两安抚,却还是惹上了官司,又花了银子打点,才将此事平息。 纪老庄主有心想将养殖与兜售分拆开来,那便易于管辖,起初头几年,伤人之事是杜绝了,但不许人家进庄挑选,生意却是一落千丈,因此规矩虽然越来越严,执行起来却是越来越松。 如此矛盾之事,纪老庄主始终没有两全之策,兽王庄的规矩尚在,对无人引导之人大家盘查,发帖邀请的却是多多嘱咐,并不拦阻。 按照纪纹心意,便想亮明身份,正好凭着宾客云集,跟万青山,当面锣对面鼓,好好分说分说道理,究竟是谁鸠占鹊巢,企图霸占家产。 但东方未明深觉不妥,心知纪纹太过鲁莽,好容易乔装易容,若是被人瞧破了,万青山何等狡猾,势必大泼脏水,到时候理尚未辩明,先成了众矢之的。 但如何进去,他却也是没有主意,正愁之间,见夏侯非骑着高头大马,眼见是往兽王庄前去,忙快步走进,说道:“夏侯兄,请借一步说话。” 夏侯非倒是很感念,之前与他们父子联手,将师兄聂齐救回来的恩德,听东方未明召唤,倒是痛快的走了过去。 东方未明也不藏着掖着,将此事简略说了,倒非他是爱传闲话之人,实是知道夏侯非虽非正人,但也绝非卑鄙小人,虽不愿施恩挟报,但眼下确实遇上了困难,若不求他相助,却又找谁帮忙。 夏侯非听在耳中,倒是并不含糊,当即一口答允,只是要委屈东方未明也装作绝刀门的仆从,这根神兵宝杖,也要用布包了,当成是个拐杖,或是扁担,未免有些委屈。 东方未明厚颜求人,本就没做多少指望,能够办成已是喜出望外,哪里会计较这等细枝末节,只是生怕纪纹耐不得脾气,事情没等办成,就先叫嚷了起来,那时她自己固有天大的麻烦,自己被裹在其中,也是自作自受,可夏侯非也要受连累,未免心中过意不去。 但夏侯非却不以为意,说道:“绝刀门跟兽王庄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不然怎会连这位少庄主也不相识,就算翻脸成仇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姓万的做贼心虚,哪敢跟绝刀门结仇,真惹恼了我,我爹挥刀就找上门去,却叫姓万的了当不得。” 纪纹道:“夏侯非,够朋友,我纪纹交了你这个朋友,之前就听说过绝刀门的少东家,是个惹是生非,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传闻不真啊。”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心想纪纹实在忒不像话,求人办事,不好言好语哄得人高兴,却说这等言语伤人,又恐夏侯非量窄难容,说好的相助之事,做了罢论。 但夏侯非却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哈哈一笑道:“得姑娘一赞荣幸之至,不多说了,你们不是想进去吗?跟在我身后大大方方的进去,大不了就是连我也轰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到了兽王庄看门处,见夏侯非手持拜帖,也并未多加留难,如此顺顺利利的进了兽王庄,东方未明游目四顾,见这里的人着实不少,但是却都是生面孔,并无相认之人,寻思:“不知这姓万的耍什么诡计,按他智计,该当早就发觉印信有假,这当儿还要大张旗鼓的操办,莫非有所图谋不成。” 可心中担心,却也无计可施,眼见这兽王庄只不过是个露天的马场类似,豢养的牲口可着实不凡,尤其是正中的雄狮,更是威猛无比,心中不禁胆怯起来,这等猛兽若是一经释放出来,势必要扑咬于人,别说是夏侯非,纪纹,就是再加上大师兄谷月轩,二师兄荆棘,只怕也应付不了。 第三十八章昭然若揭 但夏侯非少年好胜,纪纹虽早有所知,但她性子粗犷,二人均没放在心上,过不多时宾客越来越多。 万青山身着黑袍,缓步踱了出来,登上台去,先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有劳各位莅临,兽王庄上下无不感激,先师在两个月前,收到了一封老友书信,听闻这位老友遇上了困厄,他老人家与这位老友,交情着实不浅,并无袖手旁观的道理,我们做弟子的想要随同侍奉,奈何庄中又出了几桩事务,不得不留下打理,后来听闻先师竟不幸仙逝在外,兽王庄倾全庄之力找寻,好在遗体已然寻回安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底下有人叫嚷道:“冤有头,债有主,纪老庄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他老人家的仇,就是大伙的仇,万庄主,害他老人家的是谁,可查明白没有。” 万青山续道:“说来惭愧,先师他老人家临终之时,身旁侍候的并非子侄弟子,可令人好生抱憾,但好在他老人家留有口谕遗命,老夫不敢擅专,将这位最后服侍先师的好朋友请上台来,听他来讲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请各位帮忙甄别,这位好朋友说的若干线索,到底真凶是谁,一加探明,还请各位帮忙留心,千万传个信儿来,我兽王庄永感大德。”说着又是一躬。 东方未明心中好奇,这姓万的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心中难免嘀咕,毕竟纪老庄主之死,究竟是何人所为,纪纹说是万青山害的,可又没有证据,最后又落到了魔教隗尸的手中,成了他手中的兵器,种种情由实在匪夷所思,尽管知道万青山安排下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听听总不是坏事儿,因此倒是沉得住气。 纪纹气得满脸通红,见万青山脸不红气不喘,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一肚皮诡计阴谋,不由得甚是愤怒,好在东方未明就在她的身侧,稍一动弹,便即按住,倒也没惹出什么动乱。 登台之人缓步走上,也是学着万青山作了个四方揖,口中言语却匪夷所思之极,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连东方未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原来登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吃了东方未明一顿饱饭的萧遥,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杀人者,万青山也。” 这句话一说,台下之人无不哗然,谁也料不到台上这个乞儿模样的男子,怎么会说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话来。 因之万青山请他上场言说经过,又说他服侍过纪老庄主,左一句“好朋友”,右一句“好兄弟”,面子已是给了十足十,寻常之人就算不是跟万青山同流合污,先前串供,也不能如此驳人面子,更何况指认真凶,竟是孽徒万青山自己。 万青山勃然大怒,一拳便往萧遥面门打来,萧遥闪身一避,身法竟极为灵便,别说万青山大出意料之外,就是东方未明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乞儿模样的家伙,本事可比自己好的太多。 萧遥这句话说完,台下一片哗然,有人道:“这小子怎么搞的,万大侠怎么会是杀人凶手。”有人道:“万大侠是纪老英雄的及门高第,江湖上有名的侠士,哪有戕害师尊之理,只怕这小子胡说八道。”还有人道:“这小子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受谁指使,来这儿胡说八道。” 东方未明听得周遭宾客,都在派萧遥的不是,想来是万青山平素极善收买人心,装的一副好面孔,以致萧遥的言语,却不足为信。 萧遥道:“各位且勿喧哗,在下有两件证物,可证明所言不虚。”他内功当真了得,虽然并未大声叫嚷,还是将众人七嘴八舌的话声压住了。 有人道:“这乞丐小子有什么证物,多半是受人指使,来跟万庄主为难,大伙可不能信了他的。”这人言语对万青山极为讨好,想来是万青山的亲信,将他安排在宾客的人群之中,大肆煽动论调,生怕有人信了萧遥的言语。 但萧遥已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展将开来,却只有七个字“杀我者,万青山也。”个个字大如斗,笔力遒劲挺拔,显然书写者是个武功高强,而又不通文墨之人。 先前万青山部下的亲信,在人群中大声叫道:“谁知道你这封信,是找了哪个药铺子里的庸医,或是驿站掌柜替你胡诌的,我们老庄主风采斐然,书法何等曼妙,岂会写这么语句不通,而又不通情理的废话。” 萧遥笑道:“你们老庄主?那你是兽王庄的人了,鬼鬼祟祟的混在宾客之中,又是为了什么?”他这句话一问,那亲信登时语塞,一时窘迫,打不定主意,到底是立刻翻脸叫阵,还是静观其变,望着万青山的脸,听他示意。 万青山所邀宾客,虽然大多是与兽王庄有金钱往来的商贾,但碍于面子,还是请了夏侯非这等江湖中人,今日就想敲钉转角,先将庄主的位子坐稳了,纵然他日纪纹在想折腾,也要她颠倒不得。 不料想萧遥事先说的挺好,临到头来竟会忽然反水,万青山知道事情越闹越臭,不能让萧遥胡说八道,当即又是挥掌攻了上去,萧遥早有所备,先将书信一折,揣入怀中,再与万青山斗起掌来。 其实萧遥武功虽比东方未明厉害,但论功力,终究并非万青山之敌,可他武功别具一格,专擅死缠烂打,许多明明被逼迫到全无招架之功的时候,能用极其诡秘的招数脱身,眼见便要冲出庄去,奈何万青山早有防备,用不着摔杯为号,便涌出家丁上前拦阻。 纪纹叫道:“一起上吧。”说着便擦去易容,复归本来面目,大叫道:“庄主印信在我这里,万青山戕害师尊,兽王庄上下听我号令,先将凶手拿住问罪。” 第三十九章乱作一团 这几句话本来说的甚是得体,奈何万青山在兽王庄经营数十年之久,早已根深蒂固,虽然萧遥的书信上的字迹,的确是纪老庄主的亲笔,纪纹手中的印信才是货真价实的传承。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纪纹与万青山之争,与庄丁毫无关系,他们想的是谁能带领他们发家致富,便是庄主的不二人选,至于万青山到底是不是篡夺位份,甚至是杀人凶手,其实并无多少人真正在意。 东方未明知道大祸已在临头,出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日只有拼斗到底,便撕开铁棒包裹,却见夏侯非已冲了出去,心想:这位绝刀门少门主,倒是性情中人,也不顾日后绝刀门和兽王庄决裂,就这么冲了上去。 那边却又走出一人,与夏侯非放对,纪纹叫他一声哥哥,原来是万青山的儿子万凯,万凯武功不怎样,确是垂涎纪纹美色,一边跟夏侯非打,一面跟纪纹挤眉弄眼。 夏侯非大怒,心想这家伙,竟如此轻视自己,绝命七式连环刀,招招抢攻,将万凯迫的连连后退。 东方未明见萧遥危急,快步往他那边走去,手握铁棒与他双战万青山,在场宾客见起了乱子,都想要明哲保身,谁也不肯劝架,至于兽王庄本庄之人,见万青山已身处不利,纪纹站在桌上,倒还拿不准主意,要不要上前帮忙,帮谁的忙。 萧遥得东方未明之助,掌法越用越顺,他与万青山武功相差原本不大,得人相助,立时大占上风,万青山心中恚怒,心想为了这一日,花了多少心血,算了多少筹谋,到头来竟毁于一旦,只因患得患失,更是险象环生。 万凯那边也是连连叫苦,奈何他在兽王庄本来呼风唤雨,这时竟然无人上前帮忙,更是急怒焦急,口中哇哇怪叫,也不知叫些什么。 但萧遥心中知道,必须尽快将万青山制服,不然这些庄丁就是一股脑的上来裹乱,也不要紧,要是放出什么狮子老虎,那可万万抵挡不过。 可万青山骨子里也有一股狠劲,知道自己身处嫌疑之地,但还说不上大势已去,眼下的危机,还是尽快将这几个捣乱的小子,收拾的规规矩矩,甚至当场击毙,即使有人说长道短,时候长了,也就淡然蒙混了过去。 因此尽管萧遥武功不可小觑,得东方未明之助,更是难支,却说什么也不肯认输,反而激发了倔强之气,只因胸中不平,掌力逐渐加重,又压的萧遥和东方未明喘不过气来。 东方未明一手逍遥棒法,使的已是颇为灵便,亏得荆棘费心指点,又亏得青城山上,与人拆解纯熟,可在万青山手上,仍是占不到丝毫便宜,萧遥也察觉出万青山意图拼命,尽力将他掌力引到自己这边,一时倒也难分胜负。 万青山一手功夫,乃是纪老庄主亲自指点传授,临敌经验极富,加之他又经营兽王庄多年,从野熊身上,习得一路古朴的掌法,武功在江湖上,虽然算不了什么,可萧遥和东方未明,毕竟不是一流好手,内力造诣难免受年纪限制,这么看来,久战长斗下去,反而是万青山渐渐占据优势。 兽王庄的家丁见风使舵,一股脑的上来,跟东方未明和萧遥为难,纪纹挥动皮鞭,啪、啪、啪、啪连抽了四个叫的最凶的,这么一来,反而吓得庄中之人四散奔逃,生怕卷入这场无谓的风波之中。 夏侯非与万凯斗了数百招,万凯已然抵挡不住,趁着四散奔跑的人群,东闪西避,夏侯非不愿滥伤无辜,一个逃,一个追,在兽王庄中大兜圈子。 万凯轻手利脚,又熟识道路,跑的比夏侯非快了一分,夏侯非在后追赶,却又不敢将单刀掷下,空手只怕不是万凯的敌手。 只因这么一乱,万青山,萧遥,东方未明心中都是大惊失色,毕竟这两个家伙如此不分轻重,要是真的放出什么庞然大物来,那可不是玩的。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万凯东躲西藏,夏侯非一刀砍去,“当”的一声大响,砍坏了笼子的一条边角,夏侯非并未放在心上,可这铁笼之所以牢固,便因四角相互牵制,损坏其一,铁笼已然破败,加之这一声巨响,惊动了里面的庞然大物,关在里面大熊受了惊吓,乱嚷乱动起来,忽然伸掌用力一拍,铁笼登时撕开了一条口子。 这时只需众人合拢,用铁索之类的物事,将缺口填上,倒也不算太晚,奈何众人斗的正紧,纪纹少不更事,竟让他大熊钻了出来。 这头熊本来不是兽王庄豢养久了的,乃是在森林之中,无意间,中了兽王庄的捕兽夹子,疼得死去活来,那时这头熊还只幼时,适逢纪老庄主偶遇,将牠带了进来,用心滋养了一年,变成了如今这个庞然大物。 奈何此熊本性凶残,性如烈火,实在难以驯化,纪老庄主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打造了铁笼,连锁头也并未留孔,而是将之封死,待得磨平了大熊的性子,再将牠释放不迟,这也是兽王庄常用的鏖战之法,任凭猛虎,雄狮,豹子,猎鹰,只需熬上一年半载,也能温顺许多。 不料这头大熊倔强无比,一遇有人靠近,立时便生暴躁,之前就扑咬过饲养的庄丁,许多小禽小兽,听牠嘶吼立时便生惊惧,无奈之下蹉跎至今,始终没有法子,不料想夏侯非一刀,正好砍中了笼子的受力之地,这野熊被困太久,怨气极重,一巴掌便朝夏侯非打来。 夏侯非大吃一惊,不敢伸刀抵挡,一个打滚,避开了这一掌,但这头熊却不再迫近,反而一掌朝纪纹打来,纪纹深知野熊虽然不会武功,但掌力沉雄,远胜江湖好手,要是真被拍中脑袋,立时便会丧命,转头拔步便逃。 只因她心中害怕,却忘了但凡野兽,最爱捕捉猎物,猎物越是逃窜,越是兴奋,因此始终追着纪纹的步伐,要不是纪纹跟祖父学过轻功,而这头熊又被关在笼子里,时候太久,顷刻之间便追上了。 纪纹一路逃窜,不知不觉间便冲着万青山和东方未明这边跑来,万青山与萧遥对掌正急,以余力化解东方未明的棒子,正是紧要关头,不料平白来了这么一个大家伙。 三人各出全力比斗,但遇上了这等猛兽,竟然不约而同的,将真力都用在了大熊身上,四掌一棒,在大熊纵跃间,丝毫不敢大意。 万青山的本事,有一小半是从野熊身上学来的,知道熊掌出没的路数,往往能够料敌机先,萧遥身法轻便,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致命一击,至于东方未明功夫虽然不济,但手中铁棒着实厉害,如此沉重的铁疙瘩打中熊身,不论是头颈还是胸腹,甚至是后腰、脚踝,都甚是奏效。 可大熊把住了门口,厅中六人谁也逃不出去,本来相斗得甚是激烈,这一下同仇敌忾,竟然联起手来,夏侯非手中有刀,这是唯一能够伤害野熊的指望。 万青山熟识路径,万凯知其底细,纪纹一条皮鞭,在空中啪啪作响,时不时的扰乱野熊行动,东方未明一条铁棒,着地横扫,只要能扫中野熊胫骨,虽然不能击而断之,至少也能让野熊甚是疼痛,萧遥居中策应。 斗了一炷香时分,野熊越战越猛,精力愈发充沛,六人却都是累的神困力乏,不知如何是好。 纪纹打发了性,一鞭朝野熊右目击去,萧遥见这一下大有可为,左足飞起猛踹野熊肚子,万青山父子在后拦阻,夏侯一刀从旁刺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野熊虽然避开了夏侯非的一刀,却没能避开纪纹的一鞭,右目真的被她打瞎了。 野熊又痛又怒,乱撞乱冲,早已无理路可循,六人只能快步闪避,但夏侯非和东方未明均不以轻功见长,加之二人手中兵器沉重,越来越是吃力。 忽然一个疏忽,东方未明的铁棒竟被野熊击飞,东方未明忽然兵器一失,立时慌里慌张起来,萧遥也立时不支,万青山也并不好过,硬架了野熊一掌,被逼的连退六步,亏得夏侯非出手相助,才稳住了身形。 但野熊似乎对万青山最为憎恨,也不知平时饱受其虐待,还是万青山身上沾了什么气息,竟然不去寻打瞎眼珠的纪纹,反而与万青山纠缠不休,萧遥一把将铁棒拾起,往东方未明手中一塞,来不及言语,又挥掌攻了上去。 东方未明铁棒在手,趁着野熊不备,一棒子从后偷袭,却不料牲畜反应灵敏,在间不容发之际,竟然还能反掌还击,东方未明大吃一惊,铁棒被牠一架,竟然倒飞了出去。 万凯见东方未明摔跌,不但不去扶住,反而向旁一让,亏得东方未明危急之际,还能稍加应变,铁棒在地下一撑,借着这一股巨力,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又挥棒攻了上去。 纪纹见势不对,想要去释放狮虎,来个“以夷制夷”,用野兽儿去斗野兽儿,岂不解了燃煤之急,但转念一想,随即克制,狮虎虽然勇猛,毕竟驯养日子太久,野性早已消磨殆尽,还真就未必有胆子上前争斗,即令真的将这庞然大物制服了,一旦再起风波,岂不是更为棘手。 而万青山父子,也渐渐明白过来,心中毒念陡生,想着正好借着野熊之手,以解眼下困厄,不然这兽王庄的基业,只怕再与自己无缘,因此便有心驱赶野熊,往夏侯非那边冲去。 万青山反复无常,刚脱险境,立时生出歹毒之心,心想只需少了夏侯非相助,最好再将东方未明整死,那时的兽王庄,还是他们万氏父子的天下。 纪纹心中恼怒之极,心道这姓万的全无义气,这当儿还想着争权夺利,若是野熊这么冲出庄去,踩坏多少农田故不必提,要是乱闯到市集之中,伤人难道就少了,这笔账算来算去,最后都得兽王庄买单,有什么可得意的。 但万氏父子不愿出力,夏侯非和东方未明立时险象环生,好在二人手中均有兵器,不必与熊掌比拼力气,萧遥智计最富,瞧出姓万的歹毒心肠,便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心挑逗野熊,往万凯这头招呼。 这一计果然奏效,万青山企图金蝉脱壳,再图庄主宝座,那是不假,可万凯是他的独生儿子,见他遇险那是奋不顾身,夏侯非恼怒这姓万的落井下石,也想有样学样,可萧遥劝道:“夏侯兄,咱们还得并肩子上,就算这姓万的死有余辜,待得野熊将他们饱餐一顿,咱们也拦他们不住,眼下还是得群策群力,待得收拾了这大家伙,再来算总账不迟。” 东方未明情知萧遥所言有理,一言不发,改用降魔棍法,招数大开大盍,打的野熊果然大声哀嚎,万青山还想故技重施,可萧遥早就留心于他,一待他拳掌要缓将下来,立时便挑衅野熊。 几次下来,万青山知道想要独善其身,那是万万不能,不敢再偷懒耍滑,便以真本事应付,六人同心协力,还是又花了两炷香时分,才将野熊擒拿住了。 拿住是拿住了,眼下寻不到适合的铁笼,庄丁也早已逃得不知所踪,只好弄了一条绳索,先将野熊四肢牢牢缚紧,再图另寻他法。 兽王庄中铁链原本不少,但这日乃是接任大典,万青山为了讨个好彩头,将束缚之物都藏了起来,以致寻一条绳索也是极难,而这条绳子,也只不过有拇指粗细,看来用不了多久,野熊仍能挣开,因此都甚是焦急,一旦再有乱子,六人可未必能有适才的侥幸。 再说了,万青山和万凯父子居心叵测,萧遥生怕他们还要借机害人,因此对于这头大熊,实在不知该当如何处置。 第四十章忘东失西 好在纪纹从哪里又找来一条更粗的绳索,将野熊牢牢的五花大绑了起来,众人一见,这才稍稍安心。 强敌既除,便又要清算总账,但大伙都知道若有失闪,人人都要沦为野熊之餐,谁也不敢造次,但夏侯非脾气最爆,适才与万凯一战,明明已然大胜,偏偏被这头畜生打断,又见万凯一副不服气的神态,更是心中有气,大声喝道:“姓万的,有本事再来见个输赢。” 却不料万青山正欲生事,听夏侯非喝骂,明明是找儿子万凯的麻烦,便将话头接过,开始指摘夏侯非不敬尊长,目中无人的德行。 夏侯非哪里受得过这等教训,拔出刀来便要跟万青山拼命,可万青山的目标,却不是莽撞的夏侯非,而是纪纹。 因之萧遥也好,夏侯非也好,均是局外人,虽然拿出了若干凭据,但江湖上的人,传闲话的搬弄是非之人所在多有,真要较真纠缠到底,却寥寥无几。 只需将纪纹立毙掌下,虽然此举势必累的自己名声扫地,但过了十年八年,谁还记得这等陈年旧事,那时兽王庄早已易主,就算从此退出武林,也未尝不美。 打定了这个主意,模样上是摆开架势,跟夏侯非再战八百回合,其实掌中暗运功力,一掌便朝纪纹面门打去。 纪纹粗枝大叶,加之适才降服野熊,已是累的全身脱力,没料到万青山心肠好毒,竟然杀人灭口。 但万青山掌力乃是蓄谋已久,一掌既发,立时将纪纹全身罩住,任凭她如何闪避纵跃,也是绝难逃脱,东方未明却始终留心,铁棒始终在手中,这一下挥棒格挡,只盼能救下纪纹一命。 可东方未明内功根底太浅,铁棒虽然恰时的一拦,却拦不住万青山的掌力,纪纹尚未遭害,他东方未明先就遭了难。 这一下众人都是全无防备,萧遥,夏侯非抢着来救,都不禁慢了半步,眼见纪纹和东方未明,都要命丧当场,忽然一股气流从旁一挡,竟然悄无声息的,化解了万青山的掌力。 东方未明大喜过望,提棒一挥,打了万青山一个脑袋开花,万凯悲痛无比,想要跟东方未明拼命,但夏侯非提刀在手,却也不禁害怕,口中“嗬”、“嗬”的怪吼。 纪纹死里逃生,更是愤恨不已,一脚便朝万青山脑袋踹去,不料这一脚,却像是踢中铁板一般,似乎空中有什么阻挡之物,但望来望去,却又没什么暗器盾牌之类的玩意。 还是萧遥脑筋最灵,知是高人到了,他在丐帮日子已不算短,曾见过无数的高人前辈,远的不说,就说他们丐帮前任帮主柯降龙,有一路凌空掌力,能在三丈之内伤人,这位前辈武功虽高,御下却甚是亲厚,见到萧遥的时候,还曾以这路武功,作弄过萧遥一番。 萧遥一见之下好生艳羡,那时他还不到十四岁,自然软磨硬泡,非要学这一路,既威风,又好玩的本事。 可这路上乘武功,是要以浑厚无伦的内力为根基,就是萧遥再过五十年也未必能够办到,学来学去那是白耽功夫,然而既见此技,难免牢牢记在心头,后来在江湖上,萧遥也曾见过几个高手,虽然距离前任帮主柯降龙的本事差得太远,但这类无影神拳之类的功夫,却还是见过几次,其中一次,就出自东方未明的师兄谷月轩。 当时谷月轩也是救人心切,一记飞掌迫退了敌人,可他的掌力只能及身周一尺之内,饶是如此,萧遥也是不免暗暗心惊,后来又听丐帮长老谈及,知道谷月轩是上届英雄会的武状元,这才由衷钦佩。 今日一见这等情景,往日的心绪立时便拉了回来,若非如此,万青山的那一下偷袭,就算打不死东方未明和纪纹,此刻也早已身受重伤,左右一望,却没见到人影,知道这人本事,只怕比柯老帮主更厉害的多,朗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驾到,能否现身一见。”他说了两遍,却始终没见有人答应。 东方未明心中感叹,想不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隔空传劲的本事,不知师父能不能办得到,他心中琢磨,万青山却扭动了几下,显然并未死去,万凯大喜,扑上前去说道:“我们父子认输,兽王庄给你们了。” 纪纹怒道:“姓万的杀我爷爷,一命换一命,你可以走路,你爹非死不可。” 万凯道:“你爷爷的死另有曲折,我爹虽然最后迫不得已,但主使的却是魔教,魔教的摩呼罗伽。” 东方未明惊道:“摩呼罗伽?” 万凯道:“就是他,他一个月之前,鬼鬼祟祟的找上我爹爹,晓以利害,说是什么天龙教势大,若不及早投诚,难免被一网打尽。”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只有萧遥知道,万凯言语粗俗,决计说不出什么“晓以利害”,什么“一网打尽”。 万凯继续道:“摩呼罗伽给了我爹爹一包毒药,要他投毒,可我爹爹不敢,几次犹豫不决,最后捱不得他强逼,只好照做,可照做之后,我爹爹不得安生,又找大夫又寻医生,不然纪老爷子,怎么能见到他呢。”说着便朝萧遥一指。 萧遥点头道:“此言倒是不假,我见到纪老爷子的时候,他老人家身中奇毒,但说来奇怪,他自己身上竟然配有解药,虽然救不得命,却撑了大半日时光,我想再去给他配药,可却不知药方,从药渣里又辩不出究竟是哪种药材。” 万凯道:“那就是我爹爹给他配的,后来纪老庄主不知所踪,我们还道是摩呼罗伽遣人带走了,后来如何,各位都知道了。” 萧遥续道:“纪老庄主是我亲自安葬的,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尸体竟又被糟践至此。” 万凯道:“摩呼罗伽给的毒药里有一味千里香,那本来是做菜的佐料,但听摩呼罗伽说,这东西吃了之后,体中自然产生古怪味道,十来日都不会消散。” 话说至此,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万青山戕害师尊,企图霸占财产,均是罪证确凿,但他虽然利欲熏心,但毕竟不是主谋,指使之人还是魔教护法,到底如何处置,还得看纪纹的意思。 纪纹心中踌躇,之所以对万青山恨之入骨,便是为了他杀了祖父,但事情错综复杂,真凶说到底还是魔教狗贼,这万青山不过是个马前卒,杀他并无错处,只是想起自己幼年,叫了万青山多少声大伯,一时竟然下不了手。 至于旁人,均是仗义助拳,见纪纹纠结,自是不能劝她杀人,万凯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只需放过他们一遭,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为奴为仆,也是绝不皱眉。 但萧遥心觉不妥,心道这万青山心机太重,今日只需留得性命,日后必会报复,这兽王庄中经营太久,亲信太多,人头又熟,要是不再生事,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但要纪纹斩草除根,也说不出口。 夏侯非瞧出萧遥之意,走上前去,一刀挑断了万青山的手筋,万青山登时血如泉涌,万凯心中愤怒,更怕夏侯非也来砍自己手筋,果然萧遥一指戳出,夏侯非一样施为,万凯双手武功也已被废,随即萧遥给他们裹好了伤,叫了一辆马车,将他们丢了上去,一戳马臀,那马车头也不回的去了。 东方未明看地下满是万氏父子的鲜血,心中极为不忍,但他也知若不就此了结,更是后患无穷。 纪纹叹了口气,说道:“三位大恩,小女子不知何以为报,且留下来盘桓数日,庄中若有什么喜欢之物,也请赏脸笑纳。” 萧遥笑道:“纪姑娘好意,萧某心领,要是放在以往,我定要吃上兽王庄的白食,可眼下却是不能久待。” 纪纹问道:“那为什么?莫不是嫌兽王庄难以招待周全?” 萧遥摇头道:“纪姑娘多心了,成都举办了美食大会,所邀宾客吃住免费,都是官家买单,既然来到了这里,总不能不占这个大便宜吧,常言道:湖里游着大鲤鱼,不如桌上小鲫鱼。” 夏侯非也道:“萧兄可得多多支持芙蓉坊,尤其芙蓉坊的那道麻婆豆腐,可得好好宣传一番。” 他们两人说的火热,纪纹走到东方未明身前,说道:“那两位有事要忙,你总没什么事情,急着赶路吧。” 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不瞒纪姑娘说,家师遣我来成都,要我拜访一位姓年的世叔,多半也是参与这场盛会,我……” 他话还没说完,夏侯非已叫了起来,道:“东方,你师父让你来拜访的,是芙蓉坊对不对?”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先前成都大乱,在贵府借居之时,似乎跟令尊提过这件事。” 夏侯非笑道:“你跟我爹说什么,我跟你说,你师父挺有眼光,不对,是无瑕老真人有品位,有见识,了不起,这回你可有口福了,芙蓉坊的饭菜那可真是…真是…真是…香的很了。”他本想说个成语,以释饭菜口味不俗,却实在不通文墨,说了几个“真是”,之后只能说香得很了。 东方未明听他提起自己师父,什么“有品位,有见识,了不起”这等评价实在是不伦不类,但听夏侯非在师尊道号之后,加上了真人两个字,倒是颇为尊敬,心中虽然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道:“那小弟跟夏侯兄做一路了,成都城我还没逛过,这一遭却要夏侯兄引路了。” 夏侯非笑道:“那有什么问题,东方,你肯来芙蓉坊,就跟我是自己人了,咱们兄弟不分彼此,你要吃什么用什么,都算在我的账上,不用客气的。”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明明萧遥说美食大赛期间,所有食宿费用都是官家埋单,何必要算在他的账上,转念一想,夏侯非说到芙蓉坊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倒似乎是绝刀门的产业,在这一场比赛中,已然稳居状元一般。 纪纹见三人离去之意已定,难以挽留,心下黯然,却也不得不庄前作别,兽王庄的庄丁见到这般惨状,知道万青山大势已去,已成废人,为求活路,都争先恐后的匍匐在纪纹脚下,立誓效忠不贰,绝无二心。 兽王庄之事暂时平息,夏侯非,萧遥,东方未明便往成都城进发,但见往来核查严格,原来先前魔教制造事端,吓得百姓苦不堪言,这时官府已派了捕快守城,就是严格核查,有无闲杂人等捣乱。 夏侯非是绝刀门的少门主,平素又跟捕快交情不菲,不然哪能随意进城,萧遥笑道:“人情值千金,请柬可不如面熟管用,要不是夏侯兄的金面,要进城来只怕还得颇费一番功夫呢。” 东方未明也道:“却不知芙蓉坊怎么走,年老前辈脾气怎样。” 夏侯非道:“年老伯脾气好的不得了,厨艺更是没得说,这大赛,还有六天左右光阴,冠军宝座那是…囊…已经落到口袋了,两位兄弟只管大口咀嚼,品尝佳肴就是了。”他本想说囊中之物,话到口边却说不上来,险些说成了囊中羞涩,不由得甚是窘迫。 东方未明道:“我师父也说年世叔的厨艺是成都一绝,夏侯兄倒是家师的知己。” 夏侯非道:“我早说无瑕真人是前辈高人,见识高人一等,芙蓉坊的菜,比如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红烧牛肉、水煮肉片、夫妻肺片、麻婆豆腐、回锅肉、干煸四季豆、肉末茄子、口水鸡、香辣虾、麻辣鸡块、重庆火锅、鸡豆花、酸辣土豆丝、辣子鸡、青椒肉丝,哪个不是当世名菜。”他一口气说了十几样菜,竟比小二的“报菜名”还要流利,不由得甚是滑稽。 萧遥看在眼里,心中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我是丐帮弟子,有分舵可供歇宿,东方兄,你是跟我去分舵,还是跟夏侯兄去绝刀门暂住。” 第四十一章门当户对 东方未明道:“我还是先拜访了年世叔,然后去开间客房,萧兄不是说,大赛期间食宿全免吗?” 萧遥苦笑道:“那是说给纪姑娘听的啊,不然她定要拿银子款待了,我丐帮素有规矩,不能受人报答,这才扯了个谎。” 夏侯非拉着东方未明道:“咱们是自家兄弟,你上次来成都,就是住在我家,这回哪有什么例外了,再说了我师兄聂齐可是说过,要亲口向你道谢的。” 东方未明不好意思道:“还是依师命,先拜访了年世叔吧,至于青城山上的事儿,小弟没帮上什么忙,哪敢受令师兄之礼。” 夏侯非拉着东方未明的手,道:“总之你别跟我客气了,来成都就住我家,但你要先拜访年老伯,也是正理,咱们边走边说。”从成都正门向南,转过一处集市,下了四五阶石板,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饭馆之外。 东方未明道:“这就是芙蓉坊吗?”心中却想着,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小饭馆,怎么会得夏侯非如此赞誉,连师父也是赞不绝口。 过不多时,饭馆中出来一个女子,年纪十七八岁,相貌却是平平,夏侯非一见之下,脸蛋先就红了,跟着便介绍起东方未明的来历。 东方未明见他这副神情,实不知何故,但不能缺了礼数道:“敢问姑娘,年世叔是在这里吗?” 夏侯非插口道:“这位是年老伯的女儿,闺名芙蓉,她……”他本想继续介绍,但脸越来越红,竟似是要滴出血来。 萧遥插口道:“原来是年姑娘,令尊年老前辈,可在店中?” 年芙蓉见夏侯非这般德行,也是不好意思起来,低头道:“原来是家父的客人,请跟我来。”说着便掀起门帘,示意请客人入内。 萧遥道:“我就不进去了,东方兄再会。”说着便继续朝西走去。 东方未明走了进去,见夏侯非并未跟进,转头往外望去,却已不见他的身影,心中好生好奇,但灶上有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想来就是师父口中的年祈,见他忙乎的热火朝天,还是走上几步,作势便要叩头。 年祈一把拦住,往围裙上抹了抹手,笑道:“哎呦呦,不敢当不敢当,无瑕真人的高足,那是咱们的贵客,芙蓉,快扶……这位…上座。”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从始至终自己就从未通传过名字,这年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逍遥谷的门下,忍不住问道:“晚辈逍遥谷门下东方未明,年世叔知道小侄前来?” 年祈道:“你师父写了书信来,说要我好好招待你,正好这当儿没有客人,我先炒了几个菜,待会咱们可得好好喝上一杯。” 东方未明道:“原来如此,只是小侄前来拜访,未曾携带重礼,还要劳烦世叔辛劳,心中过意不去。” 年祈道:“不用客气,你师父可是我的恩人,没有他老人家,这芙蓉坊早就黄了,小伙子还没来过成都吧,不妨到处走走玩玩,用不上半个时辰,便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了。” 东方未明躬身道:“谨遵世叔之命,小侄来成都虽非首次,但是确没好好逛逛,那午饭就有劳世叔了。”说着转身告退。 倒不是东方未明非要闲逛,他实在心中好奇,怎么夏侯非如此一个落拓男儿,忽生扭捏的儿女之态,便打听了路径,朝绝刀门走去。 途中经过了一处草坪,见到一众人围着一个乞丐,那乞丐全身泛绿,却又七窍流血,死状甚是可怖,因之前见过隗尸,不免将两件事凑到了一起,多看了几眼。 但一见之下,便深印脑海,再也挥之不去,似乎见到过类似的场景,但究竟在哪里见过,又回忆不出,不由得甚是沮丧。 好在不远处就是绝刀门,东方未明先前来过,绝刀门弟子也识得他,因此并未阻拦,来到正厅,见夏侯城正襟危坐,夏侯非在他身畔,似乎父子二人正在争执什么。 东方未明上前见礼,夏侯城忙起身扶起,说道:“无瑕真人的高足果然不凡,先前若非东方少侠相助,劣徒聂齐也不能如此顺利救出来,非儿,快叫你师兄出来,给东方少侠见礼。” 夏侯非似乎另有旁事,心中执拗不愿,但还是去叫聂齐了,过了好一会儿,聂齐缓步走入堂来,竟是跪下见礼,东方未明忙急跪倒还礼,二人这才相互搀扶站起,聂齐道:“多亏东方兄弟仗义援手,不然老聂这条命,就搭在青城山了。” 东方未明心中好奇,不免问起他究竟是怎么着了人家的道,聂齐便开始讲起了往日情由。 原来当时成都城中人心惶惶,聂齐奉师命到处探访,一出城门便着了隗尸的道儿,倒非他本事不行,而是隗尸手段太怪,手上似乎有一股魔力一般,空中平添了无数尖刀莫名其妙的就栽了跟头。 本来隗尸那时还未得纪老庄主遗骸,便企图将聂齐做成一副好兵器,第一步便要给聂齐,浑身上下涂抹一种强健筋骨的毒药,没成想聂齐幼时另有奇遇,体内反而生有抗体,竟能稍见抵御,这毒药对他收效甚微,反而腐蚀筋骨,那便做不成兵器了。 隗尸怒火中烧,便想宰了聂齐,聂齐无力反抗,本来非死不可,但与之同谋的紫阳子,深知绝刀门的厉害,要是真跟绝刀门卯上了,虽然有魔教撑腰,倒也无惧于他,毕竟平添了变数,因此保了聂齐一条性命。 后来聂齐昏了过去,醒转之时,已在青城山上了,多亏青霞子用药施针,替他治伤迫毒,夏侯城将他带了回去,说起别来情由,方知是东方未明好心报信,与方云华等人一并出力,这才侥幸逃生,第一个要谢的就是东方未明,不然纵然夏侯城再如何焦急,却也只能如没头苍蝇一般寻找,本想遣人上青城山感谢,但反复思量,还是将书信送上逍遥谷,最为妥帖。 书信虽然送入了逍遥谷,想来此刻已在无瑕子的书案之前,但东方未明亲自驾临绝刀门,自是要当面感谢一番,东方未明虽然谦逊,但聂齐极为热情,只是身无长物,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 东方未明也并非施恩挟报之人,此事按下不提。 聂齐却道:“我这几日身轻体健,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了,再过六天就是美食大赛了,东方兄可得在四川多玩几天,且让绝刀门做个东,可去过峨眉山,四姑娘山,都江堰,剑门关,乐山大佛玩过吗?” 东方未明摇头道:“奉师命出来时日已不算短,若是再耽搁时辰,只怕家师挂念,待得大赛一了,便当即日回归,聂兄好意,小弟感激莫名。” 聂齐道:“好吧,既然如此,东方兄有什么使唤,用钱用人,千万不要客气。”东方未明点头称是,二人正在说话,没料到却被夏侯非拖到了他的房中。 夏侯非刚进了房,便张皇失措的关紧了房门,道:“东方,你快帮我想个主意。” 东方未明心道此人好怪,明明相交不深,怎的言语这般诡秘,生怕他是干什么不法勾当,不然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夏侯非道:“东方,你不知道,我爹让我娶唐门大小姐,这可怎么是好。” 东方未明拱手道:“恭喜恭喜,娶亲那是好事情啊,难道是令尊没给你准备礼聘不成?还是缺个替你跑腿之人,我做兄弟的,给你张罗张罗,倒也不是难事儿。” 夏侯非道:“哪里是礼聘的事儿啊,这唐门用心险恶,咱们在青城派,唐冠南那小子还帮着魔教呢,我怎么能娶这么一个行止不端,水性杨花的女子为妻,更何况东方你知道的,这当儿我可没工夫跟你说笑。” 东方未明刚想说“我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在芙蓉坊门口,夏侯非满脸通红的模样,显然是看上了年祈的女儿,便道:“既然夏侯兄另有心上人,何不与令尊直言,不过夏侯兄有一言却是欠当,这唐门好歹也是成都城有名的富户,唐冠南人品太坏,是他自己之事,他的姊妹可不能说一句‘品行不端’,更不能随口说人家“水性杨花”啊。” 夏侯非道:“这姓唐的一家子不是好人,这话是方云华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哎,我说的不是那么一回子事儿,我爹那个人是个老顽固,结亲最信什么门当户对,芙蓉妹子虽然品貌双全,但论起这家室来,却是差了一截,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东方未明道:“既然两心相爱,令尊又怎能棒打鸳鸯,夏侯兄只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量无不允之理,就算夏侯前辈一时想不开,时候久了,也会被你们两位的真情打动,那时再谋打算也就是了。” 夏侯非急道:“自古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间可不都是无瑕真人那般看得开,想得透,不拘世俗礼法的高人,东方,我是大祸临头了,我是两头瞒着,一面不能让芙蓉妹子伤心,一面还得与唐门虚以为蛇的应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东方未明皱眉道:“那以你之意,是要我跟令尊去开这个口?只怕夏侯门主非但不允,还得迁怒旁人。”心中却在暗骂这个夏侯非,自己怕他老子,却让我姓东方的顶缸,这件事情要是不替他出头,这兄弟也用不着做了,不做就不做,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芙蓉坊的比赛,要是他大大的倒起乱来,只怕给年家带来的伤害绝不会小,但要是真跟夏侯城干上了,说不定一纸书信告到师父那里,如何是好,却也不好处置。 夏侯非摇头道:“不是的,这个法子我也想过,去求师祖的伙夫从中斡旋,到头来还是百忙一场,我是求东方,你帮我办两件事,这两件事只要能成其一,事情就有了转机,最不济也能。”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顺口问道:“哪两件事?” 夏侯非道:“我爹已经下聘,要走三书六礼了,最关键的人物,是那个老虔婆,一旦去唐门说定了,敲钉转角,那便不好反悔了。” 东方未明更是摸不着头脑,心想这虔婆不是妓院里的老鸨子吗?跟说亲之事有何关联,问道:“虔婆?保媒拉纤的不是媒婆吗?难道唐门还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生意?” 夏侯非道:“甭管是虔婆还是媒婆了,总是不能让他们敲钉转角,这件事非得有人从中作梗,搅和黄了不可。” 东方未明听他胡言乱语,不禁踌躇道:“这个…这个…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还不知唐家小姐是何意思,要是我强行搅人姻缘,乱人婚嫁似乎过分了些吧,更何况这么一来,我是拍拍屁股走路了,到时候绝刀门和唐门交恶,令尊与唐门掌门人闹得水火不容,也是不值啊。” 夏侯非道:“东方,你是我的朋友,管那唐家小姐作甚,我爹他也是自食恶果,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也知道这么干,不是正人君子的风范,可是情之一字,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言,要是你也不肯帮我,那我只好跟芙蓉妹子私奔了。” 东方未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夏侯兄你这样做,未免是将事情越闹越大了,好吧,我先去探探那个媒婆的口风,用银子贿赂一番,至少替你拖延几日,还不成问题,你说的第二件事,不知又是什么古怪的法子?” 夏侯非道:“这第二件事乃是下策,就是这次美食大赛,咱们想想法子,替年老伯好好地争一口气,只要芙蓉菜馆拔得头筹,我爹虽然还是瞧不上开饭庄子的,但那时总好过如今的光景不是。” 东方未明拍手道:“要我说这才是正理,一个是餐馆翘楚,一个是武林世家,这才是门当户对呢。” 第四十二章变故陡生 夏侯非“呸”了一声,说道:“事情要是真如你这般说,那就好办了,哎,总之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咱们的交情要再言谢,那可就生分了,总之你以后要是也有了苦恼的姻缘,我姓夏侯的,给你装山贼砸花轿,要么就是把什么媒婆大卸八块了,最不济把那个新娘抢过来,给西门猪当老婆就是了。” 东方未明哈哈大笑,虽然夏侯非所言荒诞不经,但两肋插刀的决心,却丝毫不是假装,便道:“你刚说我师父开明,我怎么会有这些苦恼,也罢,我替你走一遭,只是吉凶难料,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 夏侯非道:“拜托兄弟了,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我给你磕头道谢了。”说着,竟然真的跪下地来,咚咚咚咚连磕了四个响头,每一个头都磕的甚是用力。 东方未明只好再跪倒还礼,只是他这四个头,却磕的没有夏侯非那般卖力了。 夏侯非道:“东方,不如咱们学学古人,八拜为交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东方未明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正窘迫间,忽然走进一名绝刀门弟子,这人见二人跪在地上甚是滑稽,竟然说笑起来,道:“师兄是想操演一番,以免到时候娶了唐家嫂嫂,礼数不全吗?” 夏侯非大怒,起身便去追赶师弟,东方未明呆在当场,不知答应夏侯非这般胡闹,到底是对是错。 这般见礼已花了不少时辰,推算时辰,年祈必然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佳肴,虽然心中不安,但人家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东方未明也不好推却,便往芙蓉坊走去。 到了芙蓉坊之时乃是正午,果然见到了八碟精致的菜肴,年祈甚是好客,招呼东方未明坐了首席,年祈在下首作陪,却让女儿年芙蓉给东方未明斟酒布菜。 逍遥谷的规矩本就不甚严格,除了节日围在桌前,有坐次之排,平时吃饭都是各吃各的,因此东方未明并未介意什么主位,首席,心里只是想着,年芙蓉是夏侯非的爱侣,若是夏侯非见到这副场景,只怕会大大生气。 年祈说些旧时的事情,以及受无瑕子大恩,始终蒙在鼓里,过了十余年才明白过来,又问了大师兄谷月轩的近况,言语甚是亲热。 酒过三巡,东方未明问道:“世叔,小侄有一事不解,还望不吝赐教。” 年祈道:“赐教不敢当,小兄弟不妨直言。” 东方未明道:“师父常说做菜如同做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半分取巧不来,他老人家对年世叔的菜,始终念念不忘,晚辈在逍遥谷之时,便心中好奇,想要依照菜谱施为,却总是大相径庭,今日有幸品尝到您老手艺,确是受益良多。” 年祈淡淡一笑,并未接口,眼神之中略带了一丝轻蔑,似乎是说,要是真的这般容易,让一个初学之人,也能做出一桌子的美味,那自己这几十年的苦练,却又算得什么。 东方未明续道:“晚辈之所以不明白的也是此节,既然世叔手艺如此了得,每一道佳肴均是色香味俱佳,怎么…怎么…”他话虽没说出口,但年家父女,都知道他后面要说些什么,自然是要说“怎么手艺如此俱佳,偏偏无人问津”。 年祈叹了口气,脸色甚是迷茫,还是年芙蓉抢着道:“都怪一年前的那场比试,是宝福楼挑衅在先,要在一道‘牛肉’为题,任意发挥,看看谁家的招牌响亮,我爹爹没做他想,以为宝福楼新得了一道菜谱,下了苦功,练出一道名菜,既要比试,想来颇有借鉴之处。” 东方未明道:“芙蓉姑娘,难道是宝福楼新来了大师傅吗?” 年芙蓉摇了摇头道:“不是,宝福楼的厨子始终是我爹爹的手下败将,那是全城皆知之事,去找个外人,能不能一定赢下这场比试,便难说之极,便是真的赢了,这等行径也是脸上无光。” 东方未明又猜了几次,却始终没猜中缘由。 年芙蓉继续说道:“眼见比试在即,我父女披挂上阵,那也不用多说,宝福楼做的是一道灯影牛肉,我们做的是一道红烧牛腩,前期的刀工,拼盘,两家斗了个旗鼓相当,没料到咱们的牛腩一入沸水,立时便出了一股酸臭的气味,这气味诡异之极,非但不是肉味,比茅坑还要恶心。” 东方未明奇道:“这可奇怪的很了,好好的牛肉怎么会臭了,难道是买的不太新鲜吗?” 心中想的,却是夏侯非拜托自己的那件事,甚至怀疑是唐门捣鬼,或许是暗中掉包了牛肉,将腐臭的牛肉调换了过来,而年氏父女不会武功,自然难以察觉。 年芙蓉道:“不是的,我爹爹向来谨慎,牛肉的选料,静置的新鲜都是亲自把关,为了以防万一,另行从外地买了三斤黄牛肉,以备不时之需,哪知这备用的牛肉,换了一口新锅,清水,到头来仍是臭不可当,宾客都闻到这股怪味,后面的比试也就用不着了。” 东方未明沉吟良久,实在想不通,其中究竟有什么诡秘,只因心中始终想着夏侯非的言语,什么事情都往他们结亲的事情上想去,以致越想越偏,如雾里梦里一般。 年芙蓉继续说道:“最可恶的是宝福楼大肆造谣,说咱们芙蓉坊,专购劣质牛肉,吃的食客上吐下泻,甚至还说咱们是吃人肉的黑店,芙蓉坊是百口莫辩,说了多少赌咒发誓,谣言却是越传越臭。” 东方未明拍案而起,怒道:“这宝福楼如此不讲道义,咱们何不告上官府,告他一个谣言生事,恶意诽谤,令其认罪悔过,照价赔偿。” 年芙蓉道:“宝福楼的掌柜,早就想到了这一招,先前买通官府,反而告了咱们芙蓉坊以次充好,致人伤损。” 东方未明也是吃了一惊,他初入江湖,与官府并无多少交道,实不知连官府也会颠倒是非黑白,不由得手足无措,说道:“后来如此?” 年芙蓉叹了口气,道:“哎,官府狗官不由分说,滥用恶刑,还判咱们开设粥铺,给全城百姓免费供应三月,以彰其过。” 年祈插口道:“没料到,粥铺是开了,但咱们芙蓉坊名声毁了,不要钱的施粥竟然无人来喝,三个月来,光顾之人也是屈指可数,从此芙蓉坊的生意,可是一落千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东方未明道:“这倒是有些为难,官府如此偏颇,只怕翻案不易,除非能找到宝福楼,如何捣鬼的证据。” 年祈摇头道:“别说他们早已买通了官府,就是没有衙门撑腰,也早已时过境迁,城中百姓都已认定,咱们芙蓉坊是百口莫辩。” 东方未明年少心性,哪里受得了委屈,问道:“那怎么办?” 年祈道:“这种事情,食客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纵然再怎么解释,也是回天乏术了,重拾辉煌是不可能了,不过若是能在过几天的美食大赛中,拔得头筹,也不至于成现在这般艰难,便是一天来上七八个客人,也足以维持生计了。” 东方未明怒不可遏,于此事极为愤慨,可他纵然将宝福楼掌柜,揪出来暴打一顿,却又能济得甚事,反而坐实了年祈恼羞成怒,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闲话间,忽然闯进一人,东方未明回头一瞧,竟是夏侯非,夏侯非一见是他,也是一愣,随即甚是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道:“东方,你…那个,呵呵。” 东方未明一见他这个模样,心中好笑,本想揶揄一番,但却生怕他们着恼,只好一本正经的道:“夏侯兄,你也是有口福的,年世叔烧制了一席菜肴,快坐啊。” 夏侯非道:“那个东方,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你…”说着偷眼瞧瞧东方未明,又望了年芙蓉一眼,目光却是不敢与年祈相对。 年祈一见夏侯非,似乎很不高兴,对东方未明道:“小兄弟宽坐,小老儿年纪大了,想回房歇息一下。” 东方未明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怔怔的看着他向内室,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年祈知道,女儿与夏侯非有体己话说,便刻意避了开去,当下便也要离去。 但夏侯非心中尴尬,非要拉着东方未明顶缸,说些不着边际的言语,不仅他自己尴尬,年芙蓉羞得满脸通红,连东方未明也是听得不知所云,这么用了一顿饭,三人都是如同嚼蜡,本来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谁都食不知味。 夏侯非一会儿说些江湖上的见闻,一会儿又讲个笑话,还没讲完便哈哈大笑不止,东方未明和年芙蓉实在不觉如何好笑,只好陪着他干笑几声。 哪知就在此时,忽然室内传出一声惨叫,三人俱各大惊,走进室中,却见到了一个黑衣男子,坐在年祈身上,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只肘子,正在大口咀嚼。 夏侯非大吃一惊,抽出刀来,便朝那黑衣男子头顶劈落,东方未明紧随其后,一掌也奔着那黑衣人胸口打去。 没料到这黑衣人身法好怪,也见不得他脚下用力,忽然身子从窗格之中飞了出去,夏侯非身材魁梧,又难以如这人身法怪异,破窗而出,又恐着了道,只能转身,快步从房门蹿出。 可东方未明却全无经验,哪里管什么埋伏陷阱,依样葫芦也从窗中跃出,本来他轻功全无这般造诣,只不过是徒逞刚勇而已,但仗着年轻力壮,身材稍瘦,竟然侥幸成功。 夏侯非跑出来之时,东方未明已和黑衣人斗了好几招,见东方未明难以支撑,不由得惊怒交集,挺刀夹攻了上去。 但他自幼练武,情知临敌过招,勇猛固然重要,但谨慎也是一般的要紧,之所以每次与西门峰争斗,都能稳占上风,便是心性之差别。 其实西门峰剑法之精,并不在夏侯非之下,迅捷狠辣还犹有过之,便是总是急功近利,或是暴躁冲动,每每一占上风,立时志得意满,招数破绽便露,反遭夏侯非破解。 夏侯非是心知肚明,但西门峰却始终蒙在鼓里,二人争斗之时,自然并不长辈故旧,因此西门峰常自苦恼不休,便是为此。 东方未明跃出之时,来不及抽出铁棒,以拳掌功夫应敌,双掌相交便被逼退两步,这才拿桩站定,可对方二招随至,东方未明无力抗拒,只能再退两步。 只因室中光线昏暗,东方未明没瞧清这黑衣人的面目,两招一过,这么一朝向,这才看清,原来此人正是当日,破坏江天雄寿诞的“江湖四恶”之首,诨号单字一个“吃”的便是。 但东方未明心中暗暗叫苦,这吃右手始终拿着肘子,只以左掌出击,已然如此难以抵挡,若是掷下肘子,双掌分进合击,自己可如何抵挡,打定了主意,只好拼着再退七八步,便运断魂毒掌,至于是否能被对方将毒气逼了回来,却实在难说。 吃漫不经心的拆解东方未明的拳脚,顷刻间已拆了十余招,东方未明连连倒退,别说断魂掌毒气难以凝聚,便是勉强屹立不倒,也已甚是艰难,心想这家伙皮肤黝黑,一个肥肥的大肚子,头顶还有一个小辫,式样男不男,女不女,到似画上的凶兽饕餮似的,怎的力气如此之大。 夏侯非抢步跟上,刀刀迫击,吃以一敌二,不由得收起轻视之心,右手肘子抵挡夏侯非的快刀,左掌继续与东方未明相抗,但他分心二用,东方未明已趁机抽出了铁棒,一记降魔棍法,当头砸了下来。 这吃只对夏侯非的单刀稍有忌惮,对东方未明的铁棒甚是轻视,尤其是将夏侯非逼的自顾不暇之时,才对铁棒的招数随手拆解,有时一拳一脚,便能迫的东方未明连连闪避,而吃闲暇之余,却还在啃食肘子,不知是他故示狂态,还是真的肚饿难忍。 第四十三章生死攸关 吃一惊之下,肘子朝东方未明掷来,夏侯非单刀直入,迫得吃侧身闪避,东方未明挥棒一砸,又将肘子击了回去,吃本想再接回手中,不料与夏侯非比拼功力,不得不消耗大半精力,而他手中刚沾满油歪歪,滑腻腻的猪油,这一下竟然没有接住,反而砸在额头上,不由得勃然大怒。 可东方未明和夏侯非联手合击,武功上已是堪与匹敌,吃这般玩世不恭,时刻久了便被二人压在下风,可吃毕竟武功深湛,虽然被逼的手忙脚乱,还是能在刀锋和棍扫之间,进退趋避,伤不到半片衣角。 夏侯非使发了性,连变了四套刀法,一路是祖传的绝刀七势,其余三路之中,有两路乃是他在江湖上的奇遇杂学,最后一路则是夏侯非自创的,用来克制西门峰的剑招。 好在他四路刀法均甚纯熟,一手大刀用的风雨不透,攻势甚是凌厉,东方未明见夏侯非如此激进,情知他要速战速决,一套棍棒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一个在外拦阻,一个内中拼命,渐渐地倒真的将这个四恶之首,钳制的束手束脚起来。 东方未明逍遥棍法和降魔棍法交替使用,凭着荆棘新指点的路子,果然事倍功半,可面对这个“四恶之首”还是相形见绌,尤其是棒身的运转,难免不够连绵,要是荆棘在此,必然要指责他功夫不纯,或者脑子太蠢了。 可叹夏侯非和东方未明,毕竟是首次联手,根本做不到天衣无缝,吃身法怪异,有几次非但拦他不住,险些二人都要伤在他拳脚之下,可百余招拾掇不下他,夏侯非刀法尚有新招,东方未明的棒法却已堪堪使完,若是从头再使,那便毫无奥妙可言,眼见已拦他不住。 正在此时年芙蓉忽然叫了起来,夏侯非刀招稍缓,被吃抓住空档,一个筋斗在空中一扭,竟然又避开了东方未明的铁棒,站在屋脊上哈哈大笑道:“姓年的痴心妄想,还想着参加大赛,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姓夏侯的小子,老子劝你一句,别趟这浑水,不然你绝刀门也是一般下场。” 夏侯非戟指怒骂,那吃却已然去的远了,夏侯非和东方未明都不以轻功见长,便是飞身去追,也定然追赶不上,夏侯非关心则乱,对年芙蓉道:“芙…年姑娘,你爹怎么样了。” 年芙蓉道:“我爹爹好像不太好,被那个家伙压断了肋骨,吐了好几口血,如今可怎么办啊。”她心中焦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最后竟然哭了起来,却又强行忍住,别说夏侯非一见之下,心痛无比,就是东方未明也忍不住要代她落泪。 夏侯非道:“我去请大夫,东方你在这里守着。”他心中焦急,难免不够谨慎,要是有魔教徒在外接应,这么一来岂不轻易落入陷阱,他也不等东方未明回答,飞身便跑,这一去竟是小半个时辰,东方未明和年芙蓉,都不知他此去怎会这么久,等的都甚是心焦。 年芙蓉本想请东方未明前去看看,但东方未明知这对父女,全无抵抗之能,万一再有魔教的人捣乱,那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更何况夏侯非离去时有过拜托,便是夏侯非不曾拜托,看在师父的份上,也是不能撒手不理。 但夏侯非这一去,实在拖的太久,年祈痛的哀嚎不已,双目反白,眉头拧成一团,嘴角流出鲜血,几次险些背过气去,年芙蓉急的涕泪横流,东方未明道:“小可跟师父学过几天岐黄之术,若是姑娘信得过,不妨我来给世叔诊治。” 年芙蓉道:“小哥会医术,那真是太好了,我爹爹常说逍遥谷的无瑕真人,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的徒弟,医术肯定错不了,快来吧。” 东方未明被她吹捧的甚是尴尬,但夏侯非久去不归,总不能将年祈晾在这儿,只好硬着头皮,学着师父的模样,给年祈搭了搭脉。 这切脉之术,说易也易,说难却是难到极点,简而言之,传有四句口诀曰:“寸口浮,关中虚,尺中弦,三阻浮;尺口沉,中虚寒,关中实,三阴盛;尺中沉,关中实,寸口浮,三阳盛。” 又有口诀道:“切脉法,有真传,二十八脉不一般,浮沉迟数四纲脉,各脉分属要精研。有浮统五脉要明勘(濡、革、洪、微、散),沉含四脉重方得(伏、细、牢、弱)浮中沉里四脉焉。” 无瑕子传授切脉之术,至此而止,毕竟无瑕子本人医术,也说不上如何高明,相较真正的医者高人,还要相去甚远,传授东方未明的,也不过是稍见皮毛罢了。 而医术二字说来甚易,真正的神髓,并不能尽数宣之于口,佐使之术更是神而明之,需得见多识广,方能积累经验,用药也往往存乎一心,少有定规,是以庸医害人,便是为此。 东方未明看了半天起色,又摸了年祈半晌脉象,两者一加凑活,察觉他脉象高位,大而无力,人迎脉大于气口,却并不难懂,乃是体内已有沉重内伤之故,若说救治之药,当从血竭,仙鹤草等止血药上入手,最多再加一味人参补气,东方未明医术至此而止,开不出什么君臣佐使的良方,因此也就不敢胡乱开方。 年芙蓉甚是焦急,问东方未明,她爹爹此伤是否会危及生命,东方未明虽然摸了脉搏,但人体何等奥妙,他又只不过是粗通医理,虽说猜的八九不离十,可若说决计无虞,却又并无把握。 他正犹豫间,夏侯非已拉了一个大夫走了进来,年芙蓉却是识得他的,登时大喜过望,叫了声:“陈大夫。” 这陈大夫也是搭了搭脉,与东方未明所断丝毫无误,只是医术比东方未明为高,开个药方还不是易如反掌,可方子是有了,照方抓药可就成了难题了。 因之这个陈大夫医术虽然高明,但成都的药材都是百草门垄断,旁人除了去深山野林之中去挖药,绝无第二条路径,而野外常有野熊出没,就算没有野熊,只怕也会迷路走失,又有谁敢去赌命冒险。 东方未明道:“既然百草门有药,咱们去买就是了,小弟身边带了四两多银子,想来也已足够。”说着便从怀中将银子取了出来。 夏侯非摇头道:“事情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咱们先前跟魔教的摩呼罗伽和隗尸杠上了,这百草门就是帮凶,武当派的方云华又套交情,又动刀子,将巩光杰唬住了,但梁子却也由此结下了,我适才去百草门求他前来救治,这姓巩的嚣张至极,说道救人之事,全凭心情,他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不但全然不顾江湖道义了,而且是跟咱们翻脸成仇了,咱们上门买药,他是绝不肯卖的,这可麻烦得很了。” 东方未明道:“先前小弟未曾露脸,或许由我出面购买,谅来姓巩的,还不至于不卖吧。”心想巩光杰是生意人,想来是夏侯非心情甚恶,不会说话,这才闹得僵了,只要自己出马,好言好语相劝一番,料来姓巩的,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呀。 陈大夫道:“小兄弟是异想天开,他百草门精通药理,你拿着方子去买药,他就知道你是什么病了,适才夏侯少爷去找他,想来已将受伤的事情说了,如今再去罗唣,还不是白费口舌。” 东方未明心知有理,只好说道:“就算他不卖也算不了什么,我跑一趟也用不着多少功夫,万一巩光杰还有点良心,卖了给我也说不定呢。” 陈大夫摇了摇头道:“这姓巩的,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跟他套交情,他跟你也讲义气,但要是发现你帮了他的仇人,不跟你画地绝交才怪,怎么可能卖你药材,更何况这姓巩的若是稍有良心,当年也就不会勾结一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将我家的药房一把火烧了,还连带死了两个伙计,一个徒弟,事后我去报官,他又埋伏下高手,将我痛扁一顿,哎,为今之计,不如骑着快马,前赴湖贵一代的药房,或能买到这些药材,岂不是比在这里跟巩光杰扯皮,强得多吗?” 东方未明摇头道:“往来有药的市镇,往返最少也得三天,就算去青城派取药,人家肯行个方便,往返少说也得两日路程,年世叔能捱到那……唉。”他话虽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没有了,年祈受伤太重,若是等药材救命,一日之期都未必能挺过去,怎能捱过两天三天,那时纵然将药取回,年祈也喝不进去了。 年芙蓉哭哭啼啼,夏侯非一见之下更是什么都不顾了,拔出刀来,便要去百草门抢药,东方未明深觉不妥,要是这么一搞,百草门立时就会报告官府,岂非是给绝刀门闯祸,伸手拦着夏侯非,但夏侯非不知好歹,竟然挺刀就砍,东方未明东闪西避,数招间已是险象环生。 还是年芙蓉见势不妙,死命抱着夏侯非,说道:“我爹爹已经成了这个模样,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常言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夏侯非一听此言,全身劲力立卸,掷刀于地,柔声道:“芙蓉,我怎会离你而去,我是想法子救老伯啊。” 年芙蓉泣道:“你就这么去了,势必要闹出老大风波,要是你摊上官司,难道不是离我而去吗?” 夏侯非听她这么说,心中更不是滋味,叹道:“芙蓉,救你爹爹,我无怨无悔,大不了我绝刀门跟点苍派一般,躲到什么深山野林里去,我就不信官兵能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缉捕我们。” 东方未明插口道:“那也不好啊,年世伯是开饭馆的,你要他到你们绝刀门去做饭,岂不大材小用?” 夏侯非勃然大怒,但年芙蓉始终牢牢地抱着他,一口气撒不出来,怫然道:“东方兄,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用不着转弯抹角的讥讽。” 东方未明道:“小弟哪里是讥讽了,既然姓巩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何不学学那梁上君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药弄到手来,也是给陈大夫出口恶气。” 夏侯非喜道:“妙计妙计,我怎的没想到这个主意,东方,只是这什么见鬼的药材,我是一窍不通啊,总不能一样拿上半斤,这样未免太招摇了。” 年芙蓉听他胡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脸上兀自带着泪痕,这一声笑,转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夏侯非更是不解,奇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夏侯兄身材魁梧,怎么做得来这些事情,我心中有个人选,只是那人肯不肯帮忙,却是难说。” 夏侯非道:“东方,你又卖关子了,总之只要能救人,你就随意使唤,咱们可得快呀,可得尽快解年老伯病疾。” 东方未明道:“好,夏侯兄且请稍安,待小弟出去一趟,若是好言好语,能说得动这姓巩的,也就犯不着做这小贼行径了。”说着便走了出去,往百草门行去。 夏侯非在后叫嚷,似乎是说还是莫做此念,白耽功夫,巩光杰不是好人之类的言语。 到了百草门,巩光杰就在门外,一见东方未明,竟是冷冷的爱理不理,东方未明赔笑道:“前几日跟巩兄交谈甚欢,怎的今日反而生分了。” 巩光杰道:“嘿嘿,东方大侠两面三刀的本事果然了不起,咱们废话少说,来我百草门有个贵干。”他一上来便将门封死了,丝毫不假辞色。 东方未明本想套套交情,没想到先就碰了钉子,只好硬着头皮道:“来这里自然是购买药材了,巩兄家大业大,总不至于…” 他还想继续套交情,但巩光杰却截住他话头道:“阁下只怕是要买血竭,仙鹤草这些治疗内伤之药吧。” 第四十四章自讨没趣 这句话一说,东方未明知道夏侯非必然已经来过,而且大闹了一场,不然巩光杰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本来想跟他打哈哈,东拉西扯一番的,这遭也只好实话实说,将芙蓉坊的年祈受伤之事说了,又道:“年师傅是个了不起的厨师,得百草门相助,想必自有补报,还请巩兄行个方便。” 巩光杰哈哈一笑,道:“姓东方的,你一张嘴可真会说啊,这芙蓉坊臭名远扬,你要他怎么补报于我,咱们也用不着攀交情,既然你要救人,拿出真金白银来,我百草门没有不做的生意。” 东方未明听他这么说,显然是要敲自己竹杠,但年祈救命要紧,也只好自认倒霉,说道:“巩兄尽管划下道来吧,只是小弟囊中羞涩,当年蛇胆解囊,我可并未图报啊。” 巩光杰摇头道:“一码事是一码事,我收了你的蛇胆,也送了你避毒珠相谢,谁也不亏负谁,旧事重提未免无趣,你要的草药早已打包完毕,只是费用那是童叟无欺,概不赊账,你拿银子来拿药,没银子却是休想。”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好吧,巩兄要多少银两,还请示下。” 巩光杰右手竖起三根手指,东方未明喜道:“三两银子,那容易的很。”说着便从怀中掏钱。 却见巩光杰摇了摇头,不禁踌躇道:“三十两银子?”东方未明身上只有几两散碎银子,出门在外处处都是花销,师父给的压岁钱,却始终在谷中没拿出来,因此打算去找夏侯非挪借,二人凑吧凑吧,总能将三十两银子凑出来。 哪知巩光杰又是摇了摇头,东方未明不禁大吃一惊,惊道:“三百两银子?什么药材值这么多银子,又不是什么千年人参,成型首乌,这价钱从何说起。” 巩光杰笑道:“奇货可居,怎么不涨价呢,药材都是我家种出来的,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更何况最近江湖上可不太平呢,治伤的药水涨船高,我也是迫于生计。” 东方未明怒道:“那也没有加价几百倍的道理,大家同是武林一脉,就是不通融一二,也不能如此坐地起价啊。”这等事情,任凭东方未明脾气再好,也不能心中不气,奈何药材是在人家手中,不得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但心中已是怒不可遏。 巩光杰双手一摊,说道:“没办法啊,我这诺达的铺子,田产,雇了多少伙计操持,他们都要吃要喝,我要是将上等好药贱卖了,岂不是让他们喝西北风了吗?” 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根本就是敲诈勒索,一副小人嘴脸,这银子揣在怀中,你也不怕烫死了你。” 巩光杰并不生气,只是双手外摊,一副无所谓的德行。 东方未明情知此人不可理喻,尽管不愿干这小贼行径,却也还是不得不为了,转身便朝西行去,转了两个街角,来到了一处暗室之外,轻扣了三下,里面有人道:“义气平青云。”东方未明不知所对,只好道:“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求见贵帮萧兄弟。” 里面似乎低低的商量了几句,却始终不曾开门,东方未明运力撞去,但一股大力竟似乎是撞在了棉花里,显然里面有人同时发力,将他这股劲力抵消了。 东方未明又叫了两遍,里面仍是理也不理,这一下他可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颓然折回,正不知如何与夏侯非交代,瞥眼见一个紫衣小孩的背影好熟,伸手欲拍她肩头,却被躲过,二人一朝向,都是一愣,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来,在洛阳城中,偷了官府赏给谷月轩和东方未明赏银的那个小贼史燕。 史燕一见东方未明更是尴尬,想要道谢一番,却又拉不下脸来,想要逃走,今日却也并未犯案,正不知如何寒暄一番。 东方未明却喜道:“史姑娘,在下有事相求,能否借一步说话。”他本想去找萧遥,但萧遥能不能答应却是难说,但这个史燕却欠着自己人情,她本事如何,连谷月轩都不免头痛,有她出马当有多了三分指望。 史燕虽然大胆,但一来是个年轻姑娘,二来不知东方未明是否要算老账,不由得甚是抵触。眉头一皱,不知如何推脱。 东方未明低声道:“在下碰上了一个奸商,意图敲诈银钱,在下知道史姑娘盗亦有道,乃是性情中人,恳请相助一臂之力,我只要一个包裹而已,旁的物事,你爱怎么拿就怎么拿,有我给你把风,当可多得几分把握吧。” 史燕一听是偷窃,立时来了兴致,但生怕东方未明说的是反话,或是安排下机关陷阱为了诱捕自己,不由得甚是踌躇,问道:“你要药干什么用?” 东方未明只好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从巩光杰勾结魔教隗尸起,直至年祈受伤亟待救治,而百草门趁机敲诈,令人好生光火。 史燕一听此事是真,并非是诱捕自己,当即一拍胸膛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也用不着你替我把风,只需跟姓巩的继续寒暄,制造的声响越大越好,实在不行就打上一场,引过去的目光越大,就越容易得手。” 东方未明见她如此仗义,喜道:“小燕子,真的太谢谢你了,这一遭连年师傅也要承你的情,今后你要是短了吃穿,来到成都投靠,想来芙蓉坊断不会驱赶你了。” 史燕白了东方未明一眼,悻悻地道:“你当我是大傻瓜吗?干我们这行的,一票只能走一个地方,要是眷恋某个地方不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东方未明听她说“我们这行的”,不由得心中好笑,心道:“难道三百六十行中,还有偷盗一行,而你还要做盗贼的元帅吗?” 史燕不再多说,施展轻功,从房顶飘然而过,顷刻间便没了踪影,东方未明见她轻功如此奇妙,犹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不由得好生艳羡,心想:“史姑娘得高人传授,又能痛下苦功,但究其根本还是天赋使然,不然这等奥妙的轻功,岂是血肉之躯所能练成,难怪大师兄尚且自认要逊上史燕三分。” 约定好后,东方未明果然便又折返了回来,态度也变得极为嚣张,跟巩光杰在厅外吵了起来。 巩光杰虽然为人贪婪,但向来讲究和气生财,任凭怎么激怒,也不容易生气,但东方未明有心制造声势,竟然口出污言秽语,骂得巩光杰在伙计面前颜面尽失,也就跟东方未明吵了起来。 东方未明求的就是大声嚷嚷,渐渐引过来多少药农,巩光杰颜面扫地,恼羞成怒,挥起锄头跟东方未明打了起来。 药农不敢上前帮忙,东方未明得其所哉,一手逍遥棍法,拨挑反打,与巩光杰战在一处,巩光杰招数简单,共分一十六招,多数都是从锄草,挖药之中领悟而得,偏重阳刚一路,东方未明若是放在以往,绝不会与之硬碰硬的比拼,此时为了制造声势,铁棒硬接硬架,两般兵器在空中接连碰撞。 要是东方未明有心砸断巩光杰的锄头,凭阴阳棍的坚韧,只需运足内力,一招间便能取胜,但此时为了制造声势,空中相撞连绵不绝,越打越是激烈。 二人用的都是长兵器,交战之下,极易碰撞,相撞之时声音甚是响亮,余音更是传出老远。 但巩光杰眼见不敌,竟从怀中摸出药丸,一口吞了,竟然狂挥乱舞,犹如疯癫一般,东方未明接了几招,只觉双臂隐隐发麻,不由得甚是惊怖,边打边退,一路退到了主街之上,料来史燕已经得手,还是急谋脱身要紧。 二人一路剧斗,来到了集市之中,夏侯非听闻乱声,挺刀出来助拳,双战巩光杰,自是占足了上风,可东方未明不愿伤人,反而还要阻拦夏侯非砍人,夏侯非怒道:“东方,你到底是哪边的,这家伙丧心病狂打你,我来帮你,你却反而不许我伤他。”他心中是一根筋,认定东方未明是朋友,自然挺刀相助,认定巩光杰是敌人,便丝毫不假辞色,恨不得将他一刀两断才好,全然忘了要是一时冲动,只怕还要摊上官司。 东方未明眉头微皱,退了两步道:“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非要斗个死活。” 夏侯非怒道:“呸,谁跟这狗娘养的是朋友,是朋友就不会敲诈勒索,是朋友就不会招招不留余地了。”他急怒之下,一心想的是救下年祈的性命,什么口不择言,什么粗鲁造次,统统不理了。 巩光杰也不知怎的,在闹市中忽然力气大减,东方未明心中大喜,却生怕闹出血案,只怕不易了结,因此一半跟巩光杰继续战斗,一面还要拦着夏侯非莫下毒手。 夏侯非这一日惊怒交集,先被婚约所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又遭魔教贼子戏弄,本事却是逊了一筹,拦不下伤人凶手,既感恼怒,复又自责。最后还遭巩光杰敲诈,一股怒火无处发泄,最后都怪到了巩光杰的头上。 巩光杰的锄头劲力越来越弱,要不是东方未明劝着,只怕用不着十招,便得伤在夏侯非刀下。 三人斗的正是兴发之时,忽然从空中跃下一个矮身老妇,手执双钩一拦,一钩架开了东方未明和夏侯非的兵器,一钩也架开了巩光杰的锄头。 东方未明正好乘势退避,夏侯非纵然不甘,也不愿继续这般狠斗,只巩光杰双眼通红,虽然力气孱弱,仍是狂殴烂斗个不休,那老妇不知何时手中捏了一个丸药,手指微弹,便射入了巩光杰的嘴巴里,顷刻间巩光杰委顿在地,再也不能强项。 那老妇一言不发,扛起巩光杰的身子便走,东方未明低声问夏侯非道:“这老妪是什么路道,既帮了咱们,又要管姓巩的死活。” 夏侯非道:“她就是百草门真正的掌门人,叫什么名字不晓得,只是知道她极少外出,一应事务都是靠儿子出马。” 东方未明惊道:“那她不是巩光杰的娘吗?怎么不助儿子,反而从中调停,却又一言不发。”这件事情实在不合情理,既是母子至亲,碰上了别人打她儿子,怎么会居中调停,更何况夏侯非和东方未明双战巩光杰,先就违背了武林规矩,出手找回场子,也是情理之常啊。 夏侯非摇了摇头道:“这我可就不懂了,我在成都活了十八年了,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她,只是听说过百药门的掌门是个老妇人,好了,咱们别说这些事情了,药材可搞到没有?”他急着相救年祈,旁的事情并不关切,只是想着年芙蓉的神情,心中莫名伤痛。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你别心急,少停自有药材奉上,此刻却是说不得。”倒不是说他非要故示神秘,而是史燕所做所为,实在上不得台盘,虽然夏侯非不是乱传闲话之人,但要是一时兴奋,乱嚷起来,只怕便要横生枝节。 若是连累了史燕被捕,史燕是为了帮自己出手,势必又要跟官府干上了,那时乱子越闯越大,还不知绝刀门肯不肯倾囊相助,岂不是厚此薄彼吗? 夏侯非急道:“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什么说不得的,你这人真是的。”他与东方未明性子全不相投,与荆棘倒有几分相似,因此见东方未明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心中极不舒服。 东方未明不去理他,反而向西而行,绕过唐门之后,夏侯非暴跳如雷,寻思东方未明竟然在这当儿,竟然还想着自己的糗事,不由得勃然大怒,但却见东方未明并未走近,反而绕了开去,转而向南,来到了一处破庙之中。 破庙之中早有人等候,夏侯非却是不识,只是见一个紫衣女童,不知东方未明在捣什么鬼,难道说这个女童竟然是贩卖药材的商贾不成。 第四十五章是非对错 那紫衣女童转过身来,对东方未明道:“先前欠了你们逍遥谷的人情,如今是谁欠谁的人情了。”她年纪比东方未明小了两三岁,却是童心未泯,趁机跟东方未明撒娇,也是小女孩的一时娇嗔。 东方未明知她已然得手,喜道:“自然是在下欠了姑娘的人情,还请将药材拿来,这位夏侯兄急着给他岳丈救命,你瞧他急成什么样子了。” 史燕却小嘴一撅,说道:“药材是一定要给的,但我要问你东方大侠一句话。” 东方未明道:“什么话?”他生怕史燕趁机发难,跟巩光杰有样学样,也来干这敲诈勒索的勾当,毕竟黑道上的规矩,什么见人有份,什么坐地分赃,眼前这个姑娘只怕也没少干过。 史燕道:“你凭良心说,我为了帮朋友的忙,历尽千辛万苦,施展空空妙手,究竟是对是错。” 东方未明没料到她竟会有此一问,不禁迟疑起来,听她之意乃是意存双关,一则是她甘冒奇险,想要索要情面,二则是要问她偷盗之行,到底是盗亦有道,还是小贼的不齿行径。 若是她只要人情,东方未明尚可恭维几句,但她以行窃为生,不论纵谈古今,还是横贯中外,都是不入流的下流行径,要东方未明承认盗窃无罪,那是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夏侯非本是粗人,又是救人要紧,哪会去想偷窃是对是错,总之只要能有救人的本事,便是要他立时跪下地来,磕上一百个响头,也是甘之如饴,当下满口子应承,说道:“姑娘帮兄弟的忙,那将来就是绝刀门的朋友了,有什么吩咐,就此划下道来吧,我姓夏侯的,绝不讨价还价就是。” 但史燕要的却不是夏侯非赌咒发誓,而是东方未明点头称是,东方未明迫于无奈,只好缓缓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更是不以为然,心道这丫头无法无天,若是今日邀功得逞,他日说不定要偷到皇宫中去呢。 可转念一想,她姓史的跟自己毫不相干,就算是绑缚菜市口问斩,也是自作自受,这么一想登时释然。 接过药材,不经意间瞅了一眼史燕怀中的包袱,里面似乎是一堆石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石头,干什么用的。” 哪知史燕忙将口袋捂紧,啐了一口道:“又来多管闲事了,你拿了药材还不去救人,你也不看看夏侯公子,急成什么样子了。” 东方未明转头瞧向夏侯非,果然见夏侯非面红耳赤,神色间甚是焦急,待得想要再与史燕攀谈几句,但一眨眼间,人影已然不见,不禁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好生了得,这等神出鬼没的轻功,难怪能屡屡得手,却又能侥幸脱身。” 转念一想,这史燕姑娘,顺手牵羊,只怕顺口还偷了百草门的其他物事,不知是什么令牌还是文件,如此一来,跟百草门只怕要结下死仇,将来遇上,只怕难以善罢。 夏侯非哪去理会,一股脑的催促,说道:“年老伯伤的那般重,咱们早到一刻好一刻,别管旁人的事儿了。” 东方未明笑道:“为了讨好未来的岳父大人,傻女婿自然是急得不得了。” 夏侯非怒道:“东方,你也来笑话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连这个也不懂吗?”他虽然言语粗俗,但心中着实感激东方未明,心想若无东方未明出手相助,年祈非死不可,年芙蓉就要成为孤儿,自己爹爹夏侯城更是不会让自己娶一个孤女,这桩姻缘定然吹了,而不论如何,凭年芙蓉的心性,只怕不论是小妾还是外室,定然不会受委屈,说不定就要出家为尼,那可是要自己老命了。 东方未明道:“是是是,咱们快去给年世叔熬药吧,其余的事情,慢慢再说不迟。” 夏侯非还想说:“什么慢慢再说不迟。”但东方未明已然走了进去,着陈大夫生火熬药,弄得满室怪味,不由得甚是烦恼。 好在陈大夫医术果然不凡,一剂药给年祈灌了进去,年祈呼吸稍见平顺,脉象也渐趋宏旺,但此药甚是霸道,没过一炷香时分,年祈竟吐了三口鲜血,就此脉象大乱。 年芙蓉吓的哇哇大哭,夏侯非也是心中发毛,揪起陈大夫的衣领,连连催促他再开新方,可东方未明知道方子极是对症,何以会这般模样,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晚四人都是提心吊胆,好在年祈捱过了这一夜,第二日上竟能微微睁眼,神志也稍见清醒,陈大夫不敢再下猛药,只能用些温补之药,一连三日,年祈才能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眼下的厨艺大赛。 可这件事东方未明实在一筹莫展,要他炒几个小菜,或许勉强能够下饭,但要是上灶与几十年的大厨竞技,岂止是鲁班门前弄大斧,简直就如一个大字不识之人,去与饱学宿儒论经据典,简直天壤之别,哪有不大败亏输的道理。 但厨艺大赛,乃是芙蓉坊翻身的良机,年祈虽然伤重不愈,但心心念念记挂此事,挣扎着站了起来,还要继续掌勺参赛。 东方未明,夏侯非,年芙蓉三人齐声劝慰,但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不然芙蓉坊就只能关门歇业了。 夏侯非道:“老伯无需烦恼,我绝刀门在成都颇有家资,平时门下弟子,都吃不上您老的菜肴,不如……” 年祈怒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小子的心思,我们姓年的,不受你们姓夏侯的施舍,就算将来芙蓉嫁你,咱们两家也是各过各的,谁也不比谁矮上一头。” 夏侯非被骂的一头雾水,但东方未明听了出来,年祈虽然如今落魄,其实颇有骨气,又好面子,绝刀门要是不出八抬大轿,他便决不许女儿嫁人,至于眼下的困厄,也是不甘就此颓败,非要争个高低不可。 既知此道理,东方未明便精心筹划了一番,眼下年祈伤重难愈,虽逞一时刚勇,终究不能长久,上灶之时又是劳心劳力,只怕做不上三道菜,便得一命呜呼。 在这里的人,只有年芙蓉耳濡目染,想必得其父真传,只有她替父上阵,才有取胜之望,当下将年芙蓉叫到外面,说了这番计较,但不料年芙蓉竟犹豫不决。 东方未明问道:“年姑娘有何迟疑,不妨直言。” 年芙蓉道:“厨艺与你们练武一般无二,最讲究天分悟心,并非苦练不辍,就能崭露头角,想那宝福楼的大厨,为何先几年始终出不了头,始终逊着爹爹一筹,那原因便是为此。” 东方未明道:“姑娘是将门虎女,却又何必过谦,就算没有世叔十成本领,七八分总还差相仿佛吧,赢下这场大赛,还不是易如反掌。” 年芙蓉摇头道:“哎呦,东方少爷你过奖了,哪有七八分本事,就是一两成本事也没有,一道菜要做到色香味俱佳,从选材开始,备料,刀工,火候,调料,顺序,配菜,摆盘,哪一门都是极为考究,单是蹭勺,就得学上个一年半载,即使学成了,每个人做出来的菜品,味道也是大相径庭。” 东方未明道:“眼下有一法可行,一则可免年世叔劳苦,二来也可保必胜,只是要问夏侯大哥,肯与不肯。” 夏侯非一直在旁听着,当即插口道:“东方,只要你能赢下这场赛事,我夏侯非凭你驱策,你就是让我蹲下来学狗叫,我立刻就叫,绝不推搪敷衍。”他虽然人长得人高马大,其实心性颇为幼稚,不然跟西门峰何必整日拼斗,而赢了几次,却又偏偏不下毒手。 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这倒不必,适才年姑娘说一道菜,要想精益求精,必须事无巨细,既然主厨无法亲自上灶,指点旁人总还可以吧。” 年芙蓉摇头道:“就算我爹细加指导,我也难以在三天之内,练出刀工,掌控火候,这些本事没有十年光阴,决计习练不得的。” 东方未明道:“既然年姑娘自己难以胜任,但要是加上我们两个大老粗呢,要论刀工,放眼整个江湖,能胜得过这位绝刀门少门主的,只怕屈指可数,至于区区在下,做些烧火劈柴拉风箱的勾当,想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年芙蓉喜道:“这个好办,再有我爹爹亲自指导,咱们三人各司其职,一定可以做出水准。”但见眼前两个少年,为了芙蓉坊的生死存亡,竟然不顾身份,干这些贱役,不由得好生感激,又觉不好意思,继续道:“只是劳烦两位操持,小女子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东方未明道:“承蒙夏侯兄瞧得起,叫我一声兄弟,将来我可是要叫你一声大嫂了,帮大嫂的忙,不就是帮夏侯兄的忙,将来我有个七灾八难,也好有个周济之所啊。” 这话说的甚是油嘴滑舌,说的夏侯非和年芙蓉都是面红耳赤,过了好一会儿,三人将这番筹谋跟年祈说了,年祈内伤太重,抬手投足都颇为艰难,自忖这个模样,怎能掌勺与人比拼,一个火候掌握不好,再好的食材也要沦为焦炭,正不知如何是好,听闻东方未明此计,不由得大喜,说道:“不愧是逍遥谷无瑕真人的高足,见识果非泛泛,芙蓉自幼在厨房摸爬滚打,老夫的本事,早就被她学了个十足十,只需有人配合,那便不足为虑了。” 东方未明道:“既是如此,咱们可得先演练一番,夏侯兄的刀工,那是不用多说,在下的火候,却需年世叔时时提点才行。” 就此三人又拉开架势,在年祈的指导下,做了一道麻婆豆腐,但年祈吃在口中,虽觉不忍,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芙蓉你这道菜着实花了不少心思,调料也半点不错,但用料时机不对,辣椒放的过于晚了,以致汤水中辣气不显。” 跟着又说了几个错处,东方未明和夏侯非都是听得一头雾水,毕竟他们厨子的本事,不知是什么暗语还是黑话,说什么也听不懂,只是见年芙蓉被骂的面红耳赤,想要劝上几句,也不知从何说起。 转头又对东方未明道:“贤侄只求火候旺盛,添柴唯恐不够,风箱吹得火苗转蓝,可这等急火,最是考较掌勺的水准,稍有怠慢,不是焦糊色重,就是粘住锅底,因此再有生火之时,还是慢慢来的好。” 年祈指点了芙蓉和东方未明的两处毛病,唯独没说夏侯非的刀工如何,东方未明心中好笑,心想:“老泰山看女婿,自然是不好意思开口,他握朴刀,鬼头刀,斩马刀的手,只怕还是平生第一遭拿菜刀吧。” 夏侯非果是第一次做这等事情,菜刀虽然较之他的宝刀,轻薄百倍,但刀锋着实锋利,而豆腐都是不上砧板,需在手中切斩而成,因此一刀划过,不免划伤手掌手指,只是夏侯非素来要强好胜,这等难以启齿之事,如何能说得出来,连伤口也不肯示人。 三天之中,要磨合的三人搭配合宜,着实不易,常言道:“七分滋味靠高汤,三分颜色要保全,一盐二酱三调色,成败还要靠火功。”想要菜品滋味美妙,每一个步骤都不能丝毫含糊,而夏侯非的刀工,本就大有毛病,东方未明的火力,却也难以尽如人意,因此虽有年祈时时指导,到头来却是时好时坏。 这几天继续磨炼,年芙蓉的厨艺倒是进步神速,但东方未明和夏侯非,每天忙的浑身大汗,却是没多少长进,尤其是夏侯非,其实早就没了耐心,只是看在年芙蓉的面上,强压怒气,还得时不时的看年祈的脸色,心中着实烦恼。 好在年祈服药之后,内伤已得好转,坐在凳上总还不嫌疲累,厨房之中忙的热火朝天,年芙蓉虽然累的满头大汗,却也从未叫一句苦。 第四十六章一波三折 转眼间三日之期已到,尽管三人磨炼的差强人意,也只能勉强上阵了,除了宝福楼参赛,还有不少外地人参加,其中竟然有天山派的易老师参赛。 东方未明对夏侯非道:“你有没知会令尊,若是待会有人捣乱,绝刀门可不能袖手不理啊。”他亲眼见过魔教四恶的手段,要是他在闹市中生事,别说比赛难以进行,说不定还要给年祈伤上加伤,因此有此一问。 夏侯非摇头道:“我爹爹要是知道我干这种事儿,别说来维持秩序,只怕他自己先就来大闹一场了,不过你别担心,聂师兄感念你的恩德,又捱不住我的苦苦哀求,率领了几个师弟四周查看,你看茶楼上,驿站瞭望台,都有绝刀门的人,你放心好了。”东方未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见到了几名劲装结束的精壮汉子,只因相距远了,瞧不清楚面目,不知绝刀门的安排,是否能保证万无一失。 比赛开始,年祈的第一道菜,是一道干锅排骨,但一上来夏侯非就出了乱子,只因平时甚远庖厨,连菜刀与斩骨刀都没能分辨的出,以片刀去斩骨,夏侯非力气又大,骨头是斩断了,菜刀也是一折两段,再也不能切菜。 而比赛之中严禁作弊,所用器械均是主办供应,想要说明缘由又恐为人耻笑,配菜只能草草应付,虽说勉强过关,却是惊险一线,险些就要淘汰出局。 年祈虽然口上没说什么,但对夏侯非甚是不耐,心中暗骂这小子忒也无用,只会抡刀使剑,简直是一勇之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二道菜本是一道鱼香肉丝,但菜刀既已损毁,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一道香辣烤鱼,果然震惊四座,但彼时川地多雨,说下便下,因此尚来不及论及名次,便只能暂避一时。 夏侯非直言可惜,不然凭这条烤鱼,定能压得宝福楼抬不起头,奈何这雨直下了一天一夜,到了次日午后方止,本来香喷喷的烤鱼,只怕也早就成了臭鱼烂虾,大赛未必便会作数,不由得甚是懊恼。 川地时常积雨,虽未泛滥成灾,终究极为不便,家家户户都忙着舀水,只怕折腾上大半天,也不易处置,不比芙蓉坊中,有东方未明和夏侯非两个年轻人,又都身有武功,用不上一顿饭时分,便收拾的利利索索。 待得比赛重开,又顺延了一日,果然那道香辣烤鱼,未及评委点评,只作罢论,但一场大雨,却也并非是没有好处,那只被夏侯非弄断的菜刀,主办只当是被雨水冲走了,又递上了一把新的。 年祈递给夏侯非道:“这回可得仔细着,这刀只能用来切菜,斩骨的刀厚重无刃,可半分马虎不得。”他讽刺的极是辛辣,要不是碍于还要夏侯非帮忙,只怕早就大棒子将他赶了出去。 夏侯非羞得满脸通红,东方未明却是急得满脸通红,因之一日暴雨,早将柴火泡的透了,想要复燃那是天方夜谭,无奈芙蓉坊里的柴火也早已打湿,一场大雨本应将之尽数浸透,到头来却只有芙蓉坊手忙脚乱。 年祈也忽略了此节,眼见事情僵在这里,菜品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了,眼下只有再退而求其次,做些烤肉肉串,时候才勉强来得及。 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干柴,夏侯非是本地人,知道整个成都只怕寻不到了,便是急着拆房拆梁,只怕也是潮湿无比,除非能找到松油石油引燃,然而松油石油气味刺鼻,难免要带入菜中,不免令菜色大打折扣。 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兽王庄的相助,兽王庄虽也在成都左近,但地势是坐落在小山丘上,加之兽王庄以屠宰为生,常年熬有羊油,牛油,用来引燃柴火,不但火势更旺,而且能让素菜吃起来,有一股膻气,却又隔着锅底,自然带有醇香,正是烹饪妙法。 东方未明自告奋勇,心想凭着自己和纪纹的交情,要借些柴火,禽油应该不会推却,当下便往兽王庄走去。 年祈道:“贤侄啊,这场比试虽无时限,但若是四五个时辰,都做不出一道菜来,只怕也说不过去,这样吧,咱们以两个时辰为限,你骑着快马,带上十斤干柴,二斤猪油牛油就成,早去早回。”往返两个时辰,就是四个时辰,他生怕东方未明跟夏侯非一个德行,因琐事而耽搁比赛,因此规定了时日。 东方未明点头称是,对夏侯非道:“夏侯兄也别闲着,既然是烤肉,总要腌料,然后将肉串成一串,这些力气活,却要你独立承当了。” 夏侯非笑道:“你可别取笑我了,这点小事也要啰嗦,快去快去。”他与东方未明相处颇为自在,不愿在门中那般拘谨,他是绝刀门的少门主,地位还在师兄聂齐之上,平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需小心拘泥,不但要守孝重悌,还得在众师兄弟面前做出表率,江湖上也没什么说得来的朋友。 绝刀门和天剑门宿怨太深,江湖上之人,都有意无意的规避,譬如有人想跟夏侯非交个朋友,事前定要琢磨,此举虽然讨好了绝刀门,但乃是深深的得罪了天剑门,旁人倒也罢了,那个西门峰,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儿,何苦徒惹仇怨,况且这仇怨莫名其妙,又有谁会去引火烧身。 逍遥谷虽与天剑绝刀两派,不偏不倚,但行走江湖之时,谷月轩宁可两头结交,尽力周旋一番,跟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而荆棘则是索性不理不睬,也不管礼数是否说得过去,这倒也并非是他倨傲无礼,乃是迫不得已罢了。 天剑门与八卦门、江府交情深厚,绝刀门与唐门、青城派关系匪浅,两派斗了数场,始终难分上下,夏侯城之所以要让儿子娶了唐门大小姐唐中慧,目的就是亲上加亲。 若是他日真与天剑门大干一场,那时难免要求诸般朋友,又因先前唐门勾结魔教,被方云华抓了个现形,当时事出危急,关乎青城派存亡,也管不了太多,事后回思,未免大大的得罪了唐门。 青城派内斗自耗,如今若是再少了唐门相助,绝刀门与天剑门再起争端,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也难怪夏侯城如坐针毡。 这些事情夏侯非并非一无所知,但他与西门峰剧斗多次,知其短处,自信再与之争斗,也是稳操胜算,至于门派荣辱,是非功过,实如过眼云烟,他如今想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替芙蓉坊赢下这场比赛,那便有底气娶了年芙蓉,这便是他心中大愿,至于门中之事,他却并不如何上心,想的最多的,也不过是跟西门峰再打一场。 东方未明从北门出城,本想直奔兽王庄,但他路径不熟,堪舆图却是落在年祈家中,只能沿着山路缓缓而行,不想山路走下一个人来,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害得年祈受伤的罪魁祸首“吃”。 这吃武功了得,先前与夏侯非联手才堪堪斗个平手,如今狭路相逢,东方未明不免存了胆怯之心。 但吃却并不打算让东方未明走路,一跃在空中稍顿,跟着一记飞足踹向东方未明胸口。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他身在马上,转动颇不灵活,只能双掌猛推,硬借下这一腿,拳腿相交,立时被震下马来,不由得惊怒交集,但手中已抽了阴阳棒,摆开架势,先寻敌人破绽,再图抵挡不迟。 吃见他如此模样,哈哈一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天底下,竟有你这等不知好歹的小子。”说着又是桀桀怪叫,神情甚是嚣张。 东方未明见他并未上前攻击,不禁吃了一惊,寻思:“此人是魔教中人,那是绝无疑问之事,但听他所言似乎是带着任务来的,且不忙跟他争斗,是否能套问出若干线索,至少可以趁其不备,夺路便逃。”便道:“魔教狗贼,你胡乱伤人,恃强凌弱,难道不怕王法吗?” 吃又是哈哈一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天龙教座下先锋,竟还问出这等荒唐的言语,我天龙教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哪日手下没有人命,更何况就是惹上官司,论论王法,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九品芝麻官,敢多管闲事儿,前几个月洛阳那场大火,就是老子放的,官府衙门算个屁,那什么狗屁捕头,叫什么屎…史刚的,还不是顾不了头尾,黑白双煞还不是安安稳稳的走出衙门。” 东方未明道:“你天龙教在西域称王称霸也就罢了,干么又去洛阳捣乱,你老兄武功不弱,何苦非要干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这句话虽是套话,却也是东方未明心中所想,毕竟师父无瑕子说的,侠义为怀的道理,始终信之不疑,更信大师兄谷月轩说的“人之初,性本善”,要是能将这个为非作歹的恶徒,劝得痛改前非,也未尝不是大功一件。 只是他却忘了另外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是恶人凭几句言语,便能弃恶从善,那天底下岂不是人人从善如流,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呢。 吃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用不着套老子的话,老子明着告诉你,天龙教可不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教派,老子更不是江湖上的毛贼,去洛阳是为了救同伙朋友,来成都自然是也有所为而来。” 东方未明道:“什么所为,我看你就是存心捣乱,何必文过饰非。” 吃呸了一声道:“老子是老江湖了,断不会受你蛊惑,老子想要干什么,绝不会对你来说,我看你似乎是逍遥谷的门下,看在玄冥子老道的脸面上,给你一个机会,回去就说兽王庄居丧期间,姓纪的小妞闭门谢客,什么都没能寻来,咱们今天就算没有见过,如何?” 东方未明心道:“此人什么事情都知道,多半是在旁偷听,不然怎会如此熟知。”可转念又想,此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窥视,如要伤人,只怕无人能够抵挡,他既然自承天龙教横行不法,纵使是在乱市之中,也未必有所顾忌,但偏偏劳心劳力,又要绕个大圈子,阻止自己成事,却又为了什么。” 吃继续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识抬举,可别怪老子不讲情面,一——,二——” 东方未明本就打算跟他好好周旋,哪能让他说出这个“三”来,忙道:“既然阁下是玄冥子师叔的朋友,咱们也不是外人了,却要请教以阁下的身手,何必鬼鬼祟祟的拦截,索性一股脑的,收拾了我和夏侯大哥,到时候更有谁能挡住你的脚步。” 这句话他始终想问,只因吃明明知悉自己目的,却又大兜圈子,实在有违常理,若是不趁此机会弄明白,只怕就是自己真将柴火带了回去,此人也会暗中捣乱,甚至闹市杀人,岂不糟糕至极。 吃摇了摇头道:“你当绝刀门真的置之不理吗?夏侯老儿早就在一旁埋伏了,我虽然不惧于他,但终究是自惹麻烦,臭小子,话我只能说到这儿了,我要说三了,到时候你死无全尸,或是曝尸荒野,就算有人知道,你是逍遥谷的人,又有什么屁用。”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心想夏侯城知道儿子夏侯非什么德行,多半还是聂齐禀报的,看来有夏侯城在,年祈和年芙蓉倒没什么危机了,目下最为难的反而是自己,一个应对不善,只怕遭了眼前贼子的毒手。 又知吃说得出做得到,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被这个魔教走狗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界加害,又属实不值,打算先从城中穿过,再从南门出城,绕个大圈子,去兽王庄也就是了,虽然耽搁时日,但总好过白白送了小命,当下拨转马头,便往来路奔去。 第四十七章往事如烟 吃在后阴恻恻的道:“小子,你最好别跟老子耍心机,想要跟老子大兜圈子,实话对你说,老子始终盯着你呢,想要从我眼皮底下捣鬼,那是休想啊,休想。 还有你别指望夏侯城这老儿缠住我,你就能高枕无忧,这老儿要是胆敢出手,自有厉害人物拾掇他,这场赛事,你们非输不可。” 东方未明正想跟他东拉西扯一番,却听得身后有人一声冷笑道:“是吗?我倒是瞧不出,芙蓉坊怎么就非输不可了呢。”听声音正是萧遥。 萧遥掌随身至,一掌往吃后颈拍来。 东方未明眼见良机,抽出铁棒与萧遥双战魔教走狗,他知萧遥武功,比之夏侯非胜了一筹,与自己联手,便可稍占上风,果然二人前后夹击,令吃首尾不能兼顾,萧遥掌法精奥,出手越来越快,东方未明挥铁棒拦住吃的后路,起初他本来甚是害怕,此刻却唯恐吃夺路便逃。 萧遥本事自成一家,尤其善于纠缠,招数中隐含一股绵密的路子,正是克制眼下恶徒的高招,若非他功力不足,不足以与吃并驾齐驱,凭他一人或许就能将魔教贼子擒拿当场。 奈何东方未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勉强能够自保,但要他拦住吃的脚步,毕竟还是难为,好在萧遥出手凌厉,趁着吃仓皇之际,在他背心印了一掌,想来此人三五天之内,是难以再动手伤人了。 东方未明道:“萧兄怎么跟着小弟来了。”心中五味杂陈,想的却是萧遥不知窥伺多久,非要到自己山穷水尽的时候,才抢着上前,还是是真的凑巧相见,忙不迭的出手救援。 萧遥笑道:“我还想吃年氏父女的麻婆豆腐,要是他如今惨遭淘汰,只怕今后再也吃不到了,哪有不关切之理,因此兽王庄是非去不可的,本来打算咱们各干各的,如今只好兵合一处了。” 东方未明一听此言,知道他早已埋伏在侧,本想发作,但转念一想,此人足智多谋,又确是相助年家之意不假,眼下可不能多树强敌,忍气道:“那我就不跟萧兄客气了,咱们一路走吧。” 萧遥道:“找回了柴火,还有其他的难关要闯,那年的赛事,我是亲眼所见,宝福楼的下流手段层出不穷,你当宝福楼肯公公平平的比试吗?” 东方未明一听此言,立时来了兴趣,亟想知道过往之事,说道:“当年之事究竟如何,倒要请教。” 萧遥道:“边走边说,咱们时候有限,先求了柴火,回来途中,慢慢细讲不迟。” 到了兽王庄后,纪纹哪有丝毫迟疑,奈何兽王庄中柴火也是有限,仓促之际,连牲畜的口粮,建屋的上等木料,以及纪老庄主珍藏的上等紫檀木,还有庄丁用来打造笼子的木锯锯梁,刨子,斧柄也都挪借了出来,又用马车灌了不少上等牛油,奇珍野味,弄了满满一车,这才与东方未明作别。 东方未明不好意思,奈何时候紧迫,也顾不得虚礼,便和萧遥驾车折返成都,路上萧遥才说起了,昔年宝福楼干的肮脏勾当。 宝福楼本是坐落苏州,十年前不知何故,举家迁徙到了成都,到了成都之后,不思在酒菜上痛下苦功,却专门干那欺行霸市的勾当,什么恶意哄抬肉菜的价格,什么指使顽童去人家店里捣乱,更恶心的是弄了一群叫花子,身上涂满粪便,到人家饭庄子门口打架,弄得屎尿横飞,鸡犬不宁,也不是没有做过。 当时萧遥还只是个,丐帮的没袋弟子,跟着八袋弟子李浩,奉命查明此事原委,重点便是察之,涉事的叫花子,究竟是不是丐帮弟子,如不是丐帮弟子,当可相助一臂,令之远离是非,如是丐帮中人,那依照帮规惩处就是。 李浩为人机警,智谋又富,在离宝福楼不远处一坐,细细探查往来之人,这么一看,还不如何了不起,但往来之人,却有口风不严之人,攀谈之下,果然弄清楚了不少事情。 宝福楼的老板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坚字,虽然厨艺甚佳,实际上却是洛阳左近,一个僻壤山谷中,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此人品行不端,几次遭官府通缉,便一路逃到了苏州,在苏州也是极不安分,跟那里的混混时常也有来往。 勾结混混也就罢了,公孙坚在苏州犯下人命官司,据说是奸淫了一个什么富家小姐,最后为了逃命,非但害了这家小姐的性命,连带家眷房屋,一股脑的焚之一炬,还连累了许多邻居的民居,如此大火,官府如何会不理,但之后的几次缉捕,公孙坚人既狡诈,复又多谋,竟被他多次侥幸逃脱,官府虽然抓了几个从犯,但却始终没牵扯到他的身上。 后来杭州金风镖局货物被劫,也是他们手脚没做干净,留下了若干线索,衙门里的捕快,根据种种迹象,都指向周边左近,也是公孙坚疏忽大意,终于被牵连了出来,眼见苏州也混不下去,便来到了成都谋生。 公孙坚在江湖上厮混半生,这时已然年过五十,不愿再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开家饭铺谋生,想要安度余生,吃一口正经饭,可他品行太差,为了垄断成都饭铺,独占鳌头,所用的手段,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至于比赛上捣鬼,针对芙蓉坊之事,在公孙坚一生恶行之中,全然不值一提,因此此事李浩也是全然不知,萧遥自然也不知了。 二人探访的,乃是清理门户,既然不是丐帮弟子,确是碰上了品行不端的混混,此事便不能以丐帮帮规处置,联合官府想要将公孙坚绳之以法,奈何当时川地连年水患,官府财力积弱,确是无力剿匪。 凭萧遥的心意,索性找上门去,凭自己的武功,再加上李浩,未必便弱于这姓公孙的,李浩本也是血性汉子,但见这姓公孙的宝福楼,偶有来往的,乃是会武功之人,起初以为是食客,但看来看去似乎不像。 如此又蹉跎了两天,李浩用心记忆,单以会武功之人而论,宝福楼来来往往的,少说也有八九个,其中号称江湖四恶的吃喝嫖赌,自从进去了,始终就没出来。 幸好李浩没能轻举妄动,不然单只这四个家伙,自己就抵挡不得,因此忙回去请示帮主,是丐帮倾巢而出,剿灭这一渊弊,还是惩治元凶,联合官府通缉。 正要就此离去之时,却意外撞到百草门的巩光杰,与魔教的摩呼罗伽携手走进宝福楼,神态甚是亲密,李浩好奇心起,躲在宝福楼窗下偷听,这才知道原来宝福楼真正的东家,就是百草门。 百草门出钱出力,用意乃是引西域的魔教,开拓苗疆的土地,让苗疆的毒蛊,为他们百草门所用,这番筹谋虽然说的隐晦,还是被李浩听了出来。 天龙教意图吞并毒龙教,已非惩治叛徒可比,更何况一旦天龙教坐镇滇南,在中原行事可就容易百倍了,再说了魔教中人多以练毒为甚,再得毒龙教得天独厚的毒物培养,再也不能复制,岂非武林中的大祸事。 事急从权,旁的事情只好搁在一旁,二人一路忙向毒龙教传信,沿途累死了六匹宝马,哪知毒龙教不识好歹,反而说二人是奸细,将李浩和萧遥关了起来。 李浩脾气也甚火爆,当场便跟毒龙教的护法黄娟吵了起来,这黄娟武功稀松平常,但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法子,竟让二人都没了气力,再也不能强项,还是身为教主的蓝婷,不忍滥伤无辜,不但给了解药,遣人将二人送了出来。 萧遥急在心中,却又无计可施,但见毒龙教布置周密,严阵以待,魔教虽然势大,只怕也是难以如愿,但李浩力主持重,还是调拨了两广云贵的丐帮弟子,予以支援,可不知是哪个小叫花口风不严,将这番布置泄露了出去。 魔教知已有计较,自忖不是毒龙教和丐帮联手之敌,这番阴谋,也就作罢论了,而李浩和萧遥重回成都之时,宝福楼却已不见公孙坚的身影,只留一个老实巴交的掌柜,在那儿装傻充愣,李萧二人望洋兴叹,心中不免感叹,又是棋差一着。 而丐帮与东厂矛盾日深,龙帮主传令各处分舵齐集杭州,与东厂干场硬仗,公孙坚和宝福楼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萧遥之后来过成都几次,每次都没和公孙坚见面。 又见宝福楼扩建了一次又一次,本是二层小楼,也已加盖成了四楼,迎来送往的小二极尽谦恭,做的已是正经生意,偶有一二恶客,宝福楼也是半点礼数不缺,萧遥看在眼里,心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寻晦气。 直至今日,见到芙蓉坊的惨状,他才明白几日之前,宝福楼一开始并不如何用心,反而将干柴打捆,再用油纸细细包裹,干这等事情,却是为了在这场比试之中“不战而屈人之兵”,要是人人都不能生火,最后赢者是谁,却是不问可知。 然此举虽然下流,终究不违律法,萧遥也是不愿公然与宝福楼捣乱,见东方未明离去,定是去寻柴火,萧遥出身贫苦,砍柴用料那是熟能生巧,本来想帮他砍柴,哪知却碰上四恶之首的“吃”,有魔教中人捣乱,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萧遥跟着出手,可惜本领不及,不能拦下来审讯一番。 但由此可见,公孙坚必是又有筹谋,不然怎么老戏重演,而魔教距此地千里之遥,又何必巴巴的赶来捣乱。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说道:“萧兄既已知这姓公孙的别有图谋,咱们可得好好的搞搞清楚,不能让魔教危害江湖。”心中却在想,丐帮做事有头无尾,既然跟宝福楼卯上了,索性将事情闹大,引出知府盘查,将前案肃清,岂不永绝后患。 萧遥点了点头道:“正是,不过眼下我更关心的是,年家的芙蓉坊,能不能技压群雄,想那十来年前,我遭继父驱离,落难至此,是年家一家三口收留了几日,没将我饿死街头,后来年家大婶生了重病,我为她取来百年野红参,也没能救她一条性命。” 东方未明道:“年家大婶生了什么病,这百年老参只怕也不容易找寻吧。”心想:若说十年之前,那时你最多不过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找到什么山参,那不是笑话奇谈吗? 萧遥黯然道:“我也不知,这野红参老实话来路不正,你也不用多问,这件事情说起来好生奇怪,现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待赢了比赛,咱们再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弄弄清楚。” 二人正说话间,马车已驶到成都城中,萧遥不愿露面,进了城门便下了马车,东方未明将之运到赛场,这下子好容易有了柴火,烤肉的腌料也正好备好,生火一烤,果然香脂四溢,夏侯非忍不住吃了一串,忍不住赞了声,"好"! 年祈却不甚满意,一则准备的甚是仓促,夏侯非刀法虽好,切肉却每每滚刀,形状不甚美观,菜品一样,不免要大打折扣,二来东方未明带来的柴火,虽未浸泡水中,可连日阴雨,难免带有潮气,而兽王庄的柴火上,又不免带有便溺,生起火来难免有一个骚臭的气味,尽管味道极淡极淡,可一旦带入肉中,腥气殊甚,肉串自是落了下乘。 可眼下并无他法,除了这道烧烤,不论是煎、炒、烹、炸炖,都已来不及准备,因此东方未明车中虽然满是野味,却只能弃之不理。 年祈烤肉另有妙法,取过千里香,又用老酒泡了,最后用软布擦干,虽然步骤平平无奇,做出来的味道,可当真不俗,一道并不起眼,上不得台盘的小吃,竟端上了评委的席位。 第四十八章二桃杀三士 东方未明站起一瞧,见台上是几个白须老者,不知是哪里来的评委,心道:“师父常说年老之后,味觉不灵,因此老胡做菜偏重咸鲜,不知评委如何评价这道烧烤。” 这场因柴火不够,端上菜肴的只有四家,除了宝福楼和芙蓉坊,还有天山的易老师,除此之外,还有第一轮毫不起眼的天府酒楼。 这场比试,本是二十多家餐馆中,选出十余家晋级,只因参赛者稀少,因此四家都顺利进入下场比试,倒也并未分出胜负。 可接下来的赛事,可犹为紧张,晋级者只有四家,接下来的角逐,则是直接决定,最后的食中状元,究竟花落谁家。 这道菜自不能如之前那般敷衍,年祈忍痛亲自掌勺,选用调料,由女儿年芙蓉打下手,自是比东方未明和夏侯非,两个笨手笨脚的大男人,方便得多。 最终的菜肴,则是从东方未明刚带回来的鳄鱼,也不知年祈如何拾掇,凭借夏侯非的精妙刀法,斩筋碎骨,做了一道鳄鱼丸子,然而这只是配菜,真正的主菜却是一道“云杞蒸鳄鱼肉”,乃是年祈压箱底的本事,平时只因食材难觅,始终不曾习练,如今又是伤重之下制作,难免有些敷衍。 可饶是如此,一道鲜美的鳄鱼肉,还是惊得评委交口称赞,显然年祈的功力深厚,已是当之无愧的食中状元,相较之下天山易老师的红烧狮子头,显得过于油腻,天府酒楼的酸菜鱼,则是口味偏腻,腥气太重。最可惜的是宝福楼的宫保鸡丁,不但成品色香味俱佳。而且红而不辣、辣而不猛、香辣味浓、肉质滑脆,也只比芙蓉坊的云杞蒸鳄鱼肉,稍逊半筹而已。 东方未明虽鄙视公孙坚的为人,但对他这道菜,也是由衷的敬佩,又见他虽然已然年过五旬,却是精神饱满,眼神之中满是不甘和嫉妒。 食中状元是谁,已然不言而喻,可年祈领不得奖,躺在后面的长凳上歇息,年芙蓉开心之极,将一套纯金的厨具捧在怀中,说不出的兴奋。 可夏侯非却早已察觉,绝刀门的师兄弟,本来四周防卫甚佳,可却不知何时都没了踪影,就连师兄聂齐也是不见,生怕有人又要捣鬼,对东方未明道:“东方,我看情形有点不对。” 东方未明也已察觉出有些异样,但沉浸在取胜的欢喜中,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有什么不对?” 夏侯非低声道:“聂师兄不见了,我怕芙蓉妹子有什么闪失,咱们尽快领了奖,抓紧回去再做计较。”正说之间,评委席上已是乱作一团,乃是公孙坚不肯认输,想要抢夺年芙蓉怀中的刀具。 还没等夏侯非拔刀,萧遥已挥掌迎战了上去,这公孙坚厨艺不俗,人品低劣,武功却也了得,数招间竟迫得萧遥连连倒退,待得夏侯非挺刀助战,公孙坚自知理亏,倒翻筋斗退的也甚是迅速。 东方未明始终守在年祈身侧,好在并无乱子,有绝刀门弟子上前禀告夏侯非,说道魔教在乐山大佛有所图谋,这里的布置,全是为了引人注目,其实真正的目的,乃是那江湖上盛传的“佛剑”、“魔刀”。 佛剑和魔刀,乃是江湖上的两大利器,锋锐故不必提,最令人向往的是,这两柄兵器盛传的一席传说,传闻佛剑可杀人于无形,被杀之人全身皆无痕迹,连仵作验尸也是全无头绪而言,至于那魔刀可就厉害,可提升持刀者的功力,令之瞬间跻身一流高手行列,可此刀也有一大弊病,便是手一持刀便成魔,心智为其所控,往往乱杀一通,不分敌我,因此持刀者寥寥无几,宁可弃刀用掌,也不愿成为一个嗜杀的恶魔。 既明魔教动作,东方未明和萧遥都想前去瞧瞧,只夏侯非不敢轻离,生怕年氏父女遭受毒害,对东方未明道:“聂师兄已追了下去,还望你看在我面上,对他多加照拂,咱们亲如骨肉,什么客气话,也不必多说了。” 东方未明点头道:“就算没有夏侯兄嘱托,聂兄的安危,兄弟也是放在心上的,只是本事不成,怕是还要聂兄搭救了呢。” 夏侯非哈哈大笑,笑道:“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等事情忙完以后,可得再回来畅饮一番,到时候就在芙蓉坊,咱们兄弟喝上一杯,年老伯只怕也得好好地谢你了。” 萧遥等的甚是心焦,催促道:“你们有话回头再说不迟,咱们要是去的晚了,什么佛祖刀剑早就到了魔教的手里了,还争什么。”他心中焦急,催促之时,将佛剑魔刀,说成了佛祖刀剑,好在周遭没有佛门弟子,不然若听萧遥如此谤佛灭祖,非跟他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东方未明点头称是,与夏侯非拱手道别,一扬马鞭便跟在萧遥身后,年祈想要给东方未明带些腊肠作为回礼,却见东方未明早已去的远了。 萧遥策马疾驰,说道:“我是没料到魔教动作这么快,但刚开始着实想不明白,魔教在西域横行几十年,所积宝物难道还少了,怎么会为了两件不起眼的兵器,而去眼红心热。” 东方未明道:“除非传言是真的,刀剑真有什么异能也说不定呢。” 萧遥道:“这未免是自欺欺人之言了,江湖上神兵利器原亦不少,奈何铸造之术失传太久,加之冶炼之法不明,如今的‘宝刀利器’,可比不上数百年之前了,就算是数百年前的屠龙刀,倚天剑,也只不过是锋锐了一些罢了。” 东方未明奇道:“倚天剑,屠龙刀?” 萧遥道:“那是百余年前,威震江湖的江湖的真正神兵,传言此物削铁如泥,烈火不损,却没听说什么增长功力,吸人精魄的怪事,因此我敢断定,这佛剑魔刀,也只不过是夸大其实的噱头罢了。” 东方未明道:“既然如此,咱们还巴巴的赶去乐山干嘛,魔教既然听信传言,最多不过是抢到了两样兵器罢了,反正为祸也不是甚烈,且由他去吧。” 萧遥摇头道:“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宝刀宝剑或许不值一提,但魔教的真正目的,却是要‘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东方未明道:“什么一二三的,杀什么三是?” 萧遥微微一笑道:“那是《晏子春秋》里的故事:公孙接、田开疆、古治子事景公,以勇力博虎闻。晏子进而趋,三子者不起。晏子入见公曰:‘此危国之器也,不若去之。’公曰:‘三子者,搏之恐不得,剌之恐不中也。’晏子曰:‘此皆力攻勀敌之人也,无长幼之礼。’因请公使用使人少馈之二桃:‘三子何不詈功而食桃?’于是三士皆论功争桃,“最后皆反其桃,挈领而死。” 东方未明不通文墨,萧遥这之乎者也,可给他讲的瞠目不知所对。 萧遥见他脸露迷茫之色,只好微笑道:“春秋列国时,齐景公朝有三个勇士,一个叫田开疆,一个叫公孙接,一个叫古冶子,号称‘齐国三杰’。这三个人个个勇武异常,深受齐景公的宠爱,但他们却恃功自傲。 当时齐国的田氏势力越来越大,直接威胁着国君的统治。而田开疆正属于田氏宗族,相国晏婴担心“三杰”为田氏效力而危害国家,屡谏景公除掉‘三杰’,然而景公爱惜勇士,没有表态。” 东方未明沉吟道:“齐景公倒是厚道之人了,不然猜忌起来,哪管什么勇士重臣,还不是一股脑都斩首示众了。” 萧遥点头道:“不错,其时适逢鲁昭公访问齐国,齐景公设宴款待。鲁国由叔孙蜡执礼仪,齐国由晏婴执礼仪,君臣四人坐在堂上,‘三杰’佩剑立于堂下,态度十分傲慢。 晏婴心生一计,决定借机除掉这三个心腹之患。 当两位君王酒至半酣时,晏婴说:‘园中桃子已然熟了,摘几个请二位国君品鉴一番吧?’ 齐景公大悦,传令派人去摘。晏婴忙说:‘金桃很难得,还是臣亲自去吧。’一会儿的功夫,晏婴带着园吏,端着玉盘献上了六个桃子。 众人一见,只见盘子里放着的六个桃子,个个硕大新鲜,桃红似火,香气扑鼻,令人垂涎。 齐景公问:‘就结这几个吗?’ 晏婴说:‘还有几个没太熟,只摘了这六个。’说完恭恭敬敬地献给鲁昭公和齐景公一人一个桃子。 鲁昭公边吃边夸奖桃味甘美。景公说:‘这桃子实在难得,叔孙大夫天下闻名,当吃一个。’ 叔孙诺谦让道:‘我哪里赶得上晏相国呢?相国内修国政,外服诸侯,功劳最大,这个桃子应该他吃。’ 齐景公见二人争执不下,便说道:‘既然二位谦让,那就每人饮酒一杯,食桃一个吧!’两位大臣谢过齐景公,把桃吃了。 这时,盘中还剩有两个桃子。晏婴说;‘请君王传令群臣,谁的功劳大,谁就吃桃,如何?’ 齐景公同意,于是传令下去。话音刚落,公孙接率先走了过来,拍着胸膛说:‘有一次我随国君打猎,突然从林中窜出一头猛虎,是我奋勇上前,用尽平生之力,才将虎打死,救了国君,如此大功,还不应该吃个金桃吗?’ 晏婴说:‘冒死救主,功比泰山,可赐酒一杯,桃一个。’公孙接饮酒食桃,站在一旁,十分得意。 古冶子见状,厉声喝道:‘打死一只老虎有什么稀奇!当年我送国君过黄河时,一只大鼋兴风作浪,咬住了国君的马腿,一下子把马拖到急流中去了。是我跳进汹涌的河中,舍命杀死了大鼋,保住了国君的性命,像这样的功劳,该不该吃个桃子?’ 景公说:‘当时黄河波涛汹涌,要不是将军斩鼋除怪,我的命早就没了。这是盖世奇功,理应吃桃。’晏婴忙把剩下的一个桃子送给了古冶子。 一旁的田开疆眼看桃子分完了,急得大喊大叫:‘当年我奉命讨伐徐国,舍生入死,斩其名将,俘虏徐兵五千余人,吓得徐国国君俯首称臣,就连邻近的郯国和莒国也望风归附,如此大功,难道就不能吃个桃子吗?’ 晏婴忙说;‘田将军的功劳当然高出公孙接和古冶子二位,然而桃子已经没有了,只好等树上的桃子熟了,再请您尝了,先喝酒吧。’ 田开疆手按剑把,气呼呼地说,‘打虎、杀鼋有什么了不起,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反而吃不到桃子,在两位国君面前受到这样的羞辱,我还有什么面目站在朝廷之上呢?’说罢,竟挥剑自刎了。 公孙接大惊,也拔出剑来,说道:‘我因小功而吃桃,田将军功劳大,倒吃不到。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说罢也自杀了。 古冶子沉不住气了,大喊道:‘我们三人结为兄弟,誓同生死,亲如骨肉,如今他俩人已死,我如何苟活,于心何安?”说完,也拔剑自刎了。’” 东方未明道:“这不是叫人自相残杀吗?” 萧遥点头道:“然也,后来鲁昭公目睹此景,目瞪口呆,半天才站起身来,说道:‘我听说这三位将军,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惜为了一个桃子都死了。’ 齐景公长叹了一声,沉默不语,这时,晏婴不慌不忙地说:‘他们都是有勇无谋的匹夫。智勇双全、足当将相之任的,我国就有数十人,这等武夫莽汉,那就更多了。少几个这样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各位不必介意,请继续饮酒吧!’” 东方未明心中一寒,说道:“这晏婴居心不良,用心实在险恶,这齐国三杰,也是愚钝不堪,任凭什么破烂桃子,也能挑拨的他们窝里斗。” 萧遥摇头道:“桃子是假,面子是真,要是在国君面前失了体面,回国之后也再难受器重,不过这晏婴居心不良倒是真的,用歹毒心思摆布三人,到头来竟然一击成功。” 第四十九章佛剑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萧遥引经据典,实则是说魔教包藏祸心,引得各方争斗不休,要是顺顺利利的在乐山一场争斗,公公平平的凭武功角逐,那么到头来谁也不会过于激进,只有吊足了胃口,才能引得正派中人自相残杀。说道:“如今乐山之上,只怕早已是血流成河,咱们应该找一个武林耆宿,制止这场风波才是。” 萧遥苦笑一声,道:“尊师幽居深谷,鄙帮帮主云游四方,这两位本是最佳人选,可眼下却又找谁去,青城派青霞子道长刚刚接任掌门不久,绝刀门掌门夏侯城自顾不暇,毒龙教掌门不理外务,方圆百里之内,去哪儿找什么前辈高人。” 东方未明道:“那就让绝刀门牵头,联合唐门,百草门……”他话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这唐门阴险狡诈,百草门显然跟魔教同流合污,怎么会阻止这场浩劫,不由得叹了口气。 萧遥道:“你之前帮过青城派,又救下了绝刀门的聂齐,这份恩情一直都在,不如趁热打铁,咱们就有了本钱,将二桃杀三士的阴谋,公之于众,想来脑筋不灵的家伙,只怕也还不多。” 东方未明拍手道:“如此甚好,萧兄博闻强记,计谋百出,能顷刻间将事情从头到尾,分析的如此透彻,更能想出如此周密的主意,真是了不起之至。” 萧遥摇了摇头道:“事情走一步看一步,或许乐山之上已经杀了个血流成河,又或者咱们人单势孤,说出来的言语无人搭理,咱们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东方未明心想不错,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萧兄怎会对史实如此精通,宛如饱学宿儒一般。”心想:“你又不是考状元,当翰林,学这么多的之乎者也,什么兵书战策有什么用。” 萧遥从怀中取出一本战国策来,说道:“虽然身为乞丐,但多读些书总是不错的,不求考取功名,但求明理豁达。” 东方未明道:“想来萧兄出身世家,或因亲友获罪,被迫流落江湖吧。” 萧遥又摇了摇头,神色极为黯然,或许是不愿想起幼年的往事,或许是被东方未明言中,或许又为了其他什么别的,总之他不想多说,始终沉默不语。 成都距离乐山少说也有二百来里,东方未明和萧遥虽然都身有武功,却也不能连夜赶路,在街边小店歇息了一夜,次日忙急赶路,却被岷江拦住去路,萧遥雇佣船只,并不如何为难,但马匹却不能同登坐船,好在船夫说知,渡江之后,便是乐山大佛,地方也甚是有限,步行也用不上大半日,马匹却也无用。 东方未明便想登船,可萧遥阅历丰富,心想岷江湍急,近期是否会有纷争,就看往来之人,有多少武林中人,问起船夫,那船夫却装聋作哑,推说不知。 如此一来,萧遥不免起了疑心,又见这船夫操控船只,纹丝不动,划船的船桨,也是摆动幅度极小,显然腕力着实了得,必然身有深湛武功,不但武功了得,抑且深谙水性,不然小船在水中怎能毫无波澜。 但萧遥并未张扬,登船之后始终坐在船头,跟船夫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东方未明心中没底,生怕魔教更有奸计,其实心中已是打定了退堂鼓。 好在岷江一路风平浪静,渡到对岸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东方未明从船中一跃而下,却听身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瞧,瞧到萧遥已将摆渡人打晕了过去,一时不明所以。 萧遥撕开此人外衣,对东方未明道:“这厮身着团龙服饰,又深有武功,定是魔教走狗,这凌云大佛是座孤峰,若是少了坐船,纵然水性极佳,也得从后山才能侥幸逃生,更何况这里的人,只怕都是斗的有气无力,那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中却并不以为然,心道:“萧遥以小人之心度人,只怕还是冤枉了人家,也说不定。” 萧遥不再啰嗦,撕下此人衣襟,将他牢牢缚紧,掷在缓滩一侧,对东方未明道:“咱们可得将这艘船藏起来,不然被断了后路,只怕连走也走不得了。” 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说道:“此人是不是魔教中人尚无定论,即令萧兄所言不错,他老老实实的撑船而来,载得咱二人渡江而过,怎能恩将仇报,将他整治的这般模样。” 萧遥听得此言,神情甚是古怪,迟疑半晌才道:“你这话原本不错,可江湖上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又有云:‘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更何况我只是将之捆绑了起来,也并未害此人性命,你说是也不是。”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嗫嚅了半晌才道:“既然并无确凿证据,就该当一五一十的当面对质,是非曲直自可秉公而论,若是当真有所图谋,再行翦除不迟。” 萧遥叹了口气道:“东方兄弟不知人心诡诈,我不是说魔教之中,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是说正派之中,就都是好人了,只是此人装聋作哑,就算不是打算立时发难,至少也是有所图谋,咱们来乐山所为何事,还不是阻止魔教为祸武林,调和各派矛盾吗?” 东方未明被他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但对萧遥做法,却仍是不以为然,但瞥眼见半山腰,隐隐有兵刃相交之声,也顾不得许多,便上了山路。 他们二人落脚之处,乃是乐山大佛的脚趾,沿着山路而行,乃是一路陡峭,岷江对面一望,似乎大佛并不甚高,但攀援而上,却是极险,萧遥轻功不凡,许多转折处,都是浑不当他是一回事儿,但东方未明相较之下,可就逊色的多。 山路本就生有苔藓,加之近地连日阴雨,石上颇为湿滑,东方未明生怕一个闪失,跌个粉身碎骨,因此行得极慢极慢,有时还需萧遥费心提携,好在他以铁棍代杖,到后来也是越走越快,没到一顿饭时分,便来到了半山腰的缓台上。 哪料到这缓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栽倒在地的武林豪客,有武当派的方云华,铸剑山庄的任剑南,天剑门的西门峰,天山派的何秋娟,昆仑派的高胜,还有几个不相识的武林怪客,而只有一人屹立不倒,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不由得甚是奇怪,叫了声“二师兄”。 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逍遥谷二弟子荆棘,东方未明见他手中拿了一柄古韵古剑,正在仔细端详,忙走上前去道:“二师兄,这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荆棘冷笑一声道:“一群不中用的饭桶,联起手来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敢眼热佛剑吗?”说着又踢了方云华一脚,方云华虽然无法动弹,但眼神中满怀恨意,显然谋定事后报复,荆棘不是全无察觉,但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巴不得方云华立刻站起来,跟自己再战一场。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脱口说道:“这…就是佛剑?”又仔细端详,果然见这剑上隐隐然有一股柔和的光芒,笼罩其上,以“佛”为名,倒也不枉了。 荆棘白眼一翻道:“怎么你也眼红,想要跟我见个输赢吗?” 东方未明忙摇手道:“不敢不敢,只是想不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这把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心想看这几位仁兄的模样,显然是荆棘强夺而得,不然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荆棘“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我在青城山上百无聊赖,想要去找你,却不知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随便走走看看,就听说这里有热闹可瞧,一大群人没个屁用,你争我夺,最终还不是都败在荆大侠的手下。”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心道:“二师兄闹的忒也过火了,以一人之力,打败各派剑客,只怕定有后患。” 荆棘继续说道:“你小子来得更好,佛剑是到手了,魔刀还没着落,你帮我一把,我原来的兵器就送了给你。” 东方未明心道:“不要的才给我,我又不是捡破烂的。”但口中可不敢直言,说道:“萧兄说,此乃魔教离间之计,只怕尚有后患,二师兄不可不虑也。” 荆棘白眼一翻,瞅了萧遥一眼,又是冷哼一声道:“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你啰嗦什么。”随即把太乙剑丢给东方未明道:“这剑送了给你,你要是不帮我,回谷之后,我就说你小子胡乱插手青城派的事儿,看老头子关不关你禁闭。” 萧遥实在看不过去荆棘如此盛气凌人,劝道:“荆二侠暂息雷霆之怒,你手中兵器虽好,只怕虽然夺得了,却是带不走此间。”这句话虽然有理,但说起来却是丝毫不客气,别说荆棘本性自傲,就是脾气不急之人,听起来也难免刺耳。 荆棘怒道:“怎么,你也来横插一手,想要玩黑道上的黑吃黑吗?那好,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亮兵器吧。” 萧遥摇头道:“在下不会兵器上的功夫,要你手中宝剑有何用处,我是说,魔教抛砖引玉,引得这么多好手自相残杀,就算你武功高强,力挫群雄,但你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轮番交战下来,内力损耗甚巨,到时候随便几个不入流的角色,再将你轻易打败,他们也不用杀你,将你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可你夺刀夺剑却是事实,到时候这些被你打倒的家伙,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再断了补给后路,在这四面都是水的孤岛上,无米无粮,势必厮杀不已,你想你应付得来吗?” 荆棘眉头一皱,情知萧遥所言入情入理,但他性子执拗,胸中毫无惧色,反而希望这一切发生似的,忽然双眉一轩道:“若你所言属实,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魔教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荆大侠一人一剑,杀得魔教狗贼大败亏输,岂不是一件美谈。” 东方未明听他说的未免过于托大,毕竟任你武功再强,也架不住车轮战的消耗,更抵挡不了联手合击,也跟着萧遥劝荆棘从长计议,纵使不愿就此退去,也至少保存气力,也好跟魔教周旋一番。 忽然西门峰一跃而起,一剑朝荆棘背心刺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叫道:“二哥小心。” 多亏东方未明这一声大喝,荆棘手上功夫,可比脑子转得更快,一刀反撩了出去,正中西门峰小腿,这招“深驼骏足”连一半都没能使上,就被荆棘砍伤。 荆棘冷笑道:“嘿嘿,好个天剑门的少门主,当起卑鄙小人来,倒是得心应手的很哪。” 西门峰忍痛骂道:“姓荆的,有本事你就把爷爷杀了,不然你夺剑抢刀这件事,江湖上自有公论,用不着魔教中人斩你头颅,江湖同道便得将你斩成肉泥。”他听萧遥的那番分析,虽然不知说些什么,但是见荆棘迟疑,便知他内心颇有忌惮,立时拿这番话,吓唬荆棘一番。 其实荆棘越是愤怒,只怕越不理智,一来西门峰不知荆棘脾气,二来琢磨荆棘虽然嚣张,但总不敢胡乱杀人,更何况在场少说也有十来人,他总不敢一一杀了灭口,更何况还有武当,丐帮两派的好手,再说还有东方未明这个本门师弟。 荆棘虽然莽撞,却还真不敢胡乱杀人,更何况他此行乃是为兵刃而来,又非为杀人而来。 西门峰一见所料不错,更是满口污言秽语,别说荆棘光火,就是东方未明也不免心中有气,顺手将太乙剑拔了出来,怒道:“你跟我二哥有仇有怨,还请莫要毁谤家师。”原来西门峰口不择言,每句话都骂无瑕子管教不严,越来越是兴奋,竟然骂上了老糊涂,虽未题名道姓,但谁都知道他所骂何人。 萧遥劝道:“东方兄,咱们身处险境,该当群策群力,西门少侠你少说几句,魔教大队人马将至,怎能自己伙里先斗了个筋疲力尽。” 第五十章魔刀 多亏萧遥在旁插科打诨,荆棘才没干出什么血溅当场的冲动之事。 但荆棘却是最听不进劝之人,别说是东方未明,就是师父无瑕子的话,大半也是听过便罢,偶尔还要干出几件,故意跟师父顶撞之事,才算痛快。 东方未明不劝还好,这一开口相劝,反而激发了荆棘的倔强,说什么也要将魔刀也弄到手,说着拔步便往山顶奔去。 萧遥见荆棘如此蛮横无礼,本来心中有气,但见他轻功犹在自己之上,尤其是打得方云华昏厥闭气,武功小一辈中,只怕无人能及,因此也不敢激怒于他,心想如今有了这么一大煞星,本来与魔教周旋,该当多几分指望,没料到此人横空捣乱,生怕魔教诡计不成似的,不由得甚是恚怒。 荆棘回头望着萧遥的脚步,冷笑中也带有三分赞许,但见东方未明连滚带爬的德行,却又心中着实轻蔑,着实不愿与之为伍,既不愿他给逍遥谷丢人,更不愿给自己脸上抹黑。 东方未明在萧遥的提携下,好容易到了山顶。荆棘已和人动上了手,其中有绝刀门的聂齐,八卦门的商仲仁,长虹镖局的关伟,此外还有四五人,却都不识。 斗了好一会,东方未明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不识的五个人中,有一个是在白马寺中跟自己交过手的,叫什么郝虎,乃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余下的四人面貌却全不相识。 萧遥却识得,年纪最大的叫王虎,外号无敌金刀,一手紫金鬼头刀,向来是武林一绝,只是他年纪甚大,已过四旬,按理说该当自重身份才是,纵然想要夺刀,也不至于不顾身份,更何况风声如何传出来的,背后定有魔教推手,可怜他一把年纪,连这点计谋也瞧不透,也是无能至极了。 一头白发的中年人,姓尹,江湖上有个诨号叫做“卧龙宝刀”,传闻此人诡诈百出,能在即将落败之时,忽出奇袭,反败为胜,乃是江湖上的下三烂,没想到也眼红心热的前来夺刀。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乃是华山派的一对师兄弟,一个姓葛,一个姓陶,乃是华山派上一辈收的关门徒弟,他们参研反两仪刀法,已颇有心得,但与掌门曹岱关系甚恶,平日深以华山派弟子为耻,因此行走江湖之时,用的都是未入门时的称呼,平时也不称师兄弟,而是以结义兄弟自居。 但他们这路反两仪刀法可着实不凡,双刀联手真的克制的荆棘的刀剑施展不开,也是荆棘刚刚经历了一场剧斗,力气已然大减,在八人的围攻之下,渐渐难以反击。 东方未明见事不对,忙奔前劝阻,可九人刀气纵横,岂是东方未明好言所能劝下,但好在之前聂齐念及东方未明恩情,刀法先就缓了下来。 可荆棘可得理不让人,见聂齐退避,反而刀剑齐施,要拿他第一个祭旗,东方未明挥棒一挡,腾腾腾连退三步,与聂齐都退了下来,荆棘怒极,百忙中还是瞪了东方未明一眼,意思是说:“你这小子吃里扒外,竟然相助外人。” 聂齐道:“东方兄弟,又亏得你救了我一次。” 东方未明摇头道:“这人是我二师兄,他得罪了聂兄,我替他给你赔罪。” 聂齐黯然道:“要是早知道他是逍遥谷门下,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他动手了,东方兄弟,你不是还在帮芙蓉坊准备饭菜,怎的也来乐山了?” 东方未明来不及跟他多说,忙对萧遥道:“萧兄,咱们可得快想个主意,聂兄有心眷顾,余下的八人,可得如何劝解下来。” 萧遥摇头道:“大伙群策群力都来不及,还要为了这什么见鬼的破刀,争得头破血流,哎。”他一声长叹,显然也是毫无办法。 正在此时,荆棘左手太刀被商仲仁一挡,尹世允猱身而上,一刀刺向荆棘腋窝,荆棘右手佛剑乃是新得之物,运使尚不灵便,竟然无力抵抗,东方未明冲上前去,一棒朝尹世允手腕砸下,尹世允不愿斗个两败俱伤,手中柳叶刀反向上撩,想要挡开东方未明的一棒。 可圈子里斗的何等紧凑,荆棘稍缓得半口气,一招“走剑行刀”竟然踹中尹世允胸口,将他踢得飞了出去,这一招也是险极,是百忙之中偷袭而得,其实冒了极大风险,多亏东方未明铁棒炫目,不然还真就未必能够一击中的。 关伟之前与荆棘斗的甚是激烈,见东方未明加入战团,先是一愣,本可一招“转身劈刀”对着荆棘颈后斩来,可一来八人本是为了夺刀而来,各人互有心病,荆棘这个大敌一去,难免另生争端,二来东方未明曾助关伟抗敌,虽然最后仍是不敌,但是这份恩情犹在,哪能为了夺刀,就伤了逍遥谷的人,因此反而退了一步,而荆棘与尹世允相斗正急,也并未对关伟赶尽杀绝。 东方未明这么一到,聂齐,关伟纷纷退下阵来,尹世允被荆棘一脚踢中,手中单刀飞了起来,余下六人忽然一跃半空,都去抢刀,毕竟属荆棘身法最快,这柄单刀终于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荆棘一得新刀,立时将手中太刀一抛,随即用新刀猛斫,先将商仲仁的八卦刀斩断,随即华山派的师兄弟,也被他砍伤,只剩下王虎尚在勉力支撑,眼见不过数招,也是要伤在他的刀下。 哪知斜刺里寒光一闪,却是不理会王虎死活,猛往荆棘头顶劈落,荆棘身在半空,根本无法闪躲,只能以魔刀,硬架对方兵器,不料他初得宝刀,尚未熟悉适应,魔刀虽利,长短距离荆棘常用的太刀,却是短了二寸,这么一来,荆棘兵刃上可就吃足了亏,眼见非要让这人,捅个透明窟窿不可。 危急之际,萧遥不念旧恶,挥掌袭击此人,以解荆棘困厄,东方未明也是挥棒猛斫,二人打定了主意,眼见救不下荆棘,只好使“围魏救赵”之计,若是此人执迷不悟,那么荆棘固然会命丧在他刀下,而他自己也必然会被萧遥和东方未明,打得脑浆迸裂,胸腹脏器破裂不可。 不料这人好生了得,虽已伤不得荆棘,但一口斩马刀,反手急斩,萧遥躲避不得,竟被这刀划伤了右臂,荆棘一跃下地,立时挥剑攻上,而那王虎,虽然蒙这使刀怪客暂解困厄,但他年轻之时,曾听到过一个江湖传言,而传言的主人,今日竟然真的碰上,不由得心中极为惊怖。 原来王虎年轻之时,追求刀法之极致,号称一手快刀,无人能敌,在江湖上到处索战,一来真正有本事的世外高人,譬如无瑕子等人,压根不屑跟他这么一个愣头青切磋,二来王虎确有些扎实本领,偌大的江湖上,还真被他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王虎本想北上入鲁,去八卦门找商鹤鸣比拼,哪知因他太过招摇,反而被人盯上了,王虎满不在乎,他本就是为了比拼刀法,互求砥砺,碰上的敌人越强越好,就此在郯府客栈住了下来,等着人上门挑战。 哪知刀客没等到,先就等来了一群难民,这些难民是周遭的百姓,侥幸逃出来的连一成也没有,王虎问起究竟是哪个山头的土匪,是下山踩盘子吗? 不想难民只说,一个红衣刀客,见人就杀,十足是个杀人恶魔,官府有人干预,死状更是凄惨,或一劈两半,或拦腰斩断,有的被枭首,有的被剜出了心脏,而且此人并非愤世嫉俗,而是嗜血为乐,有人想要上前讨好,一般的命丧当场。 而有的武林中人,或三五成群,或父子联手,都想替武林除此一害,到最后却连尸体也都不见,这么一来,镇中人心惶惶,想要逃命的,莫名其妙也遭了害,因此尽管有人明知逃走,不免要先遭毒手,还是冒险逃到了这里。 王虎虽然嚣张,胆气却小,听到此言,哪敢前去招惹,早就脚底抹油逃路而走,不想今日竟然真的碰上了这个煞星。 本来王虎从没见过这个杀人狂魔,但他身为金刀门掌门,事后不免详加打听,听闻凶徒外号“心了无痕”,姓卢名汉,自小嗜杀成性,曾连亲生父母也都杀了,在江湖上更是到处挑拨,以致许多门派莫名其妙的结仇,本有仇怨的更是闹得不死不休,刀剑门的太乙刀丢失,与这卢汉说不定也有莫大关联。 但卢汉确有惊人艺业,不知从哪儿学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刀法,平生只在一人手下吃过大亏。 这卢汉虽然平素嚣张无比,昔年倒霉之事,那是决计不提,有人曾说他在少林附近肆恶,栽在少林寺方丈无因的手下,被无因的大金刚掌,掌力划破脸颊。有人说他凌虐魔教教徒,还伤了一个魔教护法,最后栽在天龙教主厉苍龙的手下,单刀忽然倒转过来,在卢汉脸上划了一道细长的伤疤,还有人说他是河洛大侠江天雄的手下败将,当日在洛阳为非作歹,卢汉为保性命,甘愿自伤面皮,保证痛改前非。 不论情由为何,卢汉在江湖上好容易绝迹十年,江湖也太平了十年,不料这制造了许多血案的魔头,竟然又出现在了江湖之上,而王虎深知,卢汉嗜杀残忍,凡脚步所到之处,绝不会留下活口,因此本来与荆棘斗的甚是凶恶,这时却生怕遭了卢汉毒手,反而与荆棘联起手来。 东方未明百思不得其解,想要问明缘由,却已分不得神,萧遥顾不得伤重,荆棘刀剑齐施,王虎金刀舞成一团黄光,谁也没丝毫大意,反而是东方未明的铁棒,早已插不进手去。 聂齐与关伟,见势不妙,各挺单刀相助,卢汉刀法怪异无比,招招行险,刀刀劲急,虽然以一敌六,却还是大占上风,商仲仁本想坐收渔翁之利,以报荆棘断刀之辱,但他刚站起身来,卢汉的刀锋便已指向他咽喉,商仲仁一个打滚,却仍没能闪避的开,反而削去了一块头皮。 这还是他反应迅捷无比,危急之中矮身一避,商仲仁受伤虽然极轻,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弄得满头满脸鲜血淋漓,不由得极是害怕,生怕是被砍了一个老大的伤口,但在场的人,皆全神贯注在战场之中,纵有一二幸灾乐祸之人,身上也绝不会有什么铜镜之类的梳妆之物。 荆棘一声大喝,一招“狂龙逆斩”与卢汉的单刀一撞,不由得气血一阵翻涌,但魔刀之利,却也将对方兵刃斩出一个缺口,萧遥手臂虽有伤势,脚下功夫可没半点含糊,招招连环踢,攻击卢汉下三路。 东方未明铁拦腰横扫,这上中下三路齐施,背后关伟,聂齐,商仲仁丝毫也没放松,六人再度联手,各出平生本事,便要将这万恶之源卢汉碎尸万段。 卢汉忽然弃刀脱手,朝荆棘一掷,身子忽然拔高,在间不容发之际,一飞冲天,余下五人却都是扑了个空,荆棘挡了一刀,手臂隐隐发麻,不由得好生敬佩,虽然眼前这个满脸戾气的家伙极不好惹,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卢汉膂力好生沉雄。 还没等荆棘反应过来,卢汉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手段,竟然将单刀又吸入手中,挺刀又刺了过来,荆棘刀剑一挡,哪知卢汉这一招乃是虚招,在空中忽然转身,一刀朝东方未明斩下。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铁棒往上一架,但这卢汉好不狡诈,并不与他比拼力气,反而顺着铁棒直划下来,眼见东方未明右手四指便要被斩了下来,从此成为废人。 荆棘大叫一声,但还是迟了片刻,危急之中,还是关伟和聂齐双刀挺出,拼着自己也受重伤,与卢汉单刀一撞,加上萧遥拿着东方未明的铁棒向上急抬,四人合力,与卢汉对了一招,各自退开三步,连萧遥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五十一章黄雀在后 关伟身上本就有伤,接了这一招,“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可眼下可不是养伤的时刻,荆棘佛剑连刺,竟不让卢汉稍有喘息之机,众人都看了出来,这卢汉太过了得,任凭其中一人,决计不是敌手,虽不知其罪恶,却也丝毫不敢大意。 又斗了百余招,关伟已渐渐的气力不济,青龙刀上更是被卢汉砍了七八个缺口,只好退出圈子,缓缓吐纳调息。 聂齐深感东方未明救援之德,全力护持东方未明安危,不然东方未明武功远不及师兄荆棘,贸然上前助战,如何能撑得过百余招不败。 六人之中,属王虎最是计谋百出,他刀法虽不及荆棘,但江湖上阅历极富,想起幼年时,学得一套古怪鏖战之法,乃是与人联手合击之用,招招全取虚式,先以眼花缭乱的刀招,搅得卢汉不明所以,虚招之中偶出奇袭,说的好听的,那是谋定而后动的打法,说的难听些,便是用阴谋诡计扰人心神,趁机偷袭的下流打法。 商仲仁起初甚是害怕,但用手去摸头顶,只觉虽然疼痛,但片刻血流已止,惊慌渐渐转为愤怒,挥掌又夹攻了上去,毕竟他们八卦门,并非只以刀法见长,八卦步法每日都需勤练不辍,而八卦掌更是武林中的一大绝学。 这八卦掌商仲仁自小练起,那是闭着眼睛也能熟极而流的,而八卦掌之中,还有一路内八卦,招数尤为精奥,商仲仁在这路掌法上的浸淫,可比八卦刀更为扎实,之所以始终不用,乃是为了过些时日,以备少年英雄会之用。 商仲仁暗蓄大志,本不愿贸然显露真本事,可是莫名其妙的被卢汉砍了一刀,此仇焉能不报,尽管明知这么一施展,将来若是再与荆棘争端,今日漏了底,他日祸患不小,却也理会不得了,双掌摆开架势,一招“闭门推月”,朝卢汉打去。 荆棘刀法又变,乃是一招“古今照尘势”招数大开大阖,竟然也走了一招险棋,跟卢汉对赌了起来。 卢汉并不以为意,他平生大小接战斗数十场,会过的练家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何会将荆棘的武功放在心上,只是彼众我寡,确实破耗心神,只想尽快夺了荆棘手中刀剑走路为是,但王虎机变百出,荆棘豁出了性命,这两个对手便极难摆脱,更何况还有一个死缠烂打的萧遥。 商仲仁八卦掌起手,步法随即走动,绕着卢汉连连转圈,卢汉本已被缠得心中焦躁,还需分神护持后心,不免更是烦恶,一个疏忽,又与荆棘交了一刀。 东方未明趁机挥棒堵住卢汉后路,萧遥一个扫堂腿踢去,聂齐绝刀七势挽了个刀花,护住了东方未明,关伟一把扶住了荆棘,王虎一刀不声不响的刺了过去,荆棘稍一站定,随即一招“一刀起程”,又攻了上去。 眼见便能将卢汉立毙当场,但这卢汉不愧是天下第一恶人,武功果有独到之秘,长刀在地下一撑,忽然头下脚上的倒立了起来,借着单刀上的一股反激之力,竟然一跃到了大佛的肉髻之上,竟是谁也没能拦得住他,但荆棘魔刀锋锐无匹,还是斩断了卢汉的兵器。 卢汉眼见今日已难如愿,心中虽怒,但脱身要紧,忽然往山下冲去,东方未明早有防备,又是离得最近,无奈本领不及,不敢当真拦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冲了下去。 荆棘本想埋怨几句,但他内力耗损极重,与卢汉一场大战又受了不轻的内伤,竟然提不起气来,可他生怕显现出衰败之象,商仲仁、郝虎等人再起抢刀的念头,因此虽然一言不发,却是屹立其间,显得极为挺拔。 王虎本想再去抢夺,奈何自知本领不及,又有东方未明在旁掠阵,偷袭暗算均是得不了手,只好唉声叹气的退下山去,郝虎与两名华山派弟子也是这般,商仲仁自觉老大没趣,也跟着去了。 佛头之上,只余荆棘,东方未明,萧遥,聂齐,关伟五人,荆棘双眉一轩,道:“三位还想强夺在下手中兵器,不妨一并赐教。” 萧遥见他虚张声势,如此伤重还敢大言恫吓,只是不愿说破道:“荆二侠得此神兵也是天意,还盼能将此刀此剑用于正途,不然只怕反会为其所伤,东方兄弟,我在半山腰等着你们,你们师兄弟赶紧坐下来调息,少时只怕更有恶战。” 聂齐奇道:“怎么还有恶战,难道还有人想要…” 荆棘“哼”了一声,冷笑道:“怕又是什么眼红心热的小贼了,姓聂的,姓关的,你们两个怎么说,是不是还想打我手中兵器的主意。” 聂齐叹了口气道:“聂某的性命是东方兄弟所救,我欠了你逍遥谷的人情,要是你一开始,就说是逍遥谷的门下,我压根不会跟你争夺,既然宝刀已有主人,在下也就去了。” 关伟却甚是不忿,虽然他自知本领不成,但就是瞧不惯荆棘这副趾高气扬的德行,想要争辩几句,却又不想让东方未明夹在当中难做人,因此一言不发,下山便行。 荆棘见外人已去,再也强撑不住,缓缓坐倒在地,说道:“你别声张,我在这里运运气就好,你来给我护法掠阵。”他虽然说的甚傲,其实乃是相求,只是平素在逍遥谷,或是青城山的时候,对东方未明颐指气使的惯了,这时候放松口气,已是万分的温和了。 东方未明点头道:“二师兄尽管疗伤,小弟在这里给你守着。”心想这“恶”师兄今天碰上了强人,受一次挫,便学一次乖,待得逃走之后,可得寻个安稳所在,先给他养好了伤,但伤一养好,只怕又要生事,到那时仍是窘境。 哪知荆棘刚运功不久,山脚便传来一阵交战之声,二人向下一望,见是那怪刀客“天下第一恶人”卢汉,正在与三人对战,只是离得远了,只能隐隐听到兵刃相交之声,说些什么却是半点也听不到。 荆棘最是好胜,说道:“这狗贼遇到对头了,咱们前去看他的热闹。”他这句话未免过于幸灾乐祸,这卢汉虽然罪大恶极,但这般落井下石,却非名门子弟该为之事。 东方未明道:“萧兄说是魔教的贼子,与这怪刀客只怕也不好说是谁好谁歹。”他与这个卢汉拆了不过几招,险些闹了个终身残疾,要论憎恨犹在荆棘之上,难免也存了幸灾乐祸之心。 荆棘一听此言,竟然勃然大怒,说道:“你自己怎的不动动脑子,你又怎么知道姓萧的说的就是真话,江湖上的事儿,八分假两分真,都带着自己的目的,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真是半点也不明白,还在这里搬弄口舌。” 东方未明也气了,自己本是好意劝慰,哪知道荆棘竟然毫不领情,还反过来教训自己,见他顺着山路奔了下去,不由得心底暗暗诅咒:“最好是再碰上强人,好好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兄,狠狠的教训一顿才好。” 下山之路,本来甚是快活,奈何东方未明轻功不行,生怕滑下山路,只能缓缓而行,待得走到山脚,那卢汉已然身首异处,身子早就被斩成十七廿八节了,荆棘,王虎,萧遥等人,正在与一名红衣女子大战。 东方未明识得这名红衣女子,正是捣乱江天雄寿诞的魔教妖女夜叉,当日迫得自己难以抵挡,连大师兄谷月轩也是不敌,哪知今日又对上了,不由得甚是害怕。 荆棘却越斗越是兴奋,他性子执拗无比,明知眼前女子,只怕是能跟师父斗上千招不败的身手,而自己又是连番剧斗,困顿不堪之至,萧遥身上有伤,旁人就更加不是此人敌手,眼见人数虽众,却抵挡不了对手高明,不免要全军覆没。 夜叉却无心恋战,随手与几人拆解,却始终望向河边,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委决,东方未明挺铁棒一架,心想她多半是早就埋伏了起来,凭她身手也用不着夺什么刀剑,只是想瞧个热闹,只怕是在找寻船只。 想到此处,不由得对萧遥的机智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前怪他未免多此一举,到头来还真被他料中,便道:“咱们同时被困于此,不求法子脱身,还要自相争斗个同归于尽吗?” 他亲见夜叉随手就将卢汉格毙当场,武功当是又高了一大截,别说在场的这些人本来就是面和心不和,即使再来一次,也未必能发挥适才的联手之功。 即使真的再来一次,不论配合的如何紧密,终究也是无用,既然不能力敌,那便只有智取一途。 夜叉笑道:“你们几个小娃儿,能帮上姑奶奶什么忙,先料理了你们,再伐树造船不迟,或许将你们尸首顺着岷江丢下去,万一过来个捕快什么的,倒免了一番手脚也说不定呢。” 东方未明听她言语嗲声嗲气,其实狠毒无比,真怕她忽出杀招,只要稍一认真,荆棘的性命只怕难保,忙道:“留下我们,帮你伐树造船,到时候一并离去,岂不甚好。” 夜叉道:“听起来不错,不过有个条件,他手中的刀剑可得留下,你们想要走路,姑奶奶大发慈悲一遭,却也不妨,只是下不为例,下次见面你们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说着朝荆棘手中一指。 荆棘心中大怒,喝道:“想取刀剑,先取荆某性命。” 东方未明忙插口道:“无妨,不过要斩树剥皮,少不得这件神兵利器,待得咱们弄好了,再将刀剑给你。”他料定荆棘宁死不肯将刀剑拱手让人,只能跟着魔女虚以为蛇,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大不了就将刀剑给她,总之留下性命,再图寻回不迟。 荆棘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你小子慷他人之慨,你答应的再爽快,我也不会将佛剑魔刀交出来,大不了拼死一战,力竭而死,又有什么大不了。 夜叉嘻嘻一笑,道:“小鬼头你奸猾的很呢,等你造好了船,还不忙不迭的溜了,怎么会老老实实的,把宝刀宝剑给我呢,我若是信了你,还不成了白痴吗?” 聂齐插口道:“依你说如何?”他年纪虽没王虎大,但也比荆棘等人大了十几岁,心智远比荆棘成熟的多,审时度势,立时便明白东方未明是用的稳君计,知他一人难以取信,当即帮腔作势起来。 夜叉道:“主意是不错的,但你们要留个人质,要是有一个人溜走了,我就斩这个人一条胳膊,两个人逃走就卸他两臂,四个人逃走,就再加两条大腿,要是第五个人嘛,嘿嘿。” 东方未明接口道:“怎样?” 夜叉笑道:“那就只有替你净身咯,你知道宫里服侍皇上娘娘的太监吗?需得斩草除根,方能以绝后患。” 东方未明心想这女子无法无天,什么怪话都说得出来,细思脱身之策,却始终没有办法。 夜叉望着东方未明道:“你这小子忒不老实,做个人质只怕也要偷奸耍滑,你…你们两个好好服侍姑奶奶,哄得姑奶奶一高兴,说不定也带你们离开这里呢。”她手指指向的是萧遥和聂齐。 聂齐虽然老成,但魔女实在无礼,心头火起,怒道:“你这魔教妖女,你要杀就杀,没的来消遣大爷。”但王虎老奸巨猾,商仲仁见风使舵,都劝聂齐顺从,反正夜叉抢的是荆棘手里的刀剑,只不过是陪着魔教妖女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最不忿的原本是荆棘,他好容易抢到的刀剑,就这么拱手让人,心中着实不甘,但冷静下来寻思,毕竟武力上远为不及,要是当真动起手来,结果还不是任人宰割,刀剑如何能保得下来,不由得甚是沮丧,毕竟若是性命不保,那么再锋锐的宝刀宝剑,又有何用。 第五十二章撑门拄户 好在东方未明所言,尽可有转机可寻,荆棘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船只稍见雏形,那便立时就走,夜叉这妖女,想要斩人四肢也好,净身割卵蛋也罢,都跟他全无干系,最多带上一个东方未明,也就是了,不然老头子面前不好交代。 荆棘打定的落井下石的主意,因此并不如何愁苦,最为难的还是东方未明,毕竟他可做不到荆棘那么损人利己,若是萧遥和聂齐真的有所伤损,良心上如何过意得去,但面对这个江湖阅历又富,武功高强无比的妖女,又能有什么法子。 萧遥面上倒是满不在乎,毕竟他既知自己身为人质,当可比旁人多筹谋些计策,虽然还有一个聂齐,只怕会搅出乱子,但己方已有坐船,到时候待得众人走净,再谋取出乘坐,就算夜叉再乖戾暴躁,到时候也会喜出望外,还不至于折人四肢,命其自宫,最为难的是,大伙齐心协力临时搭的木排,断断没有小舟平稳迅捷,万一走的水路一般,到时定可追上,那时夜叉受人愚弄,绝不会再手下留情,倒是不可不防。 他打定了主意,心中反而宁静了下来,见那“天下第一恶”卢汉的惨状,不由得心底深觉不安,想不到魔教妖女,手段竟然如此毒辣。 众人忙着伐树造船,萧遥偶尔与东方未明目光相接,但当着夜叉之面,不好说些什么,而夜叉也是极为谨慎,守着两人,不许二人任何一人脱出掌控。 萧遥心想如此下去不成,别说到最后己方二人难以脱身,就是眼前一旦木筏稍稍成型,若不得夜叉首肯,只怕也难以走远,他料不到夜叉戒心如此之重,这可如何是好。 筹划良久,始终没想到办法,忽然荆棘笨手笨脚起来,好容易扎好的木排,被他复又搅散,搞得商仲仁破口大骂,荆棘跳起来险些竟要动手,亏得东方未明多方劝解,这才没打起来。 这下可给了萧遥灵感,眼下只有故意制造乱局,乱上加乱,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新扎的木排上做文章,将树皮做成的粗绳中弄些残损,行到河中势必散开,那时非但危急可解,而且还能顺手替武林除去一害,岂不两全其美。 这计划本来天衣无缝,但同样有个老大难题,就是荆棘的佛剑魔刀,如何能让其心甘情愿的献出,而且一旦木筏在水中倾翻,这宝刀宝剑便会沉入河底,到时候只怕学着古人“刻舟求剑”,亦不可得,而河水又湍急无比,顺着暗流一冲,届时就是找水性再好之人,只怕也是打捞不得,而一旦打捞而出,这刀剑的归属势必又会大起争端。 荆棘虽一时侥幸夺魁,但这刀剑并非其铸造,亦非他花钱购买,他可以打败旁人,夺得此刀剑,旁人又怎的不行,因此事情的变数,全在荆棘一念之间,又闻荆棘为人心胸狭隘,并非如谷月轩那般宽厚,肯于舍己顾全大局,这计划虽好,只怕还是难以施展。 荆棘打定了主意先走,所有的筹谋都是脱身之策,并不在乎旁人死活,他可不知东方未明和萧遥,已藏了一艘船只,不然早就借机开溜了,这时候做的木筏,只需能够两人乘坐即可,因此各人砍伐之时,他有意无意的自行捆扎,时不时的向东方未明使眼色。 东方未明看出他见利忘义,但这件事情上,荆棘损失最大,他一身功夫全在刀剑之上,能有一柄旷世神兵,武功便如虎添翼,好不容易将江湖上罕见的神兵,抢到了手,再要得而复失,该是何等心境,推己及人,自然也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可若是抛下朋友,又未免不义,他心中千回百转,实在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但荆棘手脚好快,不多时就用四棵小树做了一个木排,用树皮牢牢缚紧,倒也不显其余,这扎木排,本就是各行其是,你编三棵树,他编两棵树,最后将十余棵合在一处,就能安然离去。 但王虎打的是跟荆棘一般心思,他老于世故,知道魔教出尔反尔,说话犹如放屁,从不讲什么信用信义,因此断定夜叉必定狠下毒手,唯一的指望,只有先行逃命,才能侥幸活命,因此扎木排他最为卖力,加之他年轻之时,曾流落海外孤岛,亲手做过此事,更加的得心应手,因此手脚比荆棘麻利的多,忽然一阵发力,竟然将木筏掷入水中,向岸边一撑,已越到了木筏之上。 他如此这般,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萧遥如此计谋百出之人,也是全没想到,夜叉提防的只有荆棘和东方未明,见王虎年岁已老,没了少年人的锐气,没料到反而是他第一个先逃,不由得甚为恼怒,抢起荆棘扎好的木筏,运力一掷,竟然距离王虎的木筏,差了不到两丈。 夜叉乃是魔教中,仅次于龙王的战将,武功既高,计谋又富,其实王虎本是无关紧要,但她好胜心强,非要将此人擒住不可,一时竟忘了,先将荆棘兵刃夺过来再说。 荆棘本来忙乎的不亦乐乎,忽然手中一空,木筏竟被夺走,不由得也是一惊,又见夜叉身手何等了得,手中无桨无杆,单凭掌力激荡,便能让木筏疾驰前行,丝毫不亚于王虎奋力撑杆。 萧遥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说道:“东方兄,咱们快去取船,少停要是被这魔头寻了回来,只怕谁都走不掉了。” 众人大惑不解,均不知萧遥言语何意,待得他从僻静处,拨开灌木丛露出的物件,不免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萧遥竟然藏了这么一手,又想夜叉之所以敢坦然离去,便是算准了各人尚未准备定当,纵然稍有疏忽,也决计逃不开掌握。 萧遥和东方未明合力,将坐船从隐蔽处挪了出来,众人一齐上前帮忙,商仲仁居心不良,不但出工不出力,还企图趁机偷盗荆棘魔刀,荆棘应变奇速,抢先一步拔出宝刀,一刀架在商仲仁脖子上,厉声呵斥,还是萧遥多方劝解,说道八卦门商兄弟,也不过是想观摩一番,不然纵然得手,又如何能离开此间。 荆棘一想不错,如今同舟共济,实在不能发难,只踢了商仲仁一个筋斗,商仲仁不敢顶撞,但内心嫉妒、恼怒,怨恨,心底暗暗发誓,根据荆棘的武功路数,算准少年英雄会之时,先用些歹毒手段,整治荆棘一番,纵然自己难以名列第一,也要荆棘大大的出个丑不可。 萧遥见夜叉是顺流而下,生怕她赶来,猛力划桨却是逆流而上,他虽无驾船经验,但掌力浑厚,每一桨都是运足了内力,一桨扳过,便划出半丈来远,加之船身惯性,纵然夜叉立时折回追赶,也多半无法追赶的上了。 荆棘瞧着萧遥膂力沉雄,划了一顿饭时分,内力也无衰竭之象,不由得心底暗暗惊叹,自忖比拼内力,自己远为不及,只有师兄谷月轩,或许能与之相较稍胜半筹,又想武当派的少年英雄会,为期已然甚近,自己虽有佛剑魔刀,可尚未能熟练运转,只怕武功还要大打折扣,再说自己内伤太重,纵有师父调养,也非短时间可愈,要是面对武当派的方云华,尚有一战之力,但这萧遥和古实…只怕…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起了狠毒之心,想要趁着江中湍急,一刀一剑背后偷袭,先结果了萧遥,可此举太也卑鄙,除非在场之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不然传出江湖,逍遥谷荆二侠的名头,可比黑道上的下三烂,还要下作的多了。 萧遥运力扳桨,用不上一顿饭时分,夜叉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荆棘却越来越是疲惫,是何缘由却始终琢磨不出,但深恐众人再起心抢夺刀剑,因此反而显得甚是亢奋,在船中纵声高歌,可口中唱着山歌,心中反而一阵酸楚,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哑,险些落下泪来。 东方未明不明所以,见荆棘满是狂态,尤其唱着唱着,曲调急转直下,本是一首欢快,轻松的童谣,竟然越唱越是哀怨,犹如一个成婚几十年的怨妇,一直饱受丈夫欺凌,静夜中蒙头诅咒世道不公,命道亏欠一般。 萧遥读书甚多,不论名著古迹,还是历史史实,兵法韬略,名人传记都能烂熟于胸,有时也曾看过一些高人字帖,琴乐古谱,以增风雅。 奈何宣纸笔墨实在过于昂贵,更没银子去买古琴,不能试演一番,而丐帮素有帮规,但凡偷盗必定断手折足相抵,才算了结,这么多年来,真正破例的只有史燕一人,只因她还只是初犯,偷盗金额又是有限,加之平素与长老关系甚好,这才法外开恩,但到头来还是不免被逐出丐帮。 有一次萧遥实在耐不得寂寞,溜进一家乐器店,伸指一拨,不料力气用得太大,反而弹断了琴弦,反而惊动了店主,只能仓皇逃了出来。 既然不能试演,萧遥只能记些琴谱聊以自遣,记得不论是什么样的曲谱,之中必然记载了曲调旋律,都要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要是像荆棘这般曲调急转直下,别说七弦琴无法弹奏,就是洞箫也必然哑的全无动静,除非是埙、二胡之类的玩意,勉强能够奏的出来,但又不是家里死了人,岂不是自寻晦气。 余人更是不知所云,好在荆棘虽然狂妄,却并非不问情由的胡乱发怒,萧遥划了小半个时辰,累的全身湿透,余下之人各有心病,生怕自己卖力,被旁人所乘,到最后还是聂齐撑了船,只是他膂力远无萧遥健硕,又是逆流而上,坐船行驶的可就慢得多了。 如此又行了半个时辰,划船的换成关伟和东方未明,他们二人难以心齐,这水划起来,不免事倍功半,有时其中一人使力大了,坐船在河中打转,有时水流湍急,二人不知其性,硬碰硬的一撞,船上的众人,都颠簸的好不容易才能掌舵直行,好在已近源头,拐了一处河道,来到浅滩之中,坐船便踏入了实地。 众人都怕夜叉设卡拦截,因此到了附近雇佣坐骑,各自分别而去,荆棘抢了一辆最豪华的马车,众人都不敢跟他抢夺,只关伟没弄到坐骑,东方未明本想邀请他一路同行,反正逍遥谷与洛阳相距不远,到时候绕个远也就是了。 可荆棘却说什么也不肯,说道不知底细之人,要是万一到了晚上,忽然下了毒手,岂不成了俎上鱼肉。 东方未明本想跟荆棘理论几句,但荆棘脾气暴躁,师兄弟二人险些吵起嘴来,关伟见势不对,说道正好要去晋阳分局,收下按月的历银,却是不愿同路。 荆棘“哼”了一声,他虽然乖戾,却并不傻子,知道关伟有心寻个台阶,也不理会,对东方未明道:“喂,你快去驾车,咱们出来多久,老头子面前少不得一顿啰嗦。” 东方未明虽然恼怒,可也无计可施,与关伟等人作别,沿着山路一路北行,生怕与夜叉狭路相逢,始终不敢东行转向。 这一走直走了大半日,车中静悄悄的,东方未明以为荆棘怪脾气发作,不愿理会自己,哪知拉开车帷,只见荆棘唇边满是鲜血,身子委顿在车中,刀剑放在一旁,模样甚是狼狈。 东方未明可真怕得紧了,虽然这个二师兄脾气太坏,但几次三番确是他救了自己,不然对上紫阳子的那一夜,只怕便得一命呜呼,奈何医术不精,也只好替他把把脉,诊断一番。 这一搭脉,东方未明只觉荆棘脉象亢而不实,乃是力竭之象,奈何手中并无药材,荒郊野岭的想要采药,未免是大海捞针,事急从权,只好大着胆子,运起内功,将体内真气输送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命在旦夕 荆棘得东方未明内力之助,立时醒了过来,他们二人内功心法,乃是一师所传,一脉相通,本就不分彼此,荆棘本已虚弱不堪,渐渐的才恢复了些许气力。 东方未明奇道:“二师兄,怎么好端端的,你会昏迷受伤?”心道莫不是遭了商仲仁的暗算,不然怎么忽然晕厥。 荆棘“嘿”的一声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瞧到我好端端了,之前跟那批抢佛剑的家伙,一阵剧斗下来,那个方云华连施诡计,骗得我被何秋娟那臭娘们打了一掌,后来争夺佛刀,他们一拥齐上,要不是得你相助,只怕我便要命丧当场。” 东方未明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挠头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二师兄吉人自有天相。” 荆棘摇头道:“你甭跟我虚头巴脑的假客套,要你小子力挽狂澜当然不成,但危急之际,肯替我拼命抵挡一招两式,也就够了。这把太乙剑和太刀都送了给你,刀剑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如今看来,过段时日的少年英雄会,要靠你为逍遥谷争光了。” 东方未明道:“少年英雄会?”他始终听闻这件盛会,但不论问谁总是支支吾吾,连师兄谷月轩也是不免,本来这件事情,他连谷月轩都问不出结果,绝不会去跟荆棘问询,哪知此时阴差阳错的问了出来,生怕荆棘着恼,内心始终惴惴。 荆棘“哼”了一声道:“文武两不全,连少年英雄会也不知?” 东方未明道:“这件事情我听师父似乎提起过一些,但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委决似的,大师兄也对此事秘而不宣,到底是什么玩意,二师兄能跟我讲讲吗?” 荆棘听他这么说,反而甚是高兴,说道:“少年英雄会是武当派承办的,网罗天下未及弱冠之人参赛,弱冠就是二十岁,角逐出个武状元,上一届的冠军就是咱们的大师兄,这一回你可不能给逍遥谷丢脸。” 东方未明更是奇怪道:“难道你已经年过二十,我还以为二师兄只比我大个一两岁呢。” 荆棘“呸”了一声道:“谁说我年满二十了,要是我神完气足,这冠军的宝座,那是囊中之物,可我现在这个模样,若不静养三个月,绝难痊愈,你要我带着伤,给逍遥谷争光添彩吗?”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之所以无瑕子欲言又止,谷月轩支支吾吾,就是生怕荆棘牛脾气发作,先在谷中闹出乱子来,只是事情越拖越是不对头,到头来只怕还是要以武功决定是谁出场,那结果自然毫无疑问,荆棘便是只用单剑,单刀,也不是东方未明能够抵挡得了的。 一路之上,倒是甚为顺遂,荆棘是江湖上的大行家,走到哪儿不论是投店还是借宿,处处都能抢占上风,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刀剑上的口才,向来不输于人,寻常毛贼之类,原本不敢轻易招惹。 纵然有人居心不良,论本事比东方未明都差得远了,荆棘行走江湖阅历丰富,细加指点,东方未明依言出手,倒是轻易料理了几个毛贼,反而是九寨沟的一群精通暗器的小贼,上来就射杀了马匹,而东方未明的铁棒,对付这等细小暗器,又是颇不顺手。 万般无奈之下,荆棘只能口授心法,手上比划,仓促之际传授了几招逍遥刀法,配合太刀的锋锐,立时便占上风,依照荆棘的心性,荒郊野外的,将他们乱刀砍死,就地掩埋,岂不干净爽快。 但东方未明并未杀过人,心中着实害怕,为首的匪徒欺软怕硬,跪在地上哀求乞怜,一口一个大侠,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今后定当痛改前非,绝不敢为非作歹,手下之人立时遣散,不敢滋扰当地百姓,也不再拦路抢劫财物。 荆棘怒道:“满口胡言乱语,今日你们落入我手,好话说了一箩筐,要是被你打劫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你有这么客气吗?” 匪首磕头道:“这位大侠见谅,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四岁嗷嗷待哺的儿女,求大侠饶过小的这遭,绝不敢谎言相欺。” 东方未明“噗嗤”一笑,心道这番言语史燕也曾说过一次,那时自己感动的不得了,不成想他们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连求饶时的口吻也都一模一样。 荆棘瞧出来东方未明心有不忍,虽然以他体魄,一剑一个击而杀之毫不为难,但手头没有趁手锄头,要刨坑掩埋也是多有不便,只能放任这些毛贼离去,一众毛贼如奉皇恩,屁滚尿流的跑了。 东方未明望着这些人的背影,叹道:“师父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是何等际遇迫得成为了强盗了呢。” 荆棘骂道:“混小子让人家骗了,还在做梦妄想人家痛改前非,这些毛贼根本就是好逸恶劳,自小就想着欺行霸市,屡屡得手,早就无可救药了,别说是你一番‘说教’,就是把孔夫子搬出来,也是教不好的。” 东方未明被荆棘说的面红耳赤,确实想不出什么言语反驳,好在荆棘气力不济,也没多少心神骂人,行了三日之后,转而向东,经长安,大同,朔州马不停蹄,直到了逍遥谷之前。 荆棘虽未得及时救治,但他修炼内功已逾十年,尽可抵挡的住,见到无瑕子时,其实心中颇为惴惴,生怕师父责罚,但无瑕子一瞧他伤势如此之重,忙拿了刀圭药石救人要紧,哪里还记得他夺人刀剑之事。 谷月轩也恰好在谷中,帮着忙前忙后,荆棘经无瑕子救治之后,内伤暂时得到遏制,但以无瑕子内力延续,终非长远之策,只好带上了平时用惯的金针,着老胡套上马车,急匆匆的要送荆棘离去。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师父既已诊治,怎有忙不迭的要套车送二师兄走,难道是嫌他行止卑劣,不容于逍遥谷门下吗?又或者是有对头上门告状,要二师兄择地远避吗? 但他胡思乱想,无瑕子已一把将东方未明也拉上了车,一挥皮鞭,又驾车去了,东方未明实在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师父,事情也未必都是二师兄的错,您这般处置未免过于严苛了。” 无瑕子没听懂他的话,愣了愣神道:“你说什么?你二师兄伤势太重,为师也挽救不得,为今之计只能运功替他护住心脉,再图良医救治。” 东方未明更是奇怪,顺口问道:“天下间还有比师父更高明的医者吗?” 无瑕子听在耳中极是受用,温言道:“你小子恭维师父,但话说得太满了,天下间奇人异士难道还少了,为师这点粗劣的岐黄之术,压根不算什么,未明儿,你来驾车,我再给你二师兄续些真气。” 东方未明接过马鞭,见师父正在运上乘内力,给荆棘运功疗伤,不由得甚是紧张,一路上见荆棘虽然委顿不堪,但言语洪亢,绝无半分衰竭之象,不知怎的,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但转念一想,荆棘全是靠一股意念支撑,在自己面前,他是师兄,事事都需周全,有何危险,也得他去承担,但在师父面前,他只是个小徒弟,不论天大的事情,都有师父一力撑着,一口气一泄下来,成了这个模样,倒也半点不奇。 出谷之后一路朝北而行,过了一处岔口,东方未明问师父该当朝东还是朝西,无瑕子正与荆棘运功疗伤,实在分不得身,左袖微微一摆,意思是说,是朝西而行。 东方未明勒紧马缰,转而西行,没到三里来路,便来到了一处与逍遥谷一般的洞天福地,门口错落的五行八卦之术,也与逍遥谷大同小异,东方未明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为难的是马车无法进入。 无瑕子将荆棘抱了下来,递给东方未明背在身上,便往里走去,哪知迎面两枚棋子射来,一枚对着无瑕子胸口,另一枚却是对着东方未明头顶。 东方未明背着荆棘,左手拿了荆棘的太乙剑,太刀,还有自己的阴阳棍,右手拿了佛剑魔刀,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哪里能对付的了,还是无瑕子袍袖一拂,化开了这一记偷袭。 一眨眼间,谷口却多了一个少女,见到无瑕子立时磕头行礼,东方未明眼睛一花,以为适才的暗器是她所发,不由得甚是反感,无瑕子将她扶了起来,问道:“你爹爹在谷中吗?” 那女孩道:“在的,在的,无瑕子伯伯,你可好久都没来忘忧谷了呢。” 东方未明寻思:“忘忧谷,忘忧谷,这名字当真古怪之极,难道住在这谷里,便能忘却忧愁,无忧无虑吗?”但与这女孩一朝面,见她弯眉小口,一身淡蓝色的裙子,头上戴有一朵红花,举止娴雅,语声温柔,不由得痴了。 那女孩一见东方未明直勾勾的盯着,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无瑕子道:“湘芸,现下不是虚礼的时候,兔崽子受了重伤,可得抓紧救治。” 湘芸微微一惊,见东方未明背着的正是荆棘,一把便往荆棘脉上搭来,荆棘虽然昏昏沉沉,但武家本性,一遇外力立时生出抵抗之力,但湘芸手脚麻利,抽出银针一下便扎中荆棘穴道。 无瑕子刚想阻拦,但见湘芸出手自有法度,而针灸的穴道更是不爽分毫,心道她家学渊源,或有什么奇功也说不定。 湘芸在谷口诊治,谷中却又走出一个书生,见无瑕子却只是拱手为礼,瞥眼见荆棘伤得这般厉害,忙奔进去,叫出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身上背着药箱,显然是个大夫。 他从湘芸手中接过荆棘,不及取下药箱,先伸指点了荆棘的各处穴道,与适才湘芸施针的位置分毫不错,嘴中却在唠唠叨叨的埋怨,似乎是在埋怨无瑕子不懂救治,何必徒劳费神,到头来反而帮了倒忙。 无瑕子倒是并不生气,只是瞧着荆棘脸色越来越是红润,显然这位医生妙手回春,荆棘伤势再重,那也是就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湘芸见东方未明愣愣的,甚是好奇,问道:“我叫沈湘芸,你叫什么名字。” 东方未明没料到这个腼腆拘谨的女孩,竟然跟自己说话,嗫嚅了半晌,就是说不出来,还是荆棘插口道:“他叫东方未明,是个十足的大傻瓜,大笨蛋,你们两个正好凑成一对。” 沈湘芸甚是恼怒,要不是荆棘伤重,凭这几句话,可不能与他甘休,但无瑕子和东方未明却都大喜过望,眼见荆棘伤得死去活来,没想到片刻间,又能开口说话,而且言语流畅,与平素刻薄的嘴脸,又无二致了。 无瑕子道:“真不愧都称你做神医,果然着手成春,药到病除啊。” 那神医却甚是不屑“哼”了一声,将荆棘掷在地上,转身便回去了。还是东方未明将荆棘扶起,好在荆棘已能扶着东方未明自行站立,情形自然好转的多了。 只是这神医那般无礼,无瑕子也并不介意,对东方未明道:“为师先回谷了,你留下来照料你师兄几天,逍遥谷和忘忧谷相距不过七八里,呼应极易,还有这谷中都是高人,你可不能失了礼数,若能学成一技,已足以扬名武林了。” 东方未明甚是不愿,毕竟这忘忧谷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可并不深知,更何况见那神医脾气忒也古怪,只怕不大好打交道。 沈湘芸道:“无瑕子伯伯是谷中上宾,我爹爹那个人就是那个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无瑕子微笑道:“你爹爹外冷内热,我怎么不知,只是老道这么一去,谷中的花花草草可没人照料了,要是麻烦花翁走上一趟,他却又看不惯我拾掇他的名贵花卉了,不如各忙各的,你有什么要吩咐传信的,不妨使唤我这个小徒弟,他入门不长,武功还未窥门径,但脾气甚好,绝不会有任何冲撞。” 第五十四章针锋相对 沈湘芸道:“无瑕子伯伯又说笑了,逍遥谷的高足,在忘忧谷也是上宾,不过嘛,除了这位荆小侠除外。” 东方未明寻思,听沈姑娘语气,似乎对荆棘颇多微词,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有何矛盾。 无瑕子淡淡一笑道:“你们同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原也不是坏事儿。”转头对东方未明道:“为师这番出关,乱子可不算小,你留下来照看你师兄几天,待得伤愈,让他自行回谷即可。” 东方未明心中极不乐意,心想荆棘脾气劲爆,在他身边多半要吃苦受罪,但转念想到荆棘数度相救,也就不好拒却,又是当着外人,只好点头称是。 无瑕子又对沈湘芸微微点头,转过了身缓步而去,脚步虽然迈得不大,却是顷刻之间,已到了半里之外。 东方未明想要追上去说些什么,奈何荆棘身子太重,只能这么勉勉强强的扶进谷去,等着那神医开方抓药,却见沈湘芸一双漆黑的眼睛,鼓溜溜的瞧着自己,不由得更是不好意思。 沈湘芸一去,两个时辰都没有回来,眼见日头将落,才见她置办了几样清淡小菜和粥,端了进来,东方未明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还是给荆棘先盛了一碗,然后自己满满的盛了,稀溜溜的便往口中吞去。 哪料到荆棘不知是哪里脾气不对了,一上来便将粥碗,砸了个稀巴烂,口中更是喝骂:“忘忧谷就拿这破玩意招待客人吗?” 沈湘芸外貌虽然娇弱,但见荆棘放肆,也是半点不肯退却,怒道:“这粥是我熬给东方少侠的,又没给你吃,有本事你就饿着。” 荆棘霍得站起身来,对东方未明道:“咱们走,在这里看人眼色干嘛,我荆棘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来忘忧谷吃一口闲饭。” 东方未明刚想劝阻,外面又走进一人,笑道:“荆大侠怎的这么大的火气,我琴室离得老远,便听得咆哮之声,还弹断了我两根琴弦呢。” 荆棘一见此人,一股傲气登时熄了,加之他伤重难愈,本已站立不定,不由得又坐倒在床,沈湘芸虽然不忿,却也没说什么,用扫帚将碎碗打扫干净,对那手执五弦琴的女子,半蹲行礼,快步去了。 东方未明见这执琴女子,约莫三十岁年纪上下,模样出落得甚是大方,要是她年轻十五岁,不知有多少男子,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荆棘对东方未明道:“这位是仙音姑姑,是师父的七贤好友之…首。” 东方未明心道:“什么叫七贤好友之……首,难道她在忘忧谷中武功最高吗?”又想这个貌不惊人的美人,难道会有什么惊人艺业不成,又见她右手手腕裸露在外,看筋骨并不如何健壮,难道竟是内家高手吗? 仙音淡淡一笑道:“七贤都是我们自封的,只不过是七个不务正业的散人罢了,棘儿,你体内内息混乱无比,我且抚琴一曲,助你安神。” 荆棘躬身称谢道:“有劳姑姑垂青。” 仙音见荆棘适才跟沈湘芸争的面红耳赤,又道:“棘儿,你这般大悲大喜,情志不畅,本就并非延年益寿之道,如今你…只怕恐有加重伤势之险,我这一首《无忧无虑》曲,你且听听看,如有内息不畅,伤势反复,不必拘泥,我随时止停就是。” 荆棘点了点头,说道:“仙音姑姑的琴艺天下无双,若是连你也信不过,天下间还能去哪儿听这曼妙的曲子。” 东方未明见的啧啧称奇,想不到二师兄连师父也不大尊敬,竟对这个女子这般信服,不由得想的歪了,莫不是二师兄身有怪癖,爱上了这个三十多岁的女子。 仙音哪知道东方未明龌龊的念头,缓缓坐了下来,手指在琴上一拨,东方未明心中一跳,是何缘由却也难以索解,又见仙音左手按压,右手或抚或挑,便即演奏了起来。 这琴音婉转,宛如涓涓细流,穿梭于山谷之间,每一下拨挑,都如一颗璀璨的珍珠,密如连珠的串联在一起,又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琴声中流淌着无尽的柔情与思念,一段曲子既毕,琴音渐渐高亢,如瀑布般汹涌澎湃,又如狂风骤雨般激烈,每一下按压充满了力量与激情,让人仿佛置身于万丈悬崖之巅,既感人力之渺小,又觉俯瞰天下的雄心壮志。 激昂的琴曲忽然一转,琴音渐渐回落,如晨曦中的微风,轻柔而温暖。东方未明宛如置身于一道金色的阳光,沁人心脾,说不出的静谧和惬意,令人一听之下,忍不住想起生活的美好与宁静。 弹至最后,琴声止歇,却余音绕梁,仙音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的琴声,不仅是美妙的乐曲,更是一种生命的礼赞,一种心灵的对话。 这时任凭东方未明再如何定力,却也捱不过这琴音上的魔力,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待得醒转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室中只有荆棘在呼呼大睡,而不知何时,东方未明身上已多了一条薄被。 东方未明这么一醒,难免发出声响,而荆棘乃是练家子,反应要多灵敏便有多灵敏,自然立时便知觉了,不然身处荒郊野外之时,不是被人偷袭得手,就是成了野兽之餐了,但东方未明打搅他睡觉,心中自然有气,口中骂道:“你小子真不消停,大清早的也不能安安静静的,这可不是在咱们逍遥谷。” 荆棘这一顿胡骂,骂的东方未明不知所云,加之他本来就睡得昏昏沉沉,也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反驳,只是想着这什么神医妙手,今日想必能将荆棘身上之伤医好,尽快离开这地方为是。 但从清晨等到了正午,二人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却连一个人也没来过,东方未明实在捱不过了,踱出室来,到处溜达,见沈湘芸正在给人医治,所用手段未免匪夷所思,一个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太,竟被她扎的满头都是针,却也不肯呼痛一声。 东方未明知这是针灸之术,但头顶脸颊上的穴道何等要害,扎上一针都唯恐不准,连扎十七廿八针,但凡稍有偏失,只怕立时取人性命了。 沈湘芸虽然见到了东方未明,但她忙的不亦乐乎,一时也来不及,上前去打招呼,东方未明想要给她打打下手,却也实在不知从何做起。 忽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农妇,捂着肩膀等的甚是焦急,但前头的人伤势,都比她重得多,一时无人理会,东方未明实在看不得她受苦,走上前去运气于指,按照师父所传法门,一指便朝农妇左肩“肩井穴”戳去。 沈湘芸看在眼中,生怕他胡搞,要是点错了穴道,或是劲力用的不对,只怕给人家伤上加伤,但待得走过来时,这农妇疼痛已大为缓解,显然东方未明误打误撞,是对了的。 东方未明见她张皇失措,笑道:“在下不懂医术,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还盼莫要见怪。”心想自己这一下可是孔夫子面前读孝经,只怕要挨骂了呢。 沈湘芸道:“谁来怪你了,这一下确是半点没错,只是你劲道用的太猛,用的又是一股纯阳之力,若是这位韩大婶,不是干农活出身,身子骨没这么壮健,你这一指,只怕反而要惹得她得疼上几天不止。” 东方未明挠头道:“多谢姑娘指点,我还以为点穴之法,只是用指头点中穴位,准确无误即可,没料到还有这么多的说头。” 沈湘芸淡淡一笑道:“这也难为你了,点穴也好,施针也好,讲究的轻重劲道,并非片刻间能说得通的,你能有如此悟心,倒是学医的好苗子,怎么,要不要拜我爹爹为师,叫我一声师姐听听。” 东方未明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嗫嚅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湘芸说完这话,也觉唐突,脸上一红低下了头,问道:“东方…少侠,你好端端的在房里,怎么出来溜达了。” 东方未明惭愧道:“不怕姑娘见笑,昨日听仙音前辈抚琴,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今早起来觉得浑身舒泰,偏偏有一件事情不美。” 沈湘芸奇道:“什么不美?” 东方未明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在下凡夫俗子,可学不得辟谷的仙人,餐风饮露啊,不知厨房是在哪里,平时谷中采买是谁负责,我…虽然不会厨艺,但勉强做几个下饭的咸菜,想来还不至于难以下咽。” 沈湘芸嘻的一笑道:“原是我疏忽了,只是瞧不过你二师兄那副臭脸,厨下早就备好了饭菜,你们是在灶下吃,还是端到房里去吃,都由得你们,只是可别再砸碎我们忘忧谷的饭碗了,照你二师兄这般砸法,只怕要将忘忧谷,砸的天崩地裂才算痛快呢。” 东方未明更是羞臊,见沈湘芸对荆棘成见颇深,不由得甚是好奇,可这番言语可又不便直接问人家小姑娘,又见好多病患,追着沈湘芸救治,只好去厨下取了饭菜,端进屋里,跟荆棘同食。 这一天荆棘脾气却不似昨天那般暴躁,虽然青菜豆腐,白米稀粥吃的他浑身不自在,却也并未大发脾气,东方未明问道:“二师兄,小弟有件事好奇,想要问你,你可不要生气。” 荆棘“嘿嘿”一笑,心中已然了然,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我怎么对这姓沈的丫头始终没好脸色,心中满是愤懑,对不对。” 东方未明只好点了点头道:“沈姑娘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但长相斯文,举止有礼,不像是个坏人。”这句话还是照顾荆棘的态度,其实东方未明一见沈湘芸之面,便觉面上发烧,虽不能说一见倾心,但也是极有好感,只是不敢胡乱搭讪,没话找话,以致被当成了轻薄之徒。 荆棘“呸”了一声道:“我何时说过她是坏人了,只是这家伙爱说教,我不爱听她听啰啰嗦嗦的言语,脾气不合,仅此而已,也说不上有何仇怨。” 东方未明心想荆棘这个脾气,能跟他说得来的人,只怕江湖上难觅,古今难找,怎能怪人家啰啰嗦嗦的爱说教,劝道:“人家沈姑娘,见你昏迷不醒,急的什么似的,上来就给你搭脉诊治……” 荆棘拦住东方未明话头道:“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这姓沈的丫头,你得意她,我厌恶她的很,总之现在我也能活动自如了,这就回谷调养,不待在这鬼地方了。” 二人说话之间,门外忽然听得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道:“这鬼地方虽然不好,但是你离去用不上五天,便得一命呜呼,这话你信不信。”说话之人正是沈湘芸。 东方未明见她在旁偷听,不由得面红过耳,想起自己适才说她脾气古怪,不知是否会生气。 荆棘怒道:“我姓荆的死活,不关你姓沈的事儿,你…”他急怒之下,忽然天旋地转,一个倒栽葱往后便倒,多亏他坐在床上,不然这一下后脑勺,只怕又要摔个头破血流不可。 沈湘芸倒是并不如何恚怒,伸手又去搭他脉搏,随即伸手在荆棘左右太阳穴按摩,不多时荆棘便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说:“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东方未明劝道:“二师兄,沈姑娘……” 荆棘怒道:“你喜欢沈姑娘长,沈姑娘短的,我就叫她臭丫头,你待怎的。” 沈湘芸也气了,怒道:“就当我救了一条野狗,又被野狗咬了,算我倒霉。”说着便又走了出去。 荆棘一口怒气无处发泄,又想摔盘子摔碗,好在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一把将托盘抢过,快步往外奔去,任凭荆棘如何喝骂,却是理也不理。 东方未明将餐盘抢了出来,见沈湘芸在一旁低低啜泣,说道:“沈姑娘,我师兄并无歹意,只是他这人…” 第五十五章穿窬之盗 沈湘芸道:“是,我脾气古怪,你们师兄弟都是大好人,天大的好人,总行了吧。” 东方未明被她说的羞愧无地,低头道:“沈姑娘,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我师兄伤势太重,也想调和两位矛盾,不想却是火上浇油了。”心想自己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被人说一声以男欺女,背后嚼舌根子,只怕连累整个逍遥谷抬不起头。 沈湘芸见东方未明急的什么似的,忽然破涕为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净说你二师兄的好,却不知他天生就是个淘气包,可惹得无瑕子伯伯,头疼之极呢。” 东方未明有心讨沈湘芸喜欢,也好奇荆棘小时候的情形,问道:“沈姑娘,在下洗耳恭听。” 沈湘芸见东方未明言语有礼,不似荆棘那么放肆,又不似谷月轩那般无趣,反正今日病患已然诊治完毕,闲下来左右无事,便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原来逍遥谷与忘忧谷唇齿相依,那也不用多说了,荆棘的身世却另有一番曲折,原来当年的逍遥谷冷冷清清,无瑕子与玄冥子画地绝交,闹得势如水火,无瑕子脾气疏懒,始终没收徒弟。 后来谷月轩如何拜入师门,沈湘芸并不得知,但荆棘如何留在逍遥谷,她却是听长辈们讲故事,将前因后果都清清楚楚的了解,就在谷月轩六岁的那年,从荆棘林中,捡到了一个男婴,就这么贸贸然的带入谷中,无瑕子本想将之送给农户人家收养,或是在少林寺参禅礼佛,但见这男婴实在可爱,不忍抛却,始终养在身旁。 当时并不知荆棘父母是谁,自然也无名字,一路上谷月轩始终“荆棘”、“荆棘”地叫着,索性就叫了这个名字。 之所以荆棘的事情,闹得忘忧谷尽人皆知,乃是因为荆棘自小顽劣不堪,惹了大祸企图逃避惩罚,在林中乱走乱闯,误打误撞的来到忘忧谷,忘忧谷的仙音前辈,不知其来历,索性将他收留在身边。 可逍遥谷丢了弟子,无瑕子甚是急迫,谷月轩也是到处找寻,哪想到荆棘竟然安安稳稳的,待在忘忧谷中,那时沈湘芸七岁,荆棘也是七岁,二人本来年纪相若,该是青梅竹马之交,可荆棘状况百出,不是讲鬼故事吓唬沈湘芸,就是躲在暗中,故意吓得沈湘芸心胆俱裂。 仙音教训了几次荆棘,奈何荆棘本性太劣,不服管教也还罢了,反而砸坏了仙音前辈的好几张古琴,正在这时无瑕子找上门来,又是赔礼,又是赔钱,说了一车的好话,才将事情作罢。 但荆棘大闹忘忧谷,那是人人头疼之事,幸亏荆棘对琴棋书画均无兴趣,不然说不定还会闹出多大乱子,可他总是伤重难愈,若碰上了无瑕子都束手无策的顽疾,难免要与神医一家多打交道,神医瞧在无瑕子脸上,绝不会见死不救,可脸色要多差就有多差。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二师兄小时候就是捣蛋鬼,到哪儿都引得人家头疼不已,推己及人,也难怪人家对他嗤之以鼻了。 沈湘芸道:“你这个二师兄本性不坏,可是老是无事生非,谁都受不得他骚扰,加之他言语刻薄尖酸,做事不顾头尾,要是他孤身来忘忧谷求医,或许我还能瞧在无瑕子伯伯的份上,出手相救,但我爹爹嘛,确是难以原宥,多半就会见死不救了。” 东方未明奇道:“难道我师兄,如何惹得令尊不快了?”心想瞧着神医对荆棘的不忿,只怕不是言语上的冲突,难道是二师兄故意损坏人家什么物事,譬如毁了人家的珍贵药材,不然怎会如此怨气。 沈湘芸摇头道:“你师兄这几年本事越来越好,过去他虽然捣蛋,却不敢跟我爹爹犟嘴,不然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了。”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问道:“那为什么……”他正跟沈湘芸叙话,身后却有一个声音怒道:“他人背后论断长,你们两个要不要脸。”听声音正是荆棘。 沈湘芸满不在乎,“哼”了一声,踱着方步往药室走去,荆棘虽比入谷之时稍见好转,但一动怒气,登时手酸足软,栽倒在地,东方未明上前扶起,但荆棘却不领他这个情,反而用力推开,师兄弟两个,在忘忧谷中着实闹了不少笑话,好在荆棘力气不济,虽然心中恚怒,却是力有不逮。 过了几天,神医虽每日都来把脉,每日针灸推拿,却始终不开药方熬药,这几日之中,东方未明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既然荆棘已然病入膏肓,就算不用猛药,也当用温补之药慢慢扶正调养才是,怎的始终连药方也不开,难道是药材珍贵,生怕荆棘吃穷了他的。 又过了两日,荆棘虽然略有好转,但体魄虚弱,缠绵病榻已有半月有余,这般下去纵然能够痊愈,只怕也会留下病根,东方未明实在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找神医当面请教,但神医却默然不理。 神医这个神情,东方未明更是确定,荆棘惹的乱子,绝不会小,说不定还是一把火把忘忧谷烧了,损毁了什么重要物事。 如此这般,急得东方未明心痒难挠,只好又去找沈湘芸,但沈湘芸有意避开,东方未明路径不熟,东闯西绕,竟然来到了一处凉亭之外,见凉亭中坐着个中年男子,双手抱着头,显得甚为苦恼。 东方未明走上几步,见亭中放了一个古怪的格子,上面稀稀落落地放了几颗棋子,却似乎跟橘中秘中的记载,颇有相似之处,记得好像这玩意儿,叫什么象棋来着,但自从洛阳以后,这橘中秘始终放在书架之中,从未翻过一次,不然也不至于瞠目不知所对。 这中年人思索良久,迟疑着拿起一颗棋子,向前挪动了几步,但又似觉不妥,复又拿了回来,却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见东方未明就在身后,先是一愣,说道:“你是逍遥谷门下,来忘忧谷干什么来了。” 东方未明恭恭敬敬的道:“前辈请了,晚辈陪敝师兄来此疗伤,不知前辈尊号如何称呼。”心想多亏荆棘对自己说知了,这忘忧谷的七人,是以“琴、棋、书、画、诗、酒、花”排列,想来此人必然精通棋艺,倒也并不以为奇,可叹自己身上未携《橘中秘》,不然凭借棋谱,倒可跟这位前辈,多聊几句。 但他是晚辈,这忘忧七友又都是师父的朋友,论辈分可不能半分逾矩,但等了良久良久,却始终没得回复,不由得心里嘀咕,哪有好端端的说话,忽然没了回答。 犹豫良久,不知就此退下,是否会让这下棋的老头生气,但又过了好一会儿,显然棋盘上的争锋正急,没空理会自己,东方未明往回走的时候,更是心中琢磨,却无意间见到谷中小道,有一道紫影一晃而过,似乎是个人影。 东方未明这几日被荆棘搅得神困力乏,实在懒得理会,却听得谷中西侧已叫嚷了起来,东方未明起初以为是荆棘不顾病体,还要作弄沈湘芸,但过了好一会儿,似乎叫嚷声越来越是劲急,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他朝声音来处多走了几步,却撞到了沈湘芸,沈湘芸一见是他,想要转头离去,却又觉失礼,还是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东方未明心中有不少疑难,却一时开不了口,二人一路西行,来到两个房舍之前,只见一个白衣书生与一个褐色衣衫的男子,急得什么似的,都是满头大汗,脸颊通红,倒似是山里的猴子一般。 东方未明见他们抓耳挠腮,显得甚是滑稽,但沈湘芸却知道白衣书生,褐衣丹青,平素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举止文雅,从没见过他们这副模样,知道是出了事情。 沈湘芸自小与荆棘争闹,当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个煞星,开口问道:“两位前辈何以如此惊慌,湘芸有什么能效劳的。” 书生涕泪横流,泣道:“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和《蜀素帖》不见了,那可是我花了九千两银子,从西域商旅手里,半买半抢搞来的,这可如何是好。”心中想着宝物,又流下泪来。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东方未明不可置信的转头瞧着丹青,见他虽然不似书生那般夸张,但也是极尽哀伤,想来也是受了莫大的损失,但随即想起荆棘说的话,似乎讽刺这忘忧谷里的人,不仅是不务正业,简直是苟且偷生,要不是碍于仙音也名列七贤之一,说的话,只怕更是难听百倍了。 沈湘芸怒道:“这荆棘小子,这般不识轻重,竟然改做小贼勾当,咱们找他去要,不怕他抵赖不认。”她认定是荆棘捣鬼,倒不怕将事情搞大,反正荆棘不论干了什么离经叛道的勾当,到头来逍遥谷是跑不了的,无瑕子不得不买账。 东方未明刚想劝解,丹青悠悠地道:“我看到这小贼的身形了,别说小棘伤得死去活来,就是放在以往,也决计难以拿了我的早春图,这般纵跃如飞,湘芸,你冤枉他了。” 沈湘芸兀自不服气道:“除了他,还有谁会这般幼稚。”但话一出口,便知未免过分,若说荆棘幼稚,那么书生也好,丹青也好,岂不是更加荒唐了。 但丹青与书生,各自沉沦在自己丢失宝物的哀伤之中,谁也没在意她言语上的放肆。 东方未明忽然一拍脑门道:“沈姑娘,你来一下。” 沈湘芸奇道:“干嘛呀。” 东方未明道:“我二师兄虽然脾气乖戾,性格执拗,但绝不屑于干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句话你信不信得过我。” 沈湘芸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现下也知道不是他了,只是忘忧谷是无瑕子伯伯布置的,寻常人物哪里能来去自如,两个前辈过万两的损失,却又如何是好。” 东方未明道:“我现下说什么也是枉然,只是无意间见到了这贼的身影,待得将盗贼缉拿归案,再来审讯一番,也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沈湘芸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咱们走。” 东方未明奇道:“咱们?” 沈湘芸道:“不然还有谁,我爹爹不在谷中,去洛阳义诊瞧病去了,醉仙前辈每天都要喝酒,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知;仙音前辈受邀去了白马寺抚琴论艺,棋叟前辈为了一局残局,呕血成升,莫名其妙的受了内伤,花翁前辈不会武功,除了咱们两个,难道还要书生前辈和丹青前辈,亲自拿贼吗?又或是你回逍遥谷搬救兵,请谷月轩大哥来帮忙么?” 东方未明道:“他们为自己出力,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我大师兄如知闻这里的事情,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远水难解近火。” 沈湘芸摇头道:“要是那小贼说了,你们两个打上一场,谁赢了我就撕烂另外一个人的宝物,你猜他们会不会自相残杀,碰上你大师兄跪地咚咚磕头,你猜你大师兄会不会心软。” 东方未明没料到她竟会这么说,但推己及人,这一招确实不得不防,若是易地而处,如何行止,却忽然没了主意。 沈湘芸一拉他衣袖道:“快追啊,要是一会儿贼跑远了,说什么都晚了。” 东方未明随口应道:“是了。” 忘忧谷门口的布置,与逍遥谷大同小异,东方未明和沈湘芸都是烂熟于胸,走起来丝毫不费气力,但谷口错落有致,对于不通阵法之人,可就难受之极了,哪里凸起的石块,哪处绕不出的迷宫,都能阻上片刻功夫。 东方未明见沈湘芸施展轻功,专注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痴了,鼻中却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这气味说不出的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过,脑中苦苦思索,脚下却丝毫不停。 第五十六章怙恶不悛,情有可原 出谷便是一处转折,沿途并无岔路,这么奋力急追,果然听到前方似乎有人争执,这一下东方未明和沈湘芸都是喜出望外,待得奔近,却见是一个矮小的女人,正在跟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拉拉扯扯。 而这矮小的女子身上正背着三个卷轴,显然就是她偷了丹青和书生的玩意儿,这名男子也不是生面孔,就是捣乱江天雄寿宴的四恶之一。 沈湘芸大怒,伸手便去抢回卷轴,但东方未明深知魔教四恶,为祸江湖可比小贼更加不堪,最要紧的是,这小贼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洛阳偷了自己银两,后来在成都替自己寻百草门晦气的史燕。 便因如此,东方未明才如此纠结,毕竟史燕此术不正,而且她曾答应过自己,不再重操旧业,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怙恶不悛,执迷不悟。 可两害相权,毕竟还是魔教更为邪恶,这魔教四恶,抓住史燕也并非是为了惩戒于她,而是垂涎她的美色,不由得勃然大怒,挥掌便朝那男子打去。 沈湘芸被他搞得大惑不解,叫道:“喂,你不抓贼,怎么反而去跟抓贼的为难。” 东方未明知道四恶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比自己厉害的多,因此不敢分神答沈湘芸的问话,凝神施展断魂掌,一招招的与之对攻,沈湘芸一把将卷轴抢过,随即去擒拿史燕,可史燕身法灵动之极,一扭一滑便卸了过去,说道:“姐姐,你别着恼,咱们同仇敌忾,先料理这家伙不迟。” 沈湘芸怒道:“谁是你姐姐,谁来跟你同仇敌忾,你偷东西偷到忘忧谷了,要是不把你送交官府,将来只怕还会干这调调。” 史燕急道:“你瞧不出东方大哥节节败退吗?你们同路而来,怎么一心想的都是身外之物,他若一败,咱们两个还能活着走路吗?” 沈湘芸一听她叫东方大哥,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酸楚,“哼”了一声道:“你识得他,却还来照偷不误,可见本性不良,还想逍遥法外吗?” 史燕说不过她,一甩衣袖道:“我要去帮东方大哥,等打退了强敌,我任你发落还不成吗?”说着便去帮着东方未明迎敌。 东方未明得史燕相助,这才缓过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却还是说什么也放不下,断魂掌虽然了得,但每一招都极耗真力,连劈四十余掌,掌力已然大为衰减,威力自然也是慢慢逊色了下来。 史燕武功不成,但轻功了得,手中拿了一只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飞镖,在这男子身周乱窜,果然这男子生怕史燕趁机偷袭,不得不分出一半心神对付史燕,东方未明掌上的压力,才稍有减轻。 可凭东方未明和史燕,仍是不敌对方,沈湘芸一声长叹,手中已暗扣了一把银针,三招间发射了九枚暗器,却都被对方一一躲避。 东方未明断魂掌已见涣散,史燕的轻功只有扰敌之功,却无伤敌之效,真正能伤人的只有沈湘芸的银针。 双方斗的如火如荼,沈湘芸无奈,只要故技重施,九枚银针却是各有分工,轻重拿捏的甚是精妙,这一回其中八枚落空,却有一枚插中了对方脸颊上的颊车穴,不由得一阵酸麻。 尽管临敌之中,刺中脸上穴道,并无多少实际效用,可若是东方未明在针尾一敲,那说不定刺入哪里,因此丝毫不敢大意,再说了,针刺穴道任你多厉害的人物,也不能置之不理,因之真气行至其中,便受阻碍,一旦内力行错了穴道,立时便会瘫痪,那是自绝于人的惨事,四恶在江湖上捣乱,如何不知此节,偏偏史燕于东方未明豁出性命死拼,正不知如何是好。 但东方未明先前给荆棘输过内力,加之他未携带铁棒,单凭断魂掌决计不是敌手,难免心浮气粗,被抓住了空档,那男子向后倒出两丈,随即去了,口中还在不清不楚的调笑,似乎是说东方未明左拥右抱,有了齐人之福,享尽了天下间的艳福。 东方未明长舒了一口气道:“幸亏将他唬走了,不然要是真较量起来,只怕最后咱们还是输多赢少。”口中这么说,还是因为身旁是两个姑娘,其实心中比口中还要惊惧,毕竟四恶身手如何,可不是自己能比得了的。 沈湘芸小嘴一扁,不屑道:“又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了,喂,你们两个早就认识是不是,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内外勾结,监守自盗,对不对。” 东方未明百口莫辩,幸亏史燕抢着道:“不是不是,姐姐你误会了,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可这件事情跟东方大哥没有关系。” 跟着便说起了一段经过,原来史燕虽然不堪,但偷盗却并非全是为了自己,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自幼孤苦无依,深知一个人流落江湖的苦楚,一年前无意间收养了几个小女孩,但史燕身材瘦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抬,养活自己尚且困难,又该如何处置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更何况她自己还是一个黄花闺女,要是身周总围了这么多的孩子,不但谋生不易,弄不好还要被人说是拐卖小孩的牙婆。 史燕无可奈何,只得在洛阳以东的偏僻村子,租了一间荒废的屋子,收养这些孩子,不料消息如何传了出去,各地活不下去的孩童,蜂拥而至,有些是真的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有些确是嫌家里贫苦,冒名而来,史燕难以分辨,实在头疼之极。 可这么多的孩子,莫说每日吃喝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单是住所就已容不下身,更别提这些孩子脾气秉性,人品气度,更是大相径庭,整日你争我夺,闹得鸡飞狗跳,那座租来的院子,实在住不下去,只好另觅他处。 但史燕带着这样一群孩子,不论租什么样的屋子,人家房主怎么会放心的下,生怕某个顽童发起性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到时候史燕哪里赔偿的起。 史燕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重操旧业,重新干起了偷盗的营生,她轻功不凡,手段又高,干起大案来真是轻车熟路,不出两个月,就“赚”到了一间大屋的银钱,找了有名的托管之人,以一千六百两银子的价格盘了下来,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但这些娃儿整天无所事事,你争我夺的弄得鸡飞狗跳,史燕喝骂调停,甚至痛加责打,俱无显效,只好硬着头皮给他们请教书先生,总算才规规矩矩起来。 可教书先生也非义务传道,所收束脩礼可不是一块猪肉所能满足,史燕无可奈何,为了这些孩子莫要误入歧途,自己可就一再深陷泥潭,起初史燕盗窃的还是各地的土豪劣绅,最为富不仁的坏人,作案之前细加打听,譬如哪家老不正经的老头,在外豢养的外室,又或是什么盘剥穷人的地主,不顾长工死活,拼命压榨的监工。 几次下来以后,史燕胃口渐大,所窃者已是不再分辨是非对错,之前在洛阳盗窃东方未明的赏银,如今又偷书生与丹青的宝物,于她而言,还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东方未明和沈湘芸听到此处,不由得面面相觑,史燕虽然罪孽深重,但所行却是广积阴德,若是这些孩童真的无家可归,得史燕庇护,着实是一番善举,可虽是善举,但毕竟为律法所不容,人家失主辛苦积攒了半辈子,到头来莫名其妙的功亏一篑,说不定一场邪火,一病不起,甚至一命呜呼,到底是功是过,实在难以定论。 但二人寻思半晌,都不知史燕所言是真是假,对她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语,实在是半信半疑,不由得脸上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史燕知道二人不信,咬着唇皮,说道:“你们两位跟我来吧。” 沈湘芸却生怕她安排下诡计,不肯与她同行,生怕她安排下同伙,偷窃不成便来强抢,反复思量还是先将物事放在稳妥之处,再请丹青和书生二人压阵,才好跟这贼儿,瞧瞧热闹。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将书画物归原主,再来跟你一辨真伪。”说着便往来路走回。 东方未明见着沈湘芸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忽然衣襟被史燕一拉,史燕叹了口气道:“东方大哥,咱们去吧,这位只怕是生怕我设下诡计陷阱,另有图谋呢。” 史燕在前领路,东方未明不由得痴了,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却还是跟在她的身后去了,这一走直走了大半天,到得一处院落之时,已是将近傍晚,史燕推开院门,果然被一群孩子簇拥,东方未明见这群孩子虽然穿着朴素,但脸上身上甚是干净,这才明白史燕并未骗人。 这群孩子缠住了史燕,要吃要喝,模样却甚是贪婪,东方未明看不过眼,哄散了一群小孩儿,对史燕道:“你果然没骗人,可是…可是…这” 史燕生怕孩童听见,将他拖出去老远,这才说道:“这些孩子要吃饭穿衣,实在是没有法子,不过你放心,以后这幽谷里的物事,我不会再去惦记了。” 东方未明摇头道:“这些孩子年岁还小,要是你失手被擒,他们怎生过活?”这句话他说的甚是和蔼,倒似是跟史燕商量一般。 史燕黯然道:“所以啊,我得多存一些银两,将这些银两分而化之,藏在几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平时告诉其中年岁较大,比较稳重的孩儿,到时候短了粮米,自会按照线索去寻,一旦有所差池,分给其余的人慢慢吃用,也足够供养到大伙成年,当可自食其力了。” 东方未明摇头道:“你想的虽然漂亮,但却未免过于乡愿了,且不论这些孩儿,能不能明白你的暗示,即令真的找到了银子,难保不会起贪婪之心,怎么还会去理会旁人死活,更何况他们对银钱二字,未必想得通透,说不定出门就给人骗了个干干净净,此节不可不虑。” 史燕眉头皱起,这一节她不是没曾想过,但思来想去,始终没有妥善办法,因此时时提心吊胆,想要让东方未明出个主意,但却见到东方未明一副哀怜的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反感。 过了好一会儿,史燕又悠悠的道:“东方大哥,我求你一件事儿成不成?” 东方未明问道:“什么事?只是我身无长物,银子一节确实不多,怕是养不起这些孩儿。” 史燕摇头道:“不是的,我所窃银两早已有数万两之巨,本来分散藏的甚好,经你一言提醒,果然大有后患,我要求你的事儿,就是将银子放在你的手里,我若真有闪失,由你拿了出来,慢慢分赏给这些孩儿,供养他们长大成人,不知可否?” 东方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倒不是他决意袖手旁观,实在此事关涉太大,史燕说的虽然楚楚可怜,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要将赃款赃物,放在自己手中,本来朋友之间帮个小忙,绝无多少为难,但过万两的白银,绝不是个小数目,一旦为人发觉,那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若是银子上刻有印记,被官府掘了出来,这个“贼”名,可就一生一世烙在自己身上了。 他因此踌躇,史燕如何瞧不出来,本来甚是期望,渐渐的甚是黯然,说道:“我知道你还有锦绣前程,这件事本来也没指望你帮忙,这样吧,我先将银子的所在告知于你,将来若有闪失,由你自行处置,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私藏的。” 就在此时,沈湘芸追踪而来,见东方未明和史燕窃窃私语,不由得也是皱紧了眉头,问道:“偷儿是骗人的吗?”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随手往远处一指,沈湘芸顺着一望,果然见到了不少孩童,只是适才这些小孩,为东方未明驱赶,不知发生何事,因此都呆在当地,谁也没再玩闹。 第五十七章食药同源 沈湘芸一见之下,心想史燕虽然并没骗人,可是不论再有多少缘由,却也不是偷盗的借口,想要教训几句,话到口边却又说不出来,只好对东方未明道:“好了,东方大哥,赃物已经找了回来,也别让人说一句,咱们忘忧谷得理不饶人,这就回去吧。” 东方未明听她说“咱们”两个字,心中微微一动,但见史燕的模样,却是希望自己留下来,陪着孩子玩耍。 两相比较,竟不知何去何从,但见沈湘芸拔步便走,而史燕这头,毕竟帮不上她忙,一咬牙便跟着沈湘芸去了,似乎听到史燕骂了一句,却也听不真切。 沈湘芸脚步甚急,但东方未明隐隐察觉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果然走出两个人来,一是书生,一是丹青,他们二人追回所爱珍物,兴致甚佳,得沈湘芸召唤寻贼,其实不用吩咐,也想寻这罪魁祸首,即使沈湘芸不要他们跟随,说什么也得随她一路,不然这么一个妙龄少女,尽管有东方未明护持,但实在难说路上是否会有闪失,将来神医怪罪起来,岂不伤了和气。 东方未明左右为难的情由,书生和丹青都瞧在眼里,丹青不苟言笑,书生却是自负风流,见惯了左拥右抱之事,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讥刺东方未明艳福不浅。 书生每多唠叨一句,沈湘芸脸色就越差,东方未明脸上发烧,丹青却如没见到一般,四人回到忘忧谷中,又遭了荆棘一顿抢白,原来是众人离去,没人给他煮饭做菜,足足挨了一天的饿,难怪没有好气。 东方未明想要去弄,沈湘芸已然抢着去了灶下,书生笑道:“小兄弟不必介意,这位神医家的小公主,被她爹娇惯的坏了,但却并非不问对错之人,待会酒桌上,你说上几句好话,她气也就消了。” 荆棘“啧”的一声冷笑,似乎有话,却又觉得过于冒昧,始终没说出口来。 丹青已去房中拿了一坛美酒,上面写了“某年某月的麻姑酒”,一算年份,竟已有四十三年之久,还没等书生揶揄,远处便奔过来一个半裸的老者。 东方未明一见之下,更是觉得这老者浑身通红,眼睛似睁似闭,脚步踉跄之极,倒似是酒馆中的醉鬼一般,不由得甚是滑稽。 书生道:“小兄弟莫要取笑,这位酒鬼老兄,虽然模样古怪,但武功上,向来是我们七贤之首,你讨好了他,传你一门醉拳绝技,还怕少年英雄会不能夺魁吗?” 荆棘“哼”了一声道:“学本事不丢人,英雄会打输了才丢人。” 酒鬼摇头晃脑的道:“不成,不成的,这小子本事差得很,学不得我的醉拳,最要紧的是,他酒量…不行,我不喜欢。” 东方未明见他前言不对后语,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听他又说自己武功不行,心中难免有气,竟然不理不睬,去灶下帮沈湘芸的忙。 沈湘芸一边烧柴,一边做饭,早就忙乎不开,一见东方未明来帮忙,也不啰嗦,说道:“你去烧柴吧,我已做了三个小菜,再弄三个,也就将就着吃了。” 东方未明见她跟自己说话,洋洋一如平时,知她心绪已平,问道:“沈姑娘,我有一事相询,还盼勿怪。” 沈湘芸正在忙着炒菜,顺口答道:“什么?” 东方未明道:“我二师兄虽然时常惹神医前辈生气,但神医前辈大人有大量。” 沈湘芸拦着他话头道:“你有话就直说,用不着捧我爹爹。” 东方未明微笑道:“好吧,我好奇的是,我师兄来忘忧谷时日已不算短,却始终没见神医前辈给他用药,却是不知何故。” 沈湘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东方未明听她转怒为喜,更是摸不着头脑,挠头道:“什么事,倒要请教。” 沈湘芸道:“你这个二师兄从小最怕的就是喝药,他这次伤得不轻,要是肯喝药,用不上一月就能复原,也不至于缠绵这么久,凭无瑕子伯伯的手段,也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不然干嘛巴巴的送来忘忧谷呢。” 东方未明道:“这倒奇了,我二师兄不怕流血,不畏艰险,竟然怕喝上几碗苦药,这不是笑话奇谈吗?” 沈湘芸微笑道:“你不信吗?那不妨直接去问荆棘去,要是他肯喝药,用不着我爹爹开方,我随手给他写个方子,要是服下三剂不见好,你拆了我家的招牌。” 东方未明摇手道:“沈姑娘说的话,我哪里敢不信,只是觉得奇怪,沈姑娘既有良方,不妨见赐一份,我自有办法骗我师兄服用。” 沈湘芸摇了摇头,捡起一段燃烧着的枯枝,随手在一张粗纸上写了药方,东方未明见其中有鱼腥草,土鳖虫,蛇胆等物,如此奇苦巨腥的药,莫说是荆棘,就是自己只怕也喝不进去,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时锅中油星溅了出来,沈湘芸大叫一声,东方未明揽住她腰,将她向后一扯,随即挡在她身前,觉得颈中一痛,被油烫了个结结实实,不由得大叫一声。 沈湘芸笑道:“哎呦,堂堂逍遥谷的东方大侠,竟然痛得大呼‘我的妈呀’来了。” 东方未明抚着自己的脖颈,疼得龇牙咧嘴,说道:“沈姑娘没被烫到就好了,我们学武之人皮糙肉厚,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沈湘芸细加诊看,见东方未明脖颈之中,肿起了个老大水泡,生怕他随手挠烂了,放下铲刀饭勺,便从怀中取出药膏,来给东方未明涂抹。 东方未明生怕锅中菜肴焦糊,一把拿过铲刀,在锅中搅和了好几下,哪知就在此时,丹青想要帮厨盛饭,被他瞧了个清清楚楚,丹青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厨下二人举止亲密,不由得都是面红过耳。 尽管沈湘芸甚是不好意思,但还是给东方未明细致的涂好药膏,又用丝帕给他系好,嘱咐道:“三五日内不要见水。”只是情状尴尬,羞得满脸通红,这一句话说的语声轻微,几不可闻。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却将头扭了过去,二人目光不再相交,也不再交谈,直到坐到桌上吃饭,荆棘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最善捕捉旁人神态中的不寻常,见二人一同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却连目光都刻意闪躲,如何不出言阴损几句。 尽管丹青始终拦着他话头,但荆棘好容易有作弄沈湘芸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说的沈湘芸哇哇大哭,这一顿饭也是不欢而散。 事后东方未明不免埋怨荆棘,说道人家只是给自己看了烫伤,压根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这般冷嘲热讽,却又有何意义。 荆棘白眼一翻,冷笑道:“用得着你来教老子做事?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吗?” 东方未明见他冥顽不灵,实在说不通道理,也就不再啰嗦。可他不再言语,荆棘反而按捺不住,又打听起来,这姓沈的丫头究竟有什么好,竟然迷得东方未明如此死心塌地。 第二天东方未明照沈湘芸的药方,煎了弄弄的一碗药,想要给荆棘服用,那么也总好过,让他在忘忧谷继续捣乱,可没等将药碗端进,荆棘已然暴跳如雷,一记飞刀就打碎了药碗,还要喝骂东方未明居心叵测。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可就摸不着头脑了,他们师兄弟争吵的甚是激烈,忘忧七贤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却只有书生走了出来,劝东方未明莫要强求。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对书生道:“事情真是奇哉怪也,二师兄明明是来求医的,却偏偏讳疾忌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书生淡淡一笑,对东方未明道:“你不知他的脾性,别说是你了,就是你师父无瑕老头,也难以勉强他做不爱做的事情。”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说道:“虽然药确是难以下咽,但为了尽快恢复体魄,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师兄他竟然不懂。” 书生摇了摇头,拉着东方未明来到丹青房中,从床底木箱中翻出一摞废纸,从中选了又选,展将开来,却只寥寥数笔,可画中神态惟妙惟肖,竟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神态极是痛苦,连五官都已扭曲不堪,却始终捂着肚子,不知为了什么。 第二张图,则是一个旁边一个和蔼的老者,和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服色和神态,便是无瑕子和神医,不知在用什么古怪法子,在给荆棘催吐。 此后便没有了,这两张图画功虽然了得,却是没头没尾,东方未明看的云里雾里,始终不明白是个道理。 书生解释道:“当年你二师兄不知因何受了伤,等你师父送他来时,已是疼的死去活来,神医即刻给他诊治,配药,一副药好容易灌了下去,确实药到病除了,可却又生了变故。” 东方未明急道:“什么变故?难道二师兄中了毒,还是受了什么毒蛊?”他猜了几次,书生都是摇头。 书生指着第二幅图道:“神医的医术普天之下,难觅抗手,这句话虽然有些狂妄,却也是咱们相交几十年的共识,经神医妙手救治,救一百个活一百个,就算是油尽灯枯之人,少说也能撑上三五日不在话下,唯独在你二师兄手下栽了跟头。” 东方未明道:“或许是二师兄自己吃错了东西,跟神医前辈毫无关联呢。” 书生摇头道:“当时神医也是这么想,你师父也并非不通药理之人,好容易将你二师兄腹中未化的汤药吐出来,随即开了一剂温补之药调理脾胃。” 东方未明道:“如此虽然药效减缓,但却可以扶正祛邪,确是妙手。” 书生又摇了摇头,说道:“你猜错了,这剂温补的药不用还好,一旦灌了下去,你二师兄便又开始折腾起来,这一回他体力已尽,早已脱力昏迷,情形只有更糟。” 东方未明道:“这么严重,后来怎样。” 书生叹了口气道:“虽然他砸了神医的招牌,但终究不能见死不救,可他施针用药,已尽平生之力,却是越搞越糟,不由得手忙脚乱起来,你师父见势不妙,解开自己衣衫,将自身功力相赠,这才让你二师兄缓过一口气来。” 东方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却不知原因若何?” 书生望着手中的画卷,继续说道:“你二师兄缓过一口气来,神色委顿之极,全靠你师父源源不断的内力供应,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师父内功虽然深厚无比,但毕竟年纪大了,或许能坚持四五个时辰,但最后只怕仍是无能为力。” 东方未明却知荆棘此刻还活着,不论当时处境如何凶险,终究没有生命危险,问道:“想来是神医前辈另行配制了一剂良药,解了二师兄的困厄咯?” 书生摇头道:“不是,神医束手无策,我们六个,于医道更是一窍不通,最后还是小姑娘湘芸,熬了些米汤给你二师兄喂了进去,这才救回他一条小命。” 东方未明奇道:“米汤?” 书生道:“正是,湘芸说曾经在一本什么医书中,看到过一句话,说是医食同源,万一到了命悬一线之时,首要之事,乃是保胃气,存津液,因此米汤一勺勺的喂了进去,小棘也就缓了过来,只是他受不得药草,这件事可要神医有多为难,本来调制好的‘生龙活虎丸’就是不敢给他服用,这场病缠绵了半年有余,咱们忘忧七贤可有的忙了,整天哄着这位逍遥谷的二少爷,都是瞧在你师父的脸上。” 东方未明微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二师兄一提服药,就暴跳如雷。” 书生道:“不光如此,后来神医生怕是另有原因,暗中给荆棘弄了点药膳,那道菜叫‘茯苓甘草炖牛腩’,果然你师兄服用之后,又上吐下泻起来,只是神医下药的分量极轻,也就没闹出多大乱子。” 第五十八章力不从心 东方未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二师兄多半是极严重的脾胃失调,不论多细微的药草,也能令之呕吐腹泻,但如何调理,却甚是艰难,转念一想,事情最少过了七八年了,连神医前辈都没法子,自己再如何思考,终究也是无用。 书生将画纸卷起,叹了口气道:“因此你别再研究给他熬药补身了,倒是你,功夫比你二师兄还差着老大一截,除非你们逍遥谷不参加少年英雄会,不然只怕要给你师父丢脸了吧。”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大家都在说什么‘少年英雄会’,但我既不知这英雄会是干什么的,又不知该当做些什么。” 书生笑道:“少年英雄会是效仿当年小虾米前辈,类似华山论剑的玩意儿,你不用想得太多,不论比赛机制如何,到头来都会是以武功定胜负,所差者不过是多斗几场。” 东方未明道:“愿闻其详。” 书生笑道:“这可让你问着了,我可对什么少年英雄会毫无兴致,当年有人求我参赛,我也是推却不理,你要想问其中关窍,何不去问你大师兄呢,他六年前参加文武两试,都是一举夺魁,不但赢得潇洒漂亮,那一手制敌而不伤人的仁人之心,更是令人钦服不已。” 东方未明黯然道:“我可没大师兄那般出神入化的身手,其实何必如此卖力,未免将胜负二字,看得忒也重了。” 书生笑道:“那是你不知道参会的好处,传闻这大赛的奖品,能让人一跃成为绝顶高手,又或者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又或者是什么神兵利器,总之只要能够夺魁,好处那是说之不尽的。” 东方未明摇头道:“前辈所言未免夸张了些,若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功法,能够令人脱胎换骨,那发放此功的武当派,岂不是人人都是难以匹敌的高手了。 之前我在青城派上,见过武当派的几位师兄,其中方云华与古实,确实功力深厚,余人殊不足道,但即令是武功最好的方云华,也远不是二师兄的对手,若说武当派有此神功,只怕难以取信于人,更何况哪家哪派均有秘而不宣的心法神功,又会有谁肯轻易示人的道理。” 他这番话,说的书生不知所对,书生平时不是痴迷书法,就是喜欢搭讪美女,窑子也不是没有逛过,武功上的事情,向来是马马虎虎,至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向来不曾留意,顺着东方未明所言思索下来,果然是这个道理,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既然有场盛会,何不拼尽全力,也免得将来留下遗憾。” 东方未明道:“前辈指点的是,只是师门武功浩如烟海,晚辈入门最短,资质最鲁,想要一时三刻有所成就,未免是天方夜谭了。” 书生打开窗户指着窗外的酒鬼道:“内功修为确实半分躁进不得,可武林中常有以招数巧妙,补足内力不够的先例,譬如你之前说过的武当派方云华,其实内功修为平平无奇,全靠剑招唬人,但如今照样是武当派第二代的翘楚,你不妨有样学样,也学一套了不起的拳法,不过首先得讨得这老鬼的欢心。” 东方未明奇道:“前辈之前就曾言道,在这里老酒鬼武功最高,可这几天见他整天喝的醉醺醺的,连眼皮都不曾睁开一线,如此人物,真的身负绝技吗?” 书生道:“我说他多了不起,你也未必全信,这样吧,你仔细的瞧着他,看他行走坐卧,是不是有意无意的将要害护住,这路步法,叫做‘酒仙迷踪步’,与你逍遥谷的‘逍遥游步’有异曲同工之处,临敌过招颇为实用,这就学起来吧。” 东方未明踱出室来,见这酒鬼东倒西歪,脚步踉跄之极,其中果然有些理路可循,可凭他眼下功力,却又全无头绪,不由得心头焦躁。 正在此时,荆棘从室中走了出来,站在东方未明身后道:“怎么,想偷学人家的武功?” 东方未明被他一句话说中,不由得甚是慌张,想要抵赖,却见到荆棘锐利的目光,知道抵赖不得,低声道:“二师兄悄声,要是让师父知道了,只怕少不得一顿臭骂。” 荆棘“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假道学,装什么正人君子,还是那句话,本事学会了是自己的,何必分什么本门旁门,别说是旁门左道,就是邪魔外道的本事,只要没什么反噬的风险,还不是一股脑的学了,临敌过招也多了三分把握。” 东方未明听他说的不伦不类,简直欺师灭祖,但却并非古板,对于自己想学的本事,倒是并未阻拦,而且推波助澜,生怕自己不好意思,而言语相激。 过了好一会儿,老酒鬼又是从头走起,东方未明凝神观看,见他足尖朝内,身子却像一个大葫芦一般,全身重量竟是拿在胸腹之间的酒壶之中,又见这酒壶垂直向上,却是平稳异常,不但绝无倾洒之态,连上下摆动的幅度也是甚是轻微,竟比稳稳端挪,还要稳当的多。 东方未明看了一遍又一遍,方才有些领悟,忽然荆棘一声大喝道:“看剑。”跟着便是一招“混沌玄冥”斜斜的刺了过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浑没料到荆棘竟会动手。 荆棘身上伤重,这一剑已是全无威力可言,但佛剑锋锐之极,若是真被刺中,只怕麻烦不小,当下身子猛往左摆,果然用上了酒鬼的“迷踪步”,轻轻巧巧的避开了荆棘的快剑,但佛剑如影随形左右各划了半个圈子,跟着一剑刺出,这一招原有个名目叫做“万象归一”,长剑笼罩范围极广,东方未明手中没有兵器,只怕便要伤在这一招之下。 但东方未明身法怪异,已达极点,向后猛的一倒,轻轻巧巧的避开了荆棘的剑法,但这一下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酒鬼向后一仰,乃是“铁板桥”之类的功夫,身子虽然后仰,脚步钉在地上,却是犹如生根一般,而东方未明往后便倒,脚步却甚是虚浮,一个站立不定,却是屁股着地,躺在了地上。 荆棘见他如此惫懒,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站起来,躺在地上放赖吗?” 东方未明缓缓爬起身来,还没等清理身上秽土,荆棘剑招又至,乃是一招“飞花蝶舞”,只是荆棘伤势太重,姿势不能极尽优美,但落剑的部位不爽分毫,显然是为了练这路剑法,花了无数心血。 跟着又是一招“凌霄步云”,先是踏上一步,跟着长剑虚点东方未明面门,未等东方未明反应,佛剑随即收敛,一招“狂风疾雷”,当头猛斫了下来。 东方未明手忙脚乱,虽然连避两招,到头来却是避不开荆棘的第三招,但荆棘出剑沉稳无比,最后这一招生怕伤了师弟,急忙收剑,力气用的过大,忽然眼冒金星,坐倒在地。 老酒鬼见他们师兄弟比试,呵呵一笑,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继续自顾自的练功。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随即上前来扶,但荆棘左手双指一立,不偏不倚的点中东方未明胸口穴道,东方未明一阵气滞,不由得甚是不解。 好在荆棘这一下并未运丝毫内力,片刻间也就气血如常了,荆棘低声道:“临场战斗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能发生,你心肠太好,人家只要一假装示弱,你就内疚自责,甚至好心救治,岂不是将性命也交给了人。” 东方未明摇头道:“你是我二师兄,我没想到你会使诈。” 荆棘“呸”了一声道:“什么叫使诈,兵不厌诈的道理还要我教吗?别说是师兄弟,就是亲如父子,也有信不过的时候,你给我好好记住今天这个教训,对人对事都要多留个心眼,不然给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东方未明只好躬身受教,荆棘继续说道:“我刚刚施展的是本门逍遥剑法,并非别派杂学,我的太乙剑在你手里,就算是教你武功了,距少年英雄会还有至少一个多月,忘忧谷的七个老头,再加上我,可得好好给你来个特训,不然丢脸的是老头子,说不定一怒之下,就把你逐出师门,到时候再来苦苦哀求,后悔平日练功不勤,却是晚了。” 荆棘这番话说得甚重,东方未明听得汗流浃背,也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寻思师父恬淡豁达,绝非看重名利之人,更何况这个什么少年英雄会,人才济济故不必多言,就算是大师兄再出马,也难操必胜之算,这般苦苦逼迫自己,却又从何说起。 但转念一想,若是师父不看重这场比试,六年前何必让大师兄参赛,而且荆棘所言不差,师父对大师兄亲厚之极,远非自己可比,不由得甚是迷茫。 老酒鬼一直在旁瞧着,早就看出来东方未明有心争竞,醉醺醺的道:“少年人啊,少年人,名利不求求自得,人间浮华亦枉然。”东方未明想了半晌,始终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 忽然沈湘芸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东方未明肩头,笑道:“你二师兄果然不肯服药吧,我有没有骗你。” 东方未明惭愧道:“沈姑娘所言不错,看了丹青前辈的妙笔,方知我二师兄体质特异,受不得药力太猛,或许可用其他法子,慢慢滋养调和,听闻当年多亏沈姑娘一剂良方,这才转危为安,这里谢过。” 沈湘芸笑道:“小时候的事儿,再说了我是瞧在无瑕子伯伯的面上,要你道谢什么,对了,荆棘那家伙干嘛没头没脑的试你武功啊。” 东方未明正是愁眉不展,当下将少年英雄会的事儿,跟沈湘芸说了。 沈湘芸沉吟良久,说道:“江湖上的事儿,我可不了解,你跟我说就是对牛弹琴了,不过我这里有本像是什么秘籍,我留着也没用,送了给你说不定能有所助益。” 只是她随身并无携带书册的习惯,药箱之中,也多是常用的草药,以及几种疗伤补体的药丸,只好回房去取,东方未明全无男女之防,也想跟着进去,但沈湘芸一把将他推了出来,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过不多时,东方未明只见她拿出了一本极陈旧的册子,封皮上写着三个字“希夷剑”三字,甚是不解,问道:“沈姑娘,这本书明明记录的是一路剑法,尚不知出处来历,倒要请教。” 沈湘芸眉头一皱道:“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到处宣扬,去年我在森林中采药,碰上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男人,他肺经伤的几已全催,外伤也是重创及骨,那时我刚好采有止血生津的药物,药箱之中也有三顺散,与他调理内息。” 东方未明道:“三顺散,这药我听家师说过,乃是千金难觅的良药,几有起死回生之效,想不到沈姑娘竟肯慷慨解囊。” 沈湘芸翻了个白眼,讪讪的道:“医者有割股之心,别说这三顺散本就是跌打损伤的常用药,就是当真千金难觅,那也没有生命重要啊。” 东方未明点头道:“沈姑娘医者仁心,说的甚是。” 沈湘芸悠悠的道:“你不用恭维我,但凡医者皆有父母之心,任谁也不会见死不救,你别老打岔成不成,刚刚说到哪儿了,是了,嗯,我救了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这男子伤得死去活来,我给他用了三顺散,却不足以调理内伤,我又取了逍遥丹和生脉丹给他吞了下去,却仍是毫无起色。” 东方未明插口道:“这人多半无救了,不然凭沈姑娘的医术,还有用了这么多仙丹妙药,怎么会功效全无呢?” 沈湘芸不理他插口,继续说道:“我那时候考虑的并不周全,没想过带这么一个男子,只怕有亏名节,也是当时运气不坏,琴仙姑姑得尊师相邀,想来是在逍遥谷抚琴,棋叟前辈去天山与人对弈,书生和丹青前辈去了杭州,采买笔墨纸砚,花翁前辈去了川蜀之地,不知研究什么品种的嫁接之法,我爹爹外出看诊,酒鬼前辈在房中呼呼大睡,这么一个人住进了忘忧谷,竟然始终没人发觉。” 第五十九章分绪踏来 东方未明笑道:“沈姑娘为善不欲人知,那是慈悲心肠,不是坏事啊。” 沈湘芸微有怒色,但一现即隐,说道:“回到药室,我用千年参的参片给他吊着,又煮了麻沸散给他喝了,万事俱备,便打算给他划开胸膛,以解他的困厄。” 东方未明惊道:“开膛破肚,沈姑娘有几成把握?” 沈湘芸沉吟良久道:“嗯,六七成吧,咱们学医救人,有时候所思所想,难免令人咂舌,本是治病疗伤,在不懂医术之人的眼中,却看成了离经叛道,甚至是杀人凶手,汉末名医华佗,受邀给曹操看诊,只因言语冲撞,却惨遭斩首,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东方未明躬身道:“在下受教了,且不知后来如何?” 沈湘芸摆了摆手道:“你别再打岔了,让我说完这个故事,这男子也真硬朗,疼得死去活来,却始终一声不吭,我花了两个时辰,给他调理好了内伤,又用细线给他缝好,终于是处理得宜,取了一枚‘生龙活虎丹’服下,又煎了药给他灌了下来,这条命终于保住了。后来我爹爹回来了,见到这里鲜血四溅,自然知道了这件事,非但不来夸我,反而狠狠的骂了我一顿,说了一堆怪话,什么女儿家的名节重如泰山,什么江湖上人心诡诈难测。”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噗嗤”一笑,但觉甚是失礼,又忙捂住了口。 沈湘芸心中恚怒,小嘴一撅,转头便走,竟然不再说下去了。 东方未明年少心性,听闻故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跟着沈湘芸苦苦哀求,却始终不闻回音,又见沈湘芸抓药炼丹,忙乎的不亦乐乎,奈何医术浅薄,半分插不进手,只好坐在室外,翻阅那本旧册子,却无意间看到书页上,满是鲜血的痕迹,而且随着久远,血渍已转为暗黑之色,想来这本册子中,定然有一番故事。 可这件事,除非沈湘芸自己说,就算神医前辈知悉内情,为了女儿名声,也绝不会胡乱嚷嚷,因此虽然好奇,却也是毫无办法。 东方未明百无聊赖,一招一式的观看演练,这希夷剑招数大开大阖,招数极为光明,比之荆棘传授的逍遥剑法,另有一番气象,东方未明待得翻阅已毕,不觉胸襟爽朗,好似是这许久的心事,豁然而解一般。 沈湘芸看在眼中,说道:“这剑法还说得过去吧,不输于你们逍遥谷的剑术吧。” 东方未明道:“孰优孰劣,我可半点也搞不明白,但实在好奇的很,这剑法如此高深,是那人给沈姑娘的诊金吗?” 沈湘芸“呸”了一声道:“救人能当买卖来做吗?我救他的时候,可不图他什么好处,好吧,看你抓耳挠腮的模样,不跟你说个清楚,只怕你要学你二师兄口舌招尤,反而生出误会。” 东方未明赌咒发誓,说道:“倘若沈姑娘说的故事,被我泄露给第三个人,教我成个大花脸,大麻皮。” 沈湘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但片刻间便克制住了,说道:“油嘴滑舌,后来我爹爹回来了,他虽然是个老古板,但却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有他接手,又减了那人几分痛楚,但我爹爹有言在先,只要那人能够行动无碍,不论他伤有无养好,都必须尽快离去,就这样那人伤势一天好过一天,半个月后,他已能自行站立,便要起身告辞,我见他虽然命是保住了,但要是使力早了,将来留下后患,未免忒也不值,反而劝他再耽几日,可那人去意已决,绝无半分犹豫,我只好给他带了五颗逍遥丹,让他胸口疼痛的时候,服上一丸,也好减轻痛苦。” 东方未明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人感念沈姑娘大恩,留下这本剑法,以谢救命之恩,对不对。” 沈湘芸摇头道:“你猜错了,就在那时,谷中却来了煞星,来找我爹爹晦气,按这煞星所言,乃是我爹爹救了不该救治之人,坏了他的事情,说着便要一把火,先将药室烧了,逼我爹爹出来,我心想事情要遭,发了疯似的往东便逃,想要找酒鬼前辈救命,但还没跑两步,便被提溜了起来,身子在半空动弹不得。” 东方未明“哎呦”一声,低声道:“糟了糟了,这一下可真不好办了。” 沈湘芸凄然一笑,继续说道:“我急的哭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叫嚷,却毫无用处,危急之际,是之前救治的那位病人出了手,他不顾身上重伤,合身扑上,斗的那般惨烈,我吓得呆了,竟忘了继续找酒鬼前辈帮忙,也没想到要去上前帮忙。 最后是我之前救下的那位病人赢了,虽然赢了,可他内伤外伤俱都破裂,而且又添新伤,别说是我,就是我爹爹也救不活了。 他临死之时,从腰间取下了这个本子,似乎还有遗言,要将这本册子,交还给什么人,但他新伤在喉头,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几下便即死去,我之所以将本子交给你,一则是助你一臂之力,学了本事虽不敢说定能夺魁,但至少也能输得没那么狼狈,二则我是将这件事情拜托于你了,盼你能找到这本册子的真正主人,将之物归原主,不知能否办到。” 东方未明甚是迷茫,说道:“这件事情只怕不易办,单是一本剑术,最多只能找到大致门派,但主人是谁,只怕难以定论,要是这个门派之中窝里斗,咱们好心归还,但说不定却是帮了坏人,令坏人得窥堂奥,因此……” 沈湘芸道:“我知道事情不容易,所以拜托给东方大侠了,我爹爹后来猜度,这个病人似乎是魔教中人,身上的伤势像是武当派的震天铁掌,但外伤却像是华山派的刀法,不知他是跟两派好手相斗,耍诡计侥幸逃了一条小命,还是遭人分批围剿,最后流落至此,至于那个来寻仇的,实在全无头绪可言。” 东方未明道:“神医前辈断言,想必不错,沈姑娘既然信得过我,这次少年英雄会正好留心此事,只是若有闪失,还请沈姑娘莫要怪罪。” 沈湘芸还没回答,忽然荆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低声道:“你们的悄悄话,我都听见了,想不到沈丫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想来那个魔教中人长得俊俏,沈丫头是思春了呢。” 东方未明知道荆棘存心使坏,可面对二师兄的积威,不敢出口训斥,只好插科打诨,企图将这件事情蒙混过去。 但沈湘芸却恼羞成怒,一巴掌便往荆棘头顶打去,荆棘矮身避过,口中还在不清不楚的调侃,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一个有心污蔑,一个怒不可遏。 别看荆棘伤势颇重,要论轻功,仍是远在沈湘芸之上,要不是故意气她,当真放开脚步,便是两个沈湘芸也追赶不上,就这么闹了起来,忘忧谷中当真是鸡犬不宁,人人瞩目于此,最后还是仙音拦在二人身前,只说了两个字“好了”。 东方未明见这仙音平时深居简出,极少见她面孔,哪知说出话来,竟是如此分量,沈湘芸也还罢了,荆棘竟然也不敢胡说,真乃奇了。 沈湘芸直呼晦气,荆棘悻悻而归,仙音闭目抚琴,只留下东方未明呆在当地,也不知如何,便坐在一旁,翻阅那本旧册子,见剑谱上的图形,虽只寥寥数笔,却并不似初见时的那般粗陋,平心而论,若是有人使动剑谱上的剑法,凭自己眼下修为,能抵挡的了多少剑,实在难说的很。 好在这剑法也只三十六招,东方未明依式照做,使不上三招便觉内息不顺,尤其是每一招剑法之间,斧凿痕迹极重,难以圆转如意,若是以此与人过招,招数间的破绽定会为人针对,岂不是自行投降认输一般。 反复思量,还是跟着那老酒鬼,学那什么迷踪步来得痛快,毕竟这步法虽然繁复,却能与自己惯用的铁棒掌法,相辅相成,不至于另学新功,记得当初大师兄谷月轩曾经说过,要想剑术有成,少说也得十年光阴,若生懒散,十年都未必能有所成就,因此这希夷剑虽妙,却不能静下心来参研,未免稍见可惜。 奈何这老酒鬼睡在廊中,不再如适才那般疾走,忽然翻了个身,身旁的酒葫芦立时倾倒,酒水顺着葫芦口洒在地上,东方未明暗叫可惜,奔上前去,将酒葫芦扶了起来,但洒在地上的少说也得一两有余,左右找寻,始终没见到葫芦的塞子,一摸怀中也没有手帕汗巾之类的物事,不由得甚是焦急。 可若是放下便走,又生怕酒葫芦再被这老头压在身下,若是放得远了,又生怕这老酒鬼生气,反复思量,始终拿不定主意,就只好用手捧着,待他醒转之后递给他吧,但这老酒鬼醉生梦死,睡得跟死猪一般,呼噜打的震天响,始终不曾醒转。 过了两个时辰,东方未明捧得腰酸背痛,只好坐了下来,仰望星空变幻,良久良久,只觉遍体生寒,但荆棘和沈湘芸,谁也没出来陪他,但偷眼见这酒鬼,仍是睡得极为酣然,浑身一个贴身小衫,还被他大半压在身下,一个肥肥的大肚皮露在外面,丝毫不觉寒冷。 东方未明更是奇怪,心想这酒鬼之所以不畏寒,多半还是因为这葫芦中的佳酿,听神医有意无意的说起过,似乎说烈酒能使人血行加剧,自然不冷了。 只因心中这一点好奇,渐渐的捱不得葫芦中的诱惑,仰头喝了一口,只觉口中犹如乱刀窜刺,喉咙更如要着火一般,不由得跳了起来。 但说也奇怪,这酒虽然令他极不舒服,不过一口下肚,果然不冷了,但片刻之间,东方未明只觉头脑晕眩,困倦之极,忽然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竟然睡了过去。 待得醒转,已是天光大亮,东方未明眼睁一线,只觉头疼欲裂,左右太阳穴有一双手,正在缓缓按摩,抬头一瞧,正是沈湘芸,似笑非笑的神态,似乎在嘲笑东方未明不自量力,又似乎埋怨他既然毫无酒量,怎的这般莽撞。 沈湘芸医术不凡,推拿理疗也是一绝,东方未明经她稍加调理,头疼便即缓解,又喝了一碗醒酒汤,便又好得多了,站起身来只觉丹田中似有一股暖气,内力修为竟有增强之势。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问道:“沈姑娘给我用了什么药,我只觉体内精力充沛,倒似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 沈湘芸摇头道:“只是醋蛾子,兑了点金银花泡的水,只能替你解酒,却没什么助益,你非要说原因,我倒是觉得是酒鬼前辈的美酒之功,他这葫芦酒是辽东以北的关外白酒,珍藏少说也得七八十年,要说有什么药效,也未可知呀。” 东方未明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惜他这葫芦酒忒也珍贵,不然天天喝上两口,内力突飞猛进,岂不是美妙之极。” 沈湘芸“呸”了一声,道:“你想寻死是不是,你一个毫无酒量的门外汉,一两次放纵牛饮,仗着年轻力壮,还能抵受下来,要是长此以往,醉也醉死了你,你就不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东方未明知道她面冷心热,言语虽然严厉,但其实还是关切自己安危,说道:“我胡说八道,沈姑娘你别生气,今后我滴酒不沾,好不好。” 沈湘芸笑道:“你学和尚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忽然身侧一人咳嗽一声,冷冷的道:“傻小子滚出来,大好光阴,不好好练剑用功,却还在打…”听声音正是荆棘,这句话他没说完,继续说下去定是“打情骂俏”四个字,只是荆棘对仙音颇为忌惮,不敢再与沈湘芸吵嘴,话到口边还是留下半句。 可沈湘芸又如何不知荆棘满口胡言乱语,她虽然极是不忿,却不愿先挑起事端,拿了药箱转身就走。 第六十章水滴石穿 东方未明想要挽留,却见荆棘一脚踹来,忙向后翻了个筋斗,卸开了荆棘的劲力,荆棘这日拿了魔刀,横砍竖斩,招数甚是古朴,东方未明的阴阳棍放在房中,身边只有荆棘送的太乙剑,随手拔了出来,一招“白云出岫”往上迎了上去。 荆棘收刀而立,怒道:“这一招用的不对,我刀沉势猛,你以剑脊硬抗,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那是非输不可。” 东方未明道:“二师兄所言甚是,但小弟用剑初学乍练,连最基本的功夫,也没弄得明白,这一招该当如何运使,还望赐教。” 荆棘“哼”了一声道:“要我教你怎么接这一招不难,你只需用逍遥剑法中的‘凌霄步云’中的后半式,便能反守为攻,可如何反击,却要靠你自己摸索,我教你的法子,只能支应一时,本事需得你自己得心应手,不然临敌过招之时瞬息万变,哪有多少功夫让你细细琢磨,看刀。”跟着又挥刀砍来。 东方未明见荆棘气色稍见好转,一来不想让两件兵器有所损伤,二来也是心存惧意,一边与师兄拆解,一边向后倒退,只听得荆棘招招进击,口中还在喝骂:“畏畏缩缩,怎么有取胜之道,若是一味挨打,气势越来越衰,最后只有弃剑认输的份,还不还招。” 荆棘一声大喝,东方未明更是害怕,连剑招都递不出去,荆棘心头火气,倒转刀背猛的一斩,这一下他用了真力,他虽是病中,又是倒转刀锋,可这一砸下来,势必也要将东方未明腿骨砸断,沈湘芸一声惊呼,却见两枚棋子飞了过来,往荆棘刀上一撞,魔刀登时脱手飞出,却没看到出手的是谁。 沈湘芸大喜,说道:“棋叟前辈,亏得你了。” 二人顺着沈湘芸的叫声,瞥眼见到了凉亭中的那人,荆棘与忘忧谷多有来往,竟不知这个痴迷下棋的家伙,竟然有这么一手厉害的暗器功夫,不由得既生艳羡,复又庆幸,因之荆棘的目的并非是重创东方未明,而是以实战历练,要东方未明尽快领悟本门武功的奥妙。 东方未明更是喜出望外,一骨碌躲到了沈湘芸身后,说道:“二师兄,我本事还没学会,你不能当我是大师兄啊。” 荆棘“啧”、“啧”连声,不屑道:“一遇事情,就往女人裙子下面钻,好没出息,今天就教你这么多,明天继续练,别指望别人救你一次,还能救你第二次。”说着扛着刀便走了。 东方未明走上亭去,上前深深一躬,但却见这人盯着棋盘,竟然一动不动,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沈湘芸一拉他衣袖,低声道:“棋叟前辈正在苦思破解,咱们别打搅他了。” 棋叟拿起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这一局棋终于豁然而解,不由得喜上眉梢,道:“小兄弟,多亏你们师兄弟争斗,这才令我茅塞顿开,你棋艺如何,不妨对弈一局。” 东方未明踌躇道:“晚辈不会下棋,适才蒙前辈相救,这里谢过。” 棋叟一听此言,甚感失望,说道:“那没什么,这象棋比围棋容易得多,棋盘共分纵九横十,中间一条楚河汉界,两方各十六颗棋子,共分帅(将)、士、相(象)、车、马、砲、兵(卒),子力各有不同,威力也不尽相同,比如士只能在九宫之中斜走,而相(象)是不能过河的,车可以直走平移到底,马却是以‘日’字斜走,砲若是想要吃子,就必须有架子,这个架子可以是己方棋子,也可以是对方棋子,至于兵卒只能缓缓推进,未过河时只能前进,过河后可以左右挪动,但一旦推进再也不能后退,这也是与古代战阵中演化而来的,但凡兵卒都是有进无退,至于输赢胜负,更是显而易见,吃掉对方的帅(将),即为胜利。” 东方未明年少心性,自是跃跃欲试,第一局下的乱七八糟,根本毫无技巧可言,棋叟兴致甚好,竟是从头教起,从开局马炮配合布局,中盘车马联合进攻,残局诸般绞杀窍门,一一倾囊而授,但东方未明全无基础,许多窍要难以领会,大半天时间仍是下得一塌糊涂,棋叟却不着恼,仍是滔滔不绝地讲述。 可这一老一少,在庭中下棋作乐,竟不知时光之过,显然还要挑灯夜战,东方未明累了一天,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棋叟前辈传艺,晚辈感激莫名,只是二师兄交代了功课,若是见晚辈敷衍推搪,只怕会大大生气。” 棋叟眼睛一立,“嘿”的一声冷笑道:“荆棘有个鸟用,你不用怕他,他要是敢来罗唣,扫人雅兴,老夫出手惩治于他,管教他规规矩矩的。” 东方未明摇头道:“二师兄并非欺辱晚辈,而是少年英雄会大赛在即,二师兄身上有伤,只能晚辈硬着头皮参赛,说实话,晚辈并不在乎什么状元探花,只求莫堕了师父威名即可,更不艳羡什么奖品奖金。” 棋叟笑道:“既然心无挂碍,何必烦恼。”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可是二师兄却看的甚重,别说是拿不到名次,就是最后拿不到第一的名头,只怕也会大大生气。” 棋叟沉吟半晌,望着棋盘,又望了望东方未明,说道:“棋如人生,你二师兄事事求胜,犯了过犹不及的毛病,不过也确实不是一日之寒,嗯,你武功确实比他差了老大一截,你入门不久,自然比不上他练了十余年的内功,眼下只有另辟蹊径,从招数上弥补功力不足的,我有一路暗器上的功夫,不妨传了给你。” 他一边说,随手拿了两枚棋子,只见他手指微微一抖,便激射而出,打到亭中一处枯枝之上,说来也怪,这两枚棋子,打中的乃是同一根枯枝,这枯枝受不得这股力道,竟然拦腰断为四截,真是奇哉怪也。 棋叟说道:“暗器之道,首先要学眼力,做到一眼找准着力点,其次学的是手上的玩意,要做到随心所欲,首先要一套常用的器械,譬如飞刀,飞蝗石,铁莲子,袖箭,梅花镖,如意珠等物,而且还要将轻重虚实,拿捏得妙到巅毫,才能一击中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十余枚棋子飞了起来,齐齐地嵌入亭中一处木质屏风上,正是一个大大的“棋”字,东方未明好生艳羡,但他全然不懂,发射的巧劲,试演一招,别说劲力不能穿破屏风,连准头也是奇差,竟连二尺见方的屏风,都没能击中。 棋叟却并不着恼,指点了几个要窍,便回房继续参研棋局去了,东方未明练了几下,虽小有成就,但终究连门径都不算窥破,练来练去终究还是徒劳。 他踱回药房,见沈湘芸正在给人医治,用的是飞针绝技,与棋叟传授的暗器功夫,系出同源,可说得上大同小异,但针刺穴道,施针的手法劲力,落手的眼力凝神,自是更为精深。 东方未明不敢打扰,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想起忘忧七贤各有绝技,加上荆棘和沈湘芸,虽然武功造诣不能同日而语,但每一门功夫,都不是片刻间所能学会的,任凭他们如何循循善诱,只怕到头来也难以在英雄会崭露头角。 思来想去,更增烦恼,但想依二师兄所言,日子已然迫近,必须在一个月的光阴,练出几门厉害武功,却又不能是和自己眼下的功夫全不相干,反复琢磨,还是得从断魂掌着手。 这断魂掌招数简陋,全靠掌上毒质伤人,换言之只要继续修炼毒功,掌力也就随之增长,乃是眼下最易办的路径。 想明白这个道理,什么逍遥剑法,什么希夷剑法,棋叟的暗器,沈湘芸的飞针,酒鬼的步伐,统统暂时抛在脑后,每日都是苦寻毒物。 好在忘忧谷中有神医的药室,取了药饼引蛇出洞,自是毫不稀奇,只是除了蛇的唾涎,其余毒物不知如何取毒,只好专挑毒蛇捕捉。 这蛇毒是有了,东方未明可不敢将之混入血液,如此虽然见效神速,却生怕内力不够,若是难以抵抗,非但于毒攻无益,反而剧毒入侵经脉,轻则半身瘫痪,重则一命呜呼。 东方未明将蛇毒与温水混合,将双手浸泡其中,毒质便渐渐地侵入掌心,再以内力将毒迫出体外,掌力便见浑厚,拍在大树上的怪力,也能将小树毒的委顿不堪,用在人身之上,只怕也能大见奇效。 只是他生怕被人发觉,每日不是深居简出,便是彻夜不归,沈湘芸找了几次,见他不是呼呼大睡,就是不知所踪,暗叹此人惫懒蹉跎,实在无用之极。 但他这番动作,如何瞒得过荆棘,过了半个月,在森林中,东方未明忽觉身侧有人偷袭,反掌应敌,却见此人黑头蒙面,不知是什么路道。 东方未明刚想开口问询来历用意,那人已挺剑刺来,只是这剑法好怪,比之逍遥谷的剑法,平添了三分诡秘,不由得连连后退。 那人咳嗽一声,剑法越用越快,刷刷刷刷四剑,分指东方未明头,喉,胸,腹,四处要害,东方未明不敢大意,退了两步,拆了一招,又退了一步。 对方却得理不饶人,又是连连进招,东方未明已猜出此人来历,却见对方剑锋好不凌厉,已是动了真格,却也不敢大意,左掌平拍对方剑身,身子倒退了三步。 东方未明稍稍缓了一口气,便想开口招呼,但明晃晃的长剑如影随形,竟是毫不松懈,又纠缠了上来,东方未明连连后退,迫不得已时,还掌进击,却又生怕毒掌威力太大,误伤了对手。 他这般处处留手,哪有半分胜算,对方将剑法一招招的试演,越来越是得心应手,实在抵挡不住时,只好撒混胡赖,叫了声:“二师兄。” 来人果然就是荆棘,只不过是换了一身衣服,没用佛剑而已,见东方未明已能和自己拆上百余招不败,算得上进步神速了,心中极是欣慰,可嘴上却仍是指责,骂道:“我伤得这般厉害,你还不是对手,我看你小子靠不住,还不如老子咬咬牙,自己上阵的好。” 东方未明上前扶住,笑道:“距比武之期,还有半个多月,我再用用功,将这毒掌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若是师兄肯服药,养好了伤亲自上阵,自是最好,不然纵然小弟不济,总也好过让师兄带病上阵不是。” 荆棘见他口气放得极软,也不好继续板起脸训斥,说道:“这毒掌功夫虽然不凡,但只能在紧要关头用,不然一上来就泄了底,人家就会提防于你,因此头上几场,还得靠你本身功夫才行。” 东方未明听他这么说,心中忽然一馁,说来说去,还是功力不足,招数过于繁复,又是难以收发由心,顺口问道:“二师兄可有良策。” 荆棘“嘿”的一声冷笑道:“良策是没有,你给我用心的练,我的太乙剑可不是白给你的,余下的半个月光阴,我天天给你喂招,第一天你接我十招,第二天接我二十招,第三天三十招,直到半个月后,你需得以剑法跟我拆上一百五十招,不然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荆棘说过的话,你问问姓沈的丫头,有没有半句没兑现的。” 东方未明心中一寒,要让一个全然不会剑术的人,与荆棘拆上一百五十招,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定规矩的是他,执法的也是他,东方未明全无办法,只能依言照做,生怕荆棘发起怒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好在他蛇毒淬炼得甚是顺利,余下的光阴,不再为捕蛇困扰,只好拿了太乙剑,跟荆棘对练,只是二人都恐宝剑有损,次日开始以竹枝练剑,这一下可就苦了东方未明,之前荆棘还怕佛剑伤了师弟筋骨,不肯着力刺削,但竹枝并无利刃,兼之柔韧坚固,纵然打在东方未明身上,也不过是一阵乌青,决计不伤筋骨,因此反而督促得甚是严格。 东方未明苦不堪言,却也没有法子,果然这套惨无人道的练剑法子,竟然大收奇效,东方未明剑法进步神速,纵然不用断魂掌,也能与荆棘拆上两百招不败,但这剑法虽已有火候,毕竟内力远为不如,要是荆棘神完气足,内力无半分衰减,三招五式间便能直接击断东方未明手中竹枝,那便胜负立判了。 第六十一章众志成城 剑术小成,而内力太差,荆棘又将目光盯上了沈湘芸,据说神医炼制出了一种奇药,既能强身健体,又能增长功力,乃是从什么千年人参,万年茯苓里寻得法子,加之又用了什么邪门的古怪法子,反正药是炼成了的,可这药却并没造福武林,反而被藏了起来,除了忘忧七贤,还有逍遥谷的师徒之外,江湖上便压根不知此事。 荆棘虽然一直对此药甚是向往,但碍于无瑕子和神医的交情,迟迟不敢偷盗,却忘了神医既然炼成此药,神医他自己怎么没成为一代高手,今日得知东方未明的短处,心思不免又活泛了起来。 东方未明听他说完,也是左右为难,毕竟就算不瞧在神医的份上,但就沈湘芸的交情,也不该盗窃丹药,一旦东窗事发,牵连绝不会小。 可荆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铁了心要助东方未明“一臂之力”,因此偷盗之事,是一力承担了下来,但最近几日,神医和沈湘芸一直在药室之中,也不知捣什么鬼,眼见时候已然不太充裕,若是三五日内不能得手,那时纵然窃得,也来不及赶上武当派了。 哪知第二天沈湘芸忽然找上了东方未明,递给他一个包袱,说道:“这是我爹爹炼制的丹药,送了给东方大哥,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东方未明奇道:“令尊的丹药想来炼制不易,不知有什么功效。” 沈湘芸瞪了荆棘一眼,说道:“那我就说说看,免得某些小贼眼红心热,这大瓶的是逍遥丹和生脉丹,你们逍遥谷也并不少见,也就不必多说了,这红色瓷瓶里只有一枚九转还魂丹,能疗伤补体,乃是调理内伤的无上良药,白色瓷瓶的是四粒白虎夺命丹,两个小包里青色的粉末是青龙散和三顺散,功效如何,想来你也知闻了。” 东方未明挠头道:“说出来不怕姑娘见笑,这药的名称小可甚是熟悉,却不知如何用法。” 沈湘芸又瞪了荆棘一眼,说道:“逍遥丹既可内服吞下也可碾碎外敷,乃是无瑕子伯伯自行创制的一味奇药,生脉丹则是在你精疲力尽之时,恢复体魄的良药,至于青龙散那是拔毒的妙方,三顺散是伤科圣药,亦有解毒之效,九转还魂丹乃是危急之中保命之用,炼制极为不易,我爹爹也只炼制了三枚,虽不能说让断气之人起死回生,却也能将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家伙,硬生生的拉回来,至于那白虎夺命丹,就是某些小贼,心心念念暂时提升功力的药了,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药虽能令人短暂功力倍增,但于服用者实有大害。”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说道:“既有大害,却又何必…何必……” 沈湘芸小嘴一扁,说道:“用不着支支吾吾,你想问,既然明知有害,何以还要炼制,那不是害人吗?” 荆棘“啧”了一声,似乎不信她鬼话似的。 沈湘芸继续道:“这药确实有瞬间提升体魄之法,但其中用的药匪夷所思,大多都是虎狼之药,要说用处,乃是激发残存精力之用,为的乃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保命逃生用的,要是你挪借贪胜,到头来自讨苦吃,可别怪我没事先说明。” 东方未明躬身道:“亏沈姑娘眷顾,在下不敢或忘,二师兄我这就去了。” 荆棘拦住他道:“且住,我还是不大放心,咱们兄弟再战一场,用上你的真本事,我也不再留情,旁人倒也罢了,武当派的古实,将是你的劲敌,要是你连我的刀剑都无法战胜,拿什么去跟人家争雄。” 东方未明甚是踌躇,叫了声:“二哥。” 荆棘摇头道:“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竟然不再啰嗦,拔步便往森林中走去。 东方未明知道他有心替自己隐瞒断魂掌的事情,这才避开了沈湘芸,但却见荆棘带了佛剑魔刀,显然是要动真本事了,不由得甚是害怕。 忽然身后传出一阵大叫,听声音正是沈湘芸,转过身来,见她手中捧了一个包袱,递给东方未明道:“这是棋叟前辈借你的玩意,或许于你稍有助益,不过话说在先,是借不是送,待得事了之后,你须当亲自奉还,不然棋叟前辈说了,只好找你师父去索了。” 东方未明打开一瞧,竟是一件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衣服,说是衣服已是极为勉强,最恶心的是,这玩意散发出一股怪味,似臭非臭,似馊非馊,倒像是什么野兽巢穴之中的那股骚气,不由得神色间甚是嫌弃。 荆棘冷哼一声,佛剑疾刺而出,又快又狠,竟朝东方未明胸口刺来,东方未明手中捧着包袱,抽不开手抵挡,只好用衣服一挡,只觉胸口一阵疼痛,但稍一停顿,竟然毫发无损。 东方未明惊道:“二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但随即明白,荆棘这一剑如此凌厉,以佛剑之利,尚且伤不得这件宝衣分毫,棋叟前辈相借的物事,分量之重,那是不言而喻。 荆棘道:“你穿上了这金蚕背心,再来与我放对不迟。” 沈湘芸也道:“棋叟前辈说这件衣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之前还不如何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快穿上吧。” 东方未明点头称是,将背心套在衣服里面,这金蚕背心入体轻柔,丝毫察觉不出,但若是受了什么利刃,却可保得一命,可说得上是无价之宝了。 荆棘也不等他与沈湘芸告别,挥剑便攻了上去,东方未明不敢招架,师兄弟二人往密林而去,反正东方未明出发之前,总也得回逍遥谷一趟,不然若无马匹如何赶路。 东方未明论轻功,其实远不及荆棘,但荆棘却也并未从后偷袭,不然一刀横斩,东方未明虽有背心,脑袋也非被一劈两半不可,奔了一会儿,荆棘叫道:“就在这里吧。”东方未明立定了脚跟,反手剑便是一招“风满长空”。 荆棘退后半步,以魔刀挡开了剑锋,说道:“咱们只比招数,不拼膂力,不然宝刀宝剑如有损毁,岂不可惜。” 东方未明求之不得,说道:“都依二师兄吩咐。”话还没说完,只见荆棘左刀右剑,一招“一刀起程”已刺削而至,这一招快极狠极,与平时喂招拆解全然不同,但东方未明仗着身有宝衣,倒也凛然不惧,可荆棘临敌阅历何等丰富,怎会舍长取短,魔刀当头猛斫,对准的正是东方未明的脑袋。 别说魔刀本就锋锐无匹,就是寻常切菜的片刀,砍柴的柴刀,这一下也是非得一劈两半不可,尽管东方未明深知,荆棘该不会当真狠下毒手,可却也知此人心性鲁莽,做事不顾头尾,真有失闪,可不是玩的,忙向后打了个滚。 荆棘毫不放松,右手剑中宫直进,跟着左手刀往外平推,攻势又是极为狠辣,东方未明来不及起身,飞足踹荆棘胫骨,荆棘长剑丝毫不停,魔刀挥刀急斩。 这一记怪招,东方未明全然意料不到,不是被穿破喉咙,便是被一刀斩断大腿,可要他如何抉择,但临敌过招,怎容他丝毫迟疑,喉头剑尖,腿上刀刃都已不足一寸,荆棘在紧要关头还是手下留情了,但不免好生失望,说道:“以你目前的本事,还没有我两成功力,临敌过招更是呆头呆脑,回去让老头子给你想法子吧,我不管了。”说着便往忘忧谷走去,东方未明呆在当地,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喜是忧。 就这么回到了逍遥谷中,无瑕子正在闭关,谷月轩不在谷中,但老胡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干粮马匹银两,一应俱全,此外还有一副手套,是谷月轩留下来的。 当时谷月轩说道,这副鹿皮手套,乃是长白山野鹿所制,虽不能当真刀枪不入,但接打暗器却甚实用,还有阴阳棍竟老胡再加淬炼,棍端两头喂了毒药,老胡道:“这阴阳棍,本是以坚韧沉重见长,可三少爷功力不足,咱们只好用些计谋,将两端黑晶矿中淬上毒药,轻易不要使用,但凡要用,自是劲敌,可平添了三分狠劲。” 东方未明称谢收下,老胡见到太乙剑竟也在东方未明腰间,不由得甚是惊奇,又说道:“这太乙剑,是二少爷平素最钟爱的宝剑,想不到也送了给你,看来他自己虽然无法参赛,但对三少爷却是期望甚殷啊。” 东方未明苦笑道:“要是二师兄能出赛就好了,也免得我硬着头皮,明知面对无数凶险,却要自讨苦吃。” 老胡摇头道:“大少爷当年虽说是一举夺魁,但也并非顺顺当当,点苍派姓龙的,峨眉派的水女侠,还有一个华山派姓高的少年,都是大少爷的劲敌。” 东方未明听得津津有味,说道:“后来怎样。” 老胡道:“你都知道夺冠的是大少爷,不过他这一战可并不轻松,当时他本就身上有伤,强行运功使力,造成了老大暗伤,虽然得胜,却是得不偿失,好在奖品是五粒‘十全大补丹’,大少爷回谷之时,已经病入膏肓,却还想着将灵丹,孝敬师父,分给二少爷,连老夫也有一颗,我们见他这个模样,逼着他服了三颗,这才化险为夷,余下的两颗,主人也不肯收下,命谷月轩贴身存放,后来三少爷在酒馆中,中了歹人手段,也是多亏了此药之功。” 东方未明心中感激,想不到大师兄如此慷慨,将千金难觅的灵丹妙药,用在当时尚是朋友关系的自己身上,又寻思若是当时遇到的人不是大师兄,只怕便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不由得背后一阵冷汗。 老胡瞧出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感激之情,继续说道:“既然来到逍遥谷,主人少爷就是一家人,互相救援原也是应有之义,譬如二少爷吧,他脾气火爆,有时尖酸刻薄,但是遇到事情,还是不会袖手旁观,三少爷说是也不是?”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大师兄,二师兄,多次出手相救,恩情是无论如何也报不完的,老胡也多亏你的兵器,要不是这根阴阳棍,我在青城山的时候,就被那贼道害了,哪里还能撑得到二师兄出手。” 老胡道:“青城恶道?我听主人说,青城派是名门正派,没听说有什么品行不端,不守清规的道人啊?” 东方未明道:“这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尽然,这几天我得尽快赶路,从逍遥谷到湖北襄阳武当山,半个月时限,只怕还得紧赶慢赶,师父既然闭关,我也来不及请安了,劳烦老胡代为通告一声。” 老胡道:“三少爷吩咐,老夫自当遵从,只是主人生性恬淡,素来不爱这些虚礼,只怕还要嫌三少爷啰嗦,跟大少爷学了个十足十。” 东方未明笑道:“话是这么说,咱们做弟子的,礼数不能或缺,老胡,劳烦你照顾师父了,我去了。”一扬马鞭,坐骑便奔了出去,似乎还听得老胡的声音道:“预祝三少爷再给逍遥谷争光。”东方未明听在耳中,反而极为反感,因之不论是荆棘也好,谷月轩也好,甚至师父无瑕子,虽然口中说的恬淡自在,但难免为名利所拘束,虽然门派号称逍遥,其实心中并不逍遥。 但转念一想,大师兄在上届英雄会拔得头筹,多少人众目所瞩,这六年来,不论哪门哪派,教徒授课之时,难免也要提上一嘴,人家“逍遥拳不平”何等了得,何等潇洒。 可这么一来,不论是少林武当,还是峨眉崆峒,甚至唐门,海沙帮这些不入流的角色,对逍遥谷无不锐意进取,但有些心术不正之徒,便一直心心念念,企图对逍遥谷的武功,针对克制,下了无数功课,连青城派青霞子的弟子,尚且不免,更何况旁人了。 但大伙想的都是如何对付荆棘,毕竟谁也料想不到,逍遥谷竟然另派“高手”出战,不免计划要大大落空了。 东方未明得关伟的地图,寻湖北武当山并无阻碍,只是沿途碰上了两伙山贼,若是放在以往,自是不敢直撄其锋,但他正求练手,那逍遥剑法加上太乙宝剑,如砍瓜切菜般,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由得甚是欣慰,但想起荆棘狠巴巴的模样,却又不愿多想。 第六十二章英雄大会 到得武当山的时候,正好花了十日,山门前迎接宾客的不是别人,正是八面玲珑的方云华,一见东方未明登时好生亲热,说道:“逍遥谷东方大侠驾临,自从青城山一别,众师弟一直仰慕东方大侠风采,始终缠着我引路,要去逍遥谷拜谒,奈何英雄会在即,实在分不开身,既然来了,不论名次如何,可不能着急便走,跟咱们武当派的众师弟们,多亲近亲近。” 东方未明谦逊了几句,觉得方云华言语未免夸张,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在青城派又没什么惊人战绩,哪能受得起如此赞誉,但他是少年人,难免自满得意,竟被夸得飘飘然起来。 方云华领着他往里走去,见到会的人已然不少,其中有两人确是熟悉的,一个是丐帮的萧遥,一个是野拳门的齐丽,但方云华不厌其烦,一一介绍,此外还认识了昆仑派的高胜等人,此外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门小派。 这些门派派出来的代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听逍遥谷之名,城府深的上前讨好结交,只是一味恭维,言过其实,更显虚伪做作,而城府浅的扭过头理也不理,显然师长平时没少提上届冠军之名。 东方未明甚感头痛,毕竟自己这点本事,比上大师兄何止天差地远,更兼成了众矢之的,被人琢磨针对,只怕不但难有胜望,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但萧遥却不以为意,说道:“这些小门小派不足为虑,论本事可天差地远了,真正的劲敌还没出现呢,这届大赛,除了逍遥谷东方兄之外,少林派的虚真和尚呼声最高,洛阳三杰河洛大侠江天雄之子江瑜,亦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外武当派的方云华,古实,也是有力竞争者,倒是不可不虑。” 东方未明奇道:“武当派竟派出两人参赛,这不是违反规矩吗?” 萧遥笑道:“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在执行,这武当派身为东道主,难免有些特立独行之处,再说了武当派分为两宗,一曰全真,二曰正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咱们身为外人,实在难以得窥堂奥,本来嘛,这些事情也与咱们毫不相干,但却无形中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东方未明奇道:“强大的对手?” 萧遥道:“正是,半年前在陕甘一代,出了一个万恶的盗匪,武当派替天行道,原本只派了方云华一人出马,也不知怎的,这盗匪当真了得,非但侥幸逃生,反而还将方云华擒住了,后来还是古实出马,才将场子找了回来。” 东方未明道:“这些事情只怕是江湖传闻,未必确实吧。” 萧遥道:“内情咱们确实难如亲见,可江湖上的事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或许是方云华夜郎自大,自己跳进了陷阱之中,以致徒然受辱,也或许是古实大肆散布谣言,给自己脸上贴金,总之武当派的这两位,均是少一辈中的翘楚,对付他们均要小心在意,除此以外,八卦门的商仲仁也是一大劲敌,他兄长商仲智六年前参赛,被人暴打了一顿,却将账记到了武当派的头上。” 东方未明笑道:“比武过招胜负输赢,何必如此在意。” 萧遥道:“这件事情本不该背后议论旁人,这商仲智当时还不满十五岁,伤了几个不知何门何派的散人,下手过于阴毒,残人肢体,更放言侮辱,惹了众怒,也不知是哪位大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刀将商仲智脸颊划了个口子,伤势虽然不重,却是伤了脸面,只怕他弟弟商仲仁,要给哥哥找场子来了,定然奋勇争先,咱们遇上了他,只怕被缠上了,祸患也不在小。” 东方未明听到“咱们”两个字,忽然心中念头一闪,望向萧遥,笑道:“萧兄是代表丐帮参赛,也是小弟的对手,不如咱们也先分个胜负,以免到时还要消耗内力,以致被别人占了便宜。” 萧遥一愣,随即说道:“甚好,咱们兄弟先决个胜负,到时候装个样子,趁机调匀体内真气,以便鏖战相争。” 东方未明点头道:“甚好,咱们换个地方,以免被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瞧清了武功路数。” 二人问了武当弟子,来到平时正一道的练武场中,先是见到了古实,古实倒是甚为热情,结结巴巴的问道二人来此,所为何事。 东方未明不愿说知,只说想和萧遥找个清净的地方,喝上一杯酒水,古实便引二人来到小莲花峰,没等走近,就听到兵刃相交之声,原来峰上已然有人,定睛一瞧正是夏侯非和西门峰,斗得如火如荼,身上各自负伤,竟丝毫不惧,仍在死命恶斗。 古实大吃一惊,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东方未明和萧遥相视一眼,各出全力在中间一挡,东方未明用的是铁棒,荡开了夏侯非的单刀,萧遥的手掌已握住了西门峰的右腕。 多亏他们二人剧斗良久,已然筋疲力尽,不然纵然能劝解的开,那么劝解之人,立时便遭反噬,身受重伤也并非是情理之所无,因此东方未明和萧遥的出手,其实甚是鲁莽。 但夏侯非和西门峰,虽已神困力竭,却兀自谁也不服谁,这个说再战三百回合,那个说今天不死不休,弄得东方未明哭笑不得,古实连连道歉,说道武当派照顾不周,令客人受伤,甚是不安之类的话。 可萧遥脑筋最灵,问道:“古兄,这小莲花峰若不得贵派高人携领,能否自行至此?” 古实摇头道:“武当山七十二峰,尽管错落有致,却是…峻极险极,一个失足……说不好就要跌的…跌的粉身碎骨了,因此该当不能这么巧吧。” 东方未明见他结结巴巴,不似作伪,只好问夏侯非道:“夏侯兄,是何人引你们至此拼斗,兄弟给你出气。” 夏侯非有气没力的道:“是谁引路有什么要紧,这西门猪好生无礼,东方,帮我杀了他。” 西门峰也嚷了起来,他天生嗓音洪亮,虽然也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骂道:“夏侯儿,你有本事再接我三百高招。” 古实站在其中,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有东方未明和萧遥劝解,夏侯非先定了神,盘膝一坐,潜运内功,便不再言语,那边西门峰却是唠唠叨叨的埋怨,姓商的家伙不够朋友,这时候只需一刀一剑,便能将夏侯非斩成肉泥。 萧遥一听此言,心中大动,说道:“姓商的家伙,是八卦门的人吗?” 西门峰道:“不是八卦门的商仲仁又是谁,那可是我天剑门的好兄弟,有他在此,岂容绝刀门猖狂。” 萧遥插口道:“是他引你们来这里决斗的?” 西门峰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干嘛要跟你说,你们丐帮阻我杀了夏侯儿这家伙,就是跟我们天剑门干上了,将来等我回到洛阳,让我爹爹找上你们丐帮姓龙的帮主,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东方未明心中冷笑,心道:“西门峰这家伙真是不可救药,既然斗得两败俱伤,谁先沉得下心,便可操必胜之算,这么简单的道理尚且不懂,一旦夏侯非先一步恢复气力,对你难道还有客气的,这当口不求人保命,还在厉声恫吓,若是碰上心胸狭隘之人,用不着夏侯非出手,萧遥就先一掌了结,那时候只需重金封口古实,夏侯非是肯定不会多口的。” 好在萧遥并非量窄之人,听西门峰胡说八道,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夏侯非运了一会儿气,自觉内力稍有恢复,缓缓站起身来,这时候西门峰才知道害怕,但这时候临时抱佛脚,却也晚了,只好拄着长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要与夏侯非放对,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古实见夏侯非站了起来,心头大惊,拉着他也不知说些什么,夏侯非见东方未明和萧遥都有心调停,古实也决计不容再起争斗,叹了口气,说道:“咱们是来参会了,不是来解决私怨的,绝刀门和天剑门的宿怨,却要我爹爹将西门老头,打的服服帖帖,才算正经,东方,古兄,萧兄,走咱们喝一杯去。” 东方未明见他按捺得住,心中甚喜,但听他说要去喝一杯,不由得啼笑皆非,毕竟这里是武当山,论情论理都得古实做东才是,这般喧宾夺主,也不知古实是否会生气。 古实脾气甚好,只要不打架,旁的事情尽可商量,更何况什么反客为主,他连想都没有想过,陪着夏侯非往真武观那边走去,走开几步又觉对西门峰忒也失礼,忽然纵声长啸,招呼本派师弟,扶西门峰去休息。 东方未明听到这一声长啸,振的头脑一阵眩晕,虽然比不上狮子吼之类的功夫,能够催人心神,但古实内力之厚,远在自己所料之上,要不是他为人呆头呆脑,只怕连二师兄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一想到荆棘,东方未明更是头痛,心想自己若是连个探花都没能拿回去,不知回谷之后,会是怎样的风暴。 古实却生怕夏侯非再去索斗,将他让到了自己房中,连同东方未明和萧遥,也一并让了进来。 东方未明见古实房中竟然如此简朴,比自己逍遥谷的居所还要简陋,不由得一愣,夏侯非抢着说道:“古兄这所禅房可真别有天地,竟然打扫的一尘不染。” 古实却没听出来他语含讽刺,惭愧道:“屋里没什么好瞧的,平时打扫的勤快了些,那也算不了什么。”他说着,已从床底箱子中,拿出了两个酒壶,放在桌上,又亲自去厨房端了四个小菜,拿了四只空碗,给每人斟了一碗酒,说道:“我也不会说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和和气气的喝酒吃饭,都是我来做东。” 东方未明笑道:“古兄说得坦诚,小弟是代表逍遥谷来参赛,若是跟古兄对上了,还请手下留情,点到即止。” 古实笑道:“东方兄过奖了,我不成的,别说武功在本门中算不了什么,单就文试一路,不垫底就算烧高香了,怎么有资格跟各位比斗。” 萧遥道:“古兄何必过谦,以我浅见,武当派第二代弟子之中,数你武功第一,万一对上了,我可得先讨个饶了。” 古实忙摇手道:“不对不对,武当派比我厉害的多了,大师兄方云华,就是两个我也打不过他,他长得好看,文采武功都了不起,因此这次什么参会,我压根不想参与,就是真的阙围入选,到头来也不是师兄的对手,还不如早早弃权的好。” 夏侯非听古实这般没志气,插口道:“既然你明知不是令师兄的对手,何以还要参赛?” 古实摇头道:“这都要怪我爹了,他是太在意武当三圣这个名头了,什么全真正一的区别,其实武当派就是武当派,大伙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东方未明道:“是令尊让你参赛的,那你更应该全力施为,不…不,我是说不应该让他老人家失望才是。”他本想劝古实拼尽全力,但转念一想,若是古实真的全力相斗,最后八成要跟自己拼斗,那时能否战胜于他,连三四成都没有,因此急忙改口,反而觉得他要是能早早弃赛,倒是一件美事。 萧遥见东方未明欲言又止,如何不知他心意,但他对于名利二字看的其实甚淡,却也知人家武当派本门之事,外人难以置喙,只能喝了两口酒,又喝了两口。 就在这时忽然门房有人敲动,古实拉开房门,走进来的却是唐冠南,来寻夏侯非有事商量,萧遥心思细腻,问道:“唐兄有何要事,不妨直言,这里逍遥谷的东方兄,武当派的古兄都不是外人,区区在下跟夏侯公子,也刚交上了朋友,难道唐兄唯独信不过萧某,定要嫌萧某多生了一双耳朵吗?” 唐冠南一听此言,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我跟夏侯兄说的是舍妹的事儿,两家大人定好的婚约,到头来成了这个样子,舍妹一直哭哭啼啼,既然夏侯兄对她无情,能否得参会之后,亲自对她说上几句,绝了她的念想,也好不耽误她的青春,这件事总没什么见不得吧。” 夏侯非一听此言,登时面红过耳,他平素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唯独此事不敢拿在人前,向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夏侯城亲自下的聘礼,两家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当口,是夏侯非抵死不从,非要跟年家的芙蓉姑娘共结连理,不论是面子上,还是里子里都对不起唐门,平时交往之时,唐冠南从未将这件事挂在口上,倒免了夏侯非尴尬,没想到在外做客,唐冠南竟然老事重提,不由得甚是羞愧。 众人都觉此事是夏侯非的不是,识趣的退了出去,连东方未明也不好意思多言多语,待得众人走后,唐冠南走了进去,也不知跟夏侯非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萧遥是乞丐出身,难免多心了些,转了一圈忽然朝侧房的窗下蹲了下来,附耳倾听,只听得唐冠南的声音道:“夏侯兄,那是我妹子福薄,怪不得你。” 夏侯非的声音道:“唐兄,之前我还怪你们唐门不通情理,没想到你和你爹这般通情达理,这可让我说什么是好。” 唐冠南道:“咱们是小时候的情谊,怎能为这等婚嫁之事,伤了感情呢,这次英雄会那西门峰也会来,你做好准备,怎么打得他满地找牙了吗?” 第六十三章营私舞弊 夏侯非甚是自满,傲然道:“还要什么准备,这西门猪始终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到时候让他跪地吃屎,好叫绝刀门大大的露一露脸。” 唐冠南道:“夏侯兄此言差矣,论本事你自然是强过这姓西门的千倍万倍,要收拾他那是十拿九稳之事,可这大会却并不是两两作战,最后以武功而定胜负,而是先文试,后武试,以文试而定决斗次数,你想要是这姓西门的只需战斗一场,乃是生力军,而夏侯兄你连番剧斗,被车轮战消耗了大半气力,这胜负之数,可就难说的很了。” 萧遥心中暗惊,毕竟他也是初至武当派,更不知这少年英雄会是如何角逐,听唐冠南之言,这才稍明端倪,但转念一想,这姓唐的怎会如此好心,反而提点夏侯非多加注意。 细听半晌,忽然醒悟,这姓唐的怎会如此好心,先前在青城山上,未必能用一句误会说的清楚,但转念一想,似乎唐冠南对西门峰也殊无好感,岂止无好感,简直比夏侯非还要气氛,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只听夏侯非道:“这一节我从没想过,但你无需多心,有你帮忙,我又结交了一个好兄弟,是逍遥谷的东方未明,此人武功突飞猛进,足以与我并驾齐驱,头脑又是机灵无比,总有机会跟西门猪对上,不怕这西门猪还能考个文状元。” 唐冠南道:“逍遥谷的人,只怕没那么容易相与,在乐山上,那荆棘干强盗生意,他的师弟还出手相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这东方未明或许虚伪做作,但终究交情不深,不如咱们打小的情谊,说到底还是得看咱们自己本事才是。” 夏侯非沉吟道:“不会的吧,我看东方兄弟侠肝义胆,是我辈中人,不过你说的也不错,待会咱们想个法子,找哪个武当派弟子探探口风,最起码不能让西门猪占了这个便宜。” 萧遥心头冷笑,心想这夏侯非真是不可救药,凭唐冠南三言两语,便忽悠的丧魂失智,善恶不分,转念一想这唐冠南究竟有什么目的,似乎抓准了夏侯非的脾性,只要一提西门峰,便如此的不理智,没听说唐门跟天剑门有何仇怨,也没听过唐冠南跟西门峰脾气不合。 思来想去,实在难以索解,听得夏侯非正在往门边走来,与唐冠南拱手作别,生怕窃听为其发觉,施展轻功便转到了一处树根之下,却见东方未明抬头向天,显然也是对眼下之事大惑不解。 唐冠南走了出来,态度甚是和气,跟东方未明,古实连连点头招呼,忽然不见了萧遥,先是一愣,随即扭过了头,找了几下,也就缓步去了。 他越是态度和顺,礼数不缺,萧遥越是心中起疑,虽然事前不认识唐冠南,但江湖上盛传唐门诡秘无比,手段毒辣,绝非处处委曲求全,甚至甘当绝刀门的跟班,按常理度之,唐门所谋绝不会小,但在武当派的地界,要是自己贸然探寻,只怕会引得武当派瞩目,当下走上前去,与东方未明和古实说了。 古实是厚道人,从不信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说道:“这位唐…唐什么兄弟,想来是痛改前非,立志做个好人,那是何等美事,我爹爹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伙也应该给他一条自新之路才是。” 但东方未明知道这唐门的险恶,当初自己只不过是敲错了门,便那么多暗器招呼过来,万一真被射中,还不当场一命呜呼,门中如此卑劣,唐冠南怎么会如此好心,更何况夏侯非曾对自己说过,武当派的方云华对唐门的评价甚是下流,凭方云华的眼光,绝不会是空穴来风,生怕夏侯非吃亏,倒是跟萧遥一般心思。 古实见二人都是如此坚持,实在拿不得主意,要是真帮萧遥和东方未明这个忙,只怕得罪客人,但明言拒却,却又心中不愿,反复思量还是去找师兄方云华,由他拿个主意来得高明。 但方云华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古实在武当山上大兜圈子,萧遥甚感无奈,但古实这个人,你跟他说话,也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耳朵不灵,还是刻意装聋作哑,绕来绕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东方未明实在不耐,自行沿途追了下去,也管不得武当派是否见怪,这么一追果然见到了唐冠南的身影,他身周另有一人,则是八卦门的商仲仁,只因距离远了,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过不多时萧遥也追了上来,此外还有古实,东方未明走近几步,听商仲仁道:“逍遥谷自行寻死,派了东方未明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倒省了老子一番麻烦。” 东方未明心中有气,这商仲仁口气好大,倒似乎稳操胜券一般,但他性子比荆棘稳重的多,知道唐冠南另有图谋,自身荣辱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听唐冠南怎么说。 唐冠南开口说道;“商兄何惧那姓荆的小贼,青城派传下来的剑法刀法,早就将荆棘那家伙的武功,破解的一文不值了,荆棘这王八蛋不敢来,那是他怕出丑,派个师弟前来送死。” 萧遥就在东方未明身侧,心想这番言语对逍遥谷极为冒犯,生怕东方未明着恼,果然东方未明眉头拧成一团,心中难免有气,但还是按捺住了,不由得佩服起东方未明来。 商仲仁道:“逍遥谷的仇怨,日后慢慢再算不迟,倒是天剑门和绝刀门的事儿,我爹交代下来,趁着这次少年英雄会,可得好好挑拨,让他们仇上加仇,咱两个帮腔作势,却是要他们不死不休才行,最好跟西门玄和夏侯城一个德行,一人打断一条胳膊才够爽快呢。” 萧遥和东方未明听到这里,心中蓦的一寒,实在想不通他们何苦干这等挑拨离间,有损阴德的下流勾当,若是有仇有怨,还不如趁着黑天放把大火,又何必花偌大心力,让天剑绝刀争斗至此。 又想西门玄和夏侯城的仇怨,多半也是八卦门和唐门有心挑唆,不然师出同门的师兄弟,怎么到头来闹得苦大仇深。 唐冠南道:“我爹也这么说,但事情可得做的隐秘,我看逍遥谷的东方未明着实精明,可不比荆老二胡里八涂,还有那个丐帮的小子萧遥,我看他路道不正,莫要被他一根搅屎棍子,坏了咱们的大事。” 商仲仁道:“凭这两个小子,能成个屁事儿,我帮着西门峰料理了好几个洛阳的地痞流氓,西门峰信任我的不得了,你跟夏侯非是光腚的朋友,分量不比那两个臭小子重,只需按原计划,让西门峰和夏侯非杀红了眼,动了真格,还怕他们手下留情吗?” 唐冠南道:“这件事易办,那夏侯非就是个榆木脑袋,几句话就能忽悠的他服服帖帖,更别提他们本就有宿怨,倒是英雄会,商兄不知有何妙极。” 商仲仁道:“想要大赛中展露头角,只有一法可途,就是想办法把文试的题偷出来,让厉害的劲敌文不对题,让平庸之辈占些便宜,到时候让什么方云华啦,什么江瑜啦,连战十余场,就算他们武功了得,也都累得精疲力尽,最后咱们一战可操必胜。” 唐冠南道:“话说的容易,但这考题可是绝密之事,要偷出来可没那么容易吧。” 商仲仁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凭你我肯定办不到,但我请了江湖上有名的神偷出马,管保绝无遗漏,为难的是,偷出这些题目,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告知那些蠢如牛马之人,倒是一大为难。”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心想他们口中的神偷,多半就是史燕,凭史燕的身手,称得上神偷两字,但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这武当派上只怕高手耆宿不少,生怕她为人所擒,更恼怒这姓商的,为夺冠军,什么下流手段都不忌讳,不但牵累旁人,挑拨离间,还意图搅乱盛会,简直无耻之极。 萧遥心中也自恼怒,但生怕东方未明按捺不住,叫嚷起来,毕竟二人虽然听得真切,可周遭并无旁人佐证,一旦闹将开来,到时候只怕商仲仁还要乱泼脏水,毕竟荆棘为夺刀剑,那同样是强盗行径,在江湖上名声扫地,连累逍遥谷名声不佳,至于萧遥出身丐帮,而史燕正是遭丐帮逐出,要说勾结小偷,干这无耻勾当,反而是萧遥嫌疑更大。 唐冠南道:“那有什么为难,大不了写匿名信,趁着夜色偷偷地从窗格中递进去,也就是了。” 商仲仁“嘿”的一声冷笑,说道:“别说誊抄的字迹一下子就露了马脚,你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递进去,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要是碰上一二脑子不好使的,就像古实那种愣头青,说不定还要检举揭发,岂不是百忙一场。” 唐冠南问道:“那怎么办?” 商仲仁打了个手势,在唐冠南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显然生怕旁人听去,东方未明和萧遥自然半句话也没有听见,萧遥一扯东方未明衣袖,意思是说,先离开再做打算。 可东方未明心思杂沓,虽然知道这姓商的包藏祸心,意图火中取栗,但着实不愿史燕受其牵累,如何行止一时还真下不定决心。 他这么一犹豫,商仲仁和唐冠南分别行动,显然不是大肆挑拨,就是去偷窃舞弊,萧遥见二人走远,对东方未明道:“咱们先跟古实说明原委,将文试的考卷先护起来,莫让小贼得逞。”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但脚步却并不移动。 萧遥以为他惊得呆了,说道:“东方兄,咱们可得尽快通知武当派的人,八卦门和唐门如此丧心病狂,且不忙揭露,先抓住偷东西的贼再说。” 东方未明踌躇道:“萧兄,这姓商的家伙,雇佣的贼王,只怕是个不明就里的家伙,压根不知道此举的用意,要是咱们非要跟她为难,将事情闹的尽人皆知,只怕要摊上官司,这一辈子便要毁了。” 萧遥奇道:“子曰:窃人之财,谓之盗,不论所求为何,是为自身得失也好,是受雇于人也好,一则为律法不容,二则为世人厌弃,若是不加严惩,为祸绝不会小,受害者家破人亡,那可就不是毁人一辈子,而是连同亲眷,一并拉入地狱了。” 东方未明摇头道:“这家伙偷东西,是为了养活一众无家可归的孩儿,虽然所作所为恶劣,但也并非不可原宥,更何况定下奸计的是商仲仁,帮腔作势的是唐冠南,单独为难一个受雇的行窃之人,未免厚此薄彼。” 萧遥大吃一惊,问道:“难道东方兄,知道这小贼的身份来历,怎知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要等着小贼抚养。”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只好从头到尾,将自己如何在洛阳丢失了官府赏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罪魁祸首,在成都得她之助,拿到了给年祈的治伤之药,又因忘忧谷偷盗,助她摆脱魔教纠缠,之后与她一同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院子之中有数十个被照养的孩子,诸般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萧遥听得啧啧称奇,但知东方未明不是油嘴滑舌之人,纵有夸张之处,也不过是替史燕分辨几句,可史燕文过饰非,尽管她收养了不少孤儿,但这并不是她行窃的理由,更何况文试题目泄露,这场少年英雄会被她搅得一塌糊涂,对有真本事的少年英雄,实在太不公平。 但东方未明有心包庇,萧遥纵然想要揭发,又恐东方未明反咬一口,到时候弄得里外不是人,不但无趣,还会给丐帮名声蒙羞,反复思量,还是不能听之任之,对东方未明说道:“东方兄,既有心回护史燕,想来史燕定有过人之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原也不该跟一个女子为难。” 东方未明点头称是,说道:“萧兄所言甚是。” 萧遥继续说道:“但姓商的和姓唐的,干的事儿邪恶无比,咱们既明内情,可又不能置之不理,既然不能从史燕这里寻找线索,那么可得尽快通知夏侯非,莫中了唐冠南挑拨离间之计,这件事总使得吧。” 东方未明又点了点头,说道:“哎呦,说了半天,我都忘了,这两个卑鄙小人,企图挑拨天剑门和绝刀门决斗,还想让他们残肢断臂,这件事可得抓紧化解,不然真有伤损,只怕后患无穷。” 萧遥道:“正是,不过东方兄,我有一言还需言明,这件事情你知我知,我们帮主相信我说的,尊师相信你说的,但旁人可未必全然相信,尤其是夏侯非脑袋着实不灵光,这件事情有何后果实在难料,到头来,还是要将他们企图窃取试题之事搬出来,料来那时候,史燕早已去的远了,东方兄可不能再有包庇,这件事做得到吗?” 东方未明见他思虑周详,点头称是,说道:“答应得,答应得,这个史燕姑娘,虽然所作所为离经叛道,但心地不坏,只要她逃下了武当山,名声什么的,她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包庇于她。” 萧遥道:“如此甚好,咱们先找夏侯非去,免得遭了唐冠南这家伙的蛊惑。” 二人往回走去,见古实正在与一人争执,东方未明心中奇怪,这古实愣头愣脑,但脾气甚好,绝不会仗着武当派的地利之便,或是武功仗势欺人,待得听了几句之后,便觉哑然失笑,原来听这人自称是崆峒派的叶孤,想要进紫霄宫参观一番。 第六十四章莫测高深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叶孤看来,既然有幸拜访武当派,要不到处游览一番,岂不白来这一遭,但古实难免为难,紫霄宫乃是掌门办公之所,平时小辈弟子也不能轻易踏入,何况还是别门别派的人呢。 一个非要入内参观,一个说什么也不肯,因此言语针锋相对,奈何古实口齿不灵,说话颠三倒四,总之是咬准死理,说什么也不肯让步。 萧遥笑道:“何必急于一时,待得会试,想来武当派的长辈们,定会带领各位游览,连在下也可大饱眼福,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叶孤道:“在下崆峒派叶孤,不敢请教两位。” 萧遥道:“这位是逍遥谷无瑕真人的高足,复姓东方,在下姓萧,乃是丐帮弟子。” 叶孤上下打量东方未明,似乎想的不是上一届冠军谷月轩,就是来者为何不是荆棘。 东方未明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开口说道:“咱们还有事情要忙,少陪了。”拉着古实便走。 古实被他拉得不知所措,却也不敢随意挣脱,只来到了一处缓台上,东方未明开口道:“有一件事,却不知怎么跟古兄说才好。” 萧遥心想有什么不知怎么说的,只怕东方未明和这女贼的干系不小,到头来还是替小偷开脱,当即插口说道:“古兄,我们得悉有人雇佣盗贼,企图泄露这次英雄会的考题,这件事情可得尽快通知武当派的各位尊长,倘若小贼尚未得手,自是最好,不然此刻亡羊补牢,也好过事情搅得一团浆糊啊。” 古实一听之下,也是大吃一惊,但他平素不理杂事,迎接宾客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遭承办,还是武当派实在分不出人手,才让他顶缸,至于随机应变,那是半点决断也无,第一个念头还是去找方云华,让方云华来拿个主意。 可方云华的身影,之前就已经找过良久,始终找寻不得,不禁又踌躇起来,究竟是要去找师父,还是去找爹爹。 古实自幼出身武当派,乃是武当耆宿古叶的独子,只因资质太差,领会不了古叶的太极功真传,不得已拜了武当掌门卓人清为师,卓人清瞧在师弟脸上,对这个弟子极是上心,点拨武功从无半分吝啬,十几年传下来,实是花了无数心血。 盖因古实心智鲁钝,却能痛下苦功,师父安排下来的功课,不论多艰难困苦,都能勇往直前,旁人练一遍,他练十遍,旁人练十遍,他就练上一百遍,常言道“熟能生巧”,古实武功与日俱增,他父亲见时机已到,起始传授儿子太极拳,古实所练的剑术,与拳法本就系出同源,根基既厚,拳法便易领悟,武功突飞猛进,隐隐然有凌驾大师兄方云华的势头。 方云华自负风流倜傥,走到哪儿都有人恭维他年少英雄,对于这个蠢如木马的师弟,性子上本就极为不类,眼见他武功越来越高,心中难免存了妒忌之心,之所以始终不见人影,便是要借这场盛会,让师弟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 至于卓人清,身为掌门,平时琐事杂多,加之他年岁已老,精力日衰,最近几年深居简出,虽然不曾闭关,但也下令弟子平时不可打扰,连每日请安也都免了,因此古实实不敢违逆师意。 至于古叶,本就不善言辞,平时板着一张脸,对待儿子与旁的弟子一般无二,不但丝毫不假辞色,反而加倍严厉,导致古实一见父亲之面,便心中害怕,因此也不敢轻易打扰。 萧遥见古实唯唯诺诺,显然心中有一极大难题,实在不可理解,寻常人家丢了物事,尚且要尽快寻回,这古实怎的磨磨唧唧,瞻前顾后,难道他跟唐冠南也是一丘之貉,乃是盗窃的同谋不成。 东方未明道:“古兄,考题泄露,于在场的少年英雄乃是莫大的不公平,还盼莫作他想,尽快通知尊师,另行安排题目为是。” 可古实还是心生胆怯,结结巴巴的说:“还是找我大师兄吧,他聪明大胆,我师父也夸赞不已,处理这样的事情,定能得心应手。” 萧遥叹道:“你也是武当弟子,干嘛事事以师兄马首是瞻呢,你去跟师父说,难道你师父就不信你?” 古实摇头道:“我不成的,经常说话词不达意,惹得师父生气,最好还是师兄去说,我十句话说不明白的事儿,他一句话就说得明明白白,何必为难我呢。” 萧遥道:“事情急如星火,哪有空找你师兄转述,你既然说不清楚,引荐我们去说也就是了。” 古实摇手道:“不成不成,我师父立有规矩,绝不会见外宾,这个,哎……可真为难得很了。” 东方未明道:“这可奇了,尊师当日前赴洛阳,参加江大侠的寿诞,那还不是下了山,我们这些小辈一一上前见礼,也没见他老人家如何反感。” 古实叹了口气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这可……” 萧遥见这古实不可理喻,知道跟他是说不通了,只得往主殿走去,东方未明跟随在后,古实却仍愣在当地,似乎两个念头此起彼落,始终难以委决。 武当派创立这英雄会,弟子们维持秩序,忙的不可开交,既要费心满足各人餐食,又要防止各人相互间争斗,更要提防有人闹事儿,见萧遥脚步俊急,早有弟子留上了心,忽然大殿之前走出一人,拦住了二人脚步。 萧遥和东方未明抬头一望,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出家道人的打扮,模样甚是儒雅,听得这中年道人拂尘一挥,朗声道:“英雄大会尚未召开,紫霄宫前尚未开放参观,还请两位少侠留步。” 东方未明问道:“敢问道长道号。” 那中年道人道:“贫道章宴松,自幼在武当山出家。” 萧遥喜道:“既然是武当派前辈,还请转告贵派掌门,有要事禀报。” 章宴松眉头一皱,说道:“少侠有何为难之事,贫道或可相助一臂之力,敝师兄连日操劳,如今刚才睡下不久,实不该因琐事搅扰,还请两位少侠,看在贫道薄面,多多担待。” 他话说到这里,其实已是闭门谢客,只怕还是卓人清为了避嫌,防止有人说武当派徇私舞弊,譬如收了某门某派的重礼,在大赛中暗箱操作。 可萧遥非要检举此事不可,一再恳求相见,章宴松其实心中已颇为不悦,但面上跟萧遥还是客客气气的回应,只是神色间略有沉吟,时不时望着东方未明,看他是与萧遥一样,还是有什么言语要说。 紫霄宫前这般争执,章宴松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只好进观禀报,但过了良久良久,始终没有出来,萧遥心想这武当派处处透着诡秘,能明理畅谈的方云华始终不曾露面,弄出一个呆头呆脑的古实,说话吞吞吐吐,办事啰里啰嗦的夹缠不清,而这章宴松言语客气,却是敷衍推搪,全无半分真情。 但这一节,却是萧遥冤枉了人,武当派建派数百年,自有一套规矩,可不似丐帮那般散漫,也不像无瑕子那般随意,章宴松虽是师弟,求见师兄,也要许多繁琐的规矩教条,毕竟卓人清虽是道人,却有成家立室,若是贸然闯入后堂,与女眷相见也难免不便。 过了一炷香时分,章宴松走了出来,对萧遥道:“敝派掌门师兄言道,大赛在即,为了比试公允,以防他人刻意诬陷,还是不见得好,待得赛后,掌门师兄当亲自带领各位参观,届时还可携带土产品尝,岂不两全其美。” 萧遥实在忍不住了,说道:“武当派举办大会,有人企图窃取试题,武当派卫护不力,还不尽快知会贵派掌门处置,待得人手一份谜底,这大会还有公平可言吗?” 章宴松大吃一惊,一直以为萧遥是来打秋风的,或是仗着师长威名来套交情的,想要多了解比赛规则,不料萧遥口中,竟然说出了这么一个不可思议之事。 只因太过离奇,章宴松全无准备,但转念一想,是不是眼前这个家伙,企图浑水摸鱼,转头瞧着东方未明,想从他的眼光之中,看出此事是否另有情弊。 东方未明心中纠结,他虽也想揭露唐冠南和商仲仁的阴谋,却实不愿连累史燕,生怕武当派彻查,严守门户,史燕难以逃脱,因此眼光闪烁,与萧遥坚定的眼神,全然不同。 章宴松见东方未明躲躲闪闪,更是料定八成是萧遥捣鬼,更是不愿替他传信,只是怎么摆脱萧遥纠缠,却始终没有好法子。 就在这时,古实走了过来,先跟章宴松行了一礼,对萧遥道:“我想明白了,我带你去找师父去。” 章宴松皱眉道:“实儿,你负责迎接客人,师兄有过交代,你有事求见,过几天再说不迟。” 古实摇头道:“师叔,这位萧兄和东方兄是好人,我相信他们不会谎言骗人的。” 章宴松不能当着古实的面,说人心反复,诡诈多端的事情,但却说什么非得拦着,总之认定了萧遥别有所图,这个师侄实在脑筋不灵,若是换成方云华,压根不用自己多说,一个眼神便抢先打发了。 萧遥见这章宴松存心刁难,索性不再多说,一矮身便从他身侧闯了过去,章宴松伸手一拦,二人交了一掌,各自震退一步。 东方未明看在眼里,直到这个姓章的道人,武功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索性硬闯过去就是了,古实伸手拦着,说道:“东方兄,你可不能跟我师叔动手啊。” 萧遥与章宴松交了一掌,知道章宴松功力其实是在自己之上,尤其一股绵密的掌力,一招即出,念随力至,正是武当派嫡传心法,不由得心中先馁了。 章宴松也是心中一惊,见这少年还不到二十岁,掌力竟已如此沉雄,虽及不上自己浑厚,却已不可小觑,如此身手,大有机会一举夺魁,何必从中捣鬼,因此反而信了他之前的言语三分。 但也只是三分相信,其余七分却是不信,但有东方未明和古实帮着言语,心中难免有些偏颇,反复思量,只好又进去给萧遥通传一遍。 这一回想来是章宴松所言有理有据,卓人清破例召见,萧遥昂首阔步的走进紫霄宫,东方未明却兀自惴惴不安,跟在萧遥身后,但古实却碍于师门吩咐,不敢进去面见。 一进紫霄宫大殿,卓人清倒是没有架子,起身迎接,也没让萧遥和东方未明磕头行礼,还命小道童送上茶来。 萧遥开门见山,将在侧峰听到的言语,一五一十的转述了一遍,其中不免有八卦门和唐门,企图挑拨天剑绝刀关系,令之更加交恶之事说了。 卓人清听在耳中,却一直平静如水,并无急躁或是慌乱,又问了东方未明一遍,东方未明照实说了,其中颇有出入,那便是“小贼”史燕,到底是受雇于人,还是被逼不过之别。 章宴松说道:“师兄,依这两位少侠之言,考题泄露,咱们一来得将捣乱的家伙揪出来,二来只怕得尽快另出新题,以免耽误大赛进程。 卓人清摇了摇头,对萧遥道:“事情,老夫已然明白,前因后果也听得清清楚楚,武当派自有处置,两位少侠古道热肠,武当派感激不尽,章师弟送客。” 萧遥和东方未明就这么被轰了出来,心中极为惊骇,但卓人清话说一半,自有处置,怎么处置,多半还是听之任之,不由得甚是沮丧。 但东方未明心中却另有一番心思,想着虽然到头来百忙一场,但史燕终归能够安安稳稳的离去,也未尝不是美事儿,反正自己也无心争这个武状元,有阴谋也好,没阴谋也好,反正也无甚区别。 古实一见二人垂头丧气,却并不知鉴貌辨色,反而上前问东问西,萧遥心中正没好气,忍不住一顿发作,说的古实面红耳赤,瞠目不知所对。 第六十五章天灾人祸 东方未明一旁劝解,说道萧兄是恼怒那黑了心肠,企图搅乱的商仲仁和唐冠南,不是针对古实。 古实脾气甚好,人家骂他几句,从来不曾着恼,毕竟平时因为木讷,没少被大师兄方云华责骂,再多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方云华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见古实窘迫,也不替他解围,上来便问二人有何疑难,有什么困难可以帮忙。 萧遥若是之前先见到方云华,自然竹筒倒豆子将舞弊之事说了,但卓人清既然漠不关心,跟方云华说得再多也是无用,因此懒得跟他废话,只寒暄了两句,便往客房走去。 客房之外,有人引荐虚真入驻,萧遥和东方未明对视一眼,心中都想,料不到少林派也对英雄会有兴趣,竟然派了门下这个傻不拉几的弟子,前来与会。 方云华舌灿莲花,妙语如珠,与古实那般木讷,实有云泥之别,先捧了丐帮在江湖上声名日盛,又恭维东方未明的阴山剿匪之功,说得二人喜不自胜,更是绝口不提荆棘强夺佛剑的事情,东方未明心中惭愧,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萧遥也想既然来此,到头来还是要靠武功决定胜负,那么每场战斗期间,留下空隙运功调息,倒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麻烦。 方云华不但与萧遥和东方未明二人攀谈,与会的少年人,不论识与不识,都寒暄几句,丝毫不拿主人家的气派,有些来历不清不楚的黑道中人,只要不是怀有敌意,冷嘲热讽,方云华都能与之有说有笑。 萧遥见方云华八面玲珑,心中微有轻蔑,忽然一拍脑门,惊道:“咱们只想着考题的事儿,却忘了更重要的事情了。” 东方未明脑筋却没萧遥转得快,问道:“什么事情?” 萧遥道:“这两个卑鄙小人,企图挑拨绝刀门和天剑门决斗,夏侯非和西门峰都是直肠子,脾气都甚火爆,只怕用不得大会,先就斗了个你死我活,现下咱们可得尽快找到夏侯非,最好将他灌醉了,免得二人一见面,弄不好闹出人命来。” 东方未明这才想起,说道:“是极,是极,夏侯兄还好说两句话,那西门峰却是油盐不进,跟咱们又素无交情,只怕劝不下来。” 二人问过方云华,指点了客房的位置,快步奔进,却还是晚了一步,周围围满了人,看着中间的二人打的激烈,正是夏侯非和西门峰。 夏侯非胸口一条长长的剑痕,好在并无鲜血渗出,想必受伤不重,而西门峰左手运转不灵,想必也是中了绝刀门的手段,二人各自负伤,却兀自争胜狠斗,东方未明急在心里,但如此情景一时竟也插不进手去。 萧遥游目四顾,果然见到了商仲仁和唐冠南,他们二人口中劝架,实则意图挑拨,至于旁的江湖豪客,唯恐他们相斗不狠,索性吆喝助威,就如同看斗蛐蛐一般。 可夏侯非和西门峰早已斗了数百招,内力都已消耗甚巨,萧遥跟东方未明一使眼色,想要分别架开他们,化解了一场纷争。 可商仲仁见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哪里肯甘心,挺刀也上来劝架,其实则是一刀朝萧遥胸口刺来。 萧遥要是不知他们图谋,这一下不免要受重伤,但既然有备,商仲仁如何能够得手,只见萧遥手掌一翻,空手抓住了八卦刀的刀背,运力一推,朝东方未明那边撞去,只听得“叮”、“叮”几声轻响,原来唐冠南也生毒念,只是他出手更为阴毒,手指轻弹,几枚毒针已发,东方未明全无察觉,要不是萧遥眼疾手快,只怕便要中毒倒地。 商仲仁一不做二不休,一刀横斩朝萧遥面门砍来,唐冠南也跟着出手,但他众目睽睽之下,可不敢造次,口中只能继续说着劝架的话,似乎是说萧遥和东方未明是来火上浇油一般。 夏侯非一听此言,勃然大怒,怒道:“东方,你也帮着西门猪,跟我为难是不是。” 东方未明正推开夏侯非的大刀,掌力不敢用足,又未运断魂掌的毒气,一口气竟转不过来,倒也难以开口。 唐冠南抢着说道:“逍遥谷的跟咱们干上了,夏侯大哥,这小贼交给小弟料理了,你忙正事要紧。”说着七枚飞刀奔着东方未明上中下盘射来。 这一记快捷无伦,东方未明来不及抽兵刃招架,身子一侧闪开了三枚,跟着退步闪避又躲开了三枚,但左肋下的一枚,却说什么也躲不开了。 萧遥急在心中,但商仲仁攻得正急,分不开手替他抵挡,危急之际,还是夏侯非挥刀挡开了这枚飞刀,说道:“唐兄手下留情。” 可夏侯非替东方未明挡了一记飞刀,自己可就倒了霉,西门峰得理不饶人,一剑斜撩了上去,作势便要将他右臂卸下,危急之际,还是一名江湖散客,冒着得罪天剑门的风险,挥剑一挡,保全了夏侯非的右臂。 那人这下出手,众人都是捏了一把冷汗,西门峰也是又惊又怒,怒的是他与夏侯非的恩怨,哪来的多管闲事小子,竟敢出手干预,惊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瘦弱少年,竟能挡得住自己这苦练多年的一剑。他却忘了,与夏侯非斗了这么久,早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仍能伤人,仗的已非功力,而是凌厉无伦的剑招。 夏侯非也是吓得一身冷汗,当即退出圈子,扶着一棵小树喘息不已,萧遥挡在他的身前,唐冠南却不知所踪。 东方未明上前扶着夏侯非,快步便走,西门峰却在后面叫嚷了起来,他本是市井俚人,出言粗俗无比,原也是习以为常,只是全身脱力,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确是人人都瞧得清楚的。 萧遥深知八卦门和唐门的阴谋,对这些言语充耳不闻,缠着夏侯非往自己房里走去,东方未明最后走了进来断后,想来还不至于有人透窗害人。 到得房中,萧遥还是将桌子翻起,挡在床边,这才扶夏侯非躺在床上,说道:“夏侯兄且莫声张,这武当派中众人各怀心思,都在盼望咱们倒霉栽跟头,可得平心静气,先恢复气力再说。” 东方未明这时候才想了起来,从怀中取出“生脉丹”给夏侯非吃了一丸,神医前辈亲手制炼之药,神效自是不问可知,片刻间夏侯非已能行动如常,朝东方未明点了点头。 萧遥又道:“那西门少门主,虽然言语卑鄙,但其中实有奸人挑拨,你功力消耗太巨,眼下不是生事的时候,静心调养为是。” 夏侯非笑道:“我理会得,两位诚心相助,我姓夏侯的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只是上代宿怨,并非旁人挑拨那么容易,其实跟西门猪也没什么好打的,饶他一条狗命又有何妨。”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又乱了起来,倒不是西门峰又来生事,而是武当派的人,得闻这里闹了乱子,前来察查,为首的正是方云华,方云华与西门峰私交甚好,几句话便将一场大祸化解了,余人也都卖他面子,本是乱作一团的看客,也都渐渐散去。 方云华生怕夏侯非再图报复,到处找寻于他,终于在萧遥房中寻到,见他虽非神完气足,但行动无碍,可比西门峰好得多了,说了几句赔罪之言,譬如“武当派照顾不周”、“未及护持贵客”之类的言语,嘱咐夏侯非多加休息,如有需要,可与武当派弟子知会一声,用药疗养均无问题。 夏侯非反而不好意思,说道:“方兄好意,在下心领,不敢劳烦武当派的师兄照料,只是唐门的唐冠南,适才乱中不知所踪,还请方兄代为照拂,莫要让他在武当山上吃了苦头。” 萧遥心中冷笑:“这姓夏侯的愚不可及,明明是让唐冠南耍得团团转,到头来还在担心这罪魁祸首的安危。”可转念一想,这夏侯非倒是忠厚之人。 方云华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夏侯兄有命,方某马上去办。”随即走了出去,倒也真不含糊,招呼门下师弟在外卫护,万不能再让他们打了起来。 萧遥本想将唐门和八卦门的勾当,跟夏侯非说说清楚,但夏侯非若有所思,不愿谈及此事,只捡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东方未明知道他于唐门实有亏欠,明知唐冠南心术不正,却也不愿与之绝交,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好在有武当派的人调停,各人居所自有保障,不必时时提心吊胆,而客房大多相差不大,夏侯非既然在萧遥房里养伤,萧遥便去夏侯非的屋子里养神,东方未明想要去寻唐门晦气,但若是跟唐门干上了,那便绕不开武当派的阻拦,只怕乱子越惹越大,只怕不好收场。 转眼大会日子已至,夏侯非和西门峰自知力气不够,便是与会,勇夺桂冠也是绝无可能,索性各自在房里运气打坐,既然在武当派中不能一较雌雄,那么只需到了山脚,自然是要再打一场的。 东方未明代表逍遥谷参赛,在武当派座次排名竟然坐到了第一个,其实武当派方云华和古实两位参加,作为东道主,该当坐上首席才是,可他们不愿争这个虚位,反而坐到了最后面,而少林派的虚真又是素来恬淡,也不来争这个坐次,萧遥衣衫褴褛,要坐第一排只怕有碍观瞻,华山派派出的是掌门人曹岱的幺女,她性子腼腆,自然不肯争先,至于关伟等人,都是身份不够,自觉的坐在下首,倒也不曾显眼。 只因座次排名,东方未明便成了众矢之的,众人看过来的眼光,大多含有极重的敌意,尤其是商仲仁和唐冠南,更是恨东方未明狗拿耗子,搅了自己的好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卓人清亲自主持大会,先是作了个四方揖,神态甚是谦恭,有些识礼之人,见卓人清如此和善,不由得都磕头还礼,但与会的大多都不识礼数的草莽,此外更多的,是不拘小节的江湖散客,因此还礼之人却是不多。 卓人清道:“各位免礼请起,武当派承办盛会,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为了鼓励少年英雄,自百余年前,小虾米前辈消失武林之中,每逢盛会,均在华山之巅,今儿武当派作为东道主,规矩却仍是一般。” 有人说道:“卓掌门,且不知是什么规矩。”有人说道:“卓掌门不需客气,我们都是粗人,不懂什么作诗填词,更不会什么掐诀念咒,还是直截了当的动手过招来得爽快。” 卓人清倒不介意这人拦住他的话头,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华山论武,堪称佳话,但这少年英雄会的规则,却与之略有不同,第一年满弱冠之人不可参加,以免被人说一句以大欺小,第二各位均知,真正的上乘武功,却并非徒逞刚勇地蛮打胡来,不免要多花一番心思才行,因此此次角逐,却分文武两途,以文试结果,而定武试资格,最后比武过招,必须点到为止,如有残人肢体,要人性命的恶举,武当派绝不包庇纵容,纵有官司,也必据实以告,还请各位莫生毒念,更不得借着大赛由头,报复私怨。” 萧遥一阵冷笑,低声道:“说得冠冕堂皇,到头来还不是一般。”心道武当派话说的漂亮,却是将责任都推了出去,有甚失闪,苦主若是息事宁人,自然各自安好,不然冤有头债有主,纵然官府不便插手,梁子却是结下了,至于不得报复私怨云云,更是废话连篇,要是让夏侯非和西门峰对上了,就不信他们两人,将往日仇怨置之脑后,心平气和的一招招的拆解。 东方未明没有听清,顺口问道:“什么?” 萧遥不再言语,就在此时,有人发下请帖,请人随机挑选锦囊,锦囊中自有题目,锦囊一模一样,原无分别,萧遥拿了一个,东方未明随手拿了一个。 第六十六章笔翰如流 展将开来,见多是一些江湖掌故,其中还有一些民俗风情,以及常识经验之类。 共分十七题,第一题曰:“人体有五百六十七处穴道,可否。”东方未明不需思索,便答了一个“否”字,多亏之前在忘忧谷住了一段时间,与沈湘芸时常闲聊,这经络之学,却碰巧听到过的,当时沈湘芸道:“人身穴道共有七百二十个,只是奇经八脉中,有不少若隐若现,行踪不定的穴道,多有庸医不知其中奥妙,因此常常忽略不察,但经络之学浩如烟海,却是不可不慎。” 第二题曰:“围棋共分黑白两种棋子,黑棋先下,白棋后下,不知可否。”东方未明又写了一个大大的“否”字,此题棋叟未曾传授,确是师父无瑕子所传,那时东方未明尚未拜师,便学围棋的基础之道,自然是白棋先下,黑棋后下,如此简单的规则,如何能够忘记。(古时围棋,讲究座子规则,又深谙阴阳之道,白为阳、黑为阴,座子代表着阴阳平衡依照古人的思想,男为阳、女为阴,上为阳、下为阴,天为阳、地为阴阳先于阴,因此代表阳的白棋拥有先行的权力另有一说是“太阳升,天下白”,每一天都是从黎明开始的,所以棋局也仿照着自然规律进行。) 第三题曰:“中国的音律共分为宫商角徵羽五音,不知可否。”东方未明写了一个“可”字,此题也是简单无比,却既不是仙音传授,亦非无瑕子告知,而是荆棘无意中所言,似乎当时还是唠叨师父这个老头子,明明全无音乐天赋,偏偏附庸风雅,弹的琴好似弹棉花一般,岂不扰人清梦。 第四题曰:“武当派以刀法著称,不知可否。”这题可就为难了,东方未明钻研逍遥谷武功尚且难通,如何能知武当派有没有刀法,但自从进武当派山门起算,似乎并无人佩戴宝刀,因此写了个大大的“否”字。 第五题曰:“洪武谱是本朝太祖,撰写的兵书,不知可否?”东方未明沉吟良久,琢磨了好一会儿,实在难以委决,因之实不知这洪武谱是什么东西,可他深知朱元璋出身贫苦,所长者或许便有些奇谋兵略,不然哪能将北元逐回漠北,当下写了个“可”字。 第六题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指的是唐朝诗人王维。”东方未明不禁又嘀咕起来,他知王维是诗词大家,所作诗句传承数百年,经久不衰,但跟什么画作,只怕挂不上干系,因此写了个“否”字。 第七题曰:“太乙剑出自铸剑山庄之手,不知可否?”东方未明一摸腰间,太乙剑拔出一节,却并不知是何人所铸,荆棘也未事前言明,因此只能胡乱写了个“可”字。 第八题却并非只是作答是非,而是默写江湖掌故,题曰:“百余年前,盛极一时的全真七子,有哪两个人曾为夫妻,且问二人名字道号。”这可难住了东方未明,毕竟全真教的威名,他不是全然不知,首届华山论剑名震天下的“中神通”王重阳,那是如雷贯耳,但若论弟子,他便只知道一个丘处机,当年西游漠北,一言止杀,着实有些功绩,可这什么夫妻私隐之事,可就一无所知了,只好留空不答。 第九题曰:“闹市售鸡,公鸡五文,母鸡三文,鸡雏三只一文,若农妇手中有钱百文,试问各买多少方才相称?”东方未明向来不理会采买之事,连题意尚且未能理清,只好继续留空不答。(此题乃是古时算经之学,尚未引入方程定论,即令是如今的方程式解答,答案仍不唯一,譬如4,18,78;8,11,81;12,4,84,均为正解。) 第十题却是:今有兽六首四足,禽四首二足,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四十六足。问:禽、兽各几何?东方未明一见之下更是云里雾里,什么禽兽鸡鸭,简直是一团浆糊,浑不知何以为解,又空了下来。 第十一题却是一道象棋谜题,题曰:我有一马,而敌有一士,可赢否?东方未明思忖良久,忽然想起一事,那是棋叟前辈说过的残局,叫什么名字却记不得了,只记得棋叟当时说,此乃必胜之局,七步若是不胜,那便不配下棋,但其间构思精巧,非一言可解,东方未明也只记了个大概,但应付眼前之题,却是绰绰有余了。 第十二题更是稀奇古怪,竟是一道灯谜,题曰: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阳飞。未足临书卷,时能点客衣。随风隔幔小,带雨傍林微。十月清霜重,飘零何处归。 这题本来极为难猜,可东方未明离家一路漂泊,来到洛阳城中,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见过,加之他们乡下顽童,又是田间地头跑惯了的,未足临书卷,时能点客衣,这十个字,已足以猜出是萤火虫,至于十月清霜重,飘零何处归,更是一目了然,当下奋笔疾书,将之写到了考卷之中。 第十三题更是古怪之极,并无题干,而是一个十六个格子,要求答者,将一至十六,分别填入其内,要求纵横斜相加相等即可。这么一来,东方未明可更为难起来了,毕竟时候有限,不能从容逐个去试,只好先空下来再做计较。 第十四题却是要誊抄几个文字,题曰:“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正是唐朝侠客李太白的《侠客行》,东方未明不敢耽搁,立刻依样誊抄,只是考卷上的字迹秀美工整,而他誊抄的东倒西歪,待得最后一个“经”字落笔,才反应过来,原来此题考较的是书法造诣,显然自己所书,未免贻笑大方,就是跟考官易地而处,此题非但不能赏分,反而还要大大扣分,若是如此,还不如留空不答,方为上策。 第十五题,又是字谜曰:四山纵横,两日稠缪,富由他起脚累是他领头,打一字。东方未明稍加辨识,便知是一个“田”字,倒是轻松如意得很了。 第十六题考的却是论语,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的后两句是什么。东方未明大喜过望,当即写道:“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心中不免庆幸,这论语其实自己并未通篇阅读,更说不上倒背如流,只不过凑巧听邻家孩童朗读,年深日久记得开篇的几句而已,而要是从八佾第三开始出题,此题便不知所解了。 最后一题却是关乎兵法,问《孙子略解》的作者是何人?东方未明却又全无头绪,寻思要问兵法老祖宗,非孙武莫属,更何况题目写的就是《孙子略解》,刚想写了下去,忽然想起在忘忧谷时,似乎偶然听到书生说起此事,记得当时说知这部书的作者,是汉末的一大奸臣,却又记不得姓甚名谁。 就在此时,铃声响起,便即交卷,东方未明只得胡乱写个曹操,草草了事,心想这题目出得好难,只怕自己连一半也未必答得对,文试一项势必落后众人许多,不由得甚是沮丧。 忽然身后有人走进,笑道:“东方大哥别愁眉苦脸了,刚刚题目上说什么‘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问我是哪家哪派的神功心法,我又哪里知道,索性画了个大乌龟,此题你是怎生作答?”正是齐丽问道。 东方未明一时转不过脑筋来,还以为是齐丽在考自己学问,顺口答道:“听家师似乎提起过,这口诀教人练气,似乎是华山派的功夫罢。” 忽然有人一把拉着东方未明的胳膊,说道:“你师父怎知我华山派紫霞神功的秘奥。”看服饰打扮,的确是华山派的人。 眼见又要起纷争,方云华从中调停,说道本是考题,各人皆凭师传所授,绝无什么窥伺旁门武功的事情。 但既然吵了起来,难免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寻思这题怎么自己没有见到,如此不免要想,难道自己所录,是残缺不全的考卷,那这场比试可就不公平的很了。 人同此心,难免越闹越凶,方云华虽然好话说尽,但却拦不住众人,还是卓人清亲自解释,他内功了得,一开口便将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盖住了,说道:“各位贤侄请了,武当派承办这场盛会,得各位莅临,实是荣幸之至,不料前几日变故陡生,有一二宵小之辈,企图盗窃考题,徇私舞弊,无奈之下,只好同少林派无色禅师,华山派曹掌门,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决定重出考题,为了以防重蹈覆辙,题目并非人人一致,共分一十七题,其中有武学上的见解,历史上的史实,琴棋书画的杂学,还有一些算术的技巧,综合评定各人名次,以定今后武试公证,各位且请各自修养一日,明日再宣布细则。” 第六十七章无心之失 众人目送卓人清离去,心中五味杂陈,东方未明瞥眼见有人失望,有人迷茫,有人懊恼,有人顿足,只几个人脸上兀自带着笑容,最平和的当属方云华和江瑜,显然他们虽无准备,但对答如流,想来颇有自信。 又见商仲仁咬牙切齿,显然对舞弊未成,颇为遗憾,而唐冠南却因心中有鬼,生怕遭人清算,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了头。 各人分别回房歇息,请武当少林华山三派高人阅卷,总需一段时日,萧遥可也没闲着,拉着东方未明,梳理适才的考题,东方未明本来甚是疲累,但捱不得他纠缠,只好一字一句,将所记之题,一一录于笔墨。 萧遥也将考卷默写了下来,二人的试卷却是大同小异,想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如此更加易办,只需参研所答即可。 东方未明杂学甚众,萧遥则是饱读诗书,二人各擅胜场,比对下来,东方未明第一题,第二题,第三题,第十一题,第十二题,第十五题,第十六题都是答得对了的,第十七题歪打正着,竟也侥幸答对,却未过半数,萧遥却是连对十题,相较而言,还是萧遥文试更佳,尤其那道书法题,凭萧遥的书法,绝对可以名列前茅。 二人相对苦笑,均对自身成绩颇为不满,却又有什么法子,忽然门声轻扣,竟是江瑜,他此来目的相同,也是想要预判一番结果,奈何三人所答题目,并不相同,全无参考之意义,只好互道恭喜而去。 除了友好之人,或有交流,此外还有百草门的巩光杰,之前因卖药之事,闹得不可开交,见面不免尴尬无比。 萧遥却不萦外物,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就东方未明答错的题目细加剖析,比如全真七子中的马钰和孙不二,出家前就有夫妻之名,又比如武当派虽极少有人使刀,可武当派玄虚刀法的威名,仍是武林一绝,纵然门下弟子不以此术见长,难道身为掌门人的卓人清,也不会这套曾经威震江湖的刀法不成。 夏侯非倒是得其所哉,本来想拿个名次回去的,但没等大赛,便跟西门峰斗了个两败俱伤,又自知文武两道,距萧遥,方云华相差太远,纵然全力角逐,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因此反而放下了执念。 奈何这一天并不和顺,除了各人趁机生事,便是天山派的何秋娟,不论谁与之攀谈,都是厉声喝骂,有些心胸狭隘之徒,便出手教训于她,但她天山派的天羽剑可当真不含糊,竟然一一抵挡了下来,还是武当派的方云华,出手调停,说道何姑娘参赛是客,各位看在武当派的份上,莫要与她为难。 可何秋娟偏偏不领情,连方云华一并骂在其中,东方未明看在眼中,觉得这女子戾气好重,对男子怨气更是极深,不知受了谁的欺侮,还是天生厌憎男子。 方云华被她无端责骂,旁人都看不过眼,但他养气功夫当真极好,脸上丝毫不减笑意,反而是古实脸色甚是难看。 古实平时看这个风流倜傥的大师兄,不论是师门中还是江湖上,都是处处占上风,哪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心中极为愤怒,但师父有言在先,来到武当派的人就是客,万不可得罪客人,不然早就长剑出鞘,代方云华出头了。 最终还是齐丽将何秋娟劝了回去,但萧遥瞥眼见方云华笑容颇为诡异,倒似是嫖客馋涎欲滴的模样一般,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心,但心中所想全无佐证,也不能说方云华别有所图。 夏侯非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坛美酒,说道要和二人来个不醉不归,萧遥和东方未明哪里肯跟他胡闹,毕竟少时便有大战,尚不知对手是谁,什么来头,要是喝的烂醉如泥,不用打便输了个九成九,东方未明反而劝他,那天剑门的西门峰尚在武当山上,你倘若是喝醉了,他趁你之危,却又如何是好。 过不多时,结果便即揭晓,东方未明竟然对了九题,想必那道书法“墨宝”,虽然写得东倒西歪,但还是勉强过关,排在第五位,其上是华山派的曹萼华,对了十题,再往上第三位是萧遥,也是对了十题,想来虽然同是对了十题,其间难以有别之故,第二名却是方云华,只答错了两题,第一名却是江瑜,竟然连一道题都没有做错,赢得全场哗然。 而文试的结果,直接界定比武的场数,江瑜只需战斗一场即可,换言之不论比武结果如何,最后矫然自立的那个人,就需与江瑜一战,以定本届少年英雄会的冠军。 江瑜倒是不骄不馁,恭恭敬敬的在旁等候,而角逐的名单,也早已拟定好了,东方未明也不愿去琢磨旁人如何,只看到自己第一场要迎战的就是那个气急败坏的何秋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卓人清道:“比武之前,却需重申,务必点到即止,若有重大伤损,既是自绝于武林正道,亦会摊上官司,至于比武的场所,就在这偌大的广场上,每次比试,均需一名武当弟子在旁裁决,胜负之数,各人自知,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各人找准了对手,便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东方未明知道何秋娟性格古怪,也懒得跟她废话,太乙剑起出,先定了定神,反而退了一步。 何秋娟“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的贱男人,打的什么鬼主意。” 东方未明脾气再好,也忍不得人家骂上头来,一招“凌霄步云”直刺了过去,他剑术得荆棘指点,一个月来突飞猛进,只是剑招不纯,难以如荆棘那般得心应手。 但何秋娟还是吃了一惊,毕竟东方未明这招稳迅兼备,可半分大意不得,天羽剑起手式一架,腾腾腾连退三步,这才站定,心中不免惊骇,手中长剑断为两截,更是大吃一惊。 东方未明不再进击,意思是说胜负已分了吧,可作为裁判的武当弟子,只知是东方未明宝剑锋锐,折损了对方兵刃,算不得一招取胜,意思却要看何秋娟是否要另觅兵刃再斗。 何秋娟性子倔强,她处处与人交恶,哪有人肯借兵刃给她,这时候双掌一错,忽而左手握指为拳,朝东方未明胸口打来。 东方未明眼见她拳掌之中满是破绽,要是依荆棘传授,长剑贯胸而入,那是最轻松自在的取胜办法,甚至只需挺着长剑立在那儿,只怕何秋娟都会自行送将上来,奈何武当派有古怪规矩,不能随意伤人,只得挥剑一挡,可何秋娟不识逍遥剑法的妙处,这一剑正朝她腕口划了下来。 这一剑快极狠极,一则东方未明应敌并无多少功夫思索,二则也是恼怒何秋娟言语无礼,性格泼辣,可却并无要断她一手之意,可这一剑既出,已无回转余地,以太乙剑之利,势必血溅当场,这么一来后果实在难料,连东方未明也不禁吓得呆了。 危急之际,还是方云华见势最快,一剑格了开去,可他手中宝剑不及太乙剑之利,虽未削断,却已砍出了个老大缺口,东方未明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多亏方云华出手解救,不然只怕要闹出官司来了,逍遥谷与天山派也要结下死仇。” 不成想何秋娟却不领方云华之情,虽然退了下去,却满脸的不服气,走了几步说道:“逍遥谷的,今天的事儿可不能算完,他日江湖上相见,看姑奶奶饶不饶你。” 她这句话说的甚是不伦不类,东方未明虽然出手未免狠辣,但最多不过是防卫过当,又没什么深仇大怨,何必如此记恨。这才见方云华宝剑被砍了那么大的缺口,只怕不易再用,说道:“方兄这柄剑……” 方云华淡淡一笑,说道:“一柄寻常长剑而已,算不得什么,东方兄手中的太乙剑当真不凡,真叫方某大开眼界,这场比试,当真赢得轻松自在,少时交手,还请手下留情三分。” 东方未明惭愧道:“一着不慎,弄成这个样子,多亏了方兄出手,不然当真后果难料。” 方云华摇手道:“东方兄武功与日俱增,就是小弟不去多事,手下自有分寸,绝不会伤了天山派的何姑娘,这一场既然获胜,东方兄可得再抽算筹,以定下场比试对手,此节不可轻忽。” 东方未明拱了拱手道:“多亏方兄指点,小弟照做就是。”跟着去抽了算筹,上面却并非人名,而是两个字,丙三,这两个字实在难以索解,跟着有人也过来抽了一签,上面写着丙一,显然是抽中相同签子的,自然而然便是对手,倒是公平的很。 第六十八章大福不再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众人分出几对,胜者继续抽签,败者自动离场,东方未明坐在一旁,始终无人索战,他自己百无聊赖,旁人却都艳羡他运气不错,始终都是轮空,轮空也就是直接获胜,倒好过许多人累的有气无力,却又被迫应战的苦恼。 不说旁人,单是武当派的古实,他内力雄浑,招数古朴,功夫犹为扎实,只因连番剧斗,终于栽在一名红衣剑客手下,输得委实不甘,却又有什么法子。 萧遥倒是势如破竹,连斗三场,三战皆胜,还料理了八卦门的商仲仁,商仲仁连出诡计,一一被萧遥识破,最终商仲仁因不敌败北,倒也并未伤了脸面。 那一边是方云华和唐冠南,争斗了好一会儿,唐冠南暗器了得,终究不敌方云华的太极剑,方云华的太极剑中蕴藏了一股绵劲,不但化解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器,还能借力反打,最终唐冠南手腕中镖,纵然不甘,也只能认输作罢。 东方未明等了一会儿,自觉内力已复,却碰上了强敌,乃是崆峒派的叶孤,就是之前非要参观紫霄宫的那位,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毕竟此人大是嚣张,性情又是飞扬之极,与之交手,只怕不好点到即止。 叶孤倒是不以为意,说道:“逍遥谷的朋友,在下崆峒派叶孤,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听他言语竟是极为儒雅,东方未明顺口答了,寻思应对之策。 二人在场中放对,东方未明执剑在手,而叶孤却是空手,腰间明明有长剑却不拔出来,方云华正巧也赢下了一场,对东方未明道:“崆峒派的叶先生,乃是这届英雄会中的翘楚,连赢峨眉少林两派高手,如今看东方兄你了,能不能破叶先生的七伤拳神技。” 叶孤心中有气,怒道:“方云华,有胆子你自己下场比试,这般当面嚼舌根,不怕天下英雄好汉耻笑么?” 方云华淡淡一笑,说道:“在下与东方兄交好,祝他旗开得胜,叶先生因此见怪,那我也祝你马到成功好了。”说着微微躬身,便退在一旁。 东方未明见方云华说这几句话,引得叶孤发怒,以常理度之,该当有什么重大缘由,偏偏自己难以索解,若是放在平时,尚可录于笔墨,请萧遥或是旁人参详,此时却哪容他多想。 叶孤一拳猛攻,势道极为猛恶,尤其是拳力未至,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噼噼啪啪之声,更是先声夺人。 东方未明不敢硬接硬架,抽出长剑剑刃朝外一划,打算先瞧清对方路道,再行招架不迟。 哪知他剑至中途,忽然手中一阵跳动,竟似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裹胁一般,险些便要脱手飞出,但如此利刃,东方未明又怎甘心为人夺去,更何况一旦有失,跟荆棘如何交代,一咬牙,从背上拔出阴阳棍,猛然刺了出去,果然两股力量在空中抵消,东方未明退了一步,叶孤也退了一步。 这时东方未明才明白,这个叶孤不但拳力了得,内功造诣更是不凡,他虽未见过什么无影神拳的神技,但师父无瑕子的一手拂袖功,却是见得司空见惯,多半这个叶孤也有此技,不然哪能一招间,险些将太乙剑夺去。 叶孤也是心中惊骇,但他不是惊骇东方未明武功如何出奇,而是他手中的两件兵器,实在非同小可,阴阳棍倒也罢了,太乙剑的一股锐气,竟能破开自己苦练的内劲,实是惊心动魄,要是自己闪退的稍慢数分,只怕便是开膛破肚之祸了。 二人各有所忌,不敢抢先出招,但东方未明的逍遥剑法,得自荆棘传授,荆棘就是一副敢打敢拼,不服就干的性子,教招之时,心心念念都是如何攻敌之不得不救,勇往直前,永不言悔,因此东方未明学的剑法,其实颇有毛病,走了偏执任性的路子,可他手执太乙剑,在场中不能跟叶孤继续对耗下去,还是抢先出手攻了上去。 叶孤忌惮东方未明手中执有宝刃,而他自己腰间虽然也是有剑,可远不如太乙剑锋锐,因此也就没必要拔出来献丑,心想今日只有用那七伤拳法,纵然伤了面前这个少年,夺冠之时再无后手,却也顾不得了。 东方未明只觉对方拳力怪异,又是怪响连连,更是心中发毛,太乙剑稍有迟疑,回剑一守,正好泄露了他这逍遥剑法的弱点,叶孤得理不让人,一拳无声无息地打了过来。 萧遥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喝道:“东方兄留神,这是崆峒绝技——七伤拳。” 东方未明听萧遥叫声紧迫,左手在剑尖上一搭,竟以剑刃硬接对方拳招,可说得上极为冒险之事,因之凭你多凌厉的宝剑,剑身难免单薄,一旦受重力摧残,势必断为两截。 可这太乙剑乃是天地间一大奇物,不但锋锐绝伦,剑身犹为结实坚硬,硬接了这一招,虽然手臂剧震,宝剑却是完好无损。 叶孤第二拳打出,只觉体内真气已尽,内伤忽然发作,口中便要喷出鲜血,强行运功压了下去,但这第三拳,却是无论如何打不出去了,要是东方未明此时乘势直进,只需一拳一脚,便早已得胜,奈何东方未明虽得荆棘指点,毕竟尚未融会贯通,加之临敌经验极为匮乏,竟然坐失良机,任凭叶孤暗中调气疗养。 叶孤过了一盏茶时分,内伤虽未痊疴,但气息稍有顺畅,自知时不我待,只有在第三拳上猛下狠手,才有取胜之望,可他却将事情想得忒也容易了,纵然这一拳当真得手,接下来的两场大战,却又如何了结。 东方未明也是蓄势待发,虽与叶孤接了两招,但两招均是在极危险之中死里逃生,所仗者不过是兵刃上的威力,自知逍遥剑法所学有限,危急之际,难以随心所欲,因此掌中暗运毒质,乃是用上了断魂毒掌,也要决定一掌而定输赢,至于之前跟荆棘研究的策略,将最后的绝招提前用了出来,未免先泄了底,也顾不得了。 二人都是蓄势待发,叶孤胜在内功深厚,拳力怪异,而东方未明却是长于掌中带有毒质,双掌相交,竟然毫无声息。 叶孤虽以恢复气力,毕竟内伤太重,拳力源源不绝的递出,便是一分分的加重体内伤势,终于三息过后,口中鲜血猛然喷出,吐了东方未明一身,就此委顿在地,呼呼喘着粗气。 东方未明被他溅了一身的血,模样极为狼狈,但这一场比试,却是稳操胜券了,接下来还有两战,未知对手是谁。 卓人清见这一场比试太过激烈,走上前来先给叶孤疗伤,跟着招呼弟子,给东方未明换一件干净衣衫,好在方云华与红衣剑客斗的甚急,一切倒还来得及。 待得东方未明换好衣衫,叶孤早已被抬下救治,而方云华也已被击败在场,红衣剑客哈哈大笑,身上竟也带了七八处剑伤。 东方未明缓步上前,太乙剑拔剑在手,说道:“请了,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那红衣剑客笑道:“傅剑寒,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东方未明太乙剑一摆,说道:“甚好。”其实心中大有惧意,毕竟此人连胜不知几场,连方云华都不是对手,自己更加不是对手了,瞥眼见方云华被打的人事不知,心中更是忐忑。 傅剑寒长剑一摆,眉头却皱了起来,说道:“进招吧。” 东方未明见他全身浴血,右手被斩了两剑,腿上也有伤势,背上衣衫也已被人撕开一条口子,模样甚是狼狈,说道:“且不忙过招,仁兄身上有伤,不妨向武当派借身衣衫,再裹好伤口,咱们再战不迟。” 傅剑寒“啐”了一口,不屑道:“怎么你瞧不起我,就是老子身上有伤,也未必打不过你,你能屹立至今,一半是靠运气,一半也是有些本事,可惜碰上了我,别啰嗦了,你不出手,我可要刺你了,小心着。” 他一边说着,一剑直刺了过来,东方未明见他剑势不快,当是内力垂尽之象,倒并不如何在意,太乙剑一架,满拟先斩断对方长剑再说,怎料到傅剑寒剑招奇怪之极,长剑不与太乙剑相交,忽然剑尖一昂,朝东方未明喉头刺来。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仰头向后急闪,傅剑寒剑招连绵不断,第二招朝东方未明丹田要穴刺来,招数并不如何迅捷,但两招剑法一气呵成,竟似乎是一记招数,而前者的虚招,后者的实招,却是浑然一体,令人处处受制。 这第二剑,东方未明已无可闪避,“嗤”的一声轻响,已刺破了衣衫,东方未明心中大惊,但身上却丝毫不痛,原来这一下,却是身上的金蚕背心起了神效,不然这一下,纵然傅剑寒剑下留情,势必也要身受重伤。 傅剑寒已然刺中东方未明,见东方未明浑若无事,心中也是大吃一惊,跟着又是一剑刺来。 东方未明好容易抢占先机,又怎容他再施展上乘剑术,逍遥剑法跟着抢攻,仗着体力充沛,兵刃锋锐,只好耍个无赖,跟傅剑寒比拼内力。 傅剑寒身上有伤,气力本已大减,手上伤势也是血流如注,腿上血流不止,只觉头脑晕眩,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没拆两招,“咕咚”一声,仰天便倒,口中却说:“我要喝酒。” 东方未明见他忽然栽倒,心中起疑,一时不敢上前察查,章宴松走上前来,见傅剑寒这个模样,这场战斗该是东方未明胜了,却见东方未明从怀中取出伤药喂入傅剑寒口内,又从一个小布包中取了粉末,涂抹在他伤口上。 这两样药,一是逍遥丹,一是三顺散,均是伤科圣药,傅剑寒受益不浅,登时血流止歇,东方未明又取了手帕,给他缠好了伤口,说道:“在下不愿乘人之危,傅兄如要拖延几个时辰再行比试,那也不妨。” 傅剑寒笑道:“还比什么,你都赢了,可是傅某心中不服,他日定要跟你再比试比试。” 东方未明道:“你伤重在先,仍能一剑刺中我小腹,按理说是你占了上风,怎的就认输了?”心中却一百二十个,希望他就此认输,若再起争斗,还不知鹿死谁手。 傅剑寒道:“我是中了方云华的诡计,那还多说什么,今儿就是碰不上你,要跟江瑜那小子一战,我也是全无招架之力,第二和第三又有什么区别,不如让你碰碰运气的好。” 东方未明见他执意如此,心中狂喜,忙招呼武当派的弟兄,帮忙将他抬到僻静处养伤。 他实在没料到,自己竟能走到最后一步,跟江瑜一战,只需打败江瑜,那么这届少年英雄会的冠军,竟然唾手可得。 但他深知大师兄谷月轩见识超凡,都说江瑜武功了得,而文试又能拔得头筹,脑筋之灵不言而喻,因此与江瑜相斗,要想取胜,只怕没那么容易。 不免又想,萧遥是败在方云华之手,还是傅剑寒之手,他们三人都比自己厉害的多,可是运气当真极差,斗了个三败俱伤,到头来却让我姓东方的捡了老大便宜。 这番猜测,他确是猜对了的,前两轮萧遥对上傅剑寒,当时二人都是生力军,一场大战,萧遥终于不敌,但危急之际,还是撕开了傅剑寒背后的衣服。 至于傅剑寒与方云华的这一战,则更为惊心动魄,傅剑寒剑术了得,方云华用功扎实,百余招内自然难分上下,可斗的久了,方云华渐感不敌,可他身为武当派的大师兄,同门所瞩,一旦落败,面子里子都是挂不住的,只好用了一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借着熟识地形,以及日光所照的角度方位,令傅剑寒睁不开眼睛,从背后一下子刺伤了傅剑寒。 第六十九章排难解纷 傅剑寒大怒之下,还剑相迎,他剑术比方云华高的太多,之前一则不愿拿出全部本领,二来也是心想点到为止,毕竟自己来武当做客,跟方云华斗得你死我活,也是不妥,因此处处手下留情,哪知方云华狡诈异常,什么下流手段都层出不穷,傅剑寒身上有伤,难免心中焦躁愤怒,出手越来越是凌厉,方云华纵有小聪明,可是本领不及,还是被重伤右臂,要是傅剑寒手中拿的是一口宝刃,只怕连方云华一条胳膊也卸了下来。 饶是如此,方云华的伤重也已见骨,这才被抬了下去,但傅剑寒受伤也着实不轻,武当派中人见他出手太过狠辣,伤了方云华这般严重,不免都有心瞧他热闹,因此明明东方未明可以换洗衣衫,而傅剑寒却无人指引他更衣休养。 东方未明稀里糊涂的站到了最终的一战,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江瑜的身影,在场众人竟无人指摘江瑜爽约,反而都来污蔑东方未明不知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惹得江大少爷不快了。 武当派身为东道主,身为大师兄的方云华身上有伤,门下师弟为他马首是瞻,不由得乱了手脚,危急关头还是章宴松最能稳得下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寻回江瑜下落方是正经。 但找遍了武当派上下,始终就没发现江瑜的半条影子,最后还是在他住过的房间中,寻得书信一封,是写给卓人清的信,门下弟子哪敢轻启,恭恭敬敬地呈上。 卓人清撕开信笺,展了开来,见江瑜言语甚为客气,先说了江天雄病重,急招他回去服侍汤药,后面又连连致歉,言辞身为恳切,卓人清生怕旁人误会,只好当众朗读了出来,底下与会的少年人难免各怀心思,有的想要看江瑜是如何轻松得胜的,不免大失所望,更多的人是替江瑜着急,总之英雄会已毕,要是能觅得良方,趁此良机,巴结上洛阳江家,那可有无尽的好处,因此七嘴八舌,都起身告辞而去。 东方未明听闻此耗,心中也老大不是滋味,虽然他与江瑜并无深交,但在洛阳之时,江瑜言语谦和,给逍遥谷多大脸面,之后魔教中人捣乱,江天雄对大师兄更是温勉有加,因此一听江天雄重病,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 可江瑜既然弃赛,这少年英雄会的冠军,竟然歪打正着的落在了东方未明的头上,萧遥和夏侯非都诚心庆贺,连齐丽也是代他欢喜,可是东方未明自己知道,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并不足以称雄江湖,远的不说,方云华,古实,虚真,傅剑寒,萧遥,这五个人,不论任何一人,东方未明均非其敌,这冠军名不副实,抑且欺世盗名,实无脸面来邀功请赏。 可规矩如此,卓人清已邀请东方未明,前往大殿选取奖品,众人纵然心中不甘,却也无法可想,但萧遥、夏侯非、齐丽三人倒是真心庆贺,奈何大殿之中只能容一人进内,东方未明忐忐忑忑,却见卓人清与少林派的无色禅师,端立一旁,华山曹掌门拿了六个布袋,任东方未明选择其一。 东方未明见六个布袋有大有小,有方有扁,有的似乎是一根柱子,有的似乎是一块盾牌,还有的似乎空空如也,本着选大不选小的准则,东方未明便想拿那根柱子,但转念一想,既然是英雄会的奖品,必然是跟武学大有关系,这根柱子多半是根棍子,自己已有阴阳棍护体,只怕反而成了负担,又见那个最小的袋子,万一一无所有,岂不可惜之至。 第五个袋子里似乎是本书籍,东方未明素来不亲书籍,一提读书便生头痛,因此自然置之不理,至于第二个扁扁的似乎是件衣服,东方未明心想任凭再华丽的服饰,咱们武林中人也多半用不上,那么只有两个选项了。 一个是长方盒子,一个似乎是一个卷轴,反复思量还是卷轴最为实惠,至不济是幅字帖名画,拿到书肆之中,至少也能换几千两银子,当下选择了第一个布囊。 东方未明忙不迭的取出一瞧,见果然是幅画作,但笔法粗劣,纸质甚新,显然年代不远,并非名人古迹,不由得好生失望。 但就在此时,忽然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恭喜东方兄,在少年英雄会大放异彩,夺得日月神功宝鉴,给逍遥谷大大的扬威立名。” 东方未明回头一瞧,竟是年前在茶楼见过的徐子义,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惭愧道:“小弟夺魁,实在有太多侥幸,徐兄谬赞,实在愧不敢当。” 徐子义道:“东方兄无需过谦,之前白马寨剿匪,我这本武林通鉴便记下了浓重的一笔,如今更有该记之事,这里谢过,就此告辞。”说着便缓步去了。 东方未明见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好生不解,怎的他将自己的事迹记录在册,反而要来感谢,真是不可思议,再看手中卷轴,顶上果然是四字“日月神功”。 卓人清道:“此乃前人遗作,一直珍藏于少林寺的藏经阁中,今日重见天日,已觅其主,真是可喜可贺。” 东方未明虽然仍是不解,却也不愿显露自己浅薄,只好将卷轴卷好,套上布袋,挂在腰间,躬身告退。 萧遥等人虽然心中好奇,却不便直言相询,而齐丽已然远去,说是齐老也病了,夏侯非难免揶揄道:“难道洛阳生了疫疾,专门让老头儿病重,那么西门猪他爹,也好不到哪里去耶。” 他这话一说,自然是无人附和,毕竟这般诅咒旁人,未免太也过分,更何况绝刀门跟天剑门有仇倒也罢了,野拳门的齐老师,可没招谁惹谁,这般无端受辱,一旦被人加油添醋的宣扬出去,夏侯非可就没那么自在了。 少年英雄会,终于落下帷幕,东方未明侥幸夺魁,多少双眼睛嫉妒,由妒生恨的家伙更多,说不定要在半路上拦截,萧遥和夏侯非齐道:“东方兄,我送你一程。” 到了武当山脚,果然碰上了几伙意图生事之人,但萧遥的身手实在不凡,对付他一人便没多少把握,更何况作为“武状元”的东方未明,说不定武功还在其上,贸然出手,岂不是自取其辱。 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回到了逍遥谷,夏侯非起身告辞,萧遥却非要吃上一顿才肯离去,东方未明来不及拜见师父,先就到灶下做了几个小菜,这才打发萧遥离去。 待得走到无瑕子房前,却见房门紧闭,显然师父又在闭关,谷月轩听得东方未明回谷,心中甚是高兴,问道:“师弟,这次武当之行,定然收获颇丰。”他不知东方未明已夺魁首,生怕他因落败而苦恼,因此言语说的极为含糊,“收获颇丰”四个字,不尽然便是奖品宝物,临敌阅历,武学见识也是一般的好处。 东方未明哪里知道谷月轩有意安慰,还道是知道了此行的原委,惭愧道:“师兄,我这番拿到榜首,其中实有太多侥幸,想是观世音菩萨保佑,不然怎会有如此机缘。” 谷月轩喜道:“师弟如此了得,真不负大伙众望,咦,阿棘的太乙剑也给了你吗?” 东方未明道:“是啊,这是二师兄的兵器,多亏仗着神兵利器,不然说不定就要栽在,崆峒派的叶孤手下。” 谷月轩道:“崆峒派吗?这位少年高手,为兄倒是首次听闻,但在江湖上,却见过几个崆峒派的高手,他们派中有一路七伤拳法,威力着实非同小可,一拳击出,若干内劲蕴含其中,委实难防难挡。” 东方未明一路上,便在寻思萧遥说过的七伤拳,始终不得要领,听谷月轩也这么说,立时问道:“敢问大师兄,这七伤拳该当如何破法?” 谷月轩沉吟道:“实不相瞒,这七伤拳乃是崆峒派的镇山绝技,连我也未必准能破去,可这路拳法之中颇存缺陷,趁其内劲未能收放由心之际,乘势一催,或有破去之望,只是这七伤拳本就讲究先伤己再伤敌,若是对手在空档其间被袭,只怕立时便有性命之忧,虽能破解对方拳法,却令对手伤重难愈,岂非良心难安。” 东方未明道:“大师兄说的是,这姓叶的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未必是什么卑鄙小人,输得虽然不甘心,却也并未死缠烂打。” 谷月轩道:“之前不知你参与英雄会,忘了提醒于你,武当派的古实,先前在洛阳,联手缉盗,武功着实了得,只怕还在方云华之上,你是怎生赢他的。” 东方未明“嘿嘿”笑道:“这位武当派的古大侠,武功虽然了得,但脑筋着实不灵,他文试考的一塌糊涂,只怕要连斗十余场,任他内力再强,到最后也成了强弩之末,最后栽在一名江湖散客,叫什么傅剑寒的剑下。” 谷月轩沉吟道:“傅剑寒,傅剑寒,这名字好熟啊,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到过的,他用剑,还是江湖散客,是不是一身红衣,模样甚是招摇。”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大师兄识得他吗?” 谷月轩道:“这就是了,这傅剑寒,曾经是在洛阳赌馆中打黑拳来着,只因出手过于狠辣,我和你二师兄,曾到洛阳探查,正巧碰上了兽王庄的万青山,正在与之剧斗,我不知谁善谁恶,自然不肯随意出手,但你二师兄却冲了上去。” 东方未明“哎呦”一声,道:“这万青山不是好人,二师兄实不该相助于他,更何况二师兄兵刃锋锐,只怕会伤了傅剑寒吧。” 谷月轩奇道:“你怎么知道万青山不是好人?” 东方未明道:“先前在成都郊外,这万青山趁乱企图霸占兽王庄,品行低劣之极,怎么跟傅剑寒对上了。” 谷月轩道:“当时我可不知端的,你二师兄已经冲了上去,不过你可太小瞧傅剑寒了,他以一敌二,竟然越战越勇,一面跟万青山周旋,一面还能将你二师兄,迫得连连倒退,他长剑上的功夫甚是怪异,剑法驳杂不纯,却是凌厉无比,一招一式浑然天成,竟无半点斧凿痕迹,当时我便想,此人精通这等上乘剑术,该当是名门子弟才是,又怎么会在洛阳地下赌场打黑拳,岂不是荒唐之极。” 东方未明道:“我看傅剑寒武功虽然不凡,但形貌落拓,举止豪放,倒不像是世家子弟。” 谷月轩点头道:“是啊,但当时我们可都不晓得,我跟你二师兄本就是为了调查而来,自然不能鲁莽,本想先行罢斗,将他们劝开再说。” 东方未明道:“师兄是要做和事佬了?” 谷月轩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为兄武功有限,要同时将他们三位分别制住,那可说什么也办不到,本来你二师兄是为了解斗而来,但他脾气发作了起来,竟然越斗越凶,连我怎么劝解,也是半句也听不下去。” 东方未明哑然失笑,心道荆棘为武而痴,碰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自然说什么也不肯退去,但转念一想,荆棘不分是非黑白,便跟傅剑寒大打一场,只怕忒也鲁莽,万一有所伤损,岂不糟糕至极。 谷月轩道:“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好在旁掠阵,尽量拆解他们的招数,令他们不致身受重伤,可你二师兄的招数,我熟悉之极,拆解起来得心应手,那万青山一手螳螂拳和熊掌,也不难化解,这傅剑寒的剑招,却是诡异百端,全无理路可循,几次下来,险些伤在他的剑下,如此看来,反而是他稳操胜券。”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心道:“凭荆棘的身手,与人联手,尚且不敌,这傅剑寒武功之强,只怕未必便在大师兄之下了,又怎会稀里糊涂,倒在自己长剑之下,真是奇哉怪也。” 第七十章无名孽火 谷月轩之所以跟他说这么多,其实也是想说,凭傅剑寒的身手,师弟绝无胜望,究竟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暗算与人,这才侥幸取胜,只是谷月轩涵养极好,向来不说没凭据的话,盼望东方未明能自己说知比武经过。 东方未明果然说道:“这傅剑寒当时与小弟交手之时,身上早已伤痕累累,饶是如此,仍是斗的有来有回,大师兄所言极是。” 谷月轩这才明白,但这个便宜未免太过侥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说道:“你能夺得魁首,倒是运气不坏,我这就去忘忧谷,不如同路而行。” 东方未明道:“小弟正有此意,亏得这把太乙剑了,正要相谢二师兄呢。” 谷月轩叹了口气,去谷口取了两匹坐骑,先让东方未明跃上,自己跟着上了另外一匹,道:“你二师兄之前在乐山夺佛剑魔刀,这件事知道的人原本不多,可武当派的方云华心中不忿,写了书信前来告状,信中言辞虽然极尽谦恭,可用意却是再清楚不过,明褒暗贬,指摘逍遥谷包庇门下弟子强抢财物。”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心道:“这方云华本领不济,却喜欢告状说嘴,未免气量太窄,倒似是泼妇撒赖一般。” 谷月轩道:“这件事情原也不是大事,师父他老人家说,只要你二师兄,将刀剑物归原主,事情也就了结了,不料你二师兄性子执拗的很,说什么也不肯将刀剑拿了出来,师父一气之下发了话,什么时候归还刀剑,什么时候再回逍遥谷,要是一世不还,逍遥谷也就不用再回了。” 东方未明吐了吐舌头,道:“这方云华好生厉害,一封书信就挑拨的师父和二师兄这个样子,将来见面,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谷月轩道:“这原也怪不得人家,毕竟刀剑是铸剑山庄遗失的,你二师兄据为己有,确是有违侠义道的准则,可这方云华的确未必好心,要是他夺得佛剑,只怕就闭口不言了,他将事情挑了起来,现下逍遥谷是骑虎难下,盼望你二师兄能顾全大局,将刀剑亲自送上铸剑山庄,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东方未明心道:“凭荆棘的脾气,怎么可能将好不容易夺到手的兵刃拱手让人,为了换取一个好名声呢。”不禁踌躇道:“凭二师兄的心性,只怕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吧。” 谷月轩道:“照啊,因此咱们兄弟俩,可得跟他好好聊聊,若是事情办成,只怕他又要索取往日用惯的兵器,你这把太乙剑也要物归原主,为兄定当想法子,给你寻觅一口不输于太乙剑的宝剑,你信不信得过我。” 东方未明道:“我原也不以剑法见长,这宝剑虽利,终究用不顺手,二师兄取回去也好,也不用劳烦大师兄另觅宝剑了,我有阴阳棍在手,要是能时常得大师兄指点一二,那便感激不尽了。” 谷月轩笑道:“要是阿棘有你一半通情达理,也不至于搞到这个地步,你用功勤勉,为兄也代你欢喜,不过咱们是去忘忧谷,你要是能讨得忘忧七友中任何一人的欢心,得他们传授一技,那可终身受用不尽,咱们自家兄弟,什么时候切磋都来得及,眼下学的一两手本事,才是重中之重呢。” 东方未明笑道:“他们自称是七个不务正业的散人,除了神医前辈,我实在瞧不出来,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技艺。” 谷月轩摇头道:“这七位前辈各有兴趣特长,绝非聊以自遣,而是技冠群雄,当世首屈一指,就说花翁前辈吧,他年年清明都去洛阳参赛,接连二十七年夺冠,你总不会以为他也是一时侥幸吧。” 东方未明笑道:“养些花花草草,也举办比赛吗?这冠军不要也罢,想来参赛者甚寡,这才力压“群雄”吧。” 谷月轩如何不知他言语中,大有讥刺之意,却悠悠的道:“想要将一株西域,或是辽东的幼苗,呵护长大,开花结果,可不是每日浇水施肥就够了,这些花草虽然其貌不扬,但有的能入药救人,有的却是克制什么疫疾的引子,甚至加工糕点,或是掺入焚香之中,于练武修心,也有大有裨益。” 东方未明吐了吐舌头,道:“想不到还有这许多妙处,难怪师父整天拾掇,还鬼哭神嚎的唱歌,想来是要入药之用了。” 谷月轩哈哈大笑,说道:“这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此间尚有六耳,为兄可要派你的不是了。” 东方未明笑道:“小弟有句言语似觉冒犯,但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这忘忧七贤将自己所长加以贯彻,而至登峰造极之境,只怕要花上几十年光阴不止,按常理度之,该当都是极为聪明之人,如此大好时刻,若是勤练武功,以武行侠天下,岂不是更能造福于人。” 谷月轩沉吟良久,说道:“人各有志,那是半点勉强不来的,忘忧七贤之所以能与师父结交,就是因为脾气相投,他们均是出世的高人逸士,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心之所安,那是强逆不来的。”顿了一顿,随即说道:“不过你刚才话,也只说对了一半,花翁前辈的确不会武功,但其余六贤,却是各有绝技,只是你没瞧见罢了。” 东方未明奇道:“神医前辈有一路飞针绝技,其余倒是没见他们用过武功啊。” 谷月轩道:“他们恬淡惯了,平时不会在外人面前动武,别说是你了,就是你二师兄,也未必尽知,但他是见过仙音前辈的魔音功夫,棋叟前辈的暗器功夫,酒鬼前辈的醉拳。”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是魔音功夫?” 谷月轩道:“所谓魔音,就是以内力催破对手的高明手段,初学者抚琴能令人烦闷不适,高明者却能操控人的喜怒哀乐,譬如百余年前的七弦无形剑,能无形当中催破对手心神,更有传说,在东海之畔,有一孤岛上传下一路碧海潮生曲,更是动人心魄。” 东方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难怪荆棘对仙音如此忌惮,原来仙音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身有这等近乎妖术的法子,又问道:“还有书生前辈和丹青前辈呢,他们二人难道又有什么炫人耳目的古怪法子吗?” 谷月轩道:“他们两位的功夫,虽然了得,却并非附庸风雅,书生前辈一手桃花扇,在…在杭州与人争斗,车轮大战连战七人,始终稳操胜券,丹青前辈是用判官笔的行家,曾与丐帮的李浩舵主联手,连丐帮龙帮主都夸赞他武艺了得。” 他们师兄弟在路上闲聊,马匹脚程却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忘忧谷之前,却见忘忧谷一片狼藉,不知发生何事。 只见沈湘芸坐倒在地,抱着头正在低声啜泣,东方未明惊道:“难道忘忧谷进了敌人?” 谷月轩也是这么想,但转念一想却又不对,忘忧谷三面环山,若有敌人潜入,说什么也瞒不得逍遥谷的耳目,问道:“沈姑娘,是谷里来了敌人,还是有什么野兽捣乱?” 沈湘芸一见他们二人,忽然转悲为嗔,怒道:“就是你们逍遥谷恩将仇报的畜生捣乱啊。” 谷月轩和东方未明被骂得一头雾水,但二人涵养均好,于沈湘芸也颇有交情,不会因一句言语而翻脸,可也不免脸上尴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沈湘芸也觉自己说话过分,福了一福,低声道:“我不是骂你们,谷大哥,东方少侠,哎,进来坐吧。”神情仍有怒色,却在尽力克制。 东方未明忽然醒悟过来,心想二师兄始终在忘忧谷治伤,既然不见他面,多半是他跟人闹翻了,不然沈湘芸怎么会上来就无端骂人,说道:“是我二师兄得罪了沈姑娘吗?” 沈湘芸一听此言,更是怒不可遏,说道:“我们可没得罪你们逍遥谷啊,你们逍遥谷弄这么一个魔星,到处打砸捣乱,到底想要干什么?” 谷月轩也明白过来,心想阿棘脾气冲动,要是干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儿来,也并非情理之所无,赔笑道:“沈姑娘,敝师弟如有什么无礼行径,谷某代他致歉,如有什么损毁之物,逍遥谷照价赔偿,咱们两家交好数十年,有什么话还盼直言相告。” 沈湘芸一听此言,心中怒火便即消散,可就是心里不忿,却也不能将火气,都撒在谷月轩身上,找了个木凳坐了下来,也不给二人让座,便说道:“这位荆大侠当真了不起,没来由的在谷中大喊大叫,弄得人心不定,我也是出于好意,问他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还是伤势又有反复。” 东方未明插口道:“沈姑娘医者仁心,这句话说得挺……”他刚说道这个“挺”字,忽然见到沈湘芸满脸怒色,眼神之中,满是埋怨之意,话到口边,忽然说不下去了。 沈湘芸继续道:“哪知道这位荆大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忽然抡刀动剑打砸了起来,谷中除了一个喝醉酒的酒鬼,余人均不在谷中,我一个人拦他不住,替他发够了疯,就闯出谷去了,再也不曾回来。” 谷月轩道:“万幸沈姑娘无恙,我这师弟,实在是大大不该,他日我定当将他擒来,让他跪在这里,给沈姑娘当面磕头道歉。” 东方未明也随声附和,说道:“沈姑娘没事,那就好了,我……”他本想劝解几句,但论交情,他与沈湘芸乃是相识不久,远无谷月轩亲厚,因此一开口,便见沈湘芸冷电似的目光射来,一句话再也说不下去。 沈湘芸道:“我还真不怕他怎样,反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在他乱砍一通,将我们住的房舍都砍了个七零八落,等几位前辈回来,却又如何交代得下去。” 谷月轩道:“原来只是砍坏了屋舍,可还有什么损失?” 沈湘芸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逍遥谷家大业大,我们忘忧谷却是小家子气,就靠几间屋子遮风挡雨,难道还不算是大事儿吗?” 谷月轩心中一宽,心道:“阿棘不知怎的忽然发了狂,但还是保有三分理智,不然真的砸毁花翁前辈的爱种,仙音前辈的古琴,以及什么古玩字画,灵丹妙药,那可无法以银两估计了。” 东方未明赔笑道:“沈姑娘贵体无恙,真是老天眷顾,神医前辈的药材也得以保全,更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兄弟虽然不是砖瓦木匠,但几间屋子,还不至于有所为难,况且虽然房舍有些狼狈,好在房梁根基犹在,外面又是现成的木材,用不上三天,便能恢复如初。” 沈湘芸“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得美,重建屋子就算完了吗?谷大哥说的,要让荆棘那臭小子,跪在姑娘面前磕头赔罪,你忘了吗?” 东方未明道:“应该应该,这件事包在我大师兄身上,管保抵赖不得。” 沈湘芸一听此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保证让你大师兄出马,好没志气。” 谷月轩见沈湘芸破涕为笑,心中又是一轻,说道:“沈姑娘端坐此间,我们兄弟这就伐树建屋,不知哪里有斧头锯子,还请相借一二。” 沈湘芸一指里面的茅屋,显然工具都在其间,谷月轩和东方未明选了几件趁手的,生怕沈湘芸又要发怒,都快步往林中奔去。 到了林中,东方未明心中奇怪,问谷月轩道:“二师兄怎么会无端发疯,我见沈姑娘确是动了真怒,不像是说谎啊。” 谷月轩一斧头砍中一株柳树,他一口气尚未换过,不愿泄气,又是挥了四五下,将柳树砍倒在地,这才接口道:“这件事情,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阿棘虽然脾气火爆,却绝非蛮不讲理的寻事生非之人,我看这件事一定另有别情。” 第七十一章原来如此 东方未明说道:“师兄之意还是说沈姑娘说话了?” 谷月轩摇头道:“不然,人情之反复,并非如算筹那般确凿,或许你二师兄也无错,沈姑娘也无错,要么是有人存心挑拨,要么是误会而起,总之先修缮好忘忧谷里的屋舍,免得几位前辈回来之后,又要到师父那里去告状了呢。” 听得告状两个字,东方未明若有所思,反复思量许久,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大师兄,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谷月轩手中的斧头,正砍在一株柳树的树干上,只因东方未明这一声大喝,劲力用的不对,斧头进不得,退不得,竟然嵌在其中,谷月轩生怕手上用力,会连柄折断,忽然一脚踹出,顺着削砍的方位,一株柳树应声而倒,威势更显猛恶。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叫了一声好。 但谷月轩关心荆棘,问道:“你刚刚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不妨说出来,以释我心中疑难。” 东方未明道:“这事情再明白不过了,二师兄是急脾气,在忘忧谷里住了几个月了,缠绵不愈,心中难免烦恼,是不是。” 谷月轩点头道:“你说的甚是,你二师兄的确是这个脾气。” 东方未明继续说道:“后来方云华告状,师父生起气来,凭忘忧七贤跟师父的交情,定会帮着师父数落二师兄的不是,一来二去的,二师兄难免心中憋闷,趁着几位前辈不在,索性放肆捣乱一番。” 谷月轩想了半晌,说道:“你分析的大致无错,但你怎知你二师兄只是心中憋闷,而不是想起旁的什么事儿来。” 东方未明说道:“若是二师兄真的发起癫来,一时不知好歹,沈姑娘又怎会丝毫无损,而且忘忧谷中损坏的,都是一切无关紧要的物事,不然咱们兄弟,可不是能工巧匠,纵然能修房子造桥铺路,可不会装裱糊纸,更不会炼丹炼药,至于那些稀缺的花卉品种,更是照料不来。” 谷月轩道:“照我猜测,多半又是你二师兄跟沈姑娘吵了起来,以后的事情,只有找到你二师兄再做判别。” 东方未明道:“眼下还是伐树造屋,不然要是等几位前辈回来了,只怕会大大的生气。” 谷月轩道:“书生,丹青,花翁这三位前辈,脾气甚好,不会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酒鬼前辈胸中自有乾坤,也不会在乎身外之物,仙音前辈的居所是在东头的竹林外,压根便没什么着损,眼下要紧的还是尽快修好神医前辈,还有棋叟前辈的屋子,不然不论是药王神针,还是满天流星,只怕都不易抵挡。” 东方未明奇道:“药王神针,满天流星?” 谷月轩不理他问话,扛了两根柳树树干,说道:“那些凑手的工具,你在这儿看着,我先把木料运回去,一会儿还得扒树皮搓绳,今儿有的是累活粗活,你先歇歇吧。” 东方未明在这里看着斧子,锯子,实在不知该当干些什么,本想抬起树干,跟谷月轩一样,扛了两根柳树回忘忧谷,但小树虽然不粗,分量却着实不轻,一棵尚且难以挪动,何况两棵,不由得对谷月轩更是佩服。 谷月轩回来之时,又挪了两棵,如此反复三次,终于可以动工了,但沈湘芸心中有气,本来是先打算修她家的屋子,却不敢直言其事,旁敲侧击的说了修葺法子,又借了锤子,凿子等物,先夯实了棋叟的房舍。 棋叟的屋子本来破损不大,兼之他房中本就一无所有,倒是甚易起手,谷月轩内力浑厚,又跟无瑕子学过土木建构之术,虽是首次实施,但仗着年轻力壮,没用上两个时辰,房舍焕然一新,比之往昔,犹为结实。 沈湘芸一见之下,自然欢喜不尽,只是催促之言说不出口罢了,谷月轩鉴貌辨色,知道她心中所想,温言道:“沈姑娘莫要着恼,我们兄弟这就给神医前辈修缮装饰,绝不敷衍推搪。” 东方未明见谷月轩是行家里手,自己反而插不进手去,不由得甚是沮丧,但见沈湘芸破涕为笑,眉间暗云一旦尽去,却也替她欢喜。 可神医家的屋子,比棋叟的房子,可为难千倍,一来荆棘出手凌厉,落刀的部位不是着力点,就是屋脊房梁的承重之处,想要修缮,绝非易事,但要在一日之间,重起一座屋子,别说是谷月轩,就是无瑕子亲至指挥,也绝难办得到的。 更何况神医屋子里的“宝贝”可着实不少,药材倒也容易分辨,但丹药却是不能凭外观而定,万一盛装错了,给人服下,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此外还有以毒攻毒的毒物,譬如蝮蛇,水蛭,毒蜘蛛的馋涎,癞蛤蟆的毒沙,蝎子的尾针等等,万一一个失手,说不定便要中毒毙命,纵然谷月轩内功了得,也难保毒性猛恶。 如此一来,想要瞒着神医,那是说什么也做不到了,谷月轩跟沈湘芸商量,是不是另辟一块地方,再行搭建一处新宅。 沈湘芸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见若是强行修缮,未免强人所难,反正忘忧谷地方甚广,便是建上几十间屋子,也是宽敞的很,更何况谷月轩赔罪之意甚诚,更赌咒发誓,绝不敷衍推搪,自是比旧宅要好上许多,当下点了点头。 谷月轩得沈湘芸点头,甚是欢喜,可是构建一间屋子,凭他之前扛回来的木材,那可远为不及,只好又拿斧头去砍,这一次他却不让东方未明随行,毕竟只是一把斧头,用不着有人看管,又觉得东方未明实在帮不上忙,还不如陪着沈湘芸东拉西扯,以解她心中憋闷。 东方未明果然如谷月轩所料,跟沈湘芸交谈的甚是流利,倒不是东方未明非要刨根问底,而是他与沈湘芸待在一块,心跳莫名其妙的便会加快,闻到她身上浓厚的药香,更是如痴如醉,何以如此,却又说不上来。 沈湘芸见到他神色有异,问道:“喂,你在幸灾乐祸什么?” 东方未明忙摇手道:“哪有哪有,我是在想,我那个臭脾气的‘恶’师兄,是多么的不可救药,连沈姑娘这等温柔贤淑,神仙模样的人也敢得罪。” 沈湘芸听他恭维,心中也自欢喜,但听东方未明吹的太过,将自己比作了天上的仙子,未免过了分,脸上一红,低头道:“你一定在想,荆棘那个臭小子,究竟为了什么,闹得天翻地覆,是不是?”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我一直在想,荆棘那个臭小子,究竟哪根筋不对了,竟敢如此丧心病狂。” 沈湘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只跟你一个说,别跟你大师兄说,免得他要来派我的不是,只怕就不肯给我们家建造房舍了呢。” 东方未明道:“沈姑娘言重了,就是没我二师兄捣乱,神医前辈和沈姑娘若有差遣,我们逍遥谷上下,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湘芸道:“你啊,就会说好听的话,讨我欢心,可我们姓沈的,不能平白占你便宜,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得跟你说个明明白白。” 东方未明正要弄个明白,说道:“在下洗耳恭听。” 原来荆棘发狂,就在半日之前,若是东方未明和谷月轩早到半日,便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这一日神医外出看诊,谷中只有荆棘和沈湘芸二人,他们二人自小玩闹惯了,虽是男女有别,却也不疑有他。 事情的起因,却是从一本古书上而起,那是《伤寒论》中的一记良方,记录着在南北朝时期,有一个术士叫许胤宗,机缘巧合之下,替当朝太后柳氏治病的故事。 后来记载在新唐书之中,辗转流传至今,说是当朝柳太后“脉沉难对,众方士也无一策”,换言之,就是柳太后脉象实在奇哉怪也,古今无两,无从救治,太医们束手无策,自然拿不出良方救命。 当朝太后重病,皇帝自然大为惊惧,传下旨意,举国遍寻良医,却都无甚良策,这道命令一级级的传达下去,在偏远山村中,有一个叫许胤宗的郎中,放下豪言状语,若是不能救下太后之命,愿以命抵之,皇帝自然欢喜,着他开方抓药,不论多名贵的药材,也是不必吝惜。 但柳太后得脉象,经过这段时间的拖延,已然微弱到几难察觉的地步,而且医家有云:六不可治,咽喉之处,药食难进,此不可治之一也“,这“饵液不能进”不论是散、膏、丸都是难以下咽,甚至连汤水也灌不进去,任凭你大罗金仙,也是一筹莫展,之所以许多名医大夫,苦无善法,都是在这一关上无能为力。 但许胤宗已放下豪言,那便是跟军令状一般无二,太后旦有闪失,皇帝要他陪葬,那是绝不含糊的,甚至全家九族,也会饱受牵连也说不定。 他这时候情急拼命,顾不得什么体统规矩,总之保命要紧,想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古怪法子,用黄芪加防风,煮上数十斛,置于床下,令患口鼻肌肤俱受,这本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一试,不成想第二日上,太后竟然奇迹般的痊愈。 沈湘芸读到此处,心中一动,想到荆棘之所以受不得药材,除了体质特异之外,多半还是脾胃严重失调之故,既有前车之鉴,便想效仿古人,搞一下这熏蒸之法。 可荆棘毕竟是个少年男子,要他扒光了衣服治伤,于他而言实是莫大羞辱,只怕还是越想越歪,以为沈湘芸是借着治病之机,企图整治于他,因此发了老大怒火。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不由得哑然失笑,心道:“这件事情,实在难说孰是孰非,沈姑娘虽是好意,只是她身为医者的眼中看来,并无男女老幼之别,但在荆棘眼中看来,却是侮辱于人。” 沈湘芸说到此处,忽然问道:“若是你与荆棘那臭小子易地而处,可会如此不知好歹?” 东方未明正色道:“沈姑娘莫怪,若是我与二师兄易地而处,只怕也不会接受沈姑娘的善意。” 沈湘芸更是不解,奇道:“那为什么?” 东方未明道:“沈姑娘救人心切,在下极是心感,可是这世上的男女大防,绝非言语所能更改,在医家眼中,八十老妪与三岁顽童全无分别,可是在世俗人眼中看来,未免离经叛道,荒诞不经,纵然是救人心切,这赤身露体却又成何体统。” 沈湘芸听他这最后一句话,脸上一阵发烧,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赤……你…你们逍遥谷,就会欺负人嘛。”说着便一顿足走了。 谷月轩正好扛了四株杨树过来,见沈湘芸羞愤交集,不由得愣了一下,问东方未明道:“沈姑娘说什么欺负人?” 东方未明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本想替二师兄说几句好话,没想到不会说话,反而惹得沈姑娘生气,咱们逍遥三侠,到最后还是得大师兄出马,力挽狂澜才行。” 谷月轩摇了摇头道:“油嘴滑舌,沈姑娘为人豪迈,绝非小气之人,阿棘发起性来,毁了人家屋子,要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不是一纸文书告上官府,就是跑到咱们师父面前,哭哭啼啼加油添醋了。” 东方未明听谷月轩说起书信,忽然想到方云华告状那一回事儿,说道:“如此说来,沈姑娘是不让须眉,那方云华却是连娘们也不如了。” 谷月轩“呸”了一声道:“你又胡说八道了,这方云华是武当派第二代的翘楚,江湖上有名的少年英侠,你在背后说人短长,不也是长舌妇的行径吗?不过将来行走江湖之时,多要留心一二,倒也不是坏处,免得为他利用,或是成了替罪羔羊。” 东方未明道:“大师兄也是觉得,这方云华做的不够地道吧。” 第七十二章碧瓦朱檐 谷月轩眉头微皱,说道:“你啊,就喜欢什么事都刨根问底,实话对你说,这方云华虽然模样生的好看,但我对他颇多忌惮,至于是什么缘由,我却说不上来,或许与你所言不谋而合,可咱们行走江湖之人,不能凭一知半解便下定论,也不能抓住人家一点毛病,便以偏概全。” 东方未明道:“能让大师兄说出这番言语,可见这方云华为人狡猾,做事不择手段,大不了将来跟他少有往来,敬而远之的为是。” 谷月轩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江湖上宵小之辈数不胜数,真正能两肋插刀的朋友并不算多,将来你交朋友,一要看这个人的才干品德,二要看危急关头的行事作风,万一是个绣花枕头,平时推杯换盏,擂鼓吹得叮当响,一遇困境便生怯懦,那是酒肉朋友,当不得朋友二字。” 东方未明躬身受教,说道:“大师兄行走江湖多年,这些事情可得时时耳提面命,以免小弟多走弯路。” 谷月轩道:“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有些事情还是要自身磨炼才行,就是师父谆谆告诫的言语,只怕有些时候,你也会觉得啰嗦呢。” 东方未明道:“是呀,这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萧遥兄弟,始终研究史实典故,原来便是为此。” 谷月轩道:“丐帮的萧遥吗?他倒是个人物,哎呦,跟你说了这么多,今儿不能打桩先将轮廓弄出来,明儿怎么舔砖加瓦,这造房子可不比修房子,就算是有现成的房盖,除了木石之外,还得铺砖粉刷,要是一一拾掇完,不忙上十天半月,累的腰酸背疼,可都难以竣工,咱们师兄弟,大可回谷之后慢慢切磋。” 只是东方未明帮不上忙,只能做些搬运的粗活,而谷月轩气力悠长,从午后一直忙到傍晚,直至日头落下,始终不嫌疲累。 沈湘芸虽然面嫩娇嗔,但东方未明的话,越想越对,于自己鲁莽的诊治,已颇为后悔,又见谷月轩和东方未明二人,忙的满身大汗,更是过意不去,去灶下做了四个小菜,一叠面饼,捧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 东方未明见她言笑晏晏,并未因自己的胡言乱语而着恼,这才放下心来,但又深恐沈湘芸笑里藏刀,在饮食中动些手脚,害得自己腹泻不休。 可谷月轩却是来者不拒,拿了便吃,丝毫不起疑心。 沈湘芸知道东方未明心有忌惮,自己一口不吃,不住地的东方未明碗中夹菜,就是要看东方未明捱不得情面,却又害怕酒菜有毒的窘态。 谷月轩见二人神态有异,说道:“沈姑娘自幼在忘忧谷长大,诊治的周边村民病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乃是个心地纯良的女子,周遭百姓都叫她一声女菩萨,师弟你适才言语无礼,记得向沈姑娘致歉才对。” 东方未明听得此言,霍得站起,一躬到地,说道:“沈姑娘,你饶了我吧。” 沈湘芸笑道:“我饶你什么?你的话也太莫测高深了吧。” 谷月轩见二人又口角起来,生怕闹了误会,插口道:“师弟,快坐下用饭吧,沈姑娘也不要客气,咱们三个吃完了饭,各自安寝几个时辰,明早还要接着构建,可不能太费心神了。”生怕东方未明多心,伸手拍了拍他肩头。 三人用过晚饭,沈湘芸拿到灶下洗涮,谷月轩连夜赶工,丝毫不觉疲累,只东方未明实在苦捱不得,倒在棋叟的屋子里呼呼大睡。 第二天上,只觉身上盖有薄被,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但转念一想,凭沈湘芸的身手,踱进室来,决计难以逃过自己耳目,既然不是她,那便只有大师兄谷月轩了。 走出室来,见谷月轩仍在夯实根基,一座屋子已渐成轮廓,房梁屋脊均已齐备,接下来只需烧土造坯,将房盖扣上,便能大功告成了。 可说来容易,做起来却着实费功夫,烧土首先要有炉灶,从逍遥谷将打铁的炉灶借过来,制作模具,还得去河边挖那种适合烧制的黏土,这些土坯之中还需夹杂秸秆,一顿功夫下来,单就准备功夫,一天光阴便没能备齐。 谷月轩虽然气力悠长,却也是累的手酸足软,好在神医是去湘西一代治疗疫疾,往返行程少说也得半个月。 可饶是如此,这里照样是缺少人手,东方未明不知建构之学,沈湘芸力气有限,到头来都是谷月轩一人忙活,又不能敷衍了事,自然所耗时日就久。 神医虽然未归,但七贤中的旁人,却陆续而归,尤其是书生和丹青二人,他们两人,见忘忧谷中一片狼藉,难免心系自己的宝贝,都抢进房细查,待得察查书画无恙,也就出来帮忙拾掇,并无一语责怪埋怨。 他们二人越是通情达理,谷月轩和东方未明心中越不是滋味,也不敢当真拿他们当劳力使唤,可这两位高人,既然能与无瑕子结交,除了书画上有登峰造极的造诣,旁的事情也并非一无所知。 丹青精通机关硝石之术,而书生的五行八卦之术也着实不凡,虽然并非土木之学,但多少有些关联,他们两人一身武功,体魄比东方未明可好的多了,多人合力,自然比谷月轩一人高明的多了。 至于东方未明,只需看好炉灶,算好时辰,将砖头启出码好,再添新泥即可,做的虽是粗活,但最是容易简单,也不如何耗损气力,倒也并不叫苦。 沈湘芸不用干这些泥瓦之事,一日三餐却是甘之如饴,谷月轩有了帮手,没到五日,便起了一座三间大屋,虽然忙乎的筋疲力尽,却想着事情终于了结了,神医前辈回来必不会怪罪。 就在此时,花翁回谷来了,与书生丹青二人一般,都是关切心头所好,待得确认无恙,也没怪罪之意,但他体型肥胖,又不会武功,帮不上多少忙,好在其余三间房舍,均是修缮即可,并不需重新动工建造,更何况各种材料也已齐备,合力之下,修缮的甚是迅捷。 但忘忧谷的人,越是通情达理,谷月轩越是心中不安,说道一定带着荆棘回来,给几位前辈磕头赔礼。 一连忙乎了大半个月,棋叟前辈外出对弈,始终就没回来,谷月轩另有要事,不能一直在此久候,只能将东方未明拉到一旁,委派他一件为难之事。 东方未明问道:“师兄有何吩咐,不妨直言相告,小弟尽力而为。” 谷月轩道:“棋叟和神医两位前辈未归,这件事总不是了局,更何况神医家的房舍,咱们私自动工,虽然建构的更为宽敞明亮,但若是破了风水堪舆,只怕也会惹得前辈大大不喜,要你留下来当面致歉,这件事甚是为难,要是神医前辈有什么责骂,甚至责打,只怕累了你受罪,是以…是以…” 东方未明笑道:“神医前辈虽然脾气古怪,但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咱们立心改过,又建了屋子,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毁他家宅之人,又不是我,大不了让他找二师兄算账就是。” 谷月轩笑道:“这也不好啊,咱们本来就是替你二师兄弥补过错,要是让他们去跟你二师兄算账,又何必费这半个月的功夫,再说了,逍遥谷与忘忧谷,恩师与七贤那是多少年的交情,要是因这一件小事,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未免也是不美。” 东方未明道:“大师兄,我是说笑的呢,既然管了这一码事儿,自然是替二师兄道歉咯,师父不是也常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吗?咱们替二师兄圆了这场大祸,他日小弟遇上了麻烦,二师兄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谷月轩哑然失笑,说道:“你前面的话,说的半点不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后面的话,未免过于市侩了些,咱们在江湖上行的是侠义道,便是以除危济困为己任,若是施恩图报,那不是侠义,而是做生意,做买卖。” 东方未明听大师兄啰嗦,心想:“平时看大师兄稳重,但啰嗦起来,果然跟师父一般。”不由得好生没趣,说道:“大师兄有事尽管去忙,这忘忧谷的几位前辈甚是有趣,小弟能在此多学点‘玩物丧志’的本事,回去跟师父炫耀一番,原也不错。” 谷月轩听他说的不伦不类,但知他是在说笑,拍了拍东方未明肩头,说道:“委屈你了。” 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卷轴,递给东方未明继续道:“先前赶工,这卷轴从你身上掉了出来,为兄并非私窥你英雄会的奖品,实在是因为沈姑娘不知轻重,还以为是情书之类的物事,细加阅览了一番,还拿到我这里,请我指点一二,我一见之下,还道是忘忧谷的武功,随口指点了几句,但随即明白,此乃是一篇上乘内功的入门口诀,一问沈姑娘来历,沈姑娘倒也并未隐瞒,将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东方未明道:“想来是沈姑娘,要跟我开个大大的玩笑,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谷月轩继续说道:“沈姑娘少不更事,确实不能怪罪于她,但我听了开头的二百余字,发觉这内功心法,与本门逍遥心法,颇有冲突,譬如本门心法第一要诀,便是平心静气,心如止水,这日月神功,却是教人如何勇猛精进,锐意进取。” 东方未明奇道:“难道是武当派冤我,拿假的玩意儿糊弄我,哦,是了,是方云华捣的鬼对不对,他恼怒嫉妒二师兄,夺到了佛剑魔刀,因此从中作梗。” 谷月轩摇头道:“你这么想,未免是将人看的忒也歹毒了,这日月神功,起初为兄也是不解,但粗略一阅,便觉其中颇有天机,种种修炼之法,虽然匪夷所思,却能自圆其说,虽不是我道家冲虚圆通之本意,但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原也没有分别。” 东方未明默然,心想这功夫大师兄是学会了,不知他又要作何评价。 谷月轩又道:“但这心法过于精微奥妙,为兄也无瑕时时指点你修炼,好在文意不算深奥,有些难点不通之处,我也已用本门小无相功为根基,给你详加书明,不过你放心,本门武功浩如烟海,师父传给我的功夫,我已学不过来,绝不会偷学你的功夫,更不会将功夫窍要泄露于外,你放心好了,还盼你莫要怪罪沈姑娘一时无知,泄露于我的过失。” 东方未明听他这么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本来他确实怀疑,大师兄偷学自己千辛万苦赢来的武功,但转念一想,大师兄本是谦谦君子,对己又甚是厚待,武功高得出奇,既不会也不屑干小贼勾当,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目送谷月轩离开了忘忧谷。 好在忘忧谷中,都是谦冲恬淡之雅士,书生性格诙谐,丹青虽然沉默寡言,却也非刻薄之人,沈湘芸虽然爱使性子,但医术既高,又有菩萨心肠,虽然仍是恼怒荆棘,却已不再迁怒东方未明,平时言谈之时,也跟之前一般无二。 东方未明这一等又等了大半个月,期间跟书生学过书法,跟丹青学过绘画,当然与之朝夕相处的沈湘芸,也传授了他不少医术。 最令东方未明好奇的是,花翁一个大胖子,整天对着花草唱歌,唱得极为卖力,有一日实在心中大惑,走上前去,问道:“花翁前辈,你整天对着花花草草唱歌,不嫌气闷吗?不如晚辈与你对唱,虽然嗓子不怎么好,却也保管,让前辈不会对牛弹琴。” 花翁“嘿”的一声冷笑,说道:“你当我唱歌是给大家听吗?我是唱给花儿听的。”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继续问道:“什么花儿能听懂前辈歌喉,难道是成精成怪了不成?” 第七十三章琪花瑶草 花翁摇头道:“花儿自然是听不懂我的曲子,但却能听懂我愉悦的情绪,唱什么无关紧要,就是要让花儿每日都能欣欣向荣的成长,也就是所谓的生机盎然了。” 东方未明心道此人胡言乱语,爱花成痴,简直是将这些奇丑无比的花儿草儿,当成是小猫小狗一般对待了。 他心中不以为然,脸上自然而然的显露了出来,花翁见他不信,忽然生起气来,说道:“你不信吗?你要是不信,就对着这盆花,怪叫二十声,你看它会怎样。” 东方未明是少年心性,虽然此举太过无聊,但还是想弄明白,这花翁老头到底搞什么鬼,便高声大叫了起来。 沈湘芸见他忽然怪叫,又见花翁在旁捻须微笑,不由得暗暗摇头,毕竟她自出生起就学习医道,旁的事情不免都当成了离经叛道,望着这二人,一老一少,一个痴,一个呆,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缓步离开。 东方未明这连喊了二十声,累的眼冒金星,头晕脑涨,却见本已含苞待放的花朵,忽然缩了回去,本是一派盎然的绿叶,也已失了光彩,说道:“前辈,这是什么道理。” 花翁道:“道理我适才都跟你说了,你或许以为一盆艳俗的花儿,只需施肥锄草,浇水剪枝,便能茁壮成长,其实错了,大大的错了,世间万物俱有灵性,能时时的感知周遭的一切,适才你大叫大嚷,身上自然带了一股霸道之气,震慑住了这些花花草草,若是碰上了一个整日愁苦,唉声叹气的怨妇,这股哀怨之情,也会感染到根茎,令之不敢盛放。” 东方未明虽然将信将疑,但事实俱在,却也反驳不得,说道:“然而前辈唱的歌声并不如何出彩,却如何能令之欢愉?” 花翁道:“你说的坦白,倒不如说我的嗓子唱起歌来,像破锣一般难听,不过我说的不是嗓音,而是愉快的心情,我在拾掇这些花草的时候,心中莫名的开心快乐,随口唱上几句俚语,也是一般效果,不然我只需将这些盆栽,搬到仙音的天琴阁,日日听她天籁般的歌声,岂不是省事的多吗?”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情绪二字如此重要,花翁随手从地上捧起一盆牡丹花,递给东方未明道:“这是牡丹花,你能拾掇好这盆花,我替你报名洛阳花卉赛,如能拔得头筹,还能拿到奖金,岂不两全其美。” 沈湘芸这时候走了过来,说道:“花翁前辈,你都连续获奖几十年了,凭东方大哥初学的本事,能赢得过你吗?” 花翁笑道:“当了这么久冠军,实在没意思了,今年大赛我是评委,让这小子出出风头吧。”他这么说,显然是成竹在胸,打算详加指点一番东方未明,自信定能在一两个月内,将一个全无花卉本领之人,培养成花中翘楚。 东方未明本无意弄这些事情,但捱不得花翁苦苦哀求,要是拒却,不免伤了一个老人的心,更何况花翁跟师父无瑕子交情甚好,要是能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传授,因此虽然是讨好花翁,其实是借他之手,讨无瑕子的欢心。 这么一来,上午东方未明跟着花翁学园艺,下午跟书生丹青学书画,晚上跟沈湘芸读医术,一日忙的不亦乐乎,浑忘了时日之过,一耽搁就是十七八天的光阴。 棋叟最先回来,却是垂头丧气,显然是下棋输了,房舍损坏这等小事儿,竟然全不在意,倒头就睡,饿了便吃,倒似是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东方未明大着胆子,敲门问询,却听得里面理也不理,不由得大是沮丧。他之所以滞留忘忧谷,最关键的便是替荆棘,获得棋叟和神医的谅解,眼见棋叟这老头明明就在眼前,但就是说不上话。 书生见东方未明愁眉苦脸,劝道:“棋叟老头就这个脾气,你想跟他搞好关系,只好好好研究棋谱,要是能将他赢了,你让他拜你为师,他也是绝无迟疑的。” 东方未明道:“前辈谬赞,棋叟前辈既然身居忘忧谷,与其余六位高人合称七贤,棋艺自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晚辈连棋子都不会弄,哪里敢想这等荒诞之事。” 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悦耳,虽然是说棋叟了得,其实是映射了旁人各有绝技,书生听在耳中,自然心花怒放,笑道:“小兄弟才是谬赞,我们虽然合称七贤,但水平却是一塌糊涂,拿我来说吧,写了几笔小儿涂鸦的字儿,与王羲之,欧阳询这等名家,那是天差地远,就连大奸臣秦桧的书法,只怕也是望尘莫及。” 东方未明不愿听他自吹自擂,借口有事,又去跟沈湘芸闲聊,沈湘芸见棋叟这个模样,也觉他小题大做,说道:“棋叟前辈真是的,一盘棋而已,又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何苦整日为难自己。” 没成想这番话,却被棋叟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心头火起,怒道:“神医家的小姑娘,你说的太轻松自在了,棋盘如战场,执棋者便如统军的元帅,坐镇中央,排兵布阵,未必便输于你们医家与阎王比拼本事。” 沈湘芸不敢顶嘴,心中却是一百二十个不服,心道任你胡说八道,到头来还不是几个棋子的事儿,大不了重摆一盘也就是了,又不是赌命卖儿女,用得着小题大做吗? 东方未明见棋叟虽然发怒,但神色已渐渐平复,正好说起了修缮房屋之事,棋叟双手一摆,意思是说这等小事儿不值一提,还是棋盘上的搏杀,才是重中之重。 这一日上,书生和丹青有事要忙,去了洛阳办事,东方未明下午本来是要习练书法,这日正好得其所哉,但沈湘芸的病人太多,一时也脱不开身,东方未明帮着她递药,按摩患者穴道,缓解伤痛,二人联手,本应得心应手,奈何患者病得太怪,东方未明非但没能解人伤患,反而毛手毛脚的碰痛了病人。 沈湘芸嫌他碍手碍脚,让他回房好好歇息,东方未明百无聊赖,踱到了棋叟屋外,见他盯着一盘棋,呆呆不语,便推门走了进去。棋叟知道是他,连眼皮也没抬半分。 东方未明一见是一局残局,盘面胶着,端的复杂之极,别说他压根不会下棋,就是象棋高手,只怕也会望洋兴叹,更何况大高手就在眼前。 棋叟拿了一个“炮”,移到边角的地方,却又觉不妥,反复几次,还是拿不定主意。 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晚辈听家师言及,落子无悔的道理,前辈何以犹豫不决。” 棋叟听他这么说,眸子向上一翻,怒道:“我自管自琢磨,关你师父何事。”但话一出口已生懊悔,毕竟残局本就是为了刁难人的,自己将邪火发泄到少年人身上,未免过分,只好岔开话题道:“先前你陪着你师兄来忘忧谷养伤,如今却是为了什么?” 东方未明虽然被他说得甚是不快,但这棋叟老头毕竟是师父的好友,年纪又是大自己甚多,权当是敬老而已,躬身道:“晚辈二师兄荆棘,在贵处养伤期间,无意间损毁了前辈的屋子,晚辈与大师兄,生怕您老见怪,已伐木烧砖,替您修缮如初,大师兄另有要事,便没再耽下去,命晚辈在此,听您老吩咐,有什么维护不力的地方,也好及早弥补。” 棋叟摆了摆手,道:“一间屋子而已,原也没什么大不了,轩儿未免是小题大做了,不过你二师兄未必是无心之举,他这个性子啊,将来只怕会闹出大事儿,你师父立心虽正,却是过于苛责,荆棘的性子本来就是急躁冲动,要他静坐常思己过,脑子里想的怕都是如何隐忍报复,长久怨气积压下来,也不知何时会闹出事端。” 东方未明甚是惭愧,这几句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了,心想不愧此人下棋成痴,果然条理清晰,可难题是说的明明白白,如何化解二师兄身上戾气,却又毫无办法,不由得甚是无奈。 棋叟见东方未明站在当场,显然并无离去之意,继续说道:“小伙子不必放在心上,吾乃对弈之人,以天地为棋坪,繁星日月做棋子,怎会计较小小屋舍,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师兄弟的手艺当真不俗,你若不提,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东方未明仍不放心,说道:“既然如此,前辈不再见怪,晚辈再替二师兄致歉。” 棋叟摇头道:“致歉倒不至于,我也全无怪罪之意,要是你时常来跟我对弈几局,老夫却要感激你才对呢。” 东方未明挠头道:“前辈谬赞,晚辈不会下棋,所知皮毛,也都是前辈赐教,哪里能看得懂前辈的棋路。” 棋叟道:“非也,你虽棋艺尚属粗劣,但心思颇为灵巧,正是练棋的天分,要是你不忙回谷,我且再教你几日,说不定便能解开这局残局。” 东方未明哪里肯信,但棋叟继续说道:“你师父当年跟我打过一个赌,那时你还未曾入门,你大师兄也还不到十五岁,荆棘还不满十岁,要他们二人同时品评仙音妹子的一曲‘百鸟朝凤’,赌她们二人对曲子的体悟。” 东方未明道:“大师兄已然年逾志学,而二师兄还不过十岁雉龄,这心智悟心,那是全无疑问之事,只是不知前辈赌是谁赢?”他知道这个二师兄除了抡刀动剑,琴棋书画的杂学全无兴趣,不论是谁押他得胜,都是非输不可,因此有此一问。 棋叟道:“你一定在想,荆棘这小子是输定了,对不对,你师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瞧出荆棘聪明颖悟,悟性犹在谷月轩之上,反而押了他赢。” 东方未明心想:“要说兵刃上的功夫,二师兄有过人之长还差不多,至于音律这些小玩意儿,只怕……”想到此处,忽然想起书生说过的故事,似乎是说荆棘对仙音前辈最是忌惮,还砸毁过什么古琴,若无兴致,怎会如此,但他损毁古物,少不得要受重惩,便是当真对琴艺大有兴趣,只怕也是索然无味了。 棋叟道:“你的两位师兄,事前均无乐理见闻,那是绝无虚假之事,你师父虽然精通琴艺,但…你大师兄并无兴趣,最多不过是附和几句,因此你师父也不敢将赌注抬得太高,只是一套棋具,他若赢了,我这副玛瑙的送他,他若赢了,却是要他那副玉质围棋子。” 东方未明道:“这赌注可大得很了,美玉玛瑙那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前辈好大的手笔。” 棋叟道:“那没什么,我跟你师父多年好友,小小棋具只不过为了助兴而已,话说回来,他们二人均无乐理,只能从最简单的辨音考起,他们两个都争气得很,对答如流,绝无半分迟疑。我当时就想,无瑕老头有两把刷子,所收弟子均是罕见的资质,即使做不擅长的事儿,也能勉强跟得上。” 东方未明听棋叟言语,虽然说的不是自己,但也难免自豪,心想:“纵然那时自己还没入门,但这番称赞,也是与有荣焉。” 棋叟道:“仙音妹子甚是好奇,曲调忽而变得婉转动听,这考究的已不是单个的音节,而是曲调的律动,古琴传过来的音色,犹如一位智者,在低吟浅唱中,诉说着千年的故事。它时而如同细雨绵绵,润物无声;时而如同惊雷贯耳,震撼人心。它的旋律或悲或喜,或忧或乐,但都充满了深沉的情感,和独特的韵味,别说是两个小孩子,连我和你师父都是如痴如醉。 但仙音妹子的神技,却远不止于此,只听得她手指弹拨的劲力越来越是微弱,曲调也是几不可闻,但就是这极为轻柔的乐曲,实含了莫测高深的内功,令人一听之下,心神便烦躁不已。” 第七十四章托孤寄命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心道:“书生前辈说过仙音的什么魔音,多半便是为此了。” 棋叟继续说道:“当时你大师兄内功已有小成,盘膝坐下运功抵御,倒也抵受的住,你二师兄内功根底太浅,却是受不得这等折腾,我一见之下,不由得好生失望,虽然玛瑙棋子算不得什么,但却没料到仙音来了这么一手,这场比试可算不上公平。” 东方未明哑然失笑,心道:“本来你们这场比试就索然无味,也说不上公平不公平了。” 棋叟忽然一声轻笑,说道:“不过事情转折,往往出人意表,荆棘这臭小子,虽然内功不足以抵挡琴音,却是天生的自在,既然抵挡不得,便任其自然,这么一来,琴音诱惑再如何厉害,却也无法牵动他心绪,这份定力那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便是琴音响上一天一夜,也是毫无干系,比试至此,胜负已分,你师父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将玉棋子送了给我,你瞧。” 他说着从屋角拿出了一个盒子,但这盒子却被砸瘪,打了开来,里面的棋子大半已然粉碎,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不由得甚是可惜,“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棋叟倒是不以为意,说道:“小兄弟何必代我可惜,这就是当年的赌注,我把玩了七八年了,如今还剩了几十颗棋子,围棋是下不成了,不过退而求其次,改玩连珠棋,倒还将就用着。”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是连珠棋?请恕晚辈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棋叟道:“这棋曰:‘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规则简单的很,咱们轮流落子,不论横竖斜,只要五子连珠即为胜,这可比围棋,象棋,容易得多了吧。” 东方未明道:“这个棋好,简单明了,请前辈落子。” 棋叟道:“还是你先落子,要是我先落子,仗着先行之利,你还有胜算么?”说着铺好棋板,让东方未明执白先行。 东方未明落了一子,棋叟跟着落子,东方未明又落一子,棋叟也落一枚黑子,往来反复,没到十五手,东方未明便已坚守不住,无论如何围堵,到头横斜都是四子,除非能连下两子,不然只有认输了局。 棋叟兴致甚好,清理了棋盘,又让东方未明落子,这一次东方未明学了乖,撑了二十三招,又是惨败而归。 这么一来反而激发了东方未明的求胜之心,不等棋叟整理棋盘,抢先一步收好了棋子,反而让棋叟先落子,毕竟前两盘,都是自己稀里糊涂的着了道。 棋叟倒是不以为意,执白先行,更是势如破竹,只用了十三步棋,便让东方未明弃子认输,看来他所言非虚,先后之别差距本已甚大,东方未明占尽优势,尚且不敌,何况先取劣势。 只因兴之所至,东方未明在棋叟家中住了下来,连谷月轩的嘱托,也早已抛之脑后,整天就是缠着棋叟下棋,从撑到二十招,到二十五招,三十招,三十五招,四十招,偶尔突出奇袭,也能侥幸赢棋叟一两局,但何以赢得,却是摸不清头脑,只怕还是棋叟有意想让。 如此研究了五天,除了早上修整花枝,整天都在棋盘上钻研,连晚上跟沈湘芸学针灸推拿,也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得了,也是心不在焉,虽然看着医书,但思绪早就到了棋子的变化上了。 沈湘芸虽然心中有气,但见东方未明志不在此,勉强又有何用,后来也就不再叫他,任由东方未明在棋叟房里歇宿。 棋叟平时打谱练棋,其实颇为枯燥,虽然静心思虑,不愿为人打扰,但东方未明甚是有趣,一老一少,倒是颇为投机,只是连珠棋变化有限,待得二人连下数日,许多变化都已见过,东方未明纵然不胜,也能撑到一百手不败,也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连珠棋既已无奥秘可言,棋叟便大肆宣扬象棋的妙处,东方未明曾见过《橘中秘》的棋谱,又得棋叟之前指点,象棋虽然繁复的多,倒也极易上手,其间的妙处,更是千变万化,东方未明兴之所至,与棋叟几乎片刻不分离,时时求教指点。 从子力的运用,到开局的常走路数,其后相互协作,并头齐进,直到中盘绞杀,如何抢占先机,步步为营,最后到了必杀绝技,从最简单的白脸将杀,海底捞月,重炮,高钓马,侧面虎,挂角马,卧槽马,双車错,再学到马后炮,車马冷招,三兵破双士,大刀剜心,双敬酒,马擒单士,車兵破士象全,最后学的是七星聚会,野马操田,西征,带子入朝,九连环,炮打两狼关,小东征,火烧连营,其间的变化,实非片刻间所能领悟。 东方未明用心记忆,一时却也记不得这许多,论棋力可比棋叟差得远了,棋叟相让一車,东方未明仍是难以取胜,毕竟如此繁复的配合,顷刻间无法融会贯通,也是情理之常。 期间谷月轩又来过一次,当面跟神医替荆棘赔了礼,好在神医虽非豁达,却也不愿深究,谷月轩见东方未明如此玩物丧志,将正事抛之脑后,心中颇为恼怒,反复劝说东方未明尽快回逍遥谷,不然师父可是要生气的。 但东方未明兴致正浓,与棋叟不分黑夜白天,坐在棋盘前,一待就是八九个时辰,连午饭和晚饭,也往往不去吃,沈湘芸看在眼中,实在没有法子,只好摇头叹息。 到后来,东方未明眼见无法取胜,好在基本变化已然了然于胸,便耍起无赖,用上同归于尽的法子,跟棋叟拼到一兵一卒,最终谁也赢不得谁,便算是平手了局。 但如此一来,东方未明是兴高采烈,棋叟却越来越是无趣,对东方未明道:“你这等下棋,比的不是脑力心性,而是投机取巧,未免过于执着名利二字,你虽然不败,却已立于不胜之地,又有什么意思。” 东方未明见棋叟动了怒,不敢再这么下棋,但他始终棋差一着,紧要关头必输无疑,渐渐也就没了兴致。 跟棋叟相处的这两个月中,除了下棋,另外的收获便是一门暗器功夫,棋叟暗器之术乃是一绝,之前他已然说过,乃是对弈之时,烦恶苍蝇飞蛾滋扰,无意中练成的本事。 东方未明跟他对弈,得其指点,暗器功夫也是与日俱增,听谷月轩曾经说过,这叫“满天流星”的功夫,果是一门了不起的绝学,只是东方未明初学乍练,准头勉强凑活,但一把棋子掷出,同时命中七八个目标,还真是办不到。 棋叟道:“这暗器功夫非一蹴而就,好在手法劲力的窍门,你都已然记熟,想要有我这般成就,日后须得勤加苦练才行。” 东方未明躬身称谢,不过这只是下棋的彩头,并非师徒情谊,只能以晚辈之礼相谢。 棋叟毫不在意,只是望着桌上的残局,若有所思,始终不得要领。 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也是浑不可解,不论用什么法子,红棋虽有先机,却是处处受制,明明攻势凌厉,但几招之后,便生反转,非但大好局势顷刻不见,反而变生不测,但若是一味防守,先行之利一旦耗尽,无论如何辗转腾挪,仍是难免落入渔网,纵然苦苦支撑,最终也定会落败。 如此一来,原本只有棋叟一人愁眉苦脸,如今却又多了一个东方未明,沈湘芸见他们两个都是这个样子,起初甚是好笑,但时候久了,难免劝道:“这棋局是故意刁难人的,或许布局者,早就将所有出路都堵死了,压根就解不开呢。”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棋叟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东方未明苦思不冥的难点,竟被一个不通棋艺之人点破,二人都是不由得好生惭愧。 沈湘芸道:“我是不会下棋的,但爹爹常说医病之法,存乎一心,少有定规,要是什么方法都行不通,那多半不是施针用药的问题了。” 东方未明躬身道:“得沈姑娘指点,实在万分感激,哎呦,对了,神医前辈不知道回来没有,这些时日,始终没去药庐,还得当面跟神医前辈告罪呢。” 沈湘芸“哼”了一声,不屑道:“我爹爹才没那么小气,再说你大师兄亲自说的,还说有个小子玩物丧志,要拜托我爹爹好好看管一番。” 东方未明笑道:“既然神医前辈不再见怪,我这也该告辞回谷了,打搅棋叟前辈这么多时日,也多亏沈姑娘每日送餐照料,在下感激不尽。” 沈湘芸道:“你且别忙走,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做,只是要累得你名门子弟,撒谎骗人,只怕你不情不愿。” 东方未明一拍胸脯,说道:“沈姑娘有命,敢不遵从,只要欺瞒的不是师父师兄,以及忘忧谷的几位前辈,或是江湖上的朋友……” 他答应之时,原没想那么多,但稍一琢磨,便想起师父师兄的教诲,欺瞒他们未免不对,但棋叟就在身边,要是连他也骗,未免说不过去,但想到丐帮的萧遥,绝刀门的夏侯非,要是骗他们,那也不够义气,因此越说越是啰嗦,也越来越是纠结,后悔答应得太快。 沈湘芸哈哈大笑,但他在忘忧谷中,平时端庄守礼,素无失态狂笑,虽见棋叟漫不关心,但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要你为非作歹,而是替我捎几封信,先送到驿站,再让驿站送到附近乡镇,让乡镇的邮差,再送到我这里。” 东方未明更是不可思议,问道:“何必如此麻烦,这折腾一圈,多花银两不说,还得劳动数人,却又有何益处。” 沈湘芸道:“最近你迷上了下棋,不知道忘忧谷来了几个病人,都是沉疴怪疾,万难医治,其中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自小父母双亡,是她姑妈送到这里来的,我爹爹立即施救,好容易有点起色,这孩儿刚恢复了些体魄,便大喊大闹,说什么也不肯服药。” 东方未明道:“小女孩撒娇也是难免,她姑妈怎么说。” 沈湘芸道:“她姑妈是乡下愚妇,不知如此叫嚷,实是大伤根本,还惯着侄女,既不想喝药,那便不必喝了。” 东方未明道:“如此还真是愚不可及,记得你之前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是稍有好转,便由着性子胡来,甚至讳疾忌医,难免要生反复。” 沈湘芸道:“照啊,连你都明白这个道理,这愚妇竟然一无所知,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人家就是当成了耳旁风,后来我也气了,反正得病的又不是我侄女儿,我着的什么急,但看诊了几人,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打算再劝劝这对姑侄。回来之时,却令我大出意外,本来熬好的药,都被那女孩喝了进去,喂她的也是我的病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中年书生。” 东方未明道:“想是他们有亲戚吧,或是同病相怜。” 沈湘芸摇头道:“不是的,这小女孩得的是疰夏,也就是所谓的霍乱,虽然凶险,但挺过了头上的几天,凭着我爹爹的药方,后面只需细加温养,倒也不会致命,可这青年人得的却是肺痨,而且已入骨髓,便是华佗再生,也是无能为力。” 东方未明黯然道:“沈姑娘已然尽力,却也无需过于自责,寿数天定,沈姑娘固是良医,却也难以起死回生。” 沈湘芸抬头望天,叹了口气道:“他们两个相互鼓励,倒也不错,但这青年人却已捱不过十日之命,临终之时,取出十二封书信,托我着可靠之人,送到驿站,每隔七日一封,十二封信,就是百日之期,料来小女孩的病,纵然不愈,也必大为好转,他说小女孩聪明的很,识字阅读当数无碍,因此有此一托。” 第七十五章君子好逑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血脉贲张,说道:“沈姑娘尽管放心,这十二封书信交给我,每隔七日,我便寄上一封,管保不会耽误事情。” 沈湘芸福了一福,说道:“东方大哥,拜托你了。这件事情还请你勿忘勿慢。” 东方未明对棋叟道:“棋叟前辈,晚辈另有要事,虽不愿跟您老分别,却也不得不去。” 棋叟摆了摆手,并未回答,意思是说,既然有正事要忙,何必多礼。 东方未明将十二封信,按顺序摆好,将最先书写的那封,放在最外面,在忘忧谷的马厩中借了马匹,快步便往洛阳城而去。 但忘忧谷通往官道,务必要经过逍遥谷,东方未明虽然身上有事,但若是路过师门而不入,未免说不过去,便胯下马来,走到逍遥谷中略作休整。 去拜见无瑕子时,无瑕子兴致正好,拿着笔墨正在作画,画的是一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笔法稍显粗劣,远无丹青妙笔,那般惟妙惟肖。 无瑕子早知是他,可黄雀尚有数笔,只因心中一急,黄雀迫不及待,却又镇定如恒的神情,便画的如同捕猎偷袭一般,未免美中不足。 东方未明见师父眉间微有愠色,不敢多言,只躬身请安后,便躬身告退,老胡却正在叮叮当当的打铁,正在捶打一根棍子,这棍子,正是他送给自己的阴阳棍,不由得甚是好奇,问道:“老胡,这根棍子有什么不对吗?” 老胡道:“三少爷说笑了,这阴阳棍的图谱,是铸剑山庄任老庄主亲自设计,怎会有什么不对,只是我最近忽生灵感,觉得这棍子如此沉重,使动未免不够灵便,苦思一月,终于想到了办法,便是重新铸造,调整重量分布,令之不损威力之际,能够得心应手,三少爷且请试试。” 东方未明接过手来,只觉棍子两端稍粗,中间却比之前细了不少,倒似是四平棍一般,果然使用起来甚为灵便,只是把手处该没之前那般坚韧,试运逍遥棍法,一套武功使完,兀自神完气足,又打了一套降魔棍法,比之以往威力更是倍增。 老胡看在眼中,说道:“三少爷这棍子两端,仍有淬毒的晶矿,解药药方仍是以往的那个,但毕竟颇不好受,因此须多加防备。” 东方未明点头道:“有劳老胡费心,我房里的太乙剑已有数月未曾保养,只怕还得劳烦老胡帮忙搞搞。” 老胡道:“二少爷的宝剑也送了给三少爷吗?先前在三少爷房中,我就觉得眼熟,只是三少爷并无言语,老仆不敢擅动,三少爷既有嘱托,老仆定当照办。”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本想再问二师兄有无回来,但转念一想,他夺佛剑魔刀,跟师父闹得甚是不快,这当儿定要躲上一躲,定然不会回谷来了。当下与老胡作别,带了阴阳棍,上马又行。 到了洛阳城,找了城门西首的驿站,将第一封信,及送信的费用,给了驿站老板,又问老板能否分批按时送信,驿站老板怎会拒绝上门生意,将东方未明的书信一并要了去,分暗格按日子分别派送,收费也当真不便宜,十二封信总共收银子十六两。 东方未明本来颇为肉疼,但想沈湘芸为了救人,费心费力,自己若是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好,未免负人所托,当下交了银两,想去找关伟喝上一杯去,可长虹镖局关涉重大,人家未必有功夫胡吃海塞,又想关伟既然出现在乐山之上,对魔刀自是势在必得,最终为荆棘所得,当时若非有杀人狂魔卢汉,及魔教妖女夜叉搅和,关伟也未必就心甘情愿的放弃,何必去招惹是非。 不料他在洛阳却见到了花翁,捧了一盆花,巴巴的送来,说道:“你小子果然来了,这盆花你照料了两个多月,正好清明节参赛,我是这场大赛的评委,可不能对你有何优待,拿着。”说着便将那盆牡丹花,往东方未明手中一塞,便往白马寺走去。 东方未明不明所以,也不知是跟着他往白马寺走去,还是转头去找沈湘芸,说道大事已成,权衡轻重,还是跟花翁去了,毕竟送信之事已然了结,回去告诉沈湘芸一声,随时都可以,但花翁对这什么大赛,兴致甚是盎然,要是扫了他兴,不免大大得罪了他。 反复思量已毕,便跟着花翁往白马寺去了,白马寺中人来人往,倒是颇为热闹,其中竟然有夏侯非在内,想来他也是好事之人,只是不知西门峰会不会来,不然不管是什么盛会,要是没有前辈耆宿压阵,只怕又要另起风波。 夏侯非也见到了他,上前几步说道:“东方,你也来了,这洛阳花会我是来瞧热闹的,没想到你竟然参赛了,啧啧啧,这盆花开得可不得了啊,想不到你还有这门手艺,我也跟着脸上贴金了呢。” 东方未明陪他干笑了几声,将牡丹花摆上了奖台,待会自是要请评委点评一番了,只是台上已有一十六盆花,别说没一盆欣欣向荣的,便是鲜花盛开的也屈指可数。 洛阳如此盛会,西门峰如何肯不来,一见夏侯非,那是目眦欲裂,上来便要动手,多亏白马寺的方丈,灵相禅师居间说项,两人才没打起来,东方未明不愿参与,退到寺旁的矮门一坐,却听到一个女孩低低的哭泣声,转头一瞧,乃是齐丽。 东方未明走上前去,蹲了下来,问道:“齐姑娘,你怎么哭了。” 齐丽泣道:“东方少侠,我爹爹快活不下去了。” 东方未明奇道:“令尊?那不是令尊吗?我看他行动无碍,不是将死之人啊,难道是中了毒吗?” 齐丽摇头道:“不是的,我爹爹当年摆擂台,碰上了一个无赖,这无赖打赌我爹爹的胸口碎大石,不用铁锤,只需他出手一按,便能击碎巨石,若是无赖能够办到,那铁锤就归他所有,若是无赖办不到,就赔爹爹一只金元宝。” 东方未明道:“后来怎样?令尊跟他赌了吗?” 齐丽点头道:“那时候我刚生下不久,家里一贫如洗,有人赌约,自是一口答应,我爹爹说,他躺在台上,只觉胸口剧震,那块大石果然是没碎,那无赖也依约赔了金元宝,足足有五十两之重,但这次以后,我爹爹每逢阴天下雨,便痛入骨髓,缠绵至今,已有一十五年之久,最近更有加重之势,便是晴空万里之时,也是时时发作,我爹爹说他活不了多久了,爹爹不会骗我的,呜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东方未明被她哭的心烦意乱,但这病症他确是在神医的医书中见过的,乃是内家气功高手,重创带脉之症,记得医书上,此病并不如何难治,需用羚羊角,鳖甲,麝香三种药,碾碎服用,再以针灸辅之,料可无碍。 齐丽一听此病能愈,开心的跳了起来,她来花会本是跟着爹爹来散心,既明药方,如何不欣喜若狂,当下便去药店去买药。 东方未明追赶不上,想推荐齐丽赶紧去忘忧谷,请神医或是沈湘芸施针才是,可这莽撞姑娘,却连话也没听全,便抢着去做,不由得一阵苦笑。 就在此时,忽然身边一阵异香,东方未明一闻之下,不由得心跳加快,竟然不敢去瞧这香气的主人,听她脚步声,也是往奖台走去,也放下了一个花盆,看着这女子的背影婀娜,气质优雅,不由得痴了。 哪知花翁就在东方未明身侧,说道:“她叫石无衣,不知来历如何,却是一身好功夫,她的牡丹花别具一格,正是大赛的劲敌,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东方未明悠悠的道:“若是最后与她角逐,我宁可就此认输。” 花翁怒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就甘心服输认败,还有没有男儿汉的壮志,人家姑娘会尊重你吗?人家只会认为你自知不敌,连你样子都记不住。” 东方未明“啊”了一声,似乎没明白花翁言下之意,抬头与那女子一朝相,更是心中一震,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只好低下了头。 石无衣似乎甚是恼怒,见东方未明目光中大有轻薄之态,也是“哼”了一声,便往东首走去。 这时夏侯非和西门峰又嚷了起来,众目所瞩,他们二人却是谁都不在乎,碍于灵相方丈劝阻,不敢贸然动手,骂人的言语却是滔滔不绝。 夏侯非本是川人,口音甚重,骂的什么寻常人听不明白,但西门峰骂的甚是下流,在场的武林中人,虽知骂的不是自己,可听在耳中不免颇为刺耳,对这两人均生反感,都想赛后,等这两个家伙出了白马寺,非得结结实实的揍他们一顿,才出了胸中恶气。 如此乱成一团,弄得众人心烦意乱,灵相无奈之下,只好提前开赛,好在报名不过三十二人,目下已到了三十盆牡丹,余下两人,平时园艺甚是粗劣,纵然参赛,也是难获名次。 灵相一开口,登时将吵嚷声压了下来,众人都往大雄宝殿牌匾处望去,花翁还有三个评委,对众多牡丹一一点评,东方未明见其余三个评委之中,有一个老者双目微睁,偶尔瞧上几眼,双眸精光大盛,显然是个武学高人。 见到高人,东方未明不免跟师父无瑕子对比起来,相较之下无瑕子温润神气内敛,而评委台上的这人却是霸气一现即隐,无瑕子取圆转如意之态,而台上这人却是棱角分明之象,谁高谁低,还真不好断定。 经评委反复推敲,从三十盆中,先选了十盆,又从十盆中选了五盆,这五盆各有千秋,其中有三盆为甚,一个是东方未明的,一个是石无衣的,一个则是巩光杰带来的。 之前东方未明一心扑在花翁身上,其后被齐丽说得心中一阵难受,再后来见到了石无衣,一颗心始终便萦绕其上,而西门峰与夏侯非一阵大乱,更是扰人思绪,竟不知巩光杰何时来得此地,而他竟然也喜爱这等花花草草,真是奇了。 评委反复商定,巩光杰的牡丹虽然不凡,但培养之时养分太过,幼苗一时不显,若是再过两个月,纵然不凋零殆尽,也势必枯萎发黄,这等揠苗助长的行径,并非爱花之人所为,因此将之排除在外。 余下两盆,就是东方未明和石无衣的角逐了,东方未明虽然有心容让,但花已端上评委台,那是无法可想之事了,一切都得听天由命了。 石无衣的这朵牡丹,从播种,育苗,剪枝,浇水,除虫,均是毫无错处,但唯一不足之处,在于培育的气候过于潮湿,牡丹虽盛开得甚是艳丽,但扎根处根基不牢,一旦有两日浇水不足,立时便会枯萎。 而东方未明的牡丹,所选良种乃是花翁多年心血,只有众家之长,并无丝毫缺点,艳丽雍容,更无半分娇贵迹象,但这不免是慷他人之慨,虽然不能认定作弊,但终究还是花翁出手,不论何人手执如此良种,这场赛事,都是稳赢不输。 评委反复研讨,虽都知是花翁苦心孤诣,但东方未明这盆花实在挑不出半分错处,只好将花中状元的头衔,给了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走上台去,不由得甚是紧张,但一见石无衣之面,登时心中一暖,说了一段“慷慨激昂”的言语:“再首先我要感谢的是我家隔壁的王大霸,因为若不是他常欺负我,我也不会想出来拜师学艺。我还要感谢我家的小猫阿花,感谢它每次都以猫爪击退王大霸,替我解围,让我可以活到现在。” 他这番话实在不伦不类,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哑然失笑,有人更是捧腹大笑,西门峰笑道:“他妈的,这小子是欠揍的命,一天不挨揍就浑身难受。” 第七十六章乐于助人 夏侯非怒道:“东方兄可是少年英雄会的状元,又拿了花王,你嫉妒得要死也没用。” 西门峰大声道:“我嫉妒他?他就是一个脑袋插裤裆里的怂货,有本事跟西门爷爷比试一场啊。” 夏侯非叫道:“用不着东方兄出手,你夏侯爷爷,教训教训你这西门猪也就够了。” 众人见他们又要打架,不由得都是怒目而视,灵相见他们实在不成话,招呼寺内沙弥,将他们分别劝开,这才平息了纷争。 灵相取了一个锦囊,说道:“这场比试既然已有定论,这赛事的奖品,却要颁发给名副其实的冠军,东方少侠,请。” 东方未明接了过来,锦囊中却是空荡荡的,不由得一愣,生怕这个灵相和尚冤了自己,倒了出来,见是两枚种子,不由得甚是惊愕。 灵相微笑道:“恭贺东方施主,拿到了这七心海棠的种子,这种子关涉甚大,确是无人能够养活,东方施主既为花中状元,想必定有心得。” 东方未明压根不知这海棠有什么用,也没空细加培育,本想转送花翁,但似乎这奖品就是花翁准备的,归还回去未免令他不快,忽然见到石无衣美丽的面庞,脸上先是一红,说道:“我要将这枚种子,送给一位美丽的姑娘。” 石无衣对东方未明本来甚是反感,但她早知这大赛的奖品,本是为了奖品而来,既然棋差一着,未免失落,可没想到东方未明如此慷慨,竟能以宝物相赠,不由得走上前去,接过了一枚种子,也不知说些什么。 东方未明道:“这种子我留下一颗,送给你一颗,看咱们谁先种出来,而且种得好,你看怎样?” 石无衣道:“甚好,未知公子姓名,先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东方未明听她语声温柔动人,心中“扑”的一跳,笑道:“在下东方未明,敢问姑娘芳名。” 石无衣低头道:“小妹姓石,东方公子,告辞了。”说着忽然施展轻功,飘然往寺外奔去,想来是她面嫩腼腆,众目睽睽下与东方未明对答这几句,甚是不好意思。 众人一见石无衣如此轻功,不由得都是心下惊骇,凭这一手轻功,直如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在场的大多是少年人,均是自愧不如,甚至灵相也是远远不及。 东方未明见石无衣如此轻功,未必便输于史燕,但史燕专练轻功,其余武功不足一哂,而石无衣除了轻功之外,脚步扎实,眼神干练,显然武功也是颇为了得,不由得心中一阵怅然。 赛事已毕,众人随即散去,夏侯非本来会跟东方未明叙话,但灵相生怕他与西门峰争斗再起,命小沙弥护送到城门以外,而另派了两个沙弥,护送西门峰回天剑门,这时候齐丽带了药材,拉着东方未明和齐老,便往家中走去。 齐老不明所以,问女儿道:“你这是干什么?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东方未明道:“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参见齐伯父。” 齐老道:“原来是逍遥谷的高人,幸会幸会,丽儿,东方大侠如是你的朋友,来洛阳,该当相请到酒馆才是,咱们野拳门如今的模样,岂不是让逍遥谷的高人见笑。” 齐丽顾不得太多,说道:“东方大哥说,你的伤他会医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药材我都买好了,请他施展妙手,爹爹,咱们平时请不起好大夫,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救星,你就别假客气了,身子不痛才好。” 齐老骂道:“你这丫头好不知耻,咱们人穷,志却不能短,劳烦东方大侠救治,这等大恩,咱们如何偿还。” 东方未明道:“师父常说救人就是救己,原也不是施恩图报,晚辈与尊小姐相交为友,相救伯父原是应有之义,伯父何必多心。” 齐丽也帮腔道:“是啊,东方大哥不是外人,爹爹你就放心用药,这些药材也不是很贵,等你伤愈之后,咱们两个月省吃俭用,也就赚回来了。”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想不到齐家如此拮据,连药材的钱,都需挪借才能用得起。 齐老听女儿自言贫苦,更是脸上挂不住,提手便要责打,多亏东方未明出手拦阻,说道齐姑娘救父心切,也没说什么不妥之言,眼下治伤要紧,治伤要紧。 齐家父女吵了一路,东方未明满心不是滋味,来到野拳门,果然家徒四壁,除了一间屋子,用度都甚是简陋,甚至连古井旁的木桶也是七零八落,要是用这木桶打水,本来七八桶便能灌满水缸,用上齐家的木桶,非得折腾上白天不可。 齐丽见东方未明若有所思,不敢催促,端了两杯清水招待,齐老想要责骂,但茶叶甚贵,平时也喝不起,现要去买,银两却又短缺,不由得甚是窘迫。 东方未明看出齐老心思甚重,本来想引荐他去忘忧谷求医,自然比自己施针用药稳妥的多了,但齐老性子执拗,生怕欠了逍遥谷的人情,因此只能冒险,让自己这个初窥门径的大夫,替他诊治一番。 搭过脉后,果然判断不错,齐老带脉受损甚剧,却并非当时伤重,而是这么多年来,伤势缠绵,久久不愈,累的内伤时时发作,每发作一次,便重上一分,年深日久,终于积重难返,如今的情形,却比之前想象的为遭。 但齐老百般推脱,齐丽殷殷期许,东方未明只能硬着头皮施针,按摩,那便石磨由齐丽亲自去拉,将三味药材都捻成细末,放入瓦碗,细加调配,要是其中能再加蜂蜜,阿胶之类的滋补之药,也许疗效会更好。 可齐家实在穷苦,东方未明有心接济,又怕齐老执拗,只好勉强用了,果然神医家的医术百试百灵,东方未明施针后,齐老喝了一大碗药,睡了一觉后,精神反见健旺,这一日连服三剂,齐老夜间腹痛如绞,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却是生龙活虎,不但内伤已大为缓解,体魄也渐渐强劲。 奈何东方未明所学有限,温补之道,要是不用名贵药物,那便只有一味黄芪,是齐家能用得起了,好在鳖甲等物,均有剩余,如此服用,每日均需减量,而温补之药,也不能过于激进,至于摆摊卖艺,只怕还要等上一个月才行。 齐丽见东方未明要走,扑的跪倒在地,朝东方未明连磕响头,齐老也跪了下来,谢救命恩人的大恩大德,东方未明忙跪下还礼,屋子里你磕一头,我磕一头,到头来也不知是撮土结拜,还是夫妻交拜,总之是一塌糊涂。 东方未明见终无了局,只好先将齐老扶起,又扶起了齐丽,说道:“两位千万莫再行礼了,岂不折煞我了,医家救人乃是本分,能解齐老伯的疾患,原也有三分冒险,咱们就此别过。” 齐丽一听东方未明要走,说什么也不依了,说道:“东方大哥来我家忙乎了一日一夜,连一饭一菜都未曾用过,这可不成啊。” 东方未明道:“交友贵在交心,何必在乎这些虚礼,在下来洛阳本是为了捎信,后来误打误撞的参与了花卉大赛,如今该回去给收信人一个交代了。” 齐丽奇道:“收信人一个交代?你既然见到了收信人,怎么还来洛阳捎信?” 东方未明也知这件事情实在荒唐,但沈湘芸交代下来的任务,原也是一番好意,何必跟齐丽啰嗦,拱手道:“事情一时三刻也说不尽然,总之在下另有要事,今日就得赶回去了,齐老伯,齐姑娘,就此告辞。” 齐家父女见留他不住,也不知何以为酬,只好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了洛阳城外,才又拱手道别,齐丽脸颊绯红,似乎另有心事,而齐老却不顾身体,非要即刻演出,齐丽劝了又劝,却始终劝不动这个执拗的父亲。 东方未明回去之时,路过杜康村,他本非善饮之人,无瑕子虽然酒量甚宏,但年岁大了,几个弟子平时都生怕他贪杯,而累的旧疾复发,而无瑕子也是深晓保养之道,除非年节平时极少饮酒,因此东方未明虽有孝心,却并没打算走进杜康村中去。 但他奔波虽不劳累,马匹却需草料,东方未明任由马匹闲逛,啃食青草,却无意间听到杜康村中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吵架。 东方未明虽不好事,但毕竟是少年人心性,不自觉的多瞧两眼,却见到了熟人,在那少年英雄会上,剑法极好的傅剑寒,只见他举手投足,似是颇为气愤。 牵马走近,见他正在跟一个老者争执,却并非是在吵架,而是在商讨一件事情,显然分歧甚大,只听得那老者说是要找捕快,而傅剑寒却说一来一回耽搁时日,未免延误时机。 东方未明问道:“傅兄,不知两位所言何事,小弟能否相助一臂之力。” 傅剑寒一见是他,登时喜道:“嗯,东方兄弟是吧,东方兄弟,你来评评这个道理,村里的酒莫名其妙的丢失,我说先探寻一番,而村长却非要急着报官,这不是正在说此事吗?” 东方未明奇道:“酒不是埋在地下吗?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丢失,村长所言也并非无礼,既有财帛失却,先投告官府,正是正理啊。” 傅剑寒摇头道:“东方兄弟有所不知,杜康村盛产美酒,所积美酒没有万斤,总也有二三千斤,少说也有一千余坛,别说地窖本就有人日夜把守,就是无人值守,如此大张旗鼓的偷盗,村民又怎会一无所知,再说就算是武林好手,脚步轻盈,接连搬运几百次,也早就累得脱力而死了,怎么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呢。” 东方未明沉吟半晌,心想这傅剑寒心思果然缜密,二三千斤的酒坛,搬运之际难免会发生响动,就算有人组织多人实施盗窃,但总是难保不会被人发觉,因此事情处处透着离奇,更何况这么多的酒,搬运到外面又哪里是件易事儿,少说也会碎上几坛,根据碎片顺藤摸瓜,也不至于一筹莫展了。 村长道:“事情确实古怪之极,这些酒坛摆放的错落有致,不是村中的村民,怎么能搬运的如此彻底。” 东方未明道:“或许是杜康村里的人,监守自盗,也说不定吧,他们既知守卫班次,又熟识路径,早就一点一滴的挪了出去,又贼喊捉贼,最先叫嚷了起来,这样企图免罪,却也说得通。” 村长却摇头道:“杜康村三十年前生了一场瘟疫,如今也就十来户居民,都是知根知底的本分人,人人家中酿酒,日子过得甚是富庶,便是两三年不去劳作,吃用也颇有余饶,实不必冒险干这等肮脏勾当。” 东方未明和傅剑寒对望一眼,均不知如何劝慰,但傅剑寒当局者迷,东方未明是旁观者清,说道:“村长,既然酒已失窃,酒窖能否容在下一观。” 村长颇为踌躇,毕竟东方未明是一副生面孔,要是企图替偷窃者清理罪证,想要追回损失只怕不易,还得给勘察的捕快添乱,岂不是糟糕之极,但傅剑寒在武当山上,与东方未明一战,知东方未明做人做事颇为厚道,并非卑鄙之人,便在村长面前作保,力保东方少侠,人品端方,并无鬼蜮心思。 东方未明见傅剑寒这人如此信任自己,既生感动,复又不觉得好笑,毕竟二人素无往来,只是比试之际,有过短暂的邂逅,怎的如此掏心掏肺,也不怕自己欺骗于他。 村长见傅剑寒作保,又与村里几个老人商讨了一番,此事既无头绪,也只好让东方未明和傅剑寒下去瞧瞧,心想这两个年轻人,体魄强劲,说不定还真能发现个什么,但有老成持重老人儿,还是放心不下东方未明,打算让两个村民开路,再由村长押后,让东方未明只需看,不许摸,一切也出不了乱子。 第七十七章关门捉贼 东方未明见他们如此把细,不由得好生没趣,本来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酒坛丢失也好,寻回也好,于自己全无好处,何必要身处嫌疑之地,让人防贼一般提防,但傅剑寒不管那许多,拉着东方未明便往下走,原来村长家的后院,就是地窖的所在。 众人下得地窖,本来酒窖之中,不能轻易掌火,以免火星溅到酒坛之上,便“火烧连营”,再也不能扑灭,但如今遍地深坑,酒坛都被启出,这项规定,也没那么重要了。 东方未明和傅剑寒眼力甚好,借着火光,一眼就瞧到了地窖另有出口,傅剑寒道:“村长,原来你的地窖,另有出口啊。” 村长一听之下,不由得甚是震惊,大声道:“在哪里啊?” 傅剑寒伸手一指,果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上面又垒满了石头,村长伸手一推,竟然难以撼动,亏得傅剑寒伸手一撞,便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大洞,显然是有人挖掘至此的。 众人一见之下,见线索已然显露了出来,哪有不跟随其上的道理,可村长还是信不过东方未明,言语虽然说的好听,不能让客人钻狗洞,未免有辱尊体,但东方未明不是傻子,如何不知他是信不过自己,也不啰嗦,便和两个村民退了出来。 东方未明心中冷笑,凭村里的这几个莽夫,如何能挡得住自己身手,捆在一起也挡不得自己铁棒一扫。 哪知他们忙乎了一个时辰,却到了杜康村的村外,傅剑寒纵声高呼,众人听得真切,实不知他们是怎么跑得那么远的,但东方未明听得傅剑寒话声甚急,显然是出了乱子。 按照他以往的心性,便当快步奔去,助他一臂之力,但见村长心存戒备,没必要引人猜忌,便跟着两个村民,缓步往村东头走去。 哪料到傅剑寒上蹿下跳,正在跟一个猴子你追我赶,村民虽然接连围捕,但猴子身法好快,说什么也捉不住它。 东方未明快步抢上,伸手一抓,却也慢了数分,疾步追赶,却也是难以迫近,反而不及傅剑寒的身法。 几次下来,泼猴虽然逃不出村民的围捕,但东方未明和傅剑寒也追赶不上,如此长久下来,只怕还是泼猴体魄消耗更小,东方未明追了一盏茶时分,忽然醒悟过来,原来阴阳棍虽然临敌威力极强,但过于沉重,负在身上,难免颇为累赘,当即将阴阳棍抛在地上,身法立时灵活数倍。 眼见便要抓住泼猴的肩头,但这泼猴眼见危急,反应极为灵敏,竟然一爪反挠了过来,东方未明没料到这畜生,竟敢还手,出手更是凌厉无伦。 泼猴指甲甚长,东方未明全无防备,登时被划出五条血痕,但东方未明应变也是不慢,趁着泼猴偷袭得意之际,掌力疾吐,一掌打在泼猴肩头,这一掌正是逍遥掌法的起手式,东方未明习练已久,对付高人自然未必如愿,但牲畜怎知他这一掌的奥妙,登时一个筋斗跌倒在地。 傅剑寒伸剑架在泼猴颈中,一众村民身上实在找不得绳索之类的玩意,索性将腰带取了下来,将泼猴牢牢缚紧,再往里瞧,山洞之中,摆列着密密麻麻的酒坛,正是村中丢失的美酒。 众人意想不到,罪魁祸首竟然是头牲畜,但眼下搬酒要紧,也来不及处置泼猴,一坛坛地运回,村民人数有限,搬了又搬,忙乎了两个时辰,才将酒坛搬回了七成,余下三成都遭泼猴喝净,或是砸个稀烂,不免甚是可惜。 但多亏傅剑寒与东方未明发现及时,不然时刻久了,损耗势必更重,万一泼猴发起性来,一股脑将酒坛砸碎,那更是不堪设想,正好天色已暗,村长摆酒庆贺,自然将劳苦功高的傅剑寒和东方未明让到了首席。 傅剑寒甚是开心,毕竟平时银钱有限,在杜康村多是喝别人饮过的残酒,或是购买村中烧废的劣酒,得村长亲自斟酒,还是六十三年珍藏的老杜康,如何不欣喜若狂。 但东方未明酒量甚窄,也分不清酒质优劣,村长一杯杯的敬酒,他只能对付着饮上几杯,但实在喝不下了,便只好谢敬不敏了。 至于傅剑寒连干了三坛陈酿,兀自神完气足,除了眼神略见恍惚,其余一如平时,村长连连恭维,模样更是谦卑。 待得到了商讨猴子的处置之时,村民不免犯了难,有人力主杀了吃肉,这等孽畜,毁了多少村民的心血,不杀不足平民愤。 有人说索性放归深山,令之不再为祸杜康村也就是了。 有人却说不如用铁链栓起来,卖到洛阳城中,让它翻筋斗,竖蜻蜓,跳火圈,以补孽畜祸害美酒的损失。 但东方未明见他们处置未免残忍,杀害固然不必多说,单是放归深山,只怕用不上几日,便会被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捕食,至于让之演马戏,供人观赏,一生为人所囚,未免也过于可怜,便仗着胆子道:“村长,各位乡亲,这泼猴损毁贵村的佳酿,实该重惩,但要是将之杀害,或是囚禁,未免大伤天和,晚辈想要收养猴子,一则晚辈师门有山有水,这猴儿吃用不尽,再也不会滋扰乡邻,二来也是放猴儿一条生路,免遭豺狼虎豹分食,岂不两全其美。” 村长原本不知如何酬谢,见东方未明竟然要再替杜康村除此一害,哪有不答允之理,满口子答应,但言语之中,似有意似无意的,都在暗示这猴儿断断不能再来村中捣乱,不然便要找东方未明寻个说法了。 东方未明如何不知,只好将师门逍遥谷的所在,原原本本的跟村长说了,村长一听逍遥谷之名,登时放下了一颗大石,说道:“逍遥谷的各位仙长,那是咱们杜康村的保护神啊,有逍遥谷的人出马,哪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这猴儿尽管拿去,小老儿适才胡说八道,少侠可莫要放在心上啊。” 傅剑寒笑道:“东方兄弟原来还是名家子弟,果然不凡,先前在英雄会上,还道东方兄弟与我一般,是一名江湖散人。” 东方未明赔笑道:“傅兄又来取笑小弟了,单靠小弟一人,如何能擒得住这猴儿,咱俩的功劳,谁也别恭维谁了,至于师门武功浩如烟海,凭我这点本事,是给师父丢人了,因此始终没敢提及。” 傅剑寒道:“东方兄弟快人快语,我有一至交好友,姓杨名云,是天山派的,那也是一个性情人品,都堪称人中龙凤之人,少时介绍你们认识,他年纪比你大着七八岁,做事情总是瞻前顾后的,未免不够爽快。” 他喝了三大坛酒,起初尚能支撑,但每过一时,酒意便涌上一分,待得说这番话的时候,头脑已然晕眩,连舌头都大了,言语也是全无理路可循。 村长见东方未明不好杯中之物,而傅剑寒已醉成这个模样,天色又已全黑了下来,当即安排住所,本想安排两间屋子,但听他们二人称兄道弟,显然交情深厚,要是分开安置,只怕反而着了痕迹,当下将村北的一间最大的屋子,腾了出来,给他们二人歇宿。 这村北最大的那间屋子,乃是村长儿子的婚房,村长儿子说亲在即,新房本不愿借宿给不识之人,但捱不得父亲威逼,只好让了出来,却狠狠的瞪了东方未明一眼。 东方未明不知其意,寻思自己来杜康村可没得罪此人啊,难道他是想要吃猴肉,挖猴脑,恼怒自己碍了他的事儿吗? 傅剑寒这一醉,直睡了十一个时辰,东方未明本想离去,但村长亲自捧了四样早餐伺候,言谈之际,又多次提及傅剑寒的仗义,似乎误以为东方未明与之同路,因此先行告辞的言语,却也不便说之。 至于早点的丰盛,丝毫不亚于昨晚的宴席,只是少了三坛烈酒,替代而来的则是一壶米酒,甜丝丝的倒不像是酒,而是米汤一般。 过了两个时辰,傅剑寒这才醒转,见东方未明吃了个锅底朝天,不由得好笑,说道:“东方兄弟,早。” 东方未明道:“都快午时了,傅兄,小弟要告辞了,跟你说一声,咱们这就分别了。” 傅剑寒道:“怎么走得这么早,我原还想问村长借了酒,咱们俩斗酒一番呢。” 东方未明道:“村里美酒刚刚失窃,咱们怎好意思,再去索要人家辛苦的酿造的美酒,再说了,小弟酒量甚浅,跟傅兄相较,那是甘拜下风,原也不用再比了。” 傅剑寒笑道:“那也说的是,哎呀,昨天那酒喝的,未免后劲太急了些,没料到五十九年的杜康酒,当真名不虚传。” 东方未明奇道:“村长不是说六十三年吗?怕是傅兄记错了吧。” 傅剑寒摇头道:“决计不错的,我傅剑寒饮酒时日可不算短,年份是决计不会品错的,多半是村长记错了,或是有人冤了他的,再说了,你想村长多大年纪,这酒年份可比他年岁都大,自然不是他制作的,或有错差,原也难免。” 东方未明点头道:“那也说的是,傅兄好酒量,他日有暇,咱们再来痛饮一番。” 傅剑寒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东方兄弟这话,我可记下了。” 待得东方未明收拾好行囊,将猴儿带在身边,早有村民告知村长,村长无以为报,将昨日未开封的杜康酒,说什么也要给东方未明带上,东方未明反复推却,却始终推脱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走了一段路程才明白,原来杜康村的这些老家伙,深恐自己不守信约,又将猴儿放回,这才以美酒款待,又给足了面子,目的便是敲钉转角,毕竟若是猴儿再来一次捣乱,杜康村的损失,真是不可估量。 到忘忧谷时已是午后,沈湘芸甚是焦急,还以为送信这等小事,中途平生波折,待见到东方未明之面,才放下了心,但一来她正在救治疾患,二来生怕被小女孩听见,因此也没过多置喙。 可东方未明身上的小猴,在忘忧谷可就捣起乱来,猴儿性子好动,又是处处透着好奇,上下乱窜,左右横跳,浑没片刻安静。 而沈湘芸本在给人治病,被这么一搅,不仅增加患者伤痛,亦会搅乱心神,而开方施药,最需凝意集思,半味药也不敢闪失,起初尚属忍耐,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只有让东方未明,速速将这牲畜带走。 东方未明无奈,好在事情已经办定,那猴儿倒甚是机灵,瞧出沈湘芸满怀怒意,倒是很顺从的,跟东方未明走了。 东方未明见囊中还有一坛美酒,是不能带回去给师父喝的,左右一望,见酒鬼家的屋子兀自敞开,而酒鬼不知所踪,正好将之转送与人,不想却惊动了酒鬼。 原来酒鬼躺在屋内地上,难怪从外面瞧不到人,酒鬼踉踉跄跄的凑近一闻,说道:“五十九年的杜康酒,了不起了不起,小子,你拿美酒孝敬,究竟有什么图谋。” 东方未明一听此人言语,与傅剑寒如出一辙,果然是五十九年,心中更是好奇,一坛酒罢了,若是半年内新酿的,与百年陈酿有所分别,倒还容易分辨,但怎么能知道是五十九年,还是六十三年,难道某年某份,竟然有什么显著区别不成。 棋叟见他不答,笑道:“小子武功不够出类拔萃,在忘忧谷想突飞猛进,但你错了,练功讲究循序渐进,怎能一下子,就成了大高手呢,而且你这里学一拳,那边学一脚,都是一鳞半爪,最后花里胡哨,骗不得别人,只能欺骗自己。 你二师兄的话最对,一招鲜,吃遍天,不论刀剑也好,拳脚也好,只要能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都能在江湖上矫然自立,不过,明知你练功路子不对,我也不能吝惜,不然你师父可要派我的不是了,你兵刃上的功夫,比拳掌高明,我这路‘醉棍’功夫,你好好的瞧着。” 第七十八章得遇高人 酒鬼伸手便来夺东方未明的阴阳棍,东方未明想要闪躲,却不知怎的,明明闪避得宜,却反而着了他道,只觉腰间一轻,阴阳棍已在酒鬼手中。 这一下出手,甚是怪异,东方未明除了大吃一惊之外,忽然想起一句话,是荆棘说的话,他说忘忧谷中,虽然颇多古怪的高手,但以这整日醉的不省人事的老头为尊,当时东方未明自是不信,见酒鬼虽然有些古怪的步伐,但真实本领,绝不会比神医更厉害。 当时荆棘见他不信,想要骂人,但话到口边,忽然噎了回去,也不知是旧伤发作,还是为了什么,今日一见酒鬼身手,立知荆棘所言不虚,酒鬼这棍法,似拙实巧,以简破繁,端的威力极大。 除了棒法了得,最要紧的还是步伐,之前东方未明跟他偷学,始终不得要领,今日见酒鬼亲自施展,配合铁棒的神威,才明白若干诀窍,更是用心记忆。 酒鬼却不理会他,记得是否确凿,醉棍一遍使完,铁棒随手一抛,又回房中睡觉去了。 阴阳棍跌在地上,发出“铮”的一声大响,显然这酒鬼内力着实了得,不但了得,而且铁棒虽是向上一抛,但不知在棍端使了什么古怪法子,令之带有一股沉劲,更是难能之极。 泼猴儿兴致正浓,哪里看得出酒鬼的厉害,见酒鬼走进屋里,也想跟着钻进,但东方未明一把拉住,一人一猴,便离开了忘忧谷。 路上东方未明不禁埋怨猴儿,这般胡闹,要是再到逍遥谷中,碰上那个抡刀动剑的家伙,只怕有性命之忧哟,但猴儿虽然聪明,终究听不懂人语,好在荆棘因刀剑之事,几个月内只怕都不会回来,先让猴儿在谷中适应几日,慢慢再教规矩不迟。 逍遥谷乃人杰地灵之所,固然是无瑕子细心布置几十年,但也掩不得洞天福地的天然滋养,猴儿在村中闹事儿,就是生怕为人所擒,来到这么一个地广人稀的幽谷,如何会不欢喜。 东方未明先拜见了无瑕子,谷月轩却不在谷中,老胡拿出豆干喂食猴子,但那猴子口味甚挑,却更是喜欢无瑕子房中的蜜桃,无瑕子虽然年老,却是童心未泯,竟然拿了桃子,去挑逗猴子。 猴儿虽然身手敏捷,但在武学宗师无瑕子眼中,自然不值一哂,别说能拿到桃子,就是一片油皮,也是触碰不到,猴儿气得面红耳赤,却仍是颇不甘心。 无瑕子兴致极好,不免拿猴儿打趣,说道:“你二师兄也有个外号,叫急猴子,正跟眼下的泼猴有七分相似。” 东方未明听师父提起荆棘,想要替他分辨几句,又恐触怒师父,只好默然不语,瞥眼见那猴儿抓耳挠腮,甚是急迫的情景,果真与二师兄大为相似。 老胡道:“主人,二少爷这段时日在外反省,想来心中定然追悔莫及,二少爷天性好动,与大少爷全然不同,能做到如今这般,也已挺不容易了,不如给二少爷个机会,令他戴罪立功如何。”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疼棘儿,只是他此举有违武林公义,虽然两般兵器人人眼红,但咱们侠义道,纵然夺得此物,也当物归原主,交由铸剑山庄处置,便是任庄主要将之融毁,那也只好无可奈何了,这般据为己有,着实给逍遥谷蒙羞,虽然江湖传言,不值一提,名声名望如过眼云烟,但他要是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与人争勇斗狠,须知恶人自有恶人磨,终究要自食恶果。” 老胡道:“二少爷急躁了些,那是不错,夺刀剑的事情,也做的不够道义,但在江湖上,大是大非总还是分得清的,尤其是对主人的孝心,与大少爷一般无二,记得想当初主人病重,神医家的小姑娘沈湘芸开玩笑,说什么用亲近之人的鲜血入药,便可迅速痊愈,二少爷手起刀落,在自己手腕上划了老大口子,却不料下手太狠,割伤了血管,险些性命不保的那一回事儿。” 无瑕子捻须微笑,眼中热泪盈眶,不由得心中一软,叹了口气,伸手将桃子送给了猴儿,虽然口中没说,但心中其实已经原谅了荆棘,不止是原谅,而是包庇了这个二弟子,江湖上再有非议,也是逍遥谷谷主一力承担,未免也有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味道。 东方未明见师父吐了口,想要去寻荆棘回来,料来他多半在什么穷乡僻壤之中,躲在什么矿洞,或是无人居住的草庐之中。 无瑕子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先前忘忧谷的书生和丹青,先到泰山与人争技,其后便是要往杭州去置办笔墨纸砚,未明儿,你带着银两,也给为师置办些回来,免得这两个家伙,拿了些次品,来糊弄为师。” 东方未明笑道:“书生前辈和丹青前辈,与师父交情深厚,本身也不是那般唯利是图之人,师父未免多心了。” 无瑕子莞尔道:“这你就不懂了,杭州的好墨,讲究细、胶轻、黑亮、清香、声清,宣纸讲究质地柔韧厚密,色作洁白,能同时做到这些,才算是初入门径,这一番功夫,少说也得花上半个月,细细挑选,虽是举手之劳,但‘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人家费口舌,费心思,最后咱们坐享其成,未免说不过去,但若是银两上多加补足,又未免小觑了忘忧谷的这两位高人心胸。” 东方未明道:“师父说的是,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愿为师父走上这一遭,只是弟子见识浅陋,怕是误了大事,如何行止,还请师父指点。” 无瑕子心中哑然,知道这个弟子,刚才入门,所学甚是浅陋,至于书法绘画之类的,只怕还是一窍不通,让一个门外汉去购置纸墨,未免强人所难。 但无瑕子心性甚好,既然东方未明不知其理,便只能教导一番,将小徒弟叫到房中,将纸墨的细节,一一加以剖析,尤其是质地优劣,选材是否上乘,一遍又一遍的传授,东方未明用心记忆,但这些玩意儿,他实在不感兴趣,只能囫囵吞枣的背熟,至于是否能运用得宜,实在心中没底。 无瑕子道:“书生和丹青两位,在杭州势必要耽搁一段时日,你即刻就去,多半能与他们两位碰面,有他们在,保管你买不错东西,只是你可别说是为师遣你去买,而是你的一片孝心。”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何以要说成是自己的孝心,转念一想终于明白了,无瑕子与忘忧七贤交情不浅,要是为此等小事,还专门派遣弟子去置办,未免是信不过人家,说成是小徒弟的孝心,不但师父有面子,连带给逍遥谷也增了光彩。 老胡道:“三少爷跟我来吧,按照以往主人置办这些宝贝,少说也得带上一千两银子,但三少爷长途跋涉,携带银两只怕不太方便,不如带上一些金叶子,到杭州金风镖局换成银子,来得更为妥帖。” 东方未明道:“多亏老胡思虑周到,如今路上不太平,先前去成都,就碰上路上强人,打劫长虹镖局的镖银,还是什么镖物,到头来还是无论如何难以保全。” 无瑕子眉头一皱,问道:“未明儿你是拔刀相助,最终不敌,还是始终袖手旁观?” 东方未明答道:“自然是出手相助,师父传授弟子武功之时,就曾谆谆告诫,习武行侠乃是本分,焉有冷眼旁观之理。” 无瑕子甚是欣慰,但眉头皱得不免更深,说道:“那沿路打劫的强人是什么路道,是只为了银钱,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别的,可曾查明白没有。” 东方未明道:“这场架打得糊里糊涂,长虹镖局的少镖头关伟,只怕也是不太精明,但对头却是熟人,就是先前阴山白马寨的两个走狗,叫什么‘焦氏双恶’,我与大师兄亲自将他们,羁押到洛阳衙门,之后在青城山上,似乎听到有魔教中人去劫狱,不但纵火烧了洛阳府衙,还连累烧了不少民居,想不到黄石岗上的土匪,竟还有魔教撑腰。” 无瑕子更是沉吟良久,一时也捉摸不透,说道:“江湖上不太平,你们师兄弟三人,行走江湖之时,须得小心在意,尤其是碰上魔教大队人马,或是为首的魔头,行侠仗义固然要紧,危急之际自保,更是重中之重。” 东方未明躬身受教,老胡给东方未明换了一匹马,所用财帛器具一应俱全,固不必多言,他此行另有一个目的,便是去寻二师兄的踪迹,可江湖茫茫,实在不知这家伙会躲到哪里,想来还是寻到大师兄谷月轩,他们二人自小一块长大,想必知道下落,也说不定。 亏得东方未明身有堪舆图,不论走到何处,总是不会迷路,这都是关伟之功,若非如此,老胡千叮咛万嘱咐,也难保一路太平无事。 去往杭州最近的路程,该当是一路往东南而行,乘船渡江而过,但东方未明一则贪赶时日,二则生怕马匹在水中有失,因此绕了个远,经山西,陕西,甘肃,湖北,虽然仍需乘船,时日却是极短,路过天水之时,自然要补充干粮用度,但在市集上,却碰上了一桩尴尬之事。 还道是什么事,武当派的方云华和古实,两师兄弟,竟在闹市中动起手来,东方未明不明所以,想不通他们师兄弟怎么会大打出手,但对于这二人而言,实在均无好感,方云华八面玲珑,背后两面三刀,为人太过阴险,那是不用多说,而古实太过木讷,当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等性子,任谁也懒得跟他多费唇舌。 因此东方未明一见他们师兄弟,斗的有来有回,心中难免存了念头,正好瞧瞧武当派的真实本领,方云华起手太极剑,招招连绵不断,剑招极为狠辣,对付的似乎并非是师弟,而是仇敌一般。 古实剑招收敛,招招都在自守,也是守得风雨不透,端的精彩绝伦,可古实全取守势,那便是先处于不胜之势,尽管一时未现败象,时候久了终究难以支撑。 他们师兄弟二人之外,却另外有一人,这人也非生面孔,东方未明原也相识,在那少年英雄会上的何秋娟,东方未明心中鄙夷,这女子蛮不讲理,泼辣暴躁,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多半就是她挑拨离间,不然凭古实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哪有胆子跟方云华作对。 果然方云华长剑透网而入,刷的一声刺中古实手腕,古实手腕一痛,长剑跌在地上,喉头一被方云华长剑抵住。 方云华大是得意,说道:“师弟,怎么样,咱们各凭本事,博美人一笑,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古实结结巴巴的道:“师兄,我不是…你不能。” 东方未明听的更是云里雾里,听方云华之意,似乎是他们师兄弟争风吃醋,但古实的言语,实在不伦不类,什么又不是,什么又不能的。 但他们胜负已分,方云华便朝何秋娟走去,何秋娟本来见他们自相争斗,神情甚是轻松,但见方云华得胜,朝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得甚是紧张,怒道:“滚开,你这淫贼。” 东方未明听到淫贼二字,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寻思着方云华是武当派的名门子弟,模样又长得貌比潘安,怎的会犯了“淫”戒,心中倒是不甚相信,毕竟大好青年,堕落至此,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等肮脏勾当,除非方云华是个疯子。 本来何秋娟为人嚣张,东方未明并无相助之意,但古实一眼瞧到了东方未明,忙叫道:“东方兄,快来帮忙。” 方云华转头也瞧到了东方未明,倒是不以为意,说道:“东方兄,在武当上英雄会上拔得头筹,心中是否常自抱憾?” 第七十九章败絮其中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还道是方云华输在傅剑寒手中,对己颇不服气,想要当面挑战,这原是武林规矩,也并非上不得台盘之事,但东方未明生怕他们武当派不讲武林规矩,自己对上一个方云华,已难操必胜之算,再加一个古实,只怕挡不住五十招,更何况还有一个何秋娟,当初英雄会第一场,她就败在自己手下,如今要是也来夹攻,以一敌三,情形只有更加凶险百倍,眼下还是及早离去的为是。 方云华继续说道:“难道东方兄心中就不好奇,这何姑娘整日以手帕蒙住面庞,手帕之下究竟是何等倾城之貌吗?” 东方未明没料到他有此一问,虽然想看看女子容貌,也说不上一个“淫”字,但终究违逆何秋娟心意,何必闹成这样,便道:“嗯…方兄,还是莫要强人所难的好。” 方云华“哼”了一声,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假道学,装伪君子,上武当山来与会,大家都交上了朋友,要是连面目都没见过,未免说不过去。”当下就去拉何秋娟面罩。 何秋娟长剑出鞘,一剑便往方云华心窝刺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虽然他想到何秋娟必然极力抗拒,但真没想到,她这一剑竟然下了杀招,狠辣迅捷兼而有之,但方云华早就有备,左手双指一夹,何秋娟的长剑便刺不下去。 方云华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天羽剑,快是快的出奇,可惜劲道不够,跟你的容貌一般娇弱。”右手一探,便将何秋娟面罩撕下,里面露出一副消瘦的面庞,薄薄的嘴唇上涂了淡淡的胭脂,只是两腮无肉,未免美中不足。 古实一见之下,不由得羞愤交集,但他素来敬畏师兄,适才比斗已是仗着胆子,如今想再劝上一劝,可却鼓不起勇气。 忽然何秋娟的长剑之上,猛的劲力大盛,方云华大吃一惊,却也无可闪避,东方未明瞧得清楚,原来何秋娟劲道已尽,却是身后有人在剑柄上猛然一推,眼见方云华便会被此剑穿心而过。 东方未明侠义为怀,虽瞧不起方云华人品猥琐,处事下作,但终究不能见他血溅当场,阴阳棍出手一挡,只听得“铮”的一声大响,何秋娟的长剑震为两截,剑尖坠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方云华也是吓得脸色煞白,怒道:“那泼妇你暗施偷袭,算什么好汉。”但话一出口便知说错了,既然是泼妇,又怎么会是好汉。 东方未明却识得这偷袭之人,正是天山派的易老师,当日在成都会过一面,当时觉得她做菜做饭,出手甚是麻利,原来武功着实不凡,难怪魔教中人不敢出手,只怕一半是忌惮绝刀门的势力,一半也是不愿跟这姓易的交手。 这易老师,单名一个兰子,见方云华行径卑污,本就心中有气,不然也不会上来便下杀手,但一击不成,心中也自懊悔,毕竟她是天山派的长辈,如此当街残杀武当派第二代高足,只怕不易善罢,而且此举必会牵连官府,官府一插手,事情更难了局,因此一招即出,并未招招进迫。 可方云华骂她是泼妇,易兰难免心头火起,虽然不想就此杀了方云华,但少说也得打的他半死,一则教训这个卑鄙小人,二则也是报复武当派昔年的一桩旧怨,当下跟着出手,一招“如封似闭”,反掌便要打方云华一个嘴巴。 方云华识得此招,这太极拳,武当派中人人会使,当真是闭着眼睛也能跟着拆解,当下退了一步,长剑“三环套月”反撩易兰下颚。 易兰不疾不徐,跟着“进步搬拦捶”,竟然从极其诡异的方位中,打出了这一拳,不仅势道威猛,而且还让方云华的这一记太极剑再度无功。 古实见师兄吃亏,挺剑也加入战团,顾不得江湖规矩,一招“神门十三剑”,朝易兰神门穴刺来,易兰丝毫不慌,左足飞踹,右掌一托,同时反攻方云华和古实,迫得师兄弟二人,连连后退。 易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东方未明迟迟不动,还道是意存偷袭,当下撇开方云华和古实,一拳朝东方未明打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心想:“我又不是武当派的,怎的上来便打我。” 可东方未明却也不敢大意,一招新学的醉棍出手,铁棒虚虚实实,棒上的劲力虽然不强,但借着兵刃之威,竟让易兰全无下手之处。 易兰之所以能处处抢占先机,便是知道武当派武功的底细,招招能料敌于先,乘敌之隙,才钳制的方云华和古实,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击之力。 但东方未明并非武当派门下,本身武功与武当派全无干系,内劲招数一无所知之下,虽然易兰武功远胜,却也不敢贸然进击。 方云华心思极灵,隐隐察觉这个泼妇,似乎对本门武功熟悉之极,不然怎么会忌惮东方未明的铁棒,东方未明的铁棍,招数虽然精妙,但毕竟初学乍练,招数难免生涩,竟能迫退易兰,想必原因便是为此。 而古实心思鲁钝,哪里能想到这一层,他只求息事宁人,全没想到改用旁门武功。 东方未明醉棍出手,心中稍定,可他也不愿跟人缠斗,招数均为自保,如此两相罢斗,何尝不美,但何秋娟见师父不胜,竟然抢入圈子,她长剑已失,双掌一错,便来寻方云华晦气。 方云华求之不得,一则他垂涎何秋娟美色,二来自忖武功远胜,三来只需擒住了何秋娟,任这泼妇再如何了得,也难免投鼠忌器,当下一招招地朝何秋娟招呼。 何秋娟剑术本就平平,拳掌功夫更是不值一提,易兰一见之下登时焦急,挥掌想要逼退方云华,但方云华早已改用旁门剑法,忽出一招“堪舆剑”的精妙之招,或是一招“天外飞仙”的东瀛招数,剑招变得极为灵巧,倒似是存心挑逗一般。 易兰心中大怒,想要下杀手击毙这个登徒浪子,可古实倒还好对付,东方未明却着实难缠,一旦被其缠住三招两式,何秋娟可抵挡不住方云华的长剑,因此招招后退,越来越是不支。 方云华得理不饶人,剑法招招不离何秋娟要害,易兰全力抵挡,边打边退,师徒二人渐渐狼狈万状,眼见方云华的长剑,便要刺中何秋娟肩头,古实忽然挥剑一格,说道:“师兄,咱们不能无端伤人。” 易兰得此空隙,拉着何秋娟转身就走,她轻功远在方云华等人之上,这么一跑,那便是再也追不上了。 方云华不禁大怒,骂古实道:“你这呆子,让美人就这么跑了,小的固然美貌无伦,老的也是风韵犹存,如此这般,岂不暴遣天物。” 古实不敢顶撞,涨的满脸通红,但心中颇为不以为然。 东方未明见这方云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品着实太坏,不愿跟他同流合污,本想就此离去。 但方云华很感念他相助之德,非要拉着他去喝酒,其实是怕东方未明趁机报复,将此事在江湖上胡乱嚷嚷。 东方未明生怕他借着酒疯,又干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又恐此人心狠手辣,莫要趁着自己酒醉,干出什么下流招数,当下便提议去喝茶听曲。 方云华兴致甚好,喝茶他原是行家,到了城中最大的茶楼,点了一壶上等大红袍,三人各斟了一杯,古实本是粗人,什么大红袍也好,冻顶乌龙也好,甚至西湖龙井也好,都是仰头就喝,丝毫辨不出滋味。 东方未明却深恐这方云华暗中加害,始终望着茶壶把手,见他并未做鬼,也就喝了一杯,这大红袍果是好茶,入口生津,苦而不涩,正是极品好茶。 方云华言语甚是客气,见东方未明始终冷冷的爱理不理,知道因荆棘的那一回事儿,只怕逍遥谷闹出了老大乱子。 这件事他也是一时冲动,毕竟就算报复了荆棘夺剑之辱,于己丝毫无益,又大大的得罪了逍遥谷,只怕行走江湖之时,要是碰上了荆棘,更要大大的吃亏,因此事后不但追悔莫及,还想尽办法,去讨逍遥谷的欢心,期间见到了谷月轩,方云华作揖致歉,但谷月轩是厚道人,并未介意此事,更何况荆棘有错在先,还请方云华不必介意。 哪想到今日见到了东方未明,东方未明不念旧恶,出手相救,不然适才易兰的那一击,已然要了他方云华的性命。 东方未明谦逊了几句,但他可没谷月轩那般大度,毕竟师门乱作一团,这姓方的就是罪魁祸首,但东方未明不是苦主,夺剑之时也未加劝阻,事情虽然气愤,却也不能说些什么。 古实见情形尴尬,本想说几句笑话,可他口齿不灵,说话结结巴巴,反而弄巧成拙,方云华虽然舌灿莲花,但东方未明却半句话也信不过他。 一壶清茶,三人分饮,用不上多久功夫就用完了,其实方云华和东方未明各有心思,茶水都被古实灌进了肚子之中。 分别之后,东方未明继续南行,莫名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实在老大没趣儿,好在并未耽搁多少时日,有堪舆图做指引,加上老胡的健马,脚程也是甚快,不料快到杭州之时,却又生了风波。 一名少林僧人拦路打劫,模样甚是凶恶,东方未明本想绕路而去,毕竟无瑕子时常说到少林派,乃是天下门派之首,其实江湖上的武功,或多或少,都与少林有颇多渊源,又说少林派共有绝技七十二门,招招凌厉狠辣,取人要害。 本来这也罢了,少林派纵有高人,但素来不涉外务,凭多高深的修为,也不过聊以自遣而已,但少林派另有俗家弟子,在江湖上称雄逞强,更有品格低劣之人,仗着师门绝技,在为非作歹。 因此无瑕子谆谆告诫,遇上少林派的人,尽量敬而远之,因之少林派中规矩太多,一个闪失,冒犯亵渎,只怕便生嫌隙,因此东方未明谨遵师命,想要绕路远走。 可这和尚目光好生锐利,见东方未明调转马头,立时快步赶上,手中拿了一口戒刀,张牙舞爪,模样甚是凶恶。 东方未明心中难免生惧,策马疾走,既不愿也不敢与这恶僧冲突,但他胯下坐骑纵然神骏,但还不及这恶僧脚步之捷,纵然健马四蹄翻飞,可这恶僧,竟是离东方未明越来越近。 眼见恶僧便要扯住马尾,东方未明知道间不容发,抽出铁棒反手一扫,满拟逼退这恶僧的手脚,因之凭你再高明的轻身功夫,胸口也难免要撑着一口真气,这口真气一旦宣泄,脚步立时便会慢了下来,纵然那时再提气疾奔,也万难追赶得上。 东方未明这打算,思虑的甚是周祥,哪料到这恶僧好生了得,非但半分不退,忽然手臂暴涨,握住了铁棒的一端,运力一扭,东方未明大吃一惊,竟被他拽下马来。 恶僧桀桀怪叫,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你小子会武功,更他妈的罪加一等,银子不但得交出来,这根棍子,留下来给爷爷当个烧火棍,也是好的。” 东方未明见这恶僧不但抢钱,连随身兵器也不放过,不由得勃然大怒,这杆兵器是老胡相赠,而且反复打磨比量,端得趁手无比,怎能拱手让人,当下运力一扭,铁棒在地下一撑,一脚猛地朝那恶僧胸口踹去。 这恶僧好生了得,竟然不避不闪,一拳打出,与东方未明足底一撞,恶僧是稳稳的站在原地,东方未明却被震出三步,显然功力远为不及。 但东方未明并不打算以棒法应敌,掌中已运毒质,跟着一记断魂掌拍出,那恶僧占了上风,难免不够谨慎,东方未明这一掌又快捷无伦,竟然一击得手,结结实实的打中恶僧肩头。 第八十章金簪之缘 这恶僧全没料到,东方未明竟然能够突出奇袭,但他有真气护体,见这小娃儿不痛不痒的一掌,又算得了什么,本想一把将东方未明提起来,先暴打一顿出气,可右臂上劲力已卸,竟然不听使唤。 东方未明好容易一击得手,一跃上马,策马疾奔,抽的马臀鲜血淋漓,也顾不得了。 好容易跑了一会儿,见那恶僧并未追来,心中怦怦乱跳,寻思:师父所言果真半点不错,这凶狠的妖僧,当真好生了得,提气疾奔之下,还能同时运劲使力,内功造诣当真不凡,他日若是再度相逢,还是远为避开的好。 虽然有心上少林寺去,将这件事情捅上门去,且瞧少林派如何自处,可如此一来,这恶僧一旦再度逃走,势必要寻自己报仇,如此无止无休,无穷无尽,岂不是重蹈荆棘的覆辙,不由得索然无味。 好在其余的路程倒是颇为顺遂,赶到杭州之时,倒也并未耽搁无瑕子规定之期,但偌大的杭州城,要找到书生和丹青两个人,可是大海捞针,只能到处走走看看,先去观摩纸墨的书肆,或许便能碰上二人也说不定。 但还没赶到集市之中,先就见到一个苗女,神色甚是慌张,在地上到处找寻什么,东方未明倒是颇为心热,走上前去问道:“姑娘有何为难之处,小可或许能稍效微劳。” 那苗族女子抬起头来,却并不扭捏做作,说道:“我丢了一个纯金的发簪,约莫有七八两重,你若是找到的话,千万送来给我,我愿出二百两银子买回,绝无后悔。” 东方未明奇道:“二百两银子,打造两三只金钗,也是绰绰有余了,何必如此重视。” 那苗女道:“你不知道,这是亡母遗物,金钗上是一头玄武,也就是龟背蛇身,我始终贴身放着,从未有片刻离身,你若能帮我寻回,除了二百两银子,再有什么吩咐,也尽可商量。” 东方未明道:“我初来杭州,确实要到处走走瞧瞧,若是机缘巧合之下,能替姑娘觅得此物,定当即刻归还,二百两银子的酬金,却是不必了。”心想这姑娘实在太过实诚,连利害关系,势在必得的决心都说了,万一碰上一个心术不正之徒,找金匠另打造一只差不多的,岂不是轻松骗得银两。 苗女道:“小女子蓝婷,还不知公子姓名。” 东方未明道:“在下东方未明,乡野一村夫罢了,公子二字可不敢当。”心中却想这姑娘当真奇怪,委实大胆之极,竟然连闺名也毫不避讳的说了。 原来其时礼法森严,女子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寻常女子之名,除了府中父母长辈,外人一概不知,便是当真嫁人,也得三书六聘,拜堂成亲之后,待得洞房花烛夜,夫家行问名之礼,方能知晓。 武林之中,大多并不拘泥于此,但女子闺名也颇忌讳,背后说上几句在所难免,譬如夏侯非不愿娶唐家小姐,自然知道唐小姐,闺名中慧,可唐中慧却从不抛头露面,成都城中也极少有人见过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以致夏侯非当她是个母夜叉,这才存心抗拒。 如蓝婷这般侃侃而谈,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姓名高声念了出来的,只怕屈指可数,但只因蓝婷心怀坦荡,言语并无扭捏之态,反而衬得东方未明有些啰嗦了。 蓝婷寻找金簪要紧,也不愿多说,一面嘱托东方未明,一面继续寻找。 东方未明寻思这金簪只怕不易寻回,倘若为人所得,人家可不知蓝婷如此慷慨,肯出几倍价格购回,一旦拾到金簪,忙不迭的揣入怀中,另寻他地,或售卖到首饰铺,或者直接剪碎了用,因此寻回金簪之事,虽然亟想帮帮这个毫不扭捏的蓝婷,可也知机会渺茫,并未放在心上。 又想,若不是见到蓝婷是个美貌少女,而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是丢了物事,自己肯不肯上前搭话,更进一步答应,将物事寻回,而不要报酬。 这个疑问,东方未明也不明所以,或许他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已有答案,或许他不敢多想,一味的逃避罢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转身来到集市之中,杭州的繁华并非虚言,兜售的商品琳琅满目,尤其是许多新鲜的玩物,有捏制泥人,有各般瓷器,有唐三彩,形状各异的玉器,有能上天的孔明灯,还有不知为何,能在空中跳跃的小青蛙,还有各色的葫芦,编制的极为精巧的笼子,里面盛装了蝈蝈,遍地的玩物,倒是让东方未明忘记了此行的用意。 穿过集市是一处衙门,衙门门前倒甚是冷清,只一个老头,坐在围墙外晒太阳,口中似乎唠唠叨叨的在骂人,不知是怒骂不孝儿子,还是骂被官府通缉的大盗。 跨过一座拱桥,是一家药铺,药铺门前正在争执什么,东方未明一见争执的双方,一个是药铺老板,一个则是巩光杰,只因先前与巩光杰有隙,不愿跟他会面,因此忙从僻巷中一拐,好在巩光杰争执正急,也没瞧得见他。 僻巷彼端是家当铺,当铺生意萧条,门脸甚是简陋,与杭州家家富庶,倒甚是格格不入,朝奉站在门前,神色甚是不悦,也不知是刚挨了老板的怒骂,还是跟客人争执。 再往前走是一座茶楼,杭州的龙井茶天下驰名,因此茶铺异常火爆,别说室中早已进不得人,甚至连外面的散铺也早已坐满,甚至有两三人拼桌的情景。 东方未明眼光锐利,一眼就瞧中了,之前在洛阳见过的徐子义,而徐子义也瞧见了他,朝他点了点头,盖因人声嘈杂,非要硬挤过去,未免大煞风景,二人各自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再往前走则是一家蜜饯铺子,专门卖果脯,枣子之类的玩意儿,东方未明并无吃零嘴的习惯,自然不会光临。 旁边是家兵器铺,铁匠虽然铁锤打的叮叮当当,本事可比老胡差的太远,打造的炉火不够旺盛,淬火的水池也是污秽不堪,别说整个铺子里,也挑不出有阴阳棍一半的质量,何必浪费光阴。 走到这里,东方未明忽觉一阵饥饿,原来是来到了酒馆之旁,但杭州酒楼,价钱可贵的离谱,东方未明虽然带了金叶子出来,但那是师父交代下来,置办纸墨之用,哪能如此破费,便到处去寻饭馆。 可东方未明不识路径,堪舆图只是各处山隘,官道所书,并无杭州城中的街道,因此只能东走西撞的乱碰运气,有时闯到扇子铺,有时又跑到驿站,有时更是闹到了杂货铺。 好在这些人,见东方未明一个外乡人,并无人与之计较,待得赶到客栈打尖的时候,却又忙乎了一个多时辰。 最为难的是他胯下的这匹马,在乡野之间纵跃如飞,但到了闹市之中,反而成了累赘,东方未明虽然极力约束,但马匹到了喧杂之所,难免不知所措,给主人倒是添了不少麻烦。 而客栈之中,坐骑的马棚也是空隙有限,客栈里的跑堂千般不愿,却也只能勉为其难,只是语气难免冷淡,又见东方未明,不像是个有钱的富庶公子,因此招待的也甚是疏懒。 东方未明本就没打算大吃大喝,要了两个素菜,更是让人瞧不大起,正用饭间,忽然走进了四个人来,东方未明见他们甚是眼熟,却想不起哪里会过。 这四个家伙甚是惫懒,言语极尽粗俗,而这客栈的小二,也是见人下菜碟,见这几个家伙来者不善,不敢稍有怠慢,跑堂更是满脸赔笑,生怕礼数不恭,而生出事端。 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想不到这铺子里的人,竟然如此欺软怕硬,想要拍案而起,但立时还是按捺住了,毕竟只是草草用过一饭便走,何必多惹事端。 可他越是不愿生事,事情就偏偏找上门来,这四个惫懒家伙,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事,你一言我一语,似乎甚是庆幸,又在炫耀夸赞,这么一来东方未明立时留上了神,见他们手中拿的正是一节金钗,不由得拍桌怒骂,喝道:“原来你们四个是小贼,偷窃了人家姑娘的物事,还敢在这里招摇,还不束手就擒,老老实实的投案自首。” 这四个家伙,见东方未明乳臭未干,就来强自出头,也不由得哈哈大笑,一人一把推开桌子,一脚朝东方未明胸口踹来。 东方未明早有防备,一掌反撩,跟着挥掌直切,登时将此人击退,竟然只用了一招,余下三人大吃一惊,一人手执大关刀搂头砍来,东方未明身子一侧,这大关刀斩在桌面上,只发出了一阵怪响。 木质桌子丝毫无损,而大刀竟然变形弯曲,如此奇事,岂非滑天下之大稽,原来倒不是客栈用的桌椅有何异处,而是那人手中的大关刀,竟然是铁皮所制,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比纸糊差不了太多,若是以此吓唬人,倒是颇为威风,与人当真动手,还不是摧枯拉朽般的呜呼哀哉。 余下两人一见不对,一出拳头,一出铁锤,都朝东方未明身上招呼,东方未明双掌一错,结结实实的打中空手之人,一拳击飞了铁锤,跟着一脚将那矮小用锤汉子,踢了个筋斗。 四个家伙,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东方未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但身在场中,只能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小贼,如何偷盗金簪,还不将前因后果,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 那使锤的汉子,颤声道:“不不不,不是偷来的,是捡来的。” 那大刀被砸成一堆废铁之人道:“是捡来的,只是丢失金簪的小妞,却是不知丢了的,咱们捡到就闷声发财,这可不违律法啊。” 最先被东方未明打倒的汉子道:“虽然咱们知情不报,但是东西是小妞自己丢的,怎么能诬赖我们是盗贼呢,真是岂有此理。” 被东方未明一拳打中胸口的汉子,也道:“照啊,小妞应该感谢咱们才对,替她保管了这么久,总要款待咱们一顿啊。” 东方未明见这几个惫懒家伙,乃是头脑不清的浑人,若是四人所言属实,那只不过是偶然拾得,明知失主而拒不归还,道义有失,而律法无亏,纵然将之擒上官府,到最后最多不过是打上一顿板子,只怕还得当庭释放,却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使锤的汉子,忽然觉得手中一轻,原来手中金簪,已被东方未明抽走,他们四个虚张声势,本领稀松平常,竟是无人看清东方未明的手法为何。 但四人均忌惮东方未明武功了得,虽然那么大一块金子,足够四人吃用两三个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方未明夺走,心中纵然万般不甘,却是谁也不敢发出一言反对。 东方未明拿着金簪在手,但杭州城的路径他并不熟识,七拐八绕,不知怎的竟然到了一处偏僻的村子,打听村民之后,才知道这里原来是龙井村。 龙井村盛产茶叶,所产的极品龙井,用不着到采摘炒制,便早已被定购采买,因此临近采茶期,村中如临大敌,生怕有人企图行窃,村民都浑不可解,东方未明是怎么到的村子。 但东方未明是施展轻功,在把守不严的空档钻了进来,但他可不知村中如何布置周密,因此七嘴八舌的村民纷纷指责,东方未明可不知如何解释,不由得甚是苦恼。 好在村长并非鲁莽之人,见东方未明身上并无麻袋竹篓之类的物事,纵然想要偷窃,又能偷得了多少,更见东方未明身后的铁棒,并非凡品,要是当真激怒了他,深恐他不知好歹,挥起那哭丧棒来,就算最后齐力制服,村中伤损也必甚巨,忙驱散村民,邀东方未明到村中闲置。 第八十一章闯关夺将 东方未明见这村长皮里阳秋,也不愿跟他啰嗦,想要尽快寻找回城的路径,可这村长以己之心度人,认定东方未明是小贼,寻思这小子年轻力壮,多半还有些武艺,一旦放其离去,要是纠集同伙大闹一场,岂不糟糕至极,寻思给他带上十斤茶叶,卖个交情,再搬出官府里的关系,或许能令他迷途知返。 这本是黑道上的规矩,譬如镖局子路过哪个山头之时,纵然镖局里头有强人,也不愿与之破脸,往往奉上纹银五十两,算作拜山的茶水钱,土匪头子见镖头识趣,多半便会放上一马,当然也有不卖交情的。 只是按例要问上一声,那时纵然出手凌厉了些,也不能怪镖局子下手太狠,显然这村长为了息事宁人,将东方未明当成了拦路的强人。 东方未明压根就无此念,见人家村长热情好客,更是连吃带拿,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只得拼命推脱。 但他不推还好,这么一推,反而被误解成了欲壑难填,村长见软的不成,便只能招呼村中的青壮年,先将东方未明拿下再说。 东方未明见这村长前恭后倨,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心中更是奇怪,但见势头不对,只好夺路而逃,因之不愿与人发生冲突,不敢拿铁棒伤人,挥掌击飞了数人,施展轻功,来到了一处荒郊之中。 但只因这么一乱,杭州城的方向,就更加难以寻觅,而坐骑也在忙乱中丢失,不知到了哪里,当真是百事齐哀,说不尽的晦气。 但望着正午的太阳,虽然不识路径,却总不至于连城镇都难以寻觅,回到城中往来之人稍见稀疏,却始终找寻不到蓝婷的影踪,东方未明甚是无奈,心想这苗家姑娘,未免过于心急,只要静静的等着,自己就能物归原主了。 但往来人物实在太多,其间还夹杂了不少顽童嬉戏,东方未明生怕怀中金叶子有失,不敢到闹市中行走,七拐八绕的,竟然来到了一处院子的院墙之外,院子外面的人原也不少,却意外的见到了书生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东方未明之所以来杭州,其实还是找寻他们,不然凭他这点微末功夫,哪里能分辨纸墨优劣,寻到书生,那丹青自然也就意料之中,可东方未明不明白的是,何以这二人都是唉声叹气,倒似是丢了魂一般。 书生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不知是念诗,还是念咒。 东方未明生怕跟二人再度走失,当下快步赶近,说道:“两位前辈,当真极巧,晚辈来杭州游玩,竟然碰上了两位。” 丹青一见是他,倒甚是不好意思,书生一见东方未明,倒是大喜过望,喜道:“我们两个老家伙是不成了,你进去瞧瞧。” 东方未明大惑不解,说道:“这是饭铺子还是酒馆,难道兜售的酒水限量,两位没喝尽兴吗?”寻思:“难不成这两位前辈欠了银子,要自己顶缸会钞不成。” 书生一脸坏笑道:“你别多问,这就进去瞧瞧,你师父平时教的本事,这当儿还不给他露露脸?” 东方未明顺口问道:“露什么脸?” 可三人在人家门前,说了这好一会子话,里面有个妖妖娆娆的女子,便来搭东方未明肩头,东方未明吃了一惊,沉肩卸力,回头却更是见书生和丹青,笑得甚是诡异。 东方未明被他们三人,半推半就地进了院子,游目四顾,见这院子实在宽阔之极,庭中有人吟诗作曲,有人捶胸顿足,却不知何故。 那妖娆女子将东方未明带上雅间,东方未明站在二楼向下一瞧,更是不明所以,原来这间屋子是以黑布笼罩,却又点满了烛火,不知为了什么,台上的表演极为夸张,伴舞的两个女子,身着更是大为下流,因此东方未明转过了头,竟然不忍直睹,心中却在寻思,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女子如此随意,怎的本家长辈也不管管。 来到一间雅室之中,房中却另有一个侍女,指了指桌上的试题,竟是一言不发。 东方未明心中好奇,将试题展了开来,第一题是一卷乐谱,旁边则是一具古琴,用意甚是明了,就是照谱弹奏即可,多亏东方未明跟着无瑕子,学过几天的乐理,虽然指法生疏,但这首曲子,并不算难,只不过是入门的乐曲,东方未明虽然弹的不伦不类,但总算是勉强过关了。 第二题是一道死活题,白棋被黑棋围在一角,不论如何,已然无可解救,眼见便要被全部提子,考的便是如何保全,那微不足道的一口气,东方未明虽然对围棋造诣有限,但日日跟着棋叟,少说也有一月有余,偶尔见他疑难,便与之胡诌几句,棋叟有时嫌他捣乱,有时却又耐心讲解,讲了若干提子,做活,逃脱的法门,没想到今日正好派上用场,歪打正着地解开了眼前的难题。 接下来就是书法,写的是一首古诗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虽然未曾要人抄录,但要是有曹植七步成诗的本事,必然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之前的两题未免太过儿戏。 东方未明照抄一遍,虽然字迹端正,却说不上是何书法,好在这又不是考状元,也不是做八股文做翰林,能识字无碍,运笔流畅,也就是了。 最为难的是第四题,要东方未明以秋为题,画一幅恢宏的画作,这可要了命也,东方未明于作画全无根基,连调色尚且不懂,要他雅擅丹青,如何能够办到。 本想就此认输退去,但想到之前三关挑战实属侥幸,要是败在这最后一关,未免太过可惜,反复思量,实在想不到什么秋日景象,就是想到了,也不可能以画笔描绘出来。 忽然脑中灵感陡现,沾了黄色染料,花了一片大大的树叶,上面用黑笔,画了几个破损的虫洞,也不知能否过关。 那女仆一见之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显然她也没料到东方未明如此耍赖,想要算他过关,未免过于儿戏,但要将他拒之门外,未免不近人情,拿了书画走进了内室。 东方未明见她如此,登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压根不知为何要弄这四个考题,而答对了与答错了,又有什么分别。 过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阵七弦琴的声音,跟着便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看面相女子年岁已然不轻,但却是明艳绝伦,要是年轻上十岁,只怕要论面貌之美,当世再也无人是她对手。 女仆见东方未明这等失魂落魄的情形,还道男子均是如此好色忘义,咳嗽了一声,道:“公子请了,这是我家香儿小姐。” 东方未明结结巴巴的道:“香儿姑娘,幸会幸会。”心中却想,果然人如其名,这女子身上果有异香,这香气甚是迷人,似乎有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香儿坐了下来,说道:“公子无需多礼,妾身蛰居怡春院,已有十年光景,平素不愿与俗人争执,因此定下了这个规矩,还盼公子勿怪。”说着又站了起来,福了一福。 东方未明忙起身还礼,说道:“好说,好说。” 香儿继续道:“公子请坐,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平日爱听什么曲子。” 东方未明将姓名说了,问他爱听什么曲子,实在不好回答,忽然想起沈湘芸还是谷月轩,似乎提过仙音的百鸟朝凤曲,当下便将这个名字说了。 香儿眉头微皱,说道:“原来公子是逍遥谷的高足,难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恨妾身琴艺不精,这百鸟朝凤曲,始终一知半解,要在方家跟前班门弄斧,未免贻笑大方了,不如来一首《浣溪沙》,以解公子之乏。” 东方未明正不知说些什么,既然人家要弹琴,那还不是求之不得,当下点了点头。 香儿微微点头,手指在琴弦上一拨,当即弹奏了起来,跟着一展歌喉,随着曲调唱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东方未明听她曲调婉转,嗓音动听,当真是配合的极为合拍,越是品评越是陶醉,深盼她再能弹奏一遍,可那女仆,却在香儿耳边低语了几句。 香儿忽然站起身来,躬身道:“妾身雕虫小技,倒令东方公子见笑了,奈何俗务缠身,不能留公子久候,只得暂下逐客令了,明日午时,妾身约公子在西湖中央的湖心亭一会,不知能否请东方公子赏脸。” 东方未明听她竟然开口相邀,哪有不答应之理,当下便跟着女仆走了出来,可他路过窗缝之时,见到其余房中的景象,实非能以言语形容,不由得面红过耳,寻思原来这地方,竟然是一家妓院,书生和丹青这两位前辈老不正经,竟然怂恿自己进这地方,不知回谷之后,是否会与师父说知。 要是书生要在师父面前告上一状,也不用给他们留脸面了,只好将他们硬架着自己,进去的事情说了。 但书生和丹青,怎会以此要挟,反而都在好奇,东方未明是否见到了香儿,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东方未明甚是扭捏,书生却满不在乎,一边走一边问,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东方未明心中恚怒,却又不想跟书生街头吵架,好容易到了一处转折,正好看到了蓝婷,东方未明正被书生诘问的尴尬,忙走上前去,将金簪递了上去。 蓝婷一见之下好生欢喜,说道:“公子大恩,小女子不知何以为报。”说着便要去掏金子。 东方未明推辞了半晌,笑道:“助人乃快乐之本,姑娘无需客气,只是今后还需小心防范,好在是落在了几个脑筋不灵的浑人手中,要是碰上精明厉害的,早就送到银铺融了,岂不可惜之至。” 蓝婷道:“东方公子说的是,他日江湖重逢,有缘再会。” 二人拱手道别,丹青忽然插口道:“小兄弟可知此人来历?” 东方未明道:“她说叫蓝婷,似乎是苗人,跟咱们中土打扮大不相同。” 丹青摇头道:“我不是说打扮,此人确实叫蓝婷,却是毒龙教教主,毒龙教可是地处滇南,乃是一个古怪的教派,说是邪教也不为过,教中颇多古怪的灵蛊,端的诡异莫测,小兄弟实不该与这邪教教主有过多牵扯,更不该自报姓名,万一此人千里之外,给你念上咒语,岂不是自招其祸。” 东方未明虽然知他是一片好意,但此言未免太过离经叛道,哪有下蛊,远隔千里之外,也能诅咒旁人之法,要是真有,自己还想学学呢,将魔教的魔头,一股脑的都咒死,还江湖一个太平,岂不是好。 书生见东方未明实在尴尬,便插科打诨道:“老鬼还说什么废话,东方老弟多半是见到了香儿姑娘,这才志得意满,没像你想的那般周全,又算得什么大事了。” 东方未明被他一说,旧事重提,不免又是面红过耳,但这书生也不知是存心使坏,还是实在对香儿姑娘垂涎三尺,苦恋不得,因而痴迷纠缠,似乎能得香儿骂上几句,也是甘之如饴。 书生如此纠缠,东方未明既羞且怒,想要摆脱于他,又恐失了礼数,只能捡些不要紧的言语,说些考题之类不相干的话,想要分开思绪。 但书生与丹青,在书画上各有极高造诣,听得东方未明答得一塌糊涂,不由得甚是不悦,想要指点一番,但城中乱哄哄的,如何静得下心,就算静下心来,又去哪里去寻笔墨纸砚。 提起笔墨纸砚,东方未明正好将无瑕子所求说了,本来这件事无瑕子不想求诸二人,但东方未明正值尴尬,相较之下,师父的脸面,哪里有自己的脸面要紧,只好直言诉说了出来。 第八十二章勇往直前 书生与丹青二人与无瑕子交情不浅,区区小事儿怎有推脱之理,他们是书画里的大行家,做起事来比无瑕子还要精细百倍,反而衬得东方未明甚是悠闲。 至于他们讨价还价,东方未明更是不知所云,什么二一添作五,什么六上一去五进一,总之卷好了五十刀宣纸,东方未明捧在手里,甚是沉重,最后还是丹青折了一段竹枝,二人将之抬在肩上,方才稍见轻松。 至于杭州的徽墨,天下更是首屈一指,书生乃是此道行家,所说言语,更非东方未明所能明白,只是卖墨的老板,多半知道其名头,怎敢拿次品来忽悠人,因此采买更是顺遂,并没有什么麻烦。 更令人欣喜的是,书生乃是常客,购买这些物事,哪有人会凭空给他多做麻烦,别说东方未明只是拿金叶子会钞,就是赊欠挪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忙乎了一个时辰,什么物事都已采买定当,老板还送了不少湖笔,以作书生润笔之资,从墨斋出来之时,正好便是金风镖局的大门,还没等东方未明开口,书生已抢着招呼趟子手,将这些纸笔套上大车,雇佣他们脚力,给无瑕子保个大镖。 东方未明甚是不解,奇道:“这些纸墨笔砚,虽然耗资不浅,终究不是值钱的物事,找个驿站的小哥,捎带一程也就是了,何必找上镖局?” 书生笑道:“小兄弟何必小气,咱们置办的物事,在俗人眼中看来一钱不值,但到了书法名家眼中,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说毫不起眼,未免过于菲薄了,再说了,你师父给了银子,要你前来采买,要是路上碰上了愚人或是顽童,将之付诸一炬,岂不交不了差,更何况路上若有阴雨连绵,上等宣纸成了一堆浆糊,上等徽墨成了一团烂泥,岂不更是可惜。” 东方未明心想不错,毕竟还是前辈的经验颇丰,为了省下几十两银子的镖护费用,却要搭上这么多的成本,未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当下更无异言。 正事已算办妥,再有什么变故,自有金风镖局筹措赔偿,东方未明当着书生和丹青之面,不好意思开口,一颗心却早已飘到了西湖中央,寻思香儿姑娘虽然年纪比自己大得多,但弹琴唱曲,体态婀娜,宛如少女一般,不由得甚是思念。 但书生和丹青却另有要事,引着东方未明来到了一处破庙之外,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寻思难道两位前辈囊中羞涩,住不起客栈旅馆,却要在这等污秽肮脏的地方,将就一宿不成? 他想的虽然离奇,但书生却敲响了房门,里面“呀”的一声开了,迎着二人走进,东方未明不知里面有什么古怪,寻思两位前辈跟师父交情不浅,当不会是推自己进火坑吧,当下一咬牙也跟着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见是一群乞丐,围坐在一堆火把之前,面目却都不识,居中的乞丐一见东方未明,也是一怔,问书生道:“这位朋友,是兄弟的…” 书生道:“这是逍遥谷的小朋友,名唤东方未明。”转头对东方未明道:“这是丐帮的李浩李舵主,两位多亲近亲近。” 李浩一听此言,甚是欢喜,喜道:“原来是少年英雄会的状元到了,老丐早就听闻你的大名,如今亲眼见到,果然一表人才。” 东方未明也想了起来,听萧遥曾经说起过,调查宝福楼捣鬼,牵连魔教贼子,意图吞并毒龙教,原来就是这个李浩,当下走上两步说道:“晚辈东方未明,有幸得见李舵主,实是幸会。” 李浩哈哈大笑,说道:“叫花子一个,有什么好参见的,东方兄弟,老叫花子可不跟你客气,咱们是去搭救戚将军,要你出手相帮,你该不会袖手不理吧。” 书生笑道:“李兄弟何必跟我这小朋友说笑,要是他当真贪生怕死,我又怎敢带他来此。” 李浩道:“正是,我听萧遥兄弟说过,东方兄弟侠肝义胆,正是我辈中人,咱们闲话少叙,救人之事,正需三位相助一臂,咱们这就尽快分派,灵隐寺的防卫,由这位严兄弟和周兄弟引开,其后是兄弟亲自给你们开路,沿途还会有三道警哨,由福兄弟,伍长老,两位助你们一路猛冲,到了寺后的佛塔,会有本帮帮主亲自驾临,后面之事就要靠你们尽力维持,尽量多引一些官兵过来,如此帮主亲自出手,戚将军定可解救的出。” 丹青点头道:“灵隐寺我也去过,地形确实如此,可若是严兄,周兄两位难以如愿,或是派出小兵出来纠缠,却又如何。” 李浩道:“此节我也想过,本来是轻功最高的史……哎,不提也罢,之前你们见过的老陈,虽然本领不济,但干这件事总是行家里手,你们三位尽管猛冲,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接应断后,无需挂碍。” 书生插口道:“李兄弟的布置总是高明的,咱们闲言少叙,救人如救火,待得离去此间,就要各凭本事了,若有失闪,到头来却不能直奔此地重会。” 有一名乞丐道:“那为什么?” 书生还没开口,东方未明已然明白,笑道:“要是将敌人引了过来,还不是被斩草除根了?” 李浩点头道:“东方兄弟所言甚是,咱们再等上一个时辰,待得天色全暗,依照事前布置,分头行事。” 东方未明虽然亟想问清缘由,到底所救何人,何必如此劳师动众,但问的多了,难免显得啰嗦,啰嗦多了,难免要被人质疑没有义气,甚至是去给敌人通风报信,岂不冤枉至极。 更深信书生和丹青,虽然行为怪癖,处事幼稚,却非行止不端之人,不然怎配与无瑕子结交,因此东方未明不疑有他,既然人家对无瑕子的请求一口答应,自己也不能不够朋友不是。 好容易到了天黑,丐帮众人不敢大张旗鼓的行事,分批离去,东方未明和书生丹青二人,乃是最后一批,跟了七八个乞丐一路北行。 过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寺庙之前,东方未明抬头望去,见遍地火海,显然是这群叫花子无法无天,竟然火烧灵隐寺,如此这般,哪里是在救人,烧毁房舍倒也罢了,要是连带禅房也起了火,这里的和尚,岂不是人人都要死于非命了。 书生见东方未明脸上大有不忍之态,知道他心意,可丐帮的事情万分火急,只得一拉他衣袖,便往火海冲去。 丹青紧随其后,东方未明大吃一惊,毕竟这等灼烧的烈焰,一个闪失,只怕便要葬身火海,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书生与丹青都已闯了进去,东方未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身后一阵疾风卷来,已然知道有人偷袭,忙抽出铁棒一推一压,登时将那人推开,但又有三人挺刀迫来,但如此一来,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闯过去了。 李浩一棒打倒一名官差,反手又打了一个和尚一掌,他下的都是重手,比荆棘还要暴戾的多,东方未明眉头一皱,李浩已然叫了起来:“你们快进去,我在这里挡着他们。” 书生铁骨扇一张当先开路,丹青生怕东方未明有失,一直在旁护卫,余下的几个叫花子,也都自顾不暇,一场本来计划周详的救人,到头来却是漏洞百出。 好在虽然艰辛,总归还是冲到了最后的佛塔,果然涌进了不少官兵,东方未明知道时不我待,铁棒着地横扫,这一棍倘若使足了劲力,凭阴阳棍之坚韧,多少胫骨也早已打的粉碎了,只因一念之仁,反而又被官兵缠住。 眼见官兵越来越多,东方未明不愿烂施杀手,渐渐的被困在一隅,越来越是疲弱,书生虽然下手颇重,但他在忘忧谷中,吟诗作对的日子久了,难免感念好生之德,不愿下手加害,只丹青一人杀得甚是起劲,一手判官笔上,已是血迹斑斑。 但如此一来,别说掩护丐帮帮主进去救人,甚至连丐帮帮主的面,都没能见到,东方未明倒也罢了,书生其实心中颇为愧疚,既已答应此事,事到临头,却是自己这边出了乱子,但官兵越来越多,若是涌了过来,非但拦不住人,说不定自己也会被碾成肉泥,这可如何是好。 危急之际,还是一名绿衣老者出手,一根四尺来长的竹棒,拨挑反打,登时替三人解了围,书生认得此人正是丐帮帮主,按理说该当上前叩见见礼,但强敌环伺,一切虚礼只好搁下,说道:“帮主只管救人,待晚辈跟这群狗官兵纠缠。” 丐帮帮主道:“你们进去救人,我拦着他们。”这一句话虽然并未明说,用意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官兵人多势众,凭三人无论如何也抵挡不得,只有帮主亲自抵挡,才能稍有指望,不然这些官兵缓出手来,放起火来,非但救人无望,只怕还要跟残砖断瓦,一同化为焦炭呢。 书生见事极快,当下跟丹青与东方未明杀开一条血路,猛的往塔中冲去,还是书生当先开路,东方未明铁棒左右横扫,丹青最后断后。 好在丐帮龙帮主武功了得,轻易不施展的打狗棒法,岂会无功而返,最后一招“天下无狗”使将开来,登时打得一众官兵痛苦哀嚎。 可他如此使棒,纵然能支持一时,始终难以长久,毕竟他仍是血肉之躯,这般内力急剧消耗,如何能支撑得下来,唯一的指望,便是书生,丹青与东方未明能够得手,趁着自己精力未尽,还能杀出一条血路,不然四人只怕都要命丧于灵隐寺中了。 第一层守卫的,是外号剪刀脚的桑沛,腿上功夫大是了得,东方未明自是不识,但他与丹青却是对头,一见之下分外眼红,先就跟丹青打了个难解难分。 东方未明之前相斗,均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纵然有时碰上强敌,也是有人替他撑着,如今深入险地,丝毫不知处处谨慎,亏得书生是老江湖,斜刺里一根铁棒刺来,正是无影棍游进偷袭,书生武功略逊一筹,不由得连连倒退,东方未明忙急出手,以二敌一,才勉强抵挡得住。 但这游进武功好怪,身兼正邪两派武功之长,铁棒之中另有一路剑术上的功夫,与方云华倒是颇有相似之处,要不是之前见过方云华的剑法,少不得便要败在对方手下。 好在丹青与桑沛一战,四十余招后,便大占上风,又斗了十五六招,终于一记“点分两极”,将桑沛打倒在地,顺势又点了他三处大穴,显然是无力抗拒了。 要不是书生和东方未明这边紧急,丹青定然要补上一拳一脚,纵然不要了这东厂走狗的性命,也要让他身受重伤不可。 但事有急缓,东方未明连连倒退,他毕竟是逍遥谷门下,若有失闪,跟无瑕子不能交代,当下替他挡下了一半攻势,东方未明铁棒上的压力陡然一轻,而游进的招数渐渐递不出来,毕竟他武功虽较书生为高,却也不是天差地远,东方未明的武功虽然在小一辈中,或许可以勉强排得上号,但面对江湖好手,终究相去甚远,余力化解他阴阳棍上的招数,勉强倒还使得,可丹青这么一插手,三人合力,游进便觉冷汗直冒,不能如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而书生早就留心,一把挡在梯口,而丹青与东方未明分站两边,三人品字形将游进围在垓心,但游进好生了得,身子一矮,竟从东方未明腋下钻过,发足便朝塔口奔去。 丹青心中大喜,心道:“这家伙好生奸猾,却不曾料到外面守着丐帮龙帮主,无影棍碰上了使棒的老祖宗,岂有活命之理。”果然外面一声惨叫,也不知是龙帮主一棒将他打死,还是将之打成重伤。 第八十三章狭路相逢 书生见外面官兵没能进来,知道龙帮主仍在鏖战,眼下速战速决,可不能再多拖延,第二层的是白发昆莫与燕子李三,丹青也曾会过,也不必多言,尽管一战而决。 这两个家伙不比游进武功了得,却端的力大无比,奈何三人都不以天生神力见长,这等硬打硬拼的外功,可比之前的游斗,更为凶险。 好在丹青知其路数,判官笔招招抢攻,令对手二人难以自保,这第二层胜的更是轻松自在。 第三层的守卫却是不识,书生也不多言,挥铁扇抢攻而前,哪知这守卫之人脑筋不灵,竟然自报家门,原来一个“哈赤儿”,一个叫梅念华,那哈赤儿只会蒙古摔跤,倒是不难对付,而这梅念华却是剑术高手,手中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委实厉害无比。 书生被迫与之交了三招,手中的铁骨扇,被硬生生的砍出三个缺口,显然这柄黑不溜秋的剑,竟是一柄锋锐的宝剑,亏得东方未明铁棒正堪匹敌,连架开了七八招,这才渐渐扳回平局。 可众人对他这黑剑如此忌惮,只好以东方未明的铁棒功夫为主,可东方未明内力不济,挡了黑剑三十多招,便觉手酸腿软,眼胀头昏,已然节节败退。 丹青见势不妙,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暗器,朝梅念华面门掷去,梅念华挥剑格挡,东方未明只觉后腰一紧,竟是被丹青拉退了一丈,跟着烟尘四起,“砰”的一声大响,梅念华的长剑断为两截,本人也是被震得昏死过去。 书生见机会难得,一招“小擒拿手”,正好勤住哈赤儿肩头,顺势点了他肩井穴,跟着运力一踹,踹中他腰间悬枢穴,将他硬生生地掷下塔去,心想纵然点穴要不得他命,这一摔之下,也再难与三人为难了。 可丹青掷出的,乃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霹雳弹,乃是以硫磺,硝石制作而成的炸弹,不但威力大得异乎寻常,而且往往残人肢体,素来为江湖中人不齿。 这霹雳弹却并非是丹青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李浩相赠,以备不时之需,之前塔外混战之时,丹青便想取了出来使用,但这小小一枚炸弹,最多也不过是炸死三五人,炸伤十来人,并无多大效用,如今对付梅念华的宝剑,却是得其所哉,轻轻松松的便已拾掇下来。 可这一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再上面的那层,立时走下人来,书生见这人盔甲鲜明,竟是一个军官,旁边小兵喝道:“这是我们总督大人姓于,大号上霸下天,尔等刁民,还不即刻抛去手中兵器,跪地受缚,我们大人瞧在你们自首的份上,或可从轻发落。” 书生见涌进五六个小兵,这等事情多说无益,当下挥了铁扇,便攻了上去,丹青紧随其后,东方未明在后压阵,三招两式便将小兵打得全无招架之功。 可书生和丹青就为难得很了,这于霸天力大无穷,那是不用多说的,最可怖的是他这一身重甲,可是刀枪不入,别说三人手中都是钝器,就是有宝刀宝剑,也并非顷刻间所能破除,攻击之际,还需防备于霸天的刚猛掌法,不由得甚是焦急。 东方未明加入圈子,情形也未见丝毫好转,尤其是丹青的判官笔已被击飞,这么一来更是节节败退。 但丹青是己方的生力军,东方未明的棒法未臻化境,铁棒被钳制得束手束脚,危急之际只好将阴阳棒,往丹青手中一塞,自己以逍遥掌法与之缠斗。 丹青得阴阳棍,虽然颇不顺手,他之前用的点穴笔,以轻巧灵活见长,这铁棒却是沉重无比,如何能够顺手,可他并非只钻研一路武功,无意间学过一路铁帚杖法,倒是刚好施展。 铁帚杖法原是晋阳武馆的看家绝技,但在江湖上根本入不了流,杖法威力有限,固然是其中并无多少精妙之招,更因施展之人,内功造诣有限,练来练去成了花架子,因此才逐渐没落。 丹青内力浑厚,虽然平日少了习练,终究与那些开武馆骗钱的大不相同,只见他棒法大开大闔,犹如疯了一般,铁棒在他手里,宛如铁锤巨斧一般。 于霸天大吃一惊,他身穿钢甲,无惧刀枪剑戟,任何需靠利刃伤敌的物事,均失其效,但世间万物均是生克有道,这护甲虽然无坚不摧,却抵挡不得重物锤击。 相传在五代十国年间,甲胄多从皮革转为金铁,铠甲穿在身上受力大为减缓,更有护心镜之类的物事大行其道,寻常兵刃绝难斩杀,纵然能够透甲而入,受伤也必轻微。 因此带兵的将领,常以甲胄数量,而定战场胜负,可说颇不公平,不免有人大为琢磨,如何破解这等护卫全身的铁甲。 仔细参详下来,铁甲破绽共有两处,一是重量不凡,行动不易,二是关节处护卫不周,只需寻匣抵隙,便能破了这铁甲组成的战阵。 可敌方也不是傻子,第一场接阵吃了亏,肯定也要琢磨一番,将铁片再加磨薄,虽然坚固大打折扣,行动却是大为便利,至于关节处行动不便,那便更是容易,只需在外加上护手,内衬软索,即可无懈可击。 这么一来,反而加强了甲胄的威力,带兵的将领重病一场,始终一筹莫展。 正在此时,有人前来献计,说道有本事破解这铁甲之法,将军自然大喜过望,亲自迎接求教,此人诉说了一番,将军更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重赏了献计之人,便开始操练起来。 这计策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到了极点,只需训练数百死士,一手盾牌一手铁锤,以铁锤重击铁甲,再坚固的盔甲,也挡不住这么一下子。 待到战场上一用,果然威力不凡,只需铁锤命中,不论是肩是腿,是胸是腰,哪里经得住如此重击,运气好的还能留下一口气,运气不好的那便只有见阎王的份了。 但这铁锤也并非全无破绽,一则能用得了锤的,必然是军中力士,如此人物,纵然不是将军,至少也是个领头之人,本来可以指挥若定,庇护手下,但将他们抽调出来,去破解甲胄,未免大材小用。 后来均知甲胄有这么一个重大破绽,经千百年来许多聪明之士千锤百炼,却始终难以在防护与重量上,得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因此流传下来,只需面对重甲,便要从重兵器上下功夫。 铁锤也在许多年来,经历种种变化,有人在铁锤上印上方壳,或是在重量上加以改良,或称之为八棱锤,卧瓜锤、亚油锤等等,但无论如何称呼,总是万变不离其宗。 今日丹青所用重手,正是效仿此举,阴阳棍重量得老胡重新调整,当真运上内力,与铁锤实无二致,但于霸天并非寻常士卒,虽然身披重甲,但身强体健,真要击中与他,可也当真不易。 非但不易,简直绝无可能,于霸天毕竟是武林好手,学武之前,自然而然的要学如何卸力,闪避,便是当真打在身上,也能卸开八九成力,剩下的一二成,却无论如何也破不得铠甲。 丹青虽然内力不凡,终究不能疾舞,与书生二人都是甚为焦躁,因之宝塔共有六层,上面不知有什么厉害高手,要是此一战再若不胜,那就没力气再冲上一层了。 东方未明帮不上忙,心中也甚焦躁,但常听师父无瑕子说,越是危急的关头,越要平静如水,越是戒急戒躁,因此三人之中,反倒是他最为沉着。 但如此下去,三人已然输定,再熬下去如何能成,东方未明左右一张,却什么都没有见到,往地下一瞧,不由得心生一计。 原来这座经幢,乃是北宋开宝二年所建,如今已历数百年于此,灵隐寺经费短缺,始终未加修缮,平时甚少有人朝这边参观,而灵隐寺住持,生怕经幢年深日久,已然破败不堪,伤了本寺僧侣,因此此地乃是禁区。 不想官府征用灵隐,这些兵鲁子哪里知道这些典故,浑不当是一回事儿,因此众人争斗,将经幢弄得摇晃不已,自是不必多言,最要紧的是,每一层经幢都积了一层四五寸来厚的老灰。 这些老灰,随着日久,早已跟墙壁砖地混为一体,浮在上面的新灰,其实也已受潮凝结,不然打了这么久,早就烟尘四起,目不视物了。 东方未明抓起一把老灰,用手捻得碎了,忽然朝于霸天面门洒去,于霸天浑没料到这么一招,忙去紧闭双目,却是慢了一步,灰土已然进了眼睛,不由得甚是慌乱。 可他这么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又是浑身铠甲,要刺伤他,除非有斧头锯子之类的物事,不然决计难以办到,还是丹青念头转得最快,效仿之前的法子,趁着于霸天不备,一脚往他腰间猛踹,顺着楼梯滚了下去,纵然不摔个好歹,总也无力再与咱们三人纠缠。 东方未明见书生和丹青,都已经累得甚是疲乏,取出沈湘芸给的生脉丹,让他们二人分服,但救人如救火,甚是迫切,他们也来不及,静坐下来运气舒缓药力,只得继续往上冲去。 不料第五层无人把守,三人继续往上,果然见到了一个相貌甚是威武之人,显然是戚将军了,只是他身上带着铐镣,被锁在一个囚笼之中,要脱身可也当真不易。 丹青刚想挥棒将囚笼砸开,书生却已抢着迎上,说道:“小心。”跟着一声大响,书生被震退四步,亏得东方未明搀住,不然只怕更要吃些苦头。 东方未明顺着书生语声望去,却见到了一个鹤发童颜,身着华服之人,这人约莫有四十多岁年纪,脸上却连一根胡须也没有,更是面白如纸,说不尽的诡异,但要说怪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丹青怒道:“陈崇英,是你这阉狗捣鬼。” 陈崇英见他骂人,也是怒不可遏,喝道:“你们这群叫花子无法无天,不仅跟朝廷作对,还妄想劫夺囚犯,今儿就是你们的死期。” 书生知道这陈崇英祸国殃民,为恶之深,天人共愤,懒得跟他废话,抢着打出一掌。 陈崇英嘴边微微冷笑,伸左手还掌相迎,而东方未明抢在头里,一记断魂掌拍出,与书生的掌力合成一道,势道威猛无伦,与陈崇英对了一掌。 却不料这一掌,非但伤不得对手,丹青见书生和东方未明,腾腾腾腾接连倒退,知道他二人不是对手,挥棒在前面立个门户,可陈崇英手法好快,不知用了什么诡计,丹青胸口一痛,竟然中了陈崇英一腿,一跤跌出七八步,本想稳住身子,可实在站立不稳,最终还是跌倒在地。 三人虽然跟陈崇英只是短暂地交了几招,却均知对方武功,可比自己高明的太多,今日之事,只怕救人无望,反而要折在这里,不由得都甚是心焦。 陈崇英却并不忙着出手,说道:“你们这群叫花子还不知道吧,外面锦衣卫援军,新调过来几波,就算没我守在这里,你们也带不走这姓戚的反贼,怎么就不明白呢。” 东方未明少不更事,但书生和丹青却深知这老太监,实没必要诓骗自己,不由得更是焦急,眼下救人只能作罢,如何急速退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更知这陈崇英乃是东厂心腹,手段狠辣,心计过人,均是人尽皆知之事,又怎能容三人从容退去,这可实在为难。 至于东方未明,拾老灰暗算于霸天的手段,用在陈崇英这等大高手身上,决计难以如愿,正寻思间,忽然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道:“是吗?陈崇英你未免太瞧得起,你亲自调教的这些锦衣卫了吧。” 东方未明眼睛一花,却见一个老丐冲了上去,与陈崇英战到一起,只是不知此人来历,不免都是好奇。 第八十四章大煞风景 但来了救星,如何不大喜过望,丹青忙将囚笼砸破,先引笼中之人出来,本想去帮那老丐一臂之力,但见这老丐武功实在了得,根本就插不进手去,在塔窗边一张,见官兵节节败退,丐帮不知何时来了后援,心中更是一定。 就这么顺顺利利的逃了出来,丐帮龙帮主大显神威,在塔外一站,当真是挡者披靡,无人能挡的了他三招两式,见人已救出,索性直接当先开路,更如狼入羊群一般。 李浩见已得手,用帮中切口指挥撤退,这一仗大获全胜,丐帮伤损颇小,而官兵元气大伤,也不敢当真追击。 逃到一处据点,乃是一处富户的家宅,东方未明这才想起来,在塔中相助的高人,忙对李浩道:“适才塔中得人相助,那位前辈正在与陈什么来着,打得有来有回,还请丐帮接应殿后,替他解围。” 李浩笑道:“小兄弟仁人之心,令人钦佩,咱们同历患难,不是外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位前辈乃是敝帮前任帮主柯降龙,武功出神入化,别说是在小小灵隐寺,就是京城里的天牢,也能来去自如,却是不必担忧。” 东方未明听李浩如此说,心中寻思,这老者武功当真了不得,那么大年纪了,掌法还如此刚猛迅捷,身子如何能吃得消,只是这句话要是宣之于口,不免要大大的得罪丐帮,何必惹人家不快呢。 但跟着又想起一事,若是师父在此,能否如柯老帮主一般,履险如夷,挥洒自如,但转念一想师父年岁那么大了,要是年轻上三十岁,未必便比柯老帮主逊色,其实他这么想,明知道无瑕子要逊上一筹。 又想连丐帮的龙帮主,要是跟旧上司相较,也是相差颇远,何必庸人自扰,见书生和丹青二人,正在盘膝运功,一面以内力疏通药力,一面静坐恢复体魄。 李浩清点人数,他这一队被害两人,重伤四人,轻伤一十二人,可说得上甚是侥幸了,那被救之人千恩万谢,只是他们的言语太过古怪,东方未明虽然听在耳中,却是半点不懂。 这一夜闹得乱子当真不小,丹青受伤不轻,书生只不过是脱力疲乏,休养两个时辰,也就勉强站起身来,见东方未明脸露迷茫之色,显然是对今晚的这场行动,一无所知。 书生寻思,东方未明性情多似谷月轩,稳重踏实,若是始终瞒着他,未免过分,当下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东方未明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丐帮得悉东厂太监首领陈崇英,陷害忠良,将护国柱石戚继光将军下了大狱,本来戚将军在湘西剿匪,好容易有了些许建树,功劳还没上报,先就有了牢狱之灾。 盖因戚将军在朝为官耿直,亦是此行虽然剿匪有功,却并未打点朝中势力,常言道:朝里无人莫做官,戚将军稀里糊涂的,就近被关进了杭州衙门。 但戚将军问心无愧,坚信朝廷必能洞悉奸人阴谋,倒是甘心受缚,但他手下的将领,却深知陈崇英素来手段狠绝,将军落入其手中,只怕再难脱身,因此乔装改扮一路跟到了杭州。 这些将领,领军打仗是有一身本事,可劫狱这些事情,可就是门外汉了,几番滋扰,跟杭州衙门,弄了个两败俱伤。 陈崇英见这群人孜孜不倦的骚扰,虽然成不了事,终究不是办法,因此连夜将人转移到了灵隐寺,这灵隐寺也非佛门善地,平日勾结官府,鱼肉乡邻,故不必言,如今只需对外宣称,灵隐寺需加整修,香客尽管去旁的地方上香。 其实便是无需拒客,灵隐寺也甚少香火,但这一叶障目,戚将军自是绝无逃脱之望,劫狱者有重伤侥幸逃出来的,无意间闯到了破庙之中,本是为了防备搜捕,不想却碰上了丐帮再此聚会。 当时的杭州分舵舵主,实在拿不得主意,请了李浩主持大局,李浩问明原委,亲自去杭州衙门探查,却一无所获,以为受了蒙骗,但戚将军被俘之事,已渐渐为人所知,显然并非出于误会。 反复思量,只有通传丐帮子弟,齐集杭州商量对策,如此一来,不止丐帮中人义不容辞,连同他们交情匪浅的好朋友,也都一窝蜂般涌来帮忙,书生和丹青就是如此受邀而来,他们先前已于李浩见过,只是群丐齐集杭州,动静实在太大,定好了方略,便得暂做分别。 至于东方未明,本与丐帮毫无干系,书生和丹青自然信得过他,但要是介绍给李浩,未免唐突,好在东方未明与萧遥本是朋友,只是事前不知李浩,能否放心的下,因此事情的始末,始终没跟东方未明直言。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得前任帮主柯降龙之助,救人也已办到,损折也不算多,可算大获全胜,至于戚将军如何洗白冤屈,那是丐帮的事情了,东方未明只累得大汗淋漓,只想泡在木桶之中,好好浆洗一番。 但深更半夜,又去哪里投宿,更何况城中闹了这么一出,往复巡查必然极为严苛,若是再有造次,岂不是自投罗网。 果然这夜的巡查异乎寻常的严格,好在丐帮早有计较,前厅自然有人应对,躲在后宅里倒是颇为安心。 待得天光大亮,核查仍未散去,东方未明记得与香儿有约,急匆匆的便要离去,但追兵始终巡逻,街道上根本不许寻常百姓出行,因此李浩劝东方未明,还是等上几天为宜,就算真的到了什么西湖中央,香儿也势必爽约,难道让一个女子,顶着官兵的大刀,冒险前去赴会吗? 东方未明深觉他说的甚是道理,但心中总是按捺不住,毕竟连书生都痴迷如此之人,魅力之强,诱惑之大,自是不言而喻,反复思量,还是决意冒险赴约,但铁棒却是不能携带,当下拜托丹青看管,自己施展轻功,往西湖而去,李浩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以为然,毕竟做惯叫花子,连官家也都瞧不入眼,又怎会去惦记娘们儿。 一路上确实颇为啰嗦,好在东方未明轻身功夫,对付几个小兵还不足为难,待到西湖之时,却见香儿已然端坐正中,却是有恃无恐。 东方未明深感意外,走上前去,微笑道:“香儿姑娘真乃信人,我看外面颇为混乱,还道姑娘或许已将此约作罢。” 香儿听东方未明这么说,眉头微微一皱,似乎颇为不快,但随即微笑道:“东方公子说笑了,小女子身无长物,怠慢公子至此,怎能再度爽约,正好今儿西湖景色颇好,游览宾客也不算太多,正好结伴共游可好。” 东方未明求之不得,忙点头称是,可还没等他表态,斜刺里又过来一人,稳稳站在二人中间,说道:“既然是共同游览,何不加上在下一人,在下柳若柏,不论是吟诗填词,还是作曲书法,虽不敢说精通,总好过三脚猫的本事,同在一起游览,总还不算气闷吧。” 香儿道:“柳公子见谅,小女子与东方公子有约在先,柳公子若有指教,可另行选定他日,还盼莫要为难贱妾。” 柳若柏听她这么说,忽然焦急起来,温言道:“香儿姑娘是天仙般的人物,怎能自…哎,久闻香儿姑娘有个规矩,琴棋书画连过四关,便能得见尊荣,今日在下却不能平白占姑娘便宜,有何难题,不妨就此示下。” 东方未明见此人忒也不识趣,香儿既然不想跟他多言,偏偏啰里啰嗦,想要打发了他,却见香儿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取了纸墨,刷刷点点,出了四道考题,东方未明瞧在眼里,不由得甚是惊骇,莫说是解答,连题目的奥妙也是参详不出,这才明白,香儿姑娘不愿当面伤人脸面,却将题目出的极难极难,要这姓柳的知难而退。 不想着柳若柏却有真才实学,第一题是一道繁复的曲调,经他手稍一改进,立成旷世佳作,东方未明虽然不懂,但香儿手执竹笛,演奏了一遍,东方未明听在耳中,不由得极为受用,莫说是香儿不能再有异言,就是东方未明也觉心旷神怡。 第二题却是香儿从怀中取出的一道古谱,共落子一百七十六手,即将行至收官,但黑棋不论如何腾挪变化,始终落后白棋半子,若是谨守门户,最终必已输定,东方未明是毫无办法,甚至将半子之差,能维持至最后一刻,只怕也颇为不易。 柳若柏沉思良久,第一百七十七手,若是下去位四五路,之后与上位一八路做个交换,最后仍是不敌,要是下上位二七路,虽能将上面两颗黑棋救出,反提对方一颗白子,但平位八八路,同样也有两子难保,正是首尾难以相顾,不由得甚是为难。 香儿叹了口气,心道这柳若柏能看出许多变化,棋艺大是了得,若不依古谱出题,当真平手相较,还真就未知鹿死谁手。 东方未明见柳若柏满脸愁容,不由得很不耐烦,开口道:“你若是无力解开谜题,还不就此退去,在这里耽搁光阴,有什么用。” 柳若柏双眸一翻,望向东方未明的眼光中满是怨毒,随即脸露喜色,这关键一子,却是要下在天元,弃了边角纠缠,全力搏杀中央腹地,或有一线生机。 当下冥思苦想,想了十余招后手,自忖这些招数之巧妙,决计可破此招,当下在棋谱之下,详细写下了诸般破解之法。 围棋之道千变万化,凭你多高明的棋手,也不能猜度对方下一颗棋子的落子位置,博弈之趣尽数于此,可这盘棋已近收官,种种变化,已然明了,纵有变化,也不过是数招间的区别,最后的结局却是殊途同归,除非碰上不会下棋的对手,肯自填棋眼,那就是搅乱棋局,并非是为了解开棋局了。 第三题却又大不相同,则是要写一篇治国方略,东方未明心中好笑,见柳若柏虽然会些奇技淫巧,多半也会些拳脚功夫,要他研究治国方略,除非他出身名门望族,不然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柳若柏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可当真不易,纸张又是有限,只能以蝇头小楷仔细书写,东方未明见他竟然写得出来,不由得甚是惊佩,第一行曰:“五帝三皇神圣事”,其后则是以德为本的劝进之言,东方未明粗通文墨,识字尚且有限,只能约略诵读,似乎所言甚是端正,说的好像是为君者,亲贤臣,远小人,节欲望,纳谏言的根本道理,只是这些道理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做皇帝的十九难以做到,说来说去,岂不是一堆废话。 香儿却并不如何好奇,见东方未明脸露迷茫,说道:“东方公子,请。” 原来她出了四道难题,用意便是将柳若柏滞留其间,东方未明一时尚未明白,香儿只好出言相邀。 东方未明只好跟她朝北而行,踏上西泠桥。 香儿说道:“这座桥大大的有名,东方公子可曾知闻。” 东方未明从未来过杭州,哪里知道什么典故,只好摇了摇头。 香儿继续说道:“相传‘白蛇闹许仙’里的白蛇精,当年曾被许家沟村,一位许姓老人,从一只黑鹰口中救出性命。这条白蛇为报答许家的救命之恩,嫁给了许家后人牧童许仙。出于人妖不能结合的偏见,金山寺长老法海和尚决心收服白娘子。于是引出了人们熟悉的‘盗仙草’、‘水漫金山寺’等事。 白娘子因为水漫金山而触动胎气,早产生下儿子许仕林。法海趁机用‘金钵’罩住分娩不久的白娘子,将其镇压于南山‘雷峰塔’下。 更题诗一首曰: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此事过后,许仙心灰意冷,便在‘雷峰塔’下出家修行,护塔侍子。一十八年后,许仕林高中状元,回乡祭祖拜塔,才救出母亲,一家团圆。” 第八十五章风波迭起 东方未明拍手道:“是了,我曾听村中说书匠,说起过的故事,似乎白蛇与许仙两情相悦,偏偏碰上了一个不通情理的妖僧法海,非要棒打鸳鸯,令人家夫妻难聚,骨肉分离。” 香儿微笑道:“故事都是一般,只是口述之人,略有不同罢了,在出家人眼中,这法海禅师虽然有些迂腐,却是降妖除魔的典范,但要是在蜜月中的情侣口中说来,自然要骂法海丧心病狂,不怀好意了。” 东方未明若有所思,寻思香儿此言深奥无比,似乎说的是故事,又似乎不是故事,而是世间万物无不如此,每个人都习惯站在自己眼光下看人,譬如在自己眼中,那柳若柏是煞风景的搅屎棍子,但在柳若柏眼中看来,自己何尝不是一般。 香儿道:“妇人浅见,倒令东方公子见笑了,今日风景正好,小女子再奏一曲,还盼莫要辱及请听。” 东方未明道:“不敢,香儿姑娘琴萧双绝,吹奏的曲子,自然是极动听的。”心中却在默默记诵,要是能哼唱出来,求得忘忧谷的仙音前辈,谱成曲子,再传授洞箫的奏法,未必不能聊以自娱。 香儿稍稍欠身,将竹笛凑在唇边,又吹奏了起来,这一回与之前的曲调却又大不相同,之前给柳若柏的题目,虽然甚是深奥,曲调却难免带有极重的哀伤,如今的曲子,却是欢快无比,令人一听之下,便生亲近之感。 一曲既罢,香儿又吹奏一曲,曲调虽大同小异,意境却又有不同,东方未明听得甚是专注,可若说区别为何,却又说不上来。 香儿吹奏已毕,对东方未明道:“公子莫怪,眼下外面巡查甚紧,前面的路怕是不太好走,公子武功卓越,小女子却是不敢冲突,咱们这便回头逛上一逛吧。” 东方未明知道她是想瞧,柳若柏有何出人意表的回答,也不点破,当下跟着她往来路走去。 回来之时,见柳若柏已答满了一张白纸,上面除了之前写过的“五帝三皇神圣事”,又多了“圣人下的奴隶”、“秦法”、“孔孟真理”等论调。 这些论题并非只是一个标题,其下则是密密麻麻的释义,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便生头痛,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胸中实在有些墨水,又想他既然有此本事,何不去考翰林,当状元,在这儿浪费光阴,当真是无聊至极。 但柳若柏却兴致盎然,似乎能得香儿姑娘一赞,什么辛苦奔劳,都不算什么,香儿一见之下,虽然连连点头称赞,可东方未明却见她眼神之中,颇多厌烦不耐,却又在极力掩饰。 东方未明很是好奇,这第四关究竟是什么,寻思多半是要考画作,这里只有黑墨白纸,任凭他多厉害的绘画技巧,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但香儿似乎甚是疲乏,不愿再考他最后一题,与东方未明匆匆作别,便往来路走去,东方未明寻思外面到处禁行,只怕路径不太好走,不如等晚上再走,但香儿浑不着意,只说些什么弱质女流,官兵也不会刻意栽赃,却又怕些什么。 柳若柏见香儿离去,并未邀请同行,心头不免有火,见东方未明怔怔的站在原地,也是心中有气,可毕竟他耐力极好,不愿在这等山明水秀的地方大动肝火。 东方未明悻悻而归,心中怅然若失,回到暂避之所,李浩甚是紧张,生怕他留下踪迹,而招来官兵,书生却将心思,都放在香儿姑娘身上,反复询问东方未明,香儿究竟跟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东方未明被诘问得甚是尴尬,只是湖上一游,碰上了柳若柏这个大煞风景之人,实在没多大兴致,更何况匆匆一别,也没说什么体己话,心中实在大有怒气。 丐帮前任帮主柯降龙,有心引开官兵,这一日上在城中大肆捣乱,他武功出神入化,加上行走江湖阅历何等丰富,这么一搅,想方设法将东厂的官兵,尽数引到城外。 龙帮主知道旧上司的打算,与柯老帮主在城南城北分别捣乱,只是他本领不及柯降龙,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因此城北的乱子相较之下,却是相差甚远。 但饶是如此,城中人手不足,丐帮等人分批散去,倒还勉强办得到,这一遭可说得上极险,毕竟东厂人数众多,难保没有增援,若是当真对上了,只怕非得大干一场不可。 如此大伙在杭州停留了五日,东方未明虽不敢说是风雅之人,但与这一群叫花子,整日待在一处,却是浑身不自在,且不说叫花子懒散懈怠,从不沐浴更衣,身上的老泥只怕没有十斤,也有八斤,吃饭之时,也是口沫横飞,竟似不觉恶心。 再有叫花子时常混迹市井之间,口出污言秽语,已然习以为常,不但不痛改前非,反而洋洋自得,东方未明虽知,他们并非是在辱骂自己,可听在耳中,难免心中不悦。 寻思:“难怪萧遥痴迷读书,原来整日跟这么一群下里巴人的家伙待在一处,要不寻些高雅之事,难免要与之‘同流合污’了呢。” 待得到了城门旁,果然碰上了乱子,一个劲装的汉子,带了一个光头和尚,上来便骂东方未明如何如何。 东方未明生怕丐帮行事无法无天,连累自己,混在人群之中,万不愿旁人认了出来,没料到人家不骂丐帮帮主,不骂罪魁祸首,偏偏找上了自己,当下埋头快走,寻思混在群丐之中,自己与丐帮本无多大渊源,此事虽然与己有关,终究不是主谋,去找书生和丹青顶缸,却又找不到他们二人,不由得甚是慌张。 他这么一闪躲,更坐实的心中有鬼,那劲装汉子勃然大怒,一掌便往东方未明颈后劈来,东方未明本来不欲生事,想要脚底抹油,可人家出手便是杀招,哪能置之不理,当下还掌相迎,“砰”的一声大响,东方未明固然大吃一惊,那汉子也是惊怒交集。 有丐帮花子,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几个上来劝解,可那和尚似乎更是恼怒,挥掌便击伤了几个丐帮弟子。 如此一来,众人都将这寻麻烦的,当成是东厂的走狗,也就用不着客气,虽然和尚只有一个,花子却有十来人,却也顾不得江湖规矩,当下便斗了起来。 但那劲装汉子,却只跟东方未明卯上了,旁人一概不理,倒似是跟东方未明有杀父之仇一般。 东方未明见他招招拼命,势同疯虎,心中难免忌惮,二来也是不明所以,想不明白,自己连这人之面也未见过,何苦如此仇恨。 果然那劲装汉子,见久斗不胜,恼了起来,开口骂道:“东方未明,你这狗贼害我兄长,还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德行,骗得这群不问是非的叫花子助拳,你要脸不要。” 东方未明被骂得一头雾水,难免心中有气,喝道:“谁知道你哥哥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姓东方的动手,当真是笑话奇谈。” 那劲装汉子怒道:“我叫柳若枫,前些时日跟你争风吃醋的大才子,就是家兄,想不到你这狗贼,文比不胜,武较不及,就用卑鄙手段暗算,害得家兄无辜惨死,这件肮脏勾当,你不敢认了,是也不是?” 东方未明心中委屈,但柳若柏之死确实与自己毫无关系,这个柳若枫言语嚣张,每一句话都是在指摘自己是杀人凶手,如何自辩,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这群叫花子,有人知道东方未明巳时出,午时三刻归来,这段过往,无人知其干了什么,听闻杀人惨事,还似乎涉及什么争风吃醋,互相斗殴,想到东方未明是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头脑冲动,而做出什么杀人越货之事,也并非情理之所无,因此都自觉的退开,不愿趟这趟浑水。 那老和尚摆脱纠缠,跟柳若枫双战东方未明,东方未明虽能与柳若枫打得有来有回,却实不是这老僧的对手,几招没过便见险象环生,心中一百二个叫苦,寻思书生丹青两位前辈到哪儿去了,这当儿要是不能出手相助,只怕自己就要归位了。 正焦急间,忽然老和尚双手不听使唤,反而打了柳若枫一个嘴巴,柳若枫惊怒交集,却见老和尚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柳若枫大吃一惊,忙叫道:“圆通大师,圆通大师,你怎么了。”可他又怕东方未明趁机偷袭,虽然蹲了下来,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更是不知所措,寻思这老和尚莫非是身上有何隐疾,这时忽然发作了出来,想要帮忙搭脉救治,但柳若枫却如疯了一般,拦在身前,更是口口声声说东方未明害了他兄长,更将少林派的圆通大师也给害了,当真是仗势欺人,武林败类。 在场群丐虽然没见到东方未明如何出手,但见柳若枫态度嚣张,少林派的圆通和尚不问情由,就来锁拿于人,都想就算东方未明反击伤人,却也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东方未明被困自守,早无还手之力,断魂掌需凝练毒质,仓促之际根本无暇催运,只能以本门逍遥掌法应敌,绝无伤人之理。 可柳若枫越叫越是大声,群丐生怕引出东厂之人,忙将他拽到一旁,东方未明见事情越闹越臭,只能趁乱离去,也顾不得自证清白,一路上连换坐骑,只不到七日,便回到了逍遥谷中。 这事情东方未明并未处置妥善,其中错综复杂,本想跟大师兄谷月轩先商量一番,琢磨出个稳妥法子,再做道理。 可江湖上早已谣言遍天,无瑕子气的怒不可遏,没等他进屋详禀,便让他跪在厅中自省,谷月轩看不过眼,劝道:“江湖传言或有偏颇,师父不如先听听三师弟怎么说。” 无瑕子对这个大弟子素来钟爱,知道他所言有理,江湖传言却也不能尽信,当下命东方未明将事情详细说来。 东方未明从初入杭州之日讲起,说起如何碰上了毒龙教主,如何会合忘忧谷的两位,如何协助丐帮救出戚将军,最后在西湖上与香儿相会,直至最后莫名其妙的成了凶手的种种情由,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无瑕子听在耳中,不由得啧啧称奇,知道此中定有极大蹊跷,但具体为何,却又推敲不出,寻思这个小徒弟,脾气并不如何火爆,按理说绝不会为了争风吃醋,跟那个柳若柏大起争端,纵然动上了手,也不会猛下毒手,即令柳若柏之事真是东方未明下的手,那圆通和尚,武功出类拔萃,江湖上早有名号,凭东方未明的本事,绝难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之杀却。 谷月轩也在一旁附和,说道:“三师弟向来为人谨慎,并非张扬好斗之人,此间定有别情。”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轩儿,你去杭州一趟,将丐帮的几位弟兄一一寻来,问起当日情景,再暗中探查柳若柏在江湖上有什么仇家,那时是否在杭州左近,还有这个香儿的来历颇为古怪,一个女子能在城中乱作一团之际,毫无惧色倒也罢了,怎能轻轻巧巧的到了西湖之中。” 谷月轩躬身领命,说道:“师父,何不请书生前辈与丹青前辈作保,他们两位前辈当时就在杭州,种种情由说出来,比咱们逍遥谷自证清白,倒是可信的多。”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这几位陶冶情操是不错的,但要是干什么正经事儿,不裹乱已然难得,还能指望佐证推测吗?” 转头又对东方未明道:“眼下你身处嫌疑之地,暂且莫要离谷而去,以免被江湖同道所伤,不过你下山之后,听信旁人鼓吹,到处惹是生非,大违本派门规,为师罚你禁闭三月,到后山石洞之中思过。” 第八十六章蛮不讲理 东方未明虽然不情不愿,但不得已处,也只能躬身受罚,搬去石洞之中,与房中情形也没多少不同,毕竟逍遥谷平素就没外人到来,是彼是此,倒也并无分别。 来到石洞之中,却见洞壁上画满了乌龟,长虫之类的玩意,显然是出自人手,而谷月轩断断不会干这等无聊之事,多半是荆棘受罚不忿,而画了这许多玩意。 好在东方未明之前收养的猴儿,就在洞中安下窝来,一人一猴,倒也颇不寂寞。 猴儿生性好动,对东方未明又是依恋有加,因此东方未明哪里是在思过,反而比哪里都要自在,除了每日抽出两个时辰练功,平时却是说不尽的快活,似乎石洞之中,便是洞天福地,比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实在更加惬意。 一晃过了两月,却是冬去春来,到了百花齐放之时,猴儿窜高伏地,也是大是畅快,这日正在玩耍,忽然见荆棘赶来,东方未明刚想问他,怎么回到逍遥谷中了,难道跟师父已然说通,不再计较他夺刀抢剑之事了,不然怎能来此看望自己。 但荆棘前来,可不是跟他叙旧的,拉着他便往外走,东方未明运力挣开,说道:“师父罚我面壁三个月,如今还有二十七天,怎能就此离去。”其实他在此两月有余,实在不愿去面对江湖上的勾当了,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岂不是好。 荆棘怒道:“老头子罚你有什么要紧,我还在这待过一年零三个月,又算得了什么,我跟你说,谷月轩让少林老和尚关起来了,你要是还是逍遥谷弟子,跟姓谷的有同门手足之情,这当儿就跟我走,将少林派那些不讲理的秃驴,一股脑都收拾了,救师兄脱困才是正经。” 东方未明稍一犹豫,寻思大师兄素来稳重,不会与人无缘无故的争执,跟少林派更无仇怨,说来说去只怕还是受了自己连累,因此明知祸事越闯越大,却还是跟荆棘去了。 路上荆棘将一封书信递给东方未明,原来是少林派写给师父无瑕子的书信,信中说的虽然客气,但仍是句句不离圆通之死的情由,要无瑕子亲带东方未明上少林寺请罪,不然谷月轩就只能屈居少林,永不放其离去。 东方未明看在眼中,更是气愤不已,说道:“二哥,这事情不是我做的,但说来说去,却总是没人相信,这少林派毫不讲理,一口咬定是小弟害人,还扣留大师兄,难道少林寺是官府不成,有什么资格留难于人。” 荆棘嘿嘿一声冷笑,说道:“拳头硬的就是真理,咱们逍遥谷人才凋零,除了老头子,就没什么厉害的人物,人家敢欺上门来,就是算准了老头子年纪大了,长路奔波,先就要了他老命,到时候逍遥谷还是任其拿捏。” 东方未明心中不以为然,但人家既然连大师兄谷月轩都蛮不讲理的扣下,旁人自是更不足道了,当下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两件事,问荆棘道:“二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师父他老人家,不罚你了吗?” 荆棘“哼”了一声道:“老头子岁数大了,逍遥谷的事儿,咱们自己可得多留上心,难道还是事事求人庇护的小孩子吗?” 东方未明听得,他既没回答自己的两个问题,反而听他胡说八道一番,不由得甚是没趣儿,但转念一想,师父确实年纪大了,这些事情实在不该去烦扰他老人家,当下一言不发,策马跟随在荆棘身后。 荆棘骑术甚精,比东方未明高明了不知多少,路上荆棘又指点了东方未明一路剑法,名曰天子剑法,虽然不是逍遥谷的武功,却是无瑕子所传的杂学,与逍遥剑法一脉相承,只是多了许多王霸之气,既需手中宝剑锋锐无匹,又需修习者内力深厚,能够劈石破玉。 到得少室山头,荆棘曾来过少林寺,知道其中守卫严密,寺中高手如云,决计不能硬闯,提议暗中行事,东方未明心中本就没底,自是并无异议。 嵩山虽然地势不算很高,但延绵却长,两个身轻体健的小伙子翻山越岭,自然并无多大为难,荆棘见东方未明轻功颇有长进,心中也是甚喜,绕到少室后山之外,无意中抓到了一个僧人,天可怜见,此僧竟然知道谷月轩的囚禁之所。 东方未明大喜过望,但荆棘却是不信,毕竟此举实在太过顺遂,哪有心中所愿,天上就掉下来一个指路人,可东方未明少不更事,深信佛门五大戒,绝不会胡言乱语。 可荆棘却更是不信,说道:“和尚戒律都是骗人的鬼话,当着其他和尚,或许还可勉强守戒,要是到了无人之处,什么杀人越货,吃肉喝酒,哪还有什么忌讳。” 那和尚听荆棘谤佛,不由得甚是恼怒,但明晃晃的刀子,就在脖颈上,却也不敢乱发异言,可如此僵持,终究不是办法,荆棘左右不得,只得冒险跟随,好在荆棘在少林寺,曾经游览过一番,大致路径还都勉强记得,只要运足功力,方圆半里之内,有甚厉害的对头,应该不难分辨。 和尚从后门将二人带入,守卫之人一见外人,立时便要声张,荆棘眼疾手快,魔刀刀背一斩,登时将两名和尚敲晕,但少林寺防卫何等严密,一路上的看守数不可数,荆棘连砍十四五名僧人,前面的路径却是不能继续再闯了。 一则荆棘以刀背伤人,内力颇有损耗,二则荆棘早已听闻,前方隐隐有高人在内,虽然未必抵敌不过,但要是当真动起手来,二三百招内决计难分胜负,这时再来一群和尚捣乱助拳,那可危险之极,因此却不能继续往前而行了。 这时东方未明也反应过来,原来擒住的和尚,似乎并非是寺中的和尚,不知是到寺中踅摸,偷什么东西来着,荆棘早已将之击晕,说道:“咱们是让这家伙给耍了,你不是还说和尚绝不说谎吗?” 东方未明面红过耳,但荆棘却甚是紧张,一拉东方未明衣袖,忙从小门蹿了进去,果然过不多时这边乱了起来,荆棘知道打草惊蛇了,此地不宜久留,忙从小院一跃而出,跟着跳入另一个院子,如此奔走,早已迷失路径,偶尔碰上和尚拦路,只得故技重施,将之击倒了事。 但不论行至何处,难免碰出响动,行踪实在已然掩盖不住,按理说此时该当尽快突围,不然难免要成为瓮中之鳖,但荆棘胆大包天,东方未明心中有愧,明知愈陷愈深,却还是不愿就此离去。 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连越过十余处院子之后,彼端院子中,似乎有一个二人都熟悉之人的气息,不是旁人,正是谷月轩。 但谷月轩一见二人,却来不及欣喜,一掌发掌袭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不知师兄怎的忽然对着自己出掌,而荆棘也已然拔刀回头一斩,原来二人身后站着一个老僧,这老僧出掌奔袭荆棘和东方未明的后心,东方未明尚无知觉,荆棘却早已有备。 谷月轩和荆棘联手,逍遥谷的两大才俊,在谷中不知操演了多少次,这一出手袭击,端的威力陡增,加之荆棘刚得新的神兵利刃,刀剑上的罡气大盛,显然已使出了十成真力。 但这老僧却不疾不徐,先避开了荆棘的刀剑,随即与谷月轩四掌相交,老和尚不动不避,谷月轩却连退五步,显然功力上远为不及。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一招之间,两位师兄竟然同时吃了暗亏,当下抽出随身的太乙剑来,这还是荆棘招呼他时,随手从身边取来的,最厉害的阴阳棍,只因插在洞中,一时来不及拔出,因此虽有宝剑,剑招却并无多少准备。 老僧不疾不徐的探手抓来,东方未明伸剑格挡,却听得荆棘喝道:“快撤剑。”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却并未明白二师兄究竟是何用意,这老僧掌力已吐,东方未明见这老僧缓缓伸出手来,却也并不如何迅捷,自己便感觉手中的太乙剑,忽然跳动了起来,虽然加催内劲,却始终难以握住,忽然掌心一热,宝剑“哒”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荆棘长舒了一口气,寻思这老僧功力好深,这一下要是调转剑柄,一剑便能刺东方未明一个透明窟窿,忙刀剑齐施,拦在师弟面前,谷月轩躬身道:“慧能禅师好厉害的达摩掌,晚辈等不是对手,还盼手下留情。”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怎的大师兄知道这老僧的武功路数,慧能却摇了摇头道:“我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是你们师兄弟三人联手,老衲绝非其敌,何必过谦,两位……”说着朝荆棘和东方未明续道:“两位前来拜访少林,却不走正门而入,还伤了少林门下一十五名僧侣,此事该当如何?” 谷月轩眉头一皱,他太知道这个鲁莽的二师弟,素来行事冲动,要是有什么离经叛道之举,那是丝毫不以为奇,多半是知道自己被困少林,巴巴地前来相救,本来事情已有转机,可要是当真伤了少林和尚,误会成了仇怨,再无化解可能,这可糟糕至极。 慧能道:“好在荆施主出手尚有分寸,不然我少林僧侣的脖颈,可挡不住你佛刀一抹啊。”这句话虽然已释谷月轩之惑,但讽刺的甚为辛辣,别说谷月轩脸上发烧,就是荆棘也觉不好意思。 好在慧能并非不问是非之人,不然赶来之时,已然下了杀招,再则谷月轩在寺中一月有余,为人谨慎守礼,言语礼敬谦虚,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在江湖上也素有美名,既然他一力承担,给东方未明作保,绝无杀人之事,只怕当真有些蹊跷。 只因心中怀疑,才在方丈无因之前,给谷月轩解释之机,无因派了少林派罗汉堂的十八名僧人,下山细加探查,定要做到勿枉勿纵,反正谷月轩只需留在寺中,不怕东方未明逃到天边去。 但荆棘和东方未明在少林寺中捣乱,这件事情可就大起风波,东方未明这个正主,既然来到少林寺中,也就用不着扣着谷月轩了,只是少林派对圆通的尸体细加研究,死因实在怪异,喉头中了一枚细入蚊须的暗器,慧能之所以非要迫得东方未明接了一招,便是要逼出那飞针绝技。 东方未明却不会此术,他虽跟棋叟学过暗器功夫,但这功夫却是以飞刀,飞镖等物施展,更何况尚未练熟,身上也没佩戴暗器,哪里能施展什么飞针绝技。 以慧能之能,出手或许难以迫出谷月轩的看家本领,但东方未明决计做不了假,只是稍一试验,慧能便知东方未明绝非凶手,因之圆通喉间中针,这等细针却能刺穿喉管,全在发射之人附带的一股内劲,显然东方未明并无这等本事。 可凶手纵然不是他,东方未明毕竟当时是与柳若柏最后一个见面,种种情由线索,都要从他这里找寻。 奈何东方未明当真不知,事情过了这许多时候,东方未明反复思量,只觉柳若柏才情是有的,长相也是一表人才,却实在有些死皮赖脸,此外全无印象。 慧能听得也是一头雾水,既然明知不是东方未明,本来不想留难,可慧能只是罗汉堂首座,扣留谷月轩的号令,却是方丈无因定下的,他可无权取消,因此只能继续让谷月轩委屈一时,着东方未明再去调查,不论结果如何,一月之后,将事情回报回来,那时由慧能说明情由,或可化解一场怨仇。 东方未明大喜过望,以他之意,既然事情是自己惹下的,索性自己留在少林寺中,让谷月轩和荆棘前去调查,他们两位江湖上名声又好,阅历又丰,武功更是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岂不多了三分指望。 第八十七章惊天内幕 可谷月轩却道:“杭州我已去过,当时丐帮与东厂纷争不休,街上乱成一团,根本就无人看到当时情景,说来说去,只有他弟弟柳若枫的片面之词,也不知是柳若枫听信谗言,还是亲眼所见。” 东方未明道:“确如师兄所言,当时乱哄哄的,柳若柏之死,实在有太多蹊跷,但却全无线索可言。” 但谷月轩心中把细,虽然东方未明回谷之时,已将详情禀告,还是让东方未明又说了一遍。 荆棘道:“你这小子不干好事,本事没学会,就学会逛窑子,要我说那个窑姐嫌疑最大,定下了规矩又不遵守,不是存心让你们两个打架吗?” 谷月轩,东方未明,慧能,三人相顾骇然,原来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关键,竟被荆棘说了个正中,是啊,这个叫香儿的姑娘,定下了许许多多古怪的规矩,若说是风流雅士,怎会甘身流落青楼,要是当真干那不要脸的调调,又何必附庸风雅。 东方未明沉吟良久,寻思这位香儿姑娘,虽然年纪已老,但风韵犹存,不像是会武功的模样,更何况柳若柏虽然有些痴缠,但在香儿面前,却是大气也不敢喘,这等人物正好狠狠地敲上一笔银子,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当真是不可思议。 可事情总是摆在那里,不探查一番是不成的,荆棘最是焦急,寻思到了杭州,自然会有线索,不然一群臭皮匠,在这里算来算去,到头来都是纸上谈兵,当下便跟东方未明说道:“咱们走,再去杭州,问问这窑姐究竟有什么阴谋。” 东方未明心中不快,毕竟香儿姑娘谈吐不俗,荆棘如此轻蔑,未免过了分,更何况事情还没确凿,口口声声骂她是窑姐,未免也是不该。 谷月轩却道:“阿棘说的有道理,只是去杭州最好是先暗中探访,这香儿如能指使人下这等辣手,要么许以重酬,要么便是有极大的势力,切莫打草惊蛇,一切还得慢慢看下去才行。” 东方未明却惭愧道:“师兄言之有理,可我和二师兄并非从正门而入少林,多亏碰上了慧能首座,不然只怕早就被擒住了。” 荆棘“呸”了一声,说道:“要被擒住也是你被擒住,小爷要走便走,谁能拦阻得住。” 谷月轩皱眉道:“阿棘,少林派皆是有德高僧,自上而下持戒亦复精严,瞧着你不懂规矩,这才处处优容,少时该当与方丈当面请罪才是。” 荆棘“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和尚真的严守清规戒律?慧能大师,你没踩死过蚂蚁?还是平生没说过一句谎言。” 谷月轩怒道:“阿棘,你言语太放肆了。” 慧能合十为礼,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惭愧的很,虽说出家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可无心之失总是难免,佛家云‘众生平等’,蝼蚁也好,蚊虫也罢,均不该见血光,奈何老衲半路出家,从前实在干了许多不该之事,倘若荆施主以此见责,却也并非言语放肆。” 谷月轩抱拳道:“敝师弟不懂礼数,还请大师见谅。” 荆棘却懒得跟他啰嗦,对东方未明道:“咱们尽快赶路,别让这个什么香儿跑了,不然柳若枫疯癫起来,认准你是杀人凶手,岂不糟糕。” 慧能虽然见荆棘胡说八道,却并不着恼,他终于知道圆通之死,并非出自东方未明之手,少林寺与逍遥谷的仇怨已解,那么就是荆棘再如何放肆,那也算不得什么,当下领着二人从侧门走出,众僧侣见是慧能引路,自然并无阻拦,可有被荆棘斩晕之人,却甚是不忿,寻思这小子不知如何花言巧语,骗得罗汉堂首座亲自引路。 但二人来时,路径难辨,两匹坐骑早就不知跑到何处,只得去开封府再谋坐骑,只是他们两个自逍遥谷中,带出来的马匹何等矫健,这里临时购买的劣马,比驴子大不了多少,赶起路来自然更加费时。 好在荆棘熟识路径,压根用不上东方未明再拿堪舆图辨认,荆棘心中急切,不愿另行绕远,赶在长江湍急之时,便连珠价催逼船夫赶路。 船夫哪里肯干,长江一年之中虽然极少波涛,这等风浪也算不得如何难以抵挡,只是船夫谋生,便是这艘大船,往复摆渡而谋营生,要是一旦碰上什么礁石,或是上游冲流而下的重物,如有失损岂不可惜之极,只怕又要节衣缩食半年,才能置办下一艘船来。 荆棘脾气上来,佛剑出鞘,一剑架在船夫颈上,逼着船夫航行,东方未明看在眼里不禁好笑,这等行径与强盗何意,都是违逆人家心意,强行逼迫而得,所差者只不过是最终肯不肯付银子而已。 适逢上游连日阴雨,长江越来越是凶险,荆棘在船头一站,双足如钉在甲板上一般,东方未明却是东倒西歪,紧紧握着船杆,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在水路不算甚长,船夫被荆棘逼迫的,不敢不尽全力,用不上半天,便到了对岸,东方未明知道行情,码头附近定有人兜售坐骑,当下便去联络,但荆棘更识路径,说道杭州已在眼前,何必多花冤枉银子,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从怀中取了一块三两来重的碎银子,掷在船中,船夫本来胆战心惊,生怕荆棘兴发,继而杀人灭口,却没料到这个凶神恶煞的少年,出手竟是如此阔绰。 到了杭州,荆棘也不愿太过张扬,问东方未明逛的窑子究竟坐落何方,东方未明奇道:“二师兄对杭州了如指掌,怎的不知妓院所在。” 荆棘骂道:“杭州我是来过的,但是谁像你这般自甘堕落,快讲快讲,要是迟得片刻,让你看荆二侠的逍遥拳法。” 东方未明生怕他在闹市中生事,忙带着他一路北行,跟着转而向东,来到了那座院子之外。 荆棘不言不语,足尖用力便越了进去,东方未明虽然知道此举不妥,可是既是暗访,大张旗鼓的拜访,总是不称,更何况香儿规矩太多,说不定还要自己再闯关一次,不然就要闭门谢客了。 再闯关一次,东方未明可全无把握,不知香儿出题的深浅,更何况二师兄荆棘,可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纵然与香儿再见,也没这位荆二侠的份儿。 荆棘压根不理什么狗屁规矩,他轻身功夫并不比谷月轩差,怡春院的龟奴仆役,如何能发现的了他,东方未明无可奈何,只能紧随其后,这么摸进院子,终究并非正途,荆棘见遍地都是无耻景象,心中极为鄙夷,往正厅冲去,厅中更是不知所云。 东方未明上过雅间,手指一翻,指了指香儿的闺房,荆棘哪里还能忍耐得住,一提气便往二楼越去,哪料到荆棘跳得快,头顶一股压力猛地压了下来,荆棘大吃一惊,但头顶却并无别物,只能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又跌了下来。 荆棘刚一落地,众嫖客还以为是怡春院安排的节目,都齐声吆喝,要荆棘再来一个,荆棘心中恚怒,却也不能胡乱杀这些猪狗不如之人,只得拔出兵器防身,一步步的拾阶而上。 哪知正在此时,香儿竟然从闺房中走了出来,竟然让在门前,恭请荆棘和东方未明的大驾,荆棘丝毫不敢大意,东方未明也是心中起疑,寻思香儿姑娘如此娇弱之人,怎的知道自己和二师兄就要前来。 香儿并不局促,让侍女焚香奉茶,示意请荆棘莫要心急,先坐下来品评一番曲调。 荆棘哪有心思听她胡乱弹奏,上来便厉声喝问,柳若柏之死,究竟与她有何干系。 香儿淡淡一笑道:“荆大侠垂询,贱妾不敢妄言,这柳若柏就是我杀的。”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女子,竟能说出此番话语,结结巴巴的道:“那…那…那为什么?” 香儿不紧不慢的道:“这家伙纠缠骚扰,东方公子是瞧得清楚的,他坏了我的规矩,还存心不良,难道还不该死吗?” 东方未明背上生了一阵冷汗,说道:“这姓柳的,虽然未必是好人,可你也不能如此残忍。” 香儿伸出手帕,挡在唇边,笑道:“东方公子可知什么是残忍,那是不……哎,不提也罢,这姓柳的不怀好意,以仰慕为借口,却行迷魂毒香的奸计,如不杀他,那才是笑话奇谈呢。” 荆棘怒道:“话都是你说的,我们怎知是真是假,再说了就算你会点拳脚功夫,不知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杀了柳若柏倒也罢了,怎的栽赃到我师弟身上,同伙是谁,用的什么手法,种种情由,可不能一句话带过。” 香儿道:“这有何难,我是易容成东方公子的模样,对柳若柏下的手,可没用什么卑鄙手段,正大光明的破了他的炼金手,将他当场格毙,倒也没辱了东方少侠的威风。” 东方未明怒道:“我与这姓柳的虽然言语失和,终究并无任何仇怨,你冒我之名杀人,那不是栽赃嫁祸于人吗?” 香儿笑道:“你当这姓柳的,是想要以迷香暗算我吗?错了,他们杨柳山庄僻处西域,向来物资贫瘠,偏偏与铸剑山庄交恶,又请不起好的铁匠,纵然请到了铁匠,铸造需用的原料,也是无处找寻,只因东方公子身上衣衫破损,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背心,这才引得这柳若柏眼红心热。” 荆棘道:“不对,就算你说的有些道理,那也是这小子和柳若柏的恩怨,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香儿悠悠的道:“姓柳的倘若非要为难东方公子,那也罢了,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炫技,将敝教前任教主,骂成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这就是他取死之道。” 荆棘惊道:“教主?你是魔教中人?” 香儿倒是并不掩饰,说道:“什么叫魔教,难道名门正派之中,就都是好人,天龙教的都是坏人?” 这句话确实说的荆棘哑口无言,可荆棘脑筋转得甚快,既然正邪之辩说不过她,只能继续讯问道:“就算柳若柏其心可诛,少林派的圆通禅师,却又怎么碍到你了,那使针的凶手又是谁?” 香儿并未回答,却听得门外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荆少侠是在找我吗?” 荆棘一见此人,正是厅中弹琵琶的家伙,听声音似男似女,打扮也是难以辨明,不知是何路道,忙抽出刀剑抵挡。 香儿笑道:“此乃敝教护法紧那罗,妾身乾达婆,两位少侠请了,这圆通和尚偏听偏信,信了柳若枫的一面之词,他一个出家人,竟然说要烧了怡红院,难道还不该死?” 荆棘怒不可遏,他早先行走江湖,见过不少魔教的恶行,如今东方未明蒙冤,谷月轩身陷囹圄,说到底还是魔教的阴谋诡计,那么这两个罪魁祸首,势必要先擒拿住才行,可荆棘也非鲁莽之人,知道自己武功虽然小有成就,但相较魔教护法,毕竟相去甚远,之所以猝不及防的出招,便是要打着两个家伙一个措手不及。 但紧那罗何等敏锐,铁琵琶一挡,随即在琵琶上一拨,只听得琴弦上,发出一阵极为嘈杂的声响,震得荆棘耳骨如欲炸裂,待得凝神还招时,这二人早已不知踪迹。 东方未明武功尚不及荆棘,常人一霎眼之间的刹那,自然是更难分辨,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实在大为了得,若是起心加害,凭荆棘的本事,或可抵挡一时,自己可连一招都抵挡不了。 荆棘虽然吃了亏,却不似东方未明那般气馁,还要抢上追击,亏得东方未明死死拉住,这才作罢,可心中却是又惊又怕,毕竟人家身负如此神功,若起歹毒心思,可说易如反掌。 但此行又是无功而返,少林派自然不肯相信一面之词,说不定还会以为,逍遥谷胆小怕事,企图胡乱推搪,拿魔教顶缸,不由得甚是烦恼。 第八十八章噩耗连连 线索已断,东方未明也是无法可想,只有先回少林寺复命,少林寺虽然有怨,可纵然强留东方未明在此抵数,却也毫无用处,看在无瑕子的面上,也就对师兄弟三人,不再留难,可此事尚无定论,少林派可以信得过逍遥谷的三位高足,但杨柳山庄的柳若枫绝不会善罢甘休,此事却是不可不虑。 谷月轩当着方丈无因的面,只好赌咒立誓,说道此事既然是逍遥谷惹上了,势必负责到底,至于杨柳山庄若是非要与逍遥谷寻仇,少不得要用些强硬手段,可保证不会伤其性命,更不会令其肢体残损。 无因见谷月轩这么说,也甚感无奈,师兄弟三人出了少林寺,均觉这几个月来,所历之事实在惊心动魄,荆棘有了谷月轩相助,便想再上杭州,看看有无那个什么乾达婆,紧那罗的踪迹,好好的跟他们干上一场。 但谷月轩老成持重,知道魔教护法,都有惊人艺业,凭师兄弟三人那是飞蛾扑火,自取其辱,这件事情还得请教师父,有何良策为是。 其实荆棘何尝不知,那乾达婆功夫如何,确是毫不知闻,但那紧那罗武功之高,远在谷月轩之上,便是人家坐在那里不走,凭咱们贸然前往,又能有什么作为,因此谷月轩不许他胡闹,他也就不加反驳。 师兄弟都搞了个灰头土脸,还无端惹上杨柳山庄这个麻烦,将来如何实不深知,因此都是无精打采的,回到逍遥谷时,也觉脸上无光,给无瑕子匆匆请安之后,说些往来别情,也就各自回房安寝,均觉甚是疲乏。 过了十来日,老胡从外采买,忽然听到了一个传闻,说道玄冥子已然加入了天龙教,在闽南屠灭铁叉会满门,端的人尽皆知。 无瑕子大吃一惊,原本与玄冥子不睦,只是逍遥谷自家门户之羞,如今玄冥子加入了天龙教,事情便变得极为复杂起来,因之江湖上仍道玄冥子出师逍遥谷,若是此等恶行复制,逍遥谷处境尴尬,除非能亲手诛灭恶徒,不然难逃包庇之嫌。 可眼下也并无他法,只能行一步看一步,过了三日,无瑕子召唤三个弟子前来,低沉着嗓子道:“最近江湖上风波不断,你们三个也一早知闻了,魔教日渐强盛,你们行走江湖之时,更需小心在意,从前为师只盼你们能成为正直青年,即使武功不是最强,可如今而言,却反而累了你们难以自保。” 谷月轩双膝一曲,叩首道:“师父说哪里话来,平日传授弟子武功,十余年来寒暑不断,更无半分藏私,不是弟子狂妄,小一辈中如能得师父耳提面命,同辈之中怎会不出类拔萃。” 荆棘“啧”、“啧”连声,却是嫌谷月轩说的忒也肉麻,可意思倒是一般,插口道:“老头子有话直说好了,师兄说的不错,你传授的功夫大是了得,方云华那贼小子,自负剑术了得,却比我差着老大一截。”他仍是对方云华背后捣鬼的勾当,大是愤怒,时不时的便要在背后骂上两句。 无瑕子摇头道:“你们目下的武功,若在太平盛世,行走江湖固然绰绰有余,可眼下却并非如此,且不说江湖之中卧虎藏龙,单是碰上你们师叔玄冥子,就决计对付不了。” 东方未明听到“师叔”两字,心中“突”的一跳,还道是荆棘胡言乱语,将自己跟玄冥子学断魂掌的事情抖搂了出来。 荆棘的眼光也瞧在东方未明脸上,二人目光一接,心中各自惴惴,毕竟荆棘也是心中有鬼,他平素与师父起了争端,难免要与人倾诉,这时无意间见到了玄冥子。 二人脾气相投,聊得甚是畅快,玄冥子也曾起心传授武功,但荆棘不通拳掌功夫,只得婉拒师叔“好意”,但毕竟言语投契,在师父无瑕子眼中看来,只怕便是大大的叛逆,因此荆棘想的却是怕东方未明不知轻重,将玄冥子来逍遥谷的事儿说了出来。 好在无瑕子并未注意二人怪异的眼神,继续说道:“本门武功,讲究清静无为,神游太虚,最需心境平和,忌躁进冲动,要一蹴而就,那是绝无是理,既然一人不成,就需三人同时出手,组成阵法,与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少林派的罗汉剑阵,昆仑派的混沌剑阵,是一般的窍要。” 谷月轩喜道:“原来师父闭关数月,是在参研奥妙阵法。” 荆棘“嘿”的一声冷笑道:“何必心急,待会老头子就要迫不及待的施展传授,总是少不得你的那一份。” 谷月轩眉头一皱,对荆棘这话其实身为愤怒,可当着师父之面,可不能跟他争执,只得默然不语。 无瑕子本想训斥几句,但生怕荆棘又要赌气,那时候说什么也不学这套阵法,岂不平生波折,因此话到口边,也就忍住不说,但阵法之事,却是非说不可的。 当下将这路阵法的基本根基,择简要的先传授给三个徒弟,谷月轩用功最为扎实,虽然已明其理,却是不厌其烦的请教,生怕错漏了什么关键,荆棘资质甚好,无瑕子传授的步法招数,又并非多么深奥,倒也不难习练。 唯一为难的就是东方未明,他拜师不到一年,本门心法领会有限,加之人人盼他尽早成就,催逼的甚为急迫,看起来虽然武功突飞猛进,其实根基极为不牢,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可说得上一击即溃。 三人之中,倒数他最为不类,无瑕子只好从头讲起,从三才的基本要素,讲到每一招的精义,他年岁已老,言语不免啰嗦,说的东方未明哈欠连天,却还是要凝神倾听,可说十分苦恼。 好在谷月轩时时提点,东方未明起初还不明白,走了几遍阵法,渐渐也就明白过来,第二天上,无瑕子又传了数招,还是谷月轩和荆棘先行领悟,然后再跟师弟,说起这一招何以要这么用。 如此传功,直花了半个月光阴,三人都已记熟,谷月轩严守天位,那是撑门立户的脊梁,不论敌人如何凶狠,如何强横,也能勉力支撑,荆棘站在地位,借着谷月轩的内劲,于地利之便,偶出奇袭,便能克敌制胜,东方未明站在人位,本来是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可他本领不济,跟不上两位师兄的阵法,反而成了缩手缩脚,需要两位师兄庇护之人,此阵威力不免大打折扣,因之守御固然严密,但攻击未免不够。 无瑕子只好亲自指点小徒弟东方未明的武功,可逍遥派的武功,决计不能一蹴而就,可也当真无法可想,但师徒传授武功之时,东方未明无意间提起了少年英雄会的奖品。 这奖品名曰日月神功,与逍遥心法截然不同,无瑕子一见之下不由得大喜,说道这门功夫虽然稀奇古怪,但端的厉害非常,东方未明得师兄指点,也已初窥门径,无瑕子虽然涉猎有限,可他武功勤练数十年,功力早已菁纯无比,这日月神功在他眼前,浑无奥秘可言,当下一边讲自己创制的阵法,一面将神功相授。 只是东方未明根基太浅,学什么功夫都是浅尝辄止,始终没一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虽然明知这心法大有好处,却总是沉不下心来。 无瑕子眼见小徒弟如此惫懒,只好命荆棘相助,道理也很简单,师尊传的是一般功夫,只需东方未明稍有偷懒,荆棘的刀剑立马就招呼过来,任凭东方未明再如何不情不愿,也得苦练不辍,如此过了三个月,东方未明的武功果然大有长进,只是武功是练得好了,身子却稍嫌羸弱,整日苦恼不休,生怕荆棘过于较真,非要逼迫自己,练得尽善尽美不可。 忽有一日,老胡从外面领进一个人来,乃是一名华山派弟子,之所以来逍遥谷,乃是为了求救,原来魔教起了歹心,意图围困峨眉派于黄山天都峰上,华山、崆峒、武当三派,已赶去救援,目下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派弟子,就近前往逍遥谷与少林派求援。 无瑕子自无异议,当即让三个弟子一同赴援,谷月轩本来放心不下,可无瑕子其意坚决,也只能谨遵师命,其实他也明白,师父之所以创下这一路阵法,用意便是他自己不忍清理门户,将玄冥子正法,借三名弟子之手,惩奸除恶。 逍遥谷离黄山不远,出得谷来,谷月轩这才见到,原来少林派中已派了三十六名僧人相助,何以如此阵仗,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荆棘怒道:“先前你们非要诬赖这小子,杀了你们什么圆通和尚,如今围在逍遥谷前,莫不是贼喊捉贼,反而说我们逍遥谷与魔教勾连。” 他这番话说的极为流畅,谷月轩虽然一直喝止,却始终无法拦得住他,但听荆棘说完,为首的老僧鼻中“哼”了一声道:“荆少侠莫要着恼,这件事情的是是非非,原本分说不清,如今三位既然一同赴援,那是老衲多心了,不过我们少林僧,可没踏入贵谷一步,也说不上什么冒犯,你说是不是呢。” 荆棘继续骂道:“你话说的漂亮,还不是狗眼看人低,我逍遥谷虽然人才凋零,但家师武功天下无敌,座下三个弟子,也都不是吃素的,有胆子你们就在逍遥谷谷口生事,到时候被打的哭爹喊娘,可别去求什么见鬼的佛祖保佑,你要是念一句阿弥陀佛,便算不是好汉。” 谷月轩一直喝骂,却始终盖不住荆棘的骂声,但那老僧却并不着恼,说道:“如今真相大白,尊师无瑕真人大义灭亲,为了武林同道,甘愿抛却往日情谊,这不正好洗清嫌疑了,荆少侠何必动怒。” 谷月轩生怕荆棘再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来,之前那一番言论,不但将少林和尚,自方丈而下骂了个遍,更将和尚奉为祖师是佛祖,也贬得一钱不值,倘若当真冲突起来,师兄弟三人纵然新学阵法,却也难以抵敌,更何况师父年岁大了,万不能让他老人家有何闪失。 东方未明见荆棘一开口,便闹成这个样子,只好在一旁插科打诨,好在为首的老僧并未介意,一行人往南而行,直奔天都峰而去。 路上谷月轩才对东方未明说了,为首的老僧,乃是少林三神僧之一,名曰无慧,虽然名字叫无慧,其实在少林寺中备受推崇,智慧更是高人一等,虚真小和尚就是他的及门高第,身手如何,想来东方未明必然见过。 可东方未明却不记得虚真身手如何,想在那青城山上,似乎虚真与江瑜交情不错,却也没见到有什么惊人艺业,不然风头肯定压过了荆棘。 谷月轩继续说道:“这虚真和尚,内功外功均有成就,尤其是一手降魔棍法,可比师父传给你的更为精妙。” 东方未明一听“降魔棍法”四字,登时来了兴致,若是同一路武功,该当有借鉴之处,深自懊悔,少年英雄会上竟然失之交臂,不然定然大有可取。 谷月轩笑道:“你怎的也不想想,虚真和尚的武功是何人所授,眼下溯本归源,遇到精通这门武功的大高手,怎的不留心瞧着。”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眼前的老和尚无慧,才是真正的高人,只是借鉴瞧瞧倒是不妨,但要是上去求教,只怕定会讨个老大没趣,不由得甚是为难。 荆棘忽然插口道:“咱们日夜兼程,最早明日,最迟后日,必能赶到黄山,那时候这无慧老和尚,定然奋勇争先,那时你留心他的招数,与自己所学有何不同,却也并非尽数记在心中,一则记下此人招数的破绽,以免他日有何争端,失了先机,二则却要将其中的糟粕去净,不然真本事没学到,反而弄了一身毛病,岂不糟糕至极。” 第八十九章救火扬沸 谷月轩哑然失笑,说道:“阿棘说的未免过于刻薄了,能在旁人武功中取长补短,那是不错,可是要刻意留心旁人的破绽弱点,未免不够磊落。” 荆棘道:“那你怎么总是防着我那一招‘刀山剑岳’,让你吃了一次亏,下次说什么也不肯上当。” 谷月轩笑道:“咱们是兄弟,切磋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就算我不用心记住,单是你出招前的那一声大喝,又有谁不知你要刀剑齐施,搂头就砍。” 东方未明见两位师兄如此亲厚,自己倒似是外人一般,不由得甚是落寞,朝少林派歇息的营帐多瞧了两眼,却又说不出的不自在,何以如此,却又半点不懂。 这群人武功都自不凡,赶路自然比官眷赶路,方便迅捷的多,仔细算来,从逍遥谷到天都峰,也只不过三日路程,途中总有马匹坐骑倒毙,但少林派家大业大,除了多念阿弥陀佛之外,倒也并未耽误行程。 行至黄山山脚,上面已然斗的甚为惨烈,众人刚想上山应援,没料到正好赶上了魔教的后续部队,双方在山脚就先打了起来。 谷月轩出手如风,顷刻之间便料理了七名魔教弟子,荆棘相较之下也不遑多让,佛剑魔刀如砍瓜切菜一般,虽然未能重创于人,但也在顷刻间使出了一十三招,伤了三人为止。 东方未明却仍在与一魔教中人缠斗,他们二人武功相差不远,纵然东方未明稍胜一筹,但他临敌阅历稍有欠缺,在这一点上却是吃了亏,亏得无慧不念旧恶,挥齐眉棍迫退此人,东方未明见他这一招,正是“降魔棍法”中的“罗汉翻身”。 只不过无慧的这一招,平平无奇的一掠而过,丝毫不显霸气,而东方未明却需借助阴阳棍之威,虽然同是一招棒法,却是高下立判。 无慧下一招“钟馗打鬼”,顺势一拖一划,正好打在一名魔教弟子膝弯一侧的“阴陵泉”上,那魔教弟子右腿登时无力,跌倒在地。 东方未明更是莫名佩服,毕竟这一招的用法,师父是教过的,但略加变化,居然有此奇效,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荆棘见他愣神,喝道:“傻小子,快奋力抵挡,魔教说不定另有后援,多伤一人,咱们便多一分指望,你还有心思发呆。” 谷月轩也道:“二位师弟,魔教势大,咱们该当用师父传授的那套阵法,一则相互磨砺,二则也是让魔教贼子,莫要小瞧了咱们逍遥谷,不然江湖上定然要传,咱们逍遥谷的人,只会自保守御,未免将咱们瞧得小了。” 当下师兄弟三人,各依本位站定,阵法并无常人催动,但眼下是首次试招,稳妥起见,还是谷月轩先行出招,只见他带动三人一动,阵法自然形成守御,东方未明在后阻截,荆棘从中斡旋,谷月轩没了后顾之忧,一招“鹏飞千里”登时踹倒一人,随手一招“武松拳打虎”,一拳分打二人,竟比以往更加从容不迫。 轮到荆棘出手,可就更加得其所哉了,谷月轩全力守御,荆棘刀剑全取外势,仗着刀剑之利,顷刻间便重创五人,出手未免过于狠辣。 三人之中,倒数东方未明最为无用,阵法既成,谷月轩存心成全师弟,本可一招取胜的良机,都忍住不去下手,荆棘斩了二十余人,已感气力渐衰,便将机会留给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阴阳棍出手,学着无慧的模样,一招“降魔棍法”打出,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险些被对方所乘,亏得这路阵法相互呼应,危急之际,有谷月轩代他出手,轻轻巧巧的便胜了。 荆棘见东方未明忒也无用,当即以佛剑为引,一拖一拽,将敌人引入阵中,此举本来极为鲁莽,一旦有人在阵中,得窥阵法全豹,内外一加配合,此阵破绽便露,虽不能说一击而破,终究还是存了风险。 谷月轩见荆棘如此,知道他存心要让东方未明出手,当下一招“宋江怒荡寇”,一股凌厉劲风,压在这名魔教中人头顶,东方未明挥棒扫去,忽觉这名魔教中人,神情极为慌张,眼中竟然流下泪来,不由得手下一软,这一棒如何打的出去。 荆棘眉头一皱,寻思这小子当真婆妈,正派魔教素来就是死敌,你占了上风住手不杀,人家反过来又怎会跟你客气,这不是慈悲仁慈,而是不识大意。 危急关头,还是谷月轩出手,才将这名魔教弟子击飞了出去,所用手法却是重手,生怕两位师弟有所伤损。 东方未明见大师兄出手过分,心中更是难受,但瞥眼见少林和尚出手哪有丝毫留情,不由得甚是无奈,寻思什么正派魔教,到头来乱杀一通,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实在难说的很,如此狠斗厮杀,却又是为了什么。 他还在胡思乱想,三人组成的阵法,不得不就地解散,好在谷月轩和荆棘,武功都是小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先前伤了许多魔教贼子,敌人对他们二人,都颇多忌惮,倒也没人趁机来寻东方未明的晦气。 可山脚下,可并非只有少林派和逍遥谷的人,先前报信的那位华山派弟子,忽然叫嚷了起来,原来华山派掌门曹岱,率领几个亲近弟子,也已陷入了鏖战,处境更是不利。 常言道,事有急缓,情有亲疏,此人通传武林,峨眉派遭魔教围追堵截,一则是奉师命而为,二来也是暂避其祸,因此传信之时,此人并不如何焦急,反而是少林派的无慧禅师甚为紧迫。 如今华山派自家遭难,此人可就焦急莫名,大呼小叫的请求旁人赶紧救援,奈何少林派的三十六僧实在分不出多少人手,逍遥三侠自然责无旁贷,却见战局混乱,华山派掌门人曹岱,一手夺命连环三仙剑,自保虽然有余,却难以庇护门下弟子,几个心爱的弟子,相继受伤倒地,更有一二已然命丧当场。 亏得碰上武当派的方云华,方云华出手如风,护住了几名华山派的伤者,但武当派驰援的也是寥寥数人,面对数十名魔教众人,实在是难以抵挡,正想脱身而去,却横空上来三个青年才俊,东方未明倒也罢了,荆棘的快刀快剑,可比他武当派慢吞吞的太极剑,迅捷的多了,上来便斩伤了两人。 谷月轩也不落后,一拳一腿,先替华山派两名女弟子解了围,跟着右手在地下一撑,飞起双足,又踹飞了两人,目下这边有曹岱,谷月轩,荆棘,方云华,四名好手接战,虽然仍是以寡敌众,战场上却是形势扭转,魔教虽然势众,论单打独斗的本事,可差的太远,因此已然溃不成军。 荆棘虽然杀得兴发,却时不时的瞥向那华山派女弟子,全无伤人的念头,谷月轩更是以扶弱为先,并不愿烂施杀招,唯有方云华一人,心中五味杂陈,既恨自己忒也不济,又嫉妒荆棘新得神兵,更是愤恨谷月轩大出风头,可他是武当派第二代的掌门大弟子,不论做人做事,都需礼貌得体,因此虽然心中不忿,脸上却是半点也瞧不出来。 曹岱对魔教深恶痛绝,所施的都是杀招,他这夺命连环三仙剑,端的威力无比,不但剑招极为巧妙,招招匪夷所思,其内力更是浑厚无比,手中的更是一柄宝剑,说此人武功不弱于无慧,那是绝无可疑之事。 这边杀声震天,封顶更是哀嚎遍野,好容易将山脚下的增援处置妥当,封顶的呼叫声更是紧迫,众人忙向上奔去,但华山派中并非人人皆是高手,掌门人曹岱的小女儿曹萼华,没等踏入半山腰,就已经走不动道,一则是她体魄有限,天性不喜习武,如此长途奔波已是神困力竭,再攀登这许久时刻,如何能支撑的住,二则她天性柔善,见到这么血腥的场景,既生恐惧又复恶心,因此再也支持不住,伏在一处凉亭中大呕了起来。 曹岱心中恚怒,要不是他华山派中无人可调,生怕被魔教偷袭,万不会将这个女儿带在身边,没料到她自小娇宠,根本受不得苦,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柔弱,岂不是给华山派抹黑。 谷月轩,荆棘,方云华三人,一齐上前想要诊治,却还是慢了曹岱一步,曹岱虽不通医理,但身上携带了不少治病的良药,小小脱力厌血,只需一枚清凉丸,便能医治,心中却在权衡这三人究竟有何图谋。 但回头一望,见三人眼神之中并无邪念,都是关心殊甚,显然倾心于自家闺女,可如何取舍倒是一大为难之事,荆棘在江湖上调皮捣蛋,那是不用多想的,谷月轩武功了得,在江湖上饱有侠名,更是本派大弟子,将来逍遥谷的门户,非要他执掌不可,但年岁已大,只怕要比自家女儿,大上六七岁不止,至于方云华,仪表堂堂,言谈更是儒雅,但此人并无根基,将来能不能执掌武当一派,却实在难言。 曹岱想的是女婿之事,崖顶却已斗得更为激烈,有一具尸体,从山顶抛了下来,五官衣衫尽数剁烂,竟然已瞧不出是正派中人,还是魔教贼子,不由得都退了一步。 东方未明也没见过这等血腥之事,眼睛一闭,躲在荆棘身后。 荆棘知道东方未明心中害怕,低声骂道:“胆小鬼,连这个都不敢瞧,将来在江湖上怎能立得住脚。” 众人眼见情形如此紧迫,哪有功夫儿女情长,都一股脑的上峰支援,为首的是武当派的方云华,他见少林派支援有三十六人,武功都大为不凡,更兼有谷月轩,荆棘二人应援,这等风头如何不抢,毕竟事后若算功劳,除了斩杀魔教的功绩,最先头应援的排头兵,那是给武当派增光添彩之事,如何不奋勇争先。 方云华一声大喝,当先开路,一则他武功确有独得之秘,二来魔教见正派中忽然来了应援,也难免胆战心惊,最关键的是,方云华身后有这各派四五十人之众,难免狐假虎威,声势当真慑人。 如此,正派援兵已至,丝毫没费气力,便到了天都峰顶,见峨眉等派已然式微之极,活下来的只怕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曹岱一旁抢上,手中宝剑连挥连斩,登时杀出一条血路,方云华太极剑起手,终究还是慢了一分。 荆棘本想趁着良机,一剑捅方云华个透明窟窿,毕竟荆棘为人虽然嚣张,但向来直言不讳,有什么恩怨当面锣对面鼓,直截了当地干上一架,胜负之数各凭本事,那也没有什么,最瞧不上方云华这等背后捣鬼,写信告状的卑鄙行径,心中既鄙夷其长舌妇般的行径,更对方云华人品极为愤恨。 想要趁着良机,将他弄死在天都峰上,虽然未必能尽数掩盖耳目,可总好过一股怨气无处发泄。 谷月轩与荆棘自小相伴,知他气量狭小,与师父闹了这许多时候,心中怨气已深,虽不知荆棘是否会怨恨师尊,但对方云华,势必要剜门盗洞的报复一番,才能出胸中恶气,因此始终留心荆棘动静,生怕他一时鲁莽,要是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武当派的少年英雄,这乱子可就闯得太大。 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不是刀剑归属那般含糊,荆棘佛剑一刺,谷月轩比他更快,一把将他手腕吊住,摇了摇头。 荆棘虽然愤恨,却也并非傻子,如何不知,若是就这么杀了方云华,师父定然有极大麻烦,因此谷月轩虽然拦阻的力量不大,这一剑却也没疾刺而出。 东方未明一眼便见到了魔教为首的二人,一个是在洛阳江府寿诞,大肆捣乱的妖女夜叉,一个是在青城派,与紫阳子勾连,企图控制青城的摩呼罗伽,此外还有一人,一身黑裘貂皮,正是师叔玄冥子。 第九十章千钧一发 玄冥子居然帮魔教做事,如此看来,老胡听到的传闻确实属实,可东方未明心中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生怕玄冥子将私传武功之事说了。 这等事情,似乎看起来不值一提,但其时武林规矩甚严,师徒之间传承禁忌更多,既是为保师尊名号,亦是弟子安身立命之本,有时劣徒碰上了愚师,闹得不欢而散,甚至反目成仇者比比皆是。 可名门大派,均有镇派之宝,子弟心心念念学得此技,纵然蒙师父恩赐,也非一蹴而就,说不定要练上几十年,方能有所大成,因此及门高第,极少有另投名师之理,偷学旁人武功,更为武林不容,因此事情虽然不大,却与叛逆二字挂上干系,因此甚为不齿。 可玄冥子正在与崆峒派的高人比掌,且已大占上风,无慧挥棒上前夹攻,这才令那位崆峒派的人,缓过一口气来。 至于曹岱上来便跟摩呼罗伽斗了起来,想来是二人早有宿怨,招数变得极为猛烈,摩呼罗伽出手如风,曹岱的华山剑也是不遑多让,一时也瞧不出谁优谁劣。 谷月轩,荆棘,东方未明,是第二批上峰之人,一上峰便见到夜叉正在凌辱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这汉子衣饰颇为另类,也已被制的服服帖帖,夜叉如要击毙于他,不过呼吸之间的事儿,但似乎存心玩弄,谷月轩怒不可遏,一掌已然击了出去。 荆棘与谷月轩心意相通,见师兄抢先动手,斜刺里一击而出,正合阵法奥义精髓,所差者不过是东方未明稍迟片刻,阵法不能自圆其说,充其量不过是分进合击,不然这一下夜叉全无防备,绝难从容退去,更何况她手中还有累赘,不能施展那可惊可怖的轻功,未免过于可惜。 但面对此等强敌,莫说谷月轩不敢大意,连荆棘也是不敢随意开口,生怕一个闪失,着了这妖女的道,东方未明这时才抽出阴阳棍,搂头就朝夜叉掼下。 谷月轩大吃一惊,毕竟师父无瑕子创下的这一路阵法,实在太过深奥,连自己也未必尽数领会明白,出手尚自试探,可这小师弟少不更事,这般贸然上前,已与阵法要义相悖,与敌人武功相差又大,实与送死无异。 夜叉岂肯放过良机,伸手便来拿东方未明脉门,谷月轩抢在头里,一掌击去,迫得夜叉便爪为掌,二人掌力又交,谷月轩仍是不敌,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腾腾腾连退三步,但荆棘瞧得真切,一刀猛斩而去,魔刀上一股罡气,却是沛不可挡,显然已然蓄力良久,这一刀之威,当真无可匹敌,连夜叉这等绝顶高手,也不愿拼个两败俱伤。 夜叉退避荆棘的魔刀,对东方未明的阴阳棍不理不睬,东方未明求之不得,铁棒继续前探而出,棍端擦伤了夜叉手腕。 这等小伤,夜叉倒也并未在意,但阴阳棍棍端有毒,虽不能说见血封喉,终究也并非轻易抵挡,待得反应过来,谷月轩与荆棘已并肩齐上,东方未明在旁接应,三人联手,阵法一加催动,果然威力陡增。 夜叉腕上毒质虽不至发作,但难免要一边战斗,一边运功裹住毒质,因此一时竟被压于下风,荆棘徒仗兵器,只需避开刀锋剑刃,倒也不难抵挡,东方未明的武功更是不值一哂,可谷月轩的武功,却着实不敢小觑。 起初谷月轩尚留余地,可数招过后,掌力渐渐加重,他自幼修习内功,已有十五六年之久,每日勤练不辍,加之师父无瑕子更是少有的名师,平常传授功夫,都是半点不曾藏私,谷月轩又为人稳重,绝无丝毫杂念,因此内力精纯无比,犹在小门小派的掌门之上 比如当年青城派偷学逍遥谷剑招之事,青霞子爱惜徒儿,明知理屈在己,却也不得不给逍遥谷一个交代,亲上逍遥谷赔罪,可逍遥谷谷口布置奥妙,青霞子却是精通道学,起始的四五步,居然歪打正着,误打误撞的绕到东首,正是入谷的路径。 谷月轩大吃一惊,还道来的是仇敌,忙挥掌招架,青霞子虽然是来赔罪,却生怕着了道,当即拔剑周旋,二人斗了数百招,谷月轩以一招“扶摇直上”,在青霞子胯下一击。 虽然后来双方误会已除,但当时二人出手凌厉,谁都没半分松懈,青霞子棋差一着,对逍遥谷颇为忌惮,好在他当时还不是掌门,无瑕子年纪又大,论辈分上算,与谷月轩乃是平辈,倒也无伤大雅。 可谷月轩一战成名,青霞子脸上无光,对谷月轩其实大有微词,因此上山观礼的信札,无瑕子才派荆棘这么一个横冲直撞的参会。 夜叉身上有毒,又遭谷月轩攻的正急,荆棘也是招招进攻,已是颇为难当,亏得摩呼罗伽与曹岱之战,已大占上风,危急之际,放了三条毒蛇出来,以缓荆棘的快刀快剑,夜叉才从容脱身。 天龙教众眼见处境不利,都已急谋脱身,本来是打算尽数剿灭峨眉全派,如今虽然勉强办到,可天龙教损折太大,回归总坛之后,只怕功劳是半点没有,还要大大的受罚。 夜叉,摩呼罗伽,玄冥子三人断后,原来魔教另有法子,在天都峰后不知何时搭了阶梯,有了退避之法,曹岱,无慧等人,虽然招招迫近,可本领确实颇为不及,平手相较已是输多赢少,何况三个魔头全力守御,更是全无破绽。 正派这边,虽然人多势众,可相互间皆有心病,不能如天龙教那般齐心,要不是谷月轩一再拦着,方云华的人头,早就被荆棘砍了下来,而少林与武当也是嫌隙颇深,似乎还是源于几百年前的事情。 眼见魔教猖獗,而束手无策,独曹岱一人暴跳如雷,却又有什么用处,此一战华山派损折不小,各人忙着救治伤员,却都忽略了一节,若是魔教在山脚埋伏有人,大举烧山围困,在场众人纵然不成一片焦炭,也会被活活饿死。 好在谷月轩医术不凡,东方未明跟着沈湘芸,学了好几个月,也是大有进益,忙着到处救治伤员,荆棘一旁卫护,毕竟此一战逍遥谷全身而退,还在这场正邪大战之中,大放异彩,多少人心生仰慕,就有多少人心怀嫉妒,因此荆棘倒显得甚是紧张。 华山派受伤最重,谷月轩身边并无良药,但他针灸推拿,却也另有一功,待得救治已毕,众人纷纷前来道谢,有些是真心相谢,有些口中说的谦逊,却是皮里阳秋,似乎是说逍遥谷虽然出了三个年少英雄,却也养虎遗患,令玄冥子之辈,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荆棘最是按捺不住,想要抢着吵架,亏得谷月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可还是闹了个面红耳赤,此一战,双方均大有伤损,江湖上才平息了一段时日。 回谷之后,无瑕子听闻三个弟子,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斩妖除邪大有长进,心中甚是畅快,破例喝了一碗美酒,本待再喝,却被谷月轩笑着拦下,逍遥谷中一片祥和,似乎忘了魔教何以要闹这么一出,究竟有何图谋。 逍遥谷此战中大放异彩,江湖上尽皆知闻,师兄弟三人继续操演阵法,各自的武功也没有搁下,江湖上太平无事,逍遥谷中也是一团和气,东方未明偶尔去忘忧谷学医,沈湘芸待他仍是一般,问询那小孩是否收到信笺,沈湘芸却连使眼色,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情似的。 事后沈湘芸才道,原来是驿站将事情搞得砸了,本来是捆好的信札,只需按日子分别拿取寄送即可,不知驿站怎么搞的,竟然随机抽取,将顺序打乱,东送一封,西送一封,搞的一塌糊涂。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不由得甚是惭愧,说道:“沈姑娘交代的事儿,我可没半分含糊,这信如何安排,跟驿站老板说的明明白白,都是这老板搞的鬼,少停自然要找上门去,寻个道理再说。” 沈湘芸叹了口气道:“用不着了,这娃儿病情又起反复,已然病入膏肓,其实便是当真收到这些信笺,她也是读不懂字迹是何道理,说来说去,都是我自作主张。”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奇道:“以沈姑娘绝妙的医术,还救不活这小女娃吗?” 沈湘芸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是不知道你是个厚道人,便要以为你是存心讥刺呢,医道何等奥妙,莫说是我,就是我爹爹,甚至历代先贤,也常有治不了的病,你读过《伤寒论》知道六不可医,此外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病症,千奇万状的怪疾,是药石无能为力,刀圭无可奈何的。”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那也说的是,我师父常说天命不可违,似乎是一般道理。” 沈湘芸道:“是啊,所谓医者,不过是望乡台前的一根稻草,能不能抓得紧,还得看病患的意志,我时常觉得医术有时而穷,不能解人疾苦,难以济世倒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东方未明还待要说,棋叟却已拉着他去下棋了,沈湘芸这几日左右无事,看着东方未明执红棋,招招抢先,步步争竞,与棋叟杀得有来有回,显然回逍遥谷的这些时日,定然痛下苦功,仔细研究过棋谱。 又想东方未明之前,对于下棋这等小道,可说一无所知,隔了短短几个月,竟然棋艺突飞猛进,如此看来纵然东方未明资质极好,而棋叟的棋艺却也说不上出神入化,不然倘若是华佗在世,碰上一个初窥门径的药童,纵然耐心指点,只怕二三十年间,也是胜不得名家高人。 可东方未明虽然尽心钻研,一则他需每日勤练武功,二来江湖上常有纷乱,实在静不下心,这一局棋虽然杀得惊心动魄,却还是棋叟技高一筹,以一手过宫炮开局,马后炮绝杀,胜的也是极为心折。 如此一来,棋叟更是缠上了东方未明,要他除了吃饭睡觉,平时就是在一块打谱练棋,东方未明哭笑不得,起初还能陪着这老头疯癫,但时间长了,别说沈湘芸已有微词,连师父交代下来的功课,也难免荒疏,因此只好婉拒棋叟,每日只跟他下上两盘即可。 但棋叟怎能答应,他每日跟在东方未明身后,手中拿着棋盘,一大把年纪,反而成了东方未明的跟班,不由得甚是滑稽,东方未明被他缠的实在无可奈何,回到逍遥谷中,棋叟也跟到谷中,面子上说是跟无瑕子切磋,其实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住在东方未明房中。 谷月轩瞧得有趣,劝东方未明抽出些时日来,好好与棋叟前辈消遣几日,那也算不得什么,何必害得人家心痒难搔,可荆棘却大大的不以为意,说道既然棋叟心有挂碍,索性大大地敲上一笔,不然忒也吃亏。 不巧荆棘这几句话,被棋叟听了个正着,当下满口子答应,只要东方未明陪他下棋,那么赢也好,输也好,总之绝不会让他没有彩头。 荆棘立时敲钉转角,挤兑的棋叟下不来台,东方未明见二师兄实在咄咄逼人,也觉不好意思,说道:“前辈既然见爱,晚辈推三阻四未免不恭了,就陪老前辈尽兴,倒也用不着什么彩头。” 可棋叟却非拿彩头不可,他手中白玉棋子,乃是一整块暖玉雕刻而成,黑棋是嵌了黑曜,红棋则是放了朱砂,每一颗棋子都是价值连城,何况共有三十二枚,约定好了,就以棋子为赌注,每人十六颗,凭谁赢下一棋,便可任选一枚棋子,直至最后一枚棋子有了主人,胜负之数便算定了。 但东方未明不是傻子,自知棋力不及,这么比试,到头来仍是棋叟称雄逞强,棋盘棋子再如何宝贵,到最后还是物归原主,自己不是白忙一场。 第九十一章耳提面命 棋叟看出东方未明颇为勉强,忙插口说道:“小兄弟不必气馁,除了棋子之争,我再送你一项暗器,曰‘离火玄冰镖’,那可是天下使暗器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送了给你,总算是有些诚意了吧。” 东方未明不知这飞镖的好处,谷月轩却深知“离火玄冰镖”得来不易,相传此物乃是百余年前铸造,所谓离火便是天火,简而言之,就是天上坠落的陨石打造而成,打造的过程中,对于淬火的要求最为严格,需用北境千年不化的玄冰,才能打造的出。 因此材料固然难得之极,打造的技巧更是难能,最要紧的是,玄冰虽然号称千年不化,若是一入南境,仍是不免带了暑气,因此得劳烦铁匠一路向北,不仅难抵严寒,据说北方常有全身雪白的巨熊出没,能生还者十中无一,因而飞镖名气甚大,亲见者却是寥寥可数。 谷月轩忙对东方未明道:“这是棋叟前辈的宝物,江湖上千金难买的神兵,你只是陪着下几局棋,可不能拜领厚赐。” 哪知他不说还好,说出来了,反而成了敲钉转角,棋叟却毫不吝惜,将十枚离火玄冰镖,往东方未明手里一塞,跟着便摆好了棋盘。 东方未明陪他下了两局,均是在紧要关头落败,不知何时,无瑕子也走了出来,观察双方战局,觉得东方未明性子过于柔善,许多厉害的杀招,不曾轻用,如此长久焉有不落败之理。 无瑕子有时实在看不过了,出言指点数招,东方未明依言做了,有时落入了棋叟的圈套之中,有时确实能大占上风,棋叟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其实早就骂无瑕子不够君子,毕竟观棋不语大丈夫。 可无瑕子这般捣乱,棋叟实在静不下心来,他好容易找到一个棋艺不及自己,却又能搏杀百招不败的对手,万一被这几个门外汉,闹黄了棋局,岂不是糟糕之极,只好拉着东方未明又往忘忧谷去。 谷月轩是厚道之人,在旁劝东方未明服侍好前辈,无瑕子这些日子来,虽然棋局看的过瘾,但难免神困力乏,扰他午睡清梦,因此也没做反对,荆棘这几天也不知又闹什么脾气,始终不在谷中。 又回忘忧谷,沈湘芸见棋叟如此模样,知道东方未明极能讨得他欢心,平时见他不苟言笑,此刻却唯恐东方未明不理他似的。 回到忘忧谷,棋叟可没那么多忌讳,与东方未明同吃同住,生怕东方未明无聊寂寞,拿出离火玄冰镖试演,他手法纯熟无比,暗器分量分布又是极为合理,两下子一凑活,飞镖轻轻巧巧的斩断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拔出飞镖仔细察查,原来飞镖如此锋锐,竟比什么宝刀宝剑还要厉害的多,这等暗器纵然有人格挡,手中的兵刃也必断折,中在身上轻则断骨残肢,重则直接一命呜呼。 只是这飞镖来之不易,用过之后可否回收,还是未知之数,因此轻易不敢使得,一则怕万一有个闪失,反而伤了自己岂不糟糕,二则若是不问情由的伤了人,也不好交代,若是万一被敌人躲开了,以此暗器反打了回来,却又如何抵挡。 棋叟为求东方未明下棋,暗器技巧传授的不厌其烦,将生平能想到的暗器手法,都一股脑的教给东方未明,除了离火玄冰镖的操控之法,还有梅花镖,如意珠,飞蝗石,金钱镖,铁莲子等暗器的接打手法。 这些暗器各有特点,尤以飞蝗石最为难练,因之梅花镖也好,如意珠也罢,不是打造的极为精巧,就是打磨的极为圆滑,每一颗都一模一样,手法千篇一律,要论变化,最多不过七八种而已,可飞蝗石,虽然有个名字,说穿了,不过是路上随手拾起的石子,这些石子有圆有扁,有平有整,有长有方,不能一言概之,发射手法也是千变万化,不但要命中目标,还要事先料到对方防备,除了刁钻的发射手法,有些为求奇袭,还可利用两颗暗器的先后区别,在空中相互碰撞扰敌心神,其间的奥妙,可比棋局更为深奥。 东方未明跟棋叟下棋,说到底也是为了彩头,既有这等神奇的暗器功夫,如何肯不钻研,只是每当他一练功夫,棋叟便要大大生气,虽然用心指点,脸色却总是不善。 奈何东方未明对暗器功夫,越来越是痴迷,棋艺上却始终没什么长进,棋叟起初的兴致,到后来也渐渐淡了,毕竟不论东方未明如何腾挪变化,始终棋差一着,虽然棋叟赢得开心,终究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不免有些微词。 到得后来,棋叟反而不愿指点东方未明暗器上的门道,某一日上竟然不辞而别,沈湘芸道:“棋叟前辈疯疯癫癫的,此举倒是他的作风,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老人家是老江湖了,有一次走到交趾国,跟一外国奇才,大战了七日七夜,其间的艰辛,实在非常人可以想象。” 东方未明笑道:“为了对弈,棋叟前辈竟然翻山越岭,也不怕流落异国,有甚凶险。” 沈湘芸悠悠的道:“或许每个人均有所谓的执念吧,其实若是有传闻,哪里有个古方妙药,我爹爹也会忙不迭的一探究竟,再比如你二师兄,为了宝刀宝剑,什么名声前程,一概置之不理,可说是心魔深重,也可说是奋不顾身。” 东方未明笑道:“我看是玩物丧志,刀剑固然可令人,平添了三分狠劲,可是若是自己本事不到家,说不定还要反噬其身。” 沈湘芸道:“荆棘那臭小子,要是明白这个道理,无瑕子伯伯也不会整日气大伤身了,不过你话只说对了一半,人有时候还是要有些执念,不然跟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关键在于自己执拗之事,是为己还是为人,更要看是否值得。” 东方未明道:“沈姑娘说的太有道理了,这番话倒跟家师的口吻一般。” 沈湘芸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会,自顾自的晾晒草药,东方未明想要帮忙,两人都抢着去弄,反而撞了个满怀,药材洒了一地,两人都是闹了个灰头土脸,也不知是药渣还是粉末,涂的二人脸上身上,一片雪白,倒似是唱戏的花旦,涂得大白脸似的。 二人相对大笑,东方未明本想抢着帮忙收拾,但沈湘芸却叫道:“别动,这药并非一种,要是搅在一块,再来挑选,至少得花两日功夫,等我来选。” 沈湘芸仔细挑选,也花了一个多时辰,药材是重新收好了,但二人这个模样,不痛痛快快的洗上一把,终究说不过去,可忘忧谷中哪有东方未明的澡盆,本来棋叟室内是有的,但是临去之时,已然将门窗锁好,总不能破门而入,因此帮沈湘芸烧了两大镬沸水,轮到他自己只能回逍遥谷中冲洗。 哪知刚一回谷,就先碰到了荆棘,荆棘出剑相邀,却见东方未明是这个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捧腹笑弯了腰,东方未明心中恚怒,却也不敢开口责骂,装作没事人一般,自行烧水弄盆,准备白布浴巾。 可荆棘脑子可灵便的多,一闻东方未明身上的怪味,便猜了个十足十,不是一头扎进药库之中,就是搂头砸下来的药筐,定然跟沈湘芸大有秘密,非要惹得东方未明羞怒交集,这才算罢手。 无瑕子与谷月轩这些时日来,始终在推敲阵法,又汇报了与魔教夜叉护法的交手经过,无瑕子深知其中实在有太多侥幸,一则夜叉已然剧斗良久,而三个弟子却是生力军,可说极不公平;二则夜叉忒也托大,一上来就中了东方未明铁棒上的毒药,令之大有顾忌;三则强敌环伺,夜叉心生惬意,本身的功夫也不敢轻易发挥。 如此尚不能活捉妖女,可见阵法本身实在大有毛病,不然怎能容玄冥子等人从容退去,师徒俩在室内,每日钻研补足,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原来并非是阵法本身的问题,事情的关键,还在于东方未明武功,相较谷月轩实在太大,阵法一加催动,他本事跟不上阵法,而谷月轩还要反过来照顾师弟,明明良机已至,却又只能莫名其妙的白白错过。 可要是由东方未明主持阵法,一则他不足以硬抗强敌,二来掌力不足,阵法威力大减,若是如此,还不如各自为战,凭谷月轩的修为,反而更能克敌制胜。 因此师徒俩商量了这么久,说来说去,还是东方未明武功不够,便要将他从忘忧谷唤了回来,正好东方未明自行回谷,倒少了一番跋涉。 沐浴已毕,无瑕子便将三个徒儿,又叫到了身边,将最近一月琢磨出的新招,传授给了弟子们。 但以阵法试招,谷月轩顾忌师父年岁太大,出掌不敢全力,而东方未明确实反应迟钝,不合阵法奥义,比来比去,还是被无瑕子一击而溃。 三人之中,倒数荆棘最不甘心,挥动刀剑又要抢上,无瑕子还真怕他不顾头尾的猛攻不休,盖因他这佛剑魔刀太过锋锐,生怕他反而伤了自己。 比试过后,无瑕子命东方未明留下,要亲试其武功造诣,东方未明心中忐忑,毕竟这些时日来,始终荒废武功修习,不是整日跟棋叟下棋,就是练那古怪的暗器,本门功夫实在搁置已久。 更何况跟师父比试,还不能使那称心得意的阴阳棍,以寻常木棍对敌,更是威力大减。 无瑕子出手自有分寸,虽未觉得东方未明有何退步,但显然这些日子并无长进,不由得甚是恼怒,说道:“练武之道,最需持之以恒,若因一时懈怠,而生懒散,气血回归本位,不但之前勤练的功力会随之消散,将来如再要练起,只怕也要大费一番周章。” 东方未明躬身受训,也知是自己贪闲好懒,当下便将师父传下来的心法,一连练了三遍,顿觉神采奕奕,却听得荆棘冷冷的道:“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老头子不是说,练武之道持之以恒,要是像你这般,还有谁肯痛下苦功。” 谷月轩在旁听着,虽然知道荆棘说得在理,可未免弄得东方未明心里难受,便插口道:“师父创制阵法不易,偌大威力要是始终难以发挥,也未尝太过可惜,未明师弟,明日起,两位师兄要轮流给你喂招,还盼你能够有所领悟。” 自这日起,谷月轩和荆棘各抽出两个时辰,与东方未明切磋比试,谷月轩的武功极为繁杂,不论哪家哪派的拳法,腿法,都能了然于胸,虽然难以发挥威力,但用以给东方未明喂招,倒是一大妙处。 东方未明跟大师兄学的,都是极为扎实的功夫,一招一式若使得不对,谷月轩立时指点,进境虽缓,却是半点乱子也不出。 荆棘的功夫剑走偏锋,招招都是出其不意,虽无伤害东方未明之意,但总是难免失误,打得东方未明叫苦不迭,东方未明在二师兄的砥砺之下,进境反而更快,尤其是逍遥剑法与天子剑法,几乎是闭着眼睛,也能使用得出,与荆棘拆解的也是有来有回,不论如何刁钻古怪的招数,也能勉强抵挡得了。 谷月轩真正要传授给师弟的,是一路奇门武功,名唤“卸劲护元”,乃是要以精纯内力,抢先一步化解对方攻势的凌空劲儿。 这功夫说来容易,当真练起来可艰辛之极,不但要凝聚真气,还得在体外,形成一道屏障,足以抵挡对方的攻击,连谷月轩自己,也不能做到百试百灵,却也并未要求东方未明立时照做。 荆棘传授的要诀,叫做“会心一击”,乃是伤重拼命时的奋力一击,明知已然输定,却要与人拼个同归于尽,共赴幽冥的诀窍。 第九十二章逍遥游步 东方未明虽然有过被逼入绝境的地步,却还不至于与人同归于尽,因此这招虽然奥妙无穷,却压根无心学习。 好在荆棘的其他功夫层出不穷,学的刀剑功夫虽然有限,但每一门功夫都得其窍要,一招既出,内含七八种变化,招招都是凌厉无伦,好在谷月轩之前一早给二人换了竹刀竹剑,可荆棘内劲远在东方未明之上,虽是竹刀,却能摧枯拉朽,一刀便斩断了东方未明手中竹剑。 东方未明剑术或可抵挡得住荆棘十招廿招,内劲却是远为不及,说来说去,还是内力不足之故。 期间沈湘芸送了不少补品来给东方未明吃,也不知是谷月轩还是荆棘,跑去忘忧谷说起了这桩事情,东方未明吃了几副药,虽然内力并无长进,但筋骨已大为结实,尤其是硬扛谷月轩的拳脚,却也不必像之前那般难捱。 逍遥谷中一片祥和,江湖上也是风平浪静,但在这静谧之下,天龙教秘密出手,将漠北的金焰寺收编,据说掌门方丈景山神僧出手不敌,被魔头一掌击毙,金焰寺身处天龙教与天山派之间,成了魔教分舵之后,天山派栗栗危惧,生怕遭了魔教清算,好在天山派坐落天山,常年天寒地冻,仗着天险可守,众弟子不敢大意,全力以赴,一时倒也没起争端。 一晃半年将过,东方未明内功一途已有小成,师门传授的逍遥心法,加上日月神功培养,在两位师兄的磨炼之下,怎能毫无进境,这日正是春节,逍遥谷中张灯结彩,忙的不亦乐乎。 东方未明好容易不用练功,本在暗自庆幸,可荆棘督促甚严,非但不去布置,反而非要考较东方未明的内功进境,无瑕子出言劝解,这才顺延了一日,师兄弟三人轮流给师父磕头拜年,无瑕子早已准备好了红包,分给三人享用。 无瑕子道:“今年过年别开生面,难得的舒展一番筋骨吧。” 谷月轩道:“过年期间,似乎不宜擅动刀兵,弟子们操演一个节目,给师父解闷,不知可好?” 无瑕子摇头道:“轩儿,你随我日久,怎的不知为师心意,江湖上暗流汹涌,不知何时风波又起,眼下虽然是过年过节,却大是良机,不必提防人家潜入谷来,考较你们三人功夫,就在此刻。” 谷月轩躬身道:“弟子知错,既然如此,还请师父手下留情。” 荆棘插口道:“老头子一把年纪,可别闪到腰啊。” 无瑕子道:“兔崽子尽管攻上来就是,你们操演了少说也有半年光景,要是连为师都战胜不得,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这就出手,不必顾忌。” 他知三个徒弟不会抢先出手,袍袖一拂,一招“破衲功”挥出,却是从少林派的武功中,化出来的招数,谷月轩直撄其锋,一招“林冲策马鞭”,架开了师父的一拂,荆棘猱身而上,一招“走剑行刀”直取无瑕子胸口。 谷月轩眉头一皱,寻思阿棘实在鲁莽,要是师父一个闪避不及,这一剑岂不是伤了师父,但无瑕子出手可是丝毫不缓,双指一胼,斜刺了出去,却是逍遥剑法的一招“洛神凌波”,荆棘大吃一惊,没料到师父竟然有此绝技,竟能以指力行剑法,且劲力已然刺到自己手腕,忙反手急斩,魔刀上登时生出了一股反击之力,震得荆棘身子一阵剧烈摇晃。 要是无瑕子乘势攻击,荆棘万难抵挡,倒不是无瑕子爱惜徒儿,而是东方未明早已绕到无瑕子身后,一招“醉棍”棒影连晃,奔着无瑕子后心而去,谷月轩知道三师弟武功未成,当下一招“横贯日月”一掌往无瑕子左肩打去。 无瑕子心中一喜,原来这一下配合,正是阵法中的奥义所在,讲究力随身起,生生不息,心中忽起一股自豪之感。 原来这三才阵,虽是按照古法所建,但其中实含深意,因之不论多么奥妙的阵法,经过数百年来的传承,基本要义,早已尽人皆知,除非是碰上全无武学基础的门外汉,不然被人一瞧到了底,非但全无效用,反而会被寻匣抵隙,乘势擒拿。 无瑕子之所以仍以古法建构,其实只不过是摆个样子,内地里却是将五行阵法大加扭转,乃是一路逆五行阵,藏于其间,讲究“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若是无瑕子能收五位资质悟性俱佳,又肯下苦功的弟子,各守一个方位,不说天下无敌,至少也能令阵法威力倍增,奈何逍遥谷人丁不旺,只能将就着来,将天位兼顾金水土之阵,地位兼顾火土木之阵,人位兼顾水木金之阵,一加催运,内息相连,招数配合的则更为紧密。 东方未明本来全无奇门八卦的根基,操演阵法之时,难以跟随两位师兄的脚步,只是一位的横冲直撞,自然难窥堂奥,磨炼了这半年有余,谷月轩又将阵法中的根基,一句句的解释明白,种种阵法变化,步法如何奇幻,招数如何挪借,以及练功运力的巧劲,也都渐渐述说明白。 因此这一下配合,实在巧妙无比,不然单凭荆棘的修为,碰上无瑕子深厚无比的内劲,怎么可能只是身子一晃,而东方未明这一下偷袭,虽然犯上不敬,却是无瑕子求之不得之事,他自己创制的阵法,种种变化自然烂熟于胸,凭东方未明的这点手段,只需身子一侧,便能轻轻巧巧的避开。 可谷月轩的这一拳,却是威力不凡,无瑕子抓住谷月轩的手掌一扭,这原本也是料敌于先,毕竟谷月轩的武功,也是无瑕子一手调教,却不料谷月轩的这一掌,带有荆棘和东方未明的内劲,三人合力,已不亚于无瑕子掌力,而无瑕子的这一下出手,满拟谷月轩掌力纵有进步,也不会突飞猛进,因此只用了七成力道,拳掌相交,无瑕子竟然被震退两步,胸口隐隐生疼。 谷月轩这一下虽然得手,可心中着实惶恐,见无瑕子眉头紧皱,忙跪下行礼道:“弟子一时鲁莽,险些误伤恩师,还请师父重重责罚。” 无瑕子袍袖一拂,将谷月轩扶起,说道:“适才这一掌,你确是已得为师真传,何必惶恐不安。”转头又对荆棘和东方未明道:“你们两个也练得不错,今日到此为止,各自回房休息吧。” 谷月轩仍是心中惴惴不安,追上问道:“师父真的不见怪吗?” 无瑕子笑道:“怎会见怪,你们三人武功突飞猛进,将来不论是卫护逍遥谷,还是替江湖上惩奸除恶,都是十足的本钱,为师之前一直担忧,深恐天龙教的魔头,会以炸药之类的物事,破坏谷口布置,加之又有你们师叔玄冥子引路,他熟识阵法,我略加变化的改变,也难以骗得过他,如今你们三人合力,足以与当世一流高手比肩,加上为师亲自出马,便是魔教教主亲至,也已无所畏惧,该当是咱们逍遥谷的大喜事儿才对。” 谷月轩道:“弟子惶恐,恐伤了师尊贵体。” 无瑕子笑道:“为师虽是一把老骨头了,但还不至于被你们所伤,不过倘若继续动手,只怕为师也讨不了好了,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将来不论为师在与不在,都得团结一致,兄弟齐心。” 哪知荆棘听到这句话,竟然流下泪来,东方未明见他哭的甚是伤心,实在大惑不解,却听荆棘抽噎道:“糟老头子又胡说,我要你活两百岁,三百岁,就像武当派的那个邋遢老道张三丰一样。” 大过年的,无瑕子倒也并未着恼,只是笑骂道:“两百岁,三百岁,我不是成了老妖怪吗?棘儿,为师知你外冷内热,今后做事可得三思而行,不能再如何毛躁鲁莽,多听你师兄的话。” 谷月轩心中更是发毛,听师父之意,似乎是交代后事,忙问道:“师父身子万安,弟子去忘忧谷请神医前辈,给您老人家把个平安脉好吗?” 无瑕子道:“神医一家团圆,这时候给人家请来,那不是扫人兴致吗?再说了为师吃得香睡得着,何必要这家伙啰嗦。” 可谷月轩还是放心不下,伸手去搭师父脉搏,只觉无瑕子脉搏略见驰缓,其余倒是瞧不出什么,无瑕子笑道:“你的医术都是为师教的,何必多事。” 荆棘这才收泪,道:“老头子可不许再吓唬我们,说什么死呀活呀的。” 无瑕子“呸”了一声,说道:“你自己净说些不吉利的言语,也不怕冲撞灶王爷。” 谷月轩见师父和师弟又要吵起来,过年一团祥和,怎能如此收场,忙对东方未明使眼色,一个劝着师父回房,一个拉着师弟荆棘快走。 回到无瑕子房中,东方未明只见师父拿出了一本薄薄的旧册子来,说道:“这是本门的上乘轻功,叫做逍遥游步,你拿好了。” 东方未明奇道:“逍遥游步,用以辅助阵法之用吗?” 无瑕子摇头道:“不然,这路步法乃是从你太师祖,传下来的若干片段而编纂的一路武功,原本的名字叫‘凌波微步’只需游走一圈,任凭你多高明的武功,也是难以击中,眼下只能用做闪避一时,临敌交手忽然使将出来,稍稍缓得一口气罢了。”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问道:“既然这步法如此巧妙,何以不让大师兄修习?却要悄悄的传于弟子。” 无瑕子道:“你大师兄武功已有小成,平素又是笃实沉稳,怎能用得上这些怪法子,你二师兄脾气太急,万一临敌之时,搞出乱子,反而害了他也,只有你眼下的武功,虽勉强追得上他们,实则仍有老大差距,若是学了这路步法,危急之际,也算有个保命的良方。” 东方未明听师父言语凄凉,与谷月轩是一般心思,问道:“师父有何不适?听师父言语之意,似乎…似乎…”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旧病复发罢了,三十年前为师已有清窍失灵之兆,如今早已病入骨髓,全靠一股内劲支撑,近些时日来,又花了无数心血研究阵法,如今肾水已重,心力难以久驰,只能尽力调养,不日即将闭关疗伤,闭关之前,还有一桩心事未了,便是你入得门来,始终没教过你什么厉害本事,好在你的两位师兄,绝无藏私之念,各出全力传授,但时移世易,很多事情并没有千秋万代,一成不变的,譬如你们兄弟的关系。” 东方未明奇道:“兄弟就是兄弟,大师兄对我那是掏心掏肺,二师兄虽是脾气古怪,但数度救弟子之命,绝无其他心思,师父是否太过忧心了。” 无瑕子叹道:“为师年纪这么大,何以还贪恋逍遥谷掌门之位,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东方未明道:“逍遥谷就咱们几个人,掌门还用贪恋,咱们兄弟三人,加上一个老胡,哪个不对师父感恩戴德。” 无瑕子道:“你心思单纯,并无恋栈权位,更无野心霸图,自然不懂一些事情,为师也不愿令你担忧,你的两位师兄为人品行,都是人中龙凤,可这情之一字,却是没那么容易开解的,连为师也是不能。” 东方未明被师父说的一头雾水,什么情之一字,难道两位师兄竟然患上了断袖之癖,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出来。 无瑕子见他讥笑,皱眉道:“自驰援峨眉派以来,你的两位师兄,同时迷恋上一位女子,你亲眼瞧着,怎的还能讥笑于人?” 东方未明挠头道:“他们同时爱上一位女子,难道是峨眉派的尼姑,尼姑不是不许婚嫁的吗?” 无瑕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想是你当时全力对抗魔教,全没留心此事,那也怪不得你,你好好的练功,这日日流血的江湖,没有一技傍身,总是难以生存。” 第九十二章冤家路窄 东方未明被师父说的云山雾罩,实在思量不出,其中有何堂奥,但事后回想,大师兄和二师兄,钟情什么女子,却始终想不起来,难道他们暗中看上了什么品行不端的女子,难道是那魔女夜叉不成? 只因这个想法太过荒诞,连他自己也是不敢多想,正在此时,忽然颈后一痛,原来是收养的那只小猴,这小猴多长日子不见东方未明,如今重逢,自是好生欢喜,围着东方未明窜高伏地,似乎有话要说。 东方未明正自苦恼,本不想搭理泼猴胡闹,但见猴子抓耳挠腮,似乎甚是紧急,跟着它一路往思过的山洞而去,东方未明本不愿进入,毕竟好容易解了禁闭,哪有自请受罚之理,那猴儿却叼出一本泛黄的旧册子来,东方未明接过一瞧,似乎是一本武功秘籍,翻开两页,不由得哑然,原来是一本刀法。 不免寻思,自己可不怎么会用刀,这刀法再妙,自己只怕也学不明白,正想转手送给荆棘,却在册子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这花香甚是悠长,唤醒了他一段回忆。 原来在洛阳花会中,有一名花中仙子,名叫石无衣,她身上就有这么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正与册子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因此东方未明不免对这本册子,多翻了几遍。 这么一翻,却更加的不得了,原来册子上所记录的刀法,绝非凡品平庸刀法,而是招招奇险,刀刀凶恶的上层武功,可不知怎的,刀法戾气已然如此之重,偏偏每一招都不留余地,如此用刀,非得将人斩尽杀绝不可,那么若是给了二师兄,只怕他手中魔刀更加难以抑制,更要干出什么荒唐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册子合拢,才见到封皮上写的“修罗刀法”四个小楷,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可字迹之中,却隐藏着一股辛辣之气,就跟刀法所传一般戾气,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 只因瞧过这一眼,东方未明便再也挥之不去,其实他平生所学武功原亦不少,师父与两位师兄倾囊而授,忘忧七贤也各有绝技传承,甚至连沈湘芸也是毫不吝啬,可这些武功都是以强身健体为主,招数中都留下余地,制敌而不杀敌,要说真正拼命狠斗,只有师叔传授的断魂掌,才是真正的杀人手段。 东方未明左右无事,一面修炼师父的逍遥游步,一面参研修罗刀法,好在手边就有荆棘的太刀,用起来也颇为顺手,倒也不成困难。 但他心地仁善,修罗刀法中的许多险恶招数,不忍照做伤人,若是尽弃狠辣招数,却又自甘平凡,因此练来练去,却是越来越是无趣。 又过了几日,逍遥谷有客前来,按例本来是谷月轩招待,可这几天谷月轩和荆棘,不知闹了什么别扭,竟然无人应付,东方未明硬着头皮,将客人迎了进来,来人竟是少林寺的虚真,倒并非是什么大事,只是少林派在天都峰上,损折了七名高手,回寺之后重塑金身,七七之后,便要做法超度一番,此等盛世,自然要邀请江湖同道参与,正巧赶上一年一度的盂兰盆会,也能恭请各位听坛说法。 东方未明不敢去打扰师父,也知两位师兄不亲佛暨,便是寻得他们,也必推辞不就,老胡虽然年纪正好,身份却是不配,思来想去,只有自己锐身赴“难”,才不致堕了逍遥谷的名声。 可少林寺规矩太多,东方未明也不愿前往,可是捱不过虚真又是请帖,又是拜贺,倒似是开口求恳一般,东方未明碍于情面,也只能随他一行。 出了逍遥谷,见虚真骑了一头毛驴,模样甚是滑稽,本想叫老胡再准备一套马具,可虚真却又推辞不受,说道出家人在外,不求安逸,不图享乐,不敢劳烦胡先生费心。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可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随着他缓缓而行,路过一片苹果树,东方未明口中饥渴,想要摘几个苹果,却被虚真拦阻,虚真道:“不告而取,万万使不得,佛家基本五戒,首戒杀生,二借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偷盗乃佛门大恶,施主虽非佛门中人,但年少英雄,与人为善,好容易积下了善缘,怎可怙恶抵消。” 东方未明笑道:“小师父所言有理,可这许多苹果,未必便有主人,便是真有主人,挂了这许多时候,必然难有销路,到头来还是自行坠落满地,枯萎腐烂,到了第二年,与土地化为一体,又何必拘谨小心。” 可任凭东方未明如何开解,虚真就是不许东方未明摘人苹果吃,二人各说各的,东方未明说的是论迹不论心,若是当真主人家不悦,花银子买将下来也就是了,可虚真说的却是论心不论迹,先起了不良之心,而后有行动,无论如何也是肆恶之举。 没成想二人辩驳的言语,声音越传越响,竟然将苹果树上的一个彪形大汉吵醒。 二人都以为是果树的主人来了,东方未明本也并非想要占人便宜,既然有主在此,买上一两个苹果,也就免得虚真啰嗦。 可虚真目光锐利,一眼瞧出此人并非是果树的主人,而是少林派的叛逆,说道:“无戒师叔。”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寻思:“又多一个少林派的和尚,看来他们这群和尚,专门研究什么五戒,八戒,十戒,百戒,少不得又要听人一顿啰嗦。”可抬头一望,却见到了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庞,却也并非不识,正是当日荒山之中,遭到的拦路强人,一见这人的凶恶模样,东方未明心中一寒,最先想到的,是虚真和这什么无戒设下圈套,要报复往日怨仇,不由得甚是懊恼。 毕竟虚真为人如何,他实不深知,贸然信了他,少林寺开什么盂兰盆会,此地却成了他们师叔侄,为非作歹之所,想要半路而逃,却又深恐周遭另有诡计,因此心中又惊又怒,却也带了七分胆怯。 没成想虚真踏上一步又道:“无戒师叔,方丈法旨有令,传喻阖寺僧侣,见到师叔之面,立时出手擒拿归寺,小侄不敢得罪师叔,此行也是回归少林而去,与师叔正是同路,不如结伴同行。” 无戒哈哈大笑,“哼”了一声道:“无因这老秃驴算个鸟蛋,老子在外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到他来多管闲事?他妈的,你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想擒拿老子,他妈的,真他妈的找死。” 虚真合十道:“师叔莫要口出秽语,我佛家第四戒便是不得妄语,还盼师叔严守清……” 无戒又是一阵狞笑,似乎在笑虚真太过天真,却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一掌便往虚真天灵盖拍落。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没料到这恶僧出手如此之快,先前有意远避,此时救援已然不及,虚真木棍一挑,正是降魔棒法的一招,轻轻巧巧的架开了恶僧无戒的一掌。 无戒心中更怒,右拳朝虚真左颊打来,虚真也没料到对方拳劲儿,竟然可以连续不断的攻击,连一口气也不必换,又以降魔棒法挡了一招,这一招却又取了守势,这才堪堪抵挡的住。 东方未明见事情急,阴阳棍出手,也是一记降魔棍法打出,无戒退了一步,倒不是忌惮东方未明棒法如何厉害,而是生怕东方未明手中的兵器,毕竟虚真手中的兵器只不过是一根寻常木棍,虽然难得,却威力有限,可东方未明的这根阴阳棒,任谁一见,也知大非凡品,只因仗着兵刃之利,才解开了虚真的困厄。 三人虽然只是短暂交手,但于个人武功造诣,却已摸了个大概,无戒内力浑厚无比,能在一息之间,连打两拳,而且中途无需换气,这等内功造诣,远非两个少年人能够达到。 虚真长于棍法,内力也殊不可侮,但较无戒仍是远为不及,支撑得一时片刻,丝毫不成问题,可要是久战长斗,时候拖得越久,就越显败象。 东方未明的武功驳杂不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看起来似乎花样百出,其实没有一样本领是当真练到家的,逍遥掌法仍颇生疏,荆棘传授的剑法也有两个多月没有使过,至于其他玩意更是学过便罢,从没有“温故而知新”,到了紧要关头,不免要大吃苦头了。 唯有断魂掌可堪匹敌,但这路掌法另有一桩担忧,便是毒质要是碰上内功高人,能够心随意转,收放自如,毒质非但于人无损,反而还会反激过来,那便足以令东方未明自食恶果,因此这断魂掌,说什么也不敢轻使。 但二人联手,还不是无戒恶僧的对手,无戒的招数招招,都是伤人首脑的狠辣之招,只要找到空隙,只求一击毙敌,而虚真严守戒律,别说不肯当真杀人,就是眼前这凶残的师叔,如此苦苦相迫,也并未想过将之击伤,然后予以捆缚,带回少林寺中。 只东方未明一人,空有一肚子的计较,动手之际,却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危急之中,只能用点卑鄙手段,右手仍然使醉棍中的功夫,左手已去怀中取那离火玄冰镖。 只见虚真节节败退,东方未明腾出手来,一镖朝无戒击去,二人相距又近,加之无戒丝毫没将这个小孩子放在心上,竟然迟疑的片刻,而离火玄冰镖去势奇疾,登时扎中无戒左臂。 这暗器轻巧迅捷,却又锋锐无伦,无戒只觉剧痛难忍,右手捂住伤口,鲜血却兀自汩汩流出,虚真想要前去裹伤,却哪知无戒心怀不善,反而将他踹的老远。 东方未明抢着去扶,转过头来,见无戒已然不知所踪,好在飞镖掷在地上,没有丢失,不然此镖,要是落在无戒手中,只怕又要仗这兵刃,又去害人不浅了。 虚真虽然被踹了一脚,但他内功造诣不凡,与无戒也是一路心法,因此并未受伤,只是觉得方丈下了命令,自己无法执行,不由得甚是沮丧。 东方未明劝道:“山水有相逢,这恶僧到处拦路抢劫,干的事情伤天害理,总有一天还会栽在咱们手中,何必为这等贼子,劳费心神。” 虚真一想不错,说道:“无戒师叔的事,等到了寺中,可得跟方丈汇报,那时还要劳烦施主给我做个明证。” 东方未明道:“那有什么问题,只是恶僧如此了得,最好还是跟少林寺的各位前辈,说个明白,这恶僧中了我的飞镖,外伤自是极重,正好趁此良机,将之擒回寺中,听候发落才是。” 虚真道:“就是这样,东方未明脑筋很灵,我就不成了,适才总是想着,是让自己赢,还是让师叔赢,我赢了固然不知如何是好,师叔赢了却又怎样。” 东方未明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咱们俩的本事,全力一搏尚且不敌,要是再有顾忌,岂不成了任人宰割,虚真师父啊,做人做事,只需无愧于心,不愧于人,可世间之事,并非小小戒律所能囊括,若论小恶,摘个苹果,拿个桃子,可要论大恶,咱们今天放过了这恶僧无戒,会有多少人遭其毒手。” 虚真踌躇道:“无戒师叔难道会对谁都烂施杀手?”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你想这无戒,要是碰上了江湖同道,且伤得这么重,人家要来擒拿于他,难道要他坐以待毙?又或者他这一去,碰上个什么庸医大夫,弄得他伤上加伤,你猜他会不会安安静静的讲道理。” 虚真叹了口气道:“那咱们快追,可不能让师叔,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 东方未明道:“看令师叔是朝东而去,可是他虽然手臂上,中了我的飞镖,脚下可丝毫未伤,全力奔跑之下,咱两个只怕追赶不上。” 第九十三章纨绔子弟 虚真不再言语,施展轻功往东疾驰,东方未明跟随在后,起初尚能与之并肩同行,渐渐的内力稍有停顿,便需脚下稍一停顿,换过一口气,才能继续狂奔,时刻越久竟然越是追赶不上。 好在东方未明的坐骑甚有灵性,始终在后追赶不休,亏得如此,东方未明大喜,一跃跨上马背,追赶虚真便轻松自在得多。 可跑了半个时辰,眼见茫茫荒野,哪里有恶僧无戒的半点影子,虚真也是大失所望,可他骑得那匹驴子,却没有东方未明的宝马有灵性,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好在二人同乘,也勉强可以办到,只是行走不快,难以策马奔行,奈何东方未明此行甚急,并未携带关伟送的堪舆图,而虚真也是乱了脚步,竟忘了来时的路,二人一骑,越走越是偏僻,浑不知该往何处。 行了一日,还没见到有人,二人都是腹中饿得咕咕直叫,东方未明再也不理虚真什么见鬼的戒律,摘了路边的梨子,便大嚼了起来,虚真虽然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力主不可偷盗,既然劝不得东方未明,自己可万万不可破戒。 可第二天,仍然没能找到出路,两人身上均有武器,倒也不怕什么野兽之类的,东方未明反而希望碰上个獐子,野猪之类的物事,那样便无需再为未来几日的口粮犯愁。 但虚真可不盼望,杀生乃佛门第一戒,比偷盗更要重上百倍,别说他自己不会杀生,便是见到东方未明杀生,也必会全力拦阻。 这一日上,仍然越走越偏,虚真实在饿得受不得了,啃了两口树叶,觉得滋味太苦,难以下咽,虽然不愿破戒,可为了活下去,只有接过东方未明摘下的银杏,不敢咀嚼,就这么囫囵吞枣的咽了进去。 东方未明笑道:“小师父何必如此迂腐,这些杏树根本就是无主之物,荒郊野岭的,难道会有一个人,冒着被狼群吃掉的风险,来这儿种一棵树吗?” 虚真口念佛号,这才说道:“那也说不定啊,不然谁给杏树施肥锄草。” 东方未明暗暗摇头,寻思这僧人实在愚不可及,说的再多也是枉然,而胯下的坐骑,也早已支持不住,累得气喘连连。 虚真爱惜牲口,不肯令坐骑倒毙,早就跃下地来,东方未明也生怕坐骑有失,万一碰上狼群之类的,那可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因此也下了马,任由马匹啃食青草。 却不成想,这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人出没,虚真一见大喜,凑上前去想要化缘几口干粮,没想到干粮没化来,反而引出了一群土匪,个个神态凶恶,反而要杀人吃肉,磨刀霍霍向二人走来。 虚真虽然迂腐,却也学不来佛祖割肉喂鹰的大智慧,手中齐眉棍一架,不成想他饿了一日两夜,气力早已耗尽,虽然吃了几个银杏,却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勉强不被饿死而已,这一下竟抵挡不住对方的双刀,两柄明晃晃的大刀,顺着木棒一推,朝虚真双臂斩来。 东方未明及时出手,阴阳棍一架,这才保住了虚真不受伤损,可虚真实在太过饥饿,一跤坐倒竟然站不起来,原来他平时吃素,再加挨饿,体力已然不支,只能瞧东方未明的了。 可东方未明虽然比虚真好些,体力却也未曾尽复,他一个人要对付十多名土匪,也是一般的不轻松,最要紧的是,他从未杀过人,要他亲手杀人也是不敢,只因有了这么一个忌讳,接手之时,并未快刀斩乱麻,每斗一分,体力便急速消耗,时候越久越是力气不济。 土匪们见东方未明这个模样,可不领这份情,还道是两个家伙留难于此,将之擒拿搜查,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纵然一无所有,凭东方未明这根铁棒,要是给当家的做个兵器,倒也威风的很。 如此坐失良机,实非智者所为,东方未明气力越来越弱,手中的铁棒越来越沉,心中焦躁无比,想要运毒质,使那断魂掌的险恶招数,试来试去也是力有不逮,危急之际,左臂被对手大刀划了一下,好在这刀虽然沉重,但并不如何锋锐,将及东方未明身子之时,东方未明急忙沉肩卸力,才侥幸躲过一击。 虚真见势不妙,木棒想要上前夹攻,可是走了两步,身子摇摇晃晃,别说递不出招,连屹立不倒也是绝难办到,东方未明边战边退,不得已只能弃了铁棒,以逍遥掌法应敌,果然空手接招,多了三分灵便,但面对对方七八柄大刀,却也多了三分凶险。 可天无绝人之路,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人马,步调甚为整齐,东方未明和虚真正在穷困潦倒之时,哪里还顾忌到面子什么的,都纵声高喊救命,至于来人是官兵还是更狠的强人,可就万分拿不准了。 用虚真的话讲,叫天佑善人,来者乃是一队镖局,听闻这边动静不小,派了两个趟子手察查,可土匪却道是跟东方未明一路,连废话也曾多说,挥刀便冲了上去。 两个趟子手武功虽然不高,可年轻力壮,还真就未必就输给了土匪,这边乱子一起,镖局子里的大队人马还以为是拦路的强人,一窝蜂般的冲了过来,镖局人马出手,土匪们节节败退,倒还真解了东方未明和虚真的危难。 双方斗的如火如荼,东方未明不敢大意,强运内功在体内流转一周,勉强能拿得起阴阳棍,对虚真道:“快吃些柿饼充饥,这当儿可不能再使性子了。” 原来这柿饼,乃是有人晒在石上的,绝不会是无主之物,东方未明顺手牵羊,固是为了求生,但虚真持戒精研,绝不肯半分粘唇,因此二人之前争执,便是为此。 此刻虚真实在无力,明知犯戒,却也不枉了,拿过东方未明手中的柿饼,大口嚼了两下,这一遭他是心甘情愿,明知来路不正的前提下吞了下去,这贼名二字一生一世,再也摆脱不得。 东方未明也吃了两个,眼见柿饼已然空空如也,而镖局为首的那人,武功当真了得,杀得土匪尸横遍地,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别说虚真惊得心惊肉跳,连东方未明也是隐隐觉得不安。 斗了一顿饭时分,土匪尽数被屠戮殆尽,为首的是个少年,走将过来对东方未明道:“东方兄弟,幸会幸会。”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想不起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谁,怎的知道自己姓名,只得含糊道:“正是在下,却不知尊驾何以得知在下姓名。” 那少年笑道:“东方公子一战成名,江湖上何人不知,哪个不晓。” 东方未明更是摸不着头脑,寻思此人是参与过武当派的少年英雄会吗?还是前些日子,在天都峰上会过,想来想去,始终都没这个人的影子。 那少年见东方未明脸露迷茫之色,说道:“在下金风镖局陆少临,要请教东方兄弟一件事,还盼勿要推辞。” 东方未明道:“在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话说的太满,万一这人想要窥伺逍遥谷武功精要,自己说了不打紧,师父和师兄们只怕要大大见怪,补充道:“在下之事自然直言相告,但涉及旁人的话,还是……” 陆少临道:“确实涉及旁人,不过东方兄弟是磊落男儿,没什么说不得的,那香儿姑娘,当真人如其名吗?” 东方未明没料到他竟会有此一问,这跟香儿有何干系,更何况香儿自称是魔教中人,位份只怕还不低,难道此人也是魔教走狗不成,想到此处不由得惕然心惊,心想当真是拒狼进虎,眼下只有虚以为蛇,再谋脱身为是。 但陆少临却仍是追问不休,他问的都是香儿的音容笑貌,才艺若何,甚至体香如兰,填词作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东方未明不知如何答复,想来想去总是将事情往魔教身上去想,难免越想越是惊惧。 陆少临见他迟迟不答,笑道:“东方兄弟首次相见,便连过四关,得香儿姑娘相邀同游西湖,这件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何必秘而不宣,吊我胃口呢。” 东方未明听他越说越是不伦不类,但抵死不答,也不大礼貌,只好随口说了一些与香儿相见的景象,譬如她闺房布置,歌喉如何嘹亮,如何琴萧皆通,曲词也是别具一格。 陆少临听得津津有味,若干细节都问得甚是详细,听到兴奋之时,竟然面红耳赤,倒似是猴子一般。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更是不明所以,反复的诉说相见的经过,不由得甚是没趣,想要告辞离去,可陆少临却取了干粮,招待了虚真饱饱的吃了一顿,又对东方未明说道:“东方兄弟,再过三里来路,就是万霞镇,咱们好好的吃上一顿,歇上几天,再慢慢说香儿姑娘的事儿,好吗?” 他手下的趟子手,却拦着道:“少镖头,这镖是有时限的,保镖的孔老爷,可是跟总镖头说的仔细,若再耽搁时日,难以按时抵达,咱们只怕要大大破费。” 陆少临却不理不睬,极力劝东方未明同行,路上又说了不少仰慕香儿姑娘,苦恋不得一面,闯了十几次,却每一次都难以如愿,说来说去,几乎每一句话都不离香儿两字。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此人纨绔无比,压根不知香儿身份,只是想要嫖妓宿娼,是个无耻下流的家伙,从自己这里,也并非是有何重大图谋,只不过是想打听一番内幕,以便尽早通过。 陆少临又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东方兄弟有此眼福,实是莫大恩惠,只是不知后来柳若枫那家伙,怎的跟你干上了,难道是为了香儿姑娘吗?”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寻思此人当真不可救药,这话似乎是说,自己跟人争宠,为博美人一笑,而大打出手一般。 二人对话实在尴尬,那些趟子手镖头都忍俊不禁,虚真不谙世事,还道他们说的是佛经里的故事一般。 到了市镇之中,陆少临做东,选得最上等的酒席,饭桌上又说起东方未明少年英雄,能得香儿姑娘青睐有加,实在了不起之至。 东方未明哭笑不得,若是时光回溯,宁可不认得这香儿,他们魔教用心险恶,假冒自己之名杀了柳若柏,这件事情虽然有少林派作保,终究不算彻底了结,日后如何善后,心中实不深知。 好在虚真办正事要紧,打听回少林的路径,陆少临救他一命,又款待上等素斋,甚是领他的情,便想一同邀请他,参加盂兰盆会,可陆少临最厌恶这等做法驱邪的玩意,自然婉言谢绝。 东方未明是既不愿跟陆少临胡扯,更不愿跟虚真去少林寺,只想尽快回逍遥谷中,奈何两人纠缠不休,反复思量,既然答应了虚真,还是要往少林一行的。 二人起身告辞,陆少临依依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说来说去还是问东方未明闯关的秘诀,可这件事情乃是可遇不可求之事,能否取巧,全看运气而定,想要指点,却也是无能为力。 陆少临虽然微感失望,兴致却是正浓,能从东方未明口中,得知这么多香儿姑娘的事儿,已是心满意足,送了不少干粮给二人,又指点了回少林寺的路径,这才拱手道别。 东方未明心中不是滋味,只觉这个陆少临为人实在一塌糊涂,满肚子儿女情长,又全无识人之明,这等纨绔之人,只怕迟早有一日,要将家产败净不可。 好在虚真明晰回寺之路,与东方未明二人寻路而去,不一日便到了少林寺,东方未明回思之前来少林寺,鬼鬼祟祟,被人家当成贼一般对待,清白自证,实在艰辛异常,如今也不知杨柳山庄,是否会善罢甘休,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九十四章进退维谷 回到少林寺中,虚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东方施主,这一路辛苦,都怪小僧招待不周,好在没误了盂兰盆会,施主与会之后,还请勿要匆匆,且留下来盘桓数日,好叫小僧服侍几日,聊表歉意。” 东方未明笑道:“不敢,小师父不用客气,咱们逍遥谷与少林寺,向来大有渊源,何必多礼,少停不知是哪位神僧主持大会,也好叫咱们做晚辈的叩见。” 虚真道:“是无色师伯主持,想来施主还不知盂兰盆会的典故吧。” 东方未明道:“倒要请教。” 虚真解释道《佛说盂兰盆经》有两种说法︰一曰“盂兰”是梵音,义为倒悬;“盆”是华言,指盛食供僧的器皿。第二说以为“盂兰盆”三字都是梵语音译。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三十四:“盂兰盆,此言讹也。正言乌蓝婆拏,此译云︰倒悬。案西国法,至于众僧自恣之日,云先亡有罪,家复绝嗣,亦无人飨祭,则于鬼趣之中受倒悬之苦。佛令于三宝田中供具奉施佛僧,祐资彼先亡,以救先亡倒悬饥饿之苦。旧云︰盂兰盆是贮食之器者,此言误也。” 东方未明也不懂什么盂兰盆,还是洗脸盆,他说的话也不怎么听得懂,本就是为了应付差使,自己既不信佛,也不出家,只需应付得意,不得罪少林派,也就是了。 虚真所邀只是逍遥谷一行,另有许多僧侣,邀请了崆峒,昆仑,点苍,嵩山等派与人参会,崆峒派的叶孤,东方未明是相识的,昆仑与会的叫郝一通,年纪少说已有四十岁,神情甚是傲慢,似乎自身本领不俗,有人跟他问好,他却总是拿鼻孔瞧人。 点苍派的一名汉子姓龙,单名一个墨字,却是其貌不扬,脚步甚是虚浮,东方未明起初以为他不会武功,但偶然间与之四目相对,只觉他精华内敛,虽不能说是扮猪吃虎,可如此深藏,未免令人不安。 东方未明反复思量,觉得还是跟虚真说了再说,寻到禅房之时,却见虚真委顿在地,竟是中了旁人暗算,不由得甚是紧张,想要纵声高叫,转念一想,又恐成了行凶之人,好在虚真并无外伤流血,脉象虽然混乱之极,尽可有救。 奈何伤他之人内功着实霸道,东方未明身上虽有伤药,却解不得真气内伤,只能大着胆子,运些真气过去,可逍遥心法也好,日月神功也好,一经入体,却如泥牛入海,始终全无效应。 东方未明心中惊骇,只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若是此时再说,不免又要落人口实,如何行止,心中乱作一团。 正在此时,窗外紫影一闪,东方未明一跃追出,寻思和尚禅房,怎会有人鬼鬼祟祟的窥伺,势必有重大缘由,可这人脚步好快,东方未明虽用上了新学的“逍遥游步”,却还是追赶不上。 虽然追赶不及,但东方未明隐隐察觉此人身形好小,倒似是一位故人,这位故人自然就是史燕了,盖因少林寺中不许女子入寺,这等身材矮小之人,若非天生侏儒,那便只有小孩儿了。 可不论是天生侏儒,还是年纪幼小,想要练出这等轻身功夫可是千难万难,几乎可以断定此人身份,但史燕要说偷盗成性,又怎会偷到少林寺来,难道是为了武功不成? 但想少林寺阖寺僧侣,没听说过有什么上乘轻功,钻研轻功之人,而史燕若是对武功有意,又何必来少林涉险,一旦为人发觉,连逃生的机会也甚渺茫。 只见史燕一路向北,竟从一处低矮的围墙一跃而出,东方未明轻身功夫远不及她,又不敢闹出太大声响,凝目一瞧,正好有个无人把守的矮门,忙从门中溜了进去,只因耽搁得久了,却再也没有史燕的踪影。 这么一耽搁,史燕踪影全无,东方未明是进也进不得,就此退去,更是不甘,要是一开始安安稳稳的,坐在寺中空地上,管他什么点苍派可不可疑,倒可免了多少烦恼。 奈何介入其中,如今进退维谷,不论是吉是凶,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但在这荒凉的围墙之外,实不知是什么地方,只能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得手了吗?” 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哪有那么容易,你伤了一个小和尚,这还是无人发觉,少时定会闹了起来,你到底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啊。”东方未明听这声音,果然便是史燕,只是不知她同伙究竟是什么人,听语气似乎甚是生硬,二人也并非和谐。 那男子的声音道:“我管他妈的小和尚死活,姓史的,你别忘了你身上还带着毒呢,要是不听我话,后果你是知道的。” 史燕一听威胁,似乎甚是害怕,颤声道:“你这人真是的,既要我给你偷《易筋经》,却又用毒药害我,让我施展不出本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男子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说道:“要是不给你用毒,凭你神偷的本事,一拿到易筋经,怎么还会乖乖的送到这里,嘿嘿,只有你的小命,在我手里攥着,才能乖乖就范,废话少说,《易筋经》我是志在必得,你要活命,就必须给老子找出来,还不快去。” 史燕踌躇了片刻,但还是答应道:“那你说话算话,还有你既要这《易筋经》,便不能再胡乱伤人,要是闹了起来,少林寺全寺戒严,我怎么可能得手,纵然得手,如何脱的了身。” 那男子又是嘿嘿一声冷笑道:“伤人不伤人全在于我,偷不偷得到《易筋经》全在于你,总之机会只有一次,你搞不到《易筋经》就得一命呜呼,就是这样。” 史燕见他蛮不讲理,寻思跟他说得太多也是白饶,只能尽力一试,飞身便往来路奔去,东方未明见她倏来倏往,行动迅捷无伦,生怕为她发觉,往隐处一躲,好在史燕心中有事,竟没料到暗处伏下了人。 可东方未明却不愿史燕涉险,一则少林寺守卫何等严密,那易筋经何等紧要,想要偷盗而出,那是天方夜谭,二则听二人言语,史燕乃是为人遣使,而遣使之人,手段实在毒辣,竟然连毒药也都用上,那时纵然偷得易筋经,只怕也是换不得解药。 他思来想去,想的都是史燕的安危,浑没想到这易筋经,乃是少林寺不外传的秘宝,一旦泄露于外,只怕江湖从此动荡不安,更没想过,若是再被魔教习得,破解了少林派的诸般武功,更是一大浩劫。 东方未明跟着史燕,见史燕似乎已经摸到了路子,只是寺中僧侣不少,东方未明行动不便,若非他目力了得,一早便失了踪迹。 史燕东拐西绕,绕到一处佛殿之侧,东方未明不能再跟,见此地牌匾上,果然挂着藏经阁三个大字,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史燕落入其手,不但要移送官府,而那幕后指使下的剧毒,只怕也不易化解。 可他却将史燕的本事瞧得小了,过了一盏茶时分,就见史燕身法连闪,从阁顶一跃而下,若是常人这一下,非要跌成重伤不可,但也不知史燕用的什么法子,竟然安稳落地。 可她落地容易,想要逃脱少林和尚的追捕,可没那么容易了,她刚一落地,便遭两个和尚发觉,各挺戒刀禅杖,便去缉捕史燕,史燕也当真了得,在空中一个转折,竟然不理会二僧,在墙上用力一撑,身子如箭离弦,朝围墙这边飞来。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但应变已然不及,只怕史燕虽然落地,却还是难逃脑浆迸裂的下场,但史燕右手在墙边一借力,轻轻巧巧的便翻了过来,这一回却是瞧到了东方未明,以为他跟少林僧是一伙,又施展轻功,往西逃去。 史燕身子极轻,足见在地上一点,便划出数丈,这等轻功实在匪夷所思,东方未明也是吃了一惊,奋力急追,明知追赶不上,却还是往前便行。 不料过不多时便见,史燕直挺挺的站在当地,她面前站了一名老僧,这老僧身披大红袈裟,神态甚是庄严,东方未明走近几步,一时也不知这和尚是少林寺的僧侣,还是外来的和尚。 那老僧一见东方未明,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逍遥谷东方施主,不知来此何故?”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答复,史燕权衡轻重,还是东方未明可靠了些,忙道:“东方大哥,这老和尚欺负人,凭什么不许女子入寺,可真强凶霸道的很了。” 老僧道:“原来两位是同路而来,东方施主,老衲遣虚真相邀,虽然未曾倒履相迎,但寺中杂事纷沓,已派知客僧接待,不想怠慢了贵客,竟然引的这位女施主前来,本来这也罢了,但《易筋经》乃是少林寺不传之秘,不能让人携带下了少室山,还盼尊客勿怪。” 东方未明刚想说明,与史燕并非同路,而史燕夺经,也是有难言的苦衷,便想将一切事情挑明,那时合全寺之力,对付那下毒之人,易筋经也能物归原主,岂不两全其美。 可史燕却深知背后之人的歹毒,一旦将计划全盘托出,只怕再也寻不到那人,自己岂非要被毒死,因此抢先说道:“少林寺好大的万,凭什么不许女客入寺,难道女子就不是人?” 老僧道:“老衲原本说过,你贸然入寺之事,暂且不论,可偷盗本寺至宝《易筋经》,却是大大不该,你自行将经书拿了出来,老衲遣人将你安安稳稳的送出寺去,绝不为难你们。” 他说的虽然客气,但东方未明听在耳中,不免心生怒火,这“你们”二字,既可说是史燕背后之人,也可说是他东方未明,显然这老僧不问情由,将自己也当成了小贼。 他自己的名声,或许还无甚要紧,可逍遥谷要是背上了贼名,可万万担当不起,抢着道:“这位禅师请了,史姑娘……” 东方未明还待要说,可史燕眼疾手快,趁着老僧分神,从侧方斜划了过去,这等轻功实在匪夷所思,任谁一瞧,实非人间景象,倒似是身有机括,被什么东西弹出去似的。 可史燕去得快,老僧身法也丝毫不慢,竟然抢在头里,一掌往史燕头顶拍落,史燕应变迅捷无伦,在矮墙上一撑,身子又已飞了出去,这一遭她是横掠于地面上,不知她这轻功是如何练将出来,竟是如此怪异。 老僧眼见追赶不上,竟然凌空发掌,朝史燕腰间击落,史燕身在半空,虽然明知身后风声有异,却已闪躲不及,东方未明眼见危急,一掌朝老僧后脑击去,他轻功远不及二人,因此无法抢在前头,拦住老僧的掌力,只能用这围魏救赵之计。 果然这一下迫得老僧回掌自守,东方未明只觉对方掌力汹涌,内功造诣远比自己为高,不敢硬接硬架,掌力一斜先将劲力卸开,再图平手相较,奈何老僧掌力太强,无法尽数卸去,这一下“卸劲护元”用的,虽然恰到好处,但到头来还是不得不受了两成掌力。 这两成掌力,已震得东方未明气血翻涌,东方未明心中大惊,却也没有法子,硬受了下来,随即抽出阴阳棍,一记“降魔棍法”便朝老僧打去。 老僧压根不愿与他纠缠,一门心思全在缉拿史燕,因此史燕跑在最前,老僧追赶在后,只东方未明一人,与二人相去越来越远。 眼见老僧二次出手,史燕绝难幸免,东方未明危急之下,从怀中抽出离火玄冰镖,运气于掌,“嗖”的一声轻响,便朝老僧后心击去。 老僧浑没着意,挥动大红袈裟一拂,这“袈裟伏魔功”他苦练二三十年,当真是百试百灵,以此对付后辈,本来颇为不愿,但为了捉贼要紧,也顾不得这许多。 第九十五章完璧归赵 却不料东方未明的这离火玄冰镖,乃是天下间兵刃中的一大异宝,虽然碰上了名贵无比的袈裟,却能一击而穿,这老僧应变也真奇速,耳中听得袈裟撕裂之声有异,一股罡气竟然莫名其妙的失了效用,情知暗器古怪,忙一个铁板桥往后一仰,才堪堪躲过飞镖。 这时东方未明赶上前来,一棒往老僧肚子上击去,这一下颇有偷袭的意味,趁着人家仰头躲避暗器之时,猛下杀手,未免不够道义,但铁棒砸在老僧肚子上,却见老僧肚子上微有一股吸力,竟然抢先一步,化解了铁棒上一股刚猛无伦的劲力。 但阴阳棍何等了得,虽然卸开了大半劲力,终究还是击中了老僧的肚腹,将他打晕了过去,史燕一见得手,大喜过望,拾起玄冰镖,便往老僧头顶击落。 东方未明一把抢过,说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在少林寺中敢杀人,还要命不要。” 史燕笑嘻嘻的道:“有东方大哥在,管他什么少林秃驴呢,不过我急着去做一件事,少停咱们在山下,好好的喝一杯吧。” 东方未明摇头道:“事情来龙去脉我早已知道,给你服毒之人到底是谁,他要你偷什么《易筋经》,到底想要干什么?” 史燕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东方未明出手相救,也没必要瞒他,当下便将前因后果,跟东方未明简略说了。 原来史燕前些时日,踅摸到了一座古墓遗址,传闻有一批奇珍异宝,心思立时活泛了起来,带了若干工具,想要大干一场,史燕轻功固然甚高,胆子也是大得出奇,竟然误打误撞的真的找到了入口。 她是盗墓的行家,倒也不算鲁莽,可是墓室的主人,却是大有来路之人,史燕又并非考古,目的便是为了陪葬的宝物,也懒得去研究主人是谁,可这一回她却是走了眼,建构墓室之人,精通五行八卦,风水堪舆之学,绕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找到半点值钱的玩意。 本想就此退去,可回去的路,也已早已不知去向,绕得昏头涨脑,非但一无所获,反而要丧命于此,史燕携带的干粮清水,也早已用磬,这一下更是九死一生。 史燕知道难以逃出生天,心中极是不快,却又有些害怕,但她性子倔强,不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绝不肯自绝生路,误打误撞,竟然又被她找到了另一条出路。 这条出路,却并非正路,而是盗墓贼光顾,自行挖的盗洞,史燕身材纤细,本来年深日久,早已不成模样的通路,竟被她挤了过来。 通路彼端,却不想竟是一座宏伟的寺庙,史燕顾不得许多,这几日来,她累得神困力竭,哪还有半点抵御之道,不料为首的番僧,为人竟是出奇的通情达理,不但未曾深究史燕从何而来,反而给她用药施救,十几日来,连礼数也是不曾或缺。 可史燕心中有事,一则孩子们没了约束管教,只怕大起争端,二来一旦有人通知官府,只怕也是难逃官司,因此忙着起身告辞。 但这番僧首脑利空法王,却不许她就此离去,起初尚说什么,身子未复,不便急去,且在调养几日不迟,史燕捱不得情面,倒也并未多想,可这一待就是半个月,说什么也得离去了。 利空法王却也不拦阻,说道他有一桩为难之事,想求史燕帮忙。 史燕微微一惊,心想原来这外来的和尚,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中微有异样,但想他照料自己许多日子,若要加害或是报官,也不会拖到如今,倒也并未介意,问他有何吩咐。 利空法王道:“史姑娘是爽快人,老衲也不啰嗦,久闻少林寺的易筋经乃武学至宝,想借来一观,仅此而已。” 史燕一听要去少林寺偷东西,当即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少林寺中高手如云,此事实在恕难从命。 利空法王也不着恼,只是指着一只狗子,说道:“这条小狗,跟你吃了一般的东西,可近些日子来,脾胃失调,只怕要一命呜呼了呢。” 史燕本来就早在疑心,在这番僧寺庙里,处处透着古怪,似正非正,似邪非邪,而这番僧古怪规矩又多,自己不吃荤腥,却又不禁自己吃肉,当时只觉古怪,如今想来,这番僧定然动了手脚,这么一想,不由得勃然变色,叫道:“你给我下了毒?” 利空法王倒是并不反驳,说道:“或许是你自己忙不迭的,吞服了什么古怪玩意,倘若信得过,不妨由他来诊治。” 史燕哪肯让他再下毒手,忙施展轻功从围墙中跃出,可她不运功还好,一运轻功,立时手酸足软,直挺挺的哒了下来,这么一来不得不就范,利空法王给她暂解毒性,可这解药只有一日之功,需每日服用解药,不然起初是手酸足软,接下来就是全身瘫痪,最后连喝水吃饭,嘴巴也是张不开。 至于利空法王,倒也并非一时起意,将时候路线,早已摸的滚瓜烂熟,从嵩山后院如何跃入,入寺之后怎生躲藏,怎么引开藏经阁的守卫,又在哪里会合,一一校对稳妥,要史燕牢牢记熟,这才同来少林寺中。 利空法王的轻功远不及史燕,但绝非寻常少林僧可比,他本是信不过史燕,藏经阁他是难以进入,但少林寺中,还是如履平地一般,本来这阴谋万无一失,偏偏虚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撞破了他们。 史燕大惊失色,虚真的木棒来得好快,险些便要将她打得脑浆迸裂,亏得利空法王出手,将虚真一击倒地,本来利空法王还要补上一拳一掌,立时便送了虚真性命,亏得史燕心中不忍,这才放了虚真一马。 也是东方未明鬼使神差,去找虚真说话,那时史燕刚将虚真藏好,便被东方未明发觉,一路跟随到了后山,便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利空法王见史燕如此婆婆妈妈,心中极为恼怒,言语也不似之前那般有礼,公然威胁恐吓了起来。 史燕知道这番僧绝非虚言恫吓,便又来到藏经阁涉险,但她心中有事,手脚难免不够麻利,被一老僧发觉,本想仗着绝顶轻功逃生,可这老和尚当真了得,一手凌空掌力威力太盛,要不是东方未明出手,又连施诡计,其中又存了太多侥幸,今日想要在他手下逃生,只怕当真不易。 这老和尚自然不会痛下杀手,可是易筋经,却是说什么也保不住了,那时利空法王心中恼怒,解药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给的,史燕最终仍是难逃一死。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这什么法王才是罪魁祸首,本想劝史燕回头是岸,将易筋经归还少林寺,可若是如此,这利空法王纵然被擒,随手将解药一抛,那时却又如何是好。 只因关涉史燕性命,东方未明不得不慎之又慎,眼下要见这利空法王,若是将易筋经交了给他,一则恐他不讲信用,二则少林寺决计不会甘休,如何善后也是一大难题。 史燕更是心焦,见东方未明踌躇,说道:“东方大哥,这番僧虽然不怀好意,但他跟我素无冤仇,没必要要我性命,咱们这就见他去,用经书换解药。” 东方未明也没有好主意,只好跟她一同前往,心中却在琢磨,不知这番僧有没有同党,要是趁机叫嚷了起来,只怕事情更加不可收拾了。 果然来到一处空地之中,那利空法王躲在暗处,缓缓走了出来,见史燕言笑晏晏,知道已然得手,忙伸手来拿经书,东方未明踏上一步,说道:“先拿解药来。” 利空法王狞笑道:“解药即刻奉上,不止是女娃的,还是男娃的。” 东方未明被他说得云里雾里,顺口问道:“你说什么?” 利空法王桀桀怪笑,说道:“送你们小两口在此长眠,岂不是最温柔,最对症的解药。” 史燕惊道:“你要杀人灭口?” 利空法王不再答话,双掌一错,便往史燕怀中抓来,史燕惊怒交集,还是在危急关头一跃躲过,东方未明抽出铁棒,一棒往利空法王头顶罩下。 史燕刚脱危难,随即猱身而上,她也知今日如不能速胜,自己这条性命说什么也保不住了,当下东转西绕,在法王身周乱转。 但凡武学高手,周身要害防备的甚是严密,别说是罩门为人发觉,就是咽喉,胸口,下阴等要害之处,也是生怕被人偷袭,史燕这一下虽无伤人的手段,却着实惊得利空法王首尾不能兼顾。 其实他只需越身逃走,东方未明轻功不及他,史燕纵然能追赶得上,又能有什么作为,可他心心念念,在乎的是史燕怀中的易筋经,要想方设法的夺过来,因此就从没想过一个逃字,被缠的无计可施,偏偏无法可想。 东方未明不需防备利空法王出招攻击,棒法上的威力何止大了一倍,只见他一根铁棒,使得犹如游龙现世,更是大为惊怖。 其实利空法王的武功,当可胜过东方未明,但史燕手执匕首,随时可换作致命一击,却是不敢涉险,这么一来,竟被对的对面打的节节败退。 可如此僵持,终究不是了局,利空法王虽然眼下处处受制,可只需他豁的出来,东方未明和史燕绝非其敌,当下东方未明招数一变,收起铁棒,改用断魂掌与之拆解。 这断魂掌的威力,虽不及醉棍了得,但掌中凝练毒质,东方未明又习练日久,最是得心应手,因此一经施展,利空法王一时也占不到便宜。 好在东方未明近些时日来,得两位师兄指点,将这一年多以来,学的武功加以融合,内功造诣也是与日俱增,这才能跟法王打得有来有回。 更瞧出这利空法王,急功近利,耐性极差,不然二人早就栽在他的手里,抓准这个要害,将全身劲力尽数集于右掌,一招“会心一击”,朝利空法王打去。 利空法王随手格挡,却没料到这一击,是东方未明毕生功力之所聚,更是得荆棘指点,孤注一掷的打法,双掌相交,一时竟难分高下,可史燕在一旁捣乱,法王真气难以凝聚,东方未明的毒攻,却已然侵入左臂经脉,不由得大叫一声。 他这一开口,更是糟糕之极,东方未明运力一催,若非法王尚留了后手,这一下便能让他侵入心脉,利空法王深知今日已难如愿,便想夺路逃走。 可这时东方未明可就不让他走路了,转身拦在他身前,铁棒蓄势待发,随时便要一击而下。 法王知道他们只是为求解药,当下从怀中一摸,将解药随手掷在地上,史燕伸手去拾,只因在二人之间,利空法王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法子,跃出了围墙。 东方未明见史燕已慌不迭的,将药吞了下去,心中极是不安,说道:“这番僧不是好人,他的药只怕有害无益,还是寻个疗毒圣手,先研究一下毒质从何而来,这解药是否对症才是。” 可史燕已将解药吞下,不多时腹中咕噜噜的怪响便止,东方未明再去搭她脉搏,果然毒质已去,看来利空法王虽然狡诈,但这解药却是不假。 史燕将从少林寺中偷出来的《易筋经》拿了出来,说道:“东方大哥,这就是番僧心心念念的武学宝典,你救我性命,这经书转送给你吧。” 东方未明摇头道:“不成,你之前有性命之忧,我才容你胡闹,这秘籍是少林派所有,目下该当物归原主,再求方丈和几位高僧宽宥才行。 史燕虽然心中不愿,但东方未明既然如此说了,也就并无异议,二人从小路来到大雄宝殿之前,见那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站在正中,眼神甚是和蔼,走上前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第九十六章是非曲直 老僧还没开口,旁边有人已经喝道:“这是敝寺住持无因方丈,东方少侠还望慎言。”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更是惶恐,自己打了少林方丈一棒,此事只怕更是难以善罢,好在无因方丈甚是和蔼,说道:“东方少侠乃是信人,虽然立场冲突,却也并非险恶之人,老衲旁观少侠为人,胆大心细又能明辨是非,如今更将少林易筋经归还,老衲谨代表少林,多谢少侠高义。” 东方未明更是惭愧,说道:“小子胡闹,不知方丈身份,出手失了分寸,还盼方丈瞧在晚辈无知,多多担待。” 无因笑道:“这阴阳棍果然好生厉害,不过适才少侠确实手下留情了,铁棒上的劲力收了七分,连半点油皮也未伤老衲,何必放在心上。”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说,显然是自己那一棒,全然无所效用,之所以如今雅量宽宥,只怕还是方丈始终瞧着二人动向,不然怎的连一个少林僧侣,也没出来帮忙。 想到此处,更是觉得惭愧,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觉这个老和尚,虽然身为方丈,为人倒是谦和,跟师父倒是一般和蔼,心中好生倾仰,虚真也已醒转,知道来龙去脉,也来亲谢东方未明仗义出手。 东方未明于他,实无多少助益,心中微有尴尬,可史燕身为女子,不能在少林寺久待,东方未明也无兴致参与什么盂兰盆会,便跟史燕一同离去,虚真直送到了少室山的山门,目送二人离去。 一路上史燕一声不吭,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却一路跟她来到了一处村落之中,借了纸笔便要书写什么,心中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却见她落笔的都是若干武功诀窍,与本门逍遥心法,倒是颇有相通之处。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想要问她默写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处,可是史燕不肯开口,只是执笔写字,写了千余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东方大哥,我送你一样礼物。” 随即拿出刚书写的七八页纸,东方未明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史燕故作神秘道:“你倒来猜猜看。”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似乎是一门内功心法,但却瞧不出有何奥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听。” 史燕道:“是易筋经啊,我在藏经阁上,生怕拿错了书,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因此将易筋经从头到尾的读了五遍,这才取了出来,如今原书是物归原主了,我记得的东西,却是想给谁就送给谁。” 东方未明甚是无奈,见史燕说的虽很顽皮,其实仍是小贼行径,自己只要一拿,便是跟她坐地分赃,拿与不拿,实在心中犯难,要说拿了吧,良心上难免过意不去,但若不拿,这等传承千年,连番僧都眼红心热的武学宝典,东方未明如何会不动心。 史燕见他踌躇,笑道:“你啊,就是活得太古板了些,这少林派的《易筋经》,你是既没看过,也没摸过,更不是心生贪恋,偷东西的人是我,记下来的人也是我,恶人都是我当了,你又何必心心念念的纠结。” 东方未明笑道:“你说的虽然不错,可是…可是…” 他连说了两个可是,却说不出什么有凭有据的道理,不由得甚是窘迫,史燕瞧了出来,说道:“东方大哥,我每次倒霉之时,都能碰上你舍命相救,我小燕子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难道我会害你吗?” 东方未明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目下所作所为,不但有违律法,亦为江湖唾弃,我能救你三次五次,却救不得你千次百次,想到你将来或许会…哎,我也不知怎么劝你,要是劝你痛改前非,你也决计不听,可若是听之任之,却也是害了你也。” 史燕低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的身后还有那些孩子们,他们年纪太小,还没谋生的手段,我若不做这些,他们就要衣食短缺,这些事情旁人不知,东方大哥你是知道的呀。” 东方未明又叹了口气,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你着实不易,可被你偷窃之人却又如何,这些孩儿固然可怜,可是若知你得来的银钱,是这般来路,只怕也会心底里瞧你不起吧。” 史燕怔怔的流下泪来,紧咬下唇,一跺脚说道:“我恨你,我恨你。” 东方未明心中茫然,寻思:“恨我,恨我什么?”但心中颇为后悔,觉得自己今日所言,未免伤了一个少女的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本来少室山,东方未明就不愿前来,如今闹成这个样子,更是心中不悦,好在史燕默记的《易筋经》就在东方未明身上,路上东方未明取出阅读,先背的熟了,再依法修炼,可练来练去,竟无丝毫长进,不由得甚是奇怪。 东方未明不去急着赶路,在洛阳歇了一霄,他不愿去打扰齐丽父女,因此也没到处宣扬,客栈之中将《易筋经》反复研读,几乎是倒背如流,却只觉这心法平平无奇,说的都是最浅显的道理,并无什么特异之处,怎配称得上“镇寺之宝”四个字,当真是奇哉怪也。 可就在他整日苦思不冥之时,却意外的从街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在少林寺中,企图加害史燕的利空法王。 东方未明寻思,这番僧来洛阳干什么,转念一想,终于明白了,是了,这番僧中了我的断魂掌,只怕是在洛阳寻医问药的,也来不及去牵坐骑,从窗中一跃而出,紧随其后。 他知利空法王内功是在自己之上,身上又没带兵刃,不敢跟的太近,见利空法王一路向北,竟是往森林中走去,身旁有一人同行,竟是江瑜。 东方未明寻思这两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之前少年英雄会,这江瑜连最后一战,都懒得参与,又怎会对这番僧如此兴致。 利空法王武功不俗,论真实本领,实在东方未明之上,因此东方未明实不敢跟的太近,遥遥听着,似乎二人正在更说佛法,心中寻思,这番僧连下毒的卑鄙手段,都能毫无顾忌的做了出来,如今满口佛法经典,不知道心中,更有什么一肚皮阴谋诡计呢。 想到此处,不由得替江瑜着急,可转念一想,大师兄谷月轩似乎对江家无甚好感,更说这个江瑜,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凭他头脑了得,怎会始终被番僧蒙蔽,想到此处,竟隐隐有些惧意,生怕他们两个安排下什么诡计,实则是要对付自己。 可他们却始终喋喋不休,似乎是定下日子,要谋定什么大事,只因离得远了,却听不大清楚,似乎是说十二月十五日,趁着什么人移步,在白马寺如何如何。 又见他们两人拉手作别,似乎相谈甚欢,心想这件事情,还有两个多月,回谷问问两位师兄的意思,看看是否要介入其中,目送二人离去,更是百感交集,似乎有一种无能为力,却又想不自量力的冲动。 回到谷中,只荆棘在空地练武,见东方未明回来,也不招呼,一刀便朝东方未明头顶劈落,东方未明侧身一闪,用上了“逍遥游步”的上乘轻功,一下子便躲开了荆棘的一刀。 荆棘兴趣甚浓,叫道:“老头子当真偏心,连看家的轻功,也传授给了你,不过又有何用。”右手佛剑出鞘,刀剑齐施。登时将东方未明罩住,东方未明光靠轻功,已然无法闪避,忙抽出铁棒一架,阴阳棍竟无惧佛剑魔刀的锋锐,只听得“铮”的一响,二人各自退了几步。 但荆棘退了三步,稳稳拿桩站定,东方未明退了四步,却是身子踉跄,脚步虚浮之极,若是荆棘此刻猱身而上,东方未明全无抵抗之力,荆棘连啧数声,意思是说,你小子当真惫懒,练了这么久,竟还是这般不成气候。 东方未明知他之意,说道:“二师兄可不能当我是大师兄啊,你们先拜师门十余年,小弟却只跟师父和两位师兄,学了不到两年,有此成就,也勉强说得过去吧。” 荆棘“呸”了一声,说道:“之前说你小子惫懒,果然半点不错,你自己惹下风流债,杨柳山庄的那件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了结,人家随时都会寻上门来,要是不好好练功,杨柳山庄庄主亲自找你麻烦,难道你就甘心,躲在逍遥谷一生一世,永远不出谷一步。” 东方未明奇道:“事情不是解释清楚了吗?连少林派的家伙…哦,不,是少林派的前辈大师,也都力证此事与逍遥谷,与小弟毫不相干,这杨柳山庄再蛮不讲理,也不至于连少林派的话也不信吧。” 荆棘哈哈大笑,说道:“事情要是你说的那般容易,天下间哪来的许多纷争,你身处嫌疑之地,觉得少林派居中说项,乃是天下间最合情合理之事,但在人家死了兄弟的眼中看来,未尝不是觉得少林派仗势欺人,听信逍遥谷一面之词,帮你作伪证,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一番。” 东方未明皱眉道:“这话未免过分吧,事情真的与我无干,是魔教的…魔教的那个什么来着,什么婆娘。” 荆棘接口道:“乾达婆?哈,你说她亲口承认,杀了柳若柏,杀了圆通大师,可这句话有谁听见了,我相信你不会胡说八道,师父那老头子也信得过你,不会干这等惨绝人寰的恶事,谷月轩要是不信你,也不会为你调查取证,身陷囹圄。 可这些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又有什么用,别说是杨柳山庄死咬不放,就是江湖上的人物,也难免会觉得其中,定有什么爱恨纠缠,说你因爱生妒,因妒生恨,终于到了火拼决斗的地步。” 东方未明甚是无奈,说道:“这未免忒也臆断了些,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或许过些时日,那个什么柳若枫,就自己想明白了,或者经人开导规劝,便能明晰厉害,也就不会来寻我麻烦,也说不定呢。” 荆棘嘿嘿冷笑,说道:“杀兄大仇,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柳若枫倒还好对付,可那柳若松可就不好惹得很了,十五年前在衡山青玉崖,连斩了二十七个好手,手段着实狠辣,正因如此,杨柳山庄虽然干的,不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但江湖上却都将他们当成是洪水猛兽,我想原因多半便是为此。” 东方未明奇道:“怎么又来了个柳若松,难道他们是三兄弟?” 荆棘道:“不止三兄弟,杨柳山庄总共四个当家,大当家柳若松,现下是杨柳山庄的庄主,二当家就是死了的柳若柏,排行老三的是柳若枫,就是跟你纠缠不休的那个泼皮,他们还有一个妹妹叫柳若水,这四当家已然年过三旬,却始终嫁不出去,江湖上都说他们杨柳山庄忒损阴德,男的寻不着老婆,女的嫁不到丈夫。” 东方未明还想再问,却听无瑕子斥道:“兔崽子又在胡说八道了,这杨柳山庄的事,你也是一知半解,怎能背后诅咒人家断子绝孙。” 荆棘却兀自不服气道:“他们污蔑师弟,就是瞧不起逍遥谷,人家都正面为敌了,咱们还装什么伪君子,假道学,索性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凭老头子新创的阵法,管教这姓柳的一家子讨不得好。对了,咱们还得请江湖上的前辈高人,做个见证,要是杨柳山庄落败之后,再有人企图生事,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无瑕子被这个二徒弟说的哭笑不得,回房去找戒尺,出来之时,荆棘早已跑得远了,似乎还在用言语挑衅,无瑕子气的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 东方未明忙上去劝慰,插科打诨道:“师父旧疾这可大好了,气色也红润了许多。”跟着便跪下磕头请安。 第九十七章不知者不罪 无瑕子见他上前请安,一把将他扶起,说道:“没怎么好,好在也没怎么坏,你可别听你二师兄胡说八道,既然事情不是你做的,咱们可不能剑走偏锋,先就坏了江湖道义,这些时日,你且别出谷去,柳若枫倒也罢了,柳若松武功的确在你之上,其实这件事,关键还在魔教护法乾达婆身上,可是要魔教中人自认杀人,替你解释清白,只怕也甚为不易。” 东方未明躬身道:“弟子谨遵师命,还有一事要请师父指点。”跟着便将利空法王与江瑜,约定十二月十五,在白马寺不知有何图谋的事情说了。 无瑕子在江湖上阅人无数,这利空法王的师父持国天,与魔教交情不浅,后来在藏边自立成派,在青海西藏俨然为王,收了一群资质极佳,而品行极劣的孩童,利空法王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持国天一命呜呼,这藏边的邪教,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不知流落何方,不成想利空却颇具野心,竟来中原生事,按理说该当有重大图谋才是。 东方未明听师父说的郑重,当下又将少林寺中,以毒药要挟史燕,令其偷窃《易筋经》之事简略说了。 无瑕子听得甚是专心,后来听到东方未明能顾全逍遥谷的名声,将少林寺不传之秘物归原主,心中极是喜欢,但想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说道:“是了是了,这利空法王小子,原来是艳羡中原武功博大精深,意图偷窃据为己有,少林寺的易筋经既然没能如愿得手,又将目光盯在了白马寺上了。” 东方未明奇道:“白马寺都是一群不会武功的和尚,难道寺中竟藏了什么高深的秘籍不成?” 无瑕子摇头道:“这可就是你看走眼了,白马寺的住持灵相,武功犹在洛阳三杰之上,只是他不会教徒弟,性子又是孤僻,因此门下没什么厉害徒弟而已。” 东方未明问道:“白马寺的住持,灵相?灵相?似乎是一个黄色卷曲胡子的僧人,看模样也不像是中土人士。” 无瑕子道:“为师可没教你给人相面,灵相胡子的事情另有曲折,关涉了另一个人的名声,为师不是信不过你,只是陈年旧事,知之无益,与眼下之事也是全无关联,这白马寺中,旁的武功倒也罢了,一套‘莲华禅定功’却是武林一绝,传闻此功大成之时,身前身后有一股无形罡气,纵然是宝刀利刃,也难动分毫,只是有洛阳三杰相互呼应,白马寺这才安安稳稳了几十年,想不到这利空法王,外夺不成,便想从内部瓦解,跟江瑜鬼鬼祟祟的商量,多半就是要做江天雄的功课,只要江天雄点了头,他们便能一同得此神功。” 东方未明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找大师兄和二师兄,让他们两个在白马寺中埋伏好,一旦有什么法王过来抢夺,立时将他拾掇下来,扭送官府,告他一个偷盗财物的罪名。” 无瑕子笑道:“江湖事,怎能与官府拉上干系,更何况还不知,江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贸然打草惊蛇,让他们将矛头对准你的两位师兄,岂不糟糕。” 东方未明问道:“那怎么办,师父,咱们既然知道这件事了,就不能袖手不理,不然侠义二字,不免要大大的蒙尘。” 无瑕子笑骂:“你来教训为师吗?你不肯袖手不理,那是没忘了师父的教诲,可贸然出手,就鲁莽的很了,想那白马寺坐落洛阳,与江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你贸然上去要人家小心在意,人家只怕要想‘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反而要将你当成了企图不良之人,那时岂不是又要难以自证。” 东方未明挠头道:“师父有什么高见,不妨说了吧,弟子过去只是觉得心中坦荡,便无惧无悔,但杨柳山庄的这一桩奇案,实在搞得心力交瘁,如何行止,却是一筹莫展。” 无瑕子道:“两件事情其实一而二,二而一,说到底都是魔教的诡计,你大师兄在江湖上人缘甚好,为师已派他又往江南,既然之前你与丐帮同历患难,如今还是要丐帮仗义执言才行,丐帮在杭州极有威势,料那杨柳山庄的柳若松不敢不给面子,但与此同时,还是要将事情查个明明白白,还柳家一个公道。” 东方未明拍手道:“师父此言大是高明,嗯…恩威并施,要打架,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要讲道理,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诸般证言证词,拿出来请脑筋清楚的高人,好好的分刨明白,是好事不敢掠美,是坏事总不能空担恶名。” 无瑕子捻须微笑道:“未明儿,你长大了,为师还只说了几句,你就将全盘计划都说了出来,但这桩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你要讲打,总不能真的闹出人命官司,不然旧怨未解,又添新仇,本是一桩无头冤案,到头来弄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了。若是晓以利害,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证实,人家死了兄弟,未必肯听你言语,不也是情理之常吗?”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何必这么多弯弯绕绕,我说不是我杀的,就不是我杀的,我跟他无冤无仇,干嘛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呢,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无瑕子摇头道:“这世上人心二字最是难测,人与人之间,永远做不到绝对的信任,别说是陌生人,就是亲如父子兄弟,也常有信不过的时候。” 东方未明道:“怎么会呢,若是血脉相连,或是骨肉手足,那是天下最紧密的关系,怎么会有信不过的时候,别说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就是结拜的把兄弟,同拜一师的师兄弟又何曾会有芥蒂?” 无瑕子冷冷的道:“是吗?那你学断魂掌之事,怎的从未跟你大师兄说过。” 东方未明脑中“嗡”的一响,知道师父已然知悉全部,不敢强项,双膝一曲,又跪倒在地,叩头道:“师父恕罪,容弟子详禀,弟子当时入门不久,不知那黑衣貂裘之人,便是曾经加害弟子的凶徒,只是觉得他能轻松走过,师父布置的五行八卦,心中颇为好奇。” 无瑕子道:“你起来,有什么话慢慢再说,为师倒要听你好好说说,学这断魂掌的前因后果。”他虽叫东方未明起身,却并未伸手去扶,显然师徒二人已生芥蒂。 东方未明低头道:“师父莫要怪罪,当时弟子心生好奇,问他姓甚名谁,来逍遥谷有何图谋,那玄冥子不怀好意的朝弟子傻笑,弟子摸不着头脑,以为是个疯子,侥幸走过几步阵法,其实不值一哂,可是此人手法好怪,顷刻之间就将弟子制服,弟子虽然不愿屈服,可玄冥子手段好毒,掌力顺着肩头,直痒到了心坎里了。” 无瑕子道:“嗯,这是他赖以成名的‘玄冥七杀’,后来怎样?” 东方未明道:“弟子心中害怕,想要开口求饶,嘴唇已然张不开口,亏得之前在洛阳,与百草门的巩光杰,交换了一些药材,巩光杰送了弟子一枚解毒丹,弟子只当是驱蚊子的玩意儿,从没放在心上,不想那时却派上了用场。” 无瑕子“哦”了一声道:“是神农避毒丹吧。”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玄冥子不知弟子身有解毒奇药,以为我逍遥谷另有秘传,克制他的功夫,因此反复套问,却始终不得要领,忽然问起弟子,要不要跟他学功夫。” 无瑕子道:“因此你就跟他学了断魂掌?” 东方未明摇头道:“弟子未得师父允准,怎敢就此答应,可玄冥子指出了,弟子武功的几个毛病,又说两位师兄都是一日千里,弟子这点微末道行,跟他们越差越远,又说本事学成是自己的,临敌之时能打赢才是正经,还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学会了这断魂掌,用以借鉴比对,也是好的,弟子那时猪油蒙了心,艳羡他这狠毒掌法,学了几个月,只觉招数刻薄,用劲险恶,始终不敢轻用,因此也一直没敢跟师父禀告,还盼师父恕罪。”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那时你师叔还没入魔教,我们师兄弟的恩怨,你原本不知,只怕当时心中还在派为师的不是,对不对?” 东方未明忙道:“弟子不敢。” 无瑕子悠悠的道:“这件事情如不跟你说知,只怕将来你在这正邪是非之辨上,仍会糊里糊涂,棘儿,你也过来,这件事你嘴上虽然没问过,心中定然要反复琢磨,索性为师将恩怨是非,说个清楚明白,也免得你们师兄弟,再重蹈覆辙。” 果然荆棘躲在一株百年老树之后,正在侧耳倾听无瑕子,知道了东方未明偷学断魂掌之事,会如何发落,但没料到无瑕子竟然会呼唤自己,这么一来更是窘迫,逃是逃不得的,但要是走上前去,不知无瑕子会说出如何一篇大道理,岂不磨得耳边生茧,平白无故的受此大罪。 无瑕子将荆棘抚养长大,如何不知他心意,朝大树这边走来,东方未明跟随在后,寻思师父言语并不如何严厉,想来已原宥了自己,可心中兀自惴惴不安。 荆棘迟疑不决,无瑕子已然到了身前,说道:“你们两个坐在树桩上,安安静静地听好。” 如此一来,就是荆棘再如何不情不愿,也只能坐了下来,无瑕子开口道:“本门号称逍遥,沿用了创派祖师的道号,其后诸多传承,时常说于你们知晓,为师若是再讲一遍,阿棘又要觉得气闷了,是不是?” 荆棘见师父说的诙谐,甚是不好意思,说道:“老头子虽然啰嗦,但你说的话,哪次没有听进耳中,尽管净是受罪来着。” 无瑕子笑骂:“兔崽子能听为师的金玉良言,乃是你做弟子的福气,怎么是受罪来着。” 东方未明听得他们师徒俩,又要吵将起来,本来幸灾乐祸,寻思只要师父将心思都放在二师兄身上,自己跟师叔学功夫的事儿,只怕就能含糊过去,但转念一想,若是荆棘真的被骂得狗血淋头,当场跟师父吵起来,只怕什么古怪言语都说出来,那时师父奈何不得他,说不定便要重重惩处自己,岂不是冤枉至极。 忙道:“二师兄切莫烦恼,师父他老人家,是讲咱们逍遥谷的前世今生,说不定其中能有什么机缘,也说不定呢。”荆棘“呸”了一声,却也不再言语了。 无瑕子继续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祖师爷千般好处,却留下了两大弊病。” 东方未明不敢询问是哪两大弊病,继续听无瑕子诉说,荆棘却满不在乎,随口指摘前辈先人的不是。 无瑕子也并未与他计较,继续说道:“其一是涉猎太博,却又博而不精……” 他刚说到这里,荆棘忽然哈哈大笑,说道:“那不正是老头子你吗?你这也算是学了个十足十。”荆棘此言太过放肆,无瑕子涵养再好,也是忍耐不住,伸指虚按了两下,荆棘心中奇怪,但额头如遇铁锤一击,登时栽倒在地,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无瑕子淡淡一笑说道:“为师的本事,你还不曾多见,就这般狂妄自大,指摘师祖的不是,该不该打。” 荆棘却兀自不服气,说道:“这倒也罢了,但这一手怪招的名字,你可不能再守口如瓶了吧。” 无瑕子道:“你是我的弟子,艳羡为师的功夫,有什么打紧,教你一个乖,这功夫叫做‘八仙指路’,适才击在你额头的这一招叫做‘吕洞宾点石成金’,乃是用以点化顽愚的妙手,你好好用功,这一招我便传你。” 荆棘摇头道:“罢了罢了,这功夫除了偷袭暗算,也没多大用处,要是当真平手相较,老头子虽然武功高强,却也未必能一击即中。” 第九十八章逝水流年 无瑕子道:“你说的原也不错,其实武功上的玩意,七分靠本事,三分靠虚头,要是能将对方骗倒,其实也能出奇制胜,有时候并非武功高强,一定便能克敌制胜,这个道理棘儿你理解的最深。” 荆棘扭过了头,似乎甚是不屑,可嘴角边始终带着笑容,却又怕人发现,东方未明瞧得真切,见二师兄听到师父的夸奖,其实内心已在狂喜,心道:“既然想听师父赞赏,何必总是针锋相对,只需顺着老人家的意思,也就用不着闹得鸡飞狗跳了不是。” 无瑕子继续说道:“逍遥派传承至今,真实本领已不足当年的一成,为师穷尽一生心力,也只能稍稍望及祖师们的项背罢了,究其根本还是杂学太多,心有旁骛之故,此乃我逍遥谷之祸胎也。” 东方未明心中琢磨:“本门武功却是花样太多,单以剑法而论,花里胡哨的虚招,虽不能说全然无用,但却远无傅剑寒那般直截了当,若是以命相搏,只怕还是要慢上数分,而比武过招,本就是瞬息万变的事,岂容半分拖沓。” 无瑕子继续道:“其二便是本派掌门传承,为师问你们,自古以来帝皇之家,要定接班之人,却有什么规矩?” 荆棘不通史实,根本就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还是东方未明听过说书匠讲过这个故事,答道:“似乎是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兄终弟及。” 无瑕子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嫡出就是正宫皇后的第一个儿子,而门派之中,却未必便是任人唯亲,但论德行,论本领,论入门先后,大多门派都是以本派大弟子为尊。”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见荆棘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然对这番话颇为动心。 无瑕子续道:“可本门偏偏反其道而行,向来是立贤不立长,师父如有闪失,那么逍遥派中,谁的本事最高,便是下一任掌门,可这规矩却埋下了重大隐患,便是门下弟子相互攻伐,甚是狠下毒手。” 荆棘听师父这么说,也不知是喜是忧,眉头紧锁,似乎有无尽心事。 无瑕子道:“你们师祖临终之时,并无遗言传下,我与玄冥子在天山之巅,以武功定掌门人选,玄冥子不敌落败,为师执掌门户以来,不敢说扬威武林,总是没有堕了逍遥谷的威名,可玄冥子居心不良,企图挑拨…挑拨… 哎,这件事不提也罢,后来他辗转多时,抢到了本门上乘武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若干诀窍,更在青海星宿海旁,觅到了一些本派旁支‘化功大法’的邪诡秘术,从此陷溺愈深,再也不能自拔。” 东方未明奇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化功大法?” 无瑕子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两门功夫,前者能令人永驻青春,后者却能临敌之中,化去对方功力,那便立于必胜之境,玄冥子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便是此功过于邪诡。 但话虽如此,这化功大法临敌之时,却也威力极大,玄冥子曾七次找上为师比试,头上三次殊不足道,第四次上却险些中了他的诡计。”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道:“难道师父竟然被暗算偷袭了不成?” 荆棘“嘿”的一声冷笑道:“师父如今好端端的,在咱们面前说故事,当时纵然凶险,最后也必然脱险无恙,你小子当真傻了不成。” 无瑕子淡淡一笑,意思是说,棘儿虽然脾气急躁,但脑筋清楚,说道:“那一次,为师用了本派的上乘掌法,名叫天山六阳掌,与玄冥子拼了一掌,可这一下却是糟糕得很,玄冥子掌力愈发不及,却在掌中暗藏毒针,为师一时疏忽,竟然被他毒针刺中。” 荆棘和东方未明都“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寻思纵然此刻无恙,当时的苦楚只怕难当之极。 无瑕子道:“这一下我可怒不可遏,但这毒好生厉害,我生怕毒质上行,匆忙之际,用帕子紧紧缚住,仅以单掌应敌,别小瞧你师父,要不是我瞧在你们师祖面上,早就将玄冥子打杀了,因此虽是一只左手,仍然未必输给玄冥子。” 这时老胡忽然走了过来,递过无瑕子常用的茶壶,茶壶之中泡了主人最喜欢喝的龙井,也给荆棘和东方未明,提了一大壶红茶,这是神医之前,开给荆棘的方子,用炒熟的红茶调理脾胃,虽然见效甚慢,却绝无损害,可荆棘平时只爱喝蜜水,雪水,实在喝不惯这等苦涩潮热的玩意,因此放在东方未明面前,让他尽快饮下,莫要耽误师父讲故事听。 无瑕子品了两口龙井,见东方未明喝茶如同饮驴,忍不住指点道:“未明儿,品茶讲究‘观、闻、查、悟’,观茶色、闻茶香、尝茶味、悟茶韵,如你这般一口而尽,喝了个碗口朝天,岂不失了体面。” 荆棘最讨厌无瑕子弄这些古怪规矩,心中着实对之后的拼斗,大有兴致,毕竟师父说剧斗了七场,如今只说了四场,那余下的三场,自然是更为惊险,顺手接过东方未明的茶杯,也是仰头干了,他喝的更是痛快,在喉头也未停留,完全是直截了当的灌入了肚中,比东方未明还要痛快,只是他生怕无瑕子啰嗦,索性背过了身子,无瑕子既然看不到,许多言语也就未必会说。 可是无瑕子乃是武学高人,耳力何等了得,眼皮都无需睁开,便知荆棘喝的更是不可救药,可荆棘脾气可不如东方未明和顺,也懒得教诲于他,索性装作没有看见。 荆棘是急脾气,哪能受得了故事讲到一半,只好催着师父快讲,无瑕子心想这兔崽子真是个急脾气,便道:“我中了玄冥子的诡计,只能用左手应敌,但因贪胜,却又落入了玄冥子的又一个陷阱,他这化功大法还只初成,威力便大的异乎寻常,我不敢轻易以掌力应敌,以免又中了毒针之害,可内力带动的越是劲急,体魄消耗越快,起初还以为是毒针之威,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可越是心焦,掌力便越见催伤,这一次实在凶险殊甚。” 东方未明道:“那师父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无瑕子道:“这就要说起‘化功大法’的邪门了,这路功夫虽然临敌交手威力不小,可却是要勤练毒攻,以剧毒之血滋养毒虫毒豸,但每次催运邪功,毒质便从掌力源源输出,可体内毒质全靠新毒压制,因此一旦用功过度,体内毒气便生祸乱,亏得这时玄冥子忽然毒气攻心,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跑了。” 东方未明捏了一把冷汗,寻思这一遭实在太过侥幸,若是玄冥子能撑得过一炷香时分,只怕那时候,师父就要任人宰割了。 无瑕子继续说道:“这一遭当真奇险,好在为师平时炼有解毒之药,内服外敷之后,毒针之祸倒是轻易祛除了,可平时苦练的内功,却也因此损耗了十之六七,我们两个在这一战中,都吃了不小的亏,玄冥子这一蛰伏便是十多年,我勤练内功,损耗却也慢慢填补回来了,可每每想到他身具如此邪功,迟早有一日要卷土重来,如何抵挡,才是重中之重。” 荆棘插口道:“既然不能比拼拳脚,便在兵刃上见真章吧,这样毒针也好,邪功也好,都近不了身,也就不怕其害了。” 无瑕子点头道:“不错,本门武功并无兵刃上,传承下来的功夫,为师也并非不会用兵刃,可对付玄冥子这样的对手,要是用一些江湖上流传,人人都会的功夫,不但难收奇效,说不定还会为他所乘,既然前人不会传授,便只能自己创立,为师走遍江湖各地,见识过许多厉害功夫,将他们一一记了下来,筛选出一些与本派内功心法相匹的招数,再去芜存菁,自创一套与之相符的内功诀窍,这么一搞,又是五年光阴。” 老胡忽然开口道:“若非主人这番游历,小的也难见你面,不知被人打死多少次了。” 东方未明不知老胡的来历,听他这么说,想来是师父于他有救命大恩,这才甘愿为仆服侍,可是听大师兄谷月轩说,老胡武功不弱,又怎会被人殴打,当真是奇哉怪也。 无瑕子微笑道:“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当日老夫便说过这一句话,如今仍是这一句,何必始终记在心上。” 老胡摇头道:“当日主人出手相救,乃是明知凶险,而豁出了性命,对方一百来号人,要是一拥齐上,如要脱身,可也当真不易。” 荆棘心中也是不解,也跟着问道:“老胡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引出一百多人来收拾于你。” 无瑕子“嘿”的一声冷笑,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如今在江湖上暴戾甚重,起前在景阳冈上,得罪了昆仑派的高人,这遭又夺佛剑魔刀,江湖之上只怕已然恶谤丛生,还有未明儿,你虽然被魔教陷害,但杨柳山庄的事情,江湖上不论识与不识你的,背后多半不会说你好话。” 荆棘甚为不满,本来说的是老胡的昔年往事,怎么又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便道:“说的是老胡的事儿,怎么又将杨柳山庄的事情提出来了,我信得过三师弟不是凶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难道师父不信他?” 无瑕子摇头道:“并非为师信不过,而是这世上人言可畏,你自信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可外面传的离经叛道,说你是天下第一大奸大恶之徒,起初同道或许还是将信将疑,可是说的人多了,渐渐大家伙就信以为真,久而久之,连亲朋好友也都信了,这就叫三人成虎。” 荆棘“啧“、“啧”连声,显然是他做人行事,全不顾虑这些,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是毫不介意的,可对老胡的过往,实在好奇,寻思若是再问师父,这老头子啰嗦起来,再说出什么骈四俪六的大道理,可是头疼之极,只好直接问老胡道:“老胡,自从来到逍遥谷中,就见你常伴老头子左右,关于你的身世来历,我却一直好奇,捡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来讲讲故事,可有五六年没听过你的故事了。” 老胡惭愧道:“那是老仆的糊涂事儿,本来说不出口,二少爷既然想听,老仆这就说些,只是打扰主人说话,甚为不便。” 无瑕子淡淡一笑道:“不妨,这兔崽子不听完你的故事,哪有心思来听我的长篇大论,这件事情,你就跟他们两个说了吧。” 老胡点了点头道:“二少爷,三少爷,我的故事有点长,两位还是坐下来,慢慢听的好了。” 荆棘和东方未明依言搬过一块大石头,各自坐了一角,无瑕子见两个弟子,膂力各有长进,尤其是东方未明,不但体魄大有进步,连手脚也都灵便的多,不由得甚是欢喜。 老胡见大家都坐了下来,还是给无瑕子泡好了茶,又拿了个柔软的垫子,给他铺在藤椅上,坐的舒舒服服,这才讲了起来。 故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老胡出身辽东,也是武林世家,其父更是一代刀客,在长白山一代,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可这名声却未必是侠义美名,有人说他爹打家劫舍,干的是没本钱的买卖,渐渐的成了众矢之的,后来不知所踪,有人说老胡的父亲,在呼玛山上碰上了一群邪教教徒,中了诡异的暗算,被封进了木头桩子里,成了花肥养料。 老胡那时年岁甚幼,好在其父留下了不少资产,养了几个忠心的仆从,将小孩子转移到了一处僻静的庄子中,隐姓埋名十多年,直至老胡自觉本领已成,便重新出山,一则是要打听清楚父亲的死因,二则也是要将祖产铺子一一抢夺回来。 第九十九章怪诞离奇 可这两件事,可未必那么容易,老胡孤身一人,对付几个商铺掌柜,皮草佃户倒是颇不为难,可是打草惊蛇,让对头有了准备,要是肯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倒也好了,万一要是主谋一走了之,这父仇如何得报。 当下老胡潜下心来,花了五年光阴,在呼玛山周围探访,亏得老胡耐心极好,还真被他瞧出了不少端倪,原来这呼玛山上,果真是一群邪教的教徒,却并非江湖上天龙魔教的分舵,而是一种自大洋彼岸,无边汪洋之外,传过来的另一种邪恶教派。 这邪教不务农,不经商,更没什么靠谱的赚钱营生,全靠骗人入伙,来维持生计,只因不事生产,他们的眼光就都盯在,什么有钱的员外、富庶的商贾身上,起初自是好言相劝,不图回报,但随着日子久远,有人便反应过来,难免心生抗拒。 但只要稍露反感,这伙人便露出本来面目,威逼恐吓无所不用其极,有的在人家铺子里大肆捣乱,或者挟持父母子女,闹出不少官司。 而辽东天寒地冻,一年之中有七八个月,都是寒风刺骨,官府衙门只求升官发财,压根不理会这等纠纷,这些有钱人眼见无处伸冤,也就只能被迫屈从,拜倒在这邪教的威逼之下。 老胡心中奇怪,这伙人心心念念只为求财,只要白花花的银子搞到手,至于旁人信不信这邪门歪道,其实毫不介意,按理说不该跟父亲有任何瓜葛,毕竟老胡的父亲虽小有余饶,可也并非富庶,要说父亲为他们所害,这动机便成了老大谜题。 可若不是他们,却又是谁会起心加害,毕竟老胡父亲死的时候,传言流得最广的,就是呼玛山所害,眼下已是唯一的线索,老胡当时年纪轻,难免心生冲动,有一次实在捱不得好奇,曾在夜间偷偷溜了上去。 这一行,自然毫无所获,老胡不识地形,而当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山上更是阴冷入骨,若非他武功已有小成,险些就要冻死在这呼玛山上。 可如此一来,线索便断了,老胡心中苦恼,寻思还是先将铺子夺回来,再做道理,那时是否打草惊蛇,也已管不了许多。 但他还没出手,福余卫的商铺之中,却又出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原来是有中原客商,来辽东购置貂皮和人参,在店中莫名其妙地被迷晕,银两俱被洗劫一空。 中原客商自然怒不可遏,但客栈老板却说,银两未押在柜上,若有闪失,概不包赔,老胡心中雪亮,这定是碰上了黑店,他虽没什么江湖阅历,可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不少故事,知道客栈里,偷窃住店客人的银两,以及随身之物的事,本想进客店打尖,这一下倒也免了,索性坐在客栈之外,听他们争执结果如何。 过不多时,有捕快上门核对,一套官话说下来,也始终没个定论,老胡心中好笑,寻思客栈平时定是常常行贿官府,以致官府碰上案子,便是睁一眼,闭一眼。 那中原客商怒不可遏,眼见讲理是讲不通的,只能动家伙什儿了,他同行五人,原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客栈里头,厨子跑堂一股脑的冲了出来,有的手执菜刀,有的手拿扫把,铁棍,还有人手中拿了个算盘,显然是算账的账房先生。 老胡心中冷笑,寻思这用算盘的能有什么用,难道是打完以后,算算各人伤损如何,买几贴膏药,要花几钱银子不成。 可没等老胡反应过来,铺子里已然决出胜败,那中原客商五个人竟然不堪一击,被人三两下打倒在地,而那用算盘的正是武学高人,本事可比那五个脓包强得太多。 老胡这时候不免心中嘀咕,要是自己跟这五人是一伙,那么能不能抵得住,对方的算盘一拨,但这家铺子当真警惕,虽然没瞧见老胡的身影,却还是谨慎的上门打烊,老胡心中奇怪,寻思这黑店抢劫银子还不够,难道还敢杀人灭口? 心中想着反而走进了几步,他武功已练了十多年,耳力练得更为不凡,似乎客栈里面,有人在低低说话,却听不清说些什么,但能听得出来,里面有人厉声呵斥,有人却在唯唯诺诺,不用多说,自然是几个客商遭了客栈的威胁。 老胡当时血气方刚,浑忘了此行,是调查父亲死因,眼见有人危难,竟然不顾自身,一刀就劈开了客栈的后门,那使算盘的,见有人不知好歹的想要找事儿,上前便和老胡战在一起。 这用算盘的,其实手中的算盘,乃是纯铜打造,专门拿人兵刃,那是百试百灵,可老胡这手快刀,也并非浪得虚名,百余招下来竟然占了上风,有厨子伙夫眼见不对,一股脑的冲了上来。 老胡落入重围,不下重手难以脱身,他本就不是婆婆妈妈的仁义之士,大刀狂挥猛斩,还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更是喝令五人中原客商,赶快逃跑。 此一役,老胡连斩黑店伙计总共一十四人,那用算盘的账房,也终于不敌,倒在了老胡的脚下,老胡眼见闹出了命案,生怕官府来寻晦气,忙和五人往南便逃。 这五个家伙虽然脓包,却也并非是忘恩负义之辈,将客栈中老胡不曾见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被带到了灶下的红案之上,要杀了他们吃肉,五人自然魂飞魄散,可是那屠夫全不理会,一开侧室的门,竟然都是累累白骨,这些白骨口径甚细,骨骼却长,显然是人的腿骨臂骨。 老胡奇道:“你们怎知是人骨,不是羊骨,牛骨,猪骨?” 其中一人说道:“小人曾经杀过猪,知道猪骨矮短,而牛骨粗壮,虎骨之中只一根勉强能有这么长,可老虎何等稀少,纵然能猎到一只两只,也足以鳌冠一时了。” 老胡点了点头,听那人继续诉说,后来屠刀将要及到客商首脑的喉头,老胡就持刀杀了进来,若非如此,五人尽成了俎上鱼肉,自是对老胡感恩戴德。 马车行到另一处市镇之中,六人都不知是哪里,待得安顿好后,老胡便折返回来,毕竟黑店下手如此阴损,按理说该当有重大图谋才是,不然何苦一面行贿官府,一面又抵死不认。 因此明知这么一回去,只怕又要惹上无数麻烦,却还是折返了回去,哪知回到客栈之外,见适才自己踢坏的门板,又已换做一新,迎宾的跑堂,也换了一个年纪更轻的,似乎片刻间之前发生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老胡虽然心中奇怪,但丝毫没敢鲁莽,用街边的煤土涂黑了面庞,又用破布将大刀包好,夹在腋下,算是一个为谋生计,不得不出来寻活儿干的样子,更是去裁缝铺,换了一身粗布黑衣,仍是依偎在之前的街上,活脱是个乞丐。 但蹲守了六日六夜,见客栈之中风平浪静,迎来送往绝无半分古怪,这件事情本身就离谱的很,最诡异的是,几日之间,连一个官差也没上门,显然是客栈之中,出了这么多条人命,竟然始终无人报官。 事情愈发离奇,其中的渊弊,越是难以想象,老胡虽然武功已有小成,但自知破案非己所长,再耽下去只怕也是难有发现,想要离去,却无意之间,见到了那用算盘之人,竟然走出来迎宾。 这一下老胡可就懵了,那铜算盘虽然精致,却明明刚被自己一劈两段,算盘的主人,也被自己一刀,捅了两个透明窟窿,纵然是华佗在世,也是难以挽救,可这人明明就站在马厩之外,言笑晏晏,与人攀谈牵马,绝无半分痛楚,这可实在匪夷所思。 老胡怔了半晌,始终难以明白,伸右手掐了自己左臂一下,果然疼痛之极,显然并非做梦,但脑子越来越是糊涂,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之法,或者自己那一刀,还是被对方危急之中避让开了要害。 可是这么说却也不对,明明刀上血迹真切,纵然避开了要害,又请名医诊治,少说也得两三个月下不了床,怎有片刻之间行动无碍之事。 思来想去,全无头绪,又记得那五个中原商人,说起客栈之中的密室,其中累累白骨,数不胜数,如此滥杀无辜,却又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老胡苦思良久,始终不得要领,却见有人从客栈中走出,正与跑堂行礼作别,可是这行礼既非抱拳,也非合十,更非深蹲一福,而是右手双指伸出,在头顶,双肩上一阵比划,不知是什么暗号。 老胡留上了心,见他们似乎不像是在点穴,不然眉间印堂,双肩肩井穴,那是何等要紧的所在,自己点自己穴道,又有什么好处。 只因留上了心,见到进出客栈的人,临别之时,十有七八是手中一顿比划,比划的越是郑重,对方越是开心,显然是个什么秘密的暗号。 可不会这暗号的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黑得吓人,最诡异的是,若是进去十个人,七八个与之大有关联,余下的二三人,往往只能走出一人,余下的一二人,却始终不见出来。 老胡心中奇怪,却始终不得要领,依他们的怪模怪样,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全无什么特异神效,更是大惑不解,可他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明明凶案在即,何以连过问之人也无,似乎是死了个猫儿狗儿似的,连棺椁陵寝也无人掩埋。 这间客栈越是寂静,老胡心中便越是发毛,毕竟他惹上了人命官司,倘若真的要杀人抵命,却也并非是无此可能,因此不敢停留,便要离去。 可他这一去,却又发现了若干端倪,原来不知从哪儿来的人,也不知是周遭居民,还是什么集市闹会,小小乡镇,竟然拥进来数千人之多,老胡不敢张扬,也不敢强行冲出,跟着当地百姓缩在一边,瞧瞧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路道。 这伙人当真凶残无比,虽不敢说见人就杀,可若是见到不顺眼的人,便暴打一顿,打得人家奄奄一息,才算作罢,因此当地乡民,心中着实恐惧,家家紧闭户门,生怕霉头落在自己身上。 但这不闭户还好,一旦大门紧闭,这伙人却非执拗起来,反而挨家挨户的撬开大门,要人家笑脸相迎,才算作罢。 如此别扭之人,弄得老胡既是摸不着头脑,又是哭笑不得,可被砸门之人,可笑不出来了,且不论被强凶霸道的破门而入,大门日后急需修缮,这笔银子就已不少,再加上被这么横冲直撞,又是彼众己寡,都是心惊胆战,哪有半分笑意。 老胡在侧门听着,听得有人“好心”规劝,劝人“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劝人“赎清前罪,化解孽缘”。 这番话本来说的甚是正当,令人改过迁善,那是大善之举,浪子回头,更是千金难换,但实在不明白,这家子老实本分的,做些蝇头小利的买卖,究竟会有什么罄竹难书的恶行,值得如此孜孜不倦的改过。 这家子是一家四口,吓得如筛糠一般,只会跪地磕头,什么求饶的言语,也说不出口,似乎生怕哪句话说错半个字,便有灭门大祸一般。 如此一来,老胡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既说人家有罪,却又说不出罪名,天下之滑稽事,无逾于此,因此听得也尽是废话,实在捉摸不透,到底是那满口胡说八道的人糊涂了,还是自己糊涂了。 听了好一会儿,老胡才摸出些端倪,原来这伙人就是呼玛山什么鬼邪教的教众,之所以说不出罪名,根本是因为其教义邪门之极,居然说普天下人人皆有罪恶,若不“立心改正”,那便只有魂飞魄散的份儿,若是听他们良言相劝,米面粮油,瓜果蔬菜,立时便吃用不尽。 第一百章岁月如梭 老胡虽然不是智者,却也知这些玩意儿,纯属恫吓之言,全无依据在胡说八道,但镇中忽然涌进这许多邪教教众,别说当时老胡武功未成,即使有了今日成就,一般不敢放肆。 眼见有人受逼不过,就此屈服,却始终捉摸不透,这伙人究竟图谋为何,但见到从各家各户搜刮出来的银子,汇总到了一起,老胡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邪教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实际上干的却是土匪勾当,不然千余人要吃饭穿衣,这银子从哪里生发的来。 明晰其中渊弊,老胡虽然有心整治,奈何对方如人数太众,实在无能为力,只好忍心不理,本想继续察查父仇端倪,此刻却是心力不济,只想找个地方喝上三碗烈酒,醉的不省人事,也好过眼下无从着手。 可他越想买醉,脑中越是清醒,好似父仇的真相近在眼前,却又离得好远好远,老胡只喝了一碗,便喝不下去,仗着酒意上涌,便想去找那群邪教教徒的头目,好好的问个清楚。 但他还没出手,就见邪教之中,自己伙里内讧了起来,老胡听了半天,似乎是正统之争,还是创立邪教的开山始祖,始终说不清楚。 老胡心中好笑,这是什么见鬼的玩意,连魔头都不知是谁,却还争的面红耳赤,听他们说的更是不伦不类,似乎魔头还是几千年前的猿人。 而现如今物产丰富,粮食充盈,各行各业蒸蒸日上,虽不能说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养,总好过千年前聚集围猎,相互攻伐,为了一口肉食,往往便生血拼,这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去磕头膜拜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畜生,甚至还要为是黑脸的猿人,还是白胡子的猩猩,争的头破血流,实在太过愚昧。 不过好就好在,他们自己伙里争斗,老胡便能从容离去,临走之时,老胡心头火气,偷拿了七十多两银子,揣入了怀中,此举殊不光明,但一则那时老胡满心仇恨,心心念念的便是替父报仇,压根没有多少是非之念,二则这些银子,虽是民脂民膏,但已被邪教劫掠,纵然好端端的放在那里,最后也势必被人挥霍一空,倒不如换成酒水,喝到肚子里的好。 走出三里来路,回头一望,见镇中已经火拼了起来,斗的杀声震天,丝毫未留余地,老胡见小溪之中,也已带了些许颜色,想是上游有人流血受伤,鲜血将河水都染红了呢。 想到此处,似乎有些不忍,可他一人之力,连自保尚且不能,哪里还能多管闲事。 不料刚到另一处市镇之中,也不知是什么名字,好容易找了家客栈投宿,不料先前市镇之中,死伤太多,且无人收敛,没过三天,就染上了疫疾,有人到附近市镇求医,如此一来,疫疾就传播开来,有人说是霍乱,有人说是鼠疫,总之这么一来,闹得是人心惶惶。 老胡出门在外,除了有银子,并无落脚之所,而客栈这时自保唯恐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接客做生意,因之家家闭门不出,粮米或许略有盈余,可鲜肉蔬菜却是立时断货,最要命的,还是盐巴过于紧俏,价格水涨船高,就算是有白花花的银子,却也已经购买不得。 老胡被赶了出来,心中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前些时日受了邪教的欺侮,如今连客栈也是自保唯恐不及,又见当地百姓,有的死在街头,有的也是委顿不堪,眼见如此困局,老胡侠义之心陡生,把心一横,索性往药铺走去。 而此时家家户户急需药材救命,药铺的门槛早已被踏烂,而且人人自危的时刻,药铺老板也难免存了自保之心,紧俏的好药,都秘密的转移到了他处,留下来的药材,也是毫不对症,更何况老板虽然开的是药铺,其实医术却是平平无奇,纵然他将药都拿了出来,方子也是开不出来,纵然开了药方,喝了两大罐的药汤,也是毫无效用。 当时可没忘忧谷的神医驾临,眼见不数日便要成为一座死城,老胡砸开了药铺的门,这些愚夫愚妇见药便抢,更有甚者,为了一把甘草,一根金银花,便能闹出人命。 可老胡此举,实在过于造次,因他累出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官府虽然已然难以维持秩序,但大肆捣乱之人,如何能放他得过,当即便要即行捕拿。 老胡也非坐以待毙之人,趁着乱哄哄的捕快和百姓争执,发足便跑,轻轻巧巧的便躲过了官府的官差,其实官差染上疫疾的原也不少,根本也没多大兴致,非要将老胡绳之以法不可,只要他不来捣乱,也就是了。 但老胡却在逃窜的过程中,听到有人说起,十多年前有一个大胡子的汉子,手执大刀,跟眼前的汉子,实在一模一样。 老胡心中狂喜,当即便要那农妇,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可这农妇却只是一时逞口舌,没料到老胡竟会听见,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胡只好耐着性子,一遍遍的询问,起初他问得甚是急迫,吓得农妇战战兢兢,口中磕磕巴巴,连一句言语也说不清楚。 待得后来,老胡将语气放的温和的多,这才问出了若干信息,可这农妇当年年岁太小,只隐隐然记得一些昔年之事,具体缘由是何,却是说不明白。 好在这件事情,知之的人并不在少,村头的村长似乎曾经收容过一个胡子拉碴,相貌甚是凶恶之人,那人还留下了三十两银子,后来如何就不知了。 老胡眼见真相就在眼前,当即拜别了农妇,就去找那村长探明真相,可这村长早已换了三代,却始终是父子相传,现任村长叫莫超,当年的事情,他一无所知,至于究竟是祖父收留,还是父亲救济过人,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 眼见线索又断,老胡好生失望,但却无意间,见到了墙壁上挂了一口宝刀,这柄刀何等熟悉,当下走上前去,一把拔了出来。 莫超大吃一惊,想要抢上拦阻,但他不会武功,如何是老胡的对手,当即被推到了一旁,可老胡却是惊怒交集,惊的是果然是父亲的冷月宝刀,怒的是这柄刀多年来未曾保养,已是锈迹腐蚀到了极点,别说再也不能重拾往日荣光,纵然想要劈柴,也是难以办到。 可宝刀在此,父亲最后定然是在这里,要么是遇上了强敌,要么是受了伤势,一切都要着落在莫超身上。 但莫超赌咒发誓,说道此事他确然不知,这柄宝刀自从自己出生,始终便挂在这里,至于主人是谁,中间发生了什么经过,实在一无所知。 老胡见这人虽然忝居村长,但论年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想来是凭着父荫,施恩与人,这才换的村民拥戴,对于过往之事,若是知道,也必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传闻,更何况见他一脸茫然,也不似是在撒谎。 可事已至此,老胡虽然大感失望,却还是颇不死心,将村长家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始终一无所获。 这时忽然走进来一个老者,莫超对之极为不悦,喝道:“老东西,滚出去。” 那老者似乎对莫超极为害怕,战战兢兢的往外走去,老胡一把拉住,问起昔年之事,原本也没指望,当真能听到个确切讯息,却不料这老者,还真是当年的知情者,一问此人来历,原来是现任村长莫超叔祖父,至于何以如此落魄,却另有一番因由。 老胡细加盘问,原来老汉叫莫宏才,年轻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乃是村中一闲汉,最喜欢口舌招尤,乱传是非,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才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但他脑子倒也不笨,三四十年前的事儿,说起来仍是绘声绘色。 原来当年尚未分家之时,村中确实来了一个须发戟张的大汉,这柄弯刀就是他留下来的,那时他全身浴血,已然伤的极为厉害,莫宏才多管闲事,将这名凶神恶煞的刀客扶回了家,当时身为村长的兄长莫文才,实在胆战心惊,毕竟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究竟因何受伤,有无劣迹,是否获罪而遭缉捕,实在一无所知,就此收留,万一此人凶性大发,或者追兵转瞬即至,岂不是给整个家族招祸。 但要就此驱散,却又不敢,只能将弟弟莫宏才召唤过来,严加嘱托,千万不可落单,更需事事小心在意,莫宏才不以为意,反而怪罪兄长忒也啰嗦,不过好在这汉子,虽然模样凶恶,言语却甚是有礼,又是自知伤势难愈,将身上所有银两相赠,还有这柄宝刀,托他转交到儿子手中。 莫宏才全没放在心上,而这汉子伤势确是越来越重,当晚便一命呜呼,临终之时,遍寻不得旁人,只得撕下枕套,写下了若干遗言,奈何这封遗书,却也被莫宏才,随着尸体入殓烧了,从此灰飞烟灭。 而这柄宝刀,莫宏才全无贪恋之心,说不定那日心血来潮,还真会寻到老胡奉还,奈何他实在毫不正经,事情答应了,转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老胡心心念念,来寻父亲遗骨,只怕再过二三十年,世上再也无人知道这一遭。 莫文才当时身为村长,自己也会一点拳脚功夫,自然识得宝刀的好处,几次试探弟弟口风,确认他全无着意,当即将宝刀据为己有。 可他当时年岁已老,比兄弟大了二十多岁,这宝刀没能把玩几年,就一命归了西,他儿子继任村长,却不识宝刀好处,将之放在堂下辟邪,平时从不保养,以致如今成了一口废刀。 老胡听得这些前因后果,心中百感交集,虽然恼怒这家子,要么贼心不死,要么负人所托,可如今一个落魄疯癫,一个早已成了冢中枯骨,想要计较,也已无能为力,心心念念的,就是先父的死因。 老胡的父亲,死因实在成迷,江湖上众说纷纭,全然做不得准,老胡此日方知,原来父亲临死之时,竟然留有遗言,那势必是关涉凶手身份的,可莫宏才当时浑浑噩噩,如今更是半点也记不起来。 莫超年纪太小,全然不知往事,但也瞧出来老胡一身煞气,要是一个应对不善,只怕能干出杀人灭口之事,因此连连对莫宏才使眼色,意思是说,随口胡诌几句遗言,将眼前的煞星糊弄过去也就是了,反正死人又不能开口辩白,管他是真是假,有何后患。 但莫宏才脑筋不灵,全然不知这小子的用意,一时也编不圆谎,脑中一阵混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胡甚感无奈,可毕竟莫宏才,是唯一一个看过先父遗书的人,虽然时日隔得太久,但还是盼他能记起若干片段,因此半点不敢用强,更怕他因心中恐惧,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莫宏才思考良久,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地回想一遍,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那枕头套子上,写的不是遗书,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情话。” 老胡心中大怒,骂道:“我爹爹一生正直,从没沾花惹草之事,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他虽在急怒,语声加倍响亮,可既要着落在人家身上,探寻往日真相,还真不敢一掌将之击毙。 莫宏才吓得瑟瑟发抖,莫超见老胡凶相大露,生怕牵连自己,始终在旁边唠唠叨叨的,数落莫宏才的不是。他一会儿说“受人之托,该当忠人之事”,一会儿又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能有头无尾,有始无终”。 这几句话说到了老胡心坎里去了,老胡心中恼怒,便是为了这浑人玩世不恭,将先父交代的金石良言,当成了废话俚语,可这件事情用强无用,只能循循善诱,当即便在村长家住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陈年旧事 莫超心中害怕,寻思这么一个凶煞之徒,住在家里,可比豢养一只老虎,还要凶险百倍,可盘算村中壮劳力,算上自己也不过十二三人,对付这么一个凶顽之徒,那是以卵击石,寻思最好还是弄点毒药,先将老胡迷晕了,再移送官府不迟。 可老胡生性谨慎,饮食喝水,都是半点不曾疏忽,莫超全无下手机会,更知祖父贪心大盛,以至生了今日之祸,眼下还是好言好语,若是当真撕破了脸,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因此虽然百般筹谋,却是迟迟不曾行动。 莫宏才平时最喜欢无事生非,见老胡乃是性情中人,与他同吃同住,丝毫不觉威胁凶险,反而吹嘘往日“成就”,什么趁人生炊,堵人烟囱,什么冬日夜间,弄一桶雪水浇到人家门上,甚至在人家熏好的腊肉之上撒尿。 这些事情俱是顽童行径,损人而不利己,若是七八岁的小孩做了出来,还少不得要挨上一顿饱打,何况他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竟然孜孜不倦的干这等荒唐绝伦之事,实在不可思议。 老胡虽然满心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他记起往日之事,这莫宏才虽然心智不全,记性却是极好,几有过耳不忘之才,近十年之事,几乎连每日黎明即起,鸡叫之前,直至日落天黑,一一能描述的清清楚楚。 但这些事情,与老胡全无相干,再说了,这些事情不但离经叛道,有些更是伤人害己,于人于己都是有害无益,而莫文才却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说的老胡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当劝他立心改过,还是随口敷衍。 事情从十年前,讲到了十五年前,老胡留心上了另一桩事儿,原来先父逝世,除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探寻之外,竟然还有人也大有兴致。 莫宏才道:“那是十三年前的正月初七,我被三舅母的儿子,放犬追了出来,碰上一个头戴白巾的怪人,这怪人口中胡言乱语,我也实在听不明白,但他心心念念也是打听一个满腮虬髯,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这件事情当时已经过了七年,我全没防备,点头认了下来。” 老胡惊道:“头戴白巾的怪人,他打听我爹爹做什么?” 莫宏才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跟他说了一会儿,那个人脾气甚是暴躁,问来问去也是想知道,究竟有什么遗言留下。” 老胡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莫宏才道:“实话实说,我是真记不得了,那封血书上,真的没什么要紧的言语,不然我怎么会记不起来。” 老胡大感失望,可是面对这么一个胡里八涂的浑人,却又有什么法子,但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猜忌,这头戴白巾的怪人,心心念念打听爹爹有何遗言,却又为了什么? 头戴白巾的怪人,头戴白巾的怪人,想到这个怪字,再也不疑有他,要论奇怪之人,方圆几百里,又有哪里能比得上呼玛山上的那群家伙,是了,那群家伙里,确实也有头戴白巾之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已有线索可察,当下便离开了莫家。 莫超如蒙大赦,好容易将瘟神送走了,却生怕老胡去而复回,因此盘缠干粮送的极为殷勤。 老胡见这么一个年轻人,出手竟是五六十两黄金,如此阔绰,显然家境殷实,可当地贫瘠至此,显然这些银钱,乃是平日的民脂民膏,本来想要推却不要,此时却生怕他收了回去,当下往怀中一揣,寻思这些金子换些粮食,着人开上几家粥铺,总好过便宜了这姓莫的一家。 可是面对呼玛山中的邪教,老胡是打心底里无奈,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就算人家挺直了脖子,任你斩杀过去,也得砍上一天一夜,何况那客栈用算盘的,武功可大是不俗。 最诡异的是,此人明明已被自己亲手刺死,却又莫名其妙的活转过来,岂非世上最离奇,最不可思议之事。 说起死而复生之法,老胡更是心中发毛,毕竟若是头颅都被斩下,用不上半天又活蹦乱跳,除非是神仙转世,要么就是恶鬼投胎,不然绝非人力所能办到。 心中惧意一生,胆气登时怂了,可要他放弃察查父仇端倪,却又颇不甘心,思来想去,这件事情的关键,还是在莫宏才身上,虽然不愿去而复回,却还是只能在莫家再发现些端倪。 可是他离开之时,脚步俊急,回来却是慢慢悠悠,一来一去花了一个多时辰,却亲眼见到莫超在门前,迎了两个头戴白巾之人进内,模样甚是谦卑,显然有所图谋。 老胡暂时不愿跟莫家破脸,毕竟尚不知莫宏才是真的忘却前事,还是一心装糊涂,当下一跃进了院子,伏在主室之外,侧耳倾听他们说些什么。 莫超甚是慌张,似乎是说,当年的凶顽之子,已然成了气候,正在调查其父死因,还盼尊使能够出面摆平,以免村中受其荼毒等言语。 老胡心中冷笑,寻思这莫超忒不老实,当真是两面三刀,要不是他急于探究真相,索性就直接冲进去,给他来个一刀两断,倒也爽快。 那尊使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怪话,说什么拯救黎民,集思广益,可说来说去,却还是巫蛊之术的那一套,跟扎小人倒是如出一辙。似乎是一群痴迷太古神魔的家伙,企图效仿书中怪法,暗中念咒,便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一般。 老胡当时虽然年岁不大,却也知这些玩意儿,纯属无稽之谈,听得他们说的有趣,反而莞尔微笑,可他们所言已渐涉正题,尤其是先父的死因,这才听出了若干端倪。 原来老胡的父亲,虽然受伤不浅,但流落莫家之时,却并非无救,本来只需延医诊治,调养两三个月,便能化险为夷,偏偏当时的村长莫文才,也是受邪教荼毒的愚人,非要逼迫胡父入教,才肯去请大夫。 而胡父天生傲气,要是平常之时或许还有商量余地,可他落魄至此,不肯受人要挟,那时宁死不屈的骨气,因而伤重不治,临终之际,自知性命已在呼吸之间,可他之前将话说的太过决绝,如今反悔也是无用,留下信札,本来是托付家中妻子,好生照料孩儿,自忖与仇敌也好,这呼玛山上的邪教也好,均是绝无干连,想必碰上一二良善之人,也许会送到自己妻子手中。 可莫文才一则觊觎宝刀,二则也怕教中师父见怪,索性趁着弟弟莫宏才不备,连遗书与遗体一并火化,后来因此事实在太损阴德,故而身染恶疾而死。 现如今老胡亲至此间,莫宏才不知轻重,险些将昔日的情由尽数吐露,其实他不是不想吐露,而是当真搅得糊涂了,不然老胡又怎会甘心离去。 老胡听到他们说的如此卑劣,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去,将莫超与两名邪教教徒,尽数斩去头颅,抹干血迹扬长而去。 但老胡心中明白,这姓莫的只不过是最后的关头,落井下石,冷眼旁观,可算得一半的杀父大仇,另一半的仇怨,却是将父亲打伤之人。 可是线索已然彻底断绝,老胡并非反复之人,仔细思量,却又颇为后悔,毕竟那两个邪教教徒,显然与父亲之死的干系,绝非袖手二字所能囊括,但人已经身首异处,除非他们邪教,那“化零为整大法”,将死人拼凑到了一起,才勉强办得到。 他行事冲动,难免不够谨慎,不多时,村中又涌进许多人来,老胡心中正自懊悔,自然不会直锐其锋,反而绕路而行,想要寻个安静的所在,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一番是是非非。 可他想躲开麻烦,偏偏麻烦却找上门来,也不知是谁,忽然叫嚷了起来,老胡心中暗惊,毕竟杀了人家村长,一旦惊动太大,那是万难脱身,想要夺路便逃,但往来道路俱被严加把守,老胡冲了几关,终究捱不过人多,且战且退,被迫退在一隅,自知难以逃出生天,但父仇到底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本来人微言轻,老胡自知难逃生天,原也没指望能得悉真相,不成想有一头戴白巾的老者,倒是直言不讳,说起当年之事,指着老胡手动的残刀,不屑道:“当年这刀的主人,不识抬举,不明大义,还敢到我们兄弟的地方多管闲事,我们劝他痛改前非,他却开口骂人,你说该不该死。” 老胡怒不可遏,挥刀便攻了上去,但他一个人确实敌不过众人,边战边退,情状甚是狼狈。 就在此时,无瑕子出手救援,那时无瑕子虽无此刻功力之厚,但年岁轻得多,精力尚未衰退,顷刻间便震退数人,老胡甚至瞧不到眼前这名道人,究竟用的什么手法。 跟着脖领一紧,已然双足凌空飞了起来,也不知无瑕子用的什么手段,宛如凌空飞行一般,登时大喜过望,凭无瑕子轻功之佳,片刻间已在数里之外。 过了一盏茶时分,无瑕子将老胡轻轻的放在地上,老胡扑的跪倒,叩头道:“道长救命大恩,胡某愧无以报,受我一礼。” 无瑕子摇头道:“那也算不得什么,你刀法精妙的很,怎的惹上了一群邪魔外道?” 老胡叩头道:“道长不问,我也是一肚子委屈,您道法精妙,或能替我开解。”当下便将父亲莫名其妙的失踪,祖传的宝刀遗留于此,更碰上一群不知所谓的妖魔鬼怪,竟然自认杀人,可若是凶手,又何必坦言无惧,究竟所为何来,实在大惑不解。 无瑕子虽然武功高强,见识不凡,可这等奇事也是闻所未闻,他生性疏懒,原不爱多管闲事,若非适逢凑巧,亲眼见到了老胡的窘迫,只怕连出手也没兴致,当下不发一言,转身便行。 老胡正是六神无主之时,见无瑕子离去,也默默的跟随其后,无瑕子道:“你快回家去吧,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但老胡可不依了,他好不容易察查出一些父亲丧命的端倪,尽管未知是真是假,要他知难而退,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他平生钻研祖传刀法,自认颇有心得,从未与江湖上的好手操练过,今日虽然输的甚是凄惨,可那是对方人数太多,可说颇不公平,数十人乃至数百人围攻,一时也没拾掇下来他,自已颇为自豪,可一见无瑕子的武功,却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这等微末刀法,在高人面前根本一钱不值,若要探明真相,便非得求这个神仙模样的道人出手不可。 无瑕子救人本是一时冲动,见老胡痴缠更是不喜,只是他一心想要老胡施展刀法,以补全这些时日来的参悟,倒也并未将之甩下,可老胡要是让他如何如何,却也指挥不得。 老胡虽然不如何精明,却也知眼下的道长,是唯一一个能帮上自己之人,因此服侍的甚是用心,当时老胡虽然一脸大胡子,其实年纪还只二十出头,无瑕子的年纪,比他父亲还大得多,因此无瑕子虽然心中别扭,却也并未拒绝。 总之无瑕子就想看老胡的刀招,而老胡却想让无瑕子替他出头,两人各有所需,却谁也说不动谁,其实无瑕子还是不愿无端受惠,不然只需让老胡,将刀招演练一遍,老胡哪还有丝毫吝啬,只是这么一来,无瑕子要是不为老胡出头,却是不行了。 本来二人正自僵持,却有不怕死的家伙,引了猎犬前来找老胡麻烦,老胡手起刀落,第一刀就斩了猎犬的狗头,第二刀直奔狗主儿而去。 却不料这人武功颇有根底,不亚于那用算盘的家伙,虽然被老胡打的节节败退,头上十招却还是拆的有来有回,无瑕子看在眼中,知道老胡有胜无败,也就不忙出手,反而用心记忆老胡的刀招。 第一百零二章是耶非耶 老胡的刀法,虽算不得最上乘的武功,但使刀自有乾坤,尤其是“鹞子翻身”那一招,明明与寻常刀法大同小异,但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却又大不相同,寻常刀法展、抹、钩、剁、砍、劈,可他这路刀法,却是缠、滑、绞、擦、抽、截,若不细瞧,却也难以分辨,可虽是同样的一招,威力确是天差地远。 但老胡刀法虽然精妙,毕竟少了临敌阅历,加之少了高手亲加指点,胡父虽在他年幼之时,悉心指点,可老胡那时年岁太小,连父亲的话都听不明白,刀法中的窍要,只记得一两成,自然难有成就。 但在无瑕子眼中看来,这刀法威力大盛,只是不易发挥罢了,自行在脑中补足,将刀法中的毛病一一纠正,一套威力绝伦的刀法,就在顷刻之间奠下了。 老胡本是大占上风,可是他功力不够,数百招不胜,刀上的锐气已然全失,好容易争取来的优势,渐渐又被扳回平局,加之对方人多势众,虽然武功并不如何了得,毕竟需要分出大半心思,这么一来,反而渐渐有了不支之势。 无瑕子将这路刀法看了三遍,知老胡已是黔驴技穷,虽然还能支撑些时候,终究难以取胜,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劲力,在老胡身后一托,老胡只觉一股大力,顺着自己身子,传递到手臂之上,柳叶刀上竟似是笼罩出一道罡气。 果然这一刀威力大盛,老胡手中的刀,只不过是铁匠铺中,最寻常不过的柳叶刀,加之他并不以膂力见长,打造之时,并未将刀打造的甚重,不料一刀砍出,与对方单刀一撞,竟然如切豆腐一般,将对方长刀轻松劈成两截,余势不衰,更将对方一条右臂卸了下来。 老胡心中大喜,刀锋猛地一转,便朝这人颈下斩落,对手虽然断臂之后,受伤极重,但也知这一刀便是性命之危,左手接过同伙的单刀,猛地一架,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双刀在空中相交,老胡的这刀竟没奏效。 可对手伤臂处血如泉涌,这一刀抵挡,原本也是拼命求生而已,双刀相交,已是疼的死去活来,就此晕死过去。 老胡心中茫然,不知何以适才那刀威力如此不凡,而后面这刀,却又如此平庸,只因这么一愣神,已有白帽人掩护,将伤者抬了下去。 无瑕子深知江湖上斩草除根的道理,见老胡并无此意,知他本性纯良,并非嗜杀之人,心中已有允意,只要老胡开口求恳,势必将他父的死因,查了个水落石出。 但老胡却不敢擅自开口,见无瑕子若有所思,开口说道:“道长,适才是怎么回事儿,我只感觉身后一阵清风,随即刀上力道大了好几倍,是您老人家仗义出手吗?” 无瑕子听他恭维,本来心中甚喜,但他为善不欲人知,更何况虽然对手凶顽蛮横,但老胡这一刀,震断对方兵刃也就是了,何苦还要斩人一臂,毕竟残人肢体,虽是争斗之际的权宜之计,但日后毕竟会给人带来极大的不便。 老胡见无瑕子不答,眉头微皱,知道这位道长生性好静,不喜人争闹不休,但他更知这见鬼的邪教,摆不脱,甩不掉,犹如跗骨之蛆一般,要是不尽早离去,麻烦绝不会小,当下便建议二人尽早动身,待得避开他们寻仇,再暗中找上门去,探究真相不迟。 可无瑕子全然不闻,取了筷子,一招一式的照着老胡适才用刀,比划了起来。 老胡心中奇怪,这明明是我家的刀法,怎的眼前的道长竟也会使,他心中奇怪,竟然想到了这位道长,必然是先父的知己好友,不然怎么会连“八方藏刀式”的精要,也使的半点不错,更不会救自己于危难了,全没想到无瑕子武功包罗万有,加之身兼“小无相功”的神妙武功,任何武功招数,纵然不识内功心法,也能以本身功力催动,抑且威力还在原本的刀法之上。 无瑕子见老胡起初甚是急迫,但见自己施展他家的刀法,丝毫不觉恼怒,起了收徒之心,可这老胡招数沉猛,偏重刚猛的刀法,与逍遥谷的上乘武功相去甚远,纵然真的收徒,也没什么他能学得会的本事,因此也就没提收徒之事。 果然老胡所料半点没错,之前老胡捅死那村长莫超,还有两个邪教教徒,如今又断人一臂,如何肯善罢甘休,没出一顿饭时分,客栈里外,已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瑕子本来只是想暗中助老胡一臂之力,最多也不过是带着他远离是非之地,却不料客栈老板见势不妙,想要从后门逃跑,却被人拦腰斩为两段,鲜血流了一地,模样甚是惨烈。 老胡也是吃惊不小,但无瑕子更是震怒,料不到这伙人不但处事邪门,下手竟还如此残忍,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客栈老板,也整治的如此模样,那么老胡一旦落入其手,别说性命不保,说不定还会惨遭酷刑,想到此处不由得站了起来。 那些邪教徒,仗着人多势众,也没见到无瑕子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邋遢道人,有什么特异之处,一剑便朝他喉头刺来,无瑕子双指一夹,跟着手腕发力,竟以剑柄倒撞了过去,那人受了这一下重击,在空中就狂喷鲜血,跌下来时,更是痛苦不堪,这一下受伤当真不轻。 老胡见势不妙,挺刀护在无瑕子身后,就在这时,前后涌进来三十来人,根本不理会二人,当真是见人就杀,各出兵刃朝二人身上招呼。 无瑕子心中恼怒,之前他还道老胡言过其实,多半是其父因琐事而生嫌隙,渐渐闹翻了脸,最终不敌受辱,就此下落不知。 但今日见这些人不问情由,连掌柜也杀,甚至不问情由,剑锋便距离自己喉间,不过数寸之遥,这等暴虐行径,如何能够轻纵。 忽然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无瑕子一招“八仙指路”,先将诸人兵器卸下,跟着又是一招“当贯日月”,接着一招“扶摇直上”,拳法连出,竟在常人一眨眼间,连出了十余拳,登时打倒了十余人。 但老胡却没无瑕子这等身手,眼见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当即一招“八方藏刀式”使出,这才勉强挡了下来,可饶是如此,身上还是带了七八处轻伤。 无瑕子原本不愿轻下杀手,招数中留了极大余地,可是对方这伙人欺善怕恶,乃是最卑劣的无耻小人,要不立威震慑,只怕脱身不易,当即一招“阳关三叠”,掌力顺着一人手臂传入,登时推倒了十七八人,余势不衰,又将屋外伺机而动的家伙,撞倒了三四人。 跟着一招“阳歌天钧”反手勾住一人手腕,运力一甩,登时又打退了六七人,这两招乃是逍遥派的绝学,自祖师传下的已不足三成,无瑕子穷尽心力,将先贤的招数加以补足,可威力却始终难以如愿,因此这掌法虽然精妙绝伦,但真正厉害的,也不过七八招而已,正巧适才施展的两招,正是逍遥派嫡传的“天山六阳掌”的精妙之招。 无瑕子苦研数十年的武功,在这两掌之中,便可一望即知,本来该当震慑的一众歪魔邪道,就此乖乖退去,但这伙贼子,居然贼心不死,说无瑕子乃是妖道,正在施展妖法害人,真正的本事,其实不值一提。 老胡怒不可遏,当即便要抢上拼命,可是无瑕子阅历极为丰富,知道这是扰敌之策,只要一个心浮气粗,说不定还真会中了对方什么暗算。 果然无瑕子所料半点不错,有人企图用暗器,对付无瑕子的拳脚,无瑕子早有所备,双掌茏在袖中,忽然猝的发力,袖子上犹如一件软索一般,登时将什么菩提子,飞刀,铁莲子都尽数反震了回去。 此等神功,委实骇人听闻,哪还有人敢上前寻死,老胡喜不自胜,眼见敌人退去,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之父仇隐秘,已近在眼前,只需擒住首脑,细加逼问,势必能探寻真相。 可无瑕子却显然不会助他拷问,凭老胡自己的本事,只要无人滋扰,勉强也能办得到,奈何这见鬼的邪教,不论是头目首脑,还是寻常教徒,至少七八成对,最少也是三五成群,想要公公平平的,按照武林规矩比斗,当真是谈何容易。 但老胡心心念念的,便是如何探究真相,虽然自知本领不及,但有无瑕子坐镇,胆子渐渐壮了起来,厉声喝问其中那白巾老者,要他说起当年之事。 白巾老者只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若是当真有本事,又怎容老胡逃难至此,可他既震惊无瑕子功力之深,却也瞧不起老胡狐假虎威的德行,见他冲上来,非但不愿吐露,反而想要擒住了他,以此要挟无瑕子。 可老胡也非全无本领之人,更何况早就有备,刀招递出,又与这人斗在一起,老胡本领本就比此人为高,只因先前要分心对付旁人滋扰,才落了下风,而白巾老者的同伙,被无瑕子的那手神功,吓的心胆俱裂,都是逃命唯恐不及,哪有人上前助战。 老胡刀刀紧迫,却非百余招可胜,虽然知道无人胆敢援手,毕竟还是要留下防备,因此斗了两百余招,还没能取胜,直斗了两百四十余招时,这才一刀斩伤了对方手腕,跟着一脚,将那白巾老者,踹了个筋斗。 那老者甚是慌张,手腕上更是血如泉涌,忙除下头巾将伤口裹好,这时已非白巾,而是红巾了,老胡厉声喝问,叫他交代当年是否参与围攻先父。 无瑕子暗暗摇头,寻思老胡问的实在过于乡愿,你将此人制住,且已无力反抗,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此人又怎敢跟你说实话,触你逆鳞。 果然这老者全无骨气,之前言之凿凿,正气凛然的模样,全然变成了一副獐头鼠目,战战兢兢的脓包模样,更是一口咬定,对昔日往事毫不知情,只不过是在手下跟前,装出一副英雄气概,面对老胡的柳叶刀,更是满口恭维吹捧,生怕老胡手起刀落,而一命呜呼。 老胡对审问之事,全无经验,一时倒也手足无措,虽然知道眼前这个老者欺软怕硬,仗势欺人,乃是奸恶之辈,可复仇大事,他究竟知不知道,却是心里没底,要是一刀杀了,说不定是杀了唯一一个知之内情之人,不免成了终身之恨。 无瑕子走上前来,袖中藏指,一股柔和劲力,便击中了地下那人的膻中穴,膻中穴乃人身大穴,稍受震荡立受重伤,可无瑕子出指甚有分寸,整治的此人痛不欲生,偏偏尚能忍受。 这红巾老者心中害怕,生怕这妖道,更要拿出什么古怪刑罚,当下便忙不迭的,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原来这名老者虽非首恶,终究还是知情人,甚至还是亲历者,二十二年前,老胡的父亲来辽东谋生,无意中结识了一名姓颜的富商,二人相交本来甚是投契,不想这名姓颜的,正是呼玛山上的一名教徒,受了上司指派,想要从胡父这里骗取财产。 胡父幡然醒悟,却已摆脱不得,这姓颜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又是哀求又是威胁,搞得胡父心力交瘁,胡父也是性情中人,见颜某为难至此,有心替他斩断孽缘,索性叫他也脱离邪教,兄弟两人,各自带上家眷,过了山海关,到山东闯荡一番,更举荐八卦门的商鹤鸣,收留十天半月决计没有问题,那时再来细细打算将来。 哪知颜某并非受其裹胁,而是自甘堕落,见胡父竟然要跑,反而沿途留下线索,知会同伙围追堵截,可怜胡父始终没洞悉身旁之人的奸计,在荒郊野外一场大战,本来颇存胜望,可这姓颜的忽然从背后出手,重创了胡父后背。 第一百零三章罪不容诛 胡父惊怒交集,当场就击毙这姓颜的,自己却也伤重难愈,百般筹谋,这才侥幸脱身,不想刚脱虎口,又入狼群,到了那荒僻山村中,碰上了品行不端的莫文才,当时尚不知干系,便觊觎胡父随身携带的宝刀,最终一命呜呼。 老胡心中奇怪,这些事情眼前的家伙又是如何得知,老胡学着无瑕子的手段,再加催逼,那人苦捱不得,只能老实交代。原来他也非旁观之人,而是那姓颜的表弟,名叫白波,当初跟着姓颜的一同行动,最后却因贪生怕死,侥幸活了下来,亲眼见过胡父自保杀人的情景,因此始终心有余悸。 先前见到了老胡的模样,见他一脸浓密的胡须,宛如当年姓胡的家伙,难免心生怨恨,因此才不顾一切地为难。 老胡听到此处,不由得有悲有喜,悲的是先父英雄一世,竟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喜的是既然知悉了罪魁祸首,大仇便有指望。 可真正的凶手,却是呼玛山上的家伙,只是不知他们有何图谋,当下又问地下的俘虏白波。 白波道:“胡爷不问,我原是不敢说的,呼玛山上,往好了说是一群颇有头脑之人,往坏了说,就是一群不务正业,到处游手好闲的家伙。” 老胡冷笑道:“就如你一般,是不是。” 白波不敢强项,毕竟落在人家手中,一个应对不善,胸口生不如死的惨状,实在过于难当,抢着道:“小人是无用的废物,那也不用多说,我们这一派,叫做零陵派,创派始祖乃是从零陵来的,因此始终叫这个名字。” 老胡继续问道:“零陵派,贼首叫什么名字。” 白波颤声道:“胡爷是问咱们山主的法号,他俗家姓王,法名唤作‘慧学神尼’,本事大得不得了,您两位一见,说不定双方冰释前嫌,化敌为友,也说不定呢。” 虽然白波生怕老胡整治于他,可说到山主的名号,还是不自主的自豪,毕竟他在呼玛山上数十年,整日听的见的,都是一些胡说八道的言论,人人奉为神明的山主,更是仰望不及的仙人一般,别说言语上不敢有丝毫不敬,连内心中也不敢生半点的怨怼之情,数十年如一日,早已毒根深种,岂是片刻间所能改变。 老胡听他胡说八道,怒道:“那个什么狗屁王慧学是什么狗娘养的王八蛋,老子杀上山去,将这猪狗不如的山主,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他本非口无遮拦之人,更不是满口污言秽语的市井之人,只因这什么零陵派实在太过邪门,看来不仅是爹爹深受其害,更不知在这辽东以北,更造了多少恶孽。 无瑕子听到此处,也觉得此派太过邪恶,比之江湖上盛行的天龙魔教,还要邪恶万倍,天龙教祸害武林,总算还有节制,最起码还不去祸害周遭百姓,这个什么零陵派,则是专门坑害妇孺老幼,专挑落单的行路之人下手,手段实在卑劣。 白波见二人脸色不善,知道说错了话,想要咒骂几句山主,却又实在不敢,只能连连磕头,自认无足轻重,盼老胡高抬贵手,能够饶过他这一遭,只要二人不加诛害,保证痛改前非,日行一善,实在信不过,索性剃度出家,终身不碰荤腥。 老胡听他油嘴滑舌,胡说八道,单凭他是姓颜的表弟这一条,断无放过之理,当下手起刀落,将他穿心而过。 无瑕子见老胡干净利落,多多少少有些心狠手辣,但对付邪徒,慈悲又有何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老胡走到无瑕子面前,双膝一曲又跪倒在地,说道:“我姓胡的身无长物,厚颜求仙长出手相助,将这辽东的邪魔外道,一股脑的都除了,父仇得报之日,我甘愿在仙长门下,为奴为仆,终生无悔。”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便是你不来求恳,我也打算走上这一遭,在这关外民风淳朴之地,竟有这一大渊弊,今日再行剪除,已然迟了。” 老胡大喜,忙道:“胡某这条命就是道长你的了,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无瑕子笑道:“旁的你也帮不上忙,这辽东地形你甚是熟识,便由你头前带路吧。” 老胡点头称是,本想寻个坐骑给无瑕子来骑,奈何当地贫瘠无比,去哪儿去找健马,便是牛车也是遍寻不得。 无瑕子倒是不以为意,他轻功高明,并不逊于健马,加之内功了得,每一步都能跨出去老远,要不是碍于老胡体魄不及,早早便将他甩在身后了。 老胡曾到过呼玛山,路径纯熟无比,只是此时遍地都是找寻他的追兵,想要绕开追捕,倒颇费一番心思。 到呼玛山脚下的时候,山路上却静得出奇,无瑕子深谙机关硝石之法,加之于五行八卦大有心得,哪里有机关暗器,那是一望可知,当下提前点破,二人竟然轻轻松松的,便上了山,来到了正堂之中,眼前的景象,都是大惑不解。 原来二人竟然看到一群人,约莫有七八十人,坐在一处石台上,忽而大声怪叫,忽而拍手顿足,看模样似乎是在举行什么怪异的仪式。 老胡心中发毛,他毕竟年纪甚轻,听过老辈人说起什么古里古怪的邪术,譬如扎纸人等巫蛊之术,也不知是真是假。 无瑕子却知这伙人并非失心疯,更非什么古怪的仪式,而是首脑控制人心的手段,常言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每日撞钟成了习惯,只怕反而会不习惯,俗家人的饮食起居。 随着怪喊怪叫完毕,只见为首端起一个脸盆,自己先喝了一口,随即递给第二个人,每人喝过之后,都大加赞美,盆中的鱼汤如何鲜美,老胡瞧得清楚,盆中哪里有半点荤腥,别说是鱼汤了,简直就是清水,根本搞不明白,他们口口声声,挣着眼睛说瞎话,究竟为了什么。 无瑕子心中明白,当这等不分是非,成了家常便饭,目中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怕还会指摘别人的不是,这就叫做“指鹿为马”,也叫“颠倒黑白”了。 二人不愿声张,绕过石台之后,是一排居所,模样甚是寒酸,老胡往里一张,见一间三丈见方的屋子里,居然放了十七张被褥,住处如此贫瘠,只怕连监狱中的犯人也不如,这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又攀上一处险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宏伟的宅邸,不敢说是雕龙画栋,黄金铺路,却也是极尽奢华,单以宅邸规制而论,已然大大逾矩,不止是地方忒也辽阔,依山而建的屋子,也是过于高耸。 好在此地并无旁人看守,无瑕子和老胡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攀着房檐翻进了屋子里面,室内的奢华,更是难以想象,饶是无瑕子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世上真的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更有二十余斤的大红珊瑚,至于玉器更是数不胜数,无瑕子本是鉴赏行家,只觉随便哪件珍宝,拿到市场上兜售,都是无价之宝,然而这些物件,胜过皇宫十倍,来路显然成了老大问题。 毕竟呼玛山也好,零陵派也好,往大了说,不过是一方割据,往小了说,也不过是一群土匪流氓,按理说这伙人不事生产,又没有什么稳固的产业,吃用口粮只怕便要大大的犯愁,怎能结余下如斯珍宝。 无瑕子回思老胡所言,加之白波交代,还有在这呼玛山上见到的情景,心中大致了然,多半是这邪教教主,用了什么诡异手段,让人心甘情愿的,沦为他的奴隶,数千人供养一人,那便足以富甲天下了。 可什么手段能令人臣服,始终不起异心,实在大惑不解,毕竟这等手段,非正人可究,却见大厅正中,摆放了一本旧书,模样与厅中的金碧辉煌,差距未免太大,当下快步走进,瞥眼一瞧,果然是一本旧书。 无瑕子生怕书中有甚古怪,袍袖一拂,那书犹如活了一般,扉页上写着“罗织经”三字,约略一瞧,无瑕子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行走江湖数十年,也说得上阅人无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见书中所著,却是另一番景象,句句不离邪魔外道,居然能够自圆其说,其中揭露人性之自私,贪婪,猜忌,妒忌,种种下流无耻的手段,绝非凭空想象,其间的机巧,无不令人胆战心惊。 老胡见无瑕子脸色变了,便想拿过经书一观,但无瑕子出手甚快,一把便将他拦住了,说道:“这书只怕有些古怪,要是上面喂有毒药,手指一旦沾上,说不定何时便会一命呜呼了。” 二人一问一答,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无瑕子耳音极灵,有甚响动,立时便发觉了,但还是迟了一步,峰下已有人围了上来。 老胡叫道:“主人,咱们得快冲下去,一旦被围捕,只怕脱身不易。” 无瑕子奇道:“你叫我什么?怎么就脱身不易。” 老胡还没等答复,峰下已有弓箭射了上来,无瑕子见这些弓箭歪歪斜斜,全无力道可言,随手抓起,又随手掷下,登时伤了十余人,底下放箭之人,见伤不得这妖道,反而被他反打过来,伤了自家弟兄,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无瑕子深知此地无米无水,总有千金万金,又有何用,忽然从崖边一跃而下,老胡吃了一惊,原来此地虽然较为低矮,但少说也有四五丈,只怕无瑕子要摔成肉泥。 可无瑕子岂会打无把握之仗,身在半空忽然一扭,斜飞了半个圈子,一掌便往一名汉子后心拍落,这一招出手好快,那汉子连发觉都没能发觉,便被无瑕子震死当场。 其实无瑕子也不愿出手杀人,只是这么一跃而下,下坠之势太重,若不将力道卸了开去,只怕还真会摔得骨断筋折,因此丝毫没敢大意,心中却在想:“看那《罗织经》所言,人心之恶,无出其右。”不由得好生惭愧。 老胡可没无瑕子的身手,不敢一跃而下,只能依照原路缓缓爬了下来,却见无瑕子已跟人斗得如火如荼,对方人数虽众,却又有谁能禁得住无瑕子一招半式。 无瑕子随手夺过一柄单刀,反执刀背,施展自己新创的刀法,威力虽然及不上“天山六阳掌”,刀锋又尽数收敛,但勉强也可使得。 老胡见无瑕子竟然用上了自己的刀法,威力竟然陡增十倍,不由得既惊且喜,想要跟着照学,一时却改不过,习惯成自然。 无瑕子出手只不过是试招,只想当先开路,并无杀人之念,因此刀招尽量收敛锋芒,不然只需手腕一转,要砍人头颅,还不是易如反掌。 只是他这刀法驳杂不纯,若非他身有“小无相功”为根基,要发挥威力,可也当真不易,无瑕子一边比斗,一边寻思,如何能不以本派神功运使,也能威力不减。 只因分心旁骛,来不及照料老胡,老胡却已与人斗了个如火如荼,他刀法虽然不俗,可面对多人围攻,还是力有不支,尤其是身处虎狼之地,更需小心提防。 最要紧的是,他虽有心连根拔起,什么见鬼的零陵派,但说到底还是想暗中破坏,譬如放火烧了那金碧辉煌的宝库,或者将之起了出来,分给当地贫苦百姓,也说不上什么劫富济贫的壮举,最好的便是那姓颜的尚未殒命,将之缉拿在手,剖腹挖心才算痛快。 但无瑕子另有心思,一时倒忘了这件最要紧之事,老胡也非事事仰人鼻息,求人资助之人,这等杀父大仇,原本也没指望假手于人,因此虽然窘迫异常,却也并未高声呼救,只是刀法渐渐收敛,显然是打定了心思,纵然不敌,也得将眼前四个敌人,尽数伤在刀下,方才不枉冒险上山一遭。 第一百零四章装神弄鬼 但斗了片刻,忽然对方数人一起退跃,无瑕子若要追击,手不动足不抬,只要用上袖中藏指的武功,便能将之一一击倒,可他全副心思,都在琢磨自行创制刀招之上,并未想到突出奇袭。 哪知对方分站左右,居中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中年妇人,被抬着走了过来,老胡好容易定了定神,见这女子约有四十多岁年纪,模样甚是丑恶,五官倒也不是出人意表,但哪里古怪,却是实在说不出,只觉望上一眼,内心便觉说不出的恶心。 那女子大喇喇的坐在轿上,眼皮也不抬起,依偎在靠枕上,懒洋洋的道:“兀那老道,来我零陵派,是来偷什么宝贝来了。” 无瑕子心中大怒,懒得跟这等粗鄙贱妇争辩,袍袖一拂,便震开数人,又有谁能挡得住逍遥谷谷主的脚步,老胡却趁机放起火来,奈何他只能引燃木质围栏,想要将屋子烧毁,那是谈何容易。 可他一心破坏,有人却是心惊胆战,一股脑的上来围追堵截,也顾不得眼前老道厉害,虽然倒了一批又一批,到头来还是前赴后继的冲上。 无瑕子心道晦气,这等肮脏的邪教,搜刮民脂民膏,如此恶行已是搞得天怒人怨,若是不来招惹自己,那也罢了,如今却来围追堵截,怎的还能忍耐得了。 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见那女子指挥众人,宛然便是首领,本来无瑕子不愿以男欺女,可这女子目光灼灼,显然是江湖上盛传的,最无耻下流的“摄心术”。 这功夫原本与丐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无瑕子年轻之时,曾经见到过一次,使用的却并非是丐帮中人,而是一名道人,曾以此术,诱惑旁人捐钱捐物,无瑕子心中好奇,走近几步,无意间与这名道人目光相接,忍不住心中突的一跳, 而那名道人却是昏死了过去,何以如此,始终难以索解,毕竟那时无瑕子见识未必宽广,事后回思,此乃一种控制心灵的邪术,旁人受害不浅,而自己并未受害,唯一的区别,乃是内力造诣高下有别之故。 但每每想到此处,却难免又想起那个同门师弟玄冥子来,因之那时玄冥子刚刚入门,始终跟在师兄无瑕子身后,见那道人有趣,难免起了兴致,要不是无瑕子抢先望了那邪道一眼,只怕玄冥子便要受害。 而其后,师兄弟两人画地绝交,二人师兄弟间的点点滴滴,实在不愿多想,因此时隔几十年,始终没记起这“摄心术”的邪门歪道来。 但为首的女子,甚是狡狯,见无瑕子武功了得,不敢施展摄心邪术,只能指挥麾下走狗,没完没了的轮番滋扰。 老胡有无瑕子撑腰,腾出手后,到处捣起乱来,趁着手中火把未熄,东闯西绕,到处放起火来,无瑕子本不愿干这等事情,但老胡手脚极快,不多时便将屋子也烧了起来。 这么一来,零陵派下的走狗,人人目眦欲裂,偏偏冲不过无瑕子这道屏障,但这座屋子乃是依山而建,与山上枯藤纠缠甚紧,不多时连整座山也都烧了起来。 无瑕子暗叹可惜,毕竟这么多的民脂民膏,都是这群强盗,从周遭民居之中搜刮而来,就这么付诸一炬,未免太过可惜,但若是不就此毁了,这些人也绝不会大发善心,一时也不知老胡所做是对是错。 不过好在房舍可以毁,粮舍可以烧,金银等物,决计难以损毁,只要将这伙恶贼逼退,再选几个品质纯良之人,将银钱分给周遭贫苦之人,倒也是美事一件。 想到此处,无瑕子出手渐重,受他刀背击伤之人,已不能爬起再战,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涌上,明知不敌却还是孜孜不倦的蚍蜉撼树。 这些邪徒,丝毫不以为苦,也不知受其荼毒太深,还是怎的,无瑕子不得不再加重掌力,伤了几个首脑之人,这才镇住场面,有人请示“掌门人”慧学神尼,是否要暂且退去,召集全部教众,跟这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妖道,一决胜负。 可那“慧学神尼”却放不下金银珠宝,毕竟她这么多年来,究竟搞到多少,只有她自己最是清楚,更知只要今日一退,好容易聚了一群愚昧无知之人,势必作鸟兽散去,再想徐图再起,当真谈何容易。 只因放不下功名利禄,明知有无瑕子在场,决计讨不得好,却还是死命不退,亏得这些为其所害的爪牙,非但不能幡然醒悟,反而死命效力,连老胡这等愚鲁之人,也是大惑不解。 但慧学神尼私欲过重,旁人总有自保之人,一个,两个,三个,五个,随着逃走之人越来越多,除了几个刁顽之徒,时候长了,终究还是分崩离析,任凭贼首“慧学”,再如何发令吆喝,也是管束不住。 老胡见时候已成,不等无瑕子开口,一刀便往“慧学神尼”头顶劈落,哪料到慧学反应甚是机敏,别看她之前一直坐在轿中,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本身武功颇为了得,虽然远远及不上无瑕子,但却远胜老胡甚多,不然这“摄心术”乃是心灵感应之法,若无内功根基,如何能够催动。 慧学只是擅长手指上的功夫,老胡手中有刀,五六招后,老胡手中的刀,不知怎的,竟被空手夺去,可慧学夺刀虽然古怪,终究还是拿不到手,危急之际,无瑕子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劲力发出,在空中一个转折,竟然不碰丝毫的前提下,将单刀又送入老胡手中。 这等擒龙控鹤的手段,别说老胡大吃一惊,连慧学也是大惊失色,毕竟这等武功造诣,实非人力所能及也,知道再如何负隅顽抗,到头来终究难以得手,只得叹了口气,闭目受缚。 老胡将柳叶刀,架在慧学颈中,他也不愿以男欺女,可事情却是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厉声喝道:“你们什么狗屁零陵派,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爹爹跟你们无冤无仇,何以非要纠缠,纠缠不成,便生毒念害他,你说,你说。”他心中仇恨愈深,口气自是凌厉,要不是碍于男女之防,难免要用些刑罚不可。 慧学落入其手,其实真正忌惮的是无瑕子,更不知老胡父亲是谁,但也知强项不得,可是当着派内护法,实在拉不下脸来,只能不软不硬的回答道:“令尊是谁,只怕是有些误会吧。” 老胡哪里肯信她,更知她为了脱罪,而胡说八道,继续喝道:“你的走狗已经交代的清楚,是一个姓颜的狗贼,从背后害了我爹爹,你将这狗贼交了出来,旁的事情,慢慢再说不迟。” 慧学叹道:“颜剑秋,颜护法吗?此人确实是本派栋梁,这件事情……嗯,我想起来了,公子姓胡,是也不是。” 老胡“哼”了一声,怒道:“我是姓胡,你也用不着恭维我,要不是你们这群邪魔外道,我也不会成了丧父之人,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群狗贼。” 无瑕子见他如此激动,劝道:“她记得你父亲之事,不然也记不起你姓胡,眼下切莫急躁冲动,你的父仇总要慢慢审问清楚,所有关联人等,中途有何变数,总要一一核对明白,与此事无干之人,总不能牵累无辜,当年勾结暗算之人,也一个不能放过。” 老胡得无瑕子指点,脑筋登时清醒,继续喝问慧学,此事究竟有何隐秘,到底是父亲无意间,撞见了呼玛山什么隐秘之事,还是零陵派,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着落在父亲身上解决。 慧学叹了口气道:“胡公子是会错了意,令尊当年风姿绰约,在辽东着实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当时的教主爱才心切,想要招揽共享荣华富贵,不了令尊一口拒却,可当真是……”她虽然没说完,但后面的话,定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或是不知好歹之类的言语。 老胡怒道:“我爹爹独来独往,跟你们邪魔外道有何关系,你们哪里是在招揽,还什么共享荣华富贵,简直就是奴役逼迫,无所不用其极,那姓颜的狗贼,跟我爹虚以委蛇,就是罪魁祸首,这狗贼还活着没有,可还留下什么孽种,把他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慧学还没开口,旁边一个瘦消的女子说道:“颜护法早就殉教而死,二十二年前,死在了一个忘恩负义之徒手下,我们当时还给他办了偌大的葬礼,你这般恐吓掌门,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慧学知道这姓胡的杀人不眨眼,真要激怒了他,只怕后患无穷,当即喝道:“扶立师妹不得妄言,颜护法殉教而死,那是光荣的,那是得到了神灵的指引,荣归天国,可是当年种种,实在阴错阳差,原本难说孰是孰非,不过好在颜护法陵冢尚在,咱们请出派内的祭司附体,让他讲讲当年之事,以释胡公子心中疑难。” 无瑕子心中冷笑,什么鬼蜮伎俩,又是祭司,又是附体,简直是一派胡言,世上哪有与死人交谈之事,简直荒谬绝伦,若是当真有此邪法,那么历代帝皇,传承有何疑难,只需招魂一问,岂不真伪立判。 只因这个慧学说得太过离奇,自上而下,就没一个脑筋清楚之人,满口胡言乱语,神神叨叨地胡说八道,不仅离经叛道,而且前后矛盾,破绽百出,要说他们都是疯子,却又不尽然,总之一切小心在意,莫要轻易信之。 无瑕子艺高人胆大,又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无惧什么机关暗器,又有慧学作为人质,当可必保无虞,也是他当时苦心孤诣,创制武功不成,而百无聊赖,有心想要瞧瞧热闹,因此也没加阻拦。 来到一处墓地之中,见遍地插的都是木剑,倒似是将人压住,令之永世不得翻身一般,不由得更是心中奇怪。 慧学走到一处简陋的坟坑中,着扶立去召唤灵媒之人,过不多时,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四方大脸,模样倒是甚为威武,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倒似是念咒一般,什么“急急如律令”、什么“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赤脚大仙”的,显然是在胡说八道。 无瑕子身为道人,于占卜算命之学,皆颇有涉猎,本就知晓纯属无稽之谈,更见眼前这所谓的“灵媒”之人,连基本的堪舆之学都不懂,更是心中不信。 老胡虽然也不如何信之,可他当局者迷,也盼能知悉先父因何丧命,因此倒存了三分指望。 只见那“灵媒”少年,忽然口中“嗬”、“嗬”的笑了起来,随即口吻严峻,喝道:“尔等顽愚,见到本座还不下跪。” 无瑕子心中冷笑,明知这少年是装神弄鬼,但也着实佩服他掐嗓变音,若是没见到他这番怪模怪样,闭着眼睛听他话声,倒似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一般。 老胡关心则乱,虽然不去下跪,却也并未厉声喝问,听得那少年继续说道:“啊,吾乃天选之子,尔等速速下跪磕头,留在呼玛山上,可保长生不老,口念箴言,可保百病不生。” 这人还在大言恫吓,无瑕子生怕他当真暗中用什么诡计,袍袖一拂,一股强劲的劲力一扑,登时打得那装神弄鬼之人,一个筋斗倒翻了出去,后脑磕在木架之上,登时肿起老大一个包来。 老胡虽然不信这等荒唐绝伦的玩意,但难免存了指望,可是见这行法之人,神态慌张到了极点,哪里有半点泰然自若的模样,显然就是装神弄鬼。 这人也不敢强项,竹筒倒豆子般的,将扶立大神如何指使他胡说八道,企图颠倒是非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还说扶立大神,如何大智大慧,通过密语读懂了慧学神尼的意思,一切都是神仙的指示。 第一百零五章原来如此 老胡听这人胡说八道,显然慧学仍是死性不改,企图颠倒是非,真相到底如何,看来此人必然知之甚详,也就懒得啰嗦,一刀架在慧学脖颈,微微用力,登时划出一道口子。 慧学神尼,迫于无瑕子在场,知道抵抗不得,只好将昔日往事,说了个清楚。 原来老胡的父亲,并非是因为入伙不成,而遭了毒手,而是他前赴辽东,无意间碰上了一富商,拒绝缴纳会中费用,零陵派的打手,无所不用其极,胡父见义勇为,当即打退众人,救了人以后,可就遭了嫉恨。 胡父自信光明磊落,倒也无惧于人,可事情越闹越大,反而让那富商心生反感,二人因此交恶,胡父虽然介入其中,没想到,竟然闹了个里外不是人。 可事情却并未完结,胡父在辽东本来另有要事,不料却惹上了一众瘟神,事情非但闹黄了,反而甩不掉,摆不脱纠缠,不由得好生烦恼。 就在这时,那颜剑秋走了上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找马套车,服侍的甚是殷勤,胡父也不是傻子,不是没有疑心,但颜剑秋服侍的甚是周到,始终全无破绽,胡父试探了几次,见他也不像有何歹意,一路上反而甚是照顾,生怕他受了自己连累。 但说来也怪,自从带上了这姓颜的,追兵更是如同苍蝇一般,如何也摆脱不得,按理说胡父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这个颜剑秋,可遣开他数日,到头来仍是一般,显然此事与他无关。 颜剑秋也并非全无所求,他自称也是受了呼玛山上的强盗所害,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逃难至此,能吃一口饱饭已甚属不易,但盼能再吃上几十年的窝囊饭,也就心愿已足。 胡父瞧不上他这等没志气的德行,却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好在自己为了摆脱追兵,正好与其一路,且带着他走上一程,待得出了关,再行安置不迟。 可颜剑秋正是零陵派的卧底,乃是慧学神尼指派,将他安插在胡父身边的眼线,不然凭老胡父亲的身手,单凭呼玛山下来的这群人,还真不好拦阻,加之胡父出手绝不留情,不似老胡这般婆婆妈妈。 本来慧学打算让颜剑秋暗中下毒,可胡父防备甚严,平时入口之物,都是让旁人先吃,颜剑秋生怕反而惹出疑心,因此始终没敢依言照做。 虽然下毒不成,可是讯息却是一五一十的传递了出去,二人在哪里落脚,在哪里歇宿,之所以有这些追兵,便是有了卧底。 至于何以二人分别而行,还是能为人跟踪,那是因为颜剑秋,竟然在胡父身上洒了一些迷迭香,这玩意虽然味道极淡极淡,却是经久不息,加之呼玛山上的猎狗,与北极狼相互杂交,尽管不服管束,但鼻子却是灵敏异常,因此探寻胡父下落,还不是百试百灵。 之所以零陵派迟迟未动,便是因为当时山上,银钱不够使费,差派内骨干,到处筹集善款,顺便也将呼玛山上的“好处”广施恩德,惠及众生,自称是行善积德之举。 再则二十二年前的呼玛山上,原本人数有限,可不似眼前这般发达,更做不到不顾自身安危,听什么狗屁神尼的号令。 一连七日,本来胡父足以逃出生天,奈何天不作美,天空下起鹅毛大雪,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五天,行程因此耽误了下来,零陵派大队人马赶到,将胡父围堵在客栈之中,胡父手下不容情面,刀法强劲无比,内力也是慢而悠长,丝毫不觉疲累。 可是他要分心照顾颜剑秋,不敢猛冲突围而出,如此一来便陷入苦战,几位首脑替掌门问话,问胡父愿不愿意悔改,拜入零陵派重新做人,胡父又怎会相信这等鬼话,入这等邪门之极的教派之中,当下一言不发,狠砍猛斗。 但颜剑秋心生诡计,着身旁的土匪,假意斗的甚是激烈,却是自行将破绽送上,想要成为俘虏,以此要挟胡父,胡父果然性急,几下子将颜剑秋救了下来,还挡在他身前防备,没料到身后忽然一凉,一柄匕首刺了个透心凉。 胡父大怒,反手便将颜剑秋脑袋劈了下来,他是一掌缘将人脑袋斩了下来,功力之深,令人思之骇然,可这柄匕首,本就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上面涂满了厉害至极的毒药,任凭胡父再如何了得,顷刻之间也就一命呜呼,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些邪魔外道手中,实在太过不甘。 老胡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一刀将“慧学神尼”脑袋剁了下来,不禁仰头长啸,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旁人道:“这就是你们奉为神明的神尼,嘿嘿,神尼神尼,神他妈个大头鬼。” 他在无瑕子面前,本来言语从来不敢放肆,可眼下真的洞悉罪魁祸首,忍不住破口大骂,更是挥刀就砍,心中万分难受,偏偏只能对着眼前这具肮脏不堪的皮囊发泄,却似乎总是难以出了胸中恶气。 众人见老胡如此残忍,有的年纪较长的,见他们父子一般的凶恶,都吓得四散奔逃,尤其还有一个为其撑腰,不知是妖法了得,还是本事大的出奇的老道,更是斗志全无,霎时间一哄而散,老胡虽然想追,却也不知该追何人。 无瑕子行走江湖之时,原也见过不少枭首挖心之事,向来心生厌恶,更觉得自己身处其间,成了老胡的帮凶,更是不乐,便要就此离去。 可老胡信守诺言,跪在无瑕子身前,叩头道:“主人相救之德,小的说到做到,终身侍奉不敢有违。”说着便行下礼去。 无瑕子摇手道:“不必,我闲云野鹤惯了,用不着什么仆从,你好自为之吧。” 老胡却又磕下头去,说道:“主人不予计较,那是主人大量,小的可不能不懂事,再求主人一件事,这呼玛山上搜刮了不少金银,还要主人坐镇其间,分送给当地的一切穷苦百姓,免得再有人盯上这笔财宝,又干回这些为祸一方的调调。” 无瑕子本不愿理会,可转念一想,有这批珍宝在,势必有人大起贪心,到头来只怕还会重操旧业,干这些害人的事儿,便点了点头。 可是将这些金银,见人就发,终究不是办法,一来不知领去之人是否贫苦,甚至领过几次,也说不明白,却是颇为为难。 不过好在有无瑕子坐镇,倒也不怕有人眼红心热,旁的倒也罢了,单是金子至少就有数千两之多,其中珍奇异宝,更是数不胜数。 无瑕子是古玩行家,见他们收藏的大多都是赝品,不由得好生没趣,字画也是临摹的多,真迹寥寥可数,看来这些邪魔外道,虽然野心极大,品味却是极差。 老胡寻思金银是不能送人的,只能先将这些不义之财运下山去,购置粮米派发,但如何杜绝当地劣绅浑水摸鱼,却又没什么好主意。 数千两金子,少说也有几百斤重,老胡提拉不动,还是无瑕子分担大半,到了山下雇佣马车,找了银铺兑换成了银子,购置粮米,却将粮价买的水涨船高。 来讨粥的穷人数不胜数,看来呼玛山造孽当真不小,不知是用了什么邪门手段,搜刮了这么多钱财,累得许多百姓穷困潦倒至此。 好在金子有的是,粮价虽然涨得离谱,却总能承担的起,到后来已是不去施粥,而是来者便是两三碗,白白的米饭,尽管其中定然夹杂了不少富庶之人,老胡和无瑕子虽然看的明白,却也并未阻拦。 他们二人从北往南,一路行走,一路派饭,金子却还没能花掉三成,这些银钱最后难以派发,只能带回了逍遥谷,日后每逢哪里有灾有难,官府钱粮一时难以周济,无瑕子便以此资,购置大量药材,棉被,粮食,先挺过第一波灾祸。 老胡在逍遥谷一待就是二十余年,他兢兢业业打理逍遥谷相关事宜,始终井井有条,无瑕子得他之助,在逍遥谷中养花弹琴,不需考虑饮食琐事,倒也逍遥自在。 荆棘和东方未明听到此处,不由得瞠目结舌,他们可不知原来老胡,竟有这么大的来头,而这万恶的邪教,究竟有何图谋,老胡却是没说明白。 荆棘问道:“老胡,这零陵派到底想要干什么,这点本事想要称霸江湖,那是笑话奇谈,何必非要得罪你爹。” 老胡不知如何回答,无瑕子叹了口气道:“这世上总有些离经叛道,为谋私利的鬼勾当,事情隔了这许多时候,此刻再说,却也没多大用处了。” 东方未明道:“师父所言极是,弟子猜度,这些人其实胸无大志,并非有什么重大图谋,而是想要占山为王,搜刮乡邻,自己过得金碧辉煌,就已然知足,其实并非武林中人。” 老胡道:“也许吧,这些邪教教徒的话,颠来倒去,前后冲突,却也不知谁真谁假,不过说来说去,都是那个颜剑秋,从背后杀了我的父亲,我爹当场报了仇,我又把那见鬼的‘慧学神尼’斩首示众,这仇已经报得够了。” 荆棘“啧”、“啧”、“啧”连声,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是并不满意老胡的处置,按他的性子,定要将这什么邪教斩尽杀绝不可。 故事说了大半天,众人都是饿得很了,老胡整治酒饭,无瑕子却已斜倚在亭中藤椅上闭目养神。 荆棘心中甚是不忿,而东方未明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寻思往事难料,许多事情并非皆有定规,人与人之间,总是口是心非,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用过晚饭好,各人各自安寝,东方未明想去找老胡,再提几个白日故事中,难以索解的地方,但转念一想,这是他杀父之仇,必然刻骨铭心,何必惹他不快,却见亭中荆棘正在练习刀剑,似乎正在发泄胸中闷气。 东方未明可不敢触他霉头,蹑手蹑脚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却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会儿想到老胡的凄惨,一会儿想到江瑜和利空法王,一会儿又想起先前在少林寺中,与史燕共历患难,脑中越来越是混乱,颇有些头昏脑涨。 正在此时,忽然门外轻扣,东方未明本就睡不着,一下子就听得清清楚楚,门外那人道:“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听声音正是荆棘。 东方未明心中忐忑,却还是不敢不出去,却是顺手将阴阳棍别在身后,缓缓开门,叫了声“二师兄”。 荆棘走进室来,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能引出老胡说出那么一长段故事,肯定有事瞒着我。” 东方未明知道瞒不过荆棘,索性将江瑜与利空法王,在荒郊野外似乎有甚图谋的事儿,跟荆棘原原本本的说了。 荆棘一听江瑜,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说道:“这姓江的不是好人,依你所言利空法王也非善人,他们狗咬狗,窝里斗,咱们可用不着多管闲事,这事你可别贸然出头,不然搞出事儿来,你就成了老胡之父的结果,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过。” 东方未明奇道:“先前河洛大侠作寿那一回事儿,大师兄便说江府颇多争议,怎的二师兄也说,江瑜不是好人,这河洛大侠,江湖上人人交口称赞,怎会有这许多恶谤。” 荆棘“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你这小子不信大哥二哥,却去信江湖上的传言,老实跟你说,要说这姓江的有什么恶行,我确实拿不出真凭实据,可是这家伙一脸孔假正经,所谋绝非正事,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但你好好想想,这姓江的做五十大寿,西门玄去了没有,关长虹去了没有,还有野拳门那个姓…姓什么来着,是了,姓齐的老头,一个卖艺的老头子,也不去捧场,何以都不去凑凑热闹,还不是都洞悉此人实不可交吗?” 第一百零六章又入虎口 东方未明笑道:“或许是旁人另有要事,洛阳三杰虽不知交情如何,但往来必然不会少的,哪能当面拆台?” 荆棘道:“你自己爱吃苦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弄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看老头子罚不罚你。”说着转身便行,也不理东方未明明不明白此中利害。 东方未明心想,二师兄虽然说得不伦不类,但言辞如此郑重,显然关涉不浅,本身他对江瑜也并无多少深交,他吃不吃亏,原本也不如何介意,可无瑕子教他做人做事,处处以信义为先,既然知之了此事,要是袖手不理,不免良心有亏,思来想去,还真拿不定主意。 不过他在谷中心思难平,却又有人来寻他晦气,原来是杨柳山庄的柳若枫,手持拜帖,来求见无瑕子,无瑕子知道杨柳山庄的事儿,决计不会了结,倒也并不吃惊,接过拜帖,言辞倒是客气,说的都是晚辈叩见之类的客气话。 只是要无之前的恩怨,无瑕子不论是见与不见,均无甚干系,可是有此一闹,要是容这伙人轻易进了逍遥谷,只怕要生是非,倒不是无瑕子思虑过度,而是他行走江湖,什么鬼蜮伎俩,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是早有耳闻,尤其听闻毒龙教盛产毒虫毒蛊,趁人不备便下毒手。 万一这个杨柳山庄的家伙,拿了这些下作的玩意儿,在谷中大肆捣起乱来,纵然武功绝顶,只怕也是无计可施,不由得沉吟不答,一时不知是放这些人进谷,还是自己出谷相迎,或者直接让老胡闭门谢客,片刻之间还真不好决定。 东方未明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为难,朗然道:“师父无需烦恼,弟子出谷跟他们做个了断,能好言好语劝退他们自是最好,不然一人做事一人当,且让这些无赖子,尝尝弟子新学的日月神功。” 无瑕子摇头道:“万万不可,你初入江湖不久,不知人心诡诈,贸然送了上去,除了将自己搭了进去,又有什么好处,这件事有逍遥谷在前面挡着,你从后山小路便去,过得十天半月再回来,万不能与人当面冲突。” 东方未明还想辩驳,可无瑕子已然下了号令,他既是师父,又是逍遥谷的掌门,于情于理,东方未明都不敢违逆,纵然万分不甘,却也不得不依言照做。 不过好在他勤练武功,轻身功夫也是与日俱增,从后山遁走,丝毫不觉困苦,可是他此行除了随身兵器,十几两碎银子,连坐骑都没有,想去忘忧谷找沈湘芸解闷,可想到之前将送信的事儿搞砸了,又用小猴子搅得人家不得安生,实在没脸去找人家。 想去城郊找史燕,奈何全没坐骑,徒步而去,少说也得走上五日五夜,再说了,自己若能带去银两,倒也罢了,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找寻,也是自讨没趣。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去处,信步乱走,却无意间走到了一处密林之中,密林之中全无东西南北,不多时便已然迷了方向,尽管身上带了堪舆图,但连方向都不能辩清,何谈指引路径。 不料林中百物丛生,一时大意,左臂上一阵剧痛,原来是被一条斑斓的小蛇咬中,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伸手一捏,便将蛇头捏住,这一下拿捏的本来恰到好处,便是所谓的打蛇打七寸,但蛇儿毒性好强,东方未明虽然勉力将毒蛇捏死甩出,却已是全身麻痹,登时难以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眼前忽然一阵金星乱冒,胸中更是烦恶欲呕,忙坐起来却又呕不出什么东西,正自难受之际,忽然身后一只大手轻抚后背,东方未明回头一望,见到一张丑恶的矮小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 但这男子却不以为意,笑吟吟的望着东方未明,说道:“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 东方未明听他嗓音嘶哑,简直不似人声,而且有些不男不女,心中着实反感,可是无瑕子反复教导,为人不可以貌取人,毕竟自己身中蛇毒,此人纵然不是解毒之人,至少也是将自己拖拽到安全之地,总该是应好好酬谢才是。 但他想要走下地来,却觉双腿无力,登时栽倒在地,那矮小男子却是不以为意,拿了一个旧蒲团过来,要东方未明垫在身下。 东方未明也顾不得什么垫子,忙从怀中找那解毒灵丹,那枚丹药是巩光杰所赠,号称百毒不侵,如有那玩意在身上,别说是小小蛇毒,就是喝上一斤毒液,只怕也是无伤大雅。 可摸来摸去,却始终没见这枚灵丹,虽然脑中一片混乱,还是勉强记起,这玩意被自己换衣裳的时候,放在原本的衣服口袋之中了,连同沈湘芸赠送的药丸,也都没带在身上,不由得甚是惊慌。 那矮小男子,嘿嘿冷笑,说道:“小子倒也不笨,看来身上带有青龙散,三顺散等解毒良药,可是你知道这是什么蛇毒?难道靠这点药,能有多少效用。” 东方未明奇道:“我听湘芸姑娘说过,蛇头做三角之形的大多含有剧毒,不知咬我的那条,是不是三角蛇头。” 那矮小男人嘿嘿冷笑,说道:“那还用说,五步蛇要不是蛇头做三角之形,那普天下就再也没有毒蛇了。”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这五步蛇之名,原本他也听过,当真是见血封喉,绝无幸免,五步之名有此而来,但自己要是身中此毒,怎的此刻会侥幸逃生,实在奇哉怪也。 那矮小男子道:“原来你是跟沈家小姑娘,学的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跟你说要是等她号脉施针,用那些草根树皮救治,你早就见阎王了,现下知道谁是救命恩人了吗?” 东方未明道:“难道是神医前辈驾到,哎呦,这可又欠了他老人家的情分了,之前我二哥还毁了人家屋子。” 那矮小男子勃然大怒,“呸”了一声怒道:“难道天底下,只有那一家姓沈的会治病?不是早跟你说了,你等望闻问切那一套,早就一命呜呼了,救你的人是我。” 东方未明中毒之后,本就浑浑噩噩,脑中一阵眩晕,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也是一名大夫,只是他的医术只能救急一时,不然自己怎的全身没了力气,尤其是双腿似乎都没知觉了呢。 那矮小男人道:“我发现你时,你都已经中毒半个时辰了,要不是你们逍遥谷的内功别具一格,危急关头能自行护住心脉,此刻你早就是一具僵尸了,这蛇毒甚是厉害,你也不是不知,我虽然用对了解药,但你体内余毒太多,一时除不干净,因此才是这个德行。”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可是他宁可相信神医的医术,甚至沈湘芸也比眼前之人靠谱的多,但不愿得罪他,说道:“那要多谢老兄援手,能否再求您着手成春,将我体内毒质迫去,在下定有酬谢。” 那矮小男子一阵怪笑,说道:“我稀罕你酬谢我吗?你是沈湘芸那小妞的传人,自己趴到忘忧谷去啊,从这儿到那儿,也只不过是七里来远,你爬上三天三夜,总也能到了。” 东方未明心中大怒,寻思这家伙当真卑鄙,这当儿说这等风凉话,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多半真是此人相救,如何能忘恩负义,当下赔笑道:“老兄要是能替我雇一辆马车,费用什么的,倒是不用替我节省。” 那矮小男人桀桀怪笑,说道:“我凭什么替你雇车,你有银子了不起吗?还不知跟我那湘芸侄女骗来的银子,老子平生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等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儿。” 东方未明听他乱骂,本来心中甚是恼恨,可听他居然叫沈湘芸做侄女,这关系可就复杂起来了,不知是沈湘芸的叔叔,还是她姑父,更听他言中之意,似乎对神医前辈颇有微词,多半是姑父,想要娶神医前辈的妹子,却不得舅兄允可,这么别扭争执,也难怪神医前辈不提一字,而眼前这矮冬瓜似的家伙,又怀恨在心。 那矮小男子,见东方未明脸上阴晴不定,知他又在胡思乱想,当下便悠悠的道:“你不用多想了,忘忧谷的那个自称神医的庸医,是我的倒霉哥哥,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怪医,你听说过没有?” 东方未明努力回想,记起神医好像说起过,有个不肖的弟弟,顺口便说了出来。 怪医勃然大怒,怒道:“什么不肖的弟弟,明明是那个狗屁不通的哥哥才不肖呢。” 东方未明寻思他们兄弟仇恨太深,不知如何化解,可是眼下自己这个模样,可不能得罪了眼前的怪医,不管他有多怪,总是要撑到回逍遥谷为止。 怪医道:“既然你非要等我那倒霉哥哥,那就自己爬回去吧,别来烦我。”说着转身便走,却并未走远,在一个炼丹炉前,不知在鼓捣什么。 东方未明知道这人古怪之极,真不负怪医之名,求他也是无用,可身边没有解毒之药,双腿又不听使唤,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无良医救治,又没上好的解毒药散,东方未明只能以内功相抗,可他身中剧毒,真气难以凝聚,别说将毒质裹住搬出体外,就是依照平时的行功要诀,就是行至各处要穴处,也是处处艰险,忙乎了半个多时辰,非但毫无效用,反而累得头晕眼花,眼前更是一阵黑,一阵亮,登时栽倒在地。 那怪医虽然口中说的蛮不讲理,其实一直都在救治东方未明,炼丹炉中也正是解救的丹药,只是他这解毒之法,处处离经叛道,每一味药都是匪夷所思,有化血蜘蛛,雪岭蜈蚣,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揉合到了一块,好在东方未明全然不知,不然这等秽物,如何能入的了口。 东方未明服药之后,毒性果然消减的多了,可这解药之中,也有毒性,虽然克制住了蛇毒,却冲击东方未明的五脏六腑,东方未明一股真气护住心脉,与解药中的毒性相抗,花了一顿饭时分,才好容易将毒质压住,却已累得全身大汗淋漓。 怪医始终看在眼中,见东方未明远比自己所料坚挺的多,于毒术而言,实是已有相当根基,问道:“你学过毒术?” 东方未明累得气喘连连,抚胸说道:“什么毒术?” 怪医道:“我这解药虽然对症,却是以毒攻毒之法,要是你内力不足,说不定还会一命呜呼,要不是你练过毒功,就算你内力了得,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才能从容化解,可如今却还不到半个时辰,难道还不认学过毒功吗?” 东方未明这才想起来,原来玄冥子传授的断魂掌,除了掌法内劲之外,尚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毒术,难怪师父一眼就瞧了出来,只是自己始终蒙在鼓中。 怪医道:“你小子这毒术…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只是听说你师父和师叔交恶,早就老死不相往来,玄冥子竟会传你武功,倒是一大奇事儿。” 东方未明见此人料事如神,转念一想,自己昏迷之时,不知被此人号过多少次脉,多半是自己内劲之中,隐隐带了断魂掌的阴功,这才被此人发觉,只嗫嚅道:“当时不知他跟师父有仇,不过功夫倒是实用的很了。” 怪医点头道:“你说这话,老夫欢喜的很哪,武功学在自己身上,管他什么名门正派,还是邪派妖术,行走江湖,强存弱亡,江湖也好,人间也罢,都是弱肉强食,你想要平安喜乐,本事非要练得出神入化,没人敢对你指手画脚才行,只要能练到天下罕匹的地步,又有谁敢来说你一句不对,那时就算你用的是世上最邪恶的武功,江湖上也都会称赞你英雄了得。” 第一百零七章苦不堪言 东方未明沉吟良久,寻思这番话虽然颇有道理,可是未免过于露骨,将人性之恶,说的淋漓尽致,其实虽然江湖上宵小卑劣之徒所在多有,却并非人人都欺软怕硬,欺善怕恶,若是追求武功之极致,不惜无所不为,那么岂不成了魔头,纵然人人拥戴,却只是以恐惧之心压人罢了。 怪医道:“照啊,因此我说你跟谁学武功,学的什么武功都不要紧,总之能够击败你面前的对手,就是天下无敌的武功,这药你服下了,药效要在六个时辰后发作,此刻你该当运气护住心脉,不然可有的你受了。” 东方未明听他此言,吃了一惊,显然这药虽然对症,不免后患无穷,不由得勃然大怒,怒道:“你这庸医,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怎的还有后患。” 怪医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你这可叫狗咬吕洞宾了,要不是我好心救你回来,你早就成了一堆招苍蝇的尸体了,又给你费心解毒疗伤,你不来谢我,反来说我邪门歪道。”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更知他所言是实情,知道他言出必践,这番苦楚决计难捱,当下盘膝坐在地上,运起师传心法,果然真气只是行到几处要穴处,难以突破,此外一如平时,倒放下了一大半心,可他大半真气用于护住心脉,四肢百骸间难免软塌塌的。 可越是如此,越是不敢松懈,连晚饭也不去吃,毕竟这怪医给的吃食,不知是油炸蜈蚣,还是生嚼蟾蜍,实在恶心的难以下咽,宁可去林中打些飞禽,譬如燕子,鸽子之类的玩意。 要不是跟棋叟学过暗器之术,此刻可当真是一筹莫展了,不过好在他烹饪之术,是跟年祈学过几日,虽然只是寻常小烤,倒是颇具匠心,连怪医也是馋涎欲滴,东方未明感念他相救之恩,将鸽子腿分给他一份,怪医吃着连连称赞,可是转眼六个时辰将至。 东方未明虽然早有准备,但剧毒直侵心脉,这番痛楚却比这怪医所言更为难当,任凭东方未明再如何坚挺,可胸中剧痛难忍,直非人力所能忍受,痛得他满地打滚,好在他一直记得怪医言语,一丝内力始终护住心脉,纵然再如何难过,也是绝不松懈,过了一顿饭时分,果然这痛楚稍减,又过了一盏茶时分,东方未明才站起身来。 怪医始终瞧着东方未明,眼神中满是轻蔑,可轻蔑之中也带有三分赞许,见他站起身来,显然双腿麻痹之症,是缓解的多了,东方未明也是大喜过望,可是要他再来一次,只怕宁可动弹不得。 可腿疾是好了,颈部忽然僵硬了起来,连转身回头,都是难以办到,不由得更是大吃一惊,怪医哈哈大笑,说道:“小子当真不坏,竟能抵过紫金蟾蜍的剧毒。” 东方未明心中大怒,眼前这家伙,虽然救了自己,却拿自己练毒试药,本来试药也无伤大雅,他为沈湘芸也曾试过一两次,可沈湘芸用药何等谨慎,充其量也不过是稍稍腹泻,但其余药效确是应验如神,不但驱邪扶正,更有滋补之功,东方未明服药之后,功力陡增只怕便要陡增三年。 哪像如今这个家伙,为了试毒炼药,视人命如草芥,不但与己无功,反而增添了无数苦楚,这等损人利己的行径,别说东方未明怒不可遏,就算是无瑕子恬淡自在,谷月轩厚道随和,只怕也是难以包容。 可这怪医偏偏恬不知耻,说道:“你小子尽情的骂吧,反正你的毒只有我能来解,你有胆子就不要我来解,别以为你能走出这里就算成了,紫金蟾蜍的毒,普天下除了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能解,就算你找到我那倒霉哥哥,他肯用心医治,再找一个体魄强健的少年,甘愿为你而死,施展他那钻研一辈子的换血大法,最多只能保得住你命,却保不住你武功,而且将来只要稍一运功,剧痛便入心肺,就如你适才一般,有胆你就离开。” 东方未明听他说这番话,不由得心中发毛,欲待不信离去,却又生怕是真,留下来便是永无休止的噩梦,不由得左右为难。 怪医笑道:“你小子留下来,老夫有好处给你,只是这时候不跟你说,六个时辰后,再服一剂‘冰晶蝎’的方子,包管你脖子灵活如初。” 东方未明踌躇道:“这是什么药,你把话先说清楚,要是再如适才一般,那我可不会胡乱服用。” 怪医却并不在意,说道:“药就在柜下第二个格子里,要不要服,任凭尊意。”说着又去撩拨柴火,显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东方未明是死是活,其实他并不在意,甚至深盼东方未明一命呜呼似的。 东方未明暗道晦气,可依从他言,心中颇为不安,不依他吩咐,只怕当真性命不保,就算神医前辈真会什么换血大法,普天下又去找何人,肯与自己以命换命。 怪医始终瞧在眼中,说道:“我要存心害你,用不着使什么阴谋诡计,只要看着你去死,岂不是省了一番心思。” 东方未明心想不错,可被这么一个怪人,整治的死去活来,毕竟太不甘心,可是有求于人,只能委曲求全,只盼不再遭受那般苦楚。 但如此折磨,东方未明虽然心有所备,却还是十分难忍,总之是按下了葫芦起来瓢,不是这里痛楚难当,便是那里麻木不仁,这几日之中,实在被折腾的不成人性。 一连五日,东方未明弄得神情萎靡,不想怪医居然端进一碗汤来,东方未明生怕他又有毒念,自是一口拒绝,但端进唇边,便知这是神医研发的“十全大补汤”,其中柴胡,茯苓,仙鹤草等物,更是一望可知,这可与他之前乱用古怪药物不同,此汤他见过沈湘芸喂给气若游丝之人服用,虽无起死回生之效,却能令人恢复元气,再施针用药,那便游刃有余了,只是不知这怪医,究竟有什么图谋,给自己服用补药,难道另有什么古怪手段不成。 可药到口旁,他饿了好几天,始终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确实神困力竭,勉力运功也是东倒西歪,喝了这“十全大补汤”,丹田之中一股暖意,游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欢喜。 可还没等他欢喜,忽然腹痛如绞,这痛楚来得迅捷无比,东方未明大叫一声,又滚倒在地,疼得死去活来,可怪医却悠悠的道:“这些药你都曾受过,我各自削减了半数用度,配成了天下独一无二的怪毒,嗯…就叫百毒涎吧。” 东方未明虽然恼怒,可这番疼痛,却比以往来得犹为猛烈,不敢稍有分心,一股纯正的真气,从丹田中猛的直窜上来,先将心脉护住,再经“天池穴”、“天泉穴”、“曲泽穴”、“郄门穴”、“间使穴”、“内关穴”、“大陵穴”、“劳宫穴”直至中指“中冲穴”,一点一滴的将体内毒质逼出,这法子只是断魂掌的窍门,居然当真奏效,只是见效甚缓,这番痛楚还是要先忍下来才行。 怪医就在一旁静静的瞧着,任凭东方未明挣扎折腾也好,强运内功硬撑也好,总之绝无半分喜怒,过了一个时辰,东方未明才缓缓站起身来,懒得跟这等丧心病狂的家伙啰嗦,却不想自己百病全消,身轻体健,已是恢复如初。 可他并不如何欢喜,毕竟之前稍有奏效,随之而来的则是数不清的烦恼,却不想身后一紧,忽然被怪医一把抱住,怪医喜滋滋的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东方未明心中恼怒,寻思这人不可理喻,视人命如草芥,冷冷的道:“你成功什么了?你成功害了我也?” 怪医摇头道:“小子你该好好感谢我才对,我用上了天下最毒的毒物,残酸蜘蛛,化血蜈蚣,冰晶蝎,蚀骨蟒,紫金蟾蜍,诸般剧毒混在一块,尚且都毒你不死,如今你可是江湖上梦寐以求的人物了,任凭再厉害的毒虫毒物,也已伤你不得,这一遭还不是因祸得福?” 东方未明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顺口道:“因祸是不假,得福却未必尽然,你这家伙用药全无心肝,唯恐毒不死人,也不怕老天降下一个雷劈死了你。”这些日子来的折磨,纵然东方未明心智坚定,也忍不住的怨恨,自己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下来,却还实在难说,到头来还要请神医前辈诊视一番才行。 怪医道:“用药温和有个屁用,就是温补一辈子,你也练不出这百毒不侵的身子,你试着用你师叔传你的武功,打一掌这棵树试试。” 东方未明懒得理他,既然他说自己无恙,那么及早远离于他,免得他再搞出什么古怪刑罚来,也不理会怪医呼叫,拔步便奔,似乎听怪医骂的甚是难听,什么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之类的言语。 这六日五夜,东方未明犹如身历万死,再也不想回味,慌慌张张的便往忘忧谷而去,却没瞧见神医的半点身影,只是沈湘芸一个,在谷中晾晒陈皮,东方未明一把拉过,求道:“沈姑娘,你快给我号号脉,我碰上了一个怪人,他给我下了不知多少种毒药,靠你救我一命。” 沈湘芸也是吃了一惊,毕竟见东方未明不似是在开玩笑,忙伸手过来搭脉,这一搭脉,足足花了一盏茶,却始终看不出半点异样,尤其是东方未明脉象洪亢,既无衰竭之象,更无他惨遭折磨的衰弱之象,唯一的解释,就是东方未明拿她打趣,不由得甚是恼怒,说道:“你要是闲得慌,就帮我晒晒药材,明儿还得去给无瑕子伯伯送药,你当弟子的不急,我一个外人心心念念的记着这事儿,成什么话。” 东方未明急道:“我师父要什么药,是陈皮炖肉吗?” 沈湘芸道:“呸,还不是杨柳山庄的那群家伙,勾结了一群不分是非的家伙,竟敢围攻逍遥谷,无瑕子伯伯一手神妙武功,打退宵小鼠辈,本来该当志得意满,可是他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奋不顾身,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这不,我爹爹亲上逍遥谷去了,给无瑕子伯伯治病,只是要药材捡用,还是回来来取。” 东方未明甚是焦急,可师父命自己暂时不得回谷,不知杨柳山庄的人走了没有,急得双手连连搓捏,想要从后山再攀回谷中,却又不知师父见到自己会不会生气。 沈湘芸道:“你最近还是留在忘忧谷中吧,杨柳山庄的人,疯了一样的在找你,逍遥谷里有荆棘那臭小子,谷月轩也已回来,我爹爹也在那里坐镇,你担心什么。” 东方未明甚是不好意思,说道:“我的事情,连你也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情是个误会,师父信得过我,两个师兄也不疑有他,忘忧谷的几位前辈也不会当我是个坏人,可茫茫江湖,却又多少人能够明辨是非。” 沈湘芸讪讪地道:“难道我怀疑你是凶手?东方大哥,你不用自苦,这件事情无瑕子伯伯一力承担,杨柳山庄可没讨了好去,有我爹爹帮着调养,你就安心在忘忧谷里住,不过…你刚刚吓唬我,说该不该罚?” 东方未明摇头道:“我可没骗你,我确实碰上一个自称‘怪医’的家伙,趁着我中毒之际,给我解了一些,却又下了更猛烈的毒药,好不容易伤处好了,全身上下却又莫名其妙的疼了起来,就这么一来二去,陷溺却是越来越深,如今这个德行,只怕真是毒入肺腑了,因此急着求神医前辈救命,绝无半分玩笑之意。” 沈湘芸见他一脸认真,更知他与荆棘心性不同,性命攸关之事,决计不会拿来开玩笑,拉着东方未明走到廊下,取了脉枕铺好,正儿八经的号起脉来。 第一百零八章得寸进尺 可不论是哪种手法,东方未明的脉象全无异常,唇色和指甲,也是全无异状,瞳孔收放自如,翻过眼皮也是一无异状,要说他中毒已深,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但什么化血蜈蚣之类的玩意儿,莫说是东方未明所知有限,连沈湘芸也是一知半解,因此知道东方未明所述,绝不会是无中生有。 可脉象无碍,神情自如,行走坐卧均无异处,沈湘芸可就一筹莫展了,回屋翻了不少医书,又取过银针,在东方未明各处穴道中探查,也是一如往昔,说道:“东方大哥,我不瞒你,你说身中奇毒,可我半点也察查不出,或许是我学艺不精,或许是你逍遥谷的内功,有独到的秘传,总之全无毒发之兆,可真叫我为难的很了,只能请你先缓缓地躺下来,等我爹爹午后回来,让他再研讨一番。” 东方未明无奈,只能依言平躺了下来,只是他是少年人,要他静静的躺着,不许乱动乱说,毕竟还是按捺不住,跟沈湘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沈湘芸生怕牵动他体内毒发,也不敢跟他吵嘴,只说些看诊之时的笑话,譬如有人便秘五日,憋得上蹿下跳,沈湘芸针刺穴道,又请他喝了一大碗香油,那人忽然一泻千里,竟然拉了一裤子,当真滑稽之极。 东方未明也是这么想,顺口问道:“倒不知这个倒霉蛋,是住在左近吗?” 沈湘芸笑道:“当然了,这臭小子是逍遥谷地产的,那等上蹿下跳的模样,活脱是个猴儿。”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这病患是荆棘,只是不知他何以会便秘五日。 沈湘芸道:“这小子虽然不成话,但却是羞得什么似的,要是他脱了裤子,在墙根方便,还真不会……呵呵。”她说到此处,想到自己是个女孩,说这些事情实在不雅,又觉太过肮脏,也就住口不说了。 东方未明百无聊赖,见沈湘芸忙来忙去,拾掇了不少晾晒的药材,一骨碌站了起来,帮着一起拾掇,沈湘芸本来想劝他莫要大动,可想到要这么一个青年人,躺下来一动不动,也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拾掇已毕,神医也正巧回来,见到东方未明先是一愣,随即脸有愠色,浑当没他这个人似的,沈湘芸知道不能拖延,将东方未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父亲说了。 神医眉头越皱越深,上下打量东方未明,伸手便来把脉,他出手可比沈湘芸沉稳得多了,一瞬间便知东方未明深浅,东方未明不敢抗拒,任由他把脉,神医喝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我那不肖的弟弟?” 东方未明吓了一跳,说道:“他是前辈的弟弟?我还道他是自吹自擂呢。” 神医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什么自吹自擂的,这家伙不务正业,弄了许多要命的毒物,虽然不曾立心害人,可到头来还是难免害人害己,你体内有大量的毒质,也就是江湖之中,梦寐以求的毒功,既能将毒质凝练拍出伤人,也能抵挡旁人喂毒的手段。” 东方未明听神医都这么说,知道自己是因祸得福,可却高兴不起来,说道:“那晚辈今后动手之时,却要谨慎的多了,万一掌上带毒,无意间伤了朋友,岂不懊悔终生。” 神医点了点头,意示嘉许,说道:“可是你也别妄自尊大,你身怀奇毒,却还做不到百毒不侵四字,天龙魔教之中,练毒之人着实不少,旁人倒也罢了,有人单以‘毒’字著称,此人练毒不得其法,全身做青紫之状,本来毒功已破,终身不能再练,可这魔崽子也真豁得出来,竟然执拗无比,居然还真被他重行练成,不但练成了邪诡之极的功夫,还身怀毒蟾至宝,每日与日俱增,正是魔教一大杀人利器,要是当真碰上了,万万不能与之斗毒,这一节你牢牢记住。” 东方未明躬身称是,继续说道:“照前辈所言,晚辈并非被人毒害,而是练成了另一项绝技?” 神医摇头道:“不依常规,到头来未知是福是祸,这毒功也许临敌之时威力无穷,可于自身而言,便是埋下了一颗炸弹,天晓得这枚炸弹何时会炸,依我之意,还是慢慢调养,将你体内毒质逐渐化去,以免成了他日祸患。” 沈湘芸插口道:“那东方大哥不是白受罪了吗?能不能想个法子,既能留存一定的毒质,却又让身子无损,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神医怒道:“这世上哪有两全之策,更何况这毒本就是害人的玩意儿,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要是不除其根,有朝一日还是会毒火焚身而亡,你身为医者,连这个最浅显的道理也不懂吗?” 东方未明见他们父女要吵起来,忙从中斡旋,说道:“晚辈此刻还无异状,此事原本不急,湘芸姑娘也是关心则乱,神医前辈莫要怪罪,晚辈实在心中难安。” 神医叹了口气道:“这如今都是怎么了,逍遥谷也好,忘忧谷也好,只不过是想要一片乐土,事情乱哄哄的都找上门来了,湘芸你先拿三颗九转还魂丹,每五日给东方少侠服下,由你照料,东方少侠半月之内,料无大碍,老无瑕这几日旧病复发,来势颇为凶猛,我得以他调养为先。”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不由得更是焦急,问道:“神医前辈,家师身子如何?可有良策救治吗?” 神医“哼”了一声,说道:“有我在,你师父长命百岁,再活一百岁也没问题,倒是你啊,这几天可别乱走乱闯,一则免得你体内毒质反复,二则你惹出的那个什么狗屁山庄,正在寻你晦气,三来你师父刚稳定下来,你一出来,你师父心中挂念,这静养二字,却又从何说起。” 东方未明躬身应命,可心中满不是滋味,毕竟逍遥谷之祸,全是自己而起,师父以及两位师兄,如此劳心费力,到头来却还是不得安宁,说到底都是魔教的诡计,若是早知如此,实不该听书生和丹青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去见什么香儿,也就用不着惹上乾达婆了不是。 沈湘芸见他若有所思,说道:“我爹爹的医术,你总信得过了吧,安心的住在这里,反正棋叟前辈的屋子也是你们师兄弟造的,他又不在此间,住上一年半载,又有何妨。” 东方未明笑道:“那也不成啊,要是棋叟前辈回来了,定会拉上我,关起门来下棋,那时候就帮不上沈姑娘的忙了。” 沈湘芸“嘿”的一声冷笑,说道:“你能帮上我什么忙,不来裹乱就心满意足了呢。” 神医见他们虽是相互调笑,却并无吵架之意,忽然心中一动,自己这个女儿,对谁都不加辞色,如今一十七岁了,再过几年总是要嫁人的,要是能嫁入逍遥谷,这一世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但总不会为生计所愁,更不会栖栖惶惶的居无定所。 可转念一想,东方未明这个小子,看起来虽然笃实厚道,但少年心性,实在不敢说就此而定,万一将来遇到事情,心性大变,岂不是毁了女儿一生,且不忙决定,瞧瞧这小子品格再说。 更何况杨柳山庄的那一回事儿,虽然无瑕子深信不疑,但杨柳山庄庄主柳若松,态度何等刁蛮,神医都是瞧在眼中,尽管知道东方未明不会胡乱杀人,但难免心中留下了一丝猜忌,思来想去,女儿的终身还是要慎之又慎,因此许婚之事,此刻还说不出口。 东方未明见沈湘芸明着说是自己裹乱,其实嘴角含笑,并无恼怒之意,因此也就不如何惊慌,总之逍遥谷那头有神医坐镇,忘忧谷中,也有前辈们扛着,自己身处其间,帮沈湘芸看病救人,得人爱戴吹捧,倒也怡然自得,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师父的身子,但他一个初学医道的少年人,又能有多少作为。 这一住下来,却也是不得消停,因之杨柳山庄不知从哪里探得讯息,得知东方未明在忘忧谷中,装扮成病患,企图接近东方未明,即行捕拿。 东方未明虽然整日神不守舍,可他武功被荆棘逼着勤练不辍,比之这些不入流的角色,何止强了数十倍,因此有七八人虽然企图不良,却如何能近得他身。 可这么一来,他们自知对东方未明不能出手,便企图劫持沈湘芸要挟,东方未明应变再快,也难保切脉之时,反手一勾,沈湘芸便落入彀中。 好在东方未明暗器功夫了得,危急之际,一枚飞蝗石掷出,打中敌人穴道,便轻轻松松的救下沈湘芸,可既有先例,沈湘芸的麻烦,可就接二连三,层出不穷了。 起初一些小喽啰还好打发,后来忘忧谷中,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年纪也有三十来岁,装的有气没力,沈湘芸医者心思,全没考虑到这么一个人,竟然武功不俗,没等切脉便已落入掌握。 沈湘芸虽然武功不值一提,但也不至于一招便被擒住,所差者只不过是全无防备,心中恼怒无比,偏偏喉头一凉,半分不敢轻动。 东方未明如意珠出手,那女子好生了得,避开两枚,伸手抓住一颗,竟然挥手反打了回来,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侧身避开珠子,却见身后木杆之上,刚好嵌了进去,这份手劲可比自己高的多了。 虽不能说内功高下已有分晓,可这女子绝非等闲之辈,当可断言,这女子也不啰嗦,开口骂道:“东方未明你这狗贼,害我二哥性命,我柳若水来给他报仇来了。” 东方未明不敢鲁莽,说道:“柳姑娘,在下不是杀你兄长之人,真正的凶手是魔教的乾达婆,你如不信,我可…可…可…”他本想说,可以与乾达婆当面对质,可乾达婆费尽心思嫁祸,又怎会当面承认,更何况此时去哪里能找到真凶,要是那么容易找得到,只需联合官府缉拿就是了。 柳若水甚是恼怒,喝道:“姓东方的,你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真是枉为男子,废话少说,你要这妞儿活命,就自废武功…不,自断一臂,乖乖的跟姑娘投案。”说着手中的匕首,便刺在沈湘芸喉头,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东方未明不敢犹豫,只能拿起身边的柴刀,沈湘芸大吃一惊,叫道:“东方大哥,这女人是个疯子,你要是自断一臂,哪里还能活命。” 柳若水嘿嘿冷笑,说道:“有那么便宜吗?这姓东方的想痛痛快快死,别做梦了。” 她还没说完,书生一记飞扇掷出,正好打在柳若水后心,这一下偷袭得手,东方未明顿时大喜,忙将沈湘芸救了下来,见她喉头伤势流血虽多,其实只是划破肌肤,随手取过一张手帕,将伤口紧紧按住。 沈湘芸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她身为医者,处事倒是冷静的多,处理伤口更是麻利之极,从怀中取出玉灵散,登时血流立止。 这番风波,全靠书生见机极快,三人都是惊得一身冷汗,可柳若水如何处置,倒是极大麻烦,要是立威吓人,令杨柳山庄再也不敢放肆,索性一掌毙了这个居心不良的女子,管保柳若松立即便会退去,可如此一来,仇怨越结越深,假怨成了真仇,实非良策。 最后还是东方未明拿了主意,亲自替柳若水解开穴道,温言道:“柳姑娘,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并非是杀害尊兄的凶手,这句话或许你此刻难信,但请你好好想想,你伤了我的朋友,又纠集了这许多不伦不类的家伙,对逍遥谷围追堵截,我尚且一忍再忍,你哥哥与我素不相识,又是毫无怨仇,我干嘛非要杀了他。” 柳若水恨恨的道:“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大哥三哥都在左近,杨柳山庄倾巢而出,谅你也不敢杀了我。” 第一百零九章设阱诱人 东方未明脾气再好,终究也不是人人可欺的软柿子,一招断魂掌拍出,随手将身旁的小树击断,冷笑道:“你几个哥哥,也未必及得上我这掌力吧,在逍遥谷里,我是入门最晚,资质最鲁之人,别说家师武功天下无敌,就是我两个师兄认真起来,出手驱逐,你们杨柳山庄,也决计讨不得好,这番道理,你难道不知吗?” 柳若水一想不错,可是她认定东方未明是杀兄大仇,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怒道:“你们逍遥谷强凶霸道,谁知道你们打了什么见鬼的主意,姑奶奶我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拿我要挟我两个哥哥,那是痴人说梦。” 东方未明见这女子这般执拗,实在没有好法子,问沈湘芸道:“这人适才伤你,如今是放是罚,全凭你意。”转念一想,制服此人全是书生的功劳,又道:“书生前辈,有何高见。” 书生哈哈一笑,说道:“高见是没有的,低见倒是有一些,咱们跟杨柳山庄本来无怨无仇,正好借此良机,卖他们一个人情,想那柳若松身为掌门,该不会见识肤浅,如一个妇道人家一般吧。” 柳若水怒道:“还在胡说八道,我大哥可是江湖上的行家,你们这些鬼鬼祟祟的手段,怎能瞒得过他,姑奶奶我不怕死,反正你们逍遥谷已经跟我们干上了,血仇是越结越深,到时候你们逍遥谷成了武林公敌,总有明理之人替我们讨回公道。” 沈湘芸见她口口声声,指摘东方未明是凶手,叹了口气道:“柳姐姐,你一定是误会了,这位东方大哥是好人,虽然做人有些呆头呆脑,做事有点胡里八涂,可人品绝对正直,别说是无缘无故,就是令兄真的让他难堪,也无下毒手之理。” 柳若水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秦香莲嫁给陈世美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负心薄幸,狼心狗肺之人吗?” 沈湘芸被这女子搅得不知如何是好,什么秦香莲,陈世美,乱七八糟一团浆糊,但也知这女子忒也固执,劝说于她,多半于事无补,只能对东方未明道:“东方大哥,这位柳姑娘有误会,我也不来与她计较,咱们放她自行离去,可……可我忘忧谷,并非争执之所,也请你另谋出路,莫要累的各位前辈清修。” 这番话东方未明听起来甚是刺耳,沈湘芸言中之意,已是逐客的毫不客气,东方未明甚是无奈,回想自己这么一来,确实给忘忧谷,带来了无数烦恼,若是继续留在此间,不知又要给她带来何等伤害,当下收拾行囊,先行离去。 沈湘芸送到谷口,朝他连连眨眼,意思是说,这番话,都是说给那疯女人听的,你先假装离去,过个一天半日,绕路再回来也就是了。 但东方未明本想在忘忧谷中清净几日,但只要自己在这里,忘忧谷决计难以安生,虽然明白了沈湘芸的回护之意,也知她让柳若水将自己离去的消息,传递出去,可终究不是了局,反复思量,还不如就此离去,反正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在江湖上游历一番,却也不是坏事儿。 回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虽然自信一生品行无亏,但说到底还是心性不够所致,可世间之事阴错阳差,便是大师兄落入彀中,也是一般的有口难辩,只是这件事,若当真是大师兄与己易地而处,旁人却都会相信他的,轮到我东方未明,却人人都去相信柳家兄妹的诬陷,这却又是为了什么。 反复思量,始终一无所解,他离去之时,翻山越岭而去,绕过大路,因此全无坐骑,一摸怀中银两,所喜还有师父交给自己,置办纸笔剩下的金叶子,吃用一年也是绰绰有余,但全没落脚的地方,倒是一大麻烦。 去绝刀门吗?凭之前结下的善缘,聂齐也好,夏侯非也好,都不会有丝毫异言,可自己与唐门结怨,一旦为其发现,势必又要将杨柳山庄的人引去,岂不是给绝刀门添麻烦吗? 去芙蓉坊吗?那更是不成,年祈是师父的好友,又不会武功,别说是碰上了柳氏兄妹,就是不入流的角色,他们也抵挡不了。 去杜康村吗?也是不成,村长虽然说得客气,但彼此间渊源甚浅,住上一日半日还不成困难,要是时候长了,只怕村民先将外乡人,当成了小贼一般。 至于怪医的住所,虽然无人敢近分毫,可又不知此人丧心病狂,置办下多少古怪毒药,那番苦楚,可比身受酷刑,还要惨烈百倍,决计不能相投。 找萧遥和傅剑寒嘛,茫茫江湖,此刻又不知他们身处何方。 跟着齐氏父女街头卖艺,有辱师门不说,野拳门一贫如洗,自己曾治好了齐老的伤势,凭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决计不肯收银子,岂不是给他们增添麻烦。 至于武当山,那是连想也不敢想,方云华两面三刀,因佛剑之事,与荆棘交恶,虽然后来自己替他抵挡天山派易兰毒手,可那也不过是被迫而为,其实颇不赞同他的行径,凭方云华的伶俐,如何会不知这番心思。 至于古实虽然忠厚中矩,但他在武当派做不了主,事事都是以方云华马首是瞻,更何况此人木讷的令人生厌,何必给自己添堵。 东方未明能想到的落脚之处,尽数于此,还有一个地方,则是史燕的小屋,可史燕之前说过,那间原有的屋子,过于破旧,她“苦心”筹措银两,如今搬到何方,却一无所知。 与他有交情的人,尽数于此,此外只怕全无人脉交情,他走在林中,身旁风声有异,竟是一个黑影,东方未明吃了一惊,抽出铁棒防身。 可不知怎的,手中铁棒一轻,被人轻轻巧巧的夺去,所用手法正是逍遥谷嫡传掌法,东方未明凝目一望,见这人一袭黑裘,正是师叔玄冥子。 先前不知师父和玄冥子的恩怨,东方未明倒是不以为意,虽然此人曾下毒谋害自己,但终究针对的不是自己,只是误打误撞的受害,可如今知道了这番恩怨,对此人颇多防备,但礼数不能或缺,还是躬身行礼道:“师叔安好。” 玄冥子是何等精明之人,见东方未明倒持铁棒,虽然并未显露敌意,但这一招乃是逍遥谷的嫡传棒法,讲究“敌不动,己不动,敌微动,己已动”,正是对付厉害对头的起手式。冷笑道:“怎么,过了不到一年,跟师叔反而生分了。” 东方未明不料竟被他瞧了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师叔容秉,弟子身受不白之冤,只道普天下皆是锁拿之人,因此不敢懈怠,还请师叔见谅。”他这番话并非全是假话,但心中的戒惧,却并非因此,而是源自师父与师叔的宿怨。 玄冥子道:“杨柳山庄的那件事啊,此事我早已知闻,这件事情易办,杨柳山庄是什么东西,咱们叔侄俩,就在逍遥谷旁,暗中料理了他们三个为首的,不知好歹的家伙,对了,他们老巢是在杭州左近,还留下不少余孽,咱们再杀上门去,将杨柳山庄满门屠戮殆尽,这件事情可得做的隐秘,让江湖上的人,不知是何人下手剪除,成为江湖上的无头公案,岂不干净爽快。” 东方未明吓了一跳,嗫嚅道:“这个,似乎不好吧。” 玄冥子道:“这江湖弱肉强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要是始终畏畏缩缩,这件事越闹越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也是学毒之人,不会连这个也不懂吧。” 东方未明又吃了一惊,说道:“你怎知我学了毒功。” 玄冥子嘿嘿冷笑,说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你这毒术的来历,或许我一时瞧不出来,可造诣已颇为不低,师叔这番来,就是来找你的,却不料你造诣之深,远过我的指望,该传你进阶武功了。” 东方未明先前被无瑕子瞧出断魂掌的来历,无瑕子虽然没说什么严厉言语,可东方未明也听出师父言语甚是不悦,当时还可说是不知者不罪,可如今是明知玄冥子持身不正,却还是执迷不悟的结交,可说得上是背叛师门了。 玄冥子道:“今日传你一路‘九阴龙爪功’,这路武功原是少林派所有,属七十二绝技之一,后来为人融入江湖上,威名素著的《九阴真经》,集佛道两家之所长,经数代高手去芜存菁,苦心孤诣的摸索出了,一路凌厉绝伦的擒拿手法,这路功夫旨在出手迅捷,招数狠辣,不留余地,与那‘断魂掌’的路数一致,运劲使力的法门如出一辙,你毒术越高,威力也就随之越强,用心瞧着。” 当下便使了一遍,东方未明瞧在眼里,不由得啧啧称奇,原来这九阴龙爪功,招数不但狠辣无比,而且刻薄阴险,偷袭暗算无所不用其极,乃是一路下流无耻的武功,但招数极为精妙,而且言简意赅,并无多少啰里啰嗦的花哨招数,更是容易上手。 玄冥子使了两遍,让东方未明试演一番,东方未明本就用心记忆,这么一施展,更是呼呼生风,威力势不可挡,玄冥子看在眼中,甚是满意,指点了几处错处,最关键的还是东方未明宅心仁厚,许多险恶的招数,总是浅尝辄止,未免美中不足。 东方未明又练了四五遍,玄冥子越看越不对路,却也知此刻自己再如何指点,也及不上他碰上真正高手,吃上一次大亏来得真切,因此也就不再多说。 玄冥子传功已毕,对东方未明道:“小子,想不想跟师叔来天龙教扬名立万。”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顺口道:“魔教?这个…这个……”他没料到玄冥子竟然会拉拢自己入魔教,一时不知所措,平时听师父师兄,对天龙教深恶痛绝,每句话都是指摘魔教的不是,更何况自己身受不白之冤,推因溯源,正是魔教在背后捣鬼,只因对天龙教积怨已久,顺口便叫出魔教来了。 玄冥子甚是不悦,说道:“什么魔教正派,好好一个年轻人,怎么学的都是固执己见的那套,人生于世,短短数十载,当挥洒恣意,何必事事委曲求全,远的不说,要是你自己不能闯下一番家业,哪里有名门淑女肯嫁给你,再过几年,连乡野村妇也都不肯嫁你了,究其根本,还是你心中执念太深,放不下所谓的道义人情罢了。” 东方未明听他此言甚是有理,但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错在哪里,不由得两般念头此起彼落,心中乱作一团。 玄冥子继续道:“所谓正邪,只不过是旁人口中的玩意儿,何必以此自苦,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眼下天龙教蒸蒸日上,而江湖上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早就烂到根子里了,正是咱们大展拳脚的机会,要是你真的跟你师父学的那般,遇事一忍再忍,躲在匣中弹棉花,岂不枉为男子汉。” 东方未明被他说得甚是心动,可师父的教诲历历在目,知道玄冥子只不过是意图游说,因此见他说得越是热切,心中越知决不可行,可玄冥子武功太高,凭自己这点本事,万难与之相抗,不敢直斥其非,再说了刚学了人家的本领,就翻脸无情,未免也说不过去,因此只是含含糊糊的应付,并未答应此事。 玄冥子见东方未明心有顾忌,也知此事不是一时可决,更何况凭东方未明此时的武功,虽然已能与四恶匹敌,甚至犹有过之,但终究在天龙教出不了头,若是这么介绍进去,只怕反成累赘,如今还是让他好好练武,此事容后再议不迟。 第一百一十章黄雀在后 东方未明见玄冥子并未威逼,倒是放下了担心,见玄冥子一路向北,本想看看他去往何处,但玄冥子另有要事,不愿他跟随,挥手命他不必跟随,只是平时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番适才相劝的言语,若是有朝一日想通了,随时可来天龙教投靠。 望着玄冥子迅捷的背影,东方未明若有所思,其实玄冥子所言并无大错,人活一世并非是为让人交口称赞,其实任凭你如何事事求全,到头来仍是免不得恶谤丛生,倒不如率性而为,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作为,令人不敢小觑,譬如如今若是自己扬名立万,那杨柳山庄再如何怀疑猜忌,也不敢来寻晦气,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只是这些言语,他不敢在无瑕子面前说,更不敢在谷月轩之前提,荆棘嘛,虽然并不古板,可对天龙教只怕也是憎恶者多,亲近者少,只因此刻东方未明孤身一人,难免越想越偏,其实也不是他想的偏了,而是人性本是自私凉薄,欺软怕硬,以功成而论是非,以实力而定对错,自古便是使然。 不然又哪里来的殷纣昏君,唐宗流芳,但要他承认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却又与无瑕子所言相悖,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忽然蹿出了一头野猪,东方未明手执铁棒,一棒便将野猪打倒在地,那野猪一个打滚,却又猱身而上,东方未明第二棒对准野猪天灵盖击下,登时将野猪打死。 他腹中本就有些饥饿,此刻送上门的美食,如何肯再放过,只是他身边没带火折子,想是从忘忧谷中离去之时太急,随身物件都落在棋叟家中了,反复思量,也只能钻木取火,好在当地盛产松油硫磺,再加枯枝枯叶,用不上一顿饭时分,便有了火种。 至于野猪也用不着开膛破肚,从腰间拔下盘月剑,斩落野猪一只猪腿,褪毛架火烤熟,已然吃不下这许多,旁的也就不去动弹。 忽然想起,若是自己身无本事,譬如一年多之前,见到这头野猪,只有仓惶逃生的份儿,而此刻却能将之分而食用,难道“弱肉强食”四字,真是世间的不易至理,口中嚼着猪肉,心中着实迷茫。 他想到此处,忆起杨柳山庄的柳若枫,不由得甚是恼恨,此人误会自己倒也罢了,但却在江湖上胡言乱语,毁坏自己名声,还勾结一众旁门左道,去跟逍遥谷为难,甚至还劫持沈湘芸,凭自己眼下的功夫,酒鬼的“醉棍”功夫,加上师叔新传的“九阴龙爪功”,还有大师兄的“卸劲护元”,二师兄的“会心一击”,师父的“逍遥游步”,未必便逊于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倒不如找上前去,先是以武功将其折服,说明原委厉害,若是当真冥顽不灵… 当真冥顽不灵,难道就能如师叔一般,将杨柳山庄尽数屠戮?可若非如此,此事又该怎么了结,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一阵烦恼。 可好在这件事情,跟魔教瓜葛太深,东方未明深以为愤,对于玄冥子的所谓邀请,更是心生反感,用过一餐之后,东方未明精神一振,只是密林之中,不知通往何方,竟是越走越是不知所踪。 不过好在这一遭,东方未明虽然晦气,但还是碰上了往来乡民,一提忘忧谷之名,对于神医的医术,无不交口称赞,因此指点东方未明路径,倒甚是真诚,甚至亲自领路,将东方未明送上官道。 事有凑巧,路过不知哪里的商队,见东方未明孤身一人,竟然大胆邀请同行,东方未明并无马匹,因此也毫不客气,上去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行乃是长虹镖局的分号,是从漠北归来的,此行正是回归总号交接。 东方未明不愿提起曾施恩惠,以及与关伟的交情,只说些赞扬长虹镖局的言语,分号的趟子手听在耳中,却也极为受用,车行一路回到了洛阳城中,按照规矩他们这一行人,进入城中,势必要总号派人引荐。 东方未明不愿与关伟相见,倒不是他瞧不上开镖局的人,而是开镖局的最喜结交朋友,这么一来,势必又要给人家添麻烦,到时候再拒绝,未免面子上下不来,因此在城门前便岔路而行,在城门左近一处亭子中歇息。 这队镖局车马倒是全无异处,但无意中一撇之下,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利空法王,本来东方未明听了荆棘的言语,对利空法王和江瑜的勾当全无兴致,可事到如今,要想置身事外,只怕说不过去,当下便俏没声的跟在法王身后。 只见利空法王从北门进城,鬼鬼祟祟的贴着墙根走,生怕被人发觉似的,东方未明跟在其后,不敢跟的太近,见他一路向西,忽而转北,径直奔白马寺而去。 白马寺本来向来不禁人参拜,不知为何,今日却是不许外人参观,看守甚是严密,可这些沙弥挡得住当地百姓,如何抵挡利空法王,利空法王不欲声张,斜刺里从香烛店房顶越过,轻轻巧巧的落在白马寺中。 东方未明瞧得仔细,他这一手轻功,确实比自己高明,又恐为人发觉,不敢立时依样葫芦,过了一盏茶时分,才从屋顶一跃而过,可进了白马寺,里面静悄悄的,不知利空法王跑到哪儿去了。 好在寺门核查甚严,寺中却是空荡荡的,东方未明不必太过谨细,哪里走走看看,忽然耳中一阵怪响,大雄宝殿之中,似乎有什么重物挪动之声。 东方未明听闻此声,不敢疾行快走,缓缓而行,躲在偏殿的侧门之外,侧耳倾听,似乎是利空法王,正在偷窃什么财宝,这等事情,以东方未明侠义心肠,势必要将贼首擒获,但常言道得好,捉贼见赃,此刻连赃物是什么也说不清,就算将之擒获,到时候他抵死不认,或是说并非寺中之物,反而倒打一耙,岂不糟糕至极。 倾听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但听利空法王,似乎兴奋之中,带了颇多失望,更是摸不着头脑。 不想这时候,竟然有一浑厚的声音低声道:“法王大驾光临洛阳,何以不知会在下。”听声音正是江天雄。 更有一个高亢的声音道:“是啊,法王既与晚辈约定,怎的抢先一步,莫不是有何不良企图。” 利空法王狞笑道:“江瑜,你死乞白赖跟老衲学习梵语,老衲便留上了心,一早就探明原来你们父子,原来心心念念意图染指‘四十二章经’中的无上神功,其实嘛,咱们所谋并无不同,何必分那彼此,贤父子先行一步,待白马寺风头过得两三日,老衲携同宝经造访尊府,那时一同参详也就是了。” 江天雄淡淡一笑,江瑜却道:“法王言之欠当,经书是你带走了,要是一走了之,我们父子去哪儿寻你,若是定要一同探究秘密,不妨经书先交给我爹爹,我们江府有家有业,决计难以逃走,岂非两全其美。” 利空法王道:“你们父子在洛阳根深蒂固,万一事后反悔,意图私吞‘四十二章经’,老衲虽然不甘,却是无法可想了,这件事本就是见不得光之事,你们更是算准了,我不敢告上官府,让我吃这个哑巴亏,却是不公道的很啊。” 江瑜道:“今日我父子二人,对你一个,若非诚心相邀,就是将你擒获,也不是难事儿,还是依晚辈之意,将经书交了出来吧。”他这番话虽然甚是谦卑,但语意大是威胁,别说利空法王心中恼怒,连东方未明听在耳中,也是满不是味。 利空法王摇头道:“你们父子虽然了得,老衲确实不是对手,可正面相斗不敌,我要逃走,你们却也拦我不住,一旦为人发觉,我是西域之人,名声二字只当是狗屁,可你们父子潜入宝刹,就算你们再能狡辩,势必也要累计名声,两位仔细思量,到底值不值得。” 江天雄冷笑道:“江某在江湖上名声如何,大师怎会不知,我拿住了你,说一句见义勇为,江湖上的朋友,多半还是信之不疑的,更何况我河洛大侠,精研家传拳脚功夫,尚且学艺不精,怎会去拿白马寺的绝学,大师这话不太也危言耸听了吗?” 利空法王怒道:“伪君子,假道学。” 江瑜怒道:“番僧无礼,我爹爹好言相劝,偏偏冥顽不灵,可别怪我父子心狠手辣。”说着便挥拳攻了上去。 东方未明偷目一瞧,见江瑜拳法好生了得,单他一人,已足以与法王相抗,再加一个江天雄,今天这什么法王,决计讨不得好去。 果然利空法王节节败退,一面与江瑜缠斗,一面还要防备江天雄偷袭,江天雄生怕他趁机撕碎经书,挥掌也夹攻了上去,利空法王顿感不支,可他轻身功夫不俗,边斗边跑,江瑜身轻体健,只比他逊了半步,江天雄长袍马褂,加上平时养尊处优,少了轻功上的习练,倒是被远远甩在后面。 东方未明见他们自相争斗,知他们双方均不是好人,都是想要夺白马寺的玩意儿,本想两不相助,可利空法王出手毒辣,拼着手中经书碎裂,以此诱惑江瑜上当,江瑜吃亏在临敌阅历甚浅,虽然将经书抢回,却不知中了法王的什么毒手,竟然跌倒在地。 利空法王眼见良机,也顾不得经书,转身便逃,江天雄目眦欲裂,解下长袍,系于腰间,从白马寺侧面围墙一跃而出,一先一后,竟是相追而去。 东方未明见江瑜疼的死去活来,虽然对他之行径,心生鄙夷,可江湖同道,如何能袖手旁观,走上前去给他推拿按摩。 江瑜这一下,只是被法王弹中了腿上麻筋,其实并未受伤,见到东方未明吃了一惊,说道:“想不到东方兄也来洛阳了,怎的没先到兄弟府上,反而来了这里。” 东方未明知道此人精明无比,决计骗不得他,说道:“适才之事,我都瞧得清清楚楚,这经书再如何紧要,终究是白马寺之物,我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盼你莫要愈陷愈深,跟那番僧一般行径,岂不是堕了门楣?” 江瑜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咦,利空法王你……”说着手指后方,脸上更满是焦急惶恐的神态。 东方未明转头一望,却觉后背被人抵住,反手一架,见是一把匕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要不是棋叟前辈的这件背心,自己只怕当场便要见阎王,怒道:“江瑜,我好言劝你莫堕邪路,你却暗算于我,简直比江湖上下三滥还不如。” 江瑜不再答话,挥拳便往东方未明腰间中打来,他右手中一把匕首,也是腾挪窜刺,招数更是精妙无伦,东方未明想不到他家传拳法,竟然还能有这么厉害的旁门杂学,铁棒一时来不及抽出来,便以新学的“九阴龙爪功”应敌。 这“九阴龙爪功”威力果非泛泛,虽然东方未明初学乍练,但威力已是颇为凶悍,江瑜被打得连连后退,手中的匕首已然递不出去,想要夺门而逃,又恐东方未明发射暗器,只能尽力周旋,再图谋划。 东方未明每斗一分,于这龙爪手上的功夫,便多一分体会,起初他甚是贪胜,生怕栽在江瑜拳下,随着数十招拆解下来,反而盼望江瑜能另有奇招,能和自己多斗片刻才好。 二人这番打斗,却惊动了看守的沙弥,江瑜见大事不好,只能将经书往东方未明怀中一抛,说道:“我听你的话,经书给你了。”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见几个沙弥走了过来,心中愈添恼怒,毕竟江瑜这招“移祸江东”大是毒辣,东方未明百口莫辩,不过好在三个沙弥虽然愚钝,却并未将东方未明也当成是夺书之贼,好言好语将他让进了大雄宝殿。 第一百一十一章徒劳无功 大雄宝殿之中,却端坐着一个老僧,东方未明识得此人是少林派的无慧,正是虚真的师父,只是不解江氏父子与利空法王争斗,此僧怎的始终不露面。 无慧道:“逍遥谷东方施主,你心中定在奇怪,老衲明明知道他们的勾当,却何以一言不发。” 东方未明被他说中心事,说道:“晚辈所虑正是如此,按理说少林寺白马寺本是一家,无慧大师与灵相禅师,也是多年好友,该不会作壁上观,袖手不理。” 无慧道:“那利空法王无关要紧,可江氏父子在洛阳,甚至江湖上名声甚好,要是因此揭露,累得人家名声扫地,未免平添风波。” 东方未明先将经书递过,说道:“大师所言不对,这江天雄父子野心极大,所谋一般的见不得光,偏偏江湖上名声甚好,如此深藏,多半有极大阴谋,怎的不先将他一张假面皮撕了下来,也免得不知情的武林同道,遭了此人毒手。” 无慧摇头道:“依你之见,是伪君子为祸大,还是真小人为祸大?” 东方未明不及思索,说道:“自然是伪君子危害较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人虽然邪恶,但总是时时提防,但虚伪之辈,却是防不胜防,譬如那江瑜,我好心救他,他却恩将仇报,要不是晚辈身有护体宝物,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呢。” 无慧叹了口气道:“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江天雄虚伪做作那是不错,野心勃勃也是事实,可他真面目未被揭穿,洛阳城中的妇老遗孤,哪个不受他恩惠,就是这间白马寺,也是江大善人出资修缮,对了,一年多以前,你亲眼见过江天雄为民除害,拿下了恶贼仇霸,可要是让他声名扫地,他可就不在乎这些虚名,别说他还会不会出资救人,难保不会成了这里的一霸,若是与天龙教再有勾连,咱们名门正派,更是危之殆矣,这番心思,少侠可曾考虑过。” 东方未明嗫嚅道:“这个……这个……” 无慧道:“出家人讲究诚信无欺,但还难免有宵小作祟,何况是江湖上的人呢,其实当人一旦有了权势与力量,能约束住人的,已不再是法理人情,恰恰是这些虚无缥缈的虚头,万世流芳的美名。” 东方未明见这老僧说得忒也市侩,哪里是出家人的论调,倒似是个生意人一般,不由得好生没趣,本来想把这什么四十二章经,就此交给这老僧代为处置,如今看来,倒是不美了。 好在灵相用不上半天即归,东方未明这日身心俱疲,不愿多说往来经过,只说是番僧起意,如今物归原主,盼望他多加防备。 灵相躬身合十道谢,见无慧也在此处,知道事情并未起乱子,也就放下了心。 原来他早就知道利空法王和江天雄的野心,请了少林寺的高僧坐镇本寺,自己在外布置,将这什么利空法王一举歼灭。 利空法王,并非只在庙宇间生事,而是他受东厂之邀,虽然装的一副有德高僧的模样,其实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身有邪功,武功确实出类拔萃,加之极攻心计,筹谋出来的勾当,确是贻害无穷。 先前少林派吃了哑巴亏,始终心中不忿,正巧灵相知悉利空法王,意图染指白马寺的“四十二章经”,一早便将经书调换,东方未明费尽手段,夺回来的经书,只不过是书肆之间,任意购得的一部寻常之经而已,可叹利空法王自诩高僧,自幼聪慧,却辨识不得经书真伪,当真是滑稽之极,而东方未明素来不信佛,佛法什么的,更是从未翻阅,因此他郑而重之,在无慧眼中看来,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但东方未明盛意拳拳,灵相既感且佩,说了许多感激之言,又将东方未明勉励了一番,说些什么“后起之秀”、“将来的江湖中流砥柱”之类的话。 东方未明虽然听起来甚是悦耳,但显然他们是将自己当成外人,言语虽然客气,到头来却全是虚头,不由得好生没趣,又觉自己得罪了江瑜,此人智计无双,江湖上名声又好,不知多少人是他友朋,更是心生后悔。 可事已至此,东方未明也只能告辞离去,灵相亲自牵了坐骑,临别之时又是千恩万谢,说了些什么逍遥谷急人之难,行侠仗义之类的言语,将来定要亲上逍遥谷,拜谒无瑕真人,谢他教出这么一佳弟子。 东方未明牵了坐骑,心中满不是味儿,不由得又想起玄冥子的言语来,这正派邪教,究竟孰是孰非,按理说河洛大侠,声望之隆,江湖上无不敬仰,却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江湖究竟是怎样的。 他出了洛阳,信步走在路上,也不用力鞭策牲口,任坐骑随意而行,那马匹甚有灵性,专挑大路而行,似乎是见过什么凶禽猛兽,不敢往野外行去。 不想却无意之中,来到一处庄子之前,东方未明抬头一望,匾额上银钩铁画,刚劲非凡,却只有“铸剑”二字,东方未明心中寻思,难道这是家铁匠铺子,生怕人家不知他们干的是铸剑的生意,因此匾额上不写府邸姓氏,反而挂上了招牌。 他心中正满不是味,想要寻个安稳的所在,喝上一杯,既然是开门做生意,那么自己贸然前往,也说不上失礼。 可这庄子的门丁好生豪横,见东方未明身着寒酸,竟然拦着不许进去,东方未明心中火起,手执铁棒便冲了进去。 他本来不是这等暴戾之人,只是近些日子以来,不知为何都是百事齐哀,也不知是命中犯了什么太岁,天下间处处都是品行低劣之人的算计,这庄丁要是好言相劝,说些推脱之言,譬如庄内正在整修,客官不妨另投他处,或者说本庄主正在招待贵客,暂不接待往来行人。 若是如此说话,东方未明虽然仍是不悦,但也绝不会横冲直撞,奈何庄丁不会说话,东方未明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这才针锋相对了起来。 那庄丁见东方未明蛮不讲理,本来甚是恼怒,想要出手将他拎摔出去,却见东方未明手中的铁棒大非凡品,就不免迟疑起来,生怕是对头来寻庄主晦气,自己只不过是看门的角色,万一被铁棒一锤砸碎了头颅,岂不冤枉至极。 东方未明手执铁棒,无人敢阻他脚步,却听正堂之中,传出激烈的争吵,不知所谓何事,那看门庄丁见东方未明强凶霸道,忙从侧面快步,也不理厅中之事,一把便闯了进去。 跟着似乎听到一个老年男子的一声喝骂,随即鸦雀无声,东方未明寻思这庄子好怪,既挂上了招牌,却又没有熔炉铁匠,难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家庄子的庄主姓铸,单名一个剑字? 片刻之间,正厅走出两人,一个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老者,另一人是一个白衣少年,这少年东方未明原也认识,正是任剑南,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老者手执巨剑,已朝东方未明攻了过来。 任剑南认出是东方未明,忙叫道:“爹爹,是自己人。” 东方未明听他叫这老者做爹爹,心中一阵茫然,可巨剑来得好快,容不得他犹豫,手中阴阳棍一架,“铮”的一声大响,没等东方未明稍有迟疑,这剑顺着铁棒直划了下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忙放脱左手,这剑却又直刺了过来,端得迅捷无比。 东方未明更是大吃一惊,三招没过,自己兵刃先就脱手,幸亏最近跟玄冥子,学过那擒拿妙术,正好施展了开来,不过九阴爪虽然精妙无比,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不敢直撄其锋,只能侧身避开长剑,反手去拿老者手腕。 老者早有预料,巨剑拦腰横扫,竟是不容东方未明近身,东方未明退后两步,随手又将阴阳棍拿在手中,一招“降魔棍法”打出,铁棒和剑刃再度相交,这一下东方未明早有预料,不等巨剑变招,先就抢着变招,这一下果然奏效,巨剑虽然锋锐坚韧,可重量不凡,虽然未必及得上阴阳棍,但东方未明是双手执棍,连腰力都用上了,而操控这柄巨剑,大半还是靠手腕的力量,两者相较的难易程度,实不可以道里计,因此东方未明抢在头里,居然抢先变招成功,一招之间已抢了先机。 虽是抢占先机,毕竟没能得手,东方未明还想再变醉棍招数,却见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一剑架开了那柄巨剑,说道:“爹爹,东方兄是朋友,多半是有误会。” 可任剑南不是父亲的对手,双剑相交,腾腾腾腾连退四步,比东方未明还要狼狈的多。 那老者眉头紧皱,说道:“小子,你手里的铁棒大是不凡啊,竟能挡得住老夫新炼成的大钝剑,是哪位名师铸造。” 东方未明来不及回答,任剑南抢着道:“爹爹,这是逍遥谷的东方未明少侠,东方兄,这是家严,名讳上浩下然,正是铸剑山庄的庄主。” 任浩然皱眉道:“逍遥谷,那这上等好铁,是出自胡师傅之手了,嗯,是了,胡师傅确实手艺不俗,尤其精擅修缮兵刃,经他一加调养,锋锐坚固,两者能平衡的异常合理,让兵器既耐用,又能不失砍削之能,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任剑南插口道:“东方兄,你来铸剑山庄是来找我吗?” 东方未明奇道:“铸剑山庄?哦,原来这就是铸剑山庄,我…我,不怕任兄见笑,小弟管了一件荒唐事,正是六神无主之时,误打误撞造访宝庄,不想跟门口的师傅发生冲突,那全是误会,还盼任兄能代我向他致歉。” 任剑南道:“这有什么关系,东方兄来到铸剑山庄,就是咱们的客人,我爹爹有事要忙,我是闲人一个,来我房里,我给你看样宝贝。” 东方未明见任浩然呆呆出神,显然是在思考一件浑不可解之事,低声问任剑南:“令尊这是怎么了?” 任剑南笑道:“你这柄铁棒大有学问,我想他是在想一件铸造之时的难题,要是你们逍遥谷的胡师傅,也跟你一道来那就好了,有什么疑难之处,就能当面请教了。” 东方未明笑道:“我原本还在奇怪,怎的贵府只写了“铸剑”二字,原来令尊爱剑成痴,更是剑术名家。” 任剑南笑道:“你当面恭维我爹爹,他才高兴的很了,不过你可别在江湖上这么说,东方兄是好朋友,原也不用瞒你,我们铸剑山庄,其实武功不足一哂,全靠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才能保住这一方净土,肯出高价买刀买剑,供养我们一群不务正业之人吃用。” 东方未明道:“铸铁之道虽是小道,却也并非不务正业,咱们江湖上的人,谁不想拥有一把旷世神兵,有上等兵刃在手,武功平添了三分狠处,要是我二师兄拜访令尊,只怕要厚颜求教,这铸造之法了。” 二人边说边走,来到了一间偏房门前,任剑南当先走了进去,东方未明却吃了一惊,原来他想的是,这里不是十八般兵器齐全,也必是什么厉害无比的暗器机关,却没料到墙上桌上,挂满了乐器,有洞箫,七弦琴,二胡,琵琶,横笛,竖笛,甚至连喇叭都有,其余还有许多不识的乐器。 任剑南见他目光所著,顺口说道:“这是‘竽’,有个成语叫滥竽充数,东方兄听过吗?” 东方未明点头道:“成语我是听说过的,可是这乐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只是不知贵庄之中,竟然还有这等乐理高手,何时有暇引荐一下,或许与忘忧谷的仙音前辈相熟。” 任剑南笑道:“东方兄你太客气了,这是我的卧房,哪是什么高手,我这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仙音前辈是谁,难道是此间高人?忘忧谷又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玩物丧志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他身为铸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会去喜爱音律,看这些乐器,有弹有拉,有吹有奏,每一门都是难学难精,要是任剑南尽皆通晓,岂非玩物丧志。 只因心中想的是玩物丧志,也就没听到任剑南的问话,任剑南又问了一遍,东方未明顺口答道:“忘忧谷就在我们逍遥谷之侧,周遭村民一问便知,只是…小弟有一事请教,不知是否冒昧。” 任剑南笑道:“咱们在青城山上,苦斗魔教护法摩呼罗迦,如今怎的生分了,有话便请直言。” 东方未明道:“既然如此,我告罪在先,我听仙音前辈曾经说过,这乐理虽然相通,可极少有人琴萧皆通,更不用说还有这许多古怪的乐器,我想请问任兄,是否每一样乐器,都能通晓要窍。” 任剑南笑道:“这些乐器是我收藏着玩的,会的也只是一些皮毛,比如这七弦琴,长萧,短笛,二胡,是我玩的顺手的,要是埙、编钟、还有这个滥竽充数的‘竽’,我可是一筹莫展了。” 东方未明心想,我原本想着一个人精力有限,不能所有乐器都通晓吧,说道:“任兄艺兼数门,已是罕有的资质了,却不知琴艺如何,能否让小弟做个蠢牛?” 任剑南奇道:“什么蠢牛?” 东方未明笑道:“任兄对牛弹琴,小弟这头蠢牛,能听懂一时片刻,也就不枉了。” 任剑南哈哈大笑,取过七弦琴,却似觉不妥,又放归原位,从床底暗格的一个箱子中,取出另一架古琴来。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珍秘,想必是又一名贵古琴,却不想眼前的竟是一把古怪的琴,琴尾做焦糊之状,倒似是一段已经烧半天的柴火似的。 任剑南道:“东方兄是好朋友,不然这柄绝佳古琴,那是轻易不能拿出来的。”当下按指调律,右手一拨,一股柔和的音律,便传了出来。 东方未明听这乐曲虽然动听,可任剑南的指法却甚是生疏,莫说与仙音前辈相较,即使与无瑕子相比,也是远为不及,可他毕竟年纪甚轻,造诣自然颇为不及,倒也是情理之常。 任剑南一曲既罢,意犹未尽,取过洞箫又奏了起来,他这箫声也是一般的浅尝辄止,许多转折之处极为生涩,但曲调清清楚楚,倒也不能说他所学不精,只是较之香儿…不,乾达婆,还是远有不及。 东方未明拍掌叫好,难免有些恭维讨好之嫌,毕竟听过仙音和乾达婆的手段,眼前的小伙子,自然殊不足道。 可任剑南却似是见到了知己一般,放下洞箫,拉住东方未明的手,说道:“东方兄真乃我知己也,我爹爹常说我不知好歹,弃家传铸剑手艺于不顾,反而爱上了这等以娱宾客的玩意儿,要不是这具焦尾琴藏得好,说不定早就被他老人家砸毁了呢。” 东方未明奇道:“焦尾琴,这名字倒也古怪,任兄家学渊源,令尊也是盼你能有所成就,乃是一番好意。” 任剑南叹了口气道:“我爹爹有许多亲传弟子,干嘛非要盯上了我,我醉心音律,却又没碍旁人的事儿,何必整日闹的鸡飞狗跳,东方兄少待,我得将这具古琴再藏起来,不然指不定哪天又要成了一堆烂木头了。”说着手脚麻利的,将古琴郑而重之的放入盒子,又将盒子,推进床板暗格,丝毫不着痕迹。 东方未明又道:“倒不如任兄继承家业,冶炼之术也非如何艰难,待得任兄打造出当世神兵,那时别说只是弹琴自娱,再有什么要求,令尊也是绝无不允之理。” 任剑南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别看打铁是小道,只要有把子力气,人人都能叮叮咣咣的铸造出神兵利器,一把好的兵刃,除了选材,捶打,淬火,磨炼,讲究可多的很了,单说选材,要想刚中带柔,好铁之中便须掺杂更为难得的精金,捶打之时,每一下更是要半点不错,将最坚硬的部位包在里面,却又不能露在外面,要是包得多了,与对方兵刃一撞,势必砍出缺口,要是包的少了,一旦受到猝然的巨力,立时便会断折。” 东方未明挠头道:“果然家学渊源,任兄不说,我可半点也不知还有这许多说头。” 任剑南道:“我这都是皮毛而已,再说淬火该用什么,你一定要说用清水是不是,其实不然,这淬火便不是一次成型之事,先用清油浸入三息,再取出锻炼,置于天山融化的雪水之中,但每一样的兵刃,又不尽相同,有的要多用油脂,有的却要坚冰,更有的还要动物的便溺,端的繁复无比,即使每一项都丝毫不错,最终却还是未必能成。” 东方未明问道:“那为什么?” 任剑南道:“说不清道不明,一口好的兵器,不但要诸般锤炼丝毫无差,还需用心看准时辰,有的是要在旭日东升时打造,却要到子夜时分打磨,而有的却要正午的时候淬炼,瞧清楚剑刃之上有无缺损裂口,如是毫无破损再去打磨不迟,要是有一个细微缝隙,这兵器却就算是废了,只能重新冶炼锻鉟,而且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打造些农具之用了。” 东方未明笑道:“原来如此,得任兄指点,方知这冶炼之术,当真奥妙无方,若是我与二师兄易地而处,只怕他要赖在这儿几年,不肯离去了呢。” 任剑南皱眉道:“荆棘吗?这人性子偏执,说话尖酸刻薄,任某交朋友,贵在结交知己,这等蛮横暴戾,不讲道理的人,就是来了,庄内也无人招待于他。” 东方未明心道:“二师兄多半跟这铸剑山庄少庄主有梁子,记得当初在青城山上,二人虽然联手对敌,可是始终未交谈一言,多半便是为此了。” 任剑南不愿多提荆棘,岔过话题道:“东方兄,你说的仙音前辈,如今多大年纪了?有什么亲传子弟没有,最擅长的曲调是什么?” 东方未明被他一连三问,却连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仙音前辈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可荆棘自小便畏惧这位忘忧谷中唯一的女子,就算那时仙音二十出头,如今至少也得年近四旬,更不要说师父已然年近九旬,就算他们相交二十多年,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跟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结交,却又如何能够,再说仙音在忘忧谷中甚少歇宿,平时不是受邀观礼,就是奏乐怡情,有无弟子,实在难说的很,至于最擅长的曲调,东方未明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任剑南见东方未明沉吟不答,还以为他是存心隐瞒,心中微有不悦,可他是真心喜欢此道,生怕东方未明不肯相告,因此不敢表露丝毫脾气,反而哀求之态,更甚从前。 东方未明见他神态,知他定要刨根问底,奈何自己全然不知,只好坦言说道:“任兄莫要见怪,小弟于此道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到仙音前辈雅奏,确是技艺非凡,这位前辈脾气虽然说不上古怪,但似乎不喜欢人啰嗦不休,小弟身处其间,不敢贸然相询,因此任兄所问,并非小弟存心隐瞒,而是确是不知。” 任剑南好生失望,只好再问路径,东方未明取出堪舆图,上面却没有铸剑山庄的位置,任剑南端详良久,在洛阳之东的荒郊之外,用细笔写下了大致位置。 东方未明却已记不得来时之路,好在任剑南去过洛阳,那便从洛阳走起,一路向北而行,需过逍遥谷而去,其后便是忘忧谷。 逍遥谷和忘忧谷的路径,在堪舆图上也是没有,但东方未明数度出来办事,路径倒是甚熟,指点任剑南几遍,任剑南也就记得清楚。 只是任剑南虽非正儿八经的武林中人,毕竟学过武功,逍遥谷的屏障只怕不易通过,当下又指点了一套路径,让他亲执自己书信,不论是二位师兄还是老胡,也都不会阻拦。 当下任剑南招呼师弟招待东方未明,自己便要启程前赴忘忧谷,东方未明心中好笑,想不到这个公子哥模样的少庄主,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说道:“任兄何必急于一时,小弟因事外出,过不上十天半月就要回去,到时结伴同行,岂不甚好。” 任剑南笑道:“既有高人,如何能失之交臂,东方兄尽管在我房中居住,一日三餐,自有管家筹措,只是屋内陈设,还请勿要轻动。” 东方未明哑然失笑,却又无可奈何,心想他去忘忧谷也是好事,任剑南虽然武功及不上自己,但总是个大小伙子,既然到了忘忧谷,遇到不平之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倒是无惧杨柳山庄的滋扰,如何不是美事儿。 但他算盘是打的叮当响,门口一个威严的声音,立时喝止住了,东方未明听声音,正是庄主任浩然,任浩然厉声呵斥,任剑南本想与之争辩,可当着东方未明的面,这般父子吵嘴,岂不让人笑话。 任浩然本是市井俚人,言语毫不顾忌,骂得任剑南羞怒交加,知道自己若再直挺挺的听着,不知更有多少难听的话出来,当下拔步便走,任浩然拦在他面前,手挥钝剑拦在身前。 任剑南知道父亲蛮不讲理,拔出白晶剑夺路便逃,可父子二人武功一脉相承,任剑南平时甚少练功,武功上难免生疏,没拆上七八招,便被任浩然连连迫退。 任浩然虽无伤害儿子之意,但他性子偏执,最是瞧不上任剑南不务正业,虽是当着外人,却也丝毫不假辞色。 任剑南知道父亲武功厉害,凭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奈何庄中无人援手,忽然想起东方未明来,东方未明武功高强,反正他也要回去,正好同路而行,更何况那个什么仙音前辈,还需要他费心引荐,当即大叫道:“东方兄,快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东方未明其实早就听见了,心中着实尴尬,自己身在铸剑山庄,本来只是误打误撞的做客,说了仙音之事,已是颇为后悔,更是不愿介入他们父子矛盾之中。 没料到任剑南毫不客气,竟然邀请自己出手,东方未明踱出室来,心中着实矛盾,毕竟他们父子之间,乃是家务之事,自己身为外人,怎能介入其间,更何况任浩然毕竟也是长辈。 可任浩然却不理东方未明是否犹豫,一剑便朝东方未明斩来,竟是将二人算作一般,东方未明抽出铁棒一架,“铮”的一声响,东方未明退了两步,任浩然也是身子一晃,手中钝剑难免顿挫。 任剑南道:“爹爹,这是逍遥谷的朋友,你怎的如此不讲道理。” 任浩然道:“先前我见他手执宝物,还道是来我铸剑山庄炫技的,如今看来却是要将我多年的心血废之一旦,琴、琴、琴,都他妈是弹琴搞的鬼,老子叫你们弹。”说着挺剑又攻了过来。 东方未明百口莫辩,自己只是顺口提了一句,没想到竟惹出许多乱子,想那任剑南平素定是纨绔无比,不然也惹不得铸剑山庄任庄主如此恼怒,可这任庄主可也忒也蛮横,就算是要管教儿子,也没道理连自己这么一个外人,也都算在其内。 可任剑南见父亲动了真怒,说不定还真会将自己房里的乐器尽数毁了,万一再点上一把炉火,焦尾琴成了柴火,更是可惜至极,毕竟铸剑山庄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引火之物,至于红砖绿瓦,又值得几个银子,爹爹能一把火烧了,用不上三五天,便能再起一间上房。 只因心中记挂着宝物,剑招竟然越来越是凌厉,本来他这套“镇五岳”的剑法,剑招生疏之极,但心中所系,竟然有如神助,招招都能凌厉无伦,固然是白晶剑锋锐无匹,亦是因心中所好,而激发了一股倔强之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无心之失 东方未明铁棒压力陡轻,可他生怕任剑南,是程咬金的三板斧,招数上丝毫不敢大意,忽而用降魔棍法,忽而又用醉棍,好在他瞧在任剑南脸上,没同时催运“九阴龙爪功”的擒拿手,不然凭着任剑南的一股狠劲,加上阴阳棍之坚韧,根本无惧他这钝剑,再出毒辣手段,势必要将这个铸剑山庄庄主,打成重伤不可。 任浩然见儿子如此神勇,剑法愈发凌厉,一招一式无不恰到好处,虽然其中仍是隐隐然有若干缺陷,只需批亢捣虚,便能一击即溃,但这并非是儿子剑法不对,而是自己熟识剑法路子,每每能抢占先机,不然这细小破绽,实不足称之为破绽,也就说不上攻他之虚。 可东方未明的醉棍功夫,却是难防难挡,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全无理路可循,而任浩然的大钝剑,重量着实不凡,每逢变招,便需花费极大气力,虽然明知儿子不会当真伤害自己,可任剑南的镇五岳,加上东方未明那神出鬼没的棒法,倒真的越来越是凌厉。 任浩然精神一振,喝道:“取我幽冥剑来。”但手上丝毫不停,钝剑一招“虚式分金”,出招却似是灵活,分点东方未明和任剑南腰间。 任剑南识得此招,退了半步,随即猱身而上,对东方未明道:“咱们得抓紧出手,不然等幽冥剑到了,再也保不住焦尾琴了。” 东方未明手中架开任浩然的两剑,心中却在想:“什么焦尾琴,只是你的宝物,又不是我的,你们父子相残,却何必非要拉上我。”只是任浩然攻得甚是紧迫,东方未明虽不必招招尽出全力,却也松懈不得,一时脱不了身,又想:“什么幽冥剑,又有什么了不起。”自信平生所见宝剑,最威风的当属荆棘的佛剑,这剑隐隐然有一股温润的光芒,犹如佛光普照,又如月光下的睡莲,令人一见之下,便生敬仰之心。 更何况听大师兄谷月轩曾经说过,师父有一套无极刀剑,那才是天下最了不得的兵器,可这套兵器,师父始终没取出来过,至于有什么奥妙,却也未曾亲见。 但任剑南可知道,这幽冥剑乃是先祖铸造的一柄极为邪门的宝剑,传说能自行吸人精魄,月圆之夜更是不饮人血,便躁动难安,后经父亲任浩然重新淬炼,加上上等镔铁,才勉强克制住了原来的邪性,只因这邪门的特性,仍是偶尔难以克制,宝剑之名,便不曾更改,仍以幽冥为名。 幽冥剑,在山庄正厅之中辟邪,自任剑南出生起,这把剑也只动过一次,那是八九年前,遇到一个老年剑客,手执两截断剑,前来修补。 任剑南见这老者腰间,明明插着一柄更为了得的宝剑,何以非要修缮手中这柄毫不起眼的破剑,只因多瞧了两眼,这老者竟然好不耐烦,厉声呵斥任剑南起来。 那时任剑南还不到十岁,见此人强凶霸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老者挥手要打,任浩然大怒,喝道:“犬子在我们自己的庄子里,爱哭就哭,爱笑就笑,关阁下什么事儿,就是要管教,我做父亲还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越俎代庖吗?” 任浩然虽然有些首鼠两端,平时更是谨小慎微,不论是正派中人有人购置宝剑,还是魔教要进一批宝刀,甚至是寻常农户要打个犁耙,他都好言好语的应付,唯独这个独生爱子,决计容不得旁人欺凌。 可这老者也非良善之人,抽出宝剑便朝任剑南头顶击落,任浩然腰间长剑一架,“铮”的一声响,竟然从中断折。 老者哈哈大笑,笑道:“铸剑山庄好大的万儿,原来铸造的烂剑不堪一击,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任浩然大怒,抢起壁上的幽冥剑,一剑便刺了出去,那老者吃了一惊,没料到这柄暗蓝色的剑,竟然如此迅捷,双剑相交,幽冥剑却并不以锋利见长,反而是咬住了老者的长剑,一分一毫的嵌了进去。 老者大吃一惊,可幽冥剑如影随形,如蛆附骨,竟然不许老者长剑分开,这时老者只需撒手撤剑,或许还能不致受辱,可他大放厥词,如此丢剑而去,岂不伤了面子,因此明知再斗下去,宝剑必会断折,却也不肯激流勇退。 果然幽冥剑越来越盛,片刻间便将老者宝剑损毁断折,老者大吃一惊,可幽冥剑却已划伤了他的手腕,本来伤口甚是轻微,可不知怎的竟然流血不止,吓得他转身便逃,而任浩然也并未追击,他也是首次试剑,竟然威力如斯,连他自己也是大感意外,因此也没指挥拦阻。 亏得他没下令拦截,不然老者恼羞成怒,势必要大开杀戒,就算到头来就算将凶手绳之以法,铸剑山庄岂不是也要损折人手。 幽冥剑饮了人血,不但没半点损伤,剑鉟之中的靛蓝,更显妖艳,隐隐然有火焰流动之象,任浩然不敢再用,致力再打造一柄,能与幽冥剑并驾齐驱,能足以克制魔性的宝剑,九年来,却始终难以如愿,虽然宝剑造了何止千百,但厚重的难以运使,轻薄的脆弱不堪,始终难以兼容。 论手段,任浩然的铸剑手艺,堪称天下无双,绝非大言炎炎,老胡万万及他不上,可追溯先贤,任浩然的本事却又差得远了。 任剑南当时虽然年幼,可无意间伸手指往剑刃上一碰,竟然疼痛入骨,不过好在处理及时,却也流了不少血,这柄剑的厉害他是亲自领教过的,因此丝毫不敢轻忽。 这柄邪剑不说天下无敌,可凭自己手中的白晶剑,东方未明手中的阴阳棍,决计难以抵挡,更何况一个闪失,不是伤了自己,就是伤了朋友,这可不是玩的。 当下对东方未明道:“东方兄,咱们得尽快出手,夺路而走,不然这幽冥剑出鞘,定要让人伤损,轻则流血不止,重则残人肢体,万万不能轻忽。” 东方未明见任剑南如此在意,虽然不知幽冥剑的来历,可也知其中定然大有情弊,再也不肯留手,九阴龙爪功招招抢攻,加上任剑南的白晶剑,登时占了上风。 任浩然传令虽急,但庄内弟子见庄主这等模样,生怕他闹出事儿来,更知他们父子相斗,哪有隔宿之仇,因此虽然口中答应得甚是勤快,其实去者虽然去了,确是一个都没有回来。 东方未明这九阴龙爪功,招数固然精妙,加上他也曾痛下苦功,虽然尚属生疏,但一经施展,却大是非同小可,尤其是爪上带毒,任浩然是江湖大行家,虽然不知出身名门正派的一代少侠,逍遥谷的及门高第,怎么会练出一身毒辣功夫。 任剑南虽无伤害父亲之意,可幽冥剑一出,事情可就闹得不可收拾,至于古琴什么的,倒是次要之事了,只求暂且离去,旁的事也顾不得许多,因此这“镇五岳”剑法,越用越是狠辣。 任浩然其实也并非当真与儿子置气,而是望子成龙,见儿子平素不肯用功,着实头痛无比,此刻借着毁琴之事,逼着儿子好好练武,也是无奈之举。 不然,倘若任浩然真的要将儿子珍爱之物损毁,平时便有的是办法,如何能让室内挂满乐器。 可任剑南丝毫不知,他虽然练功甚是懈怠,可资质却是极好,父亲传授的剑法,早就牢牢的记熟,只是少了习练,这时一点一滴的窍要,重新回到脑中,剑法使得更显精妙,纵然是与父亲过招,即令单打独斗,也能撑上三十招不败,何况他还拉了东方未明下水。 三人越斗越是凌厉,东方未明抓准时机,一爪在剑身上一掠而过,跟着便来抢夺任浩然手中巨剑,任剑南也在此刻出剑,一招“五岳为尊”正好替东方未明架开了父亲的一剑。 东方未明一招得手,二招随至,一招“拿云式”反抄任浩然右腕,跟着一招“沛然有雨”,从斜刺里,一个常人想象不到的方位挠去,他体内毒质之厚,天下间能胜过他的,只怕屈指难数,这一下劲随心至,任浩然手腕受制,不想半身酸麻难当,竟然直挺挺的僵住了。 任剑南见父亲跌倒,忽然着急起来,掷下白晶剑,去探父亲状况。 任浩然颤声道:“你手上有毒。” 他这一句话,显然是对东方未明说的,任剑南急道:“东方兄,请你先赐解药,我爹爹言语得罪,还盼你莫要见怪。” 东方未明见他伸出手掌,更是焦急,说道:“这毒乃是有人用古怪法子,度到我身上的,我可没有解药啊。” 任剑南怒道:“东方兄,我爹爹似乎不太好,你如见怪,我替他给你磕头致歉还不行吗?”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正要再说自己并无解药,但转念一想,自己曾贴身藏了一帖三顺散,说不定能有些效用,忙从怀中将三顺散掏了出来,对任剑南道:“这是神医炼制的三顺散,虽然不知对不对症,但总好过没药可用。” 任剑南将信将疑,但还是接了过来,顺口问道:“这药怎么用?” 东方未明道:“一半外敷,一半内服,内服外敷,或能祛净毒质。”可他心中也着实没底,听神医前辈说,自己身怀之毒大非寻常,要尽数散去,至少需三月之功,这三顺散虽有解毒之功,但能否遏制毒性,却着实难说,因此瞧着任剑南先给父亲擦好药,又取了清水,将三顺散化了,一点点的喂给父亲饮下。 这三顺散,虽然并非全然对症,可神医炼药之时,着实下了不少心思琢磨,药一入体,毒性便退,倒不是药性多么猛烈,而是东方未明初学乍练,指上毒质缓缓催入,并非急吐而出,因此任浩然虽然顷刻之间栽倒在地,却也并未毒入脏腑。 任浩然捡过一条性命,什么逼迫儿子成材的念头,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三顺散虽然霸道,终究不对病症,要勉力站起已是颇为艰难,好在任剑南极有孝心,招呼师兄将父亲先扶回卧房,立刻便冲出去寻找大夫。 不过东方未明手上之毒,岂是洛阳庸医能解,甚至说是什么风寒湿邪,让任庄主多加修养之类的言语,更是说了一遍又一遍。 东方未明粗通医术,替任浩然把脉,可自己体内是何种毒质,却分辨不得,要开方也是无从开起,不过好在铸剑山庄,距离忘忧谷路径不远,纵然得不到神医救治,沈湘芸走一趟倒还不成问题。 只是沈湘芸一个姑娘家,铸剑山庄不论派谁相请,她也决计不会来的,说来说去,还得东方未明亲自去接,奈何杨柳山庄的人,还堵在要道之上,势必要跟东方未明血拼到底,任剑南救父心切,当即点了半数人马,便要同赴忘忧谷,将医生请将跟过来。 东方未明左右为难,看任剑南的架势,便是要跟杨柳山庄干场硬仗,虽然确实解了一大祸患,可如此一来,却将铸剑山庄也牵扯进内,更何况师父和两位师兄,尚在苦苦忍耐,不然凭他们三位的本事,只要一怒出手,凭柳若松,柳若水那些不入流的角色,却又能挡得住几招。 任剑南见东方未明犹豫,心中极是不悦,说道:“家父之伤,是因你而起,我不来怪你,还助你拿贼,还有什么好寻思的。” 东方未明本想说明利害,不是自己敌不过对方,而是这争端一开,事情便越闹越臭,不免给师门丢人,可任剑南满脸怒色,这句话自然是不敢开口,索性把心一横,说道:“既然是令尊的事儿,就是我东方未明的事儿,就是因此惹成江湖公敌,也是不枉了,任兄不必这许多人手,只需带上四五个精壮帮手,咱们尽量不与人发生冲突,到时候相机行事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皆大欢喜 任剑南听东方未明这么说,心中更是不悦,不过好在任浩然头脑清醒,知道东方未明恪守门规,既不愿生事,也不想将怒火引到铸剑山庄来,心中倒着实感念,对任剑南道:“孩儿,让你大师兄选四个轻功较好的帮手,跟东方少侠走上一遭。” 东方未明道:“任庄主尽管放心,这三顺散已镇住你体内毒质,至少两日无虞,往返路程半日足矣,晚辈误伤庄主,心中着实抱愧。” 任浩然摇了摇头,说道:“是我逼你们动手的,你又何罪之有,少侠此刻便去,早去早回吧。” 任剑南却颇不放心,非要与之同行,东方未明不敢拒绝,也只好由他,本来商量好的是带四五人同行,可任剑南安排了十一个同门师兄弟,个个劲装结束,模样甚是威武,只是身材过于魁梧,这等人物,要是与人争斗,正是行家里手,但要是绕路而行,不被人发觉,那可是千难万难。 东方未明甚感无奈,可也不敢反对,心底暗暗祷告,生怕真的火并起来,可是任剑南催促甚急,一切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哪知临到逍遥谷之时,杨柳山庄的人等尽数不见,而从谷口望去,逍遥谷中一片宁静,丝毫瞧不出有什么动静,东方未明放心不下,快步闯了进去,见老胡正在忙着下厨,两位师兄也是忙前忙后,似乎谷中来了客人。 东方未明本想上前去打招呼,但见任剑南坐在马上急的什么似的,生怕自己跟师叔学九阴龙爪功之事,再遭师父责罚,因此转头便走,他脚步迅捷,在逍遥谷中又是轻车熟路,丝毫没惊动旁人。 任剑南催促甚急,说道:“忘忧谷还有多远,神医定然是在谷中吗?” 东方未明不知如何答复,毕竟沈湘芸的医术虽佳,但还称不上神医二字,而神医要在忘忧谷中,万一被任剑南忽视,说不定又要闹出乱子。 众人从逍遥谷一路向北,东方未明东张西望,果然没了柳氏兄妹的半点影子,心中琢磨:“难道那柳若水,后来寻思明白过来了,跟他哥哥说明原委,杨柳山庄就此退去了?” 这念头未免过于乡愿,东方未明虽亟想是这么回事儿,却也并未多做指望,毕竟记得柳若水临去之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要是忽然想明白过来,那可真是太阳从西方升起来哩。 进了忘忧谷,任剑南倒是颇识礼数,本想拿了拜帖拜访,但东方未明已抢先走了进去,说道:“这谷内都是恬淡的世外高人,哪会拘泥俗理,任兄不必拘谨,且往这边来。” 任剑南将信将疑,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响动,正是七弦琴的声音,他是好乐之人,立时便听出了这抚琴之人的功力,可比自己强的太多,若不是身有要事,便是一百匹马也拉不开他,这时却只能径直,跟在东方未明身后。 东方未明一见情形,便知神医不在家中,好在这时也没人看诊,不然沈湘芸哪有功夫,坐在廊下发呆。 却不料沈湘芸一见是他,忽然怒气勃勃,讪讪地道:“呦,逍遥谷的东方少侠,怎么有空来我家闲逛。” 东方未明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可眼下有事相求,只能赔笑道:“沈姑娘别生我气了,先前多亏沈姑娘替我筹谋,不然哪里能从容脱身。” 沈湘芸“哼”了一声道:“那是瞧在家父与无瑕子伯伯的面子上,可不是冲你,我说东方少侠啊,好不容易把事情搪塞过去了,不回你的逍遥谷,却怎的来这里纠缠。” 东方未明心中不解,平素沈湘芸虽然有些爱使小性,但素来端庄,即令是荆棘将她家房子拆了,虽然恼怒之际,难免出口伤人,可绝不似如今这般冷嘲热讽,按常理度之,该当有什么重大误会才是。 可自己这一去也只不过一日光景,怎的生了许多变化,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就在这时,任剑南救父心切,可管不了他们打情骂俏,冷嘲热讽,当即插口道:“姑娘就是神医吧,家父被人误伤,眼下命在旦夕,还请姑娘慈悲解救。” 沈湘芸一听人命关天,先是吃了一惊,说道:“令尊是哪位,快扶过来与我诊治。” 任剑南歉然道:“家父伤重不能动弹,在下斗胆,恳请姑娘看在东方兄的面上,能上寒舍诊治。” 沈湘芸瞥了东方未明一眼,眼神之中大是埋怨,不知是埋怨东方未明不知轻重,将伤者之事置之脑后,还是什么别的,当即去房中取了药箱,但又似觉不妥,问东方未明道:“喂,你也学过几天岐黄之术,说说病人是什么模样,中了什么厉害外伤呢,还是骨折,失血?” 东方未明脸上一红,说道:“都不是,任老庄主试探我的功夫,我一时没轻没重,用上了那莫名其妙的毒功,这就闯下了大祸,我已给任庄主用过三顺散,虽然暂缓毒质发作,可终究没有法子,还是要沈姑娘帮忙斟酌。” 沈湘芸眉头一皱,随口说道:“这可有点麻烦了。” 任剑南听她这一句话,心中“咯噔”的一下,便如乡间郎中,说的节哀顺变之类的,当即吵了起来,对东方未明喝道:“东方兄,这毒是你下的,你怎么没有解药,还是存心瞧我父子笑话。”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心情激荡之下,语声更是加倍响亮。 东方未明百口莫辩,沈湘芸缓步走了出来,见任剑南目眦欲裂,心中也是吓了一跳,可见东方未明如此狼狈,终究心中一软,说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去救,这毒虽然有点麻烦,可我准备定当,保证万无一失才行,你这般强凶霸道,岂不愧对“朋友”二字。” 任剑南一听此言,心中登时欢喜,见自己忒也蛮横,先给沈湘芸打了一躬,又对东方未明抱拳道:“东方兄,我关心爹爹的伤势,还盼你勿要见怪。” 东方未明这时也只能说些违心之论,譬如任少庄主孝义无双,人之常情,哪有见怪之理,可心中对此人暗生警惕,毕竟任剑南忒也喜怒无常,虽不能说无法无天,可与这样的人做朋友,难免时时都有变数。 沈湘芸见东方未明狼狈万状,走上前来说道:“带路吧,东方…大哥,你最近别回逍遥谷去,咱们先去看诊再说。” 东方未明本想问她何以这么说,可沈湘芸脚步好快,竟然跃上马背,策马而去,沈湘芸骑了一匹马,就有铸剑山庄之人,要二人合乘一骑,但来者都是身材魁梧之人,一人几有三人之中,单独负载已是颇为勉强,若是两人合乘,片刻之间坐骑便会倒毙。 任剑南无奈,说道:“东方兄,咱俩坐一匹马吧。” 东方未明虽然心中不愿,但也只能凑活着,跟在沈湘芸身后,毕竟救人如救火,不然宁可徒步而行,最多不过是耽搁片刻功夫罢了。 这回铸剑山庄的路,东方未明留上了神,见逍遥谷前后左右,均无打斗痕迹,心中更是不解,要是师父师兄大显神威,将杨柳山庄的人打发了,怎么连一丝印迹也无,还有就是沈湘芸何以生了这么大的气,难道是柳若水不知好歹,又回忘忧谷捣乱不成,可如此这般也是不对啊,如今沈湘芸安然无恙,而逍遥谷也是风平浪静,彼时定是发生了何事,只是当着铸剑山庄一行人,不便上前去问。 回到铸剑山庄之时,庄内已是乱作一团,任剑南一路上本来甚是好奇,毕竟见沈湘芸这等娇滴滴的模样,年纪说不定比自己还小,忽然怀疑起她,究竟就没有本事,可又不敢冒犯,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沈湘芸撒手不理。 这时到了庄中,原来虽然来往慌乱,但任浩然却并无反复,想是他生怕有失,自行又寻了不少大夫,奈何都束手无策,众人本来各自打铁铸造,这时乱作一团,都跟无头苍蝇一般,也就难免乱糟糟的。 任浩然见儿子与东方未明一同归来,知道良医必然已经请到,可见沈湘芸年纪太小,还道她是神医的助手,匆忙之际,沈湘芸已然搭脉完毕,抽出银针扎了下去。 银针一加刺入,任浩然登时半身酸麻,跟着沈湘芸取出小刀,在任浩然伤口近处一划,登时有紫黑血流了出来,任剑南刚要阻止,可沈湘芸手脚好快,取了空心针探入其中,一按一放,黑血便顺着银针流了下来。 跟着从药箱中取出药粉,捻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轻轻一弹便见黑血转红,显然是应验如神,如此放血约有一盏茶时分,鲜红的血液,流起来更是加倍迅速,沈湘芸不敢大意,又取了一贴三顺散,用蜂蜜调的粘稠,紧紧的烀在上面,用上了最细的绷带,紧紧的缚住。 她手脚麻利,动手之时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儿,任剑南虽是外行,也知父亲已然解毒,更是欢喜无限,连连跟沈湘芸打揖,可沈湘芸却不理他,取了纸墨,开了一副良方,递给任剑南道:“快去洛阳抓药,我来时带的药,多是外敷的解毒药粉,此刻毒质已散了十之七八,若再用猛药,恐伤令尊贵体,该当用些温养之药,因此片刻也不能拖延。” 任剑南亲自去抓药,铸剑山庄人人对沈湘芸感恩戴德,一顶顶的高帽子戴了上去,沈湘芸虽然淡泊,却也不免高兴,东方未明正好乘势吹捧一番,又对沈湘芸连连恭维。 沈湘芸再如何严峻,又是当着外人之面,也拉不下脸来,对东方未明的态度也渐渐温和了下来。 任浩然大摆宴席,自然是要请沈湘芸坐个首席,而当时礼法森严,男女向来不混坐,虽然武林之中规矩,不似闺阁中那么严谨,可毕竟于理不合,因此沈湘芸却将东方未明推了上去,自己坐他身边,低头不语。 如此一来,铸剑山庄之人可就不干了,东方未明虽是无心之失,毕竟是伤了庄主之人,纵然任浩然不怪罪,已是莫大的宽厚,岂有酬谢之理,可要无东方未明指点迷津,却又到哪里去找沈湘芸这等神医妙手,因此众人之中,脸上情景却是大不相同,有人愤恨,有人迷茫,有人垂涎沈湘芸的美色,有人却是瞧着任庄主的脸色。 东方未明也是浑不自在,宴席之上又是郑重致歉,想要磕头赔罪,却被任浩然拦了下来,任浩然道:“老夫一时鲁莽,只不过是吓唬吓唬犬子,没料到将东方少侠裹挟其中,少侠为友心热,又为老夫之事奔波,咱们江湖中人,素来不去啰嗦,总之误会已清,过得几天,我亲自给你的阴阳棍淬炼一番,一则算是赔罪,二则算是一点酬谢,东方少侠可千万莫要推辞。” 沈湘芸见这任庄主脾气随和,倒是心中甚是欢喜,不过她可没见到任浩然破口大骂的德行,不然只怕不是愤然离桌,也是决计不肯跟这等俗不可耐之人,同桌共食的。 酒过三巡,却始终不见任剑南的踪影,任浩然派人去找,回报却说,少庄主又出门去了,众人只道他是又去给父亲置办药材去了,只有东方未明知道,任剑南必然是去了忘忧谷,知他既然喜好音律,听了仙音的绝妙琴技,如何能忍得下来,此刻自是早在忘忧谷中了,只是不知仙音前辈,肯不肯点拨于他。 本来沈湘芸用药之后,任浩然毒性已褪,所差者不过是解药的分量,逐渐减轻罢了,但任浩然生怕自己伤势反复,毕竟他只是被东方未明指尖一划,全身劲力立卸,这等猛恶的剧毒,万一有甚反复,这条老命却是保不住了。 东方未明也怕自己误伤任浩然之事闹的大了,因此也在一旁也劝着沈湘芸再留几天,随时看诊。 第一百一十五章莫名其妙 铸剑山庄客房虽然不多,但腾出两间倒还不成问题,沈湘芸自然是住那上房,东方未明这间虽然较小,倒也不成麻烦,本来铸剑山庄的弟子,见东方未明伤害庄主,心中大是愤慨。 但见反过来一想,他也是为友心热,被迫出手,事后又寻良医救治,此刻危机已解,实在寻不到理由跟他为难,更何况他又是少庄主的朋友。 沈湘芸这么一住就是七天,待到任浩然毒质去净,再无后患,这才起身告辞,任浩然虽然还想挽留,可沈湘芸说道谷中还有病患,耽搁这么久,说不定已有人病势反复,坚持要走。 任浩然见实在挽留不得,还想给她开宴送行,可沈湘芸却不愿麻烦,只牵了一匹马,随身药箱也就够了,任浩然又从房中取出银两,可回来之时,沈湘芸已然离去多时,东方未明也已不告而别。 路上东方未明百般讨好,想要博沈湘芸一笑,但沈湘芸余怒未消,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任凭东方未明百般伶俐,却也是毫无用处,正没做理会处,却有不怕死的,垂涎沈湘芸美色,上来便拉她下马。 沈湘芸武功虽然有限,但面对这等轻薄之徒,丝毫不假辞色,运力一甩,结结实实打了那登徒子一个嘴巴,那人登时大怒,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也想打沈湘芸一个耳光。 危急之际,东方未明抢着出手,他手中阴阳棍,得铸剑山庄庄主亲自淬炼,趁手长短又如意了三分,这一棒之出,正好挡住了那人的巴掌,二人一朝向,不由得都是吃了一惊,原来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当日在乐山之上,与荆棘争夺魔刀之人,后来听萧遥说起,此人名叫郝虎,一手大砍刀,确是白马寨的真传。 便是这郝虎不来滋扰沈湘芸,东方未明也想将之缉拿归案,如今更是有了理由,铁棒一颤之下,犹如灵蛇吐信,宛如活物一般,一招之间,便将郝虎全身罩住,第二下只要拦腰一扫,或者当头猛砍,郝虎都难逃这一棒之厄,可东方未明不愿当着沈湘芸的面伤人,未免留了余地,因此第二下只是着地反挑,立时将郝虎打翻在地。 郝虎资质鲁钝,除了膂力过人之外,其实别无所长,竟忘了曾在凌云窟外,见过东方未明之面,这一下他不承认是武功不及,而是认为东方未明出手偷袭,赢得甚是卑鄙,反而激发了怒气,对东方未明喝道:“老子跟这妞儿说两句笑话,请她来我家里坐坐,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快些给老子滚蛋,万一惹怒了老子,教你脑袋瓜子剁下来当球踢。” 沈湘芸听这浑人说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声笑,更是迷得郝虎神魂颠倒,非要将她带回去不可,东方未明心中也是欢喜不尽,毕竟不是怎的得罪了,这个忘忧谷神医家的小公主,正好拿这个浑人,给她压惊解闷。 郝虎不知好歹,又挥刀冲了上来,这次东方未明学乖了,不求急着将他打倒,反而是引得他东倒西歪,博沈湘芸一笑,可沈湘芸自己武功虽然不成,眼光却是不俗,瞧破了东方未明正在耍戏眼前之人,虽然她也对这登徒子极为反感,可想到之前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的心中酸楚,看了一会儿,牵了马就要离去。 东方未明这一下可就急了,生怕沈湘芸又遇凶险,三招两式便将郝虎又打倒在地,牵了马赶快追了上去。 可这郝虎不知死活,站起来反而跑上两步,对东方未明道:“小子你留下万儿来,老子今天肚子疼,才被你小子占了便宜,敢不敢一个月以后,还在这里一决生死。” 东方未明笑道:“姓郝的,你有胆子就一个月后在这里等着,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东方未明枉为男子汉。”说着策马追赶沈湘芸,丝毫未将眼前之人放在心上。 但沈湘芸策马好快,也不知为何,抽得那马鲜血淋漓,东方未明在后追赶,生怕她有何闪失,路过逍遥谷之时,也没敢停留,如此马不停蹄,来到忘忧谷中,谷中却已乱成一团。 倒不是谷中来了敌人,而是等着小医仙沈湘芸治病的患者,委实太多,男女老幼都是数不胜数,东方未明生怕其中混有杨柳山庄的奸细,因此始终拦在沈湘芸前面,生怕她为人所乘。 沈湘芸却甚是烦恼,一把便推开了东方未明,左右开弓,同时给两人号脉,东方未明没料到她医术精进如此,竟能分心二用,虽然放心不下,可也没有法子,不愿惹沈湘芸生气,也不知做些什么。 忽然袖口一紧,是书生将他拉到一旁,东方未明心中甚急,生怕杨柳山庄有人捣鬼,对书生道:“前辈,这些病患不知底细,沈姑娘虽然救人心切,可是难保不会混有品行不端之人,若是沈姑娘有何闪失,可教晚辈怎的跟神医前辈交代。” 书生哈哈大笑,说道:“你怎的本事越来越强,胆子却越来越小,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再说了,有人替你出头,将事情尽数揽下,你还担心什么。” 东方未明奇道:“是师父将事情压了下来吗?虽然以师父名头,或可避祸一时,但这杨柳山庄邪门之极,无所不用其极,还是不可不防。” 书生奇道:“你竟然不知?你师父是想将事情压下来的,可是他说得口干舌燥,甚至赌咒发誓,也是没多大用处,其实嘛,要以老无瑕的本事,将这些不入流的角色,打到不敢生事,绝非什么难事,甚至不需他亲自出手,就是让两个亲传弟子出手,也足以震慑群小,但咱们侠义道行事,不能干这等仗势欺人的勾当,因此始终不得了断。” 东方未明道:“那是二师兄替我出头了,哎,二师兄见我受了委屈,他脾气火爆,但愿他没闯出更大的祸事,不然这仇越结越深,弄假成真,到头来只怕麻烦更是不易善了。” 书生摇头道:“看来你是当真不知,逍遥谷的人说什么,杨柳山庄的人也是不信,咱们忘忧谷跟你逍遥谷交情匪浅,说的话更加不能当真,却是一名姑娘的言语,让杨柳山庄乖乖退去,至于说了什么,我可不知,但自从那姑娘走后,杨柳山庄的人,便始终夹着尾巴,再也不敢骚扰,因此你再怎么防备,也是多余之举,倒不如你好好哄哄,这位神医家的大小姐,她为了你哭了大半天,你可得好好跟人家赔个不是。”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赔不是,是那柳若水胁迫于她,又不是我造下的孽,就算是因我而起,这赔礼也是莫名其妙啊。” 书生笑道:“小兄弟你怎的不问问,湘芸干嘛哭了大半天,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这位小姑娘面嫩娇羞,却并非水性杨花之人,平时医病救人,始终就没做家室之想,你大师兄为人敦厚守礼,咱们忘忧谷的人,本想将他们凑成一对,可一来你大师兄年纪大了五六岁,加之又是少年老成,一开口就是守孝重悌的那套,虽然咱们一群老头子喜欢,可小姑娘却最讨厌这等闷葫芦,因此这番心思也只能当做罢论了。” 东方未明越听越是糊涂,更是不解,书生所言何意。 书生继续说道:“你二师兄年纪,倒是跟湘芸相差无几,可性子飞扬跳脱,平时又是争强好胜,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之心,因此这二人从小就是对头,见面就是吵嘴争执,因此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神医虽然急得什么似的,但这一节却是全无办法。” 东方未明道:“二师兄确实过分了些,少时我见到他时,定当劝他给沈姑娘赔个不是。” 书生见他这么说,忽然拿出铁扇,往东方未明头顶拍来,东方未明虽无防备,但他武功已有小成,霎时间身子一仰,躲过了这一下,书生也不再迫近,说道:“你小子装傻是不是,沈姑娘跟你言语投契,难道你丝毫察觉不出,还是你另有新欢,嫌贫爱富,看不上咱们小地方的人。” 东方未明听闻此言既感羞愧,复又迷茫,回想与沈湘芸的点点滴滴,似乎是有那么一丝的情愫,却又说不大准,本来羞得面红过耳,可想到这个书生前辈,为人极不正经,他的话有几分可信,着实难说,因此心中却又想起,能替自己解释清楚的女子是谁? 是史燕姑娘吗?定然不是,她一个女贼,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连自保尚且不及,她避人唯恐不及,哪儿来了脸面卖交情,除非她跟杨柳山庄有亲戚,可既然是亲戚,杨柳山庄家大业大,又怎能纵容她偷盗,她要是有了这么有钱的亲戚,又何必再去偷盗。 是齐丽姑娘吗?也定然不是,她家穷得家徒四壁,还要赊借银两,才能买得起寻常配药,平日更是要抛头露面,以卖艺为生,这样的人怎会有什么人脉靠山,就是再有什么有理有据的言语,说出来也尽是废话。 可除此二女之外,东方未明可不认得什么有礼有面的朋友,实在猜度不出,究竟是谁肯施以援手,反复寻思,只怕还是大师兄或是二师兄的朋友,出头管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顺着这个思路理下来,那沈湘芸只怕还是因爱生妒,想到此处,不由得甚是不好意思,偷目瞧向沈湘芸,见她端坐正中,正在替一名六七十岁的老者诊脉,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老者的儿子竟然大吃一惊,险些便要跳起身来。 东方未明处境尴尬,正要帮沈湘芸做些事情,见如此奇事忙走了过来,问道:“沈姑娘,怎么了?” 沈湘芸顺口说道:“你是学医之人,知道《本草纲目》中,有方记曰:‘耳聋过卅者,取酒三升,渍牡荆子一升,七日去滓,任性饮之,即能耳聪目明。’这个方子虽然有些荒诞,可又不是我创出来的,这老伯的儿子,非说我是庸医,天下间哪有这等红口白牙诬赖人的。” 东方未明虽然读过《本草纲目》,但并未尽数通晓,纵然读过,此刻也早已忘怀,但他是沈湘芸的朋友,哪有袖手旁观之理,明知是作伪证,却也顾不得了,当下说知药典之上,确有这一明确记载,反正这等农夫目不识丁,也未必肯较真求解,纵然非要刨根问底,凭沈湘芸的学问,却又怎会找不到。 可沈湘芸却懒得跟他废话,这日的病患,几有平日五倍之多,许多身患重症之人,尚且还要排队等候,哪有心思替一个老人,只是耳聋眼花而多费心思。 可不料这小子不知好歹,见沈湘芸不爱搭理他,竟然大吵大嚷了起来,东方未明心头火起,正要教训于他,可耳边忽然传来了几下乐声,只是这乐声杂而不纯,显然与仙音前辈的手段,相差太远。 这时走过一个青年人来,东方未明一瞧面貌,正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任剑南,任剑南又拨弄了几下琴弦,说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气,这位沈姑娘乃是当代医仙,医术当世无双,她的话总是不错的。” 哪知这老者的儿子不知好歹,大声嚷嚷起来,非说东方未明和任剑南,都是沈湘芸自己请来的傀儡,给她虚张声势,东方未明虽然有气,可这等顽愚之辈,赶走也就是了,实不必与之冲突,可这老者却对沈湘芸信之不疑,他们父子二人就在谷中吵了起来,旁人也不知如何劝解。 却不料郝虎不知死活,一路跟着东方未明,竟然来到了忘忧谷之中,也不知他如何躲避逍遥谷的布置,多半还是跟随周遭村民混进来的。 东方未明心中有气,知此人无药可救,本想再讨沈湘芸欢心,但任剑南先就拍案而起,一剑往郝虎颈中刺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新仇旧恨 任剑南的剑法稀松平常,可手中的白晶剑,可是武学至宝,正是其父任浩然呕心沥血之作,这一剑既出,郝虎挥刀格挡,“咔嚓”一声响,郝虎的大刀,竟然被砍出了一个寸许来长的缺口,但郝虎本力较任剑南为大,因此反而震得任剑南气血翻涌,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郝虎来此,本是想暗中下手,冷不防的弄死东方未明,还是自忖武功上逊了东方未明一筹,就算找自己把兄弟巴龙出头,两个打一个,只怕也是败多胜少,可就此认怂却又万般不愿,因此出此下策,企图暗害东方未明,同时他也色心未泯,企图在忘忧谷中,将沈湘芸劫掠而去,委实大胆之极。 可他没料到任剑南也在这里,这个郝虎乃是江湖上最下三滥的家伙,平时不是以拦路打劫,便是受雇行凶,手下着实有不少血案,可官府几次缉捕不成,郝虎又是流窜作案,因此始终没能将他绳之以法。 至于郝虎和任剑南的恩怨往事,说穿了无外乎仍是利益二字,铸剑山庄除了背山而建,山上取之不尽的上等铁矿,那是半点不错的,可要铸造绝世神兵,绝不是单靠铁矿而已,还需购置其他精金辅助。 铸剑山庄虽然摊子铺的甚大,开销也大,这些精金全靠外置购买,纵然打造的宝剑,卖了个好价钱,最后算下来也结余不下多少银两,这也是铸剑山庄经营数十年,始终未能在武林之中,占得一席之地的原因。 后来任浩然发下狠心,向着地下钱庄挪借了七八万两银子,加上经营积累的银子,将菏泽一个矿洞承包了下来,找官府拿了凭据,头上两年这矿洞着实没能出什么上等矿石,任浩然急得焦头烂额,每日都是忙着应付钱庄来的债主。 那几年来,铸剑山庄过的日子,当真举步维艰,任浩然心中焦急,难免脾气暴躁,因此砸毁了儿子不少珍贵古琴,不过好在峰回路转,后面的两年,承包的矿洞之中,却产出不少珍奇矿石,才稍稍的弥补之前的亏空。 本来铸剑山庄柳暗花明,蒸蒸日上之时,该当尽心经营之时,偏偏任剑南不务正业,到处寻觅古谱,以致矿洞之中无人看管,被郝虎巴龙兄弟霸占足足有半年之久。 这郝虎是个草包,巴龙却是精明无比,知道一旦断了对铸剑山庄的供给,立时便会被任浩然发觉,因此买通了工头,仍然给铸剑山庄七成收益,余下的三成便是与之平分,做那坐地分赃的勾当,居然始终无人发觉。 本来此事任浩然绝不会懵懵懂懂,奈何当时铸剑山庄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地下钱庄的敲诈,好在生意始终盈利,因此也就始终未曾发觉。 可郝虎不懂收敛,为了贪利,与长工争执起来,打了一个长工的随从,这么一来,事情便掩盖不住,巴龙凶性大发,将矿洞里的所有工人尽数打死,以便掩人耳目,待到铸剑山庄发觉不对,已是七八日之后了,其后官府介入勘察,又敲了铸剑山庄好大一笔竹杠,铸剑山庄因此不得不节衣缩食,将好容易置办下的家业,又拱手让人。 任浩然深悔自己无能糊涂,却将怒火都发泄到了任剑南的身上,似乎这一切的不该,都是儿子不务正业惹的祸,以致任剑南久久不敢归家,推因溯源都是这个叫巴龙与郝虎的罪魁祸首,任剑南虽然恼怒,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到处投告官府,到处告两个贼子杀人越货。 事有凑巧,官府始终没给任剑南什么回应,江湖上却又闹出一桩大案,那是杭州金风镖局,总镖头亲自押镖,中了路上埋伏,连镖带人尽数不知所踪,这回却有人侥幸逃了出来,亲口指认是这对无恶不作的兄弟所为。 官府画影图形,搜捕文书铺天盖地的堪发,任剑南这回才知凶徒是谁,可他武功上没什么过人造诣,破案缉凶更非所长,因此在外头追了大半年,却始终连他们的影子也没见到。 可虽然是没见到仇家,巴龙郝虎的名字,他可是恨不得晚上睡梦之中,也要骂上十遍廿遍,他们的画像更是深深烙在脑海之中,不因时隔多久,而有丝毫忘却。 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里还有客气的,挥剑便攻了上去,其实任剑南家学渊源,绝非这等地痞无赖,拦路打劫的下三烂所能敌,可任剑南不喜学武,平生学的本事,都是在父亲的威逼之下被迫学的,平时也不愿与人冲突,因此更是少了临敌阅历,这才在第一招上就吃了亏。 东方未明本想上前助拳,可两个打一个不合武林规矩,虽然此人来忘忧谷中,是十足的敌人,但见任剑南如此愤慨,必然不屑假手于人,更何况东方未明早已瞧出,任剑南的武功,其实远在郝虎之上,这个郝虎只是膂力过人,旁的武功其实不值一哂,凭任剑南的本事,足可对付此人,因此也就并未上前夹攻。 沈湘芸的病患,哪里见过这等声势,忽然在谷中乱跑了起来,东方未明生怕他们之中有人趁机闹事,因此始终牢牢地守在沈湘芸身畔,更招呼书生和丹青两位前辈,维持谷中秩序。 他这么大叫大嚷,任剑南不免分心,反而险些被郝虎刀尖划伤左肋,虽然伤得不重,可衣服却被划了一个半尺来长的口子,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容易将患者都安安全全的送出了谷,书生始终守在谷口,以防郝虎夺路逃跑,丹青却在一旁掠阵,生怕这个郝虎会不会假借混乱,到处捣乱放火。 任剑南虽然衣服被划破,但反而沉下了心,剑法全取守势,连挡了郝虎的八刀,便将局势扳过来,也是郝虎心有顾忌,他这大刀碰上任剑南的白晶剑,便是老大一个缺口,要是再对撞七八下,这柄百炼之刀,只怕便要成为一堆碎屑,因此劲力尽量不敢使得太足,想靠刀法上的变化取胜。 郝虎打算的虽然精妙,可事情却哪里有那么顺遂,且不论他的刀法是不是大有毛病,就是这柄大刀,少说也有十五六斤,而任剑南的长剑不过四五两重,想要靠迅捷取胜,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焉有不败之理。 更何况任剑南所差者,不过是少了临敌阅历,又甚少与人争斗,本身基本功可说极为扎实,因此每斗一刻,武功便领会的深了一层,才想起父亲传授剑法之时的谆谆告诫,因此越来越是得心应手。 反观郝虎,每斗一刻便觉一分艰难,不但是刀身上满是缺口,任剑南的宝剑,虽然招数稚嫩,但仗着宝剑锋锐,郝虎要非闪避得快,只怕身上早就被戳了四五个窟窿了。 书生本来守住谷口,既防止外面有人闯入增援,又恐郝虎转身而逃,此刻见他狼狈,忽然心生不忍,若有意若无意的让开一条路径,盼郝虎知难而退,再也莫生邪念,浑不知郝虎身上负有血债,就此放过势必又要为非作歹,不然遇到六扇门的捕快,难道要郝虎束手就缚吗? 东方未明本与郝虎并无仇怨,更觉得他是个浑人,之前以之讨好沈湘芸,果然平息了沈湘芸不少怒气,更不知铸剑山庄跟这对强盗兄弟,原来还有这许多恩怨,又见任剑南招招抢先,处处都占上风,知他有胜无败,因此也并未如何拦阻。 再则这郝虎与自己有约,说是下月的这日,再行决斗,看这人的德行必然是不肯来的,不过万一来了,沈姑娘更是要仰慕自己,何不留着这厮,博美人一笑。 郝虎虽然脑筋不灵,但打不过便想逃跑,乃是人之常情,因此见到有路,没命价的飞奔,任剑南在后追赶,本来该当追上,可这郝虎也非全无防备,从怀中取出不少辣椒的粉末,随手往空中乱扬,任剑南没有防备,辣得他睁不开眼睛,也就只能任其离去。 东方未明手中始终扣着一枚梅花镖,这时运力一掷,却能及远,眼瞅便要击中郝虎背心,也不知郝虎危急关头,发觉这等细小暗器,还是碰巧身子一矮,居然躲过了这枚暗器,梅花镖钉在地上,露出外面的五枚小针,正好撞中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上,显然已然废去。 任剑南恨恨的道:“这下三滥的狗强盗,总有一天要落在我的手中,到时候抽他的筋,扒他的皮,绝不让他痛痛快快的死。” 众人都觉他如此愤慨,其中必有缘故,一问经过,方知这郝虎乃是无恶不作,早知如此,实不该放他逃生,合力将之捕拿,移送官府的为是,可任剑南却甚有骨气,说道:“不劳各位费心,这贼子是我铸剑山庄的仇人,自有我亲手将之拿下才对。” 东方未明还以为他说的是气话,说道:“任兄莫要灰心,这狗贼与我有约,约定一月之后再决胜负,到时候咱们将这伙贼子捕拿归案,也算是给铸剑山庄出了一口恶气,岂不爽快。” 书生摇头道:“这姓郝的又不是傻瓜,知道咱们布下天罗地网,还会来自投罗网,不过任老弟你不用懊恼,人是我们放走的,迟早给你抓回来,我们几个不务正业的散人,平时也没什么事儿,正好在江湖上舒舒筋骨,倒也不是坏事儿。” 任剑南道:“是我学艺不精,跟各位无关,这姓郝的奸贼,我得靠自己的手段,将之挫骨扬灰才是,不过这件事,我得先禀告我爹爹知晓,各位暂且别过,任某告退。”说着转身牵了坐骑便走。 各人都知他是去追郝虎了,可也知他此行定然无功,那郝虎身上无伤,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想要找他踪迹,除非能豢养猎狗猎鹰之类的玩意儿,不然说什么也难以办到。 东方未明讨了个没趣,沈湘芸也是若有所思,还是书生悠悠的道:“湘芸啊,你这来求医的病患,当真奇怪之极,他来忘忧谷,却始终缠着仙音妹子,搅得人家食不知味,寝不安枕,若是他不是自称求医,只怕还要被当成是个痴汉,爱上了仙音妹子呢。” 沈湘芸听他说“痴汉”二字,脸上忽然一阵发烧,指着东方未明道:“祸都是这家伙闯下来的,任剑南也是他的朋友,不是我的。”她平时端庄和善,对谷中的前辈更是拘谨守礼,从没有过这等心烦意乱的时候,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东方未明忙赔笑道:“沈姑娘责备的是,我这人糊涂透顶,连累了各位前辈,更累得沈姑娘来回奔波,心中甚是不安。” 沈湘芸“哼”了一声道:“逍遥谷东方大侠,也会心中不安,连…哎…谁又敢来责备于你。” 东方未明被她骂的一头雾水,还是书生将他拉到一边,说道:“小兄弟你跟我说实话,怎的惹上了修罗宫的人了,这人虽然长相清丽脱俗,可你知不知道修罗宫的规矩。” 丹青也道:“是啊,连杨柳山庄的人,对修罗宫都讳莫如深,你这少年人忒也大胆,将来惹出乱子,只怕连你师父,都不能庇护的了你。” 东方未明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什么修罗宫,连听说都没听说过,顺口问道:“修罗宫是什么东西?” 书生笑道:“你这可不够厚道了,修罗宫四宫主,几句话便将杨柳山庄的柳若松吓得战战兢兢,从此不敢再来啰嗦,这份威风,可不是咱们凡夫俗子享用的了的,更何况修罗宫人人憎恨男子入骨,周遭方圆十里之内,只要有男子误入,踏左足砍左足,踏右足剁右足,难道是骗人的吗?” 东方未明更是不可思议,什么修罗宫四宫主,自己可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她既然如此憎恶男人,又怎会帮自己做事,非但不可思议,而且匪夷所思。 第一百一十七章奇哉怪也 书生听了也觉奇怪,关于修罗宫的事儿,他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好在这人是友非敌,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实不必多费心思。 杨柳山庄之事告一段落,东方未明也就用不着提心吊胆了,总要回逍遥谷一趟,以免师父和两位师兄为此悬心,顺道也要请教一番修罗宫的事儿。 转念一想,沈湘芸之所以愤恨不平,究其原因,只怕还是因为这什么四宫主,于己交情匪浅,说是吃醋争风,倒是相差无几,可这件事情东方未明是百口莫辩,更何况连正主是谁都不知道,要辩解也是无从辩起。 不料这时下起倾盆大雨,忘忧谷与逍遥谷虽然相距不远,终究还有一段路径,实不必赶雨行路,棋叟家的屋子始终空着,这时正好住了进去,待得雨过天晴,已是子夜时分,东方未明索性睡上一宿,次日才回了逍遥谷。 回谷之后,无瑕子和谷月轩甚是惦念,只是不知东方未明跑到哪里去了,因此找寻不得,他们也听说有修罗宫的人出头,将杨柳山庄的柳若松吓得如筛糠一般,但其中经过,却一概不晓,反不如书生知道的多。 本来无瑕子见杨柳山庄的人,是为势力所逼也好,还是洞悉经过也好,总之眼下逍遥谷危机已除,不必为此悬心,只嘱咐东方未明还是在谷中静修的为好,以免多生事端。 荆棘见东方未明一脸茫然,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路子当真宽广,连娘们的门路,也能走出一条缝来,佩服佩服。” 谷月轩见荆棘满脸嘲讽,生怕与东方未明再起争执,忙插口道:“师父传授的三才阵,咱们许久没曾练过,如今都闲了下来,不妨细加体会推敲,再为我逍遥谷放一异彩。” 荆棘“啧”、“啧”连声,显然是觉谷月轩这番话虽然有理,却太过浮夸,未免成了恭维师父的废话。 可东方未明自知体内毒性猛恶,连任浩然之能,尚且难以抵御,何况两位师兄,因此坚持不肯,只说是自己累了,要回房歇息片刻,请两位师兄见谅。 谷月轩本是替东方未明解围,没料到竟然被他拒绝,但转念想到,这些时日之中,东方未明饱受非议,整日价提心吊胆,难免心神恍惚,却也不是练武的时机。 可荆棘可不管那一套,见东方未明不识抬举,挥刀便冲了上来,在逍遥谷中,荆棘找东方未明练武,从来不管东方未明是否答应,只要不是伤重难以起身,决不容他拒绝,这时忽然动起刀来,东方未明却也丝毫不奇,挺铁棒一架,“铮”的一声大响,荆棘的魔刀虽利,却是丝毫没占到便宜。 原来东方未明手中的阴阳棍,本是老胡细心打造,又反复琢磨补足,可说得上当世一件了不起的神兵,这几日铸剑山庄庄主任浩然,感念东方未明救援之德,又费心捶打一番,他们铸剑山庄的手段,虽然与老胡并不相同,可却颇有相互补足之意,这柄阴阳棍完成了最后的淬炼,第一个试招的本来该是郝虎,可郝虎本领太差,全然领会不到神兵的威风,反而让荆棘亲自见识到了。 荆棘一见之下,顿时大喜,他是爱武成痴之人,不论眼前之人是谁,遇到什么厉害之极的本事,或是什么稀有奇珍,自是要好好的见识一番,当即挺刀攻了上去。 亏得荆棘手中只是一把单刀,佛剑却不知怎的没在其身,要是荆棘刀剑齐施,凭东方未明的棒法,一时只怕还真会搞个手忙脚乱,但荆棘单刀的路子,东方未明勉强还接的下来,只听得空中兵刃之声大作,单刀铁棒的碰撞声连成一片,竟似乎是步兵操练,兵器乱撞的情形一般。 谷月轩生怕荆棘出手没轻没重,始终在一旁掠阵,却不料想,东方未明已能与荆棘拆的有来有回,内力修为上也是半点不曾逊色。 荆棘的内功修为,确实不如谷月轩扎实,盖因逍遥谷这一派行功的第一要义,便是要求修炼者心静如水,与少林派的禅定功夫,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荆棘性子好动不好静,在这一项功夫上,不论如何痛下苦功,造诣上却比谷月轩始终差着一大截。 起初荆棘还道是无瑕子偏心,跟谷月轩一个字一个字的校对,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却不想谷月轩全无藏私,将如何行功的窍要,尽数指点了出来。 谷月轩遇到瓶颈,凭着坚定的信念,尚能徐徐图之,可荆棘却是心烦意燥,只能在想其他法子,久而久之,荆棘也明白过来了,二人一师所传,所差者不过是心性之急缓,那是强逆不来的。 因此荆棘后来的武功,偏重兵器上的砍劈,以补内力修为上的不足,可饶是如此,荆棘修炼本门内功,也已逾十年,按理说绝非东方未明片刻间所能及得上。 可东方未明连遇机缘,内功一途别走蹊径,近些日子来,误打误撞练的毒术,其实便是一项阴诡的内功修习之法,虽然极尽痛苦,却能一蹴而就,短短五日,已能与荆棘平分秋色,丝毫不见软弱。 其实东方未明不知,这毒功他此刻只是初窥门径,体内毒质还滞留身中,但随着时日,一点一滴化去,不但体内自生抗体,内功也能稳步提升,因此他与二师兄对了一招,最惊奇的反而是他自己。 荆棘刀法丝毫不松懈,东方未明凝神拆解,逍遥谷本门的武功,二人都心知肚明,只能在旁门武功上下功夫,荆棘用的是回风拂柳刀,东方未明只会一门醉棍,旁的武功一时也想不起来。 谷月轩瞧在眼中,见荆棘招招争先,东方未明能撑过一百招已实属不易,东方未明却兀自犹豫,凭这路醉棍的功夫,实在难以支撑,要用那九阴龙爪手,却又生怕伤了师兄,因此每斗一招,便退上半步。 他心生惬意,铁棒上的锐气全失,更非荆棘之敌,荆棘有心要将东方未明真功夫逼出来,见师弟退避,非但不住手罢斗,反而刀刀抢攻,一招一式已不似同门较艺,而是生死相搏。 谷月轩瞧出不对,当中一架,对二人道:“就打到这里吧,近些时日江湖上风波不断,咱们都得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自家兄弟切磋,不必太过认真。” 荆棘却颇不甘心,一刀朝谷月轩颈中斩来,说道:“你别多管闲事,这小子另有奇遇,我非得要他把真本事用出来不可,不然这小子要是在江湖上胡乱嚷嚷,说他打赢了师兄,咱俩脸面怎挂得住。” 谷月轩躲开他这一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咱们谁武功厉害些,都是逍遥谷之幸,何必分什么彼此。” 可荆棘却非要东方未明拿出真本事不可,东方未明节节败退,始终任由荆棘逞凶斗狠,到最后连谷月轩也是心生疑惑,要是东方未明真有本事,何必被荆棘迫得如此窘迫。 荆棘斗了一顿饭功夫,渐渐也就没了兴致,骂了东方未明一顿,也就自顾自的去了,东方未明以为他就此离去,却不料他是回房去取佛剑去了。 谷月轩瞧出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忙伸手拦阻,荆棘毫不留情,刀砍剑刺,先跟谷月轩打了起来。 东方未明生怕二人有所失闪,可他本领较二人为逊,更不敢在逍遥谷中,用师叔的功夫,因此空自焦急,却毫无办法。 不过好在谷月轩武功,胜了荆棘一筹,加之他内力浑厚,久战长斗下,还是谷月轩占了不小的优势。 师兄弟三人,在校场切磋,无瑕子早就瞧在眼中,本来东方未明存心容让,本来瞒不过无瑕子的眼光,可荆棘已入心魔,显然并非平时,两下相较,荆棘的问题不容小觑。 无瑕子见荆棘还在克制,可已大为狂态,刀法极力约束,却渐渐放肆起来,显然心魔已生,见荆棘脚步从房中迈出之时,已是满眼通红,显然已不再是同门切磋较艺了。 眼见谷月轩出手拦阻,荆棘招招不留余地,无瑕子从后一指戳出,不料荆棘反应迅捷,回剑朝无瑕子胸口刺落。 无瑕子早有防备,双指一夹,已将佛剑剑尖捏住,不想荆棘应变奇速,竟然长剑一转,无瑕子吃了一惊,险些双指被他斩落,谷月轩趁机出手,右手扭住了荆棘握刀的手腕,左手出指如风,点向荆棘胸口。 荆棘分心二用,立时被谷月轩戳中,手中魔刀脱手,灵台登时清明起来,见佛剑指着师父,不由得吃了一惊,颤声道:“我…我是怎么了?” 谷月轩也是一身冷汗,这一下实在凶险,毕竟平手相较,本也无惧于他,可有了佛剑魔刀,荆棘出招不依常规,招招求险,刀刀不留余地,简直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谷月轩只怕还是凶多吉少。 无瑕子先将佛剑夺了下来,一搭荆棘脉象,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荆棘体内脉象亢奋混乱之极,却不似是受伤之故,不过穴道受制,渐渐也就平息了下来,只是这病的来由,不由得甚是古怪。 却不料谷月轩手执魔刀,忽然心中一阵烦躁,似乎半边身子隐隐发热,只是这股无名业火,与谷月轩苦练二十年来的内功相较,其实远为不及,渐渐的也就克制下来。 可这番缘由实在奇怪之极,谷月轩先扶荆棘到房中静养,又将手执魔刀的奇怪景象,跟无瑕子说了。 无瑕子将魔刀拿在手中,也是心中波澜起伏,凝目望去,却又并无异状,拿过佛剑来,却是毫无反应,可这锋锐绝伦的弯刀,如何能有控人心性的魔力,实在匪夷所思。 此刀既然如此邪门,自是不能再到荆棘手中,东方未明倒甚是知趣,将太乙剑和太刀又还给了荆棘,只是荆棘为夺刀剑,其中波折太多,要他就此放弃,那是谈何容易,先前宁可与无瑕子怄气好几个月,也是丝毫不曾退让,可见其心性之坚。 老胡是铸剑高手,无瑕子将魔刀交了给他,请他帮忙甄别,这刀中到底有什么古怪,是浸了毒,还是有什么特异之处。 谷月轩也在一旁说道:“老胡,这刀如今毫无异动,适才我拿在手中,确实一阵心烦意乱,可就说不出缘由,难道此刀还能控人心智,扰人念头不成。” 老胡端详半晌,除了惊叹此刀巧夺天工,此外全无异状,要说有什么古怪,不论是浸入油中,还是泡入冷水之中,都是全无异状,至于什么握刀之后,心生烦躁,更是全无理路可循。 谷月轩重新执刀在手,又是全无异状,回思之前,似乎荆棘忽然怒火大炽,这才因此入魔,不然荆棘虽然放肆胡闹,绝不会将长剑对向师父。 看来事情的关键,似乎并非是刀,而是荆棘,谷月轩将刀递给东方未明,说道:“三师弟,咱们试一下,你心中想着被杨柳山庄柳若枫,冤枉你的事情,用这把刀,对着这株杨树出出气。” 东方未明虽不明谷月轩的用意,但这佛剑魔刀之名,早就倾慕已久,平时荆棘又是从不离手,要拿过来借用一下,那是何等为难之事,当下执刀在手,心中颇为畅快,一刀挥去,果然威猛异常,将一株儿臂粗细的杨树,轻轻巧巧的便斩而断之。 那杨树枝干甚高,这么一掉下来,戳在小溪旁的泥沼之内,力道甚是险恶,倒栽下来正好往老胡头顶砸下,谷月轩尚且不觉,东方未明却是瞧得仔细,他情急之下,劲随力至,挥刀反斫了出去,“擦”的一声轻响,树干应声而断。 东方未明却也被这股巨力,震得跌飞了出去,背脊狠狠地撞在山壁上,亏得他身着金丝背心,不然这一下,难免被凸出的山壁刺伤,饶是如此,却也颇不好受,手中魔刀险些脱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病急乱投医 可说起来更是奇怪,东方未明手中魔刀,忽然剧烈跳动,宛如活了一般,东方未明运气紧握,不料顺着刀柄,手中猛然一股炙热的气流,顺着手臂直烧到了心口,不由的魂飞天外,魔刀运力一甩,钉在石桌之中。 老胡不明就里,心中着实可惜,可惜的并非是魔刀如何,而是这石桌虽非什么名贵玉器,却大有渊源,原来这石桌乃是山壁之中,连地天然形成的钟乳,经千百年来的磨炼,正好是石桌之形,可说巧夺天工,在逍遥谷中也至少有二十多年了,无瑕子常在桌上弹琴下棋,久而久之已然习以为常,如此损毁,虽然不是大事,可要是放个木桌木凳,未免大煞风景,要放铁器又抵不过雨水侵袭,要是再找一个浑圆坚韧的石桌,可也当真不易。 谷月轩却见到东方未明吓得魂不附体,显然也是受了此刀之祸,问道:“师弟,怎么了?” 东方未明也是说不清楚,再将魔刀拿在手中,却又全无异状,过了半晌才道:“大师兄,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信,这把刀当真邪门,适才我挥刀断树,好不轻松自在,但险些伤了老胡,心中一急,半边身子登时火烫,倒似是使不完的精力似的,可此刻却又并无异状。” 谷月轩点头道:“你所言不错,适才你二师兄行若癫狂,我虽将他制服,可夺刀之时,也跟你一般无二,看来这柄刀上,实在大有古怪,并非你难以自制而已。” 可连同无瑕子在内,众人细细端详魔刀,却还是瞧不出半分端倪,无瑕子试运神功,将内力尽数运于刀锋之上,着实又给宝刀添了三分威力,可却并无东方未明和谷月轩说过的事情,四人轮流试验,也再没之前的感觉,均觉索然无味。 荆棘虽然内力不及谷月轩,可谷月轩不敢猛点重穴,只在胸口“璇玑穴”,臂下“清冷渊”点了两指,凭荆棘的功力,用不上两个时辰,便会行动如常。 老胡说道:“要不我开炉,将这刀的刀柄融了,再加五金铸造,说不定便能将这些邪门的玩意儿祛除。” 谷月轩笑道:“这怕是不成,阿棘要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宝物损毁,只怕要大发脾气呢。” 无瑕子也道:“损毁宝物确实不该,只是此刀既然称作一个‘魔’字,只怕还真有些古怪,刀剑先放到我房中参详,棘儿要是有什么不满,让他尽管去找我就是。” 这日之后,荆棘虽然甚是不愿,好在这时江湖上也没多少风波,刀剑是放在自己房中,还是放在无瑕子那里,也没多少分别。但不知怎的,荆棘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还不许旁人理会,谷月轩心中担忧,却又无计可施。 不过没拖过半月,荆棘便一病不起,这时便无人再容他讳疾忌医,无瑕子先来诊脉,却没断出什么所以然,只觉荆棘脉象迟滑,似乎成了一个内力全无之人,谷月轩知道师父医术比自己高明,也就忙去忘忧谷去寻神医来此。 可东方未明心中疑惑,虽然明知是师父诊断过的脉象,自己再搭,定要惹得无瑕子不快,却是耐不住好奇,伸手去搭荆棘脉象,果然与无瑕子所察半点不错,可除此之外,却又另有些许发现,只是生怕无瑕子见怪,只好住口不提。 师徒二人在谷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按理说凭谷月轩的身手,往返绝不会如此拖沓,势必路上遇到波折,于是东方未明也往忘忧谷去迎,但还没走多远,便见沈湘芸走了过来。 虽然来此,可是沈湘芸脸上很是不快,也不知是对荆棘之前之事愤愤不平,还是对东方未明犹有余恨。 东方未明不敢上前去碰钉子,只在谷月轩身后迎宾,将沈湘芸让到谷中,无瑕子见来的不是神医,心中微有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些荆棘的病症。 沈湘芸一搭脉象,眉头登时皱了起来,说道:“这位荆少侠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累成这般模样?” 东方未明奇道:“累成这般模样,沈姑娘是说我二师兄只是脱力疲惫?” 沈湘芸点头道:“是啊,无瑕子伯伯医术精湛,你们两个也都会些岐黄之术,难道还摸不出,荆棘这臭小子已是内力枯竭之象吗?” 无瑕子插口道:“湘芸,并非老道信你不过,而是荆棘自从杨柳山庄的人退去之后,已有七八天未曾与人动手,谷中杂役也有旁人代劳,今日虽有小战,可他们师兄弟切磋,本已是点到即止,更无仇怨嫌隙,倘若这般也能虚脱,天下焉有是理。” 沈湘芸道:“侄女怎敢不信伯伯的话,只是这脉象做不得假,不然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会虚弱至此。” 东方未明道:“会不会是我二师兄身有隐疾,或是中了什么暗算,留下来的暗伤。” 沈湘芸白了他一眼,悠悠的道:“你见过内伤发作,脉象如此低沉,却又全无异状的吗?”她这句话说的颇不客气,实则却只是借题发挥,想要冷嘲热讽东方未明几句。 谷月轩见东方未明多半是不知何时,大大的得罪了沈湘芸,只好替他圆场,以免尴尬,道:“既然如此,敢问沈姑娘,我师弟之伤,该当如何医治,还请不吝赐教。” 沈湘芸道:“嗯…先服生龙活虎丹,不,不成,荆棘这臭小子脾胃失调的太重,这等进补之药,如何能受得住,成都有一味皮蛋瘦肉粥,先给他灌上十天半月再说,这十天半月之内,可万万不能动武,更不能心火大炽,肝气郁结,需得平心静气,此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无瑕子听在耳中,心中暗暗点头,只是这皮蛋瘦肉粥,要是从成都,快马加鞭的送到逍遥谷中,早就成了“臭蛋烂肉粥”了,如何能以下咽,只好对老胡道:“你照湘芸说的做,给棘儿做上一碗粥,多放些糖,盖住皮蛋的苦涩之味。” 老胡出身辽东,虽然知道瘦肉打成糜,用油炒成极细小的肉色下饭,乃是一道极为名贵的菜肴,可这皮蛋却不知是什么,还道是蛋壳软榻,犹如皮革一般。 无瑕子哑然失笑,只好说知这皮蛋的做法,乃是鸭蛋用茶叶渣、炉灰等物覆盖,静置数月乃至一年,取出剥开蛋壳,便知里面黝黑光亮,上面还有白色的花纹,更有一道怪异的香味扑鼻而来,至于口味却是因人而异,有人觉得鲜滑爽口,乃人间至美之味,有人觉得腥臭难忍,还有一丝酸藕的怪味,极为鄙夷厌弃。 话虽如此,可老胡却犯了难,纵然他对无瑕子的话信之不疑,依言照做,荆棘这几日就要去吃,此刻立时准备,却也来不及了。 谷月轩道:“老胡,我曾听说河洛大侠江天雄的府上,为了招待宾客,雇佣了不少各地的名厨,该当会留有这皮蛋,以便随时吃用。” 老胡刚想去挪借,可东方未明却心知,白马寺中,与江瑜放对,可说已大大得罪了江家,这时候上门讨要,哪里会有方便,说不定还要趁机下毒暗害,忙将老胡拦住,说明其中厉害。 无瑕子和谷月轩,均不知这段时间东方未明还管了这么一桩大事,可这河洛大侠为人心机深沉,江湖上名声又好,兼之此人能言善辩,俨然已是洛阳三杰之首,逍遥谷与之放对,可说埋下了一大隐患,可东方未明此行,乃是行侠仗义之举,虽然有些得不偿失,可说到底还是严守师父无瑕子的教诲,倒也不能说不对。 既然洛阳之中无处挪借,周遭便再也难有什么能寻觅之地,除非到皇宫之中去寻,一则皇宫之中守卫何等严密,任凭你多高的武功,也是难以脱身,二则一旦为人发觉,将祸事引到逍遥谷中,这清修的洞天福地,立时便成兵祸之地,未免太过鲁莽。 沈湘芸见他们为难,只好又道:“不用皮蛋瘦肉粥,倒也不是不成,只是这其他的法子,就更为难了些,据说水质极为清洌之所,盛产一种怪鲶鱼,这鲶鱼虽然长约半尺,却是天生寒凉,用在荆棘这臭小子身上,正是滋补良药,又全无难以承受的后患,岂非一举两得。” 东方未明喜道:“这鱼沈姑娘有养过吗?能否割爱一条,我…那个……那个…”他连说两个“那个”,却又说不下去了,毕竟这等珍贵鱼类,多半价值连城,纵然忘忧谷有所饲养,也必是前辈们的宠物,若是炖了吃了,只怕又要徒惹风波。 沈湘芸“嘿”的一声冷笑,说道:“我养那玩意干嘛,这鲶鱼是吃腐尸为生,又不吃鱼食,怎养得活?” 众人本以为她既然开出药方,势必早有豢养,不然说了出来岂不是消遣人的,鲶鱼种类繁复,这世上何止千百,又怎知是不是“怪鲶鱼”,别说是东方未明,就是无瑕子见多识广,也不知这玩意儿,究竟从何而来。 沈湘芸道:“这怪鲶鱼,要说全无头绪却也未必,但要说水质清洌,据我所知,倒还有三处所在,一是罗刹国的极北之地,当地气候寒冷无比,一年之中只有四个月方才有些生机,寻常鱼类难以生存,因此乃是这怪鲶鱼的老家,二则是天山之巅,传闻天山派的前辈,为了救治一名关涉重大的女子,掌门人亲自穿山越岭,去罗刹国捕捉了十来对鲶鱼,后来不知怎的,这些鲶鱼看管不善,顺着天山上的暗河,不知漂泊何方。” 无瑕子听闻此事,脸上肌肉微微一动,显然是心中有一极大的痛楚,却强行忍住,谷月轩随他日久,对师尊往事,并非一无所知,知此事无瑕子不愿声张,更已于事无补,不愿太着痕迹,只是扶着无瑕子缓缓坐了下来,并未啰嗦劝慰。 东方未明心想这两个地方,少说都有好几百里,更何况自己得罪了天山派的易兰,天山派的路子是无论如何也走不通了,至于远赴外国,其中风险未免太大,万一一个闪失,被人当成奸细,那时言语不通,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忙道:“沈姑娘,还有第三个呢,倒要请教又在什么地方。” 沈湘芸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杜康村,杜康村盛产美酒,酒质何等清澈,所用清水也不用多说,不过事情却不是我亲见的,而是酒鬼前辈所言,是真是假,却是难说。” 谷月轩道:“师弟,这怪鲶鱼既有如此神效,咱们分头行动,我去天山求借,你去杜康村碰碰运气,不知可好。” 他说的难易殊甚,又自己甘愿往返千里,可说为了荆棘,实已到了舍己为人的地步,按理说东方未明不能再有异议,可易兰的那件事,要是不说知与谷月轩,累得他白跑一趟,未尝不美。 只是此事涉及方云华和古实二人,又实在不愿在人背后说坏话,但若不说因由,万一被无瑕子以为,是自己无端调戏妇女,岂不冤枉至极,只好从头到尾的,将自己所见所闻,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荆棘虽在病中,乏力欲死,他本就与方云华有仇,听闻他如此卑劣,更是勃然大怒,只因动了怒气,立时又昏了过去,沈湘芸一搭脉搏,说道:“荆棘这小子已然伤及根本,谷大哥,你且不能离去,他如今的模样,需要时时以内力延续,不然随时都会致命。” 东方未明奇道:“内力延续?之前我曾给二师兄输过真气,不知还有没有用。” 沈湘芸摇头道:“你内力粗浅,那一点微末内力,早已消耗殆尽,这荆棘不知是怎么搞的,气血明明旺盛,可内力却是时时消耗,眼下只有尽快找到怪鲶鱼,或可解救一二,不过最好还是等我爹来亲自诊治,还能多上三分指望。” 第一百一十九章生克之道 东方未明道:“那何以我大师兄不能离开此间?” 沈湘芸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当无瑕子伯伯可以不睡觉,不吃饭,不如厕吗?倘若伯伯正在小憩之时,荆棘忽然病发,那时纵然立时救治,真气也必不纯,岂不耽误大事,再说了无瑕子伯伯,虽然内力深厚,真气充盈悠长,却也不能一日十二个时辰行功,那时固然将荆棘救了回来,自己却累垮了,也是不美啊。” 谷月轩和东方未明听沈湘芸虽然说得大有道理,可言语毫不客气,隐隐然有诅咒之意,心中颇为不满,可无瑕子却浑不在意,说道:“湘云说得不错,未明儿,这怪鲶鱼只有着你寻觅,我和你大师兄每日行功两个时辰,半月之期倒还不难办到,还盼你能早日寻回,这就出发吧。” 东方未明心中很不是滋味,可师父吩咐下来,总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好躬身称是,而沈湘芸却也要跟着去了,谷月轩生怕荆棘病情有变,想要留沈湘芸在逍遥谷住下,可沈湘芸说道忘忧谷中还有不少病人,他们可过不了逍遥谷的五行八卦阵法,再则说了,这位荆少侠的脾气,她自小便是领会的多了,实不敢再受波及。 谷月轩见沈湘芸欲言又止,显然还有第三层顾忌,便是逍遥谷中都是大男人,她一个女孩家留下来,难免为人诟病,可是兀自放心不下荆棘的伤势,又反复询问了诸般措施。 沈湘芸反复指点,如何运气传功,再有任何变动,当可如何如何处置。 无瑕子医术也是不凡,苦练八十多年的内功,自已是登峰造极之境,如何运劲渡劫,心中自有主张,倒还不至于慌乱失措。 师徒三人商量好,东方未明即行出发,他本想送沈湘芸先回忘忧谷,可沈湘芸还是心中有气,反而指责他不知轻重缓急,耽搁片刻功夫,不知无瑕子要损耗多少功力。 东方未明被她骂得抬不起头,心中也难免有气,寻思:“修罗宫什么四宫主,自己连认识都不认识,这丫头犯的什么邪。” 二人在逍遥谷一个朝北而行,一个策马往南行去,好在逍遥谷往忘忧谷,道路甚为平坦,不怕其中蹦出什么歹人来。 东方未明策马南行,赶路甚是迅捷,没一个时辰便到了杜康村,村长倒还没忘东方未明当日追回美酒的恩德,便要张罗宴席款待。 不过其余的村民,可就没那么好客,竟以为东方未明是来打秋风的,或是纵容猴子又来生事。 东方未明说明来意,村长瞠目不知所对,村民放下了心,可也无人知之什么怪鲶鱼,连听都没听说过。 如此这般,东方未明可就心中为难了,毕竟要他去天山派徒劳,甚至远行万里,均不太现实,他到处找寻,想要先找傅剑寒打听,可这傅剑寒囊中羞涩,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东方未明急的什么似的,到头来却一无所获,不由得更是焦急,眼下的情形,只有快往成都,请年祈往逍遥谷一行,只是年祈年岁虽较无瑕子为轻,但年纪却已不小,更何况那里的皮蛋,有没有存货,如何长久保存,均是难以应付的困局。 不过事情的转折,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村中顽童忽然吵嚷了起来,起因似乎还是某个孩童,弄坏了别人的玩具。 东方未明虽然心中有事,可这几个孩童的纠纷,还是不免留上了心,寻思几个小孩之间,最多是不过弄坏了谁家的毽子,还是砸碎了什么木剑木刀,说起来,这些玩意也不过是三两个铜板之事,也就顺手想替他们解决。 不料一问详情,有个孩童却说,是邻家的小侯,将他辛苦弄来的蛇儿,丢到了河中,本想拿回家中,给姐姐治伤用的。 东方未明更是奇怪,问道:“你姐姐得了什么病,要靠蛇儿治伤。” 那孩童姓郑,在家中排行第七,也没个名字,只叫郑小七,他们家共有十子,父母照看不过来,唯二姐待他最为亲厚。 但郑小七的二姐,常年劳作,寒气入腿,疼得死去活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庸医,诊断之后,竟然说要吃上一百条蛇儿,此病便会痊愈。 郑家一贫如洗,哪里能购置的起,只有郑小七记在心中,在野外整天厮混,到处寻觅蛇儿,可是他还不满十岁,压根不知蛇儿的凶险,也是无知者无畏,一连抓了四条蛇儿,回家也不敢声张,只将蛇儿剁成肉馅,骗二姐服了下去。 可他二姐虽然愚钝,却也不是傻子,郑家常年吃不着肉,又怎会有这等劲道的肉丸,更何况郑小七不通屠宰之法,除了将蛇头斩下,其余内脏尽数成了肉泥,尤其是苦胆之涩,更是难以下咽,因此一两次后,便诘问郑小七到底搞的什么鬼。 郑小七不会撒谎,只好实话跟姐姐坦白,姐姐见过蛇儿的凶险,厉声阻止他不许再干这等事情,可郑小七却不怕二姐,始终就在到处捕蛇,也是他人小机灵,偶尔碰上一两条毒蛇,倒也未遇风险。 不过他二姐管不了他,村中其他的玩伴,却都笑话他学叫花子捉蛇,难道是从小立志,便要去要饭吗? 郑小七被说了几次,与小伙伴大吵了一架,之后便继续往村外密林之中找寻,可他这些邻家小娃,却心有不甘,有心想要坏他之事,就在这日郑小七兴致勃勃的抓回了一条毒蛇,这毒蛇蛇头做三角之状,乃是一条剧毒之蛇。 一众顽童不知轻重,胡抓烂拽,竟将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硬生生的拉毙,若非如此,凭借蛇毒之烈,别说是这几个孩童,就是几百斤的成年人,也捱不得这等剧毒。 可郑小七却心心念念的,要将蛇儿捣成肉泥,再给二姐享用,这些邻家孩童,就是存心捣乱,将蛇儿割成一节一节的,你一段我一段的,往河中抛去。 也亏得如此,不然郑小七不知如何屠宰分割,这些蛇毒一旦混入血肉,立成见血封喉的剧毒,要是他二姐当真吃了进去,用不上片刻便会毒发毙命。 可郑小七哪里知道,见自己辛苦捕捉的蛇儿,弄成这个模样,心中大怒,顺手将几个孩儿推进池中,但这些孩儿不会水性,不过好在地处甚矮,倒也未曾溺水。 郑小七抢回两段蛇儿,转身便跑,旁人湿漉漉的虽然急着找郑小七算账,可全身冷得瑟瑟发抖,只好先偷着回家换上干净衣服。 这么一耽搁,郑小七慌里慌张的回到了家,可他二姐却不许他行险,见他执迷不悟,提手便打,打的他遍地鳞伤,郑小七心中委屈,却又碰上了这群适才捉弄于他的家伙。 郑小七身上有伤,加上心力交瘁,又彼众己寡,只想转身便逃,不料却碰上了东方未明,也亏得东方未明有心排解,不然这件事情,闹到各家大人那里,郑小七势必又要结结实实的挨上一顿饱打。 东方未明问明利害,他不愿横生枝节,寻思郑小七的二姐,未必便是风湿之症,旁的怪病,用蛇儿来治,却是并不对症,说道:“小兄弟,你带我去你家,我给你二姐看诊吧。” 郑小七心中不信,也以为东方未明是给大伙撑腰,到自己家中势必又要添油加醋的告状,因此始终不肯说知自己家,到底住在何方。 东方未明无可奈何,寻思只有先给他找一条蛇儿,圆了他的心愿,便能去他家看诊了,可心中却着实厌烦,毕竟荆棘那边等着怪鲶鱼救治,哪有空跟这几个顽童纠缠。 凭东方未明的身手,到林中捕捉一条青蛇,那是何等的方便,虽然还是找寻了半天,但最终仍是轻轻巧巧地抓了起来。 郑小七见东方未明诚心诚意,似乎不是来找麻烦的,便将他领入了家中,却料不到他家吵得甚是激烈,也不知是谁摔碎了一个瓦碗,还是弄坏了板凳。 东方未明不愿自找麻烦,拉着郑小七从窗中一跃而入,到了他二姐的房间,他二姐吓了一跳,东方未明已然搭上了脉,立时便知这病症的来历。 原来郑小七的二姐,常年劳作,腿上时常会有水蛭吮血,这本是常见之事,奈何咬她的水蛭大非寻常,体内藏有铁线蛇,说是蛇,其实细入头发,别说这等粗枝大叶的女子,就是心细如发的医者,也未必立时便会发觉。 这铁线蛇,藏于水蛭之中,本来甚是稀少,大多寄居蟋蟀之中,蟋蟀临死之时,会被操纵跳入水中,水中便存了铁线蛇的卵,感染水蛭倒也并非情理之所无。 这等线蛇,深入骨髓,在古代类似跗骨蛆之类的玩意儿,万难除根,乃是最令医者头痛的怪疾,中招者,先感下肢麻痒,却又毫无表征,其后高烧不退,铁线蛇顺着血行,多半便要顺着大腿,往上游走内脏之中繁衍,再也不能救治。 好在郑小七的二姐,筋骨粗糙,倒还没有那般不堪,东方未明捋起她的裤管,见线蛇已然游走到了膝盖左近,却又浮于表皮,可说至幸之极,东方未明并未携带匕首,只好削了一根尖锐的竹枝,刺破表皮,用力将线虫挑了出来。 郑小七见这等情形,心中欢喜不尽,他二姐虽然一阵疼痛,却也知东方未明是在救治于她,始终咬牙强忍,一言不发。 这条线蛇,长约一尺有余,东方未明将之拉出,在空中挣扎扭动,比之草蛇,蝮蛇,犹为灵活、诡异,尤其是悬挂于外,鲜血淋漓,竟然并不就死,更显诡异,其后东方未明取出金疮药,递给郑小七,让他给其姐敷治,本想急着离去。 可郑小七却也非知恩不报之人,说起了之前的一段奇怪见闻,原来他被人将蛇儿丢入湖中,心中大怒,与几个家伙打了一架,可他孤身一人,又是人小力弱,确是抵敌不过,也不知是被谁踹入了水中。 郑小七不会游水,难免心生恐惧,在河里吃了好几口水,本想将蛇儿捞出,却在湖底游过来一群怪异之极的鱼儿,争前恐后的分食,他本欲夺回,可这鱼儿好生力大,在水中辗转腾挪,又害的他吃了好几口水,实在憋闷不过,才爬了上来。 这些事情本来毫不相干,可东方未明心中所求,正是怪鲶鱼的下落,且不知是不是怪鲶鱼,这等奇事,也该当一探究竟,好在替郑小七的姐姐诊治已毕,那条青蛇也已毫无用处,东方未明取了蛇胆,便要郑小七指点路径。 这时却有郑家长辈走了过来,东方未明不愿跟他们啰嗦,索性轻轻跳过栅栏,便出了院子,好在杜康村也不甚大,水底暗流涌动,是哪里却也无甚差别,可就是有些不信,竟然有鱼儿爱吃苦胆,当真奇了。 不过好在准备充分,东方未明本是为鱼而来,钓竿渔网应有尽有,只是在杜康村中钓钓鱼,还无人能说什么,要是成群捕捞,纵然村长可以包庇不理,村民难免会有微词,更何况蛇胆只有一枚,荆棘那边又急着想要鱼,纵然渔网下水,总是难保漏网之鱼,更何况还不知,这鲶鱼是大是小。 放下钓竿,栓好蛇胆,往水中这么一抛,东方未明也不是全无阅历之人,知道别说是下苦胆,就是最美味的红虫,也不是片刻之间便有鱼儿咬勾,哪知这日湖中竟然抢着翻腾了起来,东方未明知道有鱼咬勾,没成想鱼儿劲力大得出奇,虽然钩子穿唇而过,但险些将钓竿也拉入水中。 东方未明大骇,知道这等巨力,必是水中霸王,多半正是千辛万苦寻觅的“怪鲶鱼”,当下不敢强撑,运力收紧鱼线,生怕使力太大,而致脱钩而去,可怕什么就来什么,忽然手中一轻,显然鱼儿吃了苦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已然远去。 第一百二十章全力以赴 不过东方未明得钓叟指点,知道鱼类最是健忘,虽然眼下遁走,用不上片刻,便会忘得干干净净,所差者还是蛇胆作为诱饵,东方未明无可奈何,只好收拾行囊,再去林中捕捉,可他忙乎了一天,也没见到蛇儿的半条影子。 心中奇怪,以往游走林中,虽不能说随处可见,也不至于几个时辰之中遍寻不到一条,他实不知,他在怪医之所,尝试的剧毒之中,就有一味蚀骨巨蟒的毒。 其实但凡巨蟒,甚少会携带剧毒,因之巨蟒之力甚大,蟒身纠缠之下,一般的可将猎物活活勒死,实不必再用剧毒捕猎。 但这蚀骨巨蟒却是一异类,不但力大无穷,毒性更是猛恶之极,盖因此蟒生于烟瘴之地,那里气候潮湿,乃百兽聚集之所,生了许多庞然大物的野兽,至今也并不为人知晓,想要活下去,必然要有凌厉手段。 千百年来蚀骨巨蟒与当地毒蛇杂交繁衍,渐渐磨炼出两颗厉害至极的毒牙,毒性若非猛恶,怪医也不会远隔千里,到那怪物丛生之地,寻觅捕捉此等危险之极的物事。 只因东方未明身中此毒,且以过人的意志,将毒质裹在身中,又一点一滴的化去,寻常蛇物一闻东方未明身上气息,立时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是蛇王降世,哪有不逃走之理。 至于之前抓到的那条小蛇,多半还是从蛋中孵化不久,不识轻重利害,以致为东方未明所擒,如今再找,却又如何能那般碰巧。 东方未明遍寻不得,只好去村中寻找肉铺,若无蛇胆,只好拿熊胆充数,可熊胆较之蛇胆更为珍贵,除非是猪胆,那是要多少便有多少。 肉铺老板嫌猪下水无用,倒是爽快的送给东方未明好几个,可东方未明又回来试验,却又全无异状。 东方未明仍不死心,只好往森林深处找寻蛇胆,无独有偶,竟被他又找到了一窝小蛇,却不料母蛇就在旁边,但一见到东方未明,转身便跑,丝毫不在意刚孵化的孩儿,东方未明心想:“难怪都说蛇儿是冷血残忍,竟是丝毫没有母性。” 他也不愿干绝嗣之事,只是随手抓了一个不知好歹,还要企图咬人的青蛇,随手将他苦胆挖出,其余的一概未动,可刚走出两步,觉得一枚蛇胆未必能钓出怪鱼,稳妥起见,还是弄上三枚也就是了。 回来之时,又将钓具置办好,蛇胆只轻轻一抛,便有鱼儿咬钩,东方未明早有准备,这一下张弛有度,进退得宜,虽然费了老大功夫,还是将那怪鱼拉了上来。 可是拉了上来,东方未明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他费了多大的力气,不但体力消耗大半,更是连师门所传内功心法也一并用上,饶是如此,险些累得鱼竿断折,没想到钓上来的,竟然是一条长不数寸的小鱼,比之以往钓上来的虹鲤,更是相差甚远,倒比青虾大不了多少。 可这小玩意儿虽然体格娇小,力气却大的异乎寻常,表面又满是粘液,东方未明手劲虽大,竟然被之逃脱,要不是早有防备,说不定又要掉回水中。 东方未明瞧清这怪鱼牙齿锋锐,知道不是鲤鱼草鱼,说不定真是什么大补之物,生怕就此死去,向村长借了皮囊,快马加鞭的便往逍遥谷赶去。 所幸路上未遇波折,可无瑕子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玩意,本不敢就此给荆棘服下,可荆棘气息一日衰过一日,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便着老胡将这怪鱼去鳞炖汤,给荆棘滋补一番。 谷月轩持重求稳,立时去忘忧谷请沈湘芸过来,过不多时,过来的竟然是神医,神医本对荆棘大是不屑,奈何谷月轩苦苦哀求,也只能勉强一来,可这时荆棘已吃了两大碗鱼汤,更将鱼腹的肉吃个精光,体魄也已健旺得多。 神医再一搭脉,知道鱼肉已然生效,可其中实在含有太多侥幸,一则鱼肉寒凉之极,若非荆棘这样的童子之身,又是性如烈火之人服用,势必要留下寒疾暗伤,二则鱼肉虽然鲜美,可若是处置不当,其中毒质混入血液,难免也要惨遭毒害,三则这怪鲶鱼连他自己也未曾见过,最多也不过是在医书中偶有所闻,而世间生灵何止成千上万,长相酷似的鱼类,也并非没有。 譬如炖肉的佐料之中,有一味叫做八角,可以提香去腥,但与之类似的六角,却苦涩难耐,且有毒性,寻常之人万难分辨,更有不良奸商,混淆视听,将之混在一同兜售,不但赚了黑心银两,还害了旁人上吐下泻。 因此神医用药,可不似沈湘芸那般大胆,不知其中区别之处,说什么也不敢轻试,虽然知道荆棘已然转危为安,但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暗骂这丫头忒也放肆,竟敢开这等混不吝的药方,简直荒唐之极。 好在荆棘这口气缓了过来,神医虽然用药谨慎,却能在变化之中,掌握食药的火候,但无瑕子说知,荆棘这许多时候,并未离顾而去,病因如何,却是一筹莫展。 神医也是摸不着头脑,亏得东方未明脑筋转的甚快,将魔刀拿了出来给神医审视,神医瞧了半晌,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说道:“既然知其所害,此刀不用也罢,荆棘伤了根基,三个月内不可动武,旁的事情慢慢再说不迟。” 谷月轩道:“敢问神医前辈,此后用药份量如何,晚辈等医术太浅,轻重拿捏实在不定,还请您老人家多加指点。” 神医道:“既明根源,你怎的信不过你师父的医术,这小子是没事了,今后要是再不爱惜身子,却也再别来找我了。”说着拂袖而去,竟然不跟无瑕子打招呼,更是将东方未明当成是空气一般。 东方未明倒是没说什么,望着神医的背影,心中忽有异样,但会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便对无瑕子道:“师父,神医前辈来逍遥谷诊治,弟子替师父送送他老人家。” 无瑕子点头道:“对极,如今你是深知礼数了,你大师兄请人家来的,咱们确实应该将人安安稳稳的送回去,你这就去吧。” 东方未明点头道:“说不定二师兄的病,神医前辈了如指掌,当着大伙的面,不想让二师兄面上难堪,也说不定呢。” 荆棘一听此言,不由得勃然大怒,随手去拿魔刀,却被谷月轩劝着扶好,东方未明却已去得远了。 东方未明追出来时,见神医口中念念有词,显然心中有事,他本想赶上几步,询问神医有何为难,却又生怕唐突,因此始终跟随在后,好在通往忘忧谷的路径平坦无比,神医又是走惯了的,倒也并未有何麻烦。 到了忘忧谷中,东方未明便想离去,却心底里总是有些不安,究竟是什么却有想不出来,忽然耳中听到一阵咆哮之声,正是从神医房中出来的。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寻思:“这神医既然是医者高人,自是深知养生之道,这般大喜大悲总是伤情动志,乃是学医的第一课,他怎的连这个也都忘了。” 又想:“他在对谁发火,难道是碰上了什么不听话的病人,可这也不对啊,人家来此求医,就算是伤重不治,也用不上如此疾言厉色。” 想到此处,不由得走近了几步,好在窗户并未关严,东方未明偷目望去,见沈湘芸跪在地上,模样甚是凄苦,而神医坐在正中,正在责骂女儿。 东方未明最是见不得女孩家受苦,便想冲了进去,可转念一想他们是父女至亲,自己则是外人,常言道疏不间亲,只怕神医前辈固然会怪罪,连沈湘芸姑娘也会大大的生气。 听神医骂的甚是劲急,而沈湘芸却已低低啜泣,东方未明似乎听得神医说的都是医书中的言语,具体是什么,却又听不明白,只是听沈湘芸辩解的甚是无力,说道什么两家交情不凡,破釜沉舟的勇气之类的。 他们父女各说各的,神医更添恼怒,从身后取出鸡毛掸子,便朝沈湘芸肩头打落,沈湘芸不敢闪躲,眼睛一闭,身上却不觉疼痛,原来还是东方未明挡在身前,替她挨了这么一下。 神医见他竟然跟了过来,还道他已听清这番争执的缘由,不由得面红过耳,一屁股坐在椅子中,神情似乎有些气馁,沈湘芸一见东方未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东方大哥,我也是一番好意,并无累你凶险之意,你怪不怪我。” 东方未明见她哭的可怜,更是大惑不解,怎么问我怪不怪她,温言道:“我怪你什么?沈姑娘多番指点门路,乃是逍遥谷和在下的恩人,哪有见怪之理,别说你只是几句奚落言语,便是骂上几句,在下也全无怪罪之意。” 沈湘芸奇道:“你说的是什么呀,我爹说,怪鲶鱼的事儿,实在不该多口,要是你因此而死,却是我的罪过了呢。” 东方未明道:“甚么?什么死呀活呀的,如今咱们都好好的活着,沈姑娘你有什么不痛快,尽管跟我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我师父学究天人,我大师兄用功扎实,我去求他们,他们绝不会有何推脱。” 沈湘芸破涕为笑道:“一遇到事儿,就去找师父师兄,岂不脓包了些。” 东方未明见她笑了,心中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说道:“沈姑娘有什么吩咐,就说了吧,你和令尊的言语太过深奥,你也知道我呆头呆脑的,实在听不明白,神医前辈如有什么嘱托,我也当全力去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湘芸微笑道:“你呀,明明是个老实人,却跟谁学得这般油嘴滑舌,我爹爹之所以生气,还是觉得我过于行险,你二师兄的伤虽然重,可是温养滋补,有的是法子,教你去寻怪鲶鱼,这鲶鱼牙齿上装有倒钩,身上也带了不少毒性,一旦被咬中,那是万难解救,因此着恼,不过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下次我可不再多嘴多舌了,免得惹老人家生气。” 她虽是对着东方未明说,其实是跟父亲撒娇,将此事含混过去。 神医听他们言谈恳切,尤其是东方未明言语出自肺腑,护卫女儿之心更是难得,一腔怒火早已熄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便回卧房中去了。 沈湘芸吐了吐舌头道:“多亏你来插科打诨一番,不然我爹爹发起怒来,连他自己都害怕呢。” 东方未明哈哈大笑,低声说道:“令尊要是发起怒来,连他自己也害怕,岂不是要吓死他了。” 沈湘芸道:“哎呦,这当儿却又来说风凉话了,难道是荆棘那臭小子情形有变,这才触了我爹爹的霉头不成?” 东方未明摇手道:“哪有哪有,沈姑娘着手成春,下的方子是最对症的妙法,我二师兄吃了怪鱼,精神果见健旺,不然我们可都束手无策了呢。” 沈湘芸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你手脚麻利,其实我早已准备好了药膳,叫做…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其实就是辽东的海参,藏边的牦牛肉,再加上甘陕的枸杞,炖的一道菜而已,如今牛肉和枸杞都已准备定当,辽东的海参却还迟迟未到。” 东方未明奇道:“牛肉和枸杞我都见过,这海参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沈湘芸“噗嗤”一笑,说道:“你就爱问个明白,这海参乃是辽东以外的无边汪洋才有的玩意儿,医书上有云‘其性温补,足敌人参’,正是替代人参的好东西呢。” 东方未明道:“人参已经价钱高得吓人,这海参只怕更是贵得出奇吧。” 沈湘芸道:“那倒不见得,人参药效猛烈,一两剂药灌了进去,便能见效,这海参说到底还只是食材,温补有余,要是急症还是差得太远,不过价钱确实不便宜,二两干参便值十两纹银,你说离不离谱。” 第一百二十一章刮骨疗毒 东方未明道:“那…这个…在下来得匆忙,身上没带足银两,这就回去给沈姑娘取银子吧。” 沈湘芸轻蔑一笑,说道:“你客套什么,你知道忘忧谷的来历吗?尊师无瑕子伯伯,为了……”说到此处,刻意将声音压低,继续说道:“为了我爹和几位前辈,虽不能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但这番布置也花了不少心血,我能给逍遥谷做些事情,我爹爹也是欢喜的很。” 东方未明道:“那令尊却又没来由的发脾气,我还道他因此见怪,心中着实惶恐。” 沈湘芸道:“你也会惶恐?嘿嘿,其实该惶恐的应该是荆棘那个臭小子,我们这么帮他,他却在忘忧谷中放肆,反正他命是丢不了了,这道美食嘛……” 东方未明知道她又舍不得起来,虽然荆棘吃了怪鲶鱼,危机已过,可再吃她的药膳,势必恢复的更快,刚想出言求恳。 沈湘芸又是“噗嗤”一笑,说道:“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我又没说不给这臭小子吃,哎,荆棘这臭小子,不知是上辈子从哪里修来的福气,有一个学究天人的师父,有一个处处回护于他的师兄,还有一个嘴巴刁蛮,却甘愿为其赴死的知己,如今更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担忧的师弟,我都有些嫉妒他了呢。” 东方未明听她说,有一个嘴巴刁蛮,却甘愿为其赴死的知己,心中一动,问道:“二师兄的知己,想来是名家弟子了,但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沈姑娘可知晓吗?” 沈湘芸黯然道:“我知道也不跟你说,这个人是荆棘永远不想提及的,你最好莫要打听,这件事情别说荆棘不会说起一字半句,连谷大哥也是讳莫如深。” 她越是这么说,东方未明越是好奇,但见沈湘芸神色郑重,知这件事干系重大,实无必要惹得荆棘暴跳如雷,也就不再打听。 东方未明本想就此折返,但又深恐神医寻沈湘芸麻烦,因此在忘忧谷待了三天,始终未曾离去,白日跟着沈湘芸看诊,晚上就在棋叟家中歇息。 好在第四日上,有驿站小哥前来送货,正是那什么海参,这海参不易保存,需得风干,脱水,最后也只小指甲盖那般大小,东方未明大失所望,毕竟据沈湘芸的说法,这海参长约五寸,有半个黄瓜大小,不想竟然如此小巧,却又能有多少滋补之功,却实在难说。 他心中想着,脸上难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沈湘芸瞧了出来,笑道:“你跟我来,我给你变个戏法瞧瞧。”说着便从厨下,取了一瓢清水,将几粒海参都放入其中,说道:“你在这里瞧着,什么时候这海参有了半尺来长,就来叫我。” 东方未明自是不信,心想天下间哪有这等事情,却见沈湘芸去厨下烧火做饭,确是提了一大块黄牛肉,心中更是奇怪,这时虽非盛夏,可牛肉自从自己来忘忧谷,少说也已有四日,怎的丝毫不见腐坏。 至于那枸杞,东方未明却是见过的,可沈湘芸手中的却并非干瘪的果干,而是鲜活的果子,直接将果肉捣烂,不知在搞些什么。 过不多时,那海参果然如沈湘芸所说,变大了十几倍,可相距半尺来长,仍然相去甚远,沈湘芸早有所料,从灶下舀了一瓢热水,与冷水配的好了,全都兑在水瓢之中,这么一来,海参果又涨了许多。 东方未明喜道:“沈姑娘真乃神人,原来你早就知道这玩意会生变化,但不知如何处置,我虽然厨艺一塌糊涂,但是能给姑娘打下手,倒还不至于是帮倒忙。” 沈湘芸道:“好啊,那你让这参,自行将胃中泥沙吐了出来,再将之刨开腹部,将里面的内脏都挖了出来,最后将之用黄酒煨熟,祛除其中腥气,最后再用油煎得透了,切成小段备用,这些做得到吗?” 东方未明听她说的就头昏脑涨,更何况这第一步便不知如何做法,只好拱手道:“沈姑娘你饶了我吧,这玩意儿我可处置不来,没姑娘那般温柔贤惠,蕙质兰心,心灵手巧。” 沈湘芸笑道:“巧言令色,色令智昏,昏头昏脑,恼羞成怒。” 东方未明哈哈大笑,虽然沈湘芸说得不伦不类,可却颇为滑稽,将许多毫不相干的成语,连到一起,竟然也顺理成章,只是自己所说的都是恭维她的好话,怎的沈湘芸说的都是不伦不类的怪话。 沈湘芸也觉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去料理砧板上的牛肉,可她力气太小,根本切不动这等坚韧的牛皮,东方未明本应上前问询,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可他也不知是少年冲动,还是不计其他,竟然从沈湘芸身后走去,一把握住了沈湘芸的右手,用力斩了下去。 东方未明的内功虽无多高造诣,但料理几块牛肉,还不成问题,划了九刀,便将一块尺许见方的牛肉,斩成了十六块。 沈湘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男子,不由得心神荡漾,手一抖,菜刀直跌下来。 东方未明身手敏捷,一把便将菜刀抄起,没与地下尘土碰上一点,却也不由得面红过耳,因之他抄接之事,自然而然的眼观六路,正好瞧见神医就在厨房左近,自己一时鲁莽,原无男女之嫌,可神医却又未必了解,不由得甚是腼腆。 神医见到此情此景,倒是并未开口训斥,只是默默离去,沈湘芸也察觉父亲在身后,更是不好意思,手一滑,又将瓦碗摔得稀碎,更是狼狈万状。 忽然不知何处,传出书生的笑声,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哇,好逑。” 沈湘芸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忙着去地上收拾碎片,东方未明抢着去弄,却被沈湘芸,在手背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登时“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这道菜从清晨炖到了傍晚,东方未明和沈湘芸在厨下再不交谈,均觉难以启齿,神医和书生也再未出现过,这海参处置虽然反复,但牛肉坚韧无比,沈湘芸连添了三遍水,却兀自不够烂,反而是海参的处理甚为讲究,果然沈湘芸并未骗人,一个步骤也未曾含糊,尤其是内脏中的筋膜,摘得更是干干净净。 东方未明寻思,沈姑娘好有耐心,这等事情居然毫不恶心,连老胡只怕都要甘拜下风了,他自不知沈湘芸所遇患者之奇,已远比眼下为艰,什么流脓腐臭,什么刮骨疗毒,都曾亲手做过,鲜血尚且无惧,何况是已死的海参干。 至于刮骨疗毒这一壮举,更是坐实了她“小医仙”的名头,原来曾在两年前,碰上了一个被毒物咬伤的怪人,当时神医不在谷中,沈湘芸虽然没有把握,却还是尽力与之医治,可此人身中奇毒太怪,已然深入骨髓,不过好在是在腿骨之上,尚不致命,沈湘芸不敢造次,取了麻沸散等物与之服下,又取了花翁常用的架子,将患者患肢紧紧勒住,又施针止疼,便起始划开股上皮肉。 不料划开之后,流出的鲜血全成黑紫之色,沈湘芸用了千般手段,好容易解了此毒,奈何毒已入骨,若不根治,迟早仍会毒发毙命,沈湘芸艺高人胆大,居然刀深及骨,硬生生地刮骨疗毒。 这名患者疼得死去活来,可没三国之时的关公淡然,疼得哭爹喊娘,叫声凄厉之极,连逍遥谷都隐约得闻,无瑕子正在闭关,着谷月轩前来瞧瞧,是不是忘忧谷中生了什么变故,待得谷月轩一见之下,不由得瞠目结舌,原来沈湘芸手脚麻利之极,刮骨之后,即行缝制,此人虽然流血成升,一条性命总算是保了下来。 这名男子千恩万谢,对沈湘芸更是磕头赔罪,说自己疼得糊涂了,骂了许多不知好歹的言语,求沈湘芸见谅。 沈湘芸却并未在意,她身为医者,首要关注的是病患的疾苦,见自己竟然一试成功,心中甚是欢喜,说道:“你此刻毒伤虽去,外伤不轻,留在谷中慢慢调养几日吧。” 她忘忧谷的金疮药何等神奇,用不上五天那人便起身告辞,离去之时更是磕头致谢,此人这么一去,在周遭毗邻一嚷嚷,沈湘芸名声大噪,这本是好事,可神医不日方归,却察觉出这件事情的不对。 若是寻常毒物,决计不会深入骨髓,若非罕见的剧毒,怎的不立时毒发毙命,还容这许多功夫,刮骨疗毒,沈湘芸却没想到这一节,只是说知这毒来得忒也奇怪,最为难的是此毒虽猛,却不伤人筋骨,只是纠缠固结,令之难以根除,何以如此,却没半分头绪。 神医反复思量,又取了浸入血液的土壤,反复琢磨,翻遍了不少医书,方才有些眉目,原来此毒的宿主,乃是极北之地所生的冰晶蝎,毒性猛恶,却又一时不便发作,便因在那常年白雪皑皑的地方,觅食极为不易,鲜美之物更需长久享用,此毒的怪异便是为此。 然则此毒却是中原之所无,又有谁穷尽心力,去做这等费力不讨好之事,沈湘芸又说了此人的形状样貌,神医反复思量,此人绝不是忘忧谷周边的居民,而这等矮小之人,不是侏儒便是极南的土著人,心中更是迷茫。 忽然谷月轩道:“神医前辈,这人虽然形貌并不突出,身上却又辟毒之物,小侄生怕他伤害沈姑娘,离此人约有两尺来远,清清楚楚的闻到此人身上,藏有极重的麝香,雄黄之类的药物。” 沈湘芸也想了起来,说道:“是了,当时我也在寻思,这人身上似乎有一股药味,不止是雄黄和麝香,还有分量不轻的艾草和金银花。” 神医又沉吟良久,说道:“我知道了,此人是毒龙教的弟子,他们世代相传的秘方,贴身藏于隐蔽的地方,却是诸毒不侵,只是毒龙教远在滇南,又怎会一路来此,真是不可思议。” 沈湘芸道:“爹爹,这人还有一宗奇怪,我给他开刀刮骨,察觉似乎此人身负武功,不然如此剧痛,虽然用了分量不轻的麻药,只怕还是不易承受,叫得虽然响亮,可到头来还是没有晕过去。” 神医想了又想,却没什么想起来的线索,反而数落了谷月轩一顿,说道逍遥谷的布置忒也含糊,连不知身份的人,也能跨了进来,岂不是贻笑大方。 谷月轩被骂得不知所措,但知这位神医脾气古怪,也不在意,躬身道:“小侄这就回去,求师父另行操演,届时亲自来忘忧谷布置。” 神医若有所思,似乎没听到他这句话,可沈湘芸的名声却是越传越远,起初尚不知这话传到了何方,直至荆棘在外生事,最终被人打得骨断筋折,来忘忧谷中医治,与沈湘芸吵起嘴来,无意间提起此事。 当时神医也在谷中,一听此言,详加盘问了一番,终于解开了这道谜题,原来那人果是毒龙教的分支下属,来中原本是不怀好意,想要偷盗什么东西,却撞到了怪医的手中,怪医的手段神出鬼没,没现身便整治的这毒龙教的汉子死去活来,却要此人保密,来忘忧谷碰碰运气,不然一旦泄露,那忘忧谷的什么狗屁神医,必然不肯出手。 怪医并非坏人,只是所作所为离经叛道,为世人不齿,此举虽然颇为阴毒,却并无伤人性命之意,本来只是不忿哥哥名声在外,出个难题刁难而已,因此下的毒药分量,其实甚是轻微,又事先给此人服了一半解药,不然凭沈湘芸的手段,怎能误打误撞的治好。 后来此人生怕怪医手段,一路逃到滇南,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到处宣扬,更在教中大肆传播,毒龙教主蓝婷极是重视,着骨干黄娟,去调查一番来历,这怪医究竟是何许人也,因何愁何怨跟毒龙教过不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奇哉怪也 可这黄娟颇为懒散,借此机会却去结交旁人,将此事置之脑后,最终竟然不了了之,可被刮骨之人,深感沈湘芸救援之德,倒是到处嚷嚷,说忘忧谷中有一个神仙模样的美女,不但医术好的出奇,为人更是温柔可人,要不是他年纪大了沈湘芸一倍有余,又是早有家室,势必要求倾心。 后来这件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神医生怕有失,不许沈湘芸外出看诊,好在忘忧谷中有书生和丹青常年坐镇,还有武功最高的酒鬼在这里,倒也不怕有何凶险,再说逍遥谷近在咫尺,无瑕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直到荆棘诉说,神医才知一切都是怪医捣的鬼,只是那刮骨之人,心中胆怯怯懦,生怕怪医寻他晦气,因此这怪医的住所,却并未明言,神医本不以武功见长,因此事求逍遥谷无瑕子出手,一则无瑕子年纪大了,二来若是他顾念义气,派出弟子处置,一旦遭了毒手,也不好交代,便将此事搁下,时移世易,事情渐渐淡忘。 要不是沈湘芸跟东方未明交情甚好,此事也都不会记起了,只是这番话,神医是知道的,沈湘芸自己清楚,谷月轩一知半解,旁人实不必知晓,东方未明只觉这一日,沈湘芸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本想去搂抱亲热一番,却又知沈湘芸素来端庄,此举终究不敢,二人各有心思,却是谁都忘了灶下的药膳,最终虽然抢救得宜,滋味却已不美。 如此花费巨资,整治的一顿山珍海味,却弄成这个样子,沈湘芸固然懊恼,连东方未明也是直呼可惜,不过滋味虽然不美,但这本就不是为了解馋,总是好过苦口的良药,因此东方未明盛了满满一壶,便拿回去给荆棘服用。 荆棘一闻之下登时作呕,本来是要立时摔碎怒骂的,可是碍于无瑕子也在场,谷月轩更是当先饮用,虽然味道不怎么好喝,却还是打了个样,东方未明知道自己再怎么陪同,荆棘也必然不信,索性激他一激,说道:“难不成是二哥怕药辛苦,不敢喝这大补的玩意儿不成。” 这一招,果然奏效,荆棘性子之中颇有些无赖痞性,你跟他一本正经的讲道理,他还就跟你犯浑,但你要说说他不敢,他却非要跟你倔强到底,别说只是一碗大补的食材,就是鸩酒毒药,也是仰头喝了进去,管他是否会一命呜呼。 谷月轩见东方未明的办法,着实有点阴损,算准了荆棘的性子,对症下药,不过总好过自己软磨硬泡,荆棘吃了这一顿,虽然稍见健旺,终究不能如往常那般随意,但行走坐卧,已无需旁人服侍,但他生性好动,立时想要练功,无瑕子自然不允。 东方未明知道这药膳,难以一次奏效,而忘忧谷中,沈湘芸始终在忙乎这件事情,有时东方未明不得其便,便是老胡去忘忧谷盛装,一连吃了七天,果然大是奏效,荆棘体魄已复,内力也已恢复往日六七成,又能抡刀动剑,再也不必饮这等难喝之极的补汤了。 只是这魔刀究竟有什么古怪,凭无瑕子的才智,却还是捉摸不透,也曾与神医一同参详过此事,神医看了半天,都觉得这柄宝刀,巧夺天工,绝非世间凡品,可不论是瞧是摸,均无什么特异之处,用药水浸泡之后,也是全无反应,当不是由人从刀柄上喂了毒之故。 谷月轩也曾反复端详,他虽然不会用刀,但感触颇为确切,那是一种被人化去功力的感觉,平生从所未遇,因此找东方未明反复试验了几次,却又全无异状,生怕荆棘痴缠,而损伤身体,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操演。 东方未明曾与沈湘芸说起过这件事的起因,他与谷月轩一般,也曾领略过宝刀的“厉害”,可沈湘芸只精医道,真气内力什么的绝非所长,因此也是不得要领。 就在二人交谈之中,书生最是好事,他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年轻之时也曾见过一柄邪刀,名唤蚀日刀,乃是“杀人恶魔”卢汉原来的兵器,这柄邪刀碰上卢汉这么一个大恶魔,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确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蚀日刀的奇妙,书生有幸见过一次,那时他在扬州寻花问柳,忽然城中大乱,百姓都说来了一众魔头,当真是见人就杀,不问其余,书生当时年少气盛,便想插手管上这么一回事儿。 可他徒逞刚勇,却感受到了卢汉身上的邪气,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百姓一起逃跑,一路跑到了郊外的树林之中,却见到卢汉节节败退,被人边打边退,模样极为狼狈。 书生可就乐了,可他也心中奇怪,这么一个邪魔外道,凶残无比的卢汉,本事当真稀松平常,要是早知如此,自己抢着出头,将这贼子擒拿住了,移送官府,岂不是大大的露脸。 但他想得太美,待得这卢汉离他不到三尺之处,只觉劲风铺面,犹如千百把钢刀削刺一般,书生身有内功,尽管修为有限,却兀自抵受得住,可躲在树后草丛之中的周邻百姓,却哪里见过,都一窝蜂般的逃命。 这卢汉号称天下第一恶人,哪里会有人性,眼见有人送死,立时有了脱身之策,抓起一人,便朝寻他晦气之人掷去。 可这卢汉虽然凶残,却是忙中出错,竟然第一个抓的人就是书生,书生武功虽然不及,反应却是极快,从卢汉腋下钻过,反手一戳,虽然情急之下,来不及对准穴道,却是这卢汉的腋下。 但凡腋下被点,受伤必会甚重,这卢汉武功当真邪门之极,危急之际回手一刀,奔着书生顶门刺来,书生正自庆幸,忽然头顶风声飒然,应变已然不及,只听得“铮”的一声轻响,书生只见红光一闪,随即半截刀刃跌落在地。 卢汉一声尖叫,拔步便走,那名追杀他的人,从后追赶而去,书生吓得魂不附体,却见到了一件更是匪夷所思之事,卢汉虽然刀落,却还是一挥之下,刺死了一名无辜村民,这村民被一刀刺中心脏,自然一命呜呼,可更奇的是,刀头刺中心脏,并无鲜血喷溅,甚至连一滴鲜血也无。 书生瞧得不大真切,可当地村民愚钝,不知刀入心脏,已成致命之伤,好在天将破晓,书生借着日光,竟然见到半截刀身,竟然在狂饮鲜血,至于因何如此,确实浑不可解。 不过好在当地愚民甚众,不识宝刀神妙,匆匆将此人廉葬之后,便将这半截刀身,随手丢在路边,书生拾了起来,见这半截刀身几有十五六斤重,刀身更是鲜红如血,那颜色鲜艳之极,实在诡异万状,可叹当时书生年轻识浅,匆忙之际想的都是研究道理,却不知此刀,需每日饮鲜血方可维持锋锐,几日下来,竟然锈迹斑斑,刀中蕴藏的血液,也都变成褐色的浓水,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宣的恶臭。 书生偏偏不信邪,非要找个铁匠,将这玩意儿重新铸造,可这铁匠也当真多事,闻到这刀上臭不可当,以为是什么杀人的凶器,当即连使眼色,让徒弟前去报官。 不多时,便有官府来人查问,书生虽然不是凶手,可这柄邪刀,却着实害了不少无辜之人,倒也并非就不是凶器,书生百口莫辩,到头来也只能强行突围逃走,这件事情虽然邪门,时候久了,书生也再没放在过心上,因此十几年来,倒还是第一次忆及此事。 无瑕子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不信这等荒唐至极的事儿,以为还是书生不知从哪本光怪陆离的话本上,看出来的神话故事,一个人的血液何等庞大,就算是一团棉花,也是包含不住,何况还有什么半截断刀,简直令人无语至极。 可这卢汉的贼名,无瑕子起初确实是听说过的,听闻此贼到处作案,手段残忍至极,确有“杀人不见血,屠族不见痕”的恶名,心中只道他多半是长于点穴功夫,或是透过兵刃点穴,因此死者全无痕迹。 不过后来这卢汉却又改用旁门功夫,手段残忍无比,这才有了“天下第一恶人”的诨号,不过无瑕子年岁渐长,平日甚少出谷,而这卢汉作案,多半是在南方,虽有心剿灭,却也不能劳师动众。 谷月轩武功虽然与日俱增,这几年该当足以与这万恶的卢汉一战,但传闻此人武功邪门之极,无瑕子爱徒心切,着实不愿让大弟子冒险,因此从始至终没跟三个弟子说起这么一回事儿。 但荆棘却无意之中,听说过这卢汉的恶名,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乐山之上,此人也对魔刀兴致甚浓,荆棘绝非其敌,亏得东方未明人缘甚好,危急之际,关伟萧遥等人出手相助,还有那老奸巨猾的王虎生怕遭了卢汉毒手,众人合力,才将卢汉打跑。 这卢汉一计不成,还想暗中偷袭,却不料丧命在魔教护法夜叉手中,他身上原本带有宝刀,后来也是不知所踪,究竟被何人随手摸去,却实令人大为不解。 东方未明也记起这卢汉的德行,当时自己武功未成,他有什么本事,实在心中不知,至于什么宝刀吸人鲜血,他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见老胡满脸茫然,也不知信不信书生的话,只是心中奇怪,这刀是如何将鲜血纳入,又有什么用处。 但这卢汉对魔刀如此在意,显然艳羡无比,两者有没有关联,实在难说,无瑕子本想趁机让老胡将魔刀融毁,可见荆棘眉头深锁,显然是舍不得魔刀挥去,更何况他伤势初愈,若是因此郁结难宣,只怕会有反复,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书生取过魔刀,刷刷几招,他平素天真烂漫,更无半分愁苦,不但刀法烂得出奇,更不会为宝刀所摄,只好摇了摇头,说道自己胡说八道,多半还是慌张之下,记错了的,请各位不必放在心上。 荆棘见东方未明将太乙剑和太刀都还了回来,心中很不好受,知道师父师兄也是一番好意,心想不如让东方未明这小子,试试自己的佛剑魔刀,可此举说不定还会累及他身,因此拿起之前用的兵刃,着实有些灰头土脸,不过好在东方未明剑法也好,刀法也好,都不及棒法精妙,平日也甚少使用,暂且挪用一下,倒也无妨。 谷月轩吃过这魔刀的苦头,心中感慨万千,对书生的话已是将信将疑,寻思日后打猎之时,抓来一只野兔野鸡,将鲜血滴在魔刀上,若是与什么蚀日刀一模一样,那此刀的邪门,更是不言而喻。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上门挑衅,言明东方未明既已定下约定,怎的怯懦爽约,简直不是男人。 东方未明听得此言,难免心中有气,便想冲出去与之一较高下,但谷月轩老成持重,不愿师弟就此行险,还道是杨柳山庄的那件事情又起了变化,心道:“这杨柳山庄忒不知好歹,既然有人从中说项,逍遥谷也给足了面子,若再上门滋扰,少不得要给他们吃点苦头,不然还真以为咱们是忍气吞声,全无真实本领似的。” 连谷月轩都心中愤恨难平,何况是荆棘,拿了太乙剑和太刀已闯了出去,他缠绵病榻将近一月,早就郁积难平之极,别说有人叫骂,就是无人滋事,他也想舒展一番筋骨。 却不料来者竟是郝虎,荆棘记性甚好,再乐山上见过此人,便牢牢记住了此人的名字,只是这家伙怎的失心疯了,敢来逍遥谷生事,也不理会他与东方未明有何约定,一刀便砍了出去。 郝虎没料到荆棘说来便来,挥刀格挡了两招,已是脚步踉跄,累得心浮气粗,荆棘得理不让人,一剑斜刺里贯了出去,这一招已尽他平生所能,绝无半分容让。 第一百二十三章无赖本色 谷月轩眼疾手快,虽然知道这个郝虎不是正人,但还不知他所为何来,怎能在谷口被师弟一刀两断,忙伸手拦阻。 荆棘兀自不忿,但他内力究未全复,即令一如往昔,也不及谷月轩深厚,明知摆脱不得,只好厉声喝道:“姓郝的,你在逍遥谷的门前,乱放什么狗屁,有胆子就再放一个给小爷听听。” 郝虎自知不是荆棘对手,虽然心中恼怒这家伙仗势欺人,却也不敢当面对骂,只是悻悻的道:“我与逍遥谷的东方未明有约,不知怎的东方未明这家伙竟然没来,我来这里瞧瞧,到底是他不敢出来呢,还是找了旁人顶缸。” 荆棘气得暴跳如雷,作势又要上前拼斗,谷月轩却兀自拦着,说道:“这位兄台,寻我三师弟有何要事,不妨先行示下。” 郝虎自知不是荆棘的对手,自然更非谷月轩之敌,此行也志不在此,正好瞧见东方未明正从谷中出来,说道:“东方大侠既然爽约,便算是认栽了吧。” 东方未明一见郝虎,立时想了起来,月前曾在谷前不远地,为护沈湘芸之事,与这郝虎立下过战书,但一来这郝虎武功殊不足道,料定他胆怯昏懦,不敢赴约,其后连番变故,更是早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不是郝虎今日大胆在谷口叫阵,更是连郝虎这个人也记不起了,当下说道:“既然阁下来我逍遥谷叫阵,捡日不如撞日,就此一决高下吧。” 哪知郝虎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定下的日子是初六,今儿可是初八,我等了你一天一夜,按照武林规矩,胜负已分,就得你跪下磕头,难道逍遥谷的人,输了不认吗?” 谷月轩望向东方未明,意思是问他如何了结此事,毕竟郝虎所言不错,此事确实有违武林规矩,既然约定比试,不守诺约,那便只有听凭处置的份儿,但这郝虎是什么东西,欺上门来,怎容他放肆,别说东方未明未必低头,就算三师弟肯服软,荆棘的脾气,也非要将这个郝虎碎尸万段不可。 这个郝虎在江湖上名声甚臭,就此杀之,也不过是为民除害,乃是行侠仗义之举,可在逍遥谷谷口杀人,若是被人瞧到了,这等下作东西死不足惜,但未免要给逍遥谷蒙羞,倒是不可不虑。 谷月轩抢着道:“既然你侥幸赢了,还不快快离去,本就不为什么而来,何必闹得不欢而散。”他素来泰然自若,言语和蔼,如今这般已是有些警告的意味,可说颇不客气了。 哪知这个郝虎不知死活,更是叫嚣非让东方未明磕头认栽不可,别说东方未明恚怒交加,荆棘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败类大卸八块,连谷月轩也是怒不可遏,说道:“既然如此,谷某倒要请教郝兄几路拳脚,要是在下赢了,你也不用磕头认栽,咱们两相抵扣如何?” 不料郝虎竟然大胆包天之极,忽然反问道:“要是你也输了呢?却要你们仨一齐跪下磕头认栽,成不成。” 荆棘骂道:“成你奶奶个臭狗屎,你站着不要动,我今天要是不将你碎尸万段,我姓荆的不是好汉。” 谷月轩知道荆棘脾气火爆,要是他来出手,用不上两招,便能将这郝虎斩成四段,可如此自处,未免是自绝于正道武林,终究破不妥当,当下一招“林冲策马鞭”飞足斜踹了出去。 郝虎虽然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敢来逍遥谷叫嚣,但谷月轩这一腿,单是劲风已压得郝虎透不过气来,郝虎不是傻子,竟然转身便逃,也不去琢磨一番,要是谷月轩趁机补上一拳一脚,凭他姓郝的轻功,是否能从“逍遥拳不平”手底下逃生。 谷月轩毕竟与荆棘不同,见这郝虎好生惫懒,武功全然不值一提,心中倒是一片茫然,寻思此人既敢如此放肆叫阵,就算没有惊人艺业,总也不能如眼下这般不堪一击,到底为何,却又猜想不透。 荆棘可不去思考这些事情,他虽然起步比郝虎远些,但轻功在其之上,要不是这些日子以来被这无名恶疾折磨,用不上片刻便能将之擒住,此刻却总是慢了一步,谷月轩沉吟之时,荆棘已然追了出去,待得发觉,谷口已然空空如也,不但荆棘人影不见,连东方未明也是不知所踪。 这么一来,谷月轩可就急了,他知两个师弟功夫虽然在小一辈中,已经算有相当水准,可说到底毕竟较一流好手相去甚远,真有争斗,还是凶多吉少,当即也追了下去。 这么一追之下,直奔出三里有余,耳听得前方兵刃之声大作,显然是荆棘的刀剑十杀,身子如箭离弦,猛往声音来处蹿去。 荆棘这一追之下,只觉丹田之中空荡荡的,心中微有异样,东方未明生怕他有失,即刻追了下去,只是东方未明手边未携带阴阳棍,心中着实没底,但见这郝虎为人虽然嚣张,却是不善机变,也不怕他布置什么陷阱毒计。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郝虎既敢来逍遥谷叫骂,焉有无后招之理,在三里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便来请荆棘和东方未明入彀。 东方未明细数双方情形,己方师兄弟二人,对方却足足有十七八人,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身高约有九尺,手中的狼牙棒,更是少说也有三十来斤。 荆棘倒是凛然不惧,一刀一剑猛冲了出去,他虽然内息不匀,但剑法刀法,均有不浅的造诣,单凭这些本事,也足矣与江湖上的宵小争锋,更何况眼前这些家伙,都是江湖上一些不入流的角色,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但荆棘未免将自身武功高估得太多,这些家伙单打独斗似乎无甚长处,可联起手来,实是一大劲敌,要是放在往常,或可凭借内力了得,加之兵刃锋锐,摧枯拉朽般将一种喽啰打得屁滚尿流,如今却是力有不逮,反而被缠住了手脚。 东方未明见势不妙,挥掌便冲了上去,但他最擅长的断魂毒掌,本来该当百试百灵,可对方早有防备,身上都着了护身软甲,更戴有头盔防止头脑受袭,断魂掌虽然了得,却不能将这些软甲击碎,任凭再厉害的毒功,也是全然无用。 荆棘的太乙剑原本锋锐无匹,但在东方未明房中放了这许多时候,东方未明不知保养之道,平素又是极少携带,因此宝剑失了锐气,他也全然不知,荆棘拿在手中,已然颇不趁手。 好在谷月轩转眼便到,他内功造诣不凡,虽然凭借掌力,破不开对方的软甲,但无瑕子亲传了他一套逍遥迷踪腿,加上小无相功之威,虽然仍是破不得软甲,却能以重手法,让对方身受极沉重的内伤。 这道理便跟在灵隐寺中,丹青手执阴阳棍,破了那什么于霸天的重甲一个道理,只是丹青还要倚仗兵刃,而谷月轩却能以腿法施展,可说武功已在丹青之上了。 郝虎见识过谷月轩的厉害,虽然仍不甘心,却也不敢强项,忙对那用狼牙棒的道:“风紧,扯呼。”说着转身便逃,荆棘本想追击,奈何他全力施展,剑法倒也罢了,刀法却每一招,都需使用真力,内力又几近垂危,不由得颓然坐倒。 谷月轩只求退敌,本就不为斩草除根,当下与东方未明扶着荆棘回谷养伤,无瑕子也听说了此事,本来对东方未明惹是生非甚是恼怒,但听东方未明说道是替沈湘芸出头,做那护花使者,反而温勉了几句,说道:“忘忧谷的几位前辈,都是难得的雅士,能为其做点事情,原也不是坏事儿。” 谷月轩却又回禀了这郝虎纠集打手,在谷外埋伏的事情,荆棘险些破口大骂,他平素对敌,也曾碰过厉害的对头,那是武功不及,没什么说的,今日实在忒也窝囊,自己若有佛剑魔刀在手,焉能让这等宵小之辈猖狂,更不忿的是,这些不入流的角色,竟然身披软甲,如此准备定当,哪里是在约定比试武功,简直就是布置陷阱。 荆棘性子不喜绕弯,向来是有话就说,不服就干,着实瞧不上郝虎这等卑鄙行径,想要转身骂东方未明,一来东方未明也是苦主,无端受了连累,二来当着师父的面,他还真不敢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出口。 本来沈湘芸炖得补汤,该当自此而止,可荆棘这么一用功,不免前功尽弃,又累得沈湘芸忙乎了大半个月,沈湘芸倒是并无微词,神医却甚是不乐意,口中唠唠叨叨的似乎是说,荆棘在这小子不知好歹,逞凶斗狠浪费自己银两不是。 东方未明不敢强项,也不敢辩解,只能装聋作哑,平日便跟沈湘芸腻在一块,二人一同出诊,期间东方未明回谷送汤,不多时又回来帮忙,周遭村民见这二人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有的媒婆大了胆子,有心给二人说媒,却都被神医轰了出去。 沈湘芸虽然羞得满脸通红,可却着实恼怒父亲实在忒也多事,毕竟东方未明为人机灵厚重,模样也算不丑,最难得的是,自己炼制的补药,到底有效无效,需有人尝试,东方未明二话不说,接过便服,其中有两三次,害得他上吐下泻,东方未明却始终无一言一语责怪。 东方未明越是不责怪,沈湘芸越是过意不去,可是道歉太着痕迹,旁的什么却也补偿不了,如此能为自己奋不顾身,又能无条件信任的男人,普天下哪里去找,虽不是一见倾心,可却是日久生情。 但二人年纪还小,谈婚论嫁什么的,倒也不急,东方未明更是自知眼下武功未成,更没什么像样的产业,本来忘忧谷中建个房子住下来,原本也是不错的打算,还能随时恭聆师父的教诲,可这神医若是不加点头,将来的日子,也是难过无比,至于逍遥谷嘛,无瑕子恬淡惯了,单是荆棘的性子,便是一天也要跟沈湘芸吵上三遍,那时东方未明却又如何自处。 逍遥谷的人与神医一家,都在为荆棘的怪病忙乎,江湖上又是风波迭起,忽有一日有人送上帖子,乃是武当掌门卓人清作寿,邀请逍遥谷人与会。 无瑕子年岁太高,出谷大是不便,本应着谷月轩代表逍遥谷出马,可谷月轩生怕荆棘有失,说来说去,事情还是落在了东方未明头上。 沈湘芸与东方未明日日都在一起,本来不愿他就此离去,可师命难违,东方未明明知沈湘芸定要不快,但还是不得不去,神医倒是乐得清净,他早就瞧东方未明不甚顺眼,不为他油嘴滑舌哄骗女儿,而是他这一身毒功,又怎能说是神医的门徒,更别提还要他当女婿了。 到了武当山上,贺客齐集,东方未明到的时日已是甚晚,方云华亲自迎接了出来,东方未明见这方云华打扮得甚是华丽,他本就面目如玉,这么一打扮,更显得丰神俊朗,仪表堂堂。 只是东方未明心中知道,这个方云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品实在太坏,实在不愿跟这等人物拉上关系,但面子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行礼,更将师父精心准备的贺礼奉上。 方云华更是没口子的称赞,说道逍遥谷乃是贵客,英雄会的状元亲临,已是蓬荜生辉,这等客气,卓师父若是知闻,定要说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东方未明跟他寒暄了几句,见贺客挤满了正厅,都在院里闲逛,也就往人少的地方溜达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搂住了东方未明的腰,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不知是什么人暗中偷袭。 他武家本性,虽被抱住后腰,手肘立时回撞,登时将那人迫退,回头一望竟然是夏侯非,不由得好生抱愧。 夏侯非倒不以为意,捂着胸口笑道:“东方兄好大的力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阴谋陷害 东方未明不好意思,可错不在己,谁能料到夏侯非如此孩童心性,说道:“一时失察,没伤到夏侯兄吧。” 夏侯非倒并非娇言做作之人,虽然甚是疼痛,倒也不以为意,说道:“东方,你可来晚了,今儿除了武当派掌门人做寿,更要由此指定下一任的掌门人选,说不定还有一场比拼,咱们可要大开眼界了呢。” 东方未明奇道:“卓掌门年纪不算大呀,这么焦急立下一任掌门作甚。” 夏侯非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好戏瞧了。武当派第二代的掌门人选,不是方云华就是古实,他们两个可都是武功出类拔萃的人物,尤其是方云华,前些时日在黄山剿灭魔教,着实出了不少风头呢,对了,当时逍遥谷也有参与,是不是?” 东方未明:“哼”了一声,毕竟此事逍遥谷出了大力,而那方云华只不过是吆喝的动静响亮而已,如今倒成了首功一般,不由得甚是恼怒。 夏侯非却浑然不觉,说道:“对了,东方,我跟芙蓉妹的那件事情,终于软磨硬泡的,让我爹爹点了头,将来婚礼要请你来做大媒,你可不能推辞啊。” 东方未明笑道:“自是要叨扰的,可小弟身无长物,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只能蹭着家师送给年姑娘的嫁妆充数了,夏侯兄可别见怪。” 夏侯非摇头道:“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虚头巴脑的那套,你能来证婚,就是最好的贺礼了,不过眼下还不忙着办喜事儿。” 东方未明刚想问“为什么”,夏侯非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天剑门的西门老儿,猪油蒙了心,企图私吞师祖传下来的一套绝世武功秘籍,我爹爹忍无可忍,决定教训教训这姓西门的家伙,等咱们绝刀门赢了,来个双喜临门。” 他虽然话声压得极低,但与会之人,均是武林中的青年才俊,个个都有压箱顶的本事,固然有些不以内功见长,可耳力也必了得,不然面对暗器高手,哪里能躲避得开,因此夏侯非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西门峰也在这里,他与夏侯非已然吵过一架,亏得旁人劝解,这才分拆得开,可夏侯非如此言语,西门峰如何听得下去,当即厉声喝骂夏侯非颠倒黑白,明明是绝刀门先起意谋夺,却来倒打一耙。 夏侯非拔刀在手,西门峰也长剑出鞘,顷刻间已拆了七招,武当派身为东道主,见这等拼斗,自然会上前劝解,方云华自知与这二人均无亲厚交情,避之唯恐不及,还是章宴松亲自拆解,这才将二人分开。 一则章宴松武功在拼斗的二人之上,二来章宴松虽然在武当派地位不高,但论辈分,却是长辈,就算夏侯非脾气倔强,西门峰为人嚣张,却也不得不卖武当派前辈面子,都哏哏的横眉立目,说不定何时又要撕拼一场。 东方未明见他们为名为利,心中着实反感,又见夏侯非被劝到了西首,有两名武当弟子与其说话解闷,也就不再上前,听得关伟跟另一人道:“不知掌门人选花落谁家。” 那人道:“古实。” 江瑜插口道:“何以见得?” 那人摇了摇头,却并不言语,东方未明见此人意兴萧索,却又惜字如金,右手袖子空空如也,腰间却插了一柄精光剔透的宝剑,心中寻思,此人就剩一条左臂,难道也是剑客,左手使剑,当真奇怪之极。 正寻思间,却听身边一人幽幽地道:“此人原先乃是青城派高人,如今这般却也不可小觑。” 东方未明转头一望,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萧遥,当日荆棘夺佛剑魔刀,为躲避夜叉追捕,各人分头离去,想不到今日重逢,当真好生欢喜,说道:“萧兄也来了,不知觉得新任掌门人选是谁?” 萧遥嘿嘿一笑,说道:“是谁都好,今天萧某是来蹭白食的,只求填饱肚子,于愿足矣。” 东方未明道:“萧兄倒是豁达,不过此言也对,下一任掌门人选,乃是卓掌门独裁之事,咱们观礼之人,还是莫多置喙的好。” 萧遥道:“要是尊师要将逍遥谷谷主的位置,传给三个弟子之中的某一人,在下虽然惹人生厌,也定会对无瑕子前辈说,您这个关门徒弟,武功资质俱佳,为人更是慷慨厚道,到处结交善缘,这样的人不接任谷主,晚辈可要不答应呢。” 东方未明听出他存心恭维,但这谷主之位,谷月轩当之无愧,师父又对他钟爱无比,实跟自己毫无关系,这些言语也只不过是消遣罢了,说道:“在下若是有朝一日,真如萧兄所言,这偌大的逍遥谷,便成了萧兄的厨房了呢。” 二人相顾大笑,却见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随即解下包袱,说道:“东方大哥,我原料想定是你来参与寿诞,这个包袱是我爹爹送你的,不过要你回逍遥谷中才能拆开。” 说话之人正是齐丽,东方未明见她言笑晏晏,并无什么恶作剧的意思,但心中着实不知她送自己这包袱究竟是何用意,本想拒却,却又生怕大庭广众之下生了什么误会,只得接了过来,躬身道:“既然是齐老伯厚赐,那我就只好拜领了。” 齐丽道:“东方大哥你客气什么,你救了我爹爹一命,就是救了我们全家,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还不够报答你大恩之万一呢。” 她本是表达感激之情,可与会中人有八卦门的人在内,当即留上了神,对东方未明怒目而视,东方未明早忘了齐老之伤,便是因八卦门而起,心中着实不解,寻思难道此人对齐丽有意,却以为齐丽对己有情,因而妒念如狂吗? 他不这么想还好,这么一想,却见关伟本来望向东方未明的眼光甚是柔和,偶尔还点头示意,可不知怎的,一见齐丽对东方未明如此,立时眉头紧锁,眼神之中更是满是阴寒之气。 至于江瑜言语甚是有趣,宛然已成众人的焦点,连西门峰这等脾气怪异之人,也与之交谈甚欢,大家闲聊了半个多时辰,竟然谁都没瞧见两位候选之人,古实为人木讷,不愿与人朝相倒也罢了,方云华之前还在迎宾,此刻却又不见踪影,倒是奇了。 又过了一会儿,正厅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正是武当派掌门人卓人清,旁边走出一个中年妇人,看年纪似乎是他夫人,可却无人相识,连江瑜这等见多识广之人,竟然也没上前见礼。 东方未明见江瑜脸沉似水,瞧不出是喜是忧,单就白马寺的那一桩事儿,可说已是大大的得罪了他,见他人缘如此之好,此事未必便能了结,但见夏侯非和萧遥的模样,倒似并未听到什么恶谤,难道这姓江的,真的心胸宽广至此,不会,决计不会的。 卓人清上来作了个四方揖,在场的少年儿郎,有些识得礼数的都磕头还礼,东方未明心中犹豫,这卓人清做寿,身为晚辈行礼原是常理,可逍遥谷与武当派门户有别,师父无瑕子年纪只怕能做这卓掌门的祖父了,自己这么一低头,岂不是给师父丢脸,因此心中踌躇,还是没见下礼去。 卓人清道:“各位尊客请了,今日各位莅临老夫贱辰,实在屈尊大驾,但值此良机,武当派……”他语声清朗,慢条斯理,却听得一人在空中厉声叫嚷了起来。 众人向声音来处望去,见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东方未明识得此人乃是天山派的易兰,这个易兰虽有一手好厨艺,但为人蛮不讲理,之前在城镇之中,连东方未明也算作武当派弟子,可说糊涂暴躁,兼而有之,因此对此人半点好感也无。 卓人清身旁那人道:“这位夫人,今日是拙夫寿诞,宾主尽礼,请勿大声喧哗,再说了,派出去的请帖本未邀请天山派的人与会,但既然来了,还请饮三杯水酒,还请落座。”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众人都瞧了出来,这天山派的易兰,明明就是来搅局闹场子的,卓夫人言语不卑不亢,礼数不缺却又丝毫不馁,真乃女中豪杰也,心中对天山派渐生反感,只是武当派不来逐客,大家同为客人,也不好哄堂闹事。 易兰却尖声叫道:“你们做寿也好,出殡也好,老娘也没兴趣喝你们这倒霉的死人酒。” 这句话一出,别说武当派的人不会置若罔闻,连宾客也都听不下去,人家做寿,你不但搅局胡闹,还句句连带诅咒,又是出殡又是死人,不但晦气之极,而且忒也恶毒。 西门峰最先跳了出来,起身骂道:“哪里来的泼妇,难道是来武当派寻死不成。”他性子暴躁冲动,也不理会此事是否与自己有关,更不去想天剑门如今与绝刀门交恶,平白无故又树天山派为敌,殊为不智,两句话说的无比流畅,与会的宾客人同此心,却只有他说了出来。 易兰心中恼怒,却不理小辈,对卓人清道:“姓卓的,你徒弟干的好事儿,掳劫我的女儿,还不赶紧交出来。” 卓人清摸不着头脑,但他脑中混乱一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还是卓夫人出口交涉,说道:“这位夫人还请自重,我武当派门下弟子,虽不敢说人人行侠仗义,但绝不会触犯门规律法,更不会无端掳劫令爱,其中多半有些误会,这位夫人且请落座观礼,待得礼毕之后,由我章师弟,亲自带夫人游览一番武当美景如何。” 易兰“呸”的一声,说道:“武当派都是一群色心未泯的伪君子,在这当儿装什么正经,要是不将我女儿交出来,我让你们武当派人人永无宁日。” 卓夫人脾气再好,终究难以忍耐,喝道:“哪里来的疯妇,满口胡言乱语,坏我武当派清誉,章师弟,庄师弟,将这疯妇拿下。” 卓人清似乎想要阻拦,可话到口边,忽然止住,脸上肌肉一阵扭曲,显然心中有一老大为难,章宴松见师嫂号令,当即起身擒拿,易兰却不跟他过招,一个筋斗倒飞了出去。 在场有见识的人,都瞧出易兰这一手功夫,乃是武当派的“梯云纵”轻功,可这明明是武当派的嫡传的上乘轻功,怎的天山派的女子会用,当真奇怪之极。 易兰露了这一手轻功,武当派人人脸现讶异之色,卓人清忽然满脸惶恐,卓夫人却是满脸愤怒,众人都不值发生何事,忽然偏房之中一阵惊呼,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武当派上,除了掌门夫人,各房内眷之外,门下从来不收女弟子,这日寿诞,更是将这些人早早遣了出去,以免横生枝节,因此这一声女子的叫声,着实刺耳惊心。 易兰距离较近,身法一转便冲了进去,章宴松紧随其后,不知何时方云华也走了进去,其后是卓人清和卓夫人,东方未明是少年心性,也往前走了几步,透过门缝,听到易兰的声音道:“卓人清,娟儿是你的亲女儿啊。” 旁边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用一张棉被裹住身子,正是古实,他此刻满脸惶恐惊慌,在辩白着什么,而卓人清甚是恼怒,开口便是怒骂。 方云华最后走进,上来便是指摘师弟的不是,说什么昨日就见师弟神色不正,鬼鬼祟祟的躲了起来,原来是在这里干这调调,忘了师父平日教诲,更为武林不齿。他口齿甚好,能言善辩,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每一句都是卓人清想骂,而没骂出口的。 易兰更是怒不可遏,只是她身处卓人清和卓夫人之后,想要一掌劈了古实,却不得其便,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害怕到了极点,这等丑事为人所知,将来女儿如何能嫁得了人,想到此处,不由得好生后悔,不如先将贼子擒住,再找卓人清私下发落。 第一百二十五章难以自证 忽然房顶有人说道:“想不到武当掌门,年轻之时竟然如此风流成性,可惜却是一个是非不分的老顽固。” 众人顺着此人声音望去,见是一个身披斗笠的男子,肩头停了一头猎鹰,这鹰神态傲然,体型更有寻常猎鹰五倍有余,几有十岁顽童的体型。 卓人清正自羞怒交集,这时忙闯了出来,喝道:“老夫寿诞,并未邀请魔教中人,阁下不请自来,不嫌失礼吗?” 众人见古实衣服穿得甚是狼狈,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显然不知所措。 那肩头怪鸟客笑道:“你的寿诞,老子毫无兴趣,只是我这老朋友,无意间停到你的屋子上,无意间看见一切真相,不得已拨乱反正而已。” 方云华喝道:“魔教中人,乃是武林公敌,又再巧言令色,颠倒黑白,大家并肩子上啊。”当下抢先一步,挥剑朝这怪鸟客冲了上去。 卓人清抢在头里,一招“三环套月”也朝怪鸟客打了过去,他虽然使的是太极剑,招数却是极快,那怪鸟客也擅长用剑,剑术犹在武当掌门之上,二人长剑相交,卓人清节节败退,竟挡不住这人的三招两式。 方云华跟着出手,与师父联手对敌,古实却一脸茫然,显然对适才发生的事情,仍是苦思不冥,但见大师兄出手,也想跟随其后,却被方云华一剑反刺了过来,方云华更是口中骂道:“你勾结魔教,干下这等不要脸的罪行,还配当武当弟子吗?” 古实没料到平素温文尔雅的大师兄,竟会对自己拔剑相向,一时竟然呆在当场,东方未明眼疾手快,拉着他身子往后一拉,说道:“且慢动手,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尚无确凿定论,怎能杀人灭口。” 方云华见东方未明多管闲事,喝道:“你也相助魔教,与正派中人为敌不成。” 东方未明朗然道:“不敢,这位古兄向来不善交际,在场的朋友尽人皆知,要说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倒是半点不假,但要是说他掳劫少女,可有人相信吗?” 人群之中有人道:“古实这家伙说话都结结巴巴,别说跟女子,就是跟男子也是拘谨古板,怎有胆子做这等事情。”东方未明顺着此人话声,见是铸剑山庄的任剑南开口。 任剑南这么一说,旁边立时有人附和,说道:“不错,古兄为人忠直,绝不会行此不义之事,多半是为人构陷。”这人东方未明却是不识,江瑜却接口道:“周师兄的话有道理,咱们别忙下定论,且瞧古兄作何解释。”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适才开口的是赤星岛的岛主周皋,传闻此人在海外兴风作浪,并非正人,怎的武当派竟然请了此人前来与会。 方云华见东方未明横生枝节,怒道:“哼,为人构陷,那你是怀疑我了?” 东方未明道:“不敢,我只是据实而言,别让古兄无端遭人陷害。” 却不料方云华还没说什么,那怪鸟客,忽然挺剑朝方云华头顶劈落,说道:“什么不敢,分明就是,我先劈了这武林败类。” 方云华正与东方未明争执,没料到身旁有人偷袭,当下只是身子一仰,眼见便要避不开了,卓人清心中焦急,苦于剑在外势,已然收转不及,不料古实竟然挡在方云华前头,不许那怪鸟客伤害师兄。 怪鸟客微微一怔,随即还剑入鞘,一手一个,抓着古实和东方未明,便往武当山下奔去,卓人清追了几步,已知追赶不上,不由得既羞且愧,又见夫人满眼怨怼之情,易兰更是满脸的惊慌失措,这好好的一场寿诞,竟被搅成了这个模样,心中甚是茫然。 不过好在师弟章宴松极善应变,虽然事情搞的臭不可当,但寿诞还得继续搞下去,不然更为江湖同道耻笑,只是卓人清心中有事,言辞之间更是词不达意,亏得方云华主持大局,武当派的这场寿诞,宾主尽欢而散,方云华又连连致歉,说道丑事不必外扬,各位瞧在他方云华的脸上多多担待。 可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世上之事哪有几句善言就轻易打发了的,古实这一出山门,便是身败名裂,可当此情景,却又叫他如何自证清白。 到了一处荒郊之中,那怪鸟客将二人放下地来,古实放声大哭,不由得捶胸顿足,不知所措。 怪鸟客甚是轻蔑,似乎瞧不上古实的脓包德行,转身便要离去。 东方未明叫住了他,问道:“前辈可是知悉此种详情,倒要请教。” 怪鸟客微微一怔,问道:“你不知缘由,便如此言之凿凿,古实是为人构陷,不知有何凭证。”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没料到他竟会有此一问,说道:“凭我观察,古兄为人拘谨,绝非如此放肆大胆之人,因此断定此事不是他所为。” 怪鸟客继续问道:“那依你说却是何人所为?” 东方未明踌躇道:“晚辈有一份证据,才能说一句话,眼下无凭无据,确实不能随口攀咬旁人,只是今日受辱的何秋娟姑娘,曾在闹事之中,遭武当派首徒方云华调戏,加上今日的表现,我怀疑是他行此卑劣勾当。” 怪鸟客哈哈大笑,说道:“你不知缘由,已将事情分析出了十之七八,佩服佩服,老实跟你说,这武当派什么自封狗屁掌门做寿,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说到这里,忽然古实喝道:“不许你这么侮辱我师父。” 怪鸟客奇道:“他如此待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可真是你的好师父啊。” 东方未明见他们又要说僵,忙插口道:“不知真相如何,前辈若是知晓,还请见赐。” 怪鸟客“哼”了一声道:“可我这老朋友……”说着指了指肩头的怪鸟,继续说道:“它却无意间来到了武当山上,我从后山攀援而来,走的自然不是正门,武当派的一群笨蛋,还在到处巡逻,真碰上高手,又有个屁用。” 东方未明生怕古实因此又要与之争执,虽然知道这怪鸟客不是责骂古实,可古实毕竟还是武当弟子,纵然一时受了委屈,日后总有辩白之时。 不过古实只是心伤师父绝情,并未因此恚怒,那怪鸟客继续说道:“我从后山上来的时候,还是辰时,那时场中已有不少兔崽子了,都在说武当派下一任掌门的事儿,我左右无事,一边喂饱我的老伙计,一边便坐在正中的房檐上,这么多的家伙竟然无一人瞧得见我,当真是无用之极。” 东方未明道:“想是前辈功力通神,善于隐藏形迹,以致始终无人发觉。” 怪鸟客“嘿嘿”冷笑,似乎是在笑东方未明恭维的言语,实在忒也肉麻,继续说道:“后来古实这小子,不知怎的着了方云华那厮的道,还是自己回房歇息,本来我瞧着没劲,以为他们师兄弟打打闹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但后来却瞧出不对了,天山派的何秋娟竟然身子软倒在地。” 东方未明心中一惊,寻思这何秋娟怎会无端倒地。 怪鸟客继续说道:“这姓何的小妞,性子怪癖,又泼辣无比,因此始终朝无人处溜达,这可就着了方云华的道,但方云华却另有图谋,想要将之生拉硬拽到古实房中,可宾客已满,他手脚再快,也难以在大伙眼皮底下捣鬼,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激的西门峰和夏侯非大打出手,方云华就趁这当儿,将这妞儿藏入了古实的房中,后来这厮为洗脱嫌疑,还大喇喇的出来劝架,当真是好心机,好计谋啊。”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方云华肆恶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只是那时自己全无防备,不然也不会容这厮如此栽赃陷害,可此刻再说却是晚了,忙问道:“敢问前辈,此事有何证据,能替古兄证明清白,也好将真凶绳之以法。” 怪鸟客一阵怪笑,似乎身旁的猎鹰也跟着讥笑,笑了好一会才道:“人一旦身处异端,说的话有谁能信,自古以来都是胜利者书写史书,你可见有开国皇帝,说自己天生的叛逆?” 东方未明沉吟良久,心想此事确实不易辩白,不由得叹了口气。 怪鸟客整理了一下肩头猎鹰的羽毛,便要纵身离去,但东方未明叫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欲往何处?” 古实也一直想问这一句话,怪鸟客已去得远了,回头说道:“任天翔,自来处来,自去处去。”二人见他轻功如此高明,都是心生向往,东方未明更知此人轻功与史燕相较,只怕难分高下,可史燕身形纤细,虽得名师指点,但多半还是得自天授,而此人却是虎背熊腰,这等轻身功夫,不知是如何苦练而来。 古实哭泣了好一会儿,才收泪站起,对东方未明道:“你真是古实的大恩人,如今…哎…我也不知怎么说…总之你信得过我,我很感激。” 东方未明听他前言不对后语,知他不通文墨,又是情绪激荡,安慰道:“在下只是尽一个朋友的本分罢了,且不知古兄下一步打算如何,在下能否有效力之处。” 古实摇头道:“我现在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明白,东方兄,你…我…将来,将来我有了确凿证据,再去…你是逍遥谷门下弟子对吧。” 东方未明哑然,寻思此人实在愚鲁之极,就算心中不知逍遥谷的来历,也该暗中打听,当面直询,岂不是坐实了交情不够。 古实见东方未明这个神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平时说错了话,时常遭人白眼,一看对方这个模样,也就不用多说了,因此甚是尴尬,想要说两句不相干的言语,却又说不出来,急的面红耳赤,可越是如此,就越是结巴。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窘迫,微笑道:“在下正是逍遥谷门下,古兄有何吩咐,随时入谷指教就是,只需力之所及,绝不推搪敷衍。” 古实甚是不好意思,可眼下他也不知如何,只有先去京师之中,找到父亲替自己想想办法,此后如何行止,听父亲古叶的意思,总是高明的,当下便与东方未明作别。 东方未明上武当时,坐的是高头大马,回来之时,却将马匹落在武当山上,贸然回去索取,那个罪魁祸首方云华,只怕为了掩饰罪行,反而会扣在自己头上一顶勾结魔教的帽子,不免心下惴惴,虽不懊悔替古实仗义执言,可方云华如此阴险,这件事情只怕不易善罢。 回到逍遥谷中,东方未明先给师父磕头,随即将武当山上的见闻禀报,无瑕子沉吟不语,荆棘却暴跳如雷,他老早就看方云华贼忒嘻嘻,为人卑鄙无耻,恨得牙根痒痒,说着便要去武当派讨个公道,至于这个公道是替古实去讨,还是替东方未明去讨,还是为了自己去讨,实在难说的很。 无瑕子自是忙拦了下来,说道:“这件事情你们不用多心,这个方云华虽有阴谋,可说到底丑事是武当派自己出的,隐瞒尚且不及,怎会到处宣扬,他方云华若说未明儿勾结魔教,便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明,那时只怕江湖上的人,关注的不是魔教的那个任天翔,而是武当派犯了江湖上最不耻的淫戒,卓掌门也不会轻饶,因此不必担心,更何况未明儿只是说了几句话,便遭魔教高手掳劫,如此就算勾结魔教,未免太过荒唐。” 东方未明见师父不加惩处,反而温言勉力,心中感动,可荆棘却怅然若失,毕竟他与方云华的梁子不是一日半日,早就想寻事教训一顿,如此良机,却不得其便,自是郁郁不乐。 果然无瑕子所料半点不错,谷月轩去襄樊一带,助长虹镖局走镖,回来之时确实听到了不少武当派的闲言碎语,但东方未明的事情,却半点没有听到。 第一百二十六章与闻秘事 事情就此平息,方云华也没再兴风作浪,只是东方未明心头挂念,古实如何自证清白,按那任天翔的说法,即令古实真的找出确凿凭据,到头来只怕也是无人采信,若是易地而处,确是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几日,东方未明外出闲逛,却在洛阳城外,见到了四个人嘀嘀咕咕的在研究什么,不免心中好奇,走近了几步,他们却已商量定当,分别告辞而去,东方未明躲在暗处,见他们是八卦门的商鹤鸣与商仲仁父子,唐门的唐飞与唐冠南父子,不知在密谋什么大事。 唐飞父子带有马车,走得甚急,商鹤鸣却不慌不忙地进了洛阳城,东方未明知道八卦门与江府交情匪浅,自忖已得罪了江天雄,还是避而远之的为是,但既然出来了,就此回谷也不免气闷,反复思量还是买了酒菜,去野拳门逛逛才是,毕竟齐丽送的这本拳谱,实在不伦不类,自己全然看不懂,不知闹得什么玄虚,莫不如上门求教一番,若是值得借鉴,不妨就此学上一学,若是实在不伦不类,也就将这拳谱物归原主,以免为此悬心。 洛阳之中,最出名的特色,该是道口烧鸡,东方未明买了两只,正要往野拳门而去,不料听到一阵兵刃相交之声,东方未明本非好事之人,只是想到这等激烈比拼,该当并非常事,因此往来处走了几步,不料却来到了天剑门之外,见西门玄正在与商鹤鸣比试,招数极为收敛,该是切磋过招,但商鹤鸣的刀法怪异之极,明明与夏侯非有八九分相似,并非是八卦门的刀法。 心中起疑,便从侧方民居中越到了主厅之后,凭这些时日的修炼,东方未明的内功造诣已然进步如飞,运起神功,勉强能听到室内的言语。 一个尖戾的声音道:“商兄的绝刀七式,使得可真像,但夏侯城这老儿的刀法,另有一番狠劲,却并非商兄模仿的出,我虽侥幸破得了你的刀,却未必能破得了夏侯老儿的,因此咱们得琢磨个万全之策。”听他言中之意,似乎与夏侯城恩怨颇深,在这洛阳城中,不是西门玄是谁。 另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西门兄弟太自谦了,凭你这手狂风快剑,就是两个夏侯城也要甘拜下风的,再说了,有做大哥的给你压阵,你还怕个什么?”听声音便是商鹤鸣。 西门玄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有商大哥掠阵,夏侯城那老儿也可以请帮手,到时候一场大战,拼的只怕不是各人武功,而是各自的人脉交情。” 商鹤鸣道:“拼人脉交情西门兄弟更不用困恼了,那夏侯城虽然整天挂着一副伪君子的面孔,但他儿子夏侯非可是个不省心的家伙,先因退婚得罪了唐门,又在青城派大闹,如今川蜀之地,能支持绝刀门的已然寥寥无几,就算有人不识抬举,做哥哥的替你一一剪除就是,咱们可操必胜,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呢。” 又听一个语音洪亮的人叫道:“爹,商伯伯说得对啊,咱们天剑门如此鼎盛,而绝刀门衰微至此,正是一统刀剑门的大好良机,有商伯伯和商世兄相助,咱们岂有不胜之理。” 东方未明一听此人语调,便知是西门峰,这个西门峰空自脾气暴躁,大吵大闹,其实是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除了有把子蛮力,其实一无是处,他如此好战,碰上夏侯非哪次不是搞了个灰头土脸,如今这般自信生事,只怕仍是要大吃苦头。 倒不是他与夏侯非结拜,生了偏颇之心,只是对这西门峰实在大生厌恶之心,此人狂傲无礼,已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只要跟此人拉上关系,只怕后患无穷,也是为此长虹镖局与天剑门近在咫尺,虽不能说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却是各行其是。 尤其是关伟,礼数上半点不缺,但却跟西门峰刻意留有距离,时常说道:“西门兄乃是天剑门的少掌门,门中师弟人人奉若神明,而关某只是一介趟子手镖师,为求生计,不得已日日忙碌,哪有余暇陪西门兄喂招,再说了,天剑门的武功浩如烟海,凭长虹镖局这点玩意儿,连提鞋也不配,在下都接不了西门兄三招两式,何必再比。” 西门峰虽然鲁莽,却也不是傻子,见关伟如此惫懒,也就索然无趣,渐渐的甚少来往,但长虹镖局是开门做生意,平时维护乡邻,半点礼数不缺,每逢过节过年,均有例礼相赠,天剑门无端受惠,大是心中有愧,但关长虹说道远亲不如近邻,若是遇到强人来镖局闹事,还要求西门掌门仗义援手呢。 西门玄点头答应,可在此二十多年,却一次都没帮上过忙,也瞧出长虹镖局息事宁人,确是敬而远之,平时送些门下弟子孝敬的土特产,以作礼尚外来之用,旁的事情却甚少牵连。 可越是成竹在胸,西门玄越是心中没底,毕竟他天剑门从来不禁门人弟子到处挑战,而绝刀门的夏侯城却城府甚深,从不让弟子与人随意过招,即令是其子夏侯非,到底有多少底牌,实可说一无所知,至于两个老家伙眼下的武功,再难有什么进境,对上夏侯城倒是并无畏惧之心。 可这场比斗却不是西门玄想要作罢,便能放得下的,一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二则要是让绝刀门先一步抢到了师门秘籍,从此天剑门哪里还有江湖地位,甚至在这洛阳城中,只怕也无立足之地。 想到此处,西门玄一拍椅背,说道:“那就依商兄,只是届时要劳动老兄和两位贤郎相助,万万不能有失。” 商鹤鸣哈哈一笑,说道:“西门老弟何必担心,老哥哥索性就在你府上住着,什么时候出发,与你一同赶路就是,至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在三四日后便会赶来,保管耽误不了老弟的大事儿。” 西门玄站了起来,听声音不是作揖,就是行礼,说道:“商兄高义,我们姓西门的铭感五中。” 商仲仁的声音忽道:“西门师叔,我大哥用不上两天准到,你放心好了,这回不但是给天剑门助威,我也得跟夏侯非这猴崽子比比刀法,凭啥子他绝刀门的刀法天下知名,我八卦门的刀法,就该当默默无闻,还有那川西的唐门,专靠下三烂的暗器偷袭,这次他们规规矩矩的便罢,但凡与绝刀门沆瀣一气,可也不能放过。” 东方未明心中冷笑,寻思这商仲仁好生奸猾,先前在城门前,与唐冠南嘀嘀咕咕,显然是在密谋什么,如今却说得这般正气凛然。 想到此处,却莫名心中一寒,但同时心中登时了然,原来这八卦门和唐门密行险奸,企图撺掇天剑门和绝刀门血拼,到头来却不知为了什么,行此丧心败德之事。 可西门玄和商鹤鸣之后的言语,却都是客套话了,要么是用膳客房之类的小事儿,要么就是二人年轻时的往事,始终就不涉正题,东方未明听了半个多时辰,却还是一无所获。 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阻止这一场浩劫,本来只需前赴成都,跟夏侯非晓以利害,未必便无指望,纵然夏侯非执拗不听,凭师父的名头,找年祈的女儿芙蓉帮忙劝解,总还是能劝得下来的。 偏偏眼下身处洛阳,这洛阳城中江氏父子与己不睦,只怕不止不睦,而且恨之入骨,只是江家城府甚深,并未在江湖上宣扬而已,长虹镖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于野拳门平日卖艺糊口,穷困潦倒,连生计尚要苦苦支撑,又怎有面子来劝解这等大事。 想到此处,不由得甚是无奈,若是看在西门峰的臭德行,恨不得也袖手旁观,可想到夏侯非和聂齐,却始终狠不下心肠,本想回谷找荆棘出马,可荆棘大病初愈,未必能济得什么事,谷月轩又不在谷中,师父年岁已高,老胡不知本领如何,可师父偏偏又离不开他。 反复思量,实在没什么可靠之人托付,而丐帮的萧遥,不知如今流落何方,至于史燕一个女贼,更是帮不上忙,本来寻思是不是该当去少林寺,求少林派的人帮忙调停,但转念一想,少林派都是和尚,笃信的都是与世无争的那一套,别说这等同门火并之事,就是魔教猖獗,也甚少见到少林派斩妖除魔。 想到此处,更是不知寻何人相助,毕竟这等同室操戈之事,任谁都是不愿多管闲事,思来想去,更是无一人可用,要他孤身犯险,夏侯非和西门峰勉强还能对付,但两个掌门人夏侯城和西门玄,可就不是小一辈的人,能够劝解的下来的,除非是大师兄谷月轩出马,偏偏他又不在此间。 想到谷月轩,忽然脑中想起了小猴子来,想到小猴子,忽然想起之前在杜康村的那桩奇遇,记得之前去杜康村,为荆棘寻那怪鲶鱼之时,有几个村民口中似是唠唠叨叨的埋怨,凭追回几坛子酒,就赖在杜康村吃白食,整天醉生梦死,也不怕噎死了人。 当时东方未明心有急事儿,懒得搭理这等粗俗胚子,当时只想到骂的是自己,因此才羞怒交集,此刻想来,自己并未开口求恳,更没有赖在何人家中吃人白食,多半是在骂另外一人。 而这另外之人,不会有第二人选,必是那好酒如命的傅剑寒了,东方未明想到傅剑寒,眼前陡然一亮,寻思此人虽然好酒贪杯,但为人还算厚道,最要紧的是,傅剑寒善喜多管闲事,自己求他帮忙,八成不会拒绝,大不了事成之后,送他两坛美酒佳酿,也就是了。 这时天色已暗,按理说不该就此赶路,但东方未明不愿双方火并,还是忙不迭的出了城,往杜康村而去,两者路径虽然不算甚远,可朦胧之际,东方未明终究不敢急着赶路,万一落入捕兽用的陷阱,岂不倒霉之极。 赶到杜康村的时候,天已全黑,家家户户都掌起了灯,见到东方未明不是本村之人,不少人开口诘问,待得看清面貌,也就顺利的到了村长家中。 一听东方未明是来找傅剑寒的,村长眉头一扬,喜道:“你这可算是来着了,傅兄弟眼下正在本村,且请稍待,我去寻他过来。” 东方未明忙道:“在下寻他有急事,相烦村长引路,我过去见他也是一般。” 那村长脸有尴尬之色,却也并未拒绝,引他来到一处牛棚之中,傅剑寒正躺在棚中呼呼大睡,东方未明心中有气,心想:“这村长好不势力,见傅剑寒身上没钱,就打发到了这牲畜的居所。” 上前想将傅剑寒扶起,但这傅剑寒却是烂醉如泥,口水流了一地,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东方未明回头去寻村长帮忙,不知何时,这村长早已走得远了,想来是不想跟东方未明争吵。 东方未明可就苦恼了,守着这么一个酒鬼,本来指望他帮忙调停,此刻还得照顾他一个酒鬼,叹了口气,望着傅剑寒烂醉如泥的德行,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二人在牛棚之中待了一夜,不过好在杜康村的牛马不算多,这个棚子却容纳五倍牲口有余,两人缩在一隅,倒也不嫌拥挤。 傅剑寒酒量甚宏,本来不易喝醉,可他在村中赊酒,白日刚被人臭骂了一顿,因此心中郁闷,酒入愁肠竟然醉得不省人事,见东方未明在这里,倒是甚为奇怪,问道:“东方……东方兄弟,你也来喝……酒吗?来干一杯。” 东方未明见他虽然稍见清醒,口舌还是不清不楚,显然酒意未过,只好去井中打了两瓢清水,喂他灌下,傅剑寒喝了水,被井水一激,又清醒了三分,说道:“东方兄,东方兄弟,你来杜康村干什么?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诞不经 他刚喝的酩酊大醉,如今又要喝酒,东方未明甚是恼怒,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一股怒气也不敢发了出来,只能强压怒火,淡淡的道:“在下有事想请傅兄帮忙,昨夜来得甚急,因此始终守在这里。” 傅剑寒站了起来,活动一番筋骨,随手从牛棚的草垫中抽出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来,说道:“咱们走。” 东方未明奇道:“咱们,走去哪里?” 傅剑寒更是不解,说道:“不是你说有事要我帮忙,怎的反来问我欲往何处。” 东方未明没料到此人如此爽快,本来还打算将天剑门和绝刀门的恩怨,以及八卦门和唐门的挑拨,自己与夏侯非的交情,还有求他相助之后的酬劳,一一说明之后,这才说知求他调停出手。 不料傅剑寒压根不管是什么事,居然一口答应,甚至不怕东方未明的所求,是否合乎侠义之道,若是要他为非作歹,却又如何是好。 东方未明虽然不是啰嗦之人,但见傅剑寒如此轻信,心中也是不好意思,说道:“傅兄不问在下所求,在下却难免心中惶恐。” 傅剑寒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一起办,有罪一起扛,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东方未明总是心中不安,趁着傅剑寒醒酒的时候,将前因后果简略的说了,傅剑寒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怒骂八卦门和唐门居心叵测,丧尽天良,干这等事情,必然有重大图谋。 东方未明也一直猜度此事,八卦门和唐门穷尽心力,以常理度之,绝不会只是幸灾乐祸而已,但为了什么却又实在琢磨不出。 二人就此上路,路上傅剑寒问了些江湖上的事情,譬如绝刀门与唐门有何仇怨,天剑门和八卦门的关系如何,东方未明本也是一知半解,因此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剑寒听了半天都是一头雾水,但忽然醒悟了过来,说道:“我明白了,他们并非是为了有什么仇怨,而是妒忌。” 东方未明奇道:“有什么好妒忌的,我听师父说起过,刀剑门声势极盛,在江湖上仅次于少林派,武当派,峨嵋派,却不知何故忽然闹上了分家,一个天剑门,一个绝刀门,本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名门大派,却成了三四等不入流的角色了。” 傅剑寒哈哈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么问你,你是更嫉妒村中有钱的员外,还是更瞧不上京城之中,那些身怀数万家资的达官显贵。” 东方未明顺口道:“达官显贵与我何干。” 傅剑寒道:“然也,人都是盯着眼前的利好,见到邻家炖了一只老母鸡,不免馋涎欲滴,人家不来相请,难免要在背后骂上两句,可远在千里之外,有人吃了凤凰肉,能长生不老,也只会心生艳羡,你说是不是。” 东方未明没料到他居然会有此一问,扪心自问傅剑寒所言确是实情,可何以如此,却又半点搞不懂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那依你之见,是八卦门和唐门心生嫉妒,瞧不惯绝刀门和天剑门的兴旺,因此立心挑拨离间,可这又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傅剑寒摇头道:“我也不知,但这世上并非所谋皆为所图,有些人或有意或无意,做一些损人不利己之事,却也并非是情理之所无啊。” 东方未明奇道:“损人利己虽然缺德,总还是有些道理可循,但损人不利己,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傅剑寒幽幽地道:“许多事情我也不明白,可是随着年纪大了,渐渐也就明白了,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有些是为了心中不可告人的目的,有些是心中寂寞无处排解,更有甚者是压根的不知好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非人人精于算计,事事谋求名利,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东方未明奇道:“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番论调在下还是首次得闻,愿闻其详。” 傅剑寒随手拉下东方未明腰间的水壶,就口喝了一大口,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说道:“前面就是洛阳了,咱在长虹镖局旁边租个屋子,不论天剑门如何折腾,是姓西门的生事,还是姓商的撺掇,都得从在这里经过,那时咱们就此赶上,一切总还来得及。” 东方未明点头称是,虽然见傅剑寒整天酗酒,似是个极不靠谱之人,没料到他心思如此细腻,连天剑门有几条出路,也都留上了心。 到了洛阳,傅剑寒更是轻车熟路,找何人介绍租房,路径更是熟悉无比,东方未明见他如此顺遂,心中反而起疑,但要说傅剑寒也会居心不良,那么天下间又有何人可信。 傅剑寒准备妥当,眼见天剑门并无动静,显然还没到火并的日子,不知是等商仲智到来,还是与绝刀门约好了日子,早知如此,还不如即刻赶赴成都,先一步劝下绝刀门来得实在。 可绝刀门中,虽然夏侯非能听几句言语,但在他老子面前,这个夏侯非未必能做得了主,纵然赶了过去,只怕也是徒劳。 傅剑寒准备定当,算准了天剑门的动静,又准备了两套衣衫,以及蓑衣斗笠,那便是方便隐藏行迹之所用。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内行,心中好奇,问道:“傅兄,这竹篓里的是什么玩意儿?” 傅剑寒道:“这是胶水画皮,这个是替换的衣衫,你想跟着天剑门一行人,别说西门玄是老江湖了,就是西门峰也瞒不过,因此一路上得连番换装,人家才认不出你。” 东方未明道:“跟梢也有如此多的讲究,我原本没考虑过这许多。” 傅剑寒道:“多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年,什么都学会了,看八卦门迟迟未动,多半是和唐门约定好了,不然早就撺掇西门掌门出发了。” 东方未明一拍大腿道:“傅兄所言半点没错,我昨日就见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地捣鬼,对了,傅兄不是说,这世上还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吗?话怎的只说了一半。” 傅剑寒叹了口气道:“你啊,总是要问个明白,咱们自家兄弟,也不怕你笑话,你知道这长虹镖局,是谁家的?” 东方未明道:“听老一辈讲,长虹镖局的总镖头姓关,名讳上长下虹,是关伟的父亲。” 傅剑寒摇了摇头,指着长虹镖局的旗帜道:“原本这里不叫长虹镖局,镖头也不姓关,也不知如今这个模样。” 东方未明道:“愿闻其详。” 傅剑寒坐了下来,却又搬了两张床榻,说道:“这几日阳光刚好,该当不会下雨,咱们一边监视着天剑门的动向,一面喝酒讲故事你说可好。” 东方未明皱眉道:“傅兄要讲故事,我是洗耳恭听,但这酒嘛,还是暂且记上,待得调停之后,喝天剑门和绝刀门的喜酒,不是更好吗?” 傅剑寒笑道:“他们又不是参加婚礼,哪有喜酒可喝,不过事成之后,不狠狠地宰上天剑门一把,还真对不起这番跋涉,东方兄,你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你。” 东方未明赔笑道:“既是在下相邀而来,水酒自是全力承办,不论成与不成,管保让傅兄不会失望。” 傅剑寒一听此言,倒甚是兴奋,说道:“我还有一至交好友,跟你提过,是天山派的高人,姓杨名云,听说他也在洛阳这边,少停就去找他,他愿意相助一臂,咱们也邀他共饮一杯,东方兄不会介意吧。” 东方未明道:“这个自然,这位杨兄我也是久仰大名了,不论他是否帮得上忙,小弟能与之结交为友,那也是甘之如饴。” 傅剑寒甚是开心,当即坐了下来,讲起了一段往事。 原来傅剑寒自幼不知父母是谁,为好心人收养,当时就在洛阳城中,那是一十二年前,傅剑寒还只六岁,孤苦伶仃的他,就在一座恢宏的镖局子里长大,收养的老者名叫周隆,乃是金刚拳的掌门人,那时的镖局叫做兴隆镖局,地盘可比如今宽敞得多。 但镖局里却时常争吵,傅剑寒虽然天生大胆,那时毕竟还是个小小孩童,躲在偏殿一旁,伸出一个小脑袋偷瞄。 收养他的周隆,那年已是年过七旬,乃是金刚拳的现任掌门,周隆有个独子,名叫周耀通,此人不学无术,浑浑噩噩,偏偏喜欢惹是生非,兴隆镖局偌大的生意,周耀通非但不接手经营,反而到处滋扰。 他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其父周隆自然怒不可遏,随手就打了儿子一个嘴巴,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周耀通捂着脸颊跑了出来,镖局里的趟子手,几十年来看得惯了,谁也不加理会。 周隆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追了出来,继续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天天去何大人府外滋扰,不知官民有别,非要闹得抄家杀头吗?” 周耀通被老者打了一嘴巴,已没了适才的嚣张气焰,垂头丧气灰溜溜的往局子外跑去。 周隆忙喝道:“拦住他。”却已慢了一步,眼瞧着儿子已跑出了门,心口一阵疼痛,抚着前胸,支撑在门口的缸沿喘着粗气。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相扶,周隆却道:“顾六,你快去追上他,就是绑也得把他给我绑回来。” 顾六本是镖局里的镖头,本不愿介入他们父子争斗,可见总镖头言语紧急,只好道:“周总镖头,我这就去,你好好歇着。” 周隆见顾六走出几步,快步追出,道:“你带他去妙清坊,胡吃海喝一顿那都没什么,千万不能让他胡闹,回来找账房拿银子。” 顾六甚是无奈,只得道:“是。” 周隆一声长叹,心道:“我周隆一世英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老了连个儿子也管不了,真是无能至极。” 傅剑寒见义父义兄吵架,心中很不是滋味,那时傅剑寒还只六岁,哪有什么明辨是非的本事,自然全派义父周隆的不是,对义兄的所作所为,深为认同。 毕竟周耀通整天招猫逗狗,偶尔带回什么好玩新奇的物事,可有趣得多,但周耀通那时已然年过不惑,这么大一把年纪,居然孜孜不倦的去干那些孩童之事,傅剑寒说到此处,脸上已带了极大的不悦,因之当时镖局里始终传着周耀通的一桩荒唐事儿。 那便是周耀通此人不酗酒、不赌博,更没什么逛窑子的恶癖,但却痴迷上了一个女子,这女子不是旁人,就是先皇帝的幺女,因遭当今天子厌恶,被打发到了洛阳城中安居。 虽然是落魄王孙,但毕竟是皇帝的妹子,乃是长公主,公主府何等荣耀,当地官绅更是恨不得天天讨好奉迎,当成是观音菩萨一般侍奉。 七年前,周耀通闲逛之时,正巧见到微服出巡的长公主,从此心生仰慕,可他只不过是洛阳城中的一个镖局公子,如何进得了公主府内院,这番相思之情,只好请画师依他口述画了肖像,挂在床头。 周耀通的妻子汪氏,原本以为他喜欢女儿,一开始倒也没说什么,可时间久了,便发觉他神色不对,一探口风,竟发觉是这等龌龊心思。 几次苦劝不得,只好分房而居,心中也知丈夫不可救药,就是再投胎一百次,也没有驸马的命。 后来周耀通得知公主竟然已有驸马,而驸马的居所,可比公主府戒备松弛的多,而长公主也许会去与驸马相会,因此便时常去驸马府邸窥伺,盼望公主外出,而一睹芳颜。 然驸马府虽较公主府防卫远逊,但也非寻常江湖人物可比,尽管长公主不得当今天子待见,但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还是给足了她脸面,便是当真外出,排场之大,又怎会被他瞧见。 何况周耀通做事又无长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数年间,时常在驸马府外徘徊,却一次都没再见公主金面。 第一百二十八章轻信盲从 有一次他探头探脑的胡乱张望,反被驸马府侍卫暴揍了一顿,若不是瞧在兴隆镖局上代总镖头张黑五的面子上,便要将他收监流放。 周隆使了银子,这才将儿子保了出来,有了这次教训,周耀通却是收敛了大半,从此醉心音律,可他又无多大造诣,不论是笛子还是萧,不论是七弦琴还是二胡,搞来搞去,别人听得嘈杂,而愤怒不已,他自己也是一肚皮怨气。 之后今天钓鱼,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明日亲下灶台,又险些将房子都烧成灰烬,后天交朋好友,最后喝得烂醉,却被酒保小二提了来,上门索要银钱。 每日均是花样百出,状况不断,周隆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有时将他捆了,可他大吵大嚷,不但将镖局的生意搅了个十足十,周围商户邻居也纷纷上门算账。 后来周隆实在无奈,只好找了八极门的掌门人秦祎将他带去调教,可是周耀通练功也没长性,一手八极拳练得似是而非,破绽百出。 而且他偏偏突发奇想,将本门金刚拳与师传八极拳强行融合,搞得驴唇不对马嘴,不但毫无长进,反而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练下的苦功,也都被搅了个乱七八糟,武功反而大打折扣,越练越是差劲。 秦祎见此情形,暗道此子实在是朽木不可雕,又觉愧对老友,竟然不告而别。 可这么一来,周耀通可就乐了,整日招猫逗狗,无事生非,没过多久,竟又去驸马府外窥探,索性并无因此而生大祸,倒也侥幸之极。 周隆自是怒不可遏,可不论好言相劝,还是厉声呵斥,甚至破口大骂。周耀通非但并不悔改,反而与父亲咆哮争执。 依他所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周隆自是心中了然,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怎能垂青这不务正业的家伙,何况这孽障年纪比人家大了一倍还多,莫说是公主殿下,就是寻常穷苦人家的女儿,也没这等胡搞的。 但周耀通偏偏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睿智贤明,英俊潇洒,得配公主还是绰绰有余。 这可气的周隆暴跳如雷,情知他继续下去,势必给整个镖局,乃至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可他毕竟已然老迈,对于这个儿子已然管束不住,惊怒交集之下,一颗心跳的忽快忽慢,说不出的难受。 但周耀通记吃不记打,周隆虽然力有不逮,却还是只能呵斥怒骂,盼望儿子能够痛改前非,但周耀通若是肯听教诲,也不会四十多岁,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这才有了父子争吵这场风波。 傅剑寒当时哪里知道谁是谁非,他偶尔听戏,什么“杨四郎探母”、什么“醉打金枝”,都是听过了的,心底隐隐觉得,只要娶了公主,便能平步青云,倒也并未觉得义兄周耀通之荒唐。 周耀通一把年纪,而行孩童之事,自然讨了傅剑寒的欢心,傅剑寒虽知每次周耀通外出,必然会给自己带些物事,总是心痒难搔,还不如跟着他去瞧瞧,一旦碰上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也好先睹为快。 傅剑寒虽然年纪不大,却是鬼主意最多,也顾不得是否会受重罚,一骨碌便从侧门门缝之中溜了出来,他人小身子也纤瘦,竟是无人发觉。 一路跟着周耀通和顾六,周耀通出来没走两步,便被顾六半拉半拽的往酒楼拽去,他平日懒散惯了,哪有顾六整日练功不辍的身手,若不是顾六碍于他是少镖头的面子,那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妙清坊据此地颇为不近,周耀通却无多大兴致,盖因他平日胡言乱语,与人争斗之际,双颊大牙均被打掉,平日饮食已甚艰难,倒也并非他天生不爱饮食。 上得妙清坊,便有小二迎了出来,二人均甚少来至此地,跑堂等人自是不识,是以招待的尤为热情,好在正厅中间方桌正空,周耀通快步便往主位一坐,吆喝添酒上饭。 顾六却眉头一皱,他身边可只带了三十余两银子,虽说总镖头说总账报销,可饭后会钞拿不出银子,那这脸面可就挂不住了。 好在周耀通并未点什么贵重酒菜,只是喜爱排场,倒着实令顾六哭笑不得,心想:“这少镖头,四十好几了,做起事儿来,却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般。” 可是七八岁的孩童却好对付,几颗糖果,两个巴掌,都能哄的乖巧,但这个任性的少镖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却着实令人头痛。 顾六心中时常盘算,这二十几年来,银子也赚得够了,尽快撇清与兴隆镖局的瓜葛,才是正经。 可总镖头周隆曾在一个姓欧阳的独脚大盗手中,救过年幼的自己,更累的那场大镖为人所劫,这份抱愧直到今日,情谊丝毫不减。 更何况自己父母双亡,全蒙周隆指导武艺,名虽劳资,实有师徒之谊,更何况镖局子里一趟镖走将下来,几十两银子入了账,又不费什么力气,这等好差使,也着实令他难以拒却。 顾六此人年纪虽与周耀通相仿,性子却是粗中有细,更是嗜赌如命,纵使明知这个少镖头无端生事,自己极难独善,那也将来之事,此刻全都顾不得了。 过不多时,小二便递上酒菜,本是一坛花雕,三样素菜,周耀通却定要摆上排场,命小二逐个介绍。 那小二见这几个小菜没什么赚头,更见这家伙飞扬跳脱,心中老大不耐,懒洋洋的便逐个说知名字,既不说此菜来历,亦不提诸般做法。 顾六颇不好意思,忙一拉周耀通衣袖,示意他莫要多口,哪知周耀通却正抓住了这个由头,一把便将小二衣领拽起,喝道:“你们店大欺客,见人下菜碟不成?” 他虽武功不怎么灵光,终究比小二还强了些,更何况店小二每日阅人无数,也不敢当真得罪客人,当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忙赔笑道:“客官怎么就急了,小的先报了菜名,再慢慢说知做法。” 周耀通扯足了上风,也就乐了,见小二赔罪,还端来一盘回锅肉,更是喜欢,非得让小二坐下喝一杯不可,那小二见他难伺候,巴不得尽早离去,一杯水酒仰头干了,快步便走得远了。 周耀通夹起一块肉,正要放在口中,顾六却一碰他手臂,道:“吃不得。” 周耀通奇道:“怎么吃不得?” 顾六低声道:“你当小二干嘛平白无端的送你盘肉,这肉多半隔了夜,要么里面就说不好有多少唾沫鼻涕。” 周耀通却偏不信这个邪,放在口中嚼了,心中却兀自不信,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多疑,跟我爹似的,少爷我教你个道理,大丈夫活在世上,应该畅情适意,想干什么干什么,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岂不白活这一遭。” 顾六见他全无心机,横冲直撞,偏生自鸣得意,想起那盘肉里面加的佐料,忍不住一阵恶心,似乎连酒水也都是酸的,当即停箸不食,暗暗摇了摇头。 角落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直目睹此事,插口道:“那位兄台说得不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周耀通还道他是在夸赞自己,喜道:“这位兄弟,咱们拼个桌热闹热闹。”说着便下桌去替人将碗筷都搬了过来。 顾六见此举忒也鲁莽,人家尚未同意,便贸然将人家餐食搬了过来,若要见怪,岂不是自惹麻烦。 那青年却不以为意,通过姓名后,知此人姓楚,单名一个非字,乃是山东人氏。本是投亲靠友,却在这洛阳找不到了人,奈何银两短缺,也住不起客栈,已要流落街头。 周耀通听他说得可怜,当即自告奋勇,说道自己家中地方宽敞的很,衣食用度均无干系。 顾六却深感不妥,偌大的镖局子里满是别人的货物银两,收留不知底细之人,若是什么盗贼,来个里应外合,那是非倒大霉不可。 果然楚非也不是什么守礼自知之人,当即同意。 周耀通见有人陪着自己来玩,甚是兴奋,拉着楚非便往家中走去。 顾六见此事已无法阻拦,只好忙结账会钞,跟随在后,心想:“此事定会惹出不小风波,总镖头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只怕还是账房出钱,请人家住客栈。” 果然回到兴隆镖局,周耀通已然忘记适才被父亲打了一记耳光之事,拉着楚非着实亲热。 可镖局子管查何等要紧,纵然他是少镖头,带了不熟之人进来,那也需严加核查。 周耀通却甚是不耐,大声呵斥,不给自己朋友留脸面。 那趟子手姓卢,名叫卢天杰,口上虽是不敢得罪了少镖头,但却将楚非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伸手或有意或无意的,摸向对方身周要穴。 一边摸一边琢磨,此人到底会不会武功,若说会武功吧,自己碰到他要害之时,何以竟无闪躲回避之态,若说他不会武功,何以碰到他腋下,腰间之时,竟无丝毫反应。 卢天杰心中疑惑,忍不住瞧向顾六,却见顾六也是满眼疑惑,二人四目相对,都是甚感无奈,心道这少镖头怎么净是干这些没长进,反而带来无穷隐患之事。 顾六见卢天杰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情知凭这几个蠢材,也拦不住少镖头闹事,最终还需总镖头出马,当即快步往后堂走去。 过不多时,周隆快步抢出,此等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倒不比之前那码子事儿,瞅了两眼,命两名趟子手就近服侍。 名虽服侍,实则监视,那两名趟子手,一个姓刘,一个姓庞,本是镖局子里少有的精明厉害之人,被派去干这等无聊无趣之事,口上尽管不说,心里却将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少镖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六本有心劝和此事,劝周耀通道:“本来萍水相逢,又无亲无故,干嘛当这等冤大头。” 可周耀通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又说什么“朋友多了路好走”,顾六见跟他说不明白,他又歪理不断,反正他败的又不是自己的家底,何必强自出头。 一赌气,便去账房领了十几两银子,心中却想,反正这少镖头这副德行,这些家产早晚被他赔得倾家荡产,倒不如趁机先拿了,也免得不知便宜了哪个王八羔子。 周耀通叫厨房叫了宴席,与楚非推杯换盏,楚非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见他上了十几道佳肴,心中不安起来,还道他有事相求,可不论是暗中套问,还是直言相询,始终不得要领。 只刘庞二人知道,这少镖头其实别无所求,只不过是心痒难搔,喜好热闹而已。但见他三杯酒下肚,满是抱怨诉苦,到似是他怀才不遇,或是满腔抱负无处施展,郁郁不得志一般。 二人对望一眼,心道少镖头实在无可救药,且不论与人家只不过是初识,怎能如此掏心掏肺,何况周耀通此人整日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既不去与黑白两道结交,又不在镖局里卖力,日日夜夜给别人添堵,居然还如此愤懑。 楚非也觉尴尬,只是人家热情招待,斟酒布菜,倒也不便当面斥他之非,却见周耀通越来越是兴奋,一会儿敲桌子砸碗,一会儿取过胡琴,咿咿呀呀的又拉又唱,只觉声音嘈杂,颇为难耐,心中却想此人全然不通乐理,偏偏不懂装懂,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耀通却道人家慧眼识珠,真乃知己好友,正如千里马而遇伯乐,更是慷慨激昂的,将胡琴拉得加倍痛快。 刘庞二人实在难以忍耐,见他拉琴全无曲调可言,比之木匠拉锯,尚且还要难听三分,都忍不住起身告辞,周耀通却满不在乎,手中一边拉琴,脚下一边打鼓,将一个好好的与方桌配套的圆凳,踢得满是伤痕。 第一百二十九章不可救药 这难听的琴声,镖局之中自然是人人都听到了,都觉心烦意乱,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有人便外出寻乐,有人双手掩耳,待在屋中不肯出来。 周隆也觉烦恼,可他是总镖头,却不能就此离去,坐在大厅中央,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见刘庞二人出来,心中奇怪道:“我不是让你们就近服侍客人吗,怎的出来了。” 庞春双手抱头道:“少镖头这么搞,我是受不了了,总镖头你另找旁人吧。”也不待周隆允可,便快步去了。 周隆见此事实在为难,心道:“这孽障怎么成了如今这副德行,唯恐天下不乱,眼下只有自己当这个恶人,将那姓楚的赶走为是。” 刚走了两步又想:“今天赶走了,明天呢,后天呢,百年以后他这个样子,能担起这份家业吗?那时又怎么办?”想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 可是他正犹豫间,那楚非却已有行动,从怀中拿出流星火炮,射向了空中。 周隆一见客房暗号,便知不妙,他是老于江湖之人,什么独脚蒙眼大盗,还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小贼,一生何止见过千百,可儿子落在人家手中,这一下投鼠忌器,可就不能乱来。 他朝客房走近几步,侧耳倾听周耀通仍在胡说八道,那么儿子暂时却是无恙,说时迟那时快,他快步抢进,一把便揪住楚非衣领,反手一拳便将他打的晕了过去。 周耀通却已喝的酩酊大醉,口中虽仍在胡言乱语,却对父亲这几下出手全无知觉,不然他定会干预阻拦,胡搅一通。 周隆见儿子无恙,提了楚非便走,哪知此时正巧镖局外面已动上了手,他一把推开大门,提起楚非身子,喝道:“你们要不要他命了。” 楚非同伙见他竟然落入敌手,气势登时馁了,本指望他里应外合,这票定然难成,道:“放开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周隆毕竟老成持重,家业尽在此地,何况是走镖跑江湖做生意,更加不敢得罪了人,手中一掷,将楚非一个百余斤的身子,向对方丢了过去。 那人见他这手功夫名下不虚,更何况本来就不是要对付兴隆镖局,道:“咱们给周老英雄面子,化敌为友吧。” 他虽这么说,毕竟还是怕了,这姓周的,不但是兴隆镖局的总镖头,更是金刚拳的掌门人,享誉江湖数十载,哪里是他们这些小毛贼,能对付的了的,更何况重镇脚下,衙门官差捕快不计其数,真缠上了,不搭上几条人命,那是决计难以脱身,是以更盼善罢。 周隆大喜,道:“如此再好不过。”当下命人严加守卫,断不可再出此等事端。 那些人快步去了,周隆却想此番大祸,都是那孽障惹出来了,便想去严训痛惩一番,可见周耀通伏桌而睡,盘子碟子不知打碎多少,竟对这场大祸,全然不知缘由,不禁深感无奈。 周耀通醒酒之后,反而寻找楚非哪里去了,刘镖师说他是盗贼一伙,他又哪里肯信,反而怨恨父亲,拦着自己结交良友,说的刘镖师当真哭笑不得。 到了晚饭时分,周隆本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规劝,可几句话下来,周耀通油盐不进,不禁恼怒了起来,将白日之事劈头盖脸的,将儿子臭骂了一顿,周耀通也气了,不但不受教诲,反而说父亲不讲人情,将叔舅姑姨都得罪个遍,当真是“灶坑打井,房顶开门”。 周隆怒火中烧,骂道:“你这混小子,当真是狗屁不通,你爹我创下的基业,凭什么让那群吸血的亲戚占为己有。” 周耀通却不服气,大声道:“你就是小心眼,人家不比你一个臭镖头有银子,你看我三叔家的表弟,在邯郸哪个不识,手上几十万银子,像流水一样过。” 周隆更是怒不可遏,继续骂道:“那杂碎是邯郸城里,一个狂嫖滥赌的地痞无赖,二十年前差点没让人打死,你三叔来我这借银子,至今一文钱都他妈没还,你这小畜生好赖不知,是非不分,你…你…”说着抚胸大喘。 周耀通却兀自不服气,道:“就算三叔不是好人,那我二舅三舅,你又凭啥不让我孝敬?” 周隆喘了好大一口气,道:“你那些舅姨就没一个好东西,趁我参加掌门人大会,伙同你妈,差点将镖局子都掏空了,他们是不想让我活着出来,你去孝敬他们,去啊,去啊。” 说到最后又是气力不济。可他心中明白,自己娶错了老婆,妻子对自己尚且全无真情,她那些兄弟姊妹,更是心肠一个毒似一个,不但嫌贫爱富,欺善怕恶,更是投机取巧,算计人心,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周耀通有钱有势去认亲,那么定然将他捧得如老太爷一般,眼下他孑然一身,前去投奔,非让人一顿大棒子打了出来不可,是以倒也不怕他去生事,最多不过是找个镖头暗中跟随相护。 周耀通却听父亲编排亡母不是,更是满口胡言乱语。 周隆见他冥顽不灵,也觉心力交瘁,不愿与他多说,喝道:“滚出去。” 众镖师,趟子手见他父子二人吵架,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有的老镖师,回思过往,对周隆口中的这些亲戚,均都嗤之以鼻,心想这少镖头四十多岁了,怎么还如此不懂事。 父子二人一场大吵,搅得众镖师均是不快,好在周隆余威尚在,也无人敢论短长。周耀通倒是满不在乎,回房以后呼呼大睡,睡得甚是畅快。 睡梦之间,周耀通似乎回到了幼时,父亲整日走镖,他一个人在镖局子里无所事事,那时他养了一条黄狗。 他生性好动,黄狗又大是顽皮,一人一犬闹得四邻不安,周隆为平众怒,只好将黄狗活活打死。 这个梦,他做了无数次,每逢至此,他总是心惊肉跳,便在睡梦之中,也能惊得醒了过来。可是他此时酒意尚未全退,想醒将过来,偏偏如中梦魇。 眼前又见父亲周隆给自己主持婚事,那时自己本无娶妻之念,拿了家里几百两银子,在外面逍遥了大半年,却也算得倒霉,最终在城郊被周隆抓了个正着,硬生生的拖回家拜堂,其间的辛酸和委屈有谁能知。 后来好容易生了个儿子取名周正,这孩子越大越不成话,一脸孔假正经,做事循规蹈矩,跟自己全然不像,整日价不是缩在书房看那些没用的“之乎者也”,便是在演武场“呼呼哈嘿”的假把什,又哪里有自己半点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风范,推因溯源,还是周隆的错,给自己找了个闷葫芦似的妻子,生了个规规矩矩的儿子,都是他,都是他。 他这么一气,却忽然醒了过来,哪知已是天光大亮,原来已是次日正午,这一觉睡得好沉,只觉神清气爽,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快步走到厨房,指挥厨子做了七八道菜,那厨子忙得满脸都是焦黑,他吃了两口,觉得味道不甚满意,勉强填饱肚子,便又往外走。 顾六一见他往外走,心想总镖头一早便去跑镖,他如惹出事来,那可没人替他收拾残局,忙快步跟随。 周耀通见他跟着自己,心中怒火忽然无法抑制,一拳往后便打,顾六伸手一格,笑道:“少镖头,小的给你牵马提灯,可没惹到您啊。”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周耀通见他嬉皮笑脸,一股无名业火也就熄了,道:“我想干嘛就干嘛,你要敢拦我,便来尝尝少爷自创的拳法。” 顾六忙赔笑道:“我奉总镖头号令,只要您不去那地方,我绝不拦您。” 周耀通怒道:“老头子不让我干什么,我偏干什么,本来少爷我不想去,这下还非去不可了。”说着快步便往驸马府走去。 顾六追也不是,拦也不是,本来以他武功,虽然在镖局子里稀松平常,要对付这任性的少镖头,那是闭着眼睛一只手,也能轻松做到。 可他毕竟是少镖头,是周隆老镖头的独生爱子,常言道,父子无隔宿之仇,自己却是个外人,而这位少镖头最喜欢胡言乱语,若是他因此怀恨,天天在周隆面前说自己坏话,那这碗镖局饭也算吃到头了,当真是拦也不是,劝也不是。 好在周耀通口上虽然说要去见公主芳驾,东走走西看看,早就被路边赌摊,吸引住了目光。当下便要下注。 可顾六知道这等街边赌坊,本是合伙做戏,其中必有猫腻,何况便是正规赌坊,亦不乏出千捣鬼之事,心想这少爷去年便因乱赌,被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怎么还不长记性。 他心中这么想的空档,周耀通已将扳指玉佩押了上去,此时再去阻拦已然不及,果然庄家稍显手段,便将这两件价值连城之物收入囊中。 可周耀通却又不干了,在摊前大吵大嚷,他虽鲁莽,却不是傻子,也知受了愚弄。 然周围均是摊主一伙的打手,见他闹事,还有什么客气的,围了上来,三拳两脚便将他打了个鼻青脸肿,顾六想要插手,被两个打手拦住了,生生的插不进手去,急得他手足无措,却只能看着周耀通被打的跪地求饶。 顾六空自着急,一则生怕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将周耀通打伤打残,那便无法与总镖头交代,二则更怕此事被人捅上官府,赌输了不认,这人就丢不起。 何况一旦定为互殴,这少镖头惹是生非,蹲几天大狱,吃几天粗茶淡饭也是活该,自己可有家有业,那可怎么是好。 更麻烦的是,便是总镖头来花钱赎人,那赎儿子是多少钱都肯出的,轮到自己这块,他能出多少银子,实在难说得很。 顷刻之间他脑中念头飞转,却见周耀通早已被打得蜷缩在地,但那赌摊也生怕惹出人命官司,打得虽然狠,却都避开了要害,过不多时便一齐散去,显然是之前商量好的。 顾六忙奔过去扶起,周耀通却抹了抹鼻中鲜血,一把推开,怒道:“你就看着他们打我,你…你也看我不顺眼,跟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 顾六百口莫辩,见周耀通虽然狼狈,却无甚大碍,放下了一大半心,可也不知怎么对他说,更何况自己这么一接口,大街上吵嚷起来,自己颜面扫地那是不用说了,连带兴隆镖局也是丢尽脸面,只好默不作声。 周耀通越想越气,踉跄的往家里走去,步履已是颇为蹒跚,想来腿上伤势不轻。 傅剑寒混在人群之中,想要上前帮着周耀通打架,可他人小力弱,连顾六尚且挤不上去,何况是他,一哄而散之时,将他撞出十几步远,疼得他险些晕去,只好看着周耀通受伤难过。 顾六见他如此模样,既觉同情怜悯,又觉他是自食恶果,委实活该,只据他不远处跟随。 回到镖局,周耀通倒是老实了几天,在家闭门不出,倒免了众人一番头疼,过不多时傅剑寒也踉踉跄跄的回了镖局,顾六见他如此狼狈,还道他也学着周耀通的德行,在外面厮混,反而告诫了一番,要是不加收敛,等总镖头回来,连你也一并收拾。 过得几天,周隆将镖物送到天津,匆匆赶了回来,见儿子竟然没有闯出祸事,心中纳闷,问起顾六,顾六不敢说知此事,只说少爷长进了,决定痛改前非,周隆将信将疑,可问了多少趟子手,都是一般说法。 原来自从那日事发,顾六便辗转反侧,几经思量,还是决定隐瞒此事,若是翻了出来,他们父子固然仍会大吵大闹,连带大祸也得受连累,说不定扣工钱,还得挨顿臭骂,委实得不偿失,是以大家伙约定好,都绝口不提此事。 可是安稳平淡的日子,周耀通如何能够忍受,过了几日,伤势大好,便又开始生事。 第一百三十章他人嫁衣 洛阳城打把式卖艺的外乡人,本就所在多有,许多变戏法的勾当,什么“掷杯化鸟”,“鸳鸯棒”,“写字入木”。周耀通看得多了,加之本性聪颖,琢磨几日便知其中关窍,忍不住便去揭人老底。 可人家卖艺也非容易之事,凭的这玩意儿吃饭,被揭穿了窍要,便无人问津,既无赏钱,更无人想学,便是端了人家的饭碗,人家岂有不拼命之理。 这一拼命,若是捉住了他,人家岂会吝惜拳头上的力气,便是抓他不着,自会打听,这疯疯癫癫的家伙到底姓甚名谁。 本来洛阳人山人海,照理说要是寻一个人,那是大海捞针一般,可是放眼整个城镇之中,又哪有第二个既无聊,又闲散,不爱寻花问柳,偏偏热衷到处捣蛋。 而捣蛋既无目标,亦无目的,损人而又不利己,长居于此的人,那是皆知此君,非兴隆镖局的少镖头莫属。 这些人本是外地过活不下去之人,若无这些小把戏,便需沿街乞讨,哪管什么镖局里好手无数,又是人多势众,整日堵在镖局门口,又是叫又是喊,砸门吐痰,甚至泼尿泼粪,当真是气恼到了极处。 周耀通本想跑回家中,只需在找二三趟子手,与自己一齐杀出,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可这些人一则未得总镖头号令,谁肯跟他胡闹;二来也知理屈在己,要是仗着武力未免欺人;三来这少镖头惹出来的祸,当真是花样百出,多半难以善罢,莫要引火烧身的为是。更何况众人忙碌了一年,好容易修养几日,是以外面越是吵嚷,心中越是畅快。 可这么一来,周隆却要头疼了,偌大的镖局无法营业,还要被人指着鼻子喝骂,连大门均被人泼了大粪,那是平生从所未有之事。过了四五天,实在忍不住,只好推门而出,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挥拳相向,既动刀子,又套交情,方才将此事平息。 他心中郁闷,便想将儿子提了出来,教训一顿,哪知他早就从侧墙搭了梯子,这几日便没在家中,难怪始终见不着他面。想起最近身体大不如前,自己若是一死,镖局子可怎么弄,心想自己英雄一世,怎么生的孽种如此不成话。 这几日周耀通却也没闲着,他第一日上便开始找人要袖箭,飞弩之类的暗器,可是众人均知这少镖头全没练过暗器,这东西被他拿在手中,射到这几个打把势卖艺的,已经是火上浇油了,要是打中什么达官显贵,当兵的立马便冲了进来,岂不成了灭顶之灾,是以谁都推说没有。 周耀通平时也不知各人都有什么本事,却也无计可施,既然出不了院,只好自己动手制作弹弓,他青年之时,什么都想学,却什么都学不会,仗着父亲当年买的各种斧凿齐备,足足花了一天功夫,便将弹弓木架做了个雏形,然后去库房之中,找了几根捆箱货的牛筋,两下子一凑活,弹弓还真被他做了出来。 可虽然弹弓做成了,却无法攀上围墙,他想找人去搭人梯,可却无人搭理,只好找了几根粗的毛竹,拿锯子铁钉做了个梯子。 梯子做成之后,他刚搭上墙头,忽然灵光乍现,何不就此离去,受这等屈辱作甚,当下从账房拿了银子,便从侧墙翻了出去。却忘了这场闹剧,本就是他惹出来的,如今撒手不理,将这个烂摊子留给别人,却又于心何忍。 他出了镖局,心中却也真怕那伙人纠缠,蒙了脸,便往城郊走去。 城郊他本有一处小宅,那是他花了七十两银子买来的,他于酒色并无执念,却也不是养了什么外室,只做与家里闹翻之时的避风港,周隆怎会不知,只是不愿戳穿他罢了。 可是那日他去城郊,却见屋子已被两个猎人侵占,此事虽然他占了理,可室内并无任何家具器械,亦无什么重大损失,原可化敌为友,何况两个猎户,打了不少兔子大雁之物,大可以此补偿。 但周耀通何等霹雳火爆,上来便出手打人,人家猎户岂会容他脾气,三下五除二便将他打倒在地。 周耀通落了单,自是白白挨了顿揍,满脸尽是淤青,也就没脸再去胡闹,更不敢回家招人报仇。 傅剑寒当时瞧着好玩,始终跟在义兄周耀通身后,也不知他在搞什么鬼,可周耀通胡闹成性,却哪里肯收敛,尽管整个镖局替他收拾残局,却总有兜不住底的时候,过了不到一年,周隆一病不起,兴隆镖局江河日下。 周耀通本应扛起大旗,纵然他本身本领不济,但总是有许多镖局里的镖头,群策群力,渐渐收拢本钱,将许多凶险之地摘净,专做十里八乡的走镖,或是护院生意,虽然不复往日荣耀,但凭兴隆镖局传下来的根基,糊口决计没有问题。 可偌大的镖局不但无人主事,这个周耀通仍是我行我素,气得周隆见了阎王,镖局生意一落千丈,周耀通更是惹上了官司,这场官司本来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可周耀通不知变通,反而跟知府叫嚣耍横,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如此下去焉有好果子吃,傅剑寒亏得镖局之中,有人帮忙说了不少好话,当时傅剑寒隐约记得,那人说他只不过是兴隆镖局收养的小叫花子,平时也是乞讨为生,跟镖局根本就拉不上关系,这才免于获罪。 傅剑寒出了镖局,却无谋生之道,当时他年岁太小,还真就成了要饭花子,好在他虽然尚不知事,长相却甚是讨人喜欢,周遭乡邻,记得周隆的情分,也时常接济与他,但周耀通惹出来的那些仇家,却都来寻他晦气。 关长虹此刻虽然道貌岸然,可当时却是对镖局眼红心热,不知使了什么鬼蜮手段,行贿了官府紧要人物,将镖局更改成了自己的名字,叫做长虹镖局,可傅剑寒却知他与义父周隆的关系甚恶,虽是周隆的妻弟,却是从不来往,更是使了银子,将周耀通往死了整,可叹周耀通一把年纪,尚分不清坏人好人,平日与父亲水火不容,却将一个企图霸占他家产的舅舅奉为上宾,实在荒唐之极。 这桩案子,充其量不过是罚没流放,可周耀通整日招猫逗狗,着实惹恼了不少乡邻,因此非但无人替他申冤,反而都对之落井下石,又有关长虹从中作梗,竟是从重从严审判,傅剑寒每每想到此处,都恨不得去寻关长虹的晦气。 但关长虹在洛阳这十几年,行的确是侠义道,平日走镖护院,赚的银子也并非肮脏,贸然寻仇,也于道义有亏,更何况长虹镖局虽无当年兴隆镖局之鼎盛,关长虹的本事却在到处结交善缘,十几年经营下来,根基已然深厚无比,更何况事情的根源,还在周隆教子无方,不然又怎会为人夺了家产。 傅剑寒虽是周隆养子,但当年之事,傅剑寒明知周耀通的不是,却无一言劝告,关长虹再如何卑劣,终究还是令这份家业不致荒疏,不然眼下哪还有人知晓,当年的兴隆镖局也曾兴旺一时。 东方未明听到这番往事,心中感慨万千,按理说关长虹夺人家产,构陷他人入狱,该是极重的恶行,但他接手镖局,总好过让周耀通整天胡闹来得好些,这个周耀通,为人嚣张任性,行事胡里八涂,若是让他掌管一个镖局,非得闹出人命官司不可,以他一人入狱,换得天下太平,到底是否该当,心中却也没有主意。 傅剑寒道:“事情过了许多年了,我也早就看得开了,义兄的下落我原也知道,曾经远赴陇西,想要救他脱困,可他当年在镖局里胡闹造次,惹下了无穷风波,却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规规矩矩的做人,虽然未必心中畅快,但需是这个魔头,才能令之改过自新,也未尝没有益处。” 东方未明道:“傅兄所言极是,似这等天生顽劣之徒,如今管教纵然艰难,但也好过自食恶果,虽然难以如愿,但总还是保住了性命,周老爷子在天之灵,心中也必快慰。” 傅剑寒默然,过了好一会儿道:“故事说了这么久,却忘了正题,我在兴隆镖局那会儿,除了义父义兄自家的事情,还有邻居天剑门的事儿。” 东方未明问道:“我听师父说起过,天剑门的分裂是在十多年前,两宗不睦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 傅剑寒道:“照啊,当时天剑门还初来洛阳,那时全无根基,又全没银两置办,当时求借无门,西门玄那个老家伙,还来兴隆镖局挪借银两。” 东方未明道:“周老英雄,想必定是慷慨解囊,大力资助的了?” 傅剑寒摇头道:“义父虽然为人豪迈,却也不是胡乱施恩的财主,兴隆镖局虽然小有盈余,却也难以置办下偌大地产,天剑门门下弟子有三十余人,单是安置他们这笔花费就大的惊人,也难怪义父推脱。”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寻思这周隆白手起家,身为一派掌门,而撑起一个名震江湖的镖局,儿子又是这般的不争气,自然要留些后路才是,而天剑门又是自身难保,这时难免存了轻视之心。 傅剑寒道:“我义父不肯相借,当时那八卦门的商老头来得可是勤着呢,这件事情义父并未向我提起过,可这八卦门的商仲仁却是天生的坏种,虐杀了一条流浪小猫,我瞧不过眼,跟他打了一场。” 东方未明寻思在武当派的英雄会上,商仲仁似乎甚是惧怕傅剑寒,这一场打斗,自然是傅剑寒赢了,而商仲仁吃了极重的苦头才对。 傅剑寒道:“奈何我虽然年纪稍长,可义父并未传我多少武功,而这商仲仁却得乃父真传,我还真打他不过,不过商鹤鸣这老家伙,却小题大做,将儿子重重责打了一番,提了来与我赔礼。” 东方未明黯然道:“天下间竟有这样的父亲,当真奇了。” 傅剑寒道:“半点也不奇,这商鹤鸣笑里藏刀,当时我还道他是好人,这几年才知道,他武功虽然出类拔萃,但在江湖上还远远排不上座次,更何况八卦门远在山东,门下弟子更是一个出息的也没有,商家传承的八卦门,其实并不正宗,与南八卦的董掌门仍是无法比肩,只是南八卦的掌门生性恬淡,不愿跟他计较罢了,这商鹤鸣武功驳杂不纯,占了武当派的便宜,招数中刻薄险恶,因此遭武林人士不齿,他假意卖好,实则是在给天剑门的西门玄做戏,显得此人公允识礼,仗义疏财。” 东方未明奇道:“仗义疏财?” 傅剑寒点头道:“我义父不肯出资,当时天剑门连一日三餐的伙食,都已揭不开锅,纵然想要拒绝商鹤鸣的资助,亦已不能,只好在其资助之下,将天剑门置办了起来。” 东方未明道:“如此也未必如何,毕竟商鹤鸣再如何险恶,只需西门玄按时还款,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吧。” 傅剑寒摇了摇头,随即黯然道:“商鹤鸣岂有这等好心,他企图将天剑门吞并,却又做得没那么明显,当时我义父便已道破了此人奸谋,只是与西门玄没什么交情,说的话也未必有人肯信,又说镖局子开门做的是生意,实不必去干涉旁人恩怨,毕竟西门玄也不是小娃娃。” 说到此处更是黯然神伤,傅剑寒想起义父的大恩,却又不知如何报答,而这西门玄虽然长相凶恶,其实倒并不是坏人,当年义父不肯出手相助,更无一言劝阻,以致其遭了八卦门这么多年的钳制,如今天剑门羽翼已丰,按理说早该跟这等落井下石的小人画地绝交,却不知怎的,与绝刀门的内务,却又让八卦门有机可乘,纵然东方未明不去求他,傅剑寒也决定将此事插手到底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挑拨离间 二人说了大半天话,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又见天剑门毫无动静,知道尚无行动,本应留下一人值夜,可天剑门的西门峰天生的大嗓门,可不管什么夜深人静,必然要大叫大嚷,那时可比什么值夜都管用得多,因此也就没做防备。 傅剑寒顿顿都离不开酒,虽知喝酒误事,却还是忍不住口渴,趁着东方未明不注意,溜出院墙,去酒馆顺了一瓶绵竹大曲,躲在茅房之中喝了个涓滴不剩,酒壶也已砸得稀烂,可他满嘴酒气,东方未明就是鼻子再怎么不灵,也已闻的清楚,见他兀自清醒,也就装作不知,只是到了午夜,傅剑寒鼾声如雷,东方未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由得心底暗骂这家伙忒也误事,跟那个什么周耀通,真不愧是一对兄弟活宝。 第二日清晨,天剑门已有行动,只是西门玄带了十五六个弟子,留下了不到十人,可说极为冒险,不过好在有八卦门的商仲智加入,西门玄又谆谆告诫留守弟子,需将大门锁好,无事不得外出,以免触了魔教霉头。 东方未明和傅剑寒顺着砖缝,往外偷瞄,见西门玄脸上带了无限隐忧,西门峰却是跃跃欲试,意欲大展拳脚,商家父子三人,却是神色木然,既不显得如何兴奋,亦不如何落寞,倒似是对眼前之事,漠不关心似的。 傅剑寒一打手势,意思是说,这伙人浩浩荡荡,沿途必会留下若干线索,且不忙跟得太紧,以免被这些老江湖发觉,傅剑寒自忖对上西门玄或是商鹤鸣中的其中一人,并不如何惧怕,但这二人联手,只怕就难以应付,更何况还有他们的三个儿子,东方未明虽然是少年英雄会的武状元,但真实本领是否能抵敌得过,实在也是没有把握。 好在西门玄和商鹤鸣,各自心中谋划,而西门峰大大咧咧,商仲仁心中想着唐冠南的嘱托,最富机智的商仲智,却也心有所虑,不知为了什么。 傅剑寒和东方未明没出城门,便遇到了一行马车队,东方未明不敢声张,傅剑寒却大喜过望,说道:“杨兄到了。”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咱俩明明片刻未曾分离,你是怎么传信出去,要杨云在城门口接应,未及询问傅剑寒,西门峰已上前打听,毕竟他们此行路途遥远,众人虽有武功,但长途跋涉,怎能将体魄都放在行路之上,杨云雇佣的车队,自是受了嘱托,先说是到处行走的商队,假意推脱一番,其后装作勉为其难,方始勉强答应。 西门玄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倒是不疑有他,商鹤鸣老奸巨猾,却已隐隐察觉不对,但己方五人各个均非庸手,倒也不怕有人捣鬼,傅剑寒和东方未明坐在最后的马车之中,车中果然便是杨云。 东方未明立时想了起来,原来在洛阳酒肆之间,曾得此人指点,当时那人便自称杨云,只是过不多久自己便遭玄冥子毒手,被谷月轩拉进了逍遥谷,这等俗事早已忘怀。 可杨云记性却是甚好,一眼便认出了东方未明,说道:“当日酒馆一别,便已察觉东方兄弟乃是人中龙凤,果然为逍遥谷又添异彩,与剑寒兄更成了知己好友。” 东方未明道:“杨兄见笑了,听傅兄言道,杨兄似乎是天山派的高手,怎的在江湖上甚少听到兄长的行侠之举。” 杨云笑道:“我乃一江湖散人,素来不理俗务,游山玩水,随遇而安,自然江湖上就没我这一号人物了,不过我不论走到何处,都能听闻逍遥谷的东方少侠,行侠仗义,急人之难,江大侠寿宴上力挫魔教护法,乐山之上更是将大恶魔卢汉枭首,黄山天都峰更是义救峨眉华山,真乃年少英雄啊。” 东方未明甚是不好意思,这些事情之中,大多都有师兄庇护,说不上是自己的功劳,也已听出杨云存心恭维,说的言语未免大为夸张,本想谦逊几句。 但傅剑寒抢先说道:“咱们都是自家弟兄,老杨跟我是莫逆之交,东方兄弟跟我也曾同历患难,不是外人,何必搞江湖上那一套口是心非的话,东方兄弟觉得老杨你太拘谨了,老杨你也觉得东方兄弟不够洒脱,咱们三个索性找个酒馆,买他几十斤高粱,就在这马车之中,喝他个不醉不归,到时候什么拘泥统统都没有了。” 东方未明和杨云齐声喝止,毕竟三人身有要事,要阻止天剑门和绝刀门的火并,哪有自己先喝的烂醉如泥的道理,更何况凭三个少年人,能不能对付的了几个老家伙,连三成把握都没有,怎能再有懈怠。 傅剑寒讨了个没趣,说道:“事情是该管的,可是酒也不能不喝,咱们这就说定了,待得事成以后,都要喝个不醉不归,要是谁谢敬不敏,或是借机推脱,那便不是兄弟了。” 杨云摇头道:“要我跟你那般牛饮,那可要了我老命了,你既要与我同桌共饮,却需守我的规矩,喝得尽兴倒也无妨,却需每一口酒都要细品滋味,方不负这酿酒的粮食,如你那般灌进了肚中,且不说有何后患,没的糟蹋了上等美酒的滋味。” 傅剑寒兀自不服,对东方未明道:“东方兄弟,你来评评这个道理,古时好汉都讲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才是豪爽磊落男儿的本色,要是如女子品茶似的,讲究什么笑不露齿那些见鬼的规矩,岂不成了娘们。” 东方未明左右为难,虽然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仗义豪爽之人,但对饮酒之理念,竟然大相径庭,而且针锋相对,也不知该说谁对谁错,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牛饮也好,细品也好,总之都是小弟算账,两位喝多少酒,都算在我的账上。” 傅剑寒要论的事,东方未明巧妙的化解了,杨云不免心中对东方未明多了几分好奇,马车一路朝西南而行,竟是往成都那边而去,杨云早已指挥车队,借了三套粗布衣裳,给傅剑寒和东方未明换了,平时更是极少跟商鹤鸣父子交集,采买衣食之时,也是尽可能的三人并不分离。 杨云和傅剑寒都是剑术高手,随身长剑颇为难藏,东方未明艺兼数门,铁棒丢在车中,倒也并不如何焦躁。 可马车距离成都如此之近,三人一合计,多半是西门玄先下手为强,意图强攻绝刀门,逼绝刀门低头认栽,甘心臣服,但绝刀门是在成都城中,一旦闹出乱子,官府怎会袖手不理,这么一搞,天剑门岂不成了武林公敌,比魔教尚且不如。 但路径明明如此,傅剑寒虽然武功了得,却是不工心机,杨云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猜度不出商氏父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随着时日之过,三人渐渐发觉不对,因之本来应该转而向西的官道,却径直朝南,倒似乎有意避开成都方向似的。 又行了两日,这才转而向西,兜了个大圈子,却又往北而行,傅剑寒倒是满不在乎,买了不少茅台酒,在车中自斟自饮,杨云和东方未明齐声劝阻,却始终拦阻不住。 也不知到了一处什么江边,西门玄和商鹤鸣率领门人,弃车乘船,给车队算了十七两路资,傅剑寒、东方未明和杨云面面相觑,虽不知他们有何图谋,但在陆地之上,不论是混在车队之中,还是沿途追踪,总还可以掩藏行迹,可江河的水路,船只本就有限,后方是否有人跟踪,更是一望可知,绝无掩饰的余地,这可难办之极了。 好在杨云年纪最大,听闻过昔年刀剑门的一些往事,似乎记得他们门中师父无上真人,曾在凌云窟授徒传艺,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乐山之旁,这乐山之上,东方未明曾经去过,本来路径应该熟识,但如今的水路却没走过,更何况上次还是荆棘领路,实在一筹莫展,那堪舆图本来应该甚是熟识,但关伟的图,旨在行镖问路,所绘路径该是最稳妥的康庄大道,怎会绘制水路的行进方向。 傅剑寒接过堪舆图,盘算良久,说道:“这图画的模模糊糊,但大致方向该是西北方,咱们弄艘船绕个远路,迂回过去,既碰不上他们这一行人,说不定还能抢先埋伏。” 杨云摇头道:“不成,你想大兜圈子,所用路径便要大的多,更何况这一带的暗流顺逆,实在半点不知,如此赶路非但耗时耗力,说不定还会倾翻落水。” 东方未明也是这个意思,问道:“杨兄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杨云道:“看这张图,最近的路径还是陆地上的道路,咱们骑马折返到头门府的码头再乘船,路径便缩短了七成,还真有可能抢在他们头里,纵然水上有甚闪失,凭咱们三个的本事,勉强游上来,也还不是难题。” 东方未明点头称是,说道:“不错,水上赶路瞬息万变,确实不大安稳,我二师兄就常说这个道理。” 杨云道:“稳妥起见,这里车行的马匹,咱们都买了,七匹马轮换乘坐,赶路便又能快上一倍。”说干便干,杨云从怀中取出银两,将坐骑尽数买下,挑了一匹马,让东方未明先上,自己随手牵了一匹,马鞭一挥,便冲了出去。 傅剑寒心中不是滋味,他也知杨云处置最是得体,东方未明虽是符合,却也是说中要害,可这二人如此投契,反而显得他傅剑寒是草包一个,只会徒逞匹夫之勇的莽撞之人,不免郁郁不乐。 陆地上的路径,堪舆图虽然未曾尽数绘制,但大体还不会有何错漏,杨云边行边找人问路,他游历有方,言语斯文,态度诚恳,十个之中倒有九个,愿意指点门路,杨云比对地图,一一若合符节,眼见已到了头门府,傅剑寒却还是心心念念要去喝酒,杨云甚是无奈,只好给他买了一葫芦,让他慢慢就饮。 可傅剑寒喝酒时的德行,要多无赖就有多无赖,没到一个时辰就喝了个涓滴不剩,想要再要,杨云早已雇了船只,载着三人渡江而去,纵然再想买酒,也是决计不能的了。 这一遭却并非是从上次的渡口停泊,而是一处密林,杨云生怕有什么毒蛇猛兽,取了长剑悬在腰间,又点燃了艾草驱赶,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凶险,却在凌云窟内先埋伏了起来。 这凌云窟只是一个偌大的石洞,安静的甚是瘆人,傅剑寒第一个按捺不住,实在闲饥难忍,想要去外面打几个野味来吃,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喧嚷了起来,似是两个男子的吵闹。 三人屏气凝神,听得那两个男子,都是年纪甚老,杨云和傅剑寒刚与西门玄分别,知道其中一人正是西门玄,而东方未明在绝刀门住过,听出另外一人正是夏侯城,他们师兄弟虽然分家另起炉灶,但这一点居然出奇的一致,想来还是八卦门和唐门的有意安排。 夏侯城和西门玄吵架的声音越来越是响亮,却是并无兵刃相交之声,想来各有顾忌,还没到动手过招的时刻,但如此吵闹,动手是迟早之事,且不知八卦门和唐门又在做些什么。 忽听西门玄厉声道:“夏侯老儿,你来凌云窟是偷什么宝贝来着。” 夏侯城“嘿嘿”冷笑,说道:“你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的,刀剑门二字,刀在前,剑在后,这是祖师爷定下来的规矩,你妄图颠倒因果,本末倒置,那是欺师灭祖,自绝与列祖列宗之前。” 西门玄“呸”了一声,怒道:“你才是倒打一耙,论出身,论年纪,论入门先后,我都比你年长得多,刀剑门门规第一条,便是长幼有序,你姓夏侯的,放着好好的剑术不去练,偏偏去练邪门歪道的功夫,你才是自绝于列祖列宗,你才是欺师灭祖。” 第一百三十二章排难解纷 他们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西门峰和夏侯非也是吵的甚是起劲,他们两人因父亲之故,从小到大就是宿敌,别说两家长辈已经吵的甚恶,就是在人家的寿诞上,什么庄严的盛会上,吵嘴露乖之事,难道还少了。 如今见面更是分外眼红,他们只是为了争吵而吵,倒不似夏侯城和西门玄,是有所为而来。 八卦门和唐门见他们只是吵架,决定再添一把火,一个助着一方,说道何必畏惧于人,刀剑上见功夫也就是了,胜者自然是刀剑门的正宗传承,理所当然的,可以开启祖师爷留下来的秘籍,输的就得自废武功,从此退出武林,更需遣散门下弟子,再也不能以武林人士自居,当然如果想要学习本派上乘武功,也可另拜师父,不过这些事情,却都是要在比武之后而定,眼下先说未免太早。 夏侯城和西门玄一听不错,刀剑一撞,乒乒乓乓的便斗了起来,他们一动手,夏侯非和西门峰也斗得如火如荼,唐门和八卦门却也在一旁相斗,东方未明瞧得清楚,天剑绝刀两位掌门,斗的乃是争本派武功之正宗,所用手法均甚老练,争的乃是一个理字,因此旁门武功一概不用,就是要以师门武功一决胜负。 可两位少掌门,西门峰和夏侯非,却是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一边动手打架,一边口中喝骂,一个叫对方做“西门猪”,一个叫对方做“夏猴儿”,所用手法也大多不是本派武功,夏侯非洞悉西门峰性格中的毛病,几次挑逗他自行露出破绽,但西门峰临行前,父亲曾谆谆告诫,戒急戒躁,万不可有丝毫大意,因此虽然焦躁,却在努力克制,一时倒也未显败象。 至于唐飞和商鹤鸣,虽然打得有来有回,可稍一凝神观看,便知他们虽然招数甚是凌厉,其实准头极差,劲力更是微弱到了极点,哪里是在比武,比做戏还要假些,但夏侯城和西门玄剧斗正酣,谁也不能分心察查,还道他们替自己掠阵助攻,心中着实感激。 至于唐门和八卦门的两位少门主,他们是连做戏都懒得做了,这唐冠南和商仲仁,本是最要好的朋友,有人受了他们愚弄,背后被他们取了个外号,叫做“蜂狼”,蜂是指唐冠南,狼指的是商仲仁,这两个人,一个有胡蜂的迅捷毒辣,一个有恶狼的贪婪凶狠,二人联手,着实干下了几桩大案。 他们虽然明面上不敢过于亲热,但相互间默契已生,许多言语实不必开口,四目相交便知对方心意若何,可奇怪的是,绝刀门的聂齐却并未同行,而明明与西门玄同行的商仲智,也已不知去向。 东方未明此行,便是为了调停天剑门和绝刀门的纠纷,可是前头有八卦门和唐门挡着,姓西门的和姓夏侯的,斗得如火如荼,一时也插不进手去,正自犹豫之时,傅剑寒已冲了出去,一剑便朝唐飞头顶劈落,杨云身随剑起,一剑朝唐冠南攻去,反手一戳,对准唐飞腰间穴道撞去。 他们两人不打不相识,出手何等紧密,这一下出手配合的妙到巅毫,登时将唐氏父子击倒,本来就算是傅剑寒武功了得,也未必能胜得过唐飞,虽是出手偷袭,却还是不能一招之间得手,亏得杨云配合精巧,竟有出奇制胜之效。 商家父子立时惊惧,挥刀便朝傅剑寒砍来,傅剑寒两剑已尽平生之力,抵挡商仲仁勉强还能凑活,但商鹤鸣的紫金八卦刀,却说什么也抵挡不住了。 杨云回剑一挡,他剑术虽精,内力却是不及,危机之下退避卸力,却还是替傅剑寒遮掩了大半,就在此时,东方未明随即出手,阴阳棍一挑一架,将这八卦刀荡了开去,商鹤鸣刀上一阵剧烈震荡,不由得退了一步。 倒并非是东方未明内力不凡,而是商鹤鸣出手之时,全无准备余裕,傅剑寒出手固然迅捷,杨云的配合更是紧密无比,二人分别与之交手,八卦刀上的劲力已卸了九成,已是强弩之末,别说碰上的是东方未明的铁棒,就是一名江湖散客的单刀,也是抵敌不过。 商鹤鸣一见东方未明,立时明白端的,他们好容易将天剑、绝刀的两位掌门,激的怒火大炽,也知东方未明与夏侯非的交情,此番前来必然是助绝刀门一臂之力,可既然是帮姓夏侯的出手,怎的会对唐家下手,当真奇了。 东方未明铁棒在手,一棒朝商仲仁肩头劈落,商鹤鸣低声道:“姓东方的,这件事情纠缠了二十多年,不是你们一众小子所能知之的,还不速速退去,难道想身败名裂不成。” 傅剑寒笑道:“身败名裂的该是你们,你们假意卖好,实则包藏祸心,企图让他们窝里斗,白捡现成便宜,好不要脸。” 商鹤鸣被揭穿了阴谋,愈添恼怒,可他老谋深算,虽然不怵这三个小辈,但万一被缠上了,说不定夏侯非这臭小子,真的会卖东方未明这个人情,只需暂且罢斗,说明原委,纵然再斗也必不会如此狠斗,当下便去解唐家父子的穴道。 可杨云阅历何等丰富,早就防着这一手,天山幻影剑蓄势待发,一剑便往商鹤鸣手腕刺落,傅剑寒缓过一口气来,一剑往商鹤鸣丹田刺到,他二人的剑法迅捷无伦,连东方未明都吃了一惊,商仲仁想要来救,东方未明挺棒挡住,五人又陷入混战。 东方未明和商仲仁相斗,数招间已然大占上风,只是这商仲仁狡诈多智,存心纠缠起来,东方未明想要取胜,倒也不甚容易。 这边商鹤鸣施展八卦刀,同时刀中夹掌,本应数招间便能取胜,奈何傅剑寒与杨云相交日久,于对方武功长短了然于胸,招数之中,尽可能地替对方弥补若干缺陷,虽然攻敌之力未必够强,可守御之能,已可说得上江湖上第一流的武功。 东方未明铁棒不胜,心中焦躁,若是与好朋友切磋,只是点到为止,此刻却是为了止息干戈,少不得要用些雷霆手段,右手执棒随手招架,左掌中已潜运毒质,一记断魂掌猛拍而出,商仲仁哪里能经受得起,虽然挥拳格挡,却在不知不觉间已中了毒。 这还是东方未明手下留情,若是加催毒质,一旦逼到心脏,这位商家八卦刀的传人,立时便会丧命,东方未明见天剑门和绝刀门剧斗正酣,一时倒也不会分出胜败,虽然凶险,却远不及傅剑寒和杨云这头。 他们两位武功确是小一辈中的翘楚,联手合击也有不少心得,可碍于年岁阅历,功力着实远逊,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东方未明一加战团,三人围攻,这才勉强扳回战局。 东方未明可不敢再有留手,九阴龙爪功招招抢攻,商鹤鸣虽然精于拳法刀技,却早就察觉出,东方未明的功夫大非寻常,尤其是指端隐隐然,有碧绿色的光晕,虽不明所以,但他行走江湖一生,越到年老不免越是胆怯,不敢稍有大意。 可这三人均是少年之中的佼佼者,各有各的了得,傅剑寒只需少了顾忌,剑法愈发凌厉,杨云剑锋却甚是收敛,只是替两位兄弟遮掩,东方未明一进即退,跟他游斗耗力。 商鹤鸣见儿子倒地,心中又难免分心,这么一来,处境竟是渐渐不利,东方未明的擒拿手,起初尚属滞涩,但每与这个自诩八卦门的前辈高人,当代首屈一指的武术名家交手一刻,九阴龙爪功的功夫,便得心应手一分,傅剑寒更是愈战愈勇,长剑虽劣,剑招却是凌厉无伦,每一剑都是从极其刁钻的方位,或刺或划,更是迫得商鹤鸣连连倒退。 本来此战东方未明是为了调停而来,根本没有兴致跟这糟老头子比试,奈何商鹤鸣贼心不死,非要行此卑鄙勾当,若不将之击溃,势必又要阻拦。 亏得傅剑寒和杨云见事极快,先将唐家父子击倒,不然他们联起手来,凭眼下的三人,可万万抵挡不住,此乃天赐良机,决不可因一念之仁,而反手其制。 杨云的剑法大开大盍,长剑使得甚是粗犷,犹如黄沙大漠扑面而来的塞外风光,接过商鹤鸣的一半攻势,这才令东方未明和傅剑寒大展拳脚。 傅剑寒资质极佳,不但能熟悉自身剑术之要害,还能在过招期间,模仿商鹤鸣的刀招,自行加以补足,更是令商鹤鸣大为头痛,果然一个闪失,长剑透网而入,刺在商鹤鸣的左肩。 东方未明虽然不愿得理不让人,可是这等难缠的对手,每纠缠一刻,天剑门和绝刀门随时都会有所伤损,也就不敢留手,一爪扣住商鹤鸣右腕,随即毒功一加催逼,商鹤鸣虽然内力深厚,也是难以抵敌,虽能屹立不倒,但手腕无力,一柄沉重的紫金八卦刀,“铮”的一声大响,径直掉在地上。 杨云生性谨慎,不愿冒险,还是在商鹤鸣各处大穴上补了几指,退后两步躬身道:“晚辈为止息干戈,得罪两位前辈和世兄,待得西门前辈和夏侯前辈,化干戈为玉帛,再亲替几位解开穴道,郑重赔罪。” 傅剑寒甚是不耐,一边朝凌云窟阶梯处,最上面的战场走去,一面说道:“老杨你啰嗦什么,这几个老家伙居心不良,乃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卑鄙小人,理他作甚。” 东方未明也是心中焦急,也不愿跟八卦门和唐门这等龌龊肮脏之辈废话,只是他与杨云并无深厚交情,这般呵斥却是不敢。 奔近之时,见双方都已挂了彩,西门玄伤在左腿,因此行动不便,夏侯城伤在胸口,却也时时有鲜血涌出,夏侯非和西门峰更是丢了刀剑,在地下狂殴烂斗,哪里是武术名家子弟所为,比之江湖上泼皮怨妇打架,还要随意的多。 而这两位少门主,都是鼻青脸肿,头发更是扯的乱七八糟,傅剑寒和杨云各自劝开一人,东方未明居中说项,夏侯非一见是他甚是欢喜,说道:“东方,快帮我打这个猪头驴嘴的西门猪。” 东方未明见西门峰嘴角扯破了老大一块,左右两颊更是肿得不成样子,要是再配两个耳朵,还真如夏侯非所言,只是转头瞧夏侯非也没占什么便宜,耳朵被拽的鲜血直流,鼻子更是被一拳打歪,模样也是狼狈万状。 西门玄却见夏侯非这么说,显然是与东方未明有所交情,而与傅剑寒等人,击倒商鹤鸣之事,他也隐约见到,心中大是焦躁,想到自己棋差一着,没想到这夏侯城老谋深算,不但请了唐门助拳,还请了逍遥谷的人撑腰,他不识杨云,也没留心他武功家数,以为是逍遥谷请来助拳的。 如此一来,绝刀门陡增强助,天剑门是一败涂地,深悔自己忒也托大,早知如此,不如请河洛大侠江天雄出马,才可保万无一失。 东方未明却哪里肯帮夏侯非打架,忙道:“两位前辈且先停手,此中另有隐情,莫中了奸人挑拨的卑鄙伎俩。” 但夏侯城如何肯住手不斗,他与东方未明同在青城山上御敌,后来儿子拒婚,还将东方未明的言语搬出来与父亲理论,加上芙蓉坊的关系,绝刀门傍上了逍遥谷的这一层关系,可说是一大善缘,但他却心中没底,毕竟自己虽然待客之道并无欠缺,那西门老儿却善于收买人心,这情有亲疏,实在难以保证逍遥谷已然偏向了绝刀门,只盼用言语打动,至不济也能不偏不倚。 可西门玄却瞧了出来,再斗下去,自己势必也要成为俘虏,忙往杨云这边冲来,他自己安危尚且不论,独子西门峰却是不能不救,杨云瞧准空档,用剑鞘对准西门玄长剑的剑尖,刷的一声响,竟然将对方长剑夺过。 第一百三十三章摩柯无量 西门玄大吃一惊,却已无可闪避,眼见杨云只需将剑柄一昂,便是对准了面门要害,而身后更有夏侯城持刀追来,却不料东方未明挥起铁棒一架,竟是救了他西门玄一命。 夏侯城道:“贤侄这是何意。” 东方未明道:“夏侯门主且暂息雷霆之怒,晚辈有一言奉上。”当即将在洛阳城门前,见到唐飞与商鹤鸣的密谋,以及商鹤鸣如何撺掇西门玄的言语,还有这些时日来的所见所闻,以及就在这山洞之中,他们如何假意劝架助拳,实则出工不出力的情形说了。 他所知所闻尽皆于此,其实大多都是臆测,并无实据,可夏侯城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原来唐飞跟他说的也是一般无二,都是什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至于与夏侯玄结怨,固然是练功的理念不同,但其中唐家心存挑拨,他也隐隐有所察觉,不然连儿子退婚之事,他们又怎的全无追究。 夏侯城犹豫之时,杨云也已将西门玄的长剑归还,二人心中都满不是味,更看到自己儿子,为了这场纠葛,居然弄成了这个样子,更是心疼不已,回想数十年前,二人同门学艺,何等亲密无间,如今闹成这个样子,不但各断一臂,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却又何苦来的。 正沉思间,忽然山洞正中的石碑之上,隐隐传出些光亮,那是钟乳反射外面的光线,只是太阳东升西落,每个节气均有不同,能不偏不倚的射中方位,倒也当真不易,只见上面刻了八个大字,刀剑合一,摩柯无量。 其下则是一套刀剑的武功秘籍,虽只寥寥数招,却是两位门主,日思夜想的无上神功,原来使刀也好,用剑也好,均非刀剑门最上乘的武功,刀剑门最上乘的武功,叫“阴阳倒乱刃”,或左刀右剑,或右刀左剑,假刀非刀,假剑非剑,刀不是刀,剑不是剑,这番深奥至理,却是西门玄和夏侯城一时难以领悟的。 东方未明道:“以晚辈愚见,刀有刀的长处,剑有剑的优点,大家份数同门,何必为这等事情伤了和气。” 但两位门主醉心于武学之中,竟然谁都没有听到,夏侯非能沉得住心,顺着父亲的目光瞧去,不由得也痴了,可西门峰悟心却慢了一步,兀自大喊大嚷,浑不见父亲已然惊得目瞪口呆。 忽然底下有人叫道:“两位化敌为友,乃是武林中的盛举,恭喜恭喜。”正是商鹤鸣。 唐飞虽被点中穴道,说话已然甚是不便,可生怕夏侯城秋后算账,也跟着道:“可喜,可喜。” 东方未明心中寻思,这两个老家伙真会见风使舵,与傅剑寒,杨云商量一番,便替他们解开了穴道,因之天剑绝刀两门不在争斗,八卦门和唐门再有反意,也已抵敌不过,倒不怕他们有何异动。 商家父子中毒着实不轻,好在唐门精善解毒,身上有的是解毒的灵丹妙药,给商鹤鸣服了之后,片刻间毒质祛净,商仲仁却麻烦一些,尚需外敷解毒丸散,倒也不成麻烦。 东方未明见他们毫不避讳的拉扯,显然已是没脸在行生事,朗声道:“两位前辈多有得罪,还请携带贵派子侄弟子,下山去吧。” 他这么说,已经是给这伙挑拨离间之徒的脸面了,不然凭他们处心积虑的阴谋,夏侯城或许还能因儿子悔婚之事,对唐门网开一面,可西门玄可未必如此软弱,势必又要追究,而眼下天剑绝刀两门,受伤都自不浅,真要再斗一场,还真就未知鹿死谁手。 商鹤鸣自知今天已讨不了好,如此收场未尝不美,当即与唐飞二人,相互搀扶而去,东方未明身上伤药有限,只能先给西门玄和夏侯城裹伤,他们两位伤势颇重,血流如注,要是不及早处置,还真有性命之忧,至于他们的这两个宝贝儿子,脸上虽然红一块紫一块,却还说不上致命之伤。 西门峰与东方未明并无交情,倒也不说什么,夏侯非却颇有微词,毕竟二人马马虎虎的结拜,他却不来关心自己伤势,如何心中不怒。 东方未明生怕两家掌门有何异言,处置的都极尽小心,夏侯城生性谨慎,衣服里面穿了上等皮甲,虽然被划破鳞片,但身上却是受伤极为轻微,西门玄的胯下那刀,已然及骨,但他也真硬气,东方未明给他敷药之时,居然一声不吭。 傅剑寒见他们在这块处置,老大没趣,便要去寻美酒解馋,可杨云生性谨慎,毕竟八卦门那姓商的临去时,眼神之中满是怨毒,一旦落了单,说不定便会遭其毒手。 毕竟傅剑寒剑术虽精,但要是与商鹤鸣这老儿单打独斗,还是远为不及,何必为了一口酒,冒如此奇险,委实不值当之至。 傅剑寒却满不在乎,他与杨云虽然结交为友,酒道上的论调,却是截然相反,更何况他此心光明磊落,不屑干背后阴人的勾当,也不信八卦门堂堂掌门,会行此诡诈伎俩。 夏侯城和西门玄对望一眼,夏侯城叹了口气道:“这位小兄弟如是口渴了,咱们……刀剑门,藏有不少美酒在后洞,师兄,咱们取上两坛,想来师祖不会见怪。” 西门玄道:“正是,三位少侠乃是刀剑门的大恩人,一杯水酒又算得了什么。”当下便和夏侯城往后堂走去。 东方未明心中奇怪,他们往山壁而去,难道山壁之中藏有夹层,夹层之中有酒坛不成。 可见夏侯城在山壁上按了几下,随即退在一旁,西门玄也按了几下,用力一拽,居然露出一个半丈来大的石门,二人一同走进,取了两个坛子,坛子上的火漆已然积了老大一层灰尘,但傅剑寒没等戳破酒坛上的封纸,便知这是一坛珍藏上百年的绵竹大曲。 此等机缘,便是再有银子,只怕也是购买不来,当下忙不迭的戳破封纸,随手捞了一口,不由得攒了声好,随手将坛子递给杨云,杨云虽然不疑有他,却也不敢就此喝这来历不明的酒,只推辞不就。 傅剑寒见他甚是扫兴,转手递给东方未明,意思是说,这事情是你要来管的,老杨信不过这两个老家伙,你要也是如他一般,却又何必多事。 东方未明虽然也是信不过,但与夏侯城毕竟同历患难,知道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心肠却是不坏,他给的酒该当不会有什么毛病,当即也学着傅剑寒,伸手掏了一口,这口酒一入喉,烧得喉咙一阵疼痛,果然是上等佳酿。 傅剑寒哈哈大笑,他是好酒之人,酒客什么千奇百怪的反应都瞧得惯了,当下接过酒坛,又喝了两口,只觉沁人心脾,说不出的痛快。 西门玄道:“三位少侠化解了本派的一段怨仇,更令先祖遗留的上乘武功重现人间,该当受我们师兄弟一拜。” 东方未明忙道:“我只是不愿见到好朋友自相残杀罢了,两位前辈深明大义,乃是贵派师祖显灵,非小子之功。” 夏侯城见他并不自居,心中更是欢喜,说道:“小兄弟之前相助青霞道兄,如今又救了我们,不必过于谦虚,这里的秘密已经泄露,我们师兄弟将招数记熟之后,凌云窟便要彻底封锁,这里留下了不少美酒佳酿,各位有兴,不妨尽数带走,同门相残之事,说来丢人,还盼三位恩公,莫要随处张扬。” 杨云躬身称是,傅剑寒却心心念念都是美酒,用麻绳捆了一串,或搬或扛,心中极为欢畅,只是这番出力有东方未明和杨云,如此佳酿终究不能尽数私吞,不由得有些肉疼。 夏侯非对父亲道:“聂师兄在外……” 夏侯城眉头一皱,说道:“让他回来吧,这里是的事情,我和你西门师伯自行处置,代我送送三位少侠,今后你跟西门贤侄可不能再恶斗不休了。” 夏侯非望了一眼西门峰,见他鼻青眼肿的模样,乃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忍不住好笑,但西门峰见他幸灾乐祸,当即大怒,喝道:“怎么,你还要生事。” 东方未明生怕他们又打起来,忙道:“夏侯兄,西门兄,咱们在外面溜达溜达,上次来乐山游览,却是匆匆而别,这遭咱们把酒言欢,今后可就是兄弟了。” 夏侯非不悦道:“咱们本就是兄弟了,难道还有假的。” 西门峰道:“东方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他爱跟谁结拜就跟谁结拜,喂,东方兄,我西门峰也要跟你结拜,你不会拒却我吧。” 他这么说,东方未明再不情愿,也不能说什么,但照顾到夏侯非的思绪,还是说道:“两位是师兄弟,我跟夏侯兄结拜,也就是和西门兄结拜,今后有福同享,有酒一起喝,西门兄意下如何。” 西门峰没听出他这番话的用意,反而极为高兴,说道:“攀上逍遥谷的高枝,将来如再有宵小刁难我,我就说一句,逍遥谷的东方未明是我兄弟,看谁敢再给我甩脸色。” 杨云见西门峰口无遮拦,不知更有多少怪话要说出来,忙插口道:“咱们都出去吧,别妨碍两位前辈参研精妙武功了,那姓商的说不定去而复回,却也不可不虑。” 傅剑寒喝了两口酒,笑道:“那有什么要紧,这姓商的知进退也倒罢了,要是胆敢放肆,咱们五个,咦,咱们五个可都是好酒之人,索性一同结拜,结拜总得有个名号,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凌云窟饮中五侠,岂不爽快。” 杨云见他酒意已有六七分,说话已然颠三倒四,可一坛酒却还喝了不到半坛,可见酒性之烈,果然大非寻常,不过这西门峰,夏侯非都是品行纯良之人,至于东方未明更是不用多说,饮中五侠,这个名头也当真有趣,因此也没反对。 只是西门玄和夏侯城另有要事,谁也没空跟几个小辈胡闹,西门峰心中对夏侯非极为反感,一时也难以扭转,倒是无甚兴致,不过夏侯非心中有事,他们绝刀门倾巢而出,聂齐更藏了后招,万一天剑门真的夺得大权,一般可在半路截获,转败为胜。 夏侯非取出火炮,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引燃了,只听的“砰”的一声大响,西门峰这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们绝刀门居心不良,另有后招。” 过不多时,聂齐率领一众绝刀门弟子奔了过来,见夏侯非和西门峰居然并排站在一起,不由得甚是奇怪,又见到了东方未明,更是不解,但西门峰尚不知有何阴谋,当着他可不能多问什么,只是朝夏侯非连使眼色。 夏侯非不是傻子,快步走近,将适才情由简略说了,更说了绝刀门和天剑门已然冰释前嫌,祖师留下来的武功秘籍,两位长辈正在参研,多亏东方未明等三人及时劝解,不然说不好真就弄个同归于尽。 聂齐望了东方未明一眼,他想的甚是繁杂,毕竟这件事只是夏侯非转述,不知师父和那西门老儿,是真的化解怨仇,还是有何图谋,因此倒还真不敢就此退去,以免失了先机。 东方未明瞧出他心有顾虑,反正夏侯城和西门玄过不多时便会出来,到时候也就不必自辩,这场争斗就此落下帷幕,倒也甚是欣慰,当下与傅剑寒取了古藤,掏空了芯子,你一杯我一杯,喝的甚是畅快。 却不知何时,徐子义竟然出现在这里,随即开口便道:“恭喜东方兄,又一壮举,化解天剑门和绝刀门二十多年来的宿怨,圆了无上真人的遗愿,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还要感激你今日的壮举呢。” 东方未明甚是不好意思道:“徐兄莫要取笑了,小弟一人成事不足,多亏傅兄和杨兄竭力相助,更有夏侯前辈和西门前辈明晰事理,愿意冷静下来好好细思前因后果,小弟实无半分功劳,何敢劳烦无上真人英灵。” 第一百三十四章无法无天 徐子义笑道:“东方兄何必过谦,我早就说过,我这本《武林通鉴》记得都是该记之事,东方兄初出茅庐便与师兄,同赴白马寨,擒拿匪首黑白无常,其后在青城山大显神威,不计师门前嫌,助青霞道长粉碎魔教阴谋,又在少年英雄会上大放异彩,在黄山天都峰巅,力挫魔教精锐,还有就在此地不远,助师兄夺佛剑魔刀,白马寺中粉碎番僧阴谋,使世代相传的经书不致流落外邦,这些功绩,可都在徐某书上一一登录造册了呢。” 旁的事情,东方未明或许还可谦逊一番,可夺佛剑魔刀这件事,荆棘的立场未必光明正大,自己难免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嫌,说是功绩未免过于浮夸,因此听闻喜讯,心中却说不出的滋味。 傅剑寒没见过徐子义,问道:“你是书匠还是朝廷里的撰书之人。”他酒意上涌,说话已有些不知分寸,这一句话可说颇为无礼。 还没等杨云周旋,徐子义已然笑道:“傅少侠何必过谦,我的书中也有尊兄的大作,三年前的洛阳黑市,力挫一十二名强敌,更救下了受其奴役的佃户,这件事情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吗?” 傅剑寒一听此言,心头大震,他平生所作所为,大多凭本心好恶而定,鲜有什么名动天下的壮举,但他毕竟是个少年人,做了好事无人知晓,难免心中落寞,因此一经提及,酒意登时醒了一半。 杨云是第一次听闻,江湖上竟然有这么一号人物,痴迷记录旁人壮举,心中着实好奇,不知他何以为生,可要是当面质询,未免过于不客气,正寻思如何问询端的,却听西门峰最是按捺不住,叫道:“你这本书当真邪门,我的壮举自然被记录在册了。” 徐子义听西门峰如此直言,脸上一红,惭愧道:“西门兄为善不欲人知,恕小弟孤陋寡闻了,不过令尊当年在漠北,连斩恶人谷十七名恶人,倒是令人向往。” 西门峰一听他书中,居然没自己的事情,不由得甚是恼怒,虽然后来说起父亲的壮举,怒气渐渐平息,却还是心中不悦,讪讪的道:“我爹爹自然英雄了得,可他老人家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你还没生出来呢,又怎记得清楚。” 夏侯非却有心要瞧西门峰多吃苦头,反而在旁讥笑道:“人家是自谦孤陋寡闻,你连这个也听不出来,真是蠢到姥姥家了。” 西门峰还想反唇相讥,可东方未明见势不对,闪身挡住二人,对徐子义笑道:“徐兄,想当年西门大侠的风采,不知书中记录的何等详细,倒要请教一二。”他有心插科打诨,明知让徐子义讲西门玄昔年的故事,定要让夏侯非不快,可若非如此,说不定二人要再起争端。 徐子义翻开书页,悠悠的道:“当年西门玄大侠的风采,那可当真不一般,不过这件事,却不得不说起另一位大侠,就是夏侯兄的父亲,夏侯大侠了。” 夏侯非本来甚是恚怒,但一听这件事还有父亲的事,登时来了兴致,反而搬过几块大石,给徐子义和诸位坐了下来,最后他自己也坐在一个树桩之上,对东方未明道:“兄弟,你过来,咱俩凑活挤挤。” 东方未明寻思这地方怪石嶙峋,随手再搬几个就是,何必两人合坐一个树桩,莫不是这个夏侯非有断袖之癖,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出来,众人看的一头雾水,不知东方未明在笑些什么。 徐子义往台前一站,从怀中取出一段醒木,往石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随即开口说了一段故事。 杨云一见这徐子义的手法劲力,心中猛然一震,原来昔年师门之中,师祖也有说书的癖好,当时众人围坐炉边,师祖手上没有趁手的醒木,随手取过一节枯枝,在冰面上一拍,旁人倒没注意,杨云却是瞧得清楚,师祖的那一下劲力,直透冰面数丈,虽非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但这份内功造诣,实令他大为震惊,直至今日瞧到徐子义的手法,正与师祖当面的手法一模一样,而他醒木下的原石,却已裂开了个极细微的裂痕。 若非杨云心细如发,又事先有此一惊,决计难以发现,可既然发觉,要他装作没有看见,却又说什么也办不到了,冰面和石头,两者坚硬程度相去甚远,虽不能说眼前的说书人,武功就在师祖之上,但在场众人却无人能及的他上,当可断言。 徐子义并未在意,开口继续诉说往事。 话说二十二年前,当时的刀剑门好生兴旺,门派虽在川地,影响却已隐隐然可与少林,武当,丐帮分庭抗礼,当时的天龙教刚刚在西域立派,还没如今这般势大,最要紧的是,当年天龙教地处偏僻,教众食不果腹,整日为银两发愁。 天龙教当时根基不稳,不敢巧取豪夺,却有教中激进分子,盯上了漠北的一处古迹遗宝,据说乃是当年元顺帝仓皇逃回漠北之时,不慎遗落所致。 可这批宝藏,却已被人发掘了出来,在茫茫大漠上,建了一处绿洲,叫做烈阳山庄,这座庄子,虽然远离中土,却是自有天地,俨然已成福地洞天,有人在沙漠之中迷了路径,或是有人无处栖身,山庄庄主都能相帮一臂。 投诚者多了,山庄几经扩建,虽然仍是叫做庄子,其实已比寻常城镇还要热闹,尤其是庄主了得之极,竟然在如此干旱之地,挖掘出了一座喷泉,从此吃水问题不愁,更是怡然自在。 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些人靠宝藏度日,虽然几百年也吃穿不尽,却遭了天龙教的觊觎。 可当时的天龙教,除了教主副教主,八大护法之外,压根没什么高手,而当时的天龙教教主,却不愿行此卑劣勾当,因此派出来的人手,更是少得可怜。 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天龙教意图侵占烈日山庄的消息,还是泄露了出来,刀剑门派了夏侯城,西门玄前往赴援,武当派也派了好手相助,少林派和丐帮,却始终无人助益。 但西门玄和夏侯非,从四川出发,一路翻山越岭,攀秦岭而过,到烈日山庄的时候,已是十一日之后了,当时天龙教已然得手,杀了烈日山庄庄主,正打算搬运财帛,返回西域之时,西门玄最是沉不住气,长剑出鞘,先就攻了上去。 奈何西门玄当时武功未成,反而被一名少女逼的连连后退,西门玄当时虽然年纪也是不大,可毕竟比这少女,大了少说十岁,本来不愿跟她一般见识,以免落了个男欺女,大压小的恶名,却不料数招一过,险些命丧在这言笑晏晏的美貌少女手下。 夏侯城见势不对,挺刀替师兄接过,可他也不是这少女的对手,师兄弟两个联起手来,也打她不过,不但如此,这少女的美貌,另有一番摄人心魄的邪术,说一句我见犹怜,兀自不够,但要说甘心就戮,却又隐隐然有些不对。 亏得武当派古叶把持的定,与刀剑门的两人联手,才勉强与那少女斗了个平手,烈阳山庄有人侥幸逃生,见四人争斗,忙出来指证,原来庄主之死,正是眼前这个明艳少女所为。 别说西门玄大吃一惊,连夏侯城和古叶,也是不敢置信,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满脸稚气的少女,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心中都以为其中多半有些误会。 可那庄丁说的言之凿凿,说这女子以色诱人,骗的庄主跟她洞房花烛,莫名其妙的被暗害逝世,不然堂堂烈阳山庄庄主,怎会死在这丫头的手下。 可夏侯城和西门玄,却知此言未免不实,眼前的这少女,武功之强,平生从所未见,更隐隐然在师父之上,可年纪却这般幼小,不知她这等上乘武功,是如何修炼而来的。 那少女咯咯直笑,说道:“三个大男人当真无趣,我这可要走了。” 夏侯城却知此人就算不是凶手,也必与事情大有关联,想要擒下了她,心中又似乎有些不忍,好在武当派的古叶,道家养气功夫练的炉火纯青,不受魅惑之术所扰,一掌便朝那少女打去。 那少女伸出纤纤素手,竟然丝毫不让,反戳古叶会宗穴来,古叶吃了一惊,太极拳“如封似闭”划了半个圈子,虽然堪堪躲过了这一下,却还是被戳中了手背,登时一阵疼痛。 西门玄见势不对,挺剑又攻了上去,只是见这少女实在明艳动人,许多凌厉的杀招不肯使用,如此下去焉有胜望,夏侯城也是这般,眼见三个武林中的高人,竟然拾掇不下一个少女,当真是奇哉怪也。 西门峰和夏侯非心中恚怒,本想开口辩驳,可又生怕打断了徐子义的故事,更何况还有武当派的古叶,日后若是见了古实,当可揶揄一番。 东方未明却在寻思,哪里来的少女,竟然如此了得,还是魔教中人,二十二年前,推算年纪,如今也就三十六七…或是三十七八岁……嗯,是了,定是那魔女夜叉,这夜叉号称天龙教下第一战将,如今的身手自是不用多说,想不到她年少之时,竟然也如此了得。 听到徐子义的故事,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江天雄的寿诞上,这女子一身大红绸衫,头上还戴了一顶碗口大的牡丹花,更是浓妆艳抹,当时以为她还只二十一二岁,后来听师兄说起,此人已然年近四旬,却是驻颜有术,不知糟蹋了多少童男姹女,给她采阳补阴。 只因各人各有所想,徐子义的书落下了老大一段,只听他后面继续说道:“三人在后穷追不舍,烈阳山庄却已着起火来,想是她们同伙歹毒,竟然杀人放火毫无顾忌,如此无法无天,岂有丝毫敬畏律法之心。” 傅剑寒听到此处,勃然大怒,一拍石凳便要站起,却不料酒意上涌,竟然栽倒在地,口中还在咿咿呀呀的说着醉话,徐子义倒也并不在意,继续讲述。 火头一起,三人均知财帛乃身外之物,山庄之中多少人命,可更是不敢大意,当即提了水桶,到处灭火,可当地风势太盛,任凭三人提了多少清水,也是无济于事,好在当地居民,感念庄主庇护,更是与己相干,自发前去救火,饶是如此,偌大的山庄还是烧了大半有余。 好在武当派救援甚急,天龙教虽有得手,却只拿了不到一半财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守好这些余财,以免再遭奸人抢掠了去。 可这里冲天火起,有如千里狼烟,难免遭人嫉妒,亏得天山派距此不远,着人帮忙善后,这才勉强维持了下来,但庄子建的美轮美奂的屋舍,却就此毁了,实在忒也可惜。 烈日山庄自知难以立足,迟早还会遭天龙教算计,当即悄没声息的迁入内地,西门玄和夏侯城这几日来心力交瘁,竟然不知他们何时搬迁,只知一觉醒来,所有人不知所踪,实在不可思议。 古叶虽然模样忠厚,貌似有些木讷,其实内地里着实把细,一早便发觉了他们意图远迁避祸,心想凭天龙教的手段,的确随时都会卷土重来,因此虽然瞧在眼里,却始终不加拦阻,更没去打听他们,打算搬往何方。 当时西门玄脾气暴烈,说自己是多管闲事,早知烈日山庄如此不讲义气,倒不如少管闲事的好,古叶不善多言,当即起身告辞,夏侯城和西门玄便想回门中交差,这番跋涉,闹了个灰头土脸,好在并未损折人手,倒还不难交代。 却不料回程之时,碰上负伤的魔教贼子,西门玄正憋了一肚子火气,当即挺剑杀了上去,夏侯城见这些天龙教徒,已是负伤累累,不愿趁人之危,可西门玄却说除恶务尽,决不许如之前那般处置。 第一百三十五章武林通鉴 一则西门玄是师兄,二来夏侯城也觉得魔教下手太辣,见这些魔教弟子,又在筹谋害人之道,也就挺刀砍了上去,这些天龙教弟子,却与之前劫掠烈日山庄的大不相同,可做的事情,却又邪恶百倍,他们各司其职,到处劫掠财物,丧命在刀剑门的两位高手手下,也算是罪有应得。 此战刀剑门以寡敌众,赢得轻松自在,可说是为武林除一大害,徐子义的书就此而止,但众人听在耳中,却都满不是滋味,毕竟打不过魔教首脑,却去对付一众小喽啰,这不是欺软怕硬,也没什么光彩。 夏侯非本想听些父亲的英勇事迹,没料到竟是如此的不堪,着实心中没趣,但要他自认怂包,却又不愿,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些乡间笑话,以增气氛。 杨云阅历最丰,也已猜出当年那少女的来历,他远赴大漠,结交颇多好友,其中便有魔教弟子,只是他们并不因门派之别,而生事端,也从未显露过武功家数,偶尔听得天龙教教徒,说起夜叉护法的实力美貌,倾倒多少男子,偏偏夜叉对谁都不假辞色,她武功高强,又深得教主器重,有谁敢去捋虎须,因此仰慕者络绎不绝,胆敢当面表白者,却是寥寥无几。 更何况夜叉护法美貌太甚,寻常男子一见之下,便生自惭形秽之心,一见她面便羞得满脸通红,夜叉并非不知,可她自信艳压群芳,甚至寻常选美大赛,也时有参与,却无一人能入的了她法眼,蹉跎至今,已然年近四旬,却是风采不输往昔,仍是迷得旁人神魂颠倒。 杨云起初尚自不信,可说的人多了,难免将信将疑,有一次夜叉因银两短缺,在大同府连窃七家银号,有人悬赏缉拿盗贼,杨云倒不是为了赏银,却是天生侠义,以为碰上了什么大奸巨盗,守在第八家银号之中,便要挺剑擒拿。 本来如此大张旗鼓的缉捕,任谁都会暂避其锋,不料明知有人捕拿,这盗贼竟然照做不误,伸手便来拿银子,票号里的伙计,早就已然清空,留下来的都是六扇门的好手,这些家伙单打独斗或许不如何了得,可如何捕贼拿人,那正是行家里手,更有精善机关之人,将七八个陷阱早就布置好了,便是一只苍蝇,也要进得来出不去。 不料众人只觉红影一闪,银票当真不翼而飞,所有机关尽数失效,六扇门的捕头反应迟钝,杨云却是瞧得清楚,来者是个女子,且轻身功夫异常了得。 江湖上擅长轻功的盗贼,原亦不少,杨云知道这些人天赋异禀,身形灵动,功夫却是平平无奇,只需拦下人来,未必便不能捕拿,当即剑鞘出手,便往那贼儿后心掷去。 随即长剑直挺挺的竖在胸前,身随剑起,便朝那红衣女子追去,那红衣女子轻功之高,远在杨云之上,本想足尖在屋脊上一点,几个转折便能避开杨云的纠缠,可杨云的这手功夫也有名堂,虽然伤不得人,却是一记妙招。 那红衣少女反而转身迎了上来,空手来夺杨云长剑,杨云这口宝剑名叫周公剑,乃是江湖上少有的君子之剑,只剑尖开锋,剑身两侧却是全无锋芒,不料正是这一点,反而吃了亏也,那红衣女子一把将长剑握住,居然丝毫无伤,可杨云却非只精于剑道,拳掌功夫也非泛泛,一拳朝对方打了过去,那红衣女子没料到他反应竟如此迅捷,身子向后急退,避开了这一拳之威。 杨云心中大喜,因之这女子始终不曾放脱自己长剑,那么这一划之下,那女子手掌必然已受重伤,待得想要抽剑攒刺,没料到自己手中的长剑,便如镶在这女子手掌一般,再莫能撼动半分,而周公剑如此锋锐的剑尖,却似乎半点用处也无,反而险些被夺走长剑。 那红衣女子,见杨云急得面红耳赤,笑道:“小弟弟,你要剑,这便还你。”说着便放开了手,杨云没料到她如此爽快,杨云身在屋顶,全力回夺长剑,全身内劲都集于右掌,忽然对方劲力消失,自身反激过来的力道,立时全数用在长剑之上,只觉肩头奇痛,剑柄上的巨力已然撞到,一个倒栽葱便跌下房来。 杨云本想挣扎,无奈全身旧力已泄,新力未生,更何况右肩疼痛无比,整个肩膀都已不听使唤,这么一跌之下,只怕便会跌破头颅,就此一命呜呼,如何心中不急。 如此凶险的情景,纵然杨云身负上乘武功,也难免绝望难支,却不料足踝一紧,随即一股大力从腿上传来,杨云运力一踹,借势稳稳站在地上,见那红衣女子脸上似笑非笑,似乎在看一件奇珍异宝似的。 杨云本是为了抓人而来,不料竟然反而被救,心中极是难受,想要致谢几句,却又开不了口,想要戟指怒骂,更是不好意思。 那红衣女子端详半晌,说道:“你是天山派的吧,这手功夫已不比何未峰那小子逊色多少,我猜猜,你的身份年纪,该是叫做杨云对不对?” 杨云吃了一惊,他没料到眼前这偷儿,竟然识得自己,当真奇哉怪也,若说是何掌门的朋友,却又不对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红衣女子见他满脸茫然,说道:“你不用胡思乱想了,姑奶奶我是天龙教教主座下护法,人称‘夜叉’的便是,你若今日不服,尽管来天龙教来,只要报姑奶奶的名头,自会有人领你入教,只是若是你武功仍是这般,还是莫来的好,以免自取其辱。” 杨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若是一口答允,将来不去赴约,未免有辱天山派名头,若是不答允此事,又是显得自己忒也脓包。 夜叉似乎瞧出了杨云的窘迫,笑道:“或者你来天龙教投诚,凭你的本事,做个香主什么的,却也不算屈才了呢。”她话声嗲来嗲去,眉目之中更是有一股慑人的魔力,杨云不知为何,竟而面红耳赤,心跳加剧,何以如此,却又半点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六扇门的捕快奔了过来,见杨云和夜叉相对而立,还道已然将贼首捕获,却见夜叉飘然而去,犹如一团红云飘过,直如轻烟一般,从眼前一掠而过,再也没有踪影。 杨云也觉眼前一花,但他目力却比这些捕快强得多了,只觉此人武功之高,只怕犹在少林寺方丈无因之上,自己望尘莫及,纵然再去追赶,也不过徒劳而已,叹了口气,颓然而归。 徐子义不知如何,竟然瞧出了杨云内心所想,居然说道:“杨兄当年壮举,虽然没能将盗银追回,但大同府的捕快,哪个不称杨大侠见义勇为,至于那女子嘛,不说打遍江湖无敌手,能在她手下过得十招的,也是廖无几人,河洛大侠江天雄,武当派掌门卓人清,少林派无慧禅师,三人联手合围,却还是留不下这位天龙教的第一战将。” 东方未明听到夜叉如此了得,记得初入洛阳之时,他曾说师父无瑕子武功排名当世第五,而这夜叉的武功,确实了得无比,在二入洛阳之时,已觉此人武功,未必逊色师父多少,只是当时的眼光难以准确断定,忙开口问道:“敢问徐兄,这夜叉在巨作《武林通鉴》一书中,能排第几。” 杨云也是好奇,只是他不知徐子义,竟有如此大能,连各人武功排名也是了如指掌,听东方未明如此询问,反而吃了一惊。 徐子义神秘一笑,说道:“夜叉本姓姬,闺名不敢擅称,一手冰火玄功,堪称武林一绝,亦是当世独步,若说拳掌上的功夫,尚不及无因方丈的大金刚掌,可她尤擅轻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连出四五下拳脚,因此可排第七,不过她年岁甚轻,精力充沛之极,若是当真实战,只怕已可排第四位。” 东方未明听闻夜叉如此厉害,心中更添惊惧,难怪魔教如此势大,经久不衰,先前就在此间,夜叉为夺佛剑魔刀,功夫之深当真令人胆寒,当日能够逃脱,实在侥幸之极,要不是萧遥早有准备,只怕仍是难逃魔掌。 众人正说之间,西门玄和夏侯城已然从洞中走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从何处搬来一块千斤巨石,将洞口牢牢封死,只怕其中还用了什么巧力,不然这两位虽然功力不俗,纵然合力也难以撼动如此巨石。 西门玄没见过徐子义,却也并未将他瞧在眼里,毕竟从年岁上论,怎么说他也是晚辈,对东方未明道:“贤侄,先师的武功,我们师兄弟已然记熟,这凌云窟也已封死,如今咱们该当离去了,贤侄若无他事,咱们结伴同行可好?” 众人见西门玄如此谦卑,与以往眼高于顶的情由全然不同,不由得啧啧称奇,徐子义之事已了,刷刷点点在书中记下,随即拜别离去。 夏侯城却率领弟子聂齐,儿子夏侯非当先开路,毕竟乐山距离成都不远,这个地主之谊,说什么也得尽一番心力,傅剑寒得其所哉,他居无定所,到处蹭吃蹭住,哪里能吃住一番,何乐而不为。 到了成都之中,西门玄虽然已与绝刀门冰释前嫌,可还是浑身不自在,西门峰更是跟夏侯非大吵大嚷,闹得各人意兴索然,却没料到绝刀门中,已有人换了天龙教的旗帜,成了魔教的分舵。 夏侯城心中大怒,抽出大刀便闯了进去,不料迎面两人闯了出来,西门玄挺剑一挡,与夏侯城联手合击,才勉强抵挡得住,原来绝刀门倾巢而出,门中空空如也,被天龙教抓准机会,毫不费力的便占了下来,领头的正是臭名昭著的摩呼罗迦。 这摩呼罗迦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与绝刀门、天剑门更是仇深似海,无上真人之死,摩呼罗迦亲自承认杀人,因何杀人,何处所害,他却又不说了,当时西门玄和夏侯城武功未成,找上魔头也没能报此大仇,反而连连受辱,如今新仇旧恨,刀剑陡然合璧,摩呼罗迦大吃一惊,堪堪避过二人的兵刃,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夏侯城见与师兄西门玄的这一记联手,正是凌云窟中的摩柯无量,明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绝招,联手合击之下,竟有如此威力,连他们自己也觉不可思议。 可魔教势大,并非魔头一人而已,在场天龙教徒足足有十七名之多,杨云、东方未明、聂齐、夏侯非、西门峰,各出全力应对,一时却仍被压在下风,绝刀门和天剑门下弟子,长途跋涉已显得极为疲累,纵然人多势众,却也帮不上忙。 最荒唐的还是傅剑寒,他剑术何等了得,却痴迷杯中之物,从乐山下来,始终不曾间断的饮酒,早已过量烂醉,偏偏不听劝阻,以致如今神情恍惚,全然不知危险就在眼前。 杨云生怕傅剑寒受伤,将他护在身后,可傅剑寒虽然酒醉,剑法却并未因此搁下,见了西门玄和夏侯城的合璧,又想起了一路醉剑功夫,当即施展了出来。 东方未明见傅剑寒虽然踉跄,却是似拙实巧,与自己的醉棍功夫正是一路,只是醉棍功夫,似醉实醒,旨在迷惑对方惑乱,自身下盘却是沉稳异常,可傅剑寒的剑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剑法全然不知所云,脚步更是全无理论可寻。 按理说这等软绵绵,不知所谓的剑法,该当一击即溃,傅剑寒也该险象环生才对,可东方未明瞧了数十招,却见傅剑寒非但全无危险,反而俟机伤了数人,长剑所到之处,更是诡异无伦。 杨云却兀自放心不下,毕竟傅剑寒虽然剑术了得,可他气息已乱,焉知不会随时倒地不起,那时纵然相救,却已然不及,因此或多或少的始终在替傅剑寒周旋。 第一百三十六章刀剑合壁 夏侯非和西门峰夙愿太深,其实只要他们按照父亲的模样,刀剑合璧联手,武功便能倍增,奈何他们互有心病,要不是强敌近在咫尺,他们早就自相争斗起来了,何谈联手合击。 聂齐刀法虽好,却需顾全大局,魔教贼子狡诈异常,一旦冲入其余弟子之中,便成狼入羊群,那时损折必多,更何况这些天龙教徒无法无天,若是不知好歹起来,胡乱杀起成都的无辜村民,这笔烂账还是要算在绝刀门的头上,到时候官府查究下来,叫绝刀门如何善后。 摩呼罗伽武功高强,凭夏侯城和西门玄着实不是对手,不过好在他们新磨炼出来的本事正堪匹敌,最令人捉摸不透的还是傅剑寒的醉剑,虽然他招招别出心裁,可难保他不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反而要累的杨云全力护持,这边人手本就不够,抵挡不得魔教人马,更何况西门峰和夏侯非,身上虽无什么沉重内伤,可毕竟互殴良久,内力本就未曾全复,又遭对方打的目青鼻肿,怎能沉着应对,不免更是险象环生。 东方未明见醉棍功夫,难以克敌制胜,索性顺着对方劲力,将阴阳棍猛的掷出,随即猱身而上,九阴龙爪功,一把扣住了一名魔教教徒手腕,本想指端加力,立时便运毒攻摧敌,却不料这名魔教弟子,手腕上戴有软铜护腕,虽然捏得他疼痛异常,可毒质却是半点也没能破皮。 不过虽然不能令其染上毒质,却令他手腕上的护腕,成了一个扁扁的紧箍,紧紧的勒在腕上,别说此人手劲有限,即令真有捏碎铜环的力气,单凭一手之力,又如何能摆脱得了。 铜箍嵌进肉中,疼痛可想而知,这人原本是魔教中的硬汉,传闻当年被华山掌门曹岱所擒,曹岱为泄愤使了不少刑罚,都没能从此人口中,套出什么天龙教的机密,却不料东方未明无意整治,却能令之如此哀嚎叫嚷。 此人这么一嚷,天剑门,绝刀门,还有东方未明、杨云等人,各自精神一振,而魔教众人,听同伙如此惨叫,忍不住的心下恻然,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尤其是夏侯城最能定的下来,他身处绝刀门,占了地利之便,加之心性沉稳,许多刀法上的凌厉变招,渐渐的得心应手,打得摩呼罗伽节节败退。 西门玄心有所感,他与夏侯城同门三十年,彼此争斗也有二十多年,于对方的武功家数了然于胸,又刚学了师门绝技,渐渐心有所感,武功更显纯熟。 他们两人本是同行的生力军,既能迫得魔头节节败退,其余天龙教众可说殊不足道,东方未明这“九阴龙爪功”也是越用越是流利,他每斗一刻,便觉这手擒拿手中,招数着实正大光明,只是被人刻意添加了若干卑鄙心思。 比如那一招“抢珠三式”,讲究的明明是制敌而不杀敌,偏偏玄冥子传授的极为阴损刻薄,失了龙爪之势,却成诡诈之态,未免落了下乘,可虽然是下流的功夫,却甚是实在。 因之动手过招,实在瞬息万变,想要制敌而操胜算,焉知人家不会绝地反击,便仍有被伤的风险,而催加毒功,对方一旦中了暗算,全身劲力陡泄,片刻间便成瘫痪,虽然江湖上能人层出不穷,但总是多了三分保险。 夏侯城和西门玄,首次施展摩柯无量,难免其中有若干缺陷,格格不入之处,好在二人本身武功都强,危急之际自保那是绝无半分危险,这时却轮到那摩呼罗伽节节败退了,夏侯非和西门峰有样学样,跟着父亲的武功理路一想,立时便易悟得,联手之下虽无什么显著战绩,但刀剑合璧之下,却也平添了三分狠处。 傅剑寒瞧得有趣,他虽然醉眼朦胧,剑招却在效仿这摩柯无量的真义,虽然他与刀剑门的武功全无干系,可凭借过人的资质,竟然也悟出了不少妙招,施展起来虽然险象环生,却还是伤了四五个天龙教弟子。 摩呼罗伽原本有备而来,按唐门与之商量定当的计划,来此提早布置,剿灭绝刀门,听唐飞言道,这天剑绝刀,水火不容,纵然是夏侯城战胜归来,也必是伤痕累累,那时一击即溃,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其实这摩呼罗伽眼高于顶,年轻时曾轻佻的将二人打的灰头土脸,知道这夏侯非武功虽然根底不浅,却是先入之见太深,实在有些固执,纵然练上几十年,也难有什么显著进益,心想自己这番带下山来的,都是教中精锐,纵然夏侯城武功鼎盛之龄,绝刀门好生兴旺之时,也是不难制服,却没料到无上老头,竟然留了这么一手,更没想到江湖上崭露头角的几个少年,竟会在此助拳,也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妄为,竟敢公然与天龙教作对。 既然此行难收心愿,摩呼罗伽撮唇做哨,用教中切口想要指挥教中而去,但西门玄老而弥辣,夏侯城更是对魔教深恶痛绝,决意今日替先师报仇,招招不离摩呼罗伽的要害,誓要将这个自称凶手的家伙当场毙了。 可他们刚刚领悟师门武功不久,虽然占足了上风,但想要出手杀人,却又大不容易,因之二人虽然招数渐趋纯熟,可心思却是难以相通,毕竟招数之差,只在毫厘之间,而摩呼罗伽武功何等高强,又是性命攸关,怎能不明晰其中厉害。 眼见魔教弟子纷纷离去,众人拼尽全力,也留不下人,忽然摩呼罗伽冷冷的道:“东方未明,你坏我天龙教大事,这笔账定要算到你逍遥谷头上,你等着好了。”说着竟然从怀中掷出两件暗器来。 东方未明要去拾掉在地上的阴阳棍,已然来不及了,危急之际,只能一个打滚,想要避开这暗器的来路,却不料这暗器竟然会在空中突然加力,猛的往东方未明后面蹿来,东方未明转身相避,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暗器竟然还会拐弯,猛的往东方未明后心刺来。 危急之际,还是杨云出手最快,长剑刷刷两声,将暗器斩成两截,却不想这暗器尽管断为两截,居然还能伤人,硬生生地盯在东方未明的后心。 众人惊呼声中,东方未明却不觉痛楚,傅剑寒虽然迷迷糊糊,也是吃了一惊,定睛一瞧,原来东方未明后心并非是什么暗器,而是两个被剁下来的蛇头,七寸处的鲜血,兀自狂涌,忙伸手去拉,杨云一把拦住,说道:“且慢。” 这么一乱之下,魔教众人尽数离去,夏侯非关心则乱,上前也要学傅剑寒的模样,但夏侯城老成持重,知道这等头做三角的毒蛇,往往身有剧毒,东方未明已然中了毒害,可不能让儿子涉险。 可如此僵持终非了局,众人之中数西门玄年纪最长,剑术也最为不凡,当即挺剑疾刺,东方未明武家本性,自然而然的避开身后要害,众人见他被如此剧毒的蛇头咬中,竟然浑如不觉,都觉甚是奇怪。 杨云道:“东方兄弟,你且别动,让西门前辈替你先将这害人的玩意儿除去,再想法子替你看伤。” 东方未明身后没长眼睛,虽然见众人的目光,自己身后定然有些古怪,却并不知竟有两头蛇咬中,最后还是杨云伸剑将蛇头刺了下来,众人见蛇口满是鲜血,不自禁的替东方未明担忧,夏侯非和傅剑寒更是抢着来看伤口。 只是傅剑寒酒意上涌,脚步踉跄,夏侯非抢先一步,却见这古怪的蛇头虽然都是鲜血,可东方未明却只破了外衫,并无什么紧要伤势。 杨云较为把细,端详良久,这才明白,原来东方未明身着软甲,可说又蒙棋叟前辈庇护,这件宝衣本来言明相借,可棋叟前辈却从未将之索要回去,亏得如此,这才免于受罪,蛇头锋锐的毒牙,却咬不破金丝背心。 东方未明也说并无疼痛,回房细加检验一番,众人这才放心,其实纵然没有这件护身宝衣,凭东方未明在怪医那里,练出来的本事,便是再厉害的剧毒,也已害他不得,只不过这蛇儿灵动异常,毒牙虽然不至于对东方未明有何损伤,可这齿力太过锋锐,说不定还真能将他背上的肉咬了下来。 绝刀门和天剑门弟子众多,好在成都家大业大,总好盛放的下,傅剑寒醉酒在房中呼呼大睡,除了巡逻的绝刀门弟子,其余有头有脸的,都在正厅坐定,都觉魔教势大,一旦去而复回,在场中人可没一人能抵挡得了。 众人在绝刀门一待就是七天,最不自在的当属西门峰,他跟夏侯非素来不睦,虽然眼下同遭患难,却是谁也瞧不惯对方,几乎日日争吵,要不是双方父亲力斥,不知又有多少大架打了出来。 可傅剑寒素来爱酒如命,川地压根没什么佳酿,竟然不告而别,杨云是他知己,一早就发觉他神色不对,也就跟着去了,余人都担心这二人安危,却又到哪里去寻,东方未明更是过意不去,寻思这番跋涉,都是自己求他们二人相助,到头来却是如此便去,还令之惹上了魔教的恩怨,将来更是后患无穷,心中极是难过。 夏侯非瞧出东方未明的心思,说道:“他们两个武功高强,在中原地界,哪有人会不顾官府,胡乱生事。” 东方未明听他说的实在不伦不类,要说畏惧官府,成都城何等紧要,魔教少说也有十七八人,这么大张旗鼓的攻进绝刀门,何尝眼中还有官府二字了,要是当真心有所忌,又怎敢这般明目张胆。 不过跟夏侯非这等粗人,说的再多也是白饶,他来找东方未明也并非只是前来安慰,而是天剑门与绝刀门实在难以身处一室,先前还有魔教危机,众人求全倒还没说什么,如今过了七八天,也没天龙教的半点风声,如今却是日日争斗,西门玄眼见如此下去,恐伤和气,便只好率领门下弟子折返。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还道是夏侯非前来逐客,心中极为不悦,寻思:“我费尽心思,调停你们俩家矛盾,到头来却是卸磨杀驴。”当下便去收拾细软,携了铁棒,便离开了成都。 其实夏侯非并非是来赶他离去,而是心想天剑门是在洛阳城中,与逍遥谷正是一路,生怕东方未明气闷,不妨结伴离去,他顾念东方未明,甚至绝刀门的安危都并未全然放在心上,奈何口齿笨拙,说的话未免不伦不类,东方未明听在耳中,竟然会错了意,无意间得罪了好朋友,待得明白过来,朋友早已得罪的光了,到时候再写信道歉,未免又过于着了痕迹。 东方未明知西门峰尖酸刻薄,又颇有些娘气,跟这等人不愿多做啰嗦,因此出了成都,也没与天剑门同路而行,反而到处逛逛,忽而想去青城山赏玩一番风景,但想到他们青城派似乎与逍遥谷,颇存芥蒂,虽然时过境迁,难免令青霞子道长难堪。 思来想去,实在不知何处去,好在他身有堪舆图,随手一指,竟然指在了西南边陲之地,图上写着三个字“毒龙教”,这毒龙教东方未明本来不知,但自从听书生和丹青二人说起毒龙教的来历,以及那个落落大方的苗族女子,时常心生向往,早就想去一游,心想凭借那枚金簪的人情,那教主蓝婷还不至于赶人离去吧。 想到此处便往南行,亏得他经怪医锻炼,体内毒质之厚,已然世间罕匹,不然身入烟瘴之地,早就昏晕倒地了,可饶是如此,他尚可捱得,坐骑却已然不支,东方未明进退不得,心中着实晦气,但毒龙教近在咫尺,总也不能折返而去,毕竟他身上银钱有限,一日三餐已然捉襟见肘,要是再买坐骑,只怕便要倾家荡产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终身大事 不想着毒龙教可真不好找,七拐八绕,东方未明更是迷失在森林之中,他正自焦急,却听到人声,走近几步,这才听清楚,原来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似乎是在林中私会。 东方未明不愿听这等谈情说爱,打情骂俏的言语,转身想要离去,却无意间听到那男子道:“还是黄姑娘有见识,咱们合作乃是双赢的善举,贵教教主不识抬举,实在冥顽不灵。” 那女子道:“照啊,不过这件事情还得保密,这姓蓝的死士不少,要是提前走漏风声,布置下五毒阵来,你们可对付不了,现下一是要将蓝婷身边的羽翼折尽,这是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可你那边的人也得准备定当,最要紧的是,在这滇南烟瘴之地,可得备足了辟毒之药,不然还没等你打进来,自己就先昏倒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男子道:“黄姑娘当真爽快,后面的这两件事,都交给我来,我百草门做事,你还信不过吗,哈哈,哈哈。” 他干笑数声,东方未明听得清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百草门的巩光杰,不知在干些什么,似乎是要对蓝婷不利,但他们交谈的言语太少,实不能发掘到什么重要讯息,心想可得尽快往毒龙教赶路,以免让巩光杰抢先一步。 可自己与蓝婷也是萍水相逢,蓝婷又怎会对自己的言语信之不疑,再说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始终没搞明白,想要说明缘由,也是无从说起。 他心中琢磨,巩光杰已然远去,东方未明心中盘算,一切只能行一步看一步,先去毒龙教见到蓝婷再说,可毒龙教的路实在崎岖难行,他绕了又绕,忙乎了一日一夜,也没能找到出路,心中深自懊悔,不知先将那昨日密谋的“黄姑娘”擒获,逼她自认阴谋,再引路去毒龙教来得方便。 可事已至此,懊悔终究无用,只能随处乱逛,身上的干粮却已然不多,寻思自己多管闲事,可别事情没管明白,反而自己活活饿死在这里了,岂不冤枉至极。 想到此处,还是决定先往外出,置办些干粮再赶路不迟,可他越想进毒龙教,越是走不进来,越想离去,却误打误撞,真的来到一处山寨之外。 有奇装女子见东方未明东张西望,忙上前喝问:“什么人。” 东方未明不愿扯谎,说道:“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求见贵派蓝教主。” 那人似乎拿不定主意,说道:“请你留步,我去请护法定夺。” 东方未明左等右等,想要直接冲进去找蓝婷说话,却又不敢,思来想去,觉得这毒龙教果然隐秘异常,这般鬼鬼祟祟,躲在深山野林之中,却仍是难逃被人算计的下场。 他更知巩光杰绝非正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人合作也都是利益为上,因此实为蓝婷的处境担忧,一则怕她刚愎自用,不听自己的良言相劝,二则又怕这些苗女不讲道理,万一倒打一耙,岂不冤枉。 左等右等,终于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东方未明一见此人,心中莫名一酸,至于何故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个女子,令人一见之下便生畏惧,犹如蜈蚣之腹,蜘蛛之背一般。 那护法咳嗽了一声,说道:“尊驾是哪一位?来毒龙教有何见教?” 东方未明又说了一遍,那护法道:“敝教教主很忙,没空见你,毒龙教素来不与江湖门派打交道,不论阁下有何指点,小女子代敝教教主心感。”说着便行了一礼。 她如此言语虽然客气,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行,东方未明心中有气,却也不能发作,说知再三,任凭再口干舌燥,也是全无益处。 东方未明本来并非脾气暴躁之人,但想这番若是就此离去,这番长途跋涉非但无意,而且适才自己曾报过名号,万一被当成了巩光杰的同伙,替他开路的先锋,那可实在冤枉的很了。 心中晦气,便想抢路便闯,可毒龙教习练有素,登时便成阵法,东方未明不愿出手太重,因此被逼退了好几步,那护法喝道:“兀那汉人,你若在上前一步,可别怪咱们苗人毒辣。” 东方未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寻思这件事情究竟多少人牵连其内实在难说,亏得适才没直抒胸臆,不然万一泄露消息,毒龙教内部先就斗了起来,反而让百草门以逸待劳,当下高声叫道:“你们苗人不讲道理的吗?这是我和苗姑娘的终身大事,关你们什么事了?” 那护法一听此言,忽然止住脚步,将信将疑的问道:“终身大事?你在说些什么?” 东方未明知道这番言语果然奏效,忙继续说道:“是啊,我和蓝姑娘的终身大事,你们身为下属,居然如此无礼,按照毒龙教的教规,该当如何。” 他这番话,本是无凭无据的大言恫吓,更是赌上了蓝婷的清誉,毕竟蓝婷虽然豪爽犹胜须眉,终究是个妙龄少女,纵然解了毒龙教之危,却也败坏了她的名声,不知她是否能够见谅。 那护法见东方未明如此说,实不知如何是好,反复思量,心中嘀咕这个汉人模样的家伙,如此狂妄大胆,尚不知教主如何发落,总之通传她是一定不肯的,是福是祸,且看东方未明的造化了。 东方未明得她许可,当即闪身钻了进去,见这毒龙教中阴气沉沉,令人压抑沉闷,道不出的诡异,可他此行也不是观赏风景的,直奔正厅毫无阻拦,说到底还是有不识趣的教众,前去禀报了蓝婷。 蓝婷听闻此言,不由得勃然大怒,她身为一教之主,尽管年纪是甚轻,平时御下也颇为亲和,但教主威权向来不许旁人挑衅,这报讯的教众也没说清楚,并未将东方未明的身份来历详细禀明,以致蓝婷以为是教中痴汉,醉酒胡言,立心要惩戒一番。 可一见东方未明的面,蓝婷便知不对,因之毒龙教地处滇南,向来不与江湖中人多打交道,寻常武林中人,也不敢来这等烟瘴之地寻死,纵有一二胆大妄为之徒,还没到毒龙教的大厅,早就被林中毒嶂迷晕,更何况还敢说与教主有甚私情。 东方未明不及辩解,忙对蓝婷说道:“蓝教主,我在川西密林中听到,贵派有人勾结百草门,意图染指你教主之位,眼下发难在即,你快布置迎敌要紧。” 蓝婷吃了一惊,但她忝掌教务时日已不算短,知道慌张无用,当即口中传令,东方未明听不懂她的云南土语,只觉她气派俨然,号令所到之处,绝无半分滞涩,想来只需提早布置,纵然有人生乱,也无甚大祸。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场叛乱的原因,固然是百草门垂涎毒龙教的各种珍奇异草,但其中大半乱子,却是出在毒龙教自己头上。 因之东方未明之所以能轻易进入,便是因叛徒故意放了口子,不然毒龙教防卫周密,纵然过得了毒障,也绝逃不过守卫的眼睛 毒龙教立派数百年,凭借毒岭烟瘴,在滇南占山为王,官府固然时有剿灭之意,武林中对之垂涎欲滴,更是数不胜数,可目下最心念此地的,却并非是百草门,而是天龙教。 天龙教众的武功之中,淬炼毒质的原本不少,若能得毒龙教相助,可说如虎添翼,可毒龙教深知人心诡诈,祖先的基业一旦为人染指,这片净土便成了撕扯的战场,人人难逃一死,因此历代教主均对外族之人,颇多忌讳。 蓝婷接任教主以来,深得前任教主嘱托,自己也曾游历江湖,知道江湖上的人,好人少而坏人太多,因此始终紧闭教门,决不许外人随意踏入,亦不许教中人等在外生事。 可教中却始终有不同的声音,自前任教主之时,便生了不少口舌,前任教主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搬出教规严惩,可越是严惩不贷,这股思尘之声,就越是渴切。 蓝婷自知不能再用铁血手腕,搬了不少古书来,说知江湖上的诡诈,与中原人的狡猾,可这些教众不读书也还罢了,一旦开阔了眼界,更是不想困守一隅,到头来还是要搬出教规重惩,教中冲突不休,蓝婷实在心力交瘁,可也并无什么妥善法子。 明面上人人敬她怕她,暗地里都在琢磨将她拉下台,打破了古怪的规矩,奈何蓝婷人既聪颖,心细如发,加之武功高强,教中还真就无人能斗得她过,可这冲突却似暗流一般涌动,随时都会爆发。 这次的祸患,便是因此而起,百草门适逢其会,可说是炸药桶上的一根引线,蓝婷深知其中利害,面子上还装得浑若无事,其实内心里比谁都急得要命,奈何身边真正的亲信已然不多,毒龙教面临生死关头,更是六神无主。 过不多时有人来报,毒龙教通往外界的屏障,已被人尽数损毁,百草门的确朝毒龙教杀来,其中还有天龙教的四恶,诨号“吃、喝、嫖、赌”的四位助拳。 毒龙教众平素只不过是靠毒功伤人,但这些人不知怎的,居然不畏剧毒,单凭武功而论,他们少了与江湖好手的习练,武功虽不粗疏,却是见识浅陋之极,如何抵得过无恶不作的天龙恶徒。 蓝婷心中不解,因之毒龙教少说也有数百弟子,就算武功不及,十个打他一个,难道还抵挡不了,怎的节节败退,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教中真正用心抵挡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亲信之人,这些人平时管些琐事,尚可勉力应付,真正遇到武林好手,终究不是对手,不由得心中甚是焦急,不料棋差一着,被人趁虚而入,这…这可麻烦了。 她心中焦急,难免脚步劲急,东方未明是来报信而来,不知结果如何,自然而然的跟在她的身后,蓝婷回头望向他,凄然笑道:“东方公子,多谢你前来报讯,可眼下毒龙教不太平,你及早脱身离去,别趟这浑水了吧。” 东方未明跟她走了出来,见谷口被杀了七八具尸体,都是毒龙教衣饰,模样甚是凄惨,不由得起了侠义之心,对蓝婷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的,怎能如此便去?” 蓝婷摇了摇头,还想再劝,可巩光杰已然闯了过来,一锄头便往蓝婷头顶砸下,东方未明见他这一下,迅猛无伦,竟然毫无丝毫犹疑,更兼咬牙切齿,多半是与蓝婷宿怨已深。 东方未明铁棒出手,“当”的一声轻响,轻轻巧巧的架开了这一下猛击,毕竟年前之时,东方未明武功未成,便能将巩光杰迫得连连倒退,何况如今。 巩光杰武功虽然不及,与东方未明也是恩怨颇深,见他在此横加干涉,更是心中大怒,可他吃过东方未明的苦头,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忙叫四恶前来围攻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铁棒在手,拨挑横扫,抵挡住了吃喝的快击,闪身躲开了另外两人的攻击,没过三招已然险象环生,毕竟东方未明虽然进步神速,可要他以一敌四,毕竟尚嫌不足,危急之际,蓝婷出手相助。 且瞧蓝婷娇怯怯的模样,出手却甚是凌厉,她手中一条皮鞭,犹如一条灵蛇一般,轻轻巧巧的打了“吃”一记鞭子。 “吃”怒不可遏,他伤在脸上,皮破肉烂,既疼且惧,不由得哇哇怪叫,伸手便来打蓝婷头顶,东方未明知道这家伙膂力过人,蓝婷虽有巧招,要拼力气自然远为不及,当即挺棒替她接过了这一招。 可其余三恶,还有巩光杰,怎会错过如此良机,各出全力,来跟东方未明为难。 东方未明落入重围,不由得甚是焦躁,危急之际,只有弃棒用爪,一把将阴阳棍朝“吃”砸去,反手一划,往“喝”头顶抓落。 第一百三十八章势不可挡 “喝”手中酒壶一挡,东方未明手指正好插入,登时葫芦炸了开来,酒水洒了一地,蓝婷趁机发射暗器,正好打中“喝”的左肩。 蓝婷身为毒龙教教主,功夫自非泛泛,教中的各种手段,岂有不得心应手之理,他抽了“吃”一鞭子,又用暗器打中了“吃”,两般手段可并非外伤那般简单,她用毒手段别出心裁,可比毒嶂厉害的多。 两个中招的恶徒,虽然强项,却已抵受不住,其余二人来对付蓝婷,又与东方未明斗在一起,巩光杰虽然浑身都是良药,却摸不清蓝婷究竟用的什么手段,虽然用了七八种灵丹妙药,却是毫无效用。 蓝婷虽然得手,但毕竟并非正大,东方未明以一敌二,已然大占上风,蓝婷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也轻轻巧巧的将他们打倒在地。 巩光杰见势不妙,不由得甚是懊恼,可他携来的百草门和天龙教众,已将蓝婷的亲信屠戮殆尽,说到底蓝婷已是困兽犹斗,虽然她浑身法宝,却仍是寡不敌众。 蓝婷寻思眼下只有再用教主权威,先令教众齐心抵御外侮,再行处置门中叛徒不迟,见七零八落的亲信已然殒命,却唯独没见到好友黄娟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暖,当即撮唇做哨,便想招呼她前来帮忙。 可巩光杰早就料到了这一遭,他虽没见到黄娟,却知蓝婷决计难以逃生,忽然哈哈大笑道:“蓝婷,我诚心诚意,几次三番跟你合作,你却不知好歹,如今这个模样还不束手就缚,将解药交出来,难道非逼我出手打娘们不成。” 东方未明却知这个巩光杰,虽然为人卑鄙无耻,内地里却着实把细,既然如此狂言叫嚣,必然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更何况与之密谋的“黄姑娘”始终就没出现。 蓝婷心中焦急,却兀自强装镇定,说道:“凭你们这几个家伙,就想攻破我毒龙教,未免太过托大了吧,如今还来大言恫吓,真是不知羞耻。” 巩光杰又是一阵狂笑,说道:“我们这些人难道还不够,如今你孤掌难鸣,已是任人宰割的德行,除了一个见色忘义的臭小子,身边还有人帮你出力吗?再说了,你还以为毒龙教听你指挥吗?倘若再加上你的人,趁机作乱,内忧外患,可就没那么自在了吧。” 蓝婷怒道:“你说什么?” 巩光杰“嘿嘿”冷笑,指着她身后道:“黄姑娘,你来跟贵教教主说吧,哦,我忘了,她蓝婷过去是教主,今后却要黄教主当家做主了,这个反教叛徒如何处置,任其自便吧。” 蓝婷回头一望,见正是黄娟,更是不解,奇道:“为什么?是你勾结外人反叛,我曾对你毫无怀疑,为什么,为什么?” 黄娟摇了摇头道:“蓝婷,你虽然待我不错,可你这样拦着不与外界交往,教中早就人心浮动,只是你一直蒙在鼓里罢了,就算我始终效忠于你,这一天仍会来到,只是稍迟数日而已,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蓝婷怒道:“你胡说八道,本教人丁稀薄,全靠天险抗守,祖宗的基业传承至今,大家安居乐业,免受汉人欺凌,当是一番乐土,你虽然瞧着外面的玩意儿稀奇古怪,可这些却会给咱们带来灭顶之灾。” 黄娟摇头道:“灭顶之灾,呵呵,就如今日这般,你已无回天之力,毒龙教在你手中才会真的覆灭,你我意见不合,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用成败来说定论吧,眼下毒龙教归我调派,加上巩少门主和天龙教的朋友,你是插翅难逃,我看在小时候的情份,本想留你一条性命,可是斩草不除根,可是给自己留个祸患,你自裁吧。” 蓝婷“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是朋友,有情分的,哎,黄娟,你几次三番鼓动教中激进之人,难道我真的不知吗?我只是不愿见毒龙教自相争斗而已,你还想着逼我自杀,当真荒谬绝伦。”说着双手一拍,楼上石后登时钻出许多人来,看服饰这些人,并非是毒龙教的教众。 东方未明一头雾水,黄娟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蓝婷道:“这是老教主传给我的一批死士,平素养在铁叉会中,后来铁叉会被天龙教剿灭,这些人始终就在我毒龙教中谋生,你甚为护法,两年来居然丝毫不知,可算的上糊涂透顶,凭你这样的家伙,还妄想执掌毒龙教,真是痴心妄想。” 黄娟兀自强项,说道:“凭你这几十号人又能济的甚事,毒龙教的精锐都听我指挥,大不了鱼死网破,看你姓蓝的能讨什么好去。” 她这句话可就漏了底也,毒龙教中虽有许多人对蓝婷不满,可都是望风而降者多,真正起心反叛者少,见蓝婷落了单,尚且不敢叫嚣,何况如今她藏了这么一手杀手锏,万一争斗即起,谁也不愿成了祭旗的先锋,反而都站出来力挺蓝婷,共抗外侮。 黄娟见这等情势,不由得慌了神,她可没料到毒龙教中都是这般靠不住的墙头草,可适才话说的太绝,跟蓝婷已然破了脸,万一落入她手中,定是没有好果子吃,只能强硬到底,心中却在琢磨,怎么赶紧逃路,大不了日后再做打算。 可巩光杰却另有后招,望着天边透过来的太阳,心中暗暗盘算,果然听到了一声娇咤,果是后援已至,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魔教护法夜叉。 这夜叉,东方未明在江天雄的寿诞上,乐山之上等地,都见过她神出鬼没的身手,徐子义说她当世武功排行第七,实战该当排行第四,那么即使是师父无瑕子出手,也未必能拾掇得下她,如此身手,可不是自己对付的了的。 更知蓝婷虽有法宝,但看她几下出手,角度刁钻而不善膂力,碰上夜叉这等大高手,终究不过是奇技淫巧,敌人挥一挥衣袖,便能让这些玩意儿全无效用。 蓝婷却不知夜叉的来历,寻思今日之事,必须先以武力镇压,不然教中先乱了起来,那可比什么强敌都更加凶险,她手中蝎尾鞭一甩,猛的往夜叉头顶劈落。 夜叉不避不闪,伸出双指一夹,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夹住了蓝婷的快击,蓝婷的这手功夫,练过何止成千上百次,这才能得心应手,手中的鞭子,更是教中世代相传的宝物,其中有坚韧无比的鳄鱼皮,内衬藏边盛产的蚕丝,还揉杂了不少珍奇动物的毛发,因此传承了数百年,始终毫无损伤。 可兵器再好,也得看使用者功力而定,二人功力相差太远,夜叉就是不伸手格挡,轻轻巧巧的也能避开,只是她瞧中了这条鞭子,想要据为己有,这才伸手硬夺。 蓝婷内力远不及她,鞭梢登时脱手,可她身上宝物岂止这一件,也不见她手动足抬,夜叉登时飘身退了七八步,又听得“叮”、“叮”之声不绝,原来夜叉应变奇速,发觉身前似有异常,立时后跃闪避,也亏得她行走江湖谨慎无比,不然这一下已然身中毒针。 东方未明也知此行有失磊落,可毕竟夜叉是魔教中人,又帮着巩光杰做事,武功又那般高强,别说想要战胜她,就是抵挡三招两式也是不易,那“天下第一恶人”卢汉,武功既高,智谋又富,尚且挡不住她三招两式,何况是自己和蓝婷,因此也没说什么。 可夜叉受此暗算,如何不怒,竟然倒持鞭梢,往蓝婷头顶击落,鞭梢乃是鞭子,最为柔软之处,本来最是吃不得力,可夜叉功力通神,非但能将鞭子倒使过来,而且经她劲力灌注,这条鞭子犹如一根细细的铁棒一般,不由得令人啧啧称奇。 东方未明却见过无瑕子施展过这一记妙手,原来当日他初入师门,与两位师兄功力相差太远,又生恐荆棘索战,只得整日缠着师父指点。 无瑕子虽然不厌其烦的教,可若是只说不练,不免成了纸上谈兵,既然他不愿荆棘陪练,只好无瑕子这个做师父的多辛苦些,当时为求方便,无瑕子手中拿了一根一人来高的绳索,与东方未明陪练。 东方未明当时笑道:“师父,这条麻绳一崩就断,怎能用来过招啊。” 无瑕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手中绳索忽然跟活了一般,绕到东方未明身后,对着他脑袋击了一下,东方未明吃痛,随即伸手来夺,却不料这麻绳忽然僵直了起来,眼见胸口要被戳中,忙用阴阳棍抵挡,却不料这麻绳上全是无瑕子布下的内劲。 阴阳棍刚一触碰,立时便感震颤,惊得他一身冷汗,而无瑕子的麻绳,却不因他格挡而有丝毫减弱,还是戳中了东方未明胸口,东方未明胸口一阵闭塞,可无瑕子出手自有分寸,却也并未伤到他身。 东方未明自然钦佩,当即请教这一路功夫的来历,无瑕子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这外功只不过是入门的枪法,叫做中平枪,这一招的名称虽然叫的响亮,叫什么“四夷宾服”,其实出手固然凌厉,却是太过直截了当,令人一见之下,便知道理,那是极难得手的。 可这内劲,却附有无瑕子苦练数十年的内功,尤其是一门小无相功,能模仿天下任何招数所附内劲,且并不在原来的内劲之下,因此这一下可说存了取巧之心,东方未明当时武功未成,连入门的逍遥心法尚且并未纯熟,无瑕子自然不会再传新功。 可与师父请教,明知绝无凶险,而这夜叉的这手功夫,虽然比不上师父的功力浑厚,但这一下若是受实了,蓝婷立时便会头骨碎裂,可不是玩的,当即挥阴阳棍猛的向旁一甩。 这也是无瑕子传授的高招,当时东方未明胸口被点,心中老大不服,说道师父这一手未免是欺自己不晓本门武功了,不然怎会被轻易戳中,无瑕子说道:“别说是你,就是你二师兄与你易地而处,也逃不过这一下的袭击,这一招我叫她做‘似曲还直’,不论你是直撄其锋也罢,还是退避闪躲也罢,都难免被后招所乘。” 东方未明当时道:“那师父,这一下该当如何拆解,若是江湖上碰上会使这一路功夫的,可怎生抵挡得好。” 无瑕子哑然,说道:“不是为师狂妄,如今武林之中可并没多少好手了,天龙教的前任教主厉苍天不知所踪,其弟虽然接掌魔教,十多年来却并未轻易下山,至于旁人也未必能使得出这一招的妙处,不过你虚心求学,为师也不该吝啬,这一招其实共分两节,操纵软兵器而笔直戳点,其实内力消耗着实不少,接下来则是再要运使巧劲。” 东方未明道:“那我拔步便逃,让对方难以持久,不就算是胜了。” 无瑕子摇了摇头道:“没出息,打不过就跑,可是给咱们逍遥谷丢人哩,不过你别小瞧人家,若是江湖上真的有这等高手,内力修为自非泛泛,你想转身要逃,正好将后心要害送给人家,人家压根不需用什么兵器了,直接快步赶上,一掌往你大椎穴上一拍,你还有命在吗?” 东方未明心中甚是不服,无瑕子也瞧了出来,既然说到此处,正好教他一个乖,说道:“因此说,逃是逃不了的,若是有人用这手段对付你,你就得抓准空隙,趁着他凝聚功力,而不能随意操纵之时,给他来个一击即溃,用一句古语云,那便是‘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你听过吗?” 千八百年前的事情,东方未明怎会知晓,他生性不亲书籍,自然不会去记着许多劳什子,只是这日他学了一个诀窍,便是趁着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举将对手击溃。 第一百三十九章祸起萧墙 这个道理,在他之后多次迎战之中,也是起了不小的助力,因此夜叉倒持鞭梢,东方未明立时便想起了师父的教诲,当即挺棒迎上,想要抢先一步化解这招的厉害。 可他忘了夜叉除了内力武技,轻功之佳也是当世罕见,他这么毛手毛脚的一架,焉有成功之理,夜叉纤手一摆,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手段,竟然将阴阳棍夺去,东方未明竟然全没知觉,手中忽而一空,不由得呆了。 蓝婷见势不对,一打手势,铁叉会的亲信一同出手,这些人虽然武功不成,但蓝婷既然藏了这一大底牌,岂有脓包之理,他们各挥软索,在空中竟而一搅,组成了一张极大的网兜,朝夜叉搂头罩下。 夜叉身经百战,知道这等铜网一旦组成,任凭武功再高,也是难以脱身,因此身子一仰,如同有人拉她头颈一般,急速扯拽一般,这一下居然无功,蓝婷也是大吃一惊。 东方未明趁机将阴阳棍拾起,也是蓄势待发,毕竟他面对如此强敌,心中着实胆怯,眼见这些蓝婷布置的后援,能不能困得住这魔女,却又实在难说。 夜叉一退即进,东方未明阴阳棍刚拿在手中,只觉红影一闪,蓝婷已然被迫交了三招,眼见夜叉左手握指成勾,殷红的指甲盖已将要搭到蓝婷的喉咙上。 这时东方未明已来不及挥棒救援,危急之际,也是左手成勾,反手朝夜叉指尖一掏,夜叉见他这一手情急拼命,指端隐隐然有一股凌厉罡气,虽然不惧于他,倒生怕他手指上另有古怪,忙撒手撤招。 可蓝婷身为教主,却非只靠福荫,当年在毒龙教中,也是连战十余场,这才身当教主之位,武功实在东方未明之上,眼下毒龙教危如累卵,这是她辛苦维持数载的心血,可比东方未明在乎的多,能否保全祖先的基业,全看今日能否稳得下来,震的住场子,因此她情同拼命,招数可比东方未明狠辣的多了。 毒龙教人人都会练毒,教主亲自施展,更令夜叉心惊不已,毕竟武功上的玩意,尚可凭巧劲取胜,何况苗人还有多少层出不穷的阴损手段,她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一二,因此倒不怕东方未明这样强出头的家伙,更忌惮的则是毒龙教中,那些放蛊害人的玩意儿。 毕竟在天龙教中,教中的鬼蜮伎俩,夜叉实在见过不少,但在天龙教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不论男女老幼,对她无不畏惧讨好,倒也不用害怕遭了暗算。 这番助百草门对付毒龙教,余人都得百草门辟毒丹药相护,唯独少了给她准备,倒不是巩光杰疏忽,而是巩光杰自作聪明,觉得堂堂天龙教护法,身边什么奇珍异宝都是数不胜数,自是瞧不上百草门的玩意儿,虽有心讨好谄媚,却是不敢贸然献宝,遭人轻视倒也罢了,一旦惹恼了这位姑奶奶,她掉过头来先将自己教训一顿,岂不冤枉至极。 而夜叉自傲惯了,百草门不给辟毒的灵丹,她怎好意思开口索要,又自信内功修为了得,小小毒嶂又怎会放在心上,但对于毒龙教的手段,向来不敢大意,因此她最想先打倒的就是蓝婷。 一则蓝婷是毒龙教教主,常言道蛇无头不行,擒贼先擒王,自是要先对付于她,与此同时也是一举震慑住,蓝婷的亲信部署,令之不敢造次,二则有人质在手,任凭毒龙教手段再狠,总也有了忌惮,便如一张活盾牌似的。 哪知东方未明这个愣头青,上来就来痴缠,他的武功在夜叉眼中,自然疏不足畏,可他武功之中,却有一股绵劲,一旦缠上,纵然夜叉武功绝顶,也非要十招上下才能将之拿住,可这十招之中,毒龙教的手段何等迅捷,譬如适才铜网的邪门手段,一旦被网住,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再高明的武功也是全然无用,至于手下的江湖四恶,武功在江湖上已有名气,脑筋却是一个比一个木讷,因此更加不敢涉险。 巩光杰瞧出事情不对,己方除了四恶,黄娟,只有夜叉护法能艺压全场,而百草门中的家伙,实在不堪一击,被蓝婷教内的部署一网打尽,唯一的指望便只有这位天龙教的天使。 或者先让黄娟篡了教主之位,如能倾毒龙教全教之力,那蓝婷的这点人手,可就不怎么够用了。 奈何毒龙教的人全都不知所措,既向往黄娟说的花花世界,又对目下的生活眷恋不舍,看来这场拼斗,说到底还是要看是夜叉,先将蓝婷打倒,还是蓝婷能迫退入侵。 蓝婷虽然拼命,可她却瞧出了己方处于极大的不利境地,毕竟手段虽多,却也奈何不得夜叉分毫,而夜叉随手一拳一脚,便能杀人于无形,一个合力以赴,一个挥洒自如,任谁都能瞧得出孰优孰劣,所差者只不过是夜叉心有所忌罢了。 夜叉起初尚自迟疑,毕竟一个失手,难免要遭摆布,可有负伤的天龙教教徒,眼见护法又进又退,一副唯唯诺诺的德行,难免心生鄙夷,叫好声渐渐哑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则是处境不利的叹息。 巩光杰更是眉头深锁,生怕夜叉一时失手,而自己难以脱身,夜叉瞧得清楚,心中着实恼怒,她平素颐指气使惯了的,不受人恭维已是心中老大恼怒,何况如今这番神情。 她料定蓝婷已然黔驴技穷,种种手段已是无所施其技,当即从天龙教教众手中接过一柄单刀,寻思不论是铜网陷阱,还是喂毒暗器,终究抵不过自己刀上的罡气。 夜叉虽不擅长用刀,可她内力既厚,人又聪颖之极,见过不少使刀的名家,兼之阅历丰富,自以为摸清了毒龙教的手段,竟然硬闯了过来。 哪知蓝婷另有安排,她毒龙教最厉害的本事,并非是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手段,而是一种无色无臭的剧毒,这些毒质比之外面的毒障,还要猛恶得多。 倒并非是蓝婷苦心布置,而是前任教主留给她最宝贵的杀手锏,据说前任教主临终之时,知蓝婷虽然本分守义,却并不工于心计,知她本领虽好,难保教内不会祸起萧墙,便如今日这般景象,亲手送给她一个锦囊,锦囊中是件物事。 旁人不知此事不免好奇,蓝婷更是大惑不解,因之这物事实在古怪无比,乃是半截蜡烛,前任教主那时已是气若游丝,命在顷刻,指了指锦囊之底,显然另有别物。 可当时出殡在即,蓝婷也难以多想,事后细细研讨了一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根蜡烛,乃是先祖以数十味毒药淬炼的一只剧毒蜡烛,当年力据强敌,曾用过半只,如今只剩了半截蜡烛。 虽然时隔百年,蜡烛中的毒药却并无半分衰减,锦囊之中,还写了解药配方,蓝婷牢牢记熟,依照老教主的遗命,将之焚毁踏烂。 多亏东方未明提早报信,才给了蓝婷点燃蜡烛的空隙,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却是蓝婷真正布下的厉害手段。 因此在这等烟瘴之地,点燃一支蜡烛,乃是最寻常不过之事,便是再细心之人也难以发觉,而蓝婷平素御下亲和,许多事情亲力亲为,也并非清理之所无,因此当时尚不知黄娟竟是奸细的前提下,还是能照样妥帖,此举可说极为隐蔽。 唯一令蓝婷心中不忍的是,这毒委实厉害无比,对付教内叛徒,虽能令之麻痹,但如能立心改过,服用解药之后,绝无后患隐忧,可东方未明并非教内之人,虽不知他如何闯过毒岭屏障,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招,要解起毒来,却并非易事,纵然立时服药,今后如有什么麻烦,也是难以预料。 可她是一教之主,尽管自知于友道有亏,可眼下生死存亡之际,只能弃卒保帅,舍小就大,从一开始就无丝毫犹疑,夜叉斗了一会,才发觉出了不对,已然中了蓝婷的陷阱。 最先发觉不对的,却并非是夜叉,而是巩光杰,巩光杰见江湖四恶神情萎靡,多次搭脉诊治,他是百草门的少门主,医术岂止不凡,他隐隐然察觉出这四人中的毒好生厉害,施针用药之后略有起色,心中刚才大定,不料过不多时便生反复。 这四个家伙无恶不作,脾气暴戾无比,他们为助拳而来,而巩光杰却不能解其困厄,如何不生怨怼,巩光杰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是情形却是越来越糟,忙乎了一炷香时分,夜叉已连闯了七次,却又退了七次,心中啧啧称奇,毕竟江湖上都传言魔教夜叉护法,功力通神,怎么会连眼前这点小伎俩也对付不了。 待得巩光杰他自己头晕目眩之时,这才明白,原来蓝婷另设诡计,却实在猜想不出是如何着的道,不过百草门的手段,也是不可小觑,巩光杰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服了下去,顷刻间神清气爽,不受任何邪魔滋扰,只是这药炼制极为不易,要他给别人服用,却是说什么也舍不得。 夜叉头晕眼花,本来心中也是惊惧无比,她细思前因后果,实在想不出究竟是哪里着了道,可她也真了得,硬生生靠内力祛毒,居然也能撑得住,反而沉下了心,全力与蓝婷周旋。 蓝婷心下更是焦躁,这毒药厉害无比,除了自己服过解药,其余众人皆不能逃,而这夜叉虽然受制,却并未受多大影响,反而累了铁叉会的亲信,一个个委顿不堪,如此下去,反而是己方先为不利。 反观东方未明,却是毫无反应,见夜叉内力大减,心中着实欢喜,一手醉棍使得风雨不透,反而极为亢奋。 蓝婷心中奇怪,按理说第一个难以抵挡的人就是他,事情竟然出人意表,可东方未明一人挡不住夜叉的攻势,蓝婷迫不得已接了一半,不由得暗暗叫苦。 因之夜叉虽然不敢调运内息,大半真气又全是用在压制毒质,可饶是如此,掌力还是沉重无比,身法虽无起初那般如鬼似魅,却仍是蓝婷难以企及的。 夜叉心中烦恶无比,要不是顾念四恶,她早就远而逃之了,只因心中有牵挂,不得不与东方未明和蓝婷战斗,其实早无斗志。 眼下就是看谁先撤手罢斗,便算是胜下这一场争斗,也是百草门是否得逞,黄娟是否篡位的关键。 可叹皇天不佑善人,夜叉虽然中毒不浅,仍非东方未明和蓝婷二人可敌,东方未明眼见情形不对,只好开路便跑,蓝婷也抵挡不住夜叉,虽然不舍毒龙教大好基业,教主之位倒也罢了,一旦黄娟糊涂起来,与天龙教密行险奸,便是要将毒龙教拉入万劫不复之地,那时毒龙教便是灭教亡族之时,不由得长叹一声。 巩光杰虽然拦在谷口,可他自知本领比东方未明差得太远,竟是不敢拦截,不然他若是舍了性命,硬要拦住二人,与夜叉内外夹击,东方未明和蓝婷可没那么容易逃生。 夜叉虽然身法较东方未明高得多,可她大半真气用于压制毒性,长途奔波势必不妙,因此眼睁睁瞧着东方未明和蓝婷远去,却是无能为力。 不过好在天龙教和百草门的目的已然达成,毒龙教已成囊中之物,黄娟自立教主,宣布与天龙教合作共赢,与百草门化敌为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救治伤员。 蓝婷的这枚蜡烛,毒性着实猛恶,连江湖四恶这等粗犷的壮年男子,身有辟毒丹药,尚且抵受不住,何况旁人,毒龙教中一片哀嚎之声,而夜叉没了对手的纠缠,盘膝坐在地上,运起内功驱毒,花了一顿饭时分,体内毒质去尽,便站了起来。 而黄娟却在忙着救治毒龙教下教徒,毕竟若是毒龙教人人死于非命,她这个新任教主,却又领导何人。 第一百四十章殃及池鱼 也是蓝婷心存仁善,临去之时将解药药方留在其间,毕竟蜡烛已然将要燃尽,也已伤不得夜叉分毫,这解药药方本已无用,可若能救下毒龙教数百教众,未尝不是善举。 黄娟以为她大意失落,心中着实忐忑,找了几个不要紧的小角色一加试药,竟然应验如神,这才用以解了其余人的疾苦,夜叉见黄娟如此不分轻重,心中着实恼怒,可眼下毒龙教群龙无首,还是要她镇住场子,这番恩怨,尽可日后再行清算。 巩光杰兴致甚好,与黄娟把酒言欢,承诺滇南开发的药材,四成孝敬天龙教教主龙王,三成算作是百草门的辛苦费,其余三成交由毒龙教自行处置。 黄娟虽然恋栈权位,也觉如此分配实在不公,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毒龙教所有,却被分出去七成,她这个教主做起来,不但名不副实,而且势必要在教内生出乱子,不由得甚是慌乱。 可夜叉和巩光杰可不理会她心中如何琢磨,指挥人手去后山采珍稀药材,捕拿稀有毒物,黄娟也不敢阻拦。 东方未明和蓝婷好容易抢出一条生路,没命价飞奔,林中烟瘴丛生,马匹难以维系,因此不论是毒龙教中,还是外面的入侵者,均无坐骑驶入,东方未明生怕这个夜叉苦苦追踪,因此奔跑的甚是迅捷,见蓝婷虽然神态张皇,轻功却并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得甚是欣慰。 可蓝婷可就没他这般洒脱,她受前任教主栽培,接任以后数载心血经营,才一改毒龙教人心贪惰的风气,最近一二年才稍有起色,不但教内人才交集,粮食衣物之类的玩意,也能自给自足,可说一片欣欣向荣,蓝婷更是打定主意,她虽禁止教内与外界交际,却也知这般固步自封,并非长久之策,打算先在岭南辟出一块荒地,将中原少有的药草,先加培植,再派信得过的教众,乔装改扮到川蜀之地兜售。 只是这番心思,蓝婷心中清楚,却从未与人说起过,以免教中更有激进之人,提早实施计划,那便有违她的初衷了,本来只需再有五年光阴,大计必定可成,那时毒龙教虽不敢说如何兴旺,但既有天险可守,复又有生生不息的来源,苗疆的日子一日便会好过一日。 奈何黄娟吃不得苦楚,被中原的花花世界迷了双眼,勾结外敌篡了蓝婷的教主之位,本来蓝婷与黄娟本是闺中密友,谁做教主蓝婷虽不能说毫不介意,但总是两人之间之事,可有了天龙教和百草门介入,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了。 蓝婷虽然避处苗疆,却非闭目塞听,孤陋寡闻之人,早就见识过百草门混迹商界的残忍,她虽非亲眼所见,消息却打探的甚是确实,那是百草门与内江灵虎堂的一场纠纷。 这场争斗足足花了一年零八个月,其间的种种心机手段,各种上不得台盘的阴谋,实在层出不穷,更是为了争夺官家置办药材的事情,什么暗中行刺,纵火伤人,直如家常便饭一般。 因此蓝婷一听是百草门递上名帖,意图与毒龙教共襄盛举,那是连想也不用多想,甚至信封都没曾拆开,便将百草门的使者打发了出去。 此举本是为了保全毒龙教的基业,却是没能考虑周全,蓝婷未免折人面子,太过不留余地,而巩光杰又是睚眦必报之人,既知苗人顽固,讲道理都是白费口舌,竟然勾结魔教,企图将毒龙教瓜分,心肠何其歹毒。 至于天龙教对毒龙教,早就垂涎三尺,一则天龙教在西域安身,一直想要进军中原腹地,却屡屡碰壁,青城派本是最佳的选择,偏偏又为东方未明搅和的功败垂成,吞并毒龙教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只要在滇南站住脚跟,与天龙教总坛做掎角之势,再有不自量力的正派中人生事,那便不足为虑了。 最要紧的是,天龙教地处荒凉,虽说粮食不缺,却是最缺药材,药材紧缺之下,一旦与正派冲突,死伤必重,这件事天龙教苦思不冥,因此着意拉拢百草门为教中效力,奈何百草门做的是低买高卖,制药兜售的生意,却是不产药材,纵然巩光杰一心效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才有了这场叛乱,天龙教何等重视,派了仅次于教主之下的第一战将夜叉相助,纵然毒龙教再如何抵抗,在她这等大高手之下,也只未必能有抵抗之力,更何况兵贵神速,又有内应黄娟从中作梗,可说十拿九稳。 没想到这个东方未明,搅了青城派的吞并,还来干涉毒龙教的事情,天龙教恨之切骨,东方未明虽是行侠仗义之举,只怕反而要给逍遥谷生祸,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蓝婷最关切的,还是教内如今的景象。 听闻天龙教内,曾有一项惨绝人寰的手段,那便是天龙教主痴迷长生不老之术,心心念念都在鼓捣此药,而每次制炼,均有活人试药,因之青春永驻本是无稽之谈,因此不论出炉多少种“仙丹”,到头来终究还是黄粱一梦。 天龙教教主龙王甚是恼怒,可却从未放弃,始终痴迷此道,至于试药之人,大多是与之为敌的俘虏,这本就已然大伤天和,可正邪双方激战,虐杀俘虏之事,也并非魔教独创,有些魔教弟子被俘之后,惨遭阉割凌辱,更是惨绝人寰。 可除此之外,魔教主捉不到与之为敌的好手,便与周遭百姓试药,起初尚可蒙骗,到后来周遭百姓,都知天龙教已然风和日下,所作所为比土匪尚且不如,因此都避之唯恐不及。 魔头眼见寻不到人,索性拿天龙教本教之人开刀,被折磨的人愤而破门出教,却都被抓回来一一处死,因此天龙教更是为人视为异端,这魔教二字,更是人人恨之切骨。 天龙魔头,连自己人都尚且毫无人性的折磨,如今有了毒龙教这般方便的人手,岂有不痛加折磨之理,毒龙教众如今可是危险无比,天晓得哪日为魔头所害,而那黄娟虽然起心反叛,乃是捏准了蓝婷的软肋,碰上不讲道理的天龙魔头,谅她连反对的勇气都没有。 东方未明听蓝婷如此分析,知她所料不错,可此等大事,实在一筹莫展,纵然逍遥谷全力周旋,又哪里能抵敌的过势大的天龙教。 至于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对毒龙教都讳莫如深,一则是平日全无交情,二来对苗人下蛊的手段,也是难免心中惊惧,思来想去,当真是前去无路,后有追兵,全无办法可言。 蓝婷边走边想,就此隐居深林,她倒也并非舍不得权柄之人,可毒龙教众,虽然一时糊涂,毕竟同宗同源,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非命,实在心中不忍,可叹这一日蓝婷听闻噩耗,忙着到处布置应敌,却没好好的细思前因后果,将其中的利害得失,跟教众分说明白,不然毒龙教众拼死一战,未必便抵不过夜叉一人,只是这夜叉武功着实厉害,纵然仗着人多势众,头上三成人手,仍是非死不可,如此惨烈,纵然退去强敌,今后毒龙教也是内忧外患,究竟该是不该,如今想来仍是颇为踌躇。 东方未明不知如何劝解,若是寻常女子,这时该当安顿下来,另谋出路为是,可蓝婷身为一教之主,身份之高,权柄之重,责任之艰,要她做缩头乌龟,她是决计不肯的,因此这些劝她激流勇退的话,自是不敢说出口来。 蓝婷反复思量,知道天龙教手段毒辣,自己虽然侥幸逃了出来,终究难以自存,眼下逃生为先,该当去哪里为好,投亲是没有的,靠友也是没有的,更何况连累东方未明一人,已是心下不忍,何况还累旁人。 东方未明见她踌躇,问道:“蓝教主眼下有何打算,在下送佛送到西,再护你一程。” 蓝婷苦笑道:“东方公子冒死相救,小女子真不知如何报答,眼下我是俎上之鱼,你还是尽快去吧。” 东方未明摇头道:“蓝教主何必见外,在下既然惹上了这桩事,巩光杰那家伙也不会放过我,咱俩是一条绳的蚂蚱,这当儿同舟共济,我助你召集旧部,咱们徐图再起,跟那些叛逆再干一仗。” 蓝婷叹了口气道:“毒龙教的事情,公子帮不上忙,这些年来教中休养生息,生怕遭了外族人入侵,如今兵将已怠,确已无力翻身,东方公子不是外人,我眼下逃生要紧,这就冒险去兽王庄投友,兽王庄规矩不小,公子贸然上门,恐遭人驱逐,更何况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公子急速离去,也好过跟我颠沛。” 东方未明喜道:“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本也打算去兽王庄暂避一时。”说着从怀中取出堪舆图,指着两人身处的方位,继续说道:“毒龙教通往外界的路,总共就有两条,一条是往北而行入蜀,一条是东行入桂,本来往广西那边走,最为稳妥,但我反复思量,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这叫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蓝婷拍手道:“妙极,妙极,可是兽王庄的少庄主脾气古怪,劳烦你冒充一下毒龙教我的手下,不然她使了性子,说不定容你不得。” 东方未明道:“兽王庄老庄主薨逝,眼下是纪姑娘做主,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总还是结了善缘,我的底细她是清清楚楚,要是说是贵教弟子,却也瞒不过她。” 蓝婷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还认识纪纹妹妹,这就好办了,兽王庄本来跟毒龙教并无什么交情,可是纪纹妹妹小时候顽皮,追踪一头粉红色的兔子,误打误撞到毒龙教的禁区,我们两个是不打不相识,本来也有两三年未见了,生怕她翻脸不认人,有你的交情,她总不好意思将咱们撵出来了吧。” 东方未明道:“纪姑娘是豪爽之人,与蓝教主一般,都是不让须眉之人,别说两位早有交情,就是毫无交情,落单避难,兽王庄也绝不会袖手不理。” 二人商量定当,便往成都行去,蓝婷身为一教之主,平素身上并无携带银两的习惯,这次叛乱又太仓促,除了随身兵器,金银饰物也携带有限,东方未明身上银两不够购买两匹坐骑的,合乘一骑又未免太过唐突,只能去雇马车。 不想当地多于贫苦,马车是寻觅不得,连驴车也找寻不到,最后还是找了一辆装粪的牛车,本来前往只是一日路程,这般慢吞吞的行走,足足走了四日。 亏得二人赶路并不甚急,又坐了这么一辆污秽不堪的破车,不然就算天龙教不屑追击,凭巩光杰的布置,也绝没那么容易过卡。 二人本以为会有一场剧战,却如此轻而易举的来到成都之侧,至于那兽王庄的路径,蓝婷已然记不真切,亏得东方未明先前来过,来到庄前,有庄丁向内禀报,纪纹直迎了出来,见东方未明和蓝婷竟然同路而来,不由得啧啧称奇,她本非较真之人,也并未深究此节,只是将二人迎到了正厅,吩咐庄丁赶紧弄些野味款待。 蓝婷与纪纹交情匪浅,倒是并不如何拘谨,可东方未明身处两个女子之间,浑身不自在,便想起身告辞,他忙乎了几日,先前又碰上夜叉这等天下罕见的大高手,斗了个筋疲力尽,如今正是心力交瘁之时。 便在此时,庄丁进来禀报,说是庄中抓了两个刺客,鬼鬼祟祟的不知想要干什么。 东方未明和蓝婷对视一眼,寻思魔教来得好快,心中亦复歉疚,毕竟毒龙教的事情,若是再连累兽王庄,未免不够朋友,又听来者只不过是两个人,索性出手将之剪除,急速逃生的为是。 可纪纹却是急脾气,一听说有刺客,倒是颇为兴奋,非要将之亲自审问一番不可。 第一百四十一章探宝寻奇 可庄丁却说,贼子了得,一被发现立时便往外突围,如今尚未捕拿到位。 纪纹更是兴致盎然,当即整了整衣衫,换了一条皮鞭,便要亲自前去拿人,东方未明见她如此鲁莽,她身为庄主,一旦有所伤损,那么兽王庄无人主持大局,说不定又遭贼子算计,当下抢在头里,说道:“这两个家伙,多半是来寻我晦气的,纪姑娘且请宽坐,待我出去助贵庄擒拿,再听你发落不迟。” 但纪纹哪里是那般稳重之人,竟然不理东方未明的话,便走出帐来,见敌人是一个上身赤裸的汉子,身旁是一个身着花哨,手执钢叉,她曾亲眼见过这人的打扮,知道是海沙帮的装扮,可海沙帮做的是水里的生意,向来不来陆上讨生活,与兽王庄更是全无交集,他们贸然来此,行踪还鬼鬼祟祟,着实令人不解。 东方未明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原来这人并非与魔教有关,而是在白马寨中,搭救过的汉子史义,这史义虽然为人嚣张,做事张扬,却并非奸恶之人,不知他来兽王庄作甚。 可双方都是他的朋友,当下忙伸手拦住,说道:“纪姑娘,这位壮士名叫史义,曾与我有过并肩对敌的过往,想来不是坏人,能否瞧在在下薄面,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纪纹点头道:“既然是你的朋友,他们也没损毁什么,倒也罢了,只是他们潜入兽王庄,我可得问问缘由,你别见怪。” 东方未明正想说她对,史义已然叫了起来,说道:“兀那婆娘,我来你的庄子,没先前通传,是我礼数有缺,但你也用不着如此强凶霸道,这般招待客人吧。” 纪纹“哼”了一声道:“你从正门而入,那是拜庄的贵客,可你鬼鬼祟祟的偷溜进来,难道我们还要跟你恭恭敬敬的开门揖盗不成。” 她做庄主已有数月,凡大小事均需抉择,号令自然而然的威严了起来,而纪纹深知自己读书太少,肚子里的墨水没有几滴,因此除了庄中琐事,每日都抽出一个时辰读书识字,这几个月中果然见了成效,开门揖盗这四个字,原本出自《三国志·吴志·吴主传》,比喻引来坏人,招致祸患,用在此处最是恰当不过,连蓝婷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毕竟她们两个之所以投缘投契,便是谁也不爱读书识字,但蓝婷之所以不爱读书,那是因为苗人自有规矩,又甚少与外界交际,而纪纹,却是碰上书本便生头疼。 史义怒道:“我可没偷你兽王庄什么东西,我是来找纪老庄主帮忙的,哪知你们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赶人,我迫于无奈,这才悄悄潜进来的。” 纪纹奇道:“来找我爷爷帮忙,帮什么忙?” 史义怒道:“你们兽王庄哪里是待客之道,这般厉声诘问,上来便说拿贼,是什么道理。” 东方未明心中好笑,这个史义真是不通世事之至,他上门求人相助,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人家兽王庄又不欠你什么,就算一开始打算帮忙,如今也恐难和气收场,忙插口道:“史兄有何为难之处,小弟或许还能稍效微劳。” 史义摇头道:“东方兄,不是我没来寻你,而是这事儿你帮不上忙,不过见者有份,你跟我一道走,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东方未明见他跟自己讲起黑道上的规矩来了,什么见者有份,未免将自己看得忒也小了,心中也生反感,悻悻的道:“无功不受禄,你来兽王庄求纪老前辈什么事情。” 史义道:“我无意之中得到了一处藏宝孤岛的地图,据图中所述,里面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可是要觅得宝藏所在,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来这儿是求纪老庄主出马,与我同行破解机关阵,到时候咱们二一添作五,各分一份财宝,岂不是好。” 纪纹沉吟未答,可蓝婷却是来了兴致,她刚遭部署背叛,毒龙教这一遭损折人手固然不免,祖宗基业更是难以保全,如图复辟,一则需要教众醒悟过来,分辨是非对错,二则却是需要一大笔银子,先让教中弟兄吃饱穿暖,再谋其余不迟。 因此一听宝藏之说,最兴奋的竟然是蓝婷,东方未明虽然并非贪恋财宝之人,可这等无主之宝,要说全无兴致,未免也是欺人之谈,毕竟若无家业地产,将来说亲生子,却也着实别扭,总不能都挤在逍遥谷中吧。 纪纹黯然道:“我爷爷已然逝世了,这忙就算想帮,也帮不上你了。” 史义原本以为是兽王庄不肯帮忙,没料到竟然斯人已逝,不由得甚是烦恼,毕竟以打猎为生的兽王庄,都指望不上,那旁人骑射再精,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如此这般,宝藏再也休想染指,如何心中不生烦恼。 东方未明忽然想起昔年在洛阳,曾帮一个打猎的老张,还送过自己一张好弓,此人打猎的本事,不在兽王庄之下,当下便将此人的姓名说了出来,史义听闻大喜,忙对东方未明道:“兄弟,你带我去找他,事成之后,咱们多少人参与,便分多少份财宝,也有你的一份。” 蓝婷插口道:“算我一份成不成,你说的见者有份,我也要跟你来坐地分赃了。”她虽然言笑晏晏,说的似乎是笑话,可眼神着实坚定,显然是打定了这批财宝,将之已然当成了囊中之物了。 史义倒非小气之人,虽然见蓝婷弱不禁风的模样,多算她一人不打紧,财宝虽众,却还是分的薄了,可眼下求东方未明要紧,若是这女子从中作梗,大事没等开干,便先惹上官司,因此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没多拒绝。 说干便干,东方未明和蓝婷与纪纹告辞,便与史义上了路,兽王庄中马匹,可是最优良的品种,三人又都有武艺,没用几天,便赶到了洛阳之中。 东方未明索性不经大路,在城外绕了个圈子,到了郊外几间茅屋之前,却见屋子早已破败不堪,短短一年多,竟然落拓至此,可当真奇了。 那钓叟倒还认识东方未明,说道:“自从你离去之后,这张三再也没回来过,整日在赌场不务正业,有多少就输多少,如今的模样,只怕亲眼瞧见,也是认他不出了。” 史义甚感失望,毕竟他奔波至此,就是为了寻一个精于弓箭之人,如今找上了一个酒鬼,那还有什么好说,那钓叟又道:“不过最近密林之中,碰上一个厉害的年轻人,打猎什么的倒还说得过去,你们喜欢吃什么野味,不妨去碰碰运气。” 东方未明大喜,拜别了钓叟,与其余二人便往林中走去,蓝婷虽然胆大,可这等人迹罕至的所在,心中也是发毛,毕竟他们苗疆的林子之中,常有许多不知名的毒虫毒蛭,一旦被蜇咬一口,说不定小命难保,她虽有疗毒抗毒的法宝,可毕竟痛楚难当,可并非小事。 史义倒是满不在乎,林中走走看看,始终就没见到什么猎人,东方未明耳音较灵,又熟识路径,似乎真的听到了箭羽的破空之声,他生怕是自己心中所想,而生幻象,凝神又听了几遍,果然所听无误。 三人往林中深处走去,忽然眼前寒光一闪,迎面三支雕翎箭当胸射来,东方未明伸手一抄,蓝婷则是闪身避开,唯独史义反应不及,左臂被划了一条口子。 史义破口大骂,却忘了此行的目的,蓝婷抽出软鞭严阵以待,东方未明却已说道:“不知尊兄何人,为何暗放冷箭。” 那人听到人声,当即走了出来,见史义受了伤,忙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还道是林中有獐子之类的野兽,出手失了分寸,没伤到要害吧。” 东方未明早就取了伤药给史义敷治,只是这三顺散调制不易,如此使用未尝不够奢靡,史义裹好了伤,心中也明白过来,自己本是为了找一个无往而不利的神射手,此刻近在眼前,小小伤损又算得什么大事,当即开口相邀。 那人犹豫良久,见史义虽然言语谦和,可模样甚是狠厉,至于他说的分什么财宝,本就是万一的指望,要是到时候抵赖不认,自己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若是当面拒却,这凶恶之徒的哭丧棒打将下来,立时便要了自己的命,反复思量,还是先答应下来,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如有什么不对之处,立时转头便走,以免遭来杀身之祸。 史义得他答允,心中甚喜,一问名字,原来姓花,单名一个羿字,祖上乃是直隶人士,因家中长辈纠葛,被迫流落洛阳,史义外冷内热,得他相助的情谊,待得事成之后,定要替他讨回公道不可。 路上花羿将自家之事,简略的说了,原来花羿祖籍是在京城,乃是六品参将花承安的孙子,本来他是世家子弟,该当前程无忧才对,偏偏花承安的大伯花正平,为人心高阴险,不务功名前程,却喜钻营官场,与许多纨绔子弟勾勾搭搭。 因此而遭牵连,本来只需认罚便可了结,但花正平却妄图借机攀附,却因一己私利,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倒非皇帝下令株连,而是得罪的官僚,不肯轻易放过。 花承安只不过是个六品参将,碰上官阶高他十七廿八级的高官,连分辩的余地都没有,因此伤郁狱中,而这花正平胆小贪婪,不思一身做事一身当,居然趁机变卖家产,中饱私囊。 花羿的父亲花正兆本来想拿了祖产,将父亲保了出来,如今家产都被大哥骗走,一急之下竟也一命呜呼,府中之人一日之间便做鸟兽散了,花羿既救不得祖父,又不能令父亲起死回生,一切的祸根都是大伯这个孽畜所害。 可花正平为人狡诈,拿了钱财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后来花承安郁郁而终,花羿为谋生路,只好在洛阳做工,无意间在赌场与张三相识,传了他几手弓箭的使用之法,没想到花羿悟心极佳,居然能举一反三,虽然受教日浅,却已是强爷胜祖,他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因此张三在赌场欠下的赌债,都是这个初识的小兄弟代为买单。 张三得其所哉,竟是愈发的陷溺,赌输了个倾家荡产,却又不思悔过,一身本事早就消磨殆尽,亏得花羿时时接济,这才勉强度日,可如此终非长久,张三有一次赌的太大,竟然将一只手也押了上来,后来被人将一只手掌,血淋淋地割了下来,就此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因此茅屋之破败,也就不足为奇了,东方未明听到这里,心中更是不是滋味,毕竟当日自己苦心劝解,当时张三赌咒发誓,说是痛改前非,再不沾这个“赌”字,到头来仍是如此下场。 花羿答允帮忙,东方未明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可是宝藏图是在史义手中,总不能当面询问他,要赶往何方。 可史义却道,单是花羿一人,仍是远远不够,还需两人相助,一个是神偷,一个是爆破专家,因之据地图所绘,许多难以逾越的窄小空隙,必须要身材瘦小,而又练过武功之人相助不可,本来没必要找寻神偷出马,毕竟偷儿心性难料,难保不会起贪心,可放眼整个江湖,也只江瑜一人勉强能够胜任,可他父亲河洛大侠江天雄爱重名声,又怎会让儿子去干这等事情,再说了江府的产业在洛阳首屈一指,纵有财宝下落,也难以动其心魄,因此只能把目标对准史燕身上。 东方未明听找史燕帮忙,心中反而欢喜,此行他本来颇为忐忑,毕竟这等大好机会,只需干上一票,史燕便再也不需为这些孩子的生计发愁,将来也就不会再行险作案,于她而言可算至幸。 第一百四十二章同心协力 但史燕的下落,东方未明却是不知,还是史义早就打听妥当,原来史燕连连作案,到头来还是难免被捕的下场,如今案件正是挪到洛阳府审查,换言之,史燕此刻就在洛阳衙门之中。 但闯进衙门里救人,还是一个偷儿,不论史义如何冲动,蓝婷如何不顾头尾,均不能堂而皇之的劫狱,不然不但后果难料,更会将洛阳三雄都招了出来,这等事情,纵然东方未明与西门玄交情深厚,又能借傅剑寒的事情,钳制住关长虹,但终究为情理之难容,因此四人商量,还是到了天黑动手为宜。 好容易捱到天黑,史义脾气甚急,而东方未明关心则乱,毕竟史燕落在衙门手中,不知受过几百种刑罚,心中既生烦恼,又复心痛,二人蒙了头脸,联手去狱中劫囚。 这等事情史义是毫不在意,他海沙帮常年横行不法,暗夜劫囚之事,至少也干过十七八场,而东方未明却是头一遭,他第一次做这等有违律法之事,心中极是不安,可他身为男子,史燕又是他的朋友,总不能让蓝婷一个女子顶缸,因此是硬着头皮去干,可心中却始终在打退堂鼓,毕竟此举一旦为人所擒,逍遥谷的名声也就臭了,连师父也都抬不起头,未免干涉太大。 他可不知,先前谷月轩和荆棘联手调查“法外三旬”一事,惹上了官府上的头脑,曾有官差来逍遥谷拿人,无瑕子一身承担,先将官差击倒,随即大摇大摆的来衙门里自首,招认两个弟子的所为,都是当师父的指使,至于拒捕之人,更是他老道莫属。 这场官司牵连数月,无瑕子虽然年纪大,江湖阅历却足,在衙门里也没受什么苦楚,可两个弟子为护师尊,找了江湖上不少朋友,将衙门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件公案闹的天下皆知,可叹当时东方未明未入师门,竟不知这件轰动一时的大事。 二人抹黑溜进衙门,衙门守卫虽然紧凑,却拦不住会武功之人,东方未明耳力愈发灵敏,哪里有官兵巡查,离老远便已心知肚明,他不欲生事,行动甚是迅捷,可要进牢笼,说什么也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犹豫间,有人反应机敏,无意当中发现了东方未明的踪迹,东方未明伸指一点,登时将那名官差点倒,史义不明就里,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嘴巴上被人按住,正是东方未明,东方未明道:“搜搜这家伙,说不定有牢门的钥匙。” 史义点头称是,却一无所获,寻思大不了硬闯进去,反正一时三刻也未必能有人赶过来增援,但东方未明忙摇手阻止,毕竟一旦惊动起来,史燕那是说什么也救不出来了,这找寻宝藏事小,要是史姑娘有何失闪,那可是终身之恨。 东方未明左右一张,见牢门是在西首,两张黑漆大门紧紧扣住,寻思必须觅得钥匙,不然不论兵刃再如何锋锐,破门之时的响动,也足以震惊衙门,他随手点倒二人,却与之前一般无二,史义不耐烦起来,挥棒便将大门砸破,一声大响登时响彻全场,东方未明恼怒这人忒也鲁莽,这造次胡为,哪里是救人来了,简直是给自己徒惹麻烦,可他还心中犹豫之时,史义已然冲了进去,将史燕提了出来,施展轻功顷刻之间已越到了药铺的房顶之上。 如此做法干净利索,东方未明虽然明知祸患不小,却也只能紧紧跟随在后,这一声大响,在静夜中听来着实刺耳,过不多时四面八方的捕快都围了过来,而东方未明一行人早已去的远了。 蓝婷见史义如此爽快,心中也自钦佩,可如此大事,终究不能久待,以免成了瓮中之鳖,当即五人急速往外冲去,把守的士兵,不明真相,按理不该拦阻,可当时正值宵禁,五人风风火火往外便冲,实在太过惹眼,难免严加核查。 史义知道转瞬之间,追兵便会缠上,当即挥铁棒开路,片刻间便伤了七八人,当先夺路便走,史燕在黑夜之中瞧不清面目,见史义如此暴躁,生怕刚脱虎口,又入狼群,在东方未明怀里挣扎。 东方未明见她忽然挣脱,忙在她耳边道:“小燕子你别闹,我来救你的。” 史燕又惊又喜,伸手便来拉东方未明面罩,东方未明吃了一惊,身子一仰,却还是被她拉了下来,史燕笑道:“东方大哥你真是我的救星,关键时刻总是靠你帮忙。” 东方未明忙用袖子将面庞挡住,说道:“你当真胡闹,我救你脱险,你却让我背负官司,天下间哪有你这般恩将仇报的。” 史燕笑道:“怕什么,若是当真传了出去,江湖上的好汉都会说东方大侠义薄云天,英雄救美。” 东方未明甚是恼怒,她一遍又一遍的说自己姓名,生怕官家不知劫囚之人是谁,伸手在她臀上重重一击,史燕吃痛,一口便咬中东方未明手指,东方未明吃痛,却又不得不顾忌追兵,好容易奔出了一段路程,东方未明怒道:“你还不松口。” 史燕虽然恼怒,却也并未用真力撕咬,不然东方未明手指哪里禁得住她齿力,笑道:“你这家伙,敢…算了,看你深夜来搭救本姑娘,不跟你计较,东方大哥,你跟我去见见那些孩子吧。” 东方未明尚未答应,史义却道:“小姑娘,是我要来救你,你却跟东方兄弟打情骂俏,这可不对吧。” 史燕一听“打情骂俏”四字,登时满脸通红,好在是在黑夜,不然真是羞于见人,见这上身赤裸的男子,浑身上下满是鲜血,显然适才出手着实狠辣,心中又不免心惊,反而藏在东方未明身后,说道:“东方大哥来救我的,我跟你素不相识,你干嘛救我呢?” 蓝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位妹妹说的是呢,不知怎么称呼?” 史燕黑夜之中,见蓝婷眸子中精光闪烁,说不出的诡异,连回答都不敢答,抓着东方未明的手臂,她身材瘦小,甚至没东方未明一般的体态,躲在身后,丝毫见不到踪影。 史义见她如此腼腆,索性开门见山,将所谋计较,原原本本的又说了一遍,史燕一听有利可图,当即兴致勃勃,对史义道:“那咱们一言为定,只是若是所谋不成,那是老天爷捣鬼,但要是真的拿到了财宝,如何分配,倒要先说个清楚明白。” 蓝婷笑道:“小妹妹好精明的手段,不过你这性子我喜欢的紧,先小人后君子,以免到时候再生波折。” 史义道:“咱们这里的人见者有份,东方兄,蓝教主,再加上花兄,史姑娘,再有一个精善硝石爆破的高人,宝物分成六份,各人各拿一份,不就得了。” 史燕摇头道:“这未免太草率了些,金银器物还好分派,可是要是觅得什么无价之宝,或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却又怎么分法。” 史义“嘿”的一声冷笑,说道:“这些本就是外来之财,分的哪有那般仔细,拿的物件差不多也就是了,至于是金银也好,是瓦砾也好,全凭各人运气也就是了,再说了,现下说这些未免太早,最后一个高人尚未寻得,人家答不答应帮忙尚且不知,咱们自己伙里先坐地分赃,未免不够义气。” 史燕听他这么说,望了东方未明一眼,意思是说,咱俩的财宝是算在一起的,你要是没有异议,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东方未明道:“还不知那精于爆破的前辈身处何方,咱们先找到此人,准备好所需吃用器械,再来说分配之事不迟,毕竟这笔财帛,还不知究竟有多少,倘若都是竹简史实,在下宁可不要分那一份。” 花羿插口道:“是啊,史壮士,你这财宝地图上,究竟写了什么,咱们同舟共济,都不是外人,你可得明明白白的说个清楚了。” 史义摇头道:“不是我信不过各位,而是这事太过隐秘,现下说知,难免有泄露的风险,待得咱们登船出海,我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跟各位说知,各位意下如何。” 东方未明、蓝婷等人,均觉他这番话入情入理,只史燕心中不服,口中低低骂道:“干嘛鬼鬼祟祟的。” 五人赶路,却只三匹坐骑,东方未明本来和史燕合乘一骑,但史义身材魁梧,那花羿也是双臂雄健,他们两个合乘,牲口决计难以长久。 而蓝婷身为一教之主,自然而然的便有一股威严之态,更何况她五毒教手段狠厉,史义虽然为人鲁莽,却对这个女人颇多忌讳,花羿虽然为人滑稽,可见到蓝婷浑身上下都是蠕蠕而动的毒虫,也是不免心中发毛。 只东方未明和史燕合乘一骑,倒是没生乱子,毕竟史燕身材太小,重量尚不及八九岁的孩童,在马鞍上浑如无物一般,东方未明跟她神态亲密,二人交情深厚,只是蓝婷瞧在眼中,心中满不是味儿,可说她争风吃醋,连她自己也是不愿承认。 好在众人一路向东,便是峄州管辖,当地虽然不比洛阳富庶,但寻两匹坐骑,却也不甚为难,史燕却是不会骑马,要她单独乘坐一匹,路上颠簸,只怕早就跌下马来,东方未明无可奈何,只能继续与她合乘,只是有了马匹轮换,摆脱洛阳衙门的追击,倒还不成困难。 如此行了三日,确认追兵已然摆脱,史义转而向南,竟是往偏僻之地行去,东方未明取出堪舆图,图上却并未细则其中关键,但却用红笔花了几处标记,不知是何道理。 史义道:“再往前走,就是松江府了,这地方有个土匪窝子,叫做黑风寨,黑风寨干的事儿,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明白,这个爆破专家,名字叫做铁面,半年前被黑风寨的当家抓上寨去,似乎要逼他答应一件大事,可铁面半年来,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我早先得个讯,曾亲上黑风寨,想要救他脱险,奈何难以如愿,如今有四位相助,想必定能救出人来。” 东方未明道:“这黑风寨到底是什么来头,倒要请教,先前我和师兄,曾在白马寨中,捕获两名悍匪,一叫黑无常,一叫白无常,确是罪恶累累,只是后来听说,这两人不知被谁给救了出来,似乎还是天龙魔教的手笔。” 史义摇头道:“这黑风寨和白马寨全然不是一会儿事儿,黑风寨现下有两个当家,一个叫陈风,一个叫叶文,乃是雌雄双煞,却并非是夫妻关系,他们原来还有个头头,叫什么卢汉,外号‘见人就杀’,更是无恶不作。” 东方未明道:“这万恶的卢汉,小弟曾经亲见过手段,一口薄刃长刀,出招凶狠无比,真不愧‘天下第一恶人’之称,然而这什么陈风、叶文,却是半点也没有听过。” 蓝婷插口道:“他们的事情,我倒是听说过一些,黑风寨的名头,我也略加打听过,传闻黑风寨原本只是个僻壤的山头,原本山上住了一些猎户和渔民,临近海边,以此谋生,忽有一日,山上来了两个魔头……” 史燕插口道:“两个魔头,不是三个吗?” 蓝婷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笑道:“史妹妹说的是,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两人,这两个人就是卢汉和叶文,一言不发屠刀便落,将山上的穷苦百姓尽数屠戮,然后便老实不客气的鸠占鹊巢,本来这件事他们干得忒也狠毒,但他们不以为耻,反而还嫌威风不足,竟然还去南少林放了一把火,南少林的天悟方丈,为护阖寺僧侣,自己惨死于烈火之下。” 东方未明“哎呦”一声,他曾听师父说起过,北少林的无因方丈与南少林的天悟方丈,合成降龙伏虎罗汉,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败德辱行 虽然早已时过境迁,两派少林面合心离,可天悟既然能与无因不分高下,可见定是一个慈悲有德的高僧,死在卢汉这个罪大恶极的孽畜手下,实在忒也冤枉。 转念一想,天悟方丈保护了本寺僧侣的性命,舍却自身皮囊,正是大慈大悲的行径,于他而言,只怕还是得脱大道,参悟生死,修成正果的缘法,是耶非耶,倒也不能以常理参悟。 史义黯然道:“哪知道天悟方丈大慈大悲,舍己为人,手下和尚可就没他这般骨气了,见卢汉强凶霸道,叶文残忍嗜杀,逃命者络绎不绝,投降者也是比比皆是,奈何这卢汉本是个嗜血狂魔,别人逃走他已下手诛却,何况送上门来的人头,只一人不同,那是监寺虚明禅师,平素看起来道貌岸然,如今眼见情形不利,居然带头投降,卢汉一刀就朝他头顶劈来,虚明用禅杖格挡,二人竟然拆了四十余招,卢汉眼见此人了得,便拉他入伙上黑风寨做个副手。”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虚明佛口蛇心,为求活命什么事情都做,昔日的打虎少年,如今成了人人畏惧的猛虎。 史义继续说道:“虚明当即同意,将袈裟扔在火堆里烧了,索性还俗,他俗家本姓陈,为了改头换面,请卢汉赐名一个风字,从此自甘堕落,在黑风寨落草为寇,三个家伙无恶不作,残忍无比的大案,干了不知多少,如今黑风寨上所积财宝数不胜数,便都是这位昔日的出家人的所作所为了。” 东方未明听得目眦欲裂,先前见卢汉身首异处,死的惨不可言,兀自心生怜悯,如今看来那魔教的夜叉护法,倒是干了一件行侠仗义之举,只是其余两个究竟何等歹毒,眼下却知之甚少。 五人一路南行,渡江而过,史义是海沙帮的副帮主,自然而然的招呼本帮弟子相助,更何况若无坚固的船只,也不能出海远去,因此马匹已然无用,东方未明知史义是个磊落的汉子,倒是不怎么起疑,蓝婷却是眉头深锁,毕竟她可不会水性,别说是到那茫茫大海之上,就是湍急的江河之中,只怕也是难以逃生。 可史义早有安排,蓝婷纵然心中不安,也只能随着踏上船板,毕竟富贵险中求,若无银两撑腰壮胆,那毒龙教的教主之位,如何能夺的回来。 好在史义安排的甚是充裕,那艘巨舰便是一百人也能承装得下,船板更是嵌了铁板钢钉,纵然想要倾翻也是颇为不易,不一日来到了松江府上,与周遭村民一加打听,居然他们都不知黑风寨的所在,甚至还说当地风平浪静,怎么会有什么不法的帮派山寨,反而看史义和蓝婷的怪模怪样,倒像是土匪似的。 蓝婷倒是并不着恼,史义却是暴跳如雷,亏得东方未明将他拦住,以免当真打起人来,那时便是再说不是土匪,也是说不清了。 可山寨毕竟是抵赖不得,就算有周遭村民庇护,终究还能找寻得到,只是白白耽搁四五日的光阴,史义心中焦急,深悔自己忒也鲁莽,若是有人去山寨前通风报信,救人便是无望了,毕竟他来松江府可不是来剿匪,而是想要悄无声息的,将那铁面擒走了事。 不过这黑风寨胆大包天,不知有没有得到讯息,竟然无人布置,寨门是朝南而开,模样甚是气派,东方未明见这山寨如此懈怠,生了轻视之心,可史义早知如今的两个当家恶名,如此败类怎能毫无防备,若是当真如此惫懒,黑风寨的“生意”,又怎能壮大到如此地步。 史义虽然为人鲁莽造次,可江湖上下三滥的勾当见得却比东方未明多的太多,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的生了警惕之心,尤其是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贼窝,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蓝婷也是老江湖了,身上诸般兵器也早已蓄势待发,可她深知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也不敢稍有异动。 可他们二人再如何心中不安,这番警惕未免还是杞人忧天,因之寨内正陷内斗之中,目下正在火并冲突,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连把守寨门这等小事,尚且无人值守,何况其余。 五人顺利的进了山寨,见到处都是尸体,且死状可怖,史燕心中害怕,始终躲在东方未明身后,到后来,竟然非要东方未明负着她,紧闭双眼,说什么也不敢睁开。 东方未明也心中发毛,他可不知叶文和陈风,均是十恶不赦之徒,平日受杀人狂魔卢汉压制,倒也相安无事,一旦匪首丧命,伙里先就自相争斗起来,不然众人在松江府打听的时日已不算短,早就有人前去报讯,却始终无人理会的原因。 众人绕过他们拼斗的所在,黑风寨的强人见众人服色有异,本应合力拦阻,可他们自顾不暇,竟然就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前往地牢,东方未明生怕地牢之中有古怪,建议留三人在外看守,自己和史义二人下去救人,可史燕却说什么也不依,满口胡言乱语,什么鬼魂慑人之术,说的其余四人都是心中发毛。 史燕不放脱东方未明,只能另行派人下地牢救人,蓝婷只恐水战,下个地牢什么的,倒还并不如何担忧,毕竟旁人看守,她还真就放心不下,毕竟与他们全无交情,一旦反水背叛,这地牢真的就成了难以逃脱的牢笼了。 东方未明在上面等候,心中焦急无比,又见往来争斗的,均是拼命死斗,唯恐下手不狠,这等血肉横飞的惨状,连他一个练家子看起来都是心中发毛,不过好在他们自相争斗,明明瞧见了自己,却谁也没来盘问。 过了好一会儿,地牢之中传出一阵金铁相交之声,东方未明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当闯进去相助,正犹豫间,史义和蓝婷已然闯了出来,带了一个浑身镣铐的汉子,东方未明瞧这汉子五十来岁年纪,模样甚是邋遢,衣服上更满是血渍。 蓝婷一打手势,意思是说已然得手,着赶紧往外冲去,可来时容易去时难,因之他们来的时候,双方都摸不准他们相助何方,可地牢中的人被轻易劫走,双方同仇敌忾,便有人抛下对手,联手来对付史义。 东方未明见势不对,随手提起两张椅子,运力一掷,立时砸倒数人,蓝婷取出暗器,四面八方掷了出去,登时也撂倒一大帮人。 但他们出手抵挡,立时便惹出大乱子,叶文和陈风眼见来了敌人,也都各自抛下往这边冲来。 东方未明曾亲眼见过他们头脑卢汉的身手,此人堪称天下第一恶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果有惊人艺业,乐山交手,连荆棘尚且都接不了他十招廿招,能在这等大恶魔手下混日子,武功绝对有独得之秘,更何况蓝婷似乎说过,那个叫陈风的,能在卢汉手下拆上不少招数,这等武功可说已远在今日的荆棘之上,自己可万难抵敌,更何况还有一个叶文相助。 他不敢接仗,史义却是好斗之人,想要跟这两个家伙一较长短,可东方未明催促他赶紧逃命,反正人已救了出来,没必要再跟这等丧心病狂的悍匪纠缠。 可两个匪首来得好快,想要带人离去,必须有人断后,东方未明和蓝婷身在场中,自然责无旁贷,蓝婷手中的暗器层出不穷,东方未明跟棋叟学过满天流星的功夫,怀中藏了数枚离火玄冰镖,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这离火玄冰镖锋锐绝伦,兼之重量不凡,飞掷而出,只需运足内力,可说百发百中,除非能有什么盾牌的玩意儿,能够危急之间将盾牌横持过来,而持盾者又能练有卸劲的太极功之类的武功,才勉强能够抵挡,不然纵然是百炼之钢,抟炼的金刚杵之类的玩意儿,也未必能挡得住这玄冰镖的锋锐。 唯一可惜的是,则是这暗器掷出去容易,想要再夺回来可是千难万难,东方未明深知此镖巧夺天工,炼制极为不易,曾与老胡探讨数日,依老胡说,唯有一个法子,便是在镖尾,栓上一根细如头发的蚕丝,便能在掷出后,即行回收。 可在这等坚韧的飞镖上,如何能打孔穿绳,老胡却又别出心裁,说道既然打孔不成,那便只有慢慢腐蚀得透,先用白蜡涂满整个飞镖,然后用小刀剜出小孔,灌以强酸慢慢腐蚀,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然能穿成孔洞。 可东方未明却捱不得这等水磨功夫,而且又不愿这般操作,万一一个失闪,将整个离火玄冰镖都腐蚀坏了,岂不可惜之至,当下婉拒了老胡的提议,可事情却没解决,反复思量,有一日见谷月轩修缮竹居,曾熬了一大碗鱼漂胶,当即起了灵感,将胶水混了蚕丝,整个飞镖都浸入其中,令其浑然一体,虽然没有尾部穿绳稳妥,却可令飞镖不致伤损,可算两全其美。 唯一不美之处,还是蚕丝极为难得,加之极易打结,将之捆缚尾部,距离便难以及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直至此刻东方未明也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这时出手为求自保,离火玄冰镖虽然难得,却也不得不出手,两镖掷出,叶文忙匍匐在地,那陈风却是不知死活,敢以方便铲硬接这一招。 打叶文的那枚飞镖落空,打陈风的飞镖,却将方便铲头击落,余势不衰,正插中陈风肩头,陈风惊怒交集,可这飞镖连方便铲都能击而断之,何况皮肉肩骨,疼得死去活来。 叶文瞧在眼中,不免幸灾乐祸,她本就在和陈风争权夺利,见他吃亏反而高兴,但东方未明出手毛手毛脚,武功在她眼中殊不足道,适才躲飞镖的身法,又未免失了身份,当下猱身而上,便要先将东方未明拾掇下来不可。 东方未明深恐飞镖有失,手中蚕丝疾拉,陈风痛的“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而叶文只觉臀上一痛,原来莫名其妙的中了一枚暗器,疼得她也“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东方未明这一下出手,本无伤人之念,可叶文出手太快,正巧碰上了东方未明回收暗器之时,两下子一凑活,也当真巧到了极点,竟然正巧飞镖的尖头,刺中了叶文的臀部,登时也将她击倒在地。 蓝婷见良机莫失,一把毒砂掷出,登时将二人制住,可史燕胆子甚小,知道若是黑风寨的人倾巢而出,凭这几个人可抵挡不住,一拉东方未明的衣角,意思是说快走快走。 东方未明也知其意,快步便走,这一下反而将镖扎的更深,叶文更是杀猪价惨叫,蚕丝却在半空断折,这一遭只收回了一把飞镖,未免心中可惜。 六人没了马匹,只能快步往江边而行,只要上了大船,那便不足为虑了,可是花羿和铁面不会武功,奔跑实在难以长久,没到一里路,便累得气喘连连,史义一把一个,将二人提着走,可他膂力也是有限,如此快奔终非久策,眼见路边行路的马车奔行甚急,一把便将车中的家伙提溜了出来。 车中只有一人,服饰却甚是奢华,看来不是什么土豪劣绅,就是官职在身,这人脾气也甚暴躁,见史义拦路劫车,更是心中大怒,厉声喝骂这伙人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惹上官司吗? 史燕上了马车,吐了吐舌头道:“咱们这些人,本就不是白道上的英雄好汉,干嘛守那些仁义道德的臭规矩,这老头不是糊涂透顶了吗?” 东方未明听在耳中,极是刺耳,毕竟他只是误打误撞,并非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蓝婷笑道:“史妹妹这话错了,咱们就算不是英雄,却也不是下三滥的强盗啊,如今只不过是事急从权,好在这里路程也不算远,咱们先行一步,将马车放在岸边,少停他们自会寻回,也没闪失什么,你这么说,却是将咱们都说的小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风波迭起 史燕无言可对,想让东方未明替自己辩解几句,可东方未明深觉蓝婷之言有理,自己与之想的一模一样,又怎能帮史燕颠倒是非。 史义赶车之术倒还颇有些道行,没用半个时辰,便已至水旁,众人知道只要一上这艘大船,一条命能否保得下来,一切都要看老天爷的慈悲了,东方未明本有些想打退堂鼓,可蓝婷兴致甚浓,史燕又对自己依恋殊甚,这两个红颜知己都上了船,他一个男子汉,又怎好意思退缩。 更何况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史义定然怕人泄密,要是为此争执,也未免于友道有亏,思来想去,一咬牙也跟着上了大船。 史义准备得倒甚是充分,船上的粮食清水,便是吃上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何问题,东方未明甚是不解,问道:“茫茫大海之上,最不缺的就是清水了,何必还负载这许多劳什子,岂不是累的行船之速。” 这番话,史燕和蓝婷也都难以索解,还是铁面见多识广,说道:“小朋友有所不知,大海上的水是喝不得的,又苦又咸,不但难以下咽,就算勉强饮下,却也是令人手酸足软的毒水,万万饮不得的。” 史燕道:“那要是当真困于孤岛,岂不是还要活活渴死?” 铁面道:“那倒不然,只需身边有镬,底下有火,水气而凝结的水滴,便可保不死,可这法子却笨的很了,一天也喝不上一碗清水,要是无人看管,到最后仍是要活活饿死呢。” 蓝婷听到此处,眉头紧锁,寻思此行实在太过冒险,要是能拿回一批财宝,倒也不枉,若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甘冒奇险,却又不值了。 可她既在船中,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其实不光是她,连东方未明,史燕,花羿,铁面四人,有的没上船便已后悔,有的更是从一开始便生不愿,奈何史义半推半就,众人一半是捱不得情面,一半却是贪得秘宝,难免各怀心思。 到了这什么荒岛之上,又是另一番景象,因之海上行船可与陆地上全然不同,海上风浪一日大过一日,当真是遮天蔽日,又全无向导指引,全靠史义的航海经验。 奈何这地方他也是首次光顾,只是依照藏宝图而走,究竟是对是错,连他自己也是并无把握,可这么一伙人或许到了岛上,可以各施其技,但再无边的汪洋之中,却都是半句话也插不上嘴。 到了岛上,这岛上的怪木嶙峋,与中土更是大异,史燕心中害怕,可东方未明也是心中发毛,史义着可靠帮众看守船只,却又带了三五个弟兄跟随,一行十一人网这等人迹罕至的孤岛上,未知能否如愿。 与此同时,天龙教中,夜叉报知毒龙教已然归附,以及携来的各样财宝,还带了巩光杰来参见教主龙王。 龙王心情甚佳,破天荒的打量了巩光杰一番,说道:“好小子,今后你百草门有何为难,有天龙教给你撑腰。” 巩光杰当即跪下磕头,叩谢教主大恩大德,好似骨头都轻了三分,待他退下后,龙王召见高层议会,见大都已然来到,便朗声道:“本教昔年人才鼎盛,江湖上无人能及,即令是少林武当,也不能及,本当一统武林,奈何……如今的天龙教,虽然再度中兴,可与昔年相较,仍是远为不及。” 摩呼罗伽站起身来道:“教主何必过谦,本教厉兵秣马,已有十余年之久,教内人才济济,慕名而投的更是络绎不绝,逍遥谷的玄冥子,武当派的庄人骏,武功均不在其掌门之下,如今连少林派的无戒和尚,也答应帮咱们的忙,还有毒龙教百草门这等用药的大行家,作为后备补给,何愁不能一统武林,请教主下令,属下为天龙教纵然战死,也是绝无懊悔。” 夜叉“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这声轻笑,显然是大有讥刺之意,龙王瞧在眼中,心中着实恼怒,可夜叉武功既高,在教中地位又尊,龙王尚需倚重,不便直斥其非。 但香主公孙坚与摩呼罗伽素来不睦,虽然地位逊了一筹,却还是要在会上跟他唱反调,当即站了起来,先跟龙王行礼,随即说道:“护法言之欠当,本教如今虽说鼎盛,但江湖上隐隐有一股暗流,在企图摧毁本教,少林,武当,峨眉,这些名门大派倒也容易对付,最要紧的只怕还是本教叛走的那些余孽,一旦跟正派中人勾结起来,那才是心腹大患呢。” 龙王点头称是,说道:“你说的不错,正派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是最爱惜羽毛,古里古怪的戒律清规一大堆,却还是管不住作奸犯科的卑污行径,眼下那群余孽,却是心腹大患,那姓樊的不仅叛逃出教,还在闽赣一带自立门户,说是独来独往,说到底还是托庇南少林的麾下,不然本教出兵,可朝发夕至,早就将之剿灭了,岂容她妄自为尊。” 夜叉眉头紧皱,似乎心有不忍,又似乎有些难以委决,摩呼罗伽瞧出公孙坚如此言语,已大大的得罪了夜叉,可教主他又得罪不起,只能含含糊糊的道:“这些萤虫之光,只需教主金口一开,还不是收拾的服服帖帖。” 摩呼罗伽和公孙坚各执一词,在会上剑拔弩张,还是玄冥子出来打圆场,说道:“老道有一主意,管保让阿修罗护法,老老实实的重归本教,恭聆教主的令旨。” 他如此说,龙王,夜叉,摩呼罗伽俱皆大喜,原来出走的乃是昔年八大护法之一的阿修罗,她离教远赴,与旁人全不相同,乃是为一己私事,而因私废公,与天龙教始终不通消息,倒说不上破门出教,背叛天龙。 龙王也颇有爱才之心,毕竟阿修罗当年之事,他原原本本的知之,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只怕也是难以就此放过,再说了,阿修罗此人武功出神入化,犹在摩呼罗伽之上,亦为本教栋梁,如她幡然悔悟,重入天龙教中,那可比什么都令人欢喜不尽,当即着玄冥子处置此事,需要多少人手,财力,均可酌情供给。 玄冥子正愁难施抱负,当即领命而去,他也隐隐觉得,天龙教目下该是有大动作,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可叹自己年岁太大,纵然身居高位,却又能掌权几年。 话说荒岛之上,史义的藏宝图却是残缺不全,毕竟藏宝之时,此地尚多半还是美轮美奂的建筑,而此刻却都被浓厚的植被覆盖,原本这等杂草丛生的地方,该是极危险的所在,亏得有蓝婷在场,她毒术既高,身上又有许多辟毒的宝物,分散给众人佩戴,这才不致为草中水蛭,各类虫豸滋扰,可如此漫无目的的搜寻,便是找上一年半载,也是难以寻到入口,最为难的该是史义,他虽然准备充分,可要是如此长久下去,饮食清水便成问题,那时若仍是一无所获,只怕自己伙里便要吵嚷起来。 这时已然登岛,藏宝图轮流勘查,倒也不必有所隐秘,蓝婷见多识广,按理说应该有所发觉,可此地实在全无标记参照,要根据图中模样,别说是找秘宝入口,便是辨清方位,也是颇为不易,更何况谁又能保准,史义找到的这座荒岛,真的就是藏宝图上的宝藏岛呢? 众人忙了五日,都是一无所获,史燕更是手酸足软,说什么也不走了,如此这般,众人都是心力交瘁,想要回去却又不舍,史义无奈,割了不少杂草,垫在地上,只好先生火做饭,填饱肚子再说。 可饭还没做好,斜刺里一柄钢叉刺来,东方未明见事最快,一把将钢叉捏住,顺势站了起来,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见东方未明如此年轻,先是吃了一惊,可他却并不收叉退避,反而挺叉疾刺,东方未明只觉手中剧震,竟然阻不住他这一击之力。 史义见事不对,挺棒替东方未明接过了这一招,可他全无防备,铁棒全无蓄势,竟也被震退一步,但他二人联手,已然堪堪匹敌,三股力气在空中一撞,那使铁叉之人,也被震退了一步。 东方未明见这人满脸大胡子,身上破破烂烂,实在看不出多大年纪,可既然须发尚黑,总不会年过六旬,只是他这等怪模怪样,上来就偷袭暗算,实不知是何路道,心底暗暗警惕,却也不知此人能不能听得懂言语,又生怕他暴起伤人,因此忙抽出阴阳棍,一旦此人再造次胡为,凭自己和史义,当可抵挡的了。 蓝婷忽然手中一枚蚊须针一掷,那人竟然全没知觉,登时委顿在地,难以支撑。 众人都没料到此人膂力如此沉雄,居然这般大意,当真是奇哉怪也,可他身上满是泥垢,众人都觉恶心,好在海沙帮带有钩锁绳子,当即将此人捆缚住了,史义本来正待生火,这时却也不忙做饭,当即审问起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这长胡子的家伙,见对方人多势众,却是丝毫不惧,厉声喝道:“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雏儿,竟然如此放肆,真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史燕虽然心中害怕,但见他已遭捆缚,没了还手之力,走上几步,笑道:“你有几只眼睛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在你头顶再开一只眼睛,你只怕还要感谢我呢。” 东方未明一拉她衣袖,意思是说,此人来历古怪,莫要一个失闪落入其手,不免平添波折,铁面年岁最长,也能沉得住气,走上前去问道:“你姓甚名谁,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那长须之人,尚自顽抗,但见到蓝婷的美貌,一时竟然痴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见他痴痴的望向蓝婷,知道要这怪人开口,非蓝婷出马不可,蓝婷走上两步说道:“先前用暗器伤你,真是不好意思,可你不问情由,上来就打我朋友,咱们也没伤你分毫,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老老实实的说了,要是一场误会,咱们化敌为友,也还不迟。” 东方未明见蓝婷所言不卑不亢,入情入理,当真不愧是久做教主之人,只听那长须男子,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才结结巴巴的,说起了一段经过。 原来他本是东海酆都殿的创始人,自幼遭生身父母抛弃,不知姓甚名谁,幸得巴蜀一名阎姓武师眷顾,姓了继父的姓,后来他在一十八岁上,在两广一带打家劫舍,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 有一次在海外讨生活,却无意间来到阿鼻岛,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从此跻身一流高手,他年少成名,自然而然的志得意满,收罗了天下间的奇人异士,转眼声势已然大的惊人,他们这些人所作所为,虽然狂妄大胆,但还有些约束,倒还不至于成了渊弊。 可声势如此之大,与正派之间或许尚无纠纷,可天龙教为非作歹,两派在洞庭湖大战了一场,天龙教声势浩大,酆都殿落了下风,顺着水路便逃了下来,天龙教主龙王亲自追了下来,路上船只分散,酆都殿又损折了大半人手,好在海上风浪太大,天龙教地处西域,不善海战,不敢贸然追击,只能悻悻而归。 他遇难的这艘大船,本来最是结实坚固,遭了天龙教的破坏,在水中急速沉降,本来掌舵的水手,也已毙命,只有阎丹生一个活人。 这等磅礴的船只,凭阎丹生一人,纵使他武功再强,无论如何也操纵不了,虽然拔起了大锚,扬起了风帆,但这艘巨舰,却是一路东行,任凭阎丹生想遍主意,却是无计可施。 也不知行了几日几夜,阎丹生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呼啸吵醒了,还没来得及走出船舱,忽觉天旋地转,忙伸手牢牢的抓紧桅杆,哪知仍然稳不住身形,海水打在身上脸上,犹如刀锋割肉一般疼痛,渐渐地神志迷糊,就此人事不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力尽筋疲 身为帮主的阎丹生,却在海浪之中失了踪,就此流落于此,始终与外界不通声气,可他流落的这座荒岛,于他而言,却另有一番古怪,因之这座岛屿三年前,还是一片生机盎然,岛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却足足有数万之众。 待得醒转,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阎丹生挣扎着站起身来,却发觉身上满是伤口,内伤外伤一大堆,不知有几百种伤,游目四顾,望了一圈,见西首是个村庄,忽觉腹中饥饿,也就不去多想,先填饱肚子再说。 阎丹生自由孤苦,十二岁上便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什么罪早就受得惯了,学武功之前盗吃乞食,有了武功,手段自然强硬了起来,不论是到了平民百姓家中也好,还是富商巨贾家中也好,只要稍有推辞,满门便难逃厄运。 脾气随着本事增加,而变得更加暴戾,因此他朝村中走去,便是跟土匪一般无异,想着凭着武力,什么美酒好饭,还不恭恭敬敬的呈上。 哪知还只问了村口的一处最不起眼的农户,便被一个三十来岁的农妇轰了出来,口中更是污言秽语,许多刁钻古怪的骂人言语,连自小混迹市井的阎丹生,都得思索半晌,才能明白含义,不禁勃然大怒,反掌便往那农妇右颊打去。 那农妇干粗活惯了,身手竟然极为矫健,向后退了两步,顺手抄起锄地的钉耙,反手便朝阎丹生头顶箸来,幸亏阎丹生趁农妇拾钉耙之时,早有准备,转头便往外跑,那铁耙份量不轻,农妇追了几丈路,也就不追了。 阎丹生被追的面红心跳,心底极是恐惧,因为他武功全失了,连一个务农的妇人都打不过了,就此他不再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一代枭雄,人人畏之如虎的帮主,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平常人,甚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手无缚鸡之力,于旁人而言,不过是天生体弱,另谋其他差使而已,倒也并非无生存自立之道,可对阎丹生来说,却是生死簿被阎罗王划了重重一笔。 因之阎丹生行走江湖以来,大小战事无不争先,手下杀戮着实过甚,虽说并无多少主动招惹的是非,可亡魂倒也罢了,他们的亲朋师友,岂会善罢甘休,平时畏惧他武功了得,不敢稍起歹心,若知他武功全失,哪里还会客气。 阎丹生想到这里,不禁吓得汗流浃背,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自从自立帮派这十余年以来,用残忍手段折磨于人的情景,还都历历在目,人家报复起来,便是连本带息的招呼过来,便可预见自己未来惨状,不由得后怕不已。 为此他苦思筹谋半日,还是捱不过腹中饥饿,既然强索不成,只好又做小贼勾当,好在正值秋收,在什么房檐院墙上,均挂着晾干的玉米,他不敢在村内生火,绕到村外,才架拢着烤了起来。 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但他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心中想的并非是过去,而是未来如何。 将来如何,首要之事便是重练武功,这一项最要紧,也是不可或缺之事,譬如他哪怕恢复一成功力,又何惧这乡间泼妇,早就一掌将她打得脑浆迸裂了。 他平素所练武功,其实并不繁杂,除了幼年学过的粗浅根基,在江湖上行走,用的是奇门三才刀,其后弃刀用掌,学的是一套疾风骤雨掌,直至此刻,尚未尽数参研通透,这路掌法的奥妙。 此时要从头练起,不免要花上一番功夫,可阎丹生于诸般诀窍,尽数了然于胸,许多功夫都是熟极而流,修炼起来自是加倍顺畅。 虽说并不烦扰,却也非片刻之功,阎丹生更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更何况以他此时体魄,便是脑中将招数想上千百遍,身子骨也是办不到,不由得甚是晦气。 好在他在这村中,趁黑偷盗食物,白日勤加练功,倒也无人寻他晦气,一套疾风骤雨掌,虽然还不能与江湖上的高手比拼厮杀,但要是对付个乡野村夫,却已不惧于人。 但毕竟小小村庄,不是久待之所,阎丹生没有坐骑,便趁夜色,偷了村中唯一送信小厮的劣马,任凭身后叫喊怒骂,却是理也不理。 阎丹生没有银两,自忖凭眼下的功夫,莫说是打劫官府,就是偷盗民居,只怕也不易得手,只好边走边看,合计从哪里搞些银子花花。 他是孤儿草莽出身,一向无法无天惯了,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律法如山,全当是放他妈的狗臭屁,因此想的点子,全是旁门左道。 什么杀人放火,什么趁火打劫,以往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眼下生怕为人所擒,这才始终没敢去做。 有了马匹,半日就来到了一处市镇,阎丹生打听了一番,原来这地方叫做建宁,乃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市镇。 说它不大,乃是相较南京,杭州,西安之类的古都而言,实则比小小村落,自是繁华的多,阎丹生本想去酒馆要几个小菜,但实在囊中羞涩,莫说是酒馆,就是街边的面摊,他也是吃不起的。 自然他最先想到的还是以武力抢夺,但市集上满是巡逻的官兵,一个或许还能勉强对付,两三个可就不好对付了,只好跃下马来,四处张望,看看哪里有蠢笨之人,将之骗倒,先饱餐一顿再说。 可他哪能心想事成,午后人潮渐少,街上连个人都见不到,怎会有人心甘情愿被他所骗。 阎丹生心中无奈,只好先在集市上把马卖了,换几个散碎银子果腹,但他这匹马又黄又瘦,年齿又老,哪有人上前搭腔。 他是站在市集的正北方,斜对的是一处卖字画的摊铺,与一家卖包子的面铺,闻着包子传来的阵阵香气,阎丹生干吞馋涎,却是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走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言语斯文有礼,问卖字画的老板,可有王羲之的字帖吗? 阎丹生心中冷笑,笑这丫头什么也不懂,王羲之的字帖价值百金,要是这个卖字画的真有这等名作,又怎会在这里摆地摊。 可这个老板,却是持心不良,介绍了一幅又一幅,什么《快雪时晴帖》,什么《姨母帖》,言语不但漏洞百出,更是颠倒黑白。 但这个少女,还真的信了老板的胡说八道,真要掏出银子会钞,阎丹生一把抢过,大声道:“你这丫头好不糊涂,王羲之的书法,当世也没几十副,这小地方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个,哪能在书肆间,连碰上七八件之理。” 但阎丹生此言一出,却激怒了那个画摊的老板,这老板好容易,碰上了一只待宰的羔羊,正想骗上几千两银子,然后远走他乡,虽不能一生衣食无忧,总可不必在二十年内担忧温饱。 偏偏被阎丹生揭破,不觉老羞成怒,拿了竹竿便朝阎丹生,夹头夹脑的打来。 阎丹生早有防备,右手一抬握住竹竿,左足飞起,踢了书肆老板一个筋斗,右足踩在他肩头,笑道:“今儿教你学个乖,今后可得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不然老子这一脚下去,将你这一条膀子卸了下来。” 老板疼痛难忍,自是磕头作揖,求高人饶命,阎丹生也不愿跟这等粗鄙之徒计较,虽然按照以往心性,必然是斩草除根,但闹事之中杀人,事情不易了结,当即抬起了脚。 少女敛衽行礼,谢过他相助之德,阎丹生不愿跟娘们牵扯,口中只是冷冷的道:“不用。”便想离开市集,但瞥眼见到这个无良书肆老板,仓皇逃命之下,摊子上的物事,还来不及收起,旁的倒也罢了,那方砚台却是颇为不俗。 这方端砚色做深黑,边角磨损甚大,显然乃是一件古物,他正愁没银子吃饭,当下便随手将砚台中的墨汁拭干,裹在宣纸之内,揣在了怀里。 那小姐倒是没说什么,她身旁的丫鬟却叫嚷了起来:“喂,我还道你是好心提醒我家小姐,原来你也是坏人,趁人家不注意,就偷人东西。” 这丫鬟声音甚大,嚷的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阎丹生更是下不来台,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要不是碍于人多眼杂,早就冲上去将她暴打一顿了。 那小姐也不禁吃了一惊,但想眼前的少年,必然是有了什么为难之处,不然怎会干这勾当,低声道:“这位…这位仁兄,还不知怎么称呼,适才揭露此中奥妙,想来仁兄是书法名家,能否移步酒馆,还要多多请益。”她见阎丹生面向凶恶,心中着实害怕,这几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又是颠三倒四。 好在阎丹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见她说话替自己圆脸,也就不好发作,却也不愿对她说知自己姓名,但她说去酒馆,必然是要请客,自己替她省了一大笔银子,她请自己吃上一顿,却也是应该之极,也不推辞,便往酒馆走去。 进了酒馆,那少女给阎丹生斟酒布菜,阎丹生喝了两杯,箸了几筷,一边吃一边打量眼前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路道。 但那少女也并非全无阅历之人,见他上下打量的颇为无礼,却也不禁有气,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这少女不走还好,走得这般匆忙,阎丹生不禁好奇,放在以往,此事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如今这个德行,左右无事,便紧紧跟随其后。 此举更是放肆,他一个青年男子,跟着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若是被人发觉,自是坐实了轻薄无赖,因此阎丹生跟的极为谨慎小心。 一路东行,跟到了一处寺庙之外,阎丹生眼见无人把守,也就偷偷地溜了进去,见这少女跪在蒲团之上,口中喃喃不休,不知在说些什么。 若是阎丹生功力尚在,此刻便是不需运功,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这少女说些什么,但此时却无能为力。 再则他素来不信什么鬼神,更看这些泥塑菩萨,是瓦砾碎石,从无半分敬畏之色,笃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无事不可为,无事不敢为,那便足以“人定胜天”,便是老天爷要跟他作对,他也要连老天爷捅个窟窿。 因此一见这少女虔诚祝祷,不由得老大没趣,可还没走出几步,和尚庙里就来了强人。 来者是两个汉子,一个手执木棍,一个手执单刀,边斗边往里闯,阎丹生看他们这等粗浅功夫,犹似泼妇打架一般,自是极为瞧不上眼。 可那少女却不顾危险,非要上前劝解,身旁的丫鬟却知其中凶险,上前护着小姐,不想正好撞在两个兵刃中间,竟同时被捅死打死。 阎丹生见这两个家伙,下手如此之狠,便要对那少女不利,当下挥掌攻上,可他眼界虽高,身手却更是糟糕至极,非但不是两个家伙的对手,身上被砍了四个口子,一时倒还并无大碍,但左腿中了一杖,却是疼痛入骨,不由得单膝跪了下来。 可那两个家伙,却并不对阎丹生狠下毒手,反而又到外面打了起来,阎丹生被打得遍体鳞伤,疼得死去活来,也顾不得他们究竟是何缘由,想要站起,但腿上实在没有力气。 那少女见他如此奋不顾身地救人,心中感动,可是那丫鬟却是跟随她十余年的可心之人,却又不禁伤感,一时也不知是应该先给阎丹生裹伤,还是给丫鬟安葬。 阎丹生受伤虽然不轻,但他临敌阅历极为丰富,自然而然地避开要害,因此虽然一时疼痛,倒也不成祸患,见那少女哭哭啼啼的模样,更是心中厌烦,在他心中,丫鬟小厮,都是毫不在意的低贱之人,与牛马一般无异。 不,低贱之人或许不及牛马,牛马并无多少欲望,只要给上一捆上等草料,便可任人驱策,但人心着实反复,任何时候都要小心提防。 第一百四十六章洗心革面 因此不论是少女哭的如何声嘶力竭,他也无动于衷,心中只是自怨自艾,这么一身惊天动地的能耐,竟然半点也没剩下,日月神掌明明用的半点没错,但手脚不听使唤,紧要关头总是慢了一拍。 比武过招,莫说是慢了一拍,就是稍迟一瞬,也是生死难料,想到此处不由得甚是气馁,但想到外面那两个家伙,明明虚弱不堪,本该一击即溃,可自己竟然无用到了这个地步。 那少女见他不肯帮忙,只好将尸体拖到殿侧,在婢女身上铺满石块,口中喃喃祷祝,也不知是祝她往生极乐,还是谢她不顾自身舍命相救。 好容易忙活完了,却见这个陌生少年,呆呆地望向天空,从怀中取出手帕,撕成四份,便来给阎丹生裹伤。 阎丹生在江湖上,刀光剑影的凶险经历过的,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也是见到过的,要说江湖上怕他,畏他,惧他,怖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为了私利求他相助的家伙,也是比比皆是。 就是殿中的下属,见他面时也是战战兢兢的多,真心亲近的屈指可数,因此他一见这个初识的少女,竟然来给自己裹伤,竟是大出意料之外。 裹伤之时,阎丹生问起女孩名字,女孩虽然文静,却并不腼腆,说道自己姓陆,叫做陆雨晴,来此乃是替族中长辈祈福,来求佛祖保佑。 阎丹生“嘿嘿”冷笑道:“有病该去求郎中,你求这个不会喘气的泥塑木疙瘩有什么用。” 陆雨晴听他亵渎我佛,心中微微有气,但她何尝不知此理,只是实在没了法子,只好什么古怪法子都试上一试,咬着唇皮,半天没崩出一个字来。 阎丹生见她不回答,说道:“难道我说错了,还是你没钱请大夫。” 陆雨晴摇头道:“我们家世代行医,自己就是大夫,哪里还需要请大夫,只是…只是这病来得古怪,寻常刀圭药石,均无效用。” 阎丹生奇怪之极,心道:“天底下哪有大夫,治不了自己病的道理。”也就不再多想,总之不论这姓陆的家伙,是谎言相欺也好,所言属实也好,均跟自己毫无干系,也就不再打听。 包扎已毕,陆雨晴便即告辞,回头望了一眼婢女的坟墓,眼泪又是夺眶而出。 阎丹生见她动不动就哭,心中极不耐烦,他只求尽快找回本事,至于旁的事情,他既不关心,更不愿插手。 哪知陆雨晴出了庙门,忽然大声尖叫起来,阎丹生虽然不愿多管闲事,可听她叫声凄惨,心中忍不住恻隐,还是冲出去瞧了一眼。 这一眼瞧去,登时大喜过望,原来先前相斗的二人,竟然同归于尽而死,这么一来,倒免了一大后患,不然他们两个家伙,不论谁赢,只怕都会再进来寻麻烦。 阎丹生拾起那柄单刀,又从那人腰间将刀鞘解了下来,挂在自己腰间,心想有了防身武器,若是再遇到敌人,倒可多支撑一时片刻。 又见那边白蜡杆质地均匀,虽然短了一点,但以此代步,倒可省了不少力气,当即伸手取了,拄着木棍便渐渐远去。 可陆雨晴却害怕的无以复加,毕竟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哪里见过断手断足,这等血腥残忍的情景,见阎丹生离去,更是害怕,当即追了上去,也不理会阎丹生是好人还是坏人。 阎丹生见她紧紧跟随,知她心中害怕,念及她替自己裹伤之德,也就欣然应允了此事。 陆雨晴来时的马车,是在客栈之中,但阎丹生腿上被打了一棒,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时也难以健步如飞。 阎丹生上了马车以后,却无车夫驾猿,以陆雨晴的意思,是要他来赶车,阎丹生大怒,他做惯了教主之尊,莫说驾车这等下贱之事,便是上车之时,也是有人放置脚凳,有人替他拉帘。 可若下车不理,但陆雨晴吓得瑟瑟发抖,却也着实不能抛下她,只好马鞭一扬,依她指点,朝西北方驶去。 向西北方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所极阔的院子,院子前有仆人把守,见到陆雨晴都躬身下拜,阎丹生虽然不愿受礼,但他做过教主,虽然此刻穿着朴素,却是难掩那股英风和傲气。 仆人虽然不知他来历,但想到是和小姐同行,自然是庄内的嘉宾,也就恭恭敬敬的也将他迎了进去。 阎丹生虽然不愿给人家添麻烦,可身上没有银两,折腾了许多时刻,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心想如此气派的庄子,自然不会吝啬一顿吃喝,也就坦然入内。 果然流水席开将下来,什么熊掌,鹿肉,蛇羹,当真是数不胜数,阎丹生每道菜吃上一口,过不多时也就饱了,还有许多珍奇食材,是他从所未闻的,味道光是闻上一闻,便会令人食指大动。 可虽然食指大动,肚子却已塞不下了,阎丹生只好婉言谢绝,吃了人家一顿珍馐,阎丹生也觉不好意思,便朝人有意无意的问起,陆雨晴口中的怪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丫鬟也不隐瞒,将庄子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阎丹生说了。 原来这间庄子,名叫金禅山庄,老爷陆冠杰是四十年前,在台州建立庄园,乃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着手回春,经他一手调养,有病者药到病除,无病者身轻体健,周遭百姓颇受恩惠,对他家无不感激涕零。 可厄运却也悄然降临,这陆家邪门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先是陆家大公子,三十二岁上便缠绵病榻,三十四岁一命呜呼。 其后是陆家二公子,二十七岁莫名其妙的,被野胡蜂给蛰伤了,没过几个月也是见了阎王。 三公子无病无灾,却也没活过三十五岁,至于是何缘由,至今查不出半点端倪。 四小姐远嫁交趾,诞下女儿之后,并无血崩之像,却也是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府中现在还剩下五公子和六姑娘两人,苦苦支撑这片家业,好在二人都是一身的好医术,倒也并没辱了父亲的声名,但五公子陆青儒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近些日来不知何故,总是神态萎靡不振,因此六姑娘陆雨晴才去烧香拜佛,乞求佛祖保佑,莫要再降罪陆家。 阎丹生想了一会,心想此事邪门,但说来说去只有两个可能,一则是这家子惹上了什么厉害对头,剜空心思的用下作手段报复,二则便是这家的先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以致祸延子孙。 就在此时,内室忽然传出一阵喧哗之声,一男一女正在大声争执,阎丹生不愿多管闲事,反而朝声音来处走远了几步,哪知他们越吵越凶,竟然跑到大厅来吵。 阎丹生见吵架的二人,一个是陆雨晴,另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少年,想来便是她的“五哥”了。 陆雨晴倒还不在意,但陆青儒却一眼就瞧见了他,忙住了口,但心中还道他是来求医的患者,问道:“这位先生有何病疾?” 阎丹生摇了摇头,并未作答,身旁的丫鬟却抢着道:“回五老爷,这是六姑娘邀来的贵客。” 陆青儒眉头一皱,对妹妹道:“你不该跟这人有丝毫牵扯。”对阎丹生道:“先生既无病患,陆某还有内宅之事,还请自便。” 阎丹生见他已然逐客,心中也不愿趟这浑水,当即起身告辞,但陆雨晴却不依了,非要阎丹生多留一日。 眼见她又要因此事,跟兄长再吵起来,阎丹生哪里会自讨没趣,也不道别,快步出了金蝉山庄。 阎丹生出了庄子,不自主的长舒了一口气,他也不知是何缘故,这庄子里似正非正,似邪非邪,说不出的压抑,更何况他根本无心他人之事,一心只想在武功上做些文章,就是不能再做酆都城的城主,在江湖上自立门户,也可威风一时。 但他刚走出没多远,便听得后面有人叫嚷,回头一瞧正是陆雨晴,陆雨晴道:“这位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成不成。” 阎丹生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一个落魄江湖之人,办不成什么事,你有什么事,去求令兄去做,必然方便迅捷得多。” 陆雨晴双手乱摇道:“不,五哥他胆子小得很,我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他们也帮不上我,因此…因此才厚颜相求,求你帮我寻找一味药引子。” 阎丹生又摇了摇头道:“我全然不通岐黄之术,便是找到了你要的药引子,也是全然不识,真的是爱莫能助。” 陆雨晴道:“你不识得,我却识得,只要你肯带我同行,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阎丹生皱眉道:“你这丫……姑娘好不大胆,孤身远行倒也罢了,还想跟我同行,老实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跟我还是莫多纠缠,不然对你大大不利。” 陆雨晴笑道:“这世上哪有坏人肯大大方方承认的,都是伪善之人,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关键时刻却生歹心,要我说嘛,只不过是你不愿不肯帮忙,所寻的借口罢了。” 阎丹生懒得跟她多说,便想就此离去,陆雨晴一言不发,始终在后紧紧跟随,可是打听了许多人,却无一人,跟他说知哪里有坐骑,更不知要往何处去哉。 眼见天要黑了,阎丹生心中焦躁,见陆雨晴似笑非笑,不由得大怒喝道:“你这丫头好生无礼,还不快给我滚得远远的。” 陆雨晴也不着恼,笑道:“你要离开这里,还得靠我帮忙,不然你凭两条腿,怎么走得长远。” 阎丹生见她语含讥嘲,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一则不信她所言是实,二来也是一股倔强之气,任凭日落也好,天黑也好,总之他一个大男人是不怕的,陆雨晴这丫头,怎会也跟着吃这苦头。 哪知陆雨晴随身带了帐篷,竟然在荒郊野外,支了起来,阎丹生心中大惑不解,明明眼前就有豪华的宅子,竟然肯遭这罪,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疑云丛生,反而令阎丹生心中的焦躁逐渐平复了下来,问陆雨晴何以如此古怪。 他先开口说话,陆雨晴这才说起她非要离去的理由。 原来家中男丁,相继离奇殒命,四姐也是死的不明不白,陆雨晴一直存了个老大疑难,偏偏那时年幼,什么道理都不明白,全靠五哥陆青儒顶起门户。 但这几年五哥身子也是每况愈下,陆雨晴心中害怕,一则五哥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有闪失自是万般不舍,二则若是少了依仗,她一个孤女在这世上如何过活,三来也是生怕这厄运,降到自己头上。 因此她翻遍医书,不但将自家治病的法子,古人先贤遗留的药方,甚至江湖上的偏方怪招,也都背得滚瓜烂熟,医术其实远在五哥之上。 也是事有凑巧,她十五岁上,救过一个老翁,这老翁没什么可以报答的,便将一本古书送了给她,这本古书年代久远,若是到京城古玩场所,当可换四五两银子。 其时陆雨晴并未在意,但过了半年,一翻之下,上面竟然有当年大哥的症状,所述初发之症,正与五哥一模一样,至于解救之法,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到了极点。 便是要一种名叫橡胶木的材料,加之核桃壳,捣烂研碎,加之煤油灯膏,烧制发酵,再阴干一年,缝制小包,放置在卧室大堂,人员稠密之所,便可逐步缓解症状。 陆雨晴虽然觉得此法古怪,更不知如此繁琐的过程,是否能来得及,但既知此法,如何肯不试验一番。 可陆青儒却说妹子实在可笑,这等荒诞离奇的医书,不知是哪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或是什么巫医的施法邪术,更不许妹子外出寻觅,也就有了之前那场争吵。 阎丹生心中奇怪,说道:“你为兄为己,欲寻觅良方也是好事,纵然不成,亦无所害,令兄何以如此反对。” 第一百四十七章栉风沐雨 陆雨晴叹了口气道:“怪在怪在这橡胶树,须得乘船出海,要是一切顺遂,当可在三个月左右赶到,若是运气不好,碰上狂风暴雨,不免要成了鲨鱼肚中的小菜咯。” 阎丹生本就无心插手此事,更知海上风浪难测,自己就被狂风折腾成如今这副德行,而且尚不知缘由,更是不愿多管闲事,因此也就没插口问询。 但陆雨晴却定要玉成此事,非要阎丹生帮忙不可,继续说道:“但我打听好了,如今出马最快也要十一月了,加上准备吃用的行囊,装备,至少还得花上半个月的功夫,若是雇船方便的话,当即就能赶路,要是还需周旋,便又空出一两个月的光景,最迟也得在一月出海。” 陆雨晴所求,忽然心中一动,莫非二人所求一致,陆雨晴是要寻什么橡胶木,而自己是要寻回往日的力量,若是结伴同行,或许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货。 陆雨晴见他若有所思,竟然急的哭了出来,阎丹生正是求之不得,若是他答应的太快,不免令人起疑,只有让陆雨晴反复求恳,这才勉强答应,方不显得别有所图。 果然推让几次过后,阎丹生点头答应,陆雨晴高兴的什么似的,当下便要折反建宁,摆宴庆贺一番。 可阎丹生心想此事还是莫要张扬,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只怕突生变故,反而劝陆雨晴还是想法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陆雨晴深觉有理,过了此夜,便一路南行,绕过两个隘口,来到一处矮楼之中,阎丹生虽然心中奇怪,却也并无他法。 进到室中,陆雨晴跟一旁的老人打了个招呼,阎丹生听得此人姓胡,本是丝毫不奇,但竟然单名一个涂,连在一起,就是“糊涂”二字的谐音,岂不滑稽可笑之至。 但见这老头已有六十多岁年纪,精神矍铄,满脸红光,尤其是双目如电,着实精明厉害,绝非胡里八涂之人,不由得也是一愣。 胡涂于阎丹生四目相对,也是一愣,拉过陆雨晴道:“这人路道不正,六姑娘,你不该跟他有任何牵扯。” 陆雨晴还没回答,阎丹生却已勃然大怒道:“你这老头子好生无礼,我进门一句话没说,你却说我路道不正,要不是看在这丫头面上,老子早就将你这老不死的大卸八块了。” 胡涂冷哼了一声,淡然道:“将我大卸八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有没这份斤两。这处隘口是出入建宁的唯一通路,要是你是光明正大的进城,怎么我没瞧见过你,嘿嘿,我虽然不知,你用什么邪门歪道的方法,混了进来,但你满脸戾气,根本不是良善之人,还想拐带陆家六小姐,真是痴心妄想。” 陆雨晴见二人还没怎的,就吵得不可开交,也觉头痛,忙从中解释,说起阎丹生不是坏人,以及之前在山旌院,奋不顾身的替自己解围,更是义无反顾的,陪同自己外出寻药,若有什么歹心,在山旌院之时,便能为所欲为,何必还要拐带,岂不多此一举。 胡涂见她说的决绝,也知自己也是先入为主,只是仍觉得阎丹生不是好人,但要说什么凭据却也没有,但若是就此助二人离去,却又颇不放心,一时为难,竟不知所措。 陆雨晴对阎丹生连连使眼色,意思是说,先讨好眼前这个老人家,不然马匹都借不到,一切先以离去为上。 但阎丹生高傲惯了,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不与这糟老头子争吵,已是强行克制,瞧在陆雨晴脸上,暂时按捺而已,怎会前去讨好,因此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 胡涂见陆雨晴非要与阎丹生离去不可,也知她自小执拗,认准的事情,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说到最后也不禁长叹一声,取出一串钥匙,指了指丙字房,说道:“你既然要远行,用不上太好的坐骑,那匹马虽然老了,长力倒是不差,正好给你做个脚力,只是若是你‘刘备借荆州’,老头子只好去你府上牵了你那匹枣红驹抵数了。” 陆雨晴扮个鬼脸,笑道:“您老又开玩笑了,我府里什么马不行,非要那匹枣红驹,便是你想要,我五哥也不会给的呀。” 他们两人本来是说笑,阎丹生却是当了真,以为这糟老头子利欲熏心,企图强占陆雨晴坐骑,不由得更是反感。 陆雨晴牵出坐骑,套上马车,拉着阎丹生上了车,对着胡涂敛衽作别,阎丹生见她分别之际,还如此注重礼节,实在老大没趣,因此大喇喇的坐在车上,拿了马鞭驱策坐骑。 果然这马虽然年齿已老,长力却着实不俗,行了一日,也走了二十余里,陆雨晴拿银子买了几样小菜,问阎丹生要不要喝酒,阎丹生从不饮酒,当下摇了摇头,却也叫她不必如此铺张,出门在外能有食物果腹,已然福分不小,银子还需省着使用。 陆雨晴却不以为意,说道临行之时,已带足了银两,便是三两年吃用,也不必放在心上,即使银子花的干净,凭她这身医术,在哪个市镇之中,摆个地摊,用不上半个月,便又能赚够一年使费了。 阎丹生虽然不信她话,但既然她有心请客,也就无需跟她客气,更何况虽然目的相同,到头来定然非一帆风顺,只怕到时候仍要自己做个保镖,又何必替雇主省银子了。 这一路南行,果然路程不近,从九月走到十月中旬,却是越来越热,此一节,实在匪夷所思。 沿途碰上七八伙盗贼,武功都是稀松平常,阎丹生起初颇为狼狈,但每斗一人,刀法便娴熟了一分,渐渐也就明白,以往的功夫,自己都练得炉火纯青,只是目前少了习练,因此生疏无比,只要有足够的实战,那便可逐步恢复往日功力。 因此一路南行,这奇门三才刀的诸般窍要,已能随心所欲的施展,加之从山旌院外,捡到的那柄单刀,也是锋锐之极,当是一口宝刃,又给他的武功,平添了三分狠处。 只是陆雨晴为人心善,见阎丹生下手渐趋阴毒,一手单刀,不是残人肢体,就是断人头颅,反而时时劝他莫要心急,对付强盗,但祛退散便是,实不必非要人性命不可。 可阎丹生如何听得进去,他只是一味求武功速成的法门,人命在他眼中,实与草芥一般殊不足道,因此陆雨晴的良言劝慰,都被他当成了耳畔东风。 到了港口,事情却又碰上了老大难题,原来大船船锚,不知何故,被一只千斤大蚌死死压住,水手虽然水性不差,但谁也没千斤的膂力。 本来大蚌虽然体型庞大,却也不至于有千斤之重,但起初无人发觉,待得发觉之时,已然死去,死后泥沙倒灌进来,竟然越来越重,也是再也无人能够搬运的开。 可叹沿海虽然船只不少,但大多都是打渔用的渔船,在大海之中只怕难以支撑,因此只剩下这一艘被卡住的大船,这么唯一的一个指望。 但阎丹生和陆雨晴,虽然都稍通水性,也只不过是在缓流之中,孤身或可潜行十余丈而已,要说潜入海底,自问无此能耐,更遑论还要搬开千斤,哪有这等神力。 还没出海,便遇如此困境,陆雨晴天真烂漫,阎丹生也是一筹莫展,这等事情他们都从未遇见过,只好到处求人帮忙,可既精通水性,又有如此功力之人,便是放眼江湖,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在不知何处的烟瘴之地。 阎丹生不善交际,全靠陆雨晴对外交涉,奈何当地人满口怪话,十之难明其一,陆雨晴只好不厌其烦,以书写代替话语,才渐渐有了理路可循。 有的船夫见二人窘迫,倒是指点了一条明路,原来据此向西不远,有个渔村,渔村之中有七八个会武功的家伙,或许可相助一臂之力,可种种情由,却是无人胆敢置喙。 陆雨晴一派天真,听闻有人可解忧愁,当即便要去请,但阎丹生却知此中定然另有别情,不然大船僵持许久,怎的无人前去求援。 再说小小渔村之中,为何会有武林高手,若是真有,必然是见不得光的家伙,不是被官府通缉,便是为整个江湖追杀。 这样的人,最怕引人注目才对,若是听闻有人相请,首先便会装傻充楞,然后冷不防的暗中偷袭,以保行踪不致泄露,但若是决意隐姓埋名,又怎会为水手知悉。 此中缘由,阎丹生是想不明白,但也不愿冒此大险,心道事情是陆雨晴惹出来的,自然是她去相请,若是触了什么霉头,也是陆雨晴受罪顶缸。 但转念一想,人家一个小姑娘,不远万里为了治兄长之病,何等心胸胆魄,自己却藏有私心,让一个姑娘家冲锋陷阵,未免说不过去。 他做教主虽然也只半年光景,但最讲究审时度势,那重逾千斤的大蚌也好,石头也罢,若无重大利诱,便是真有这等神力之人,想来也不会效力。 因此他断定陆雨晴必定是无功而返,但生怕她惹出乱子,还是跟她去了。 从船港一路向西,果然是一个村子,借问牧牛童子,原来这村子名叫雄心村,阎丹生心中奇怪,好奇如此静谧的村庄,怎会取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那牧牛童子言道,这村子里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家伙,尤其是村长子车弘量,据说凭一个人,打死十二头灰狼,乃是雄心村,最了不起的人。 阎丹生更是不解,问道:“既然村长子车弘量如此了得,麾下人才济济,前方怎的遍地荒芜。” 牧牛童子压根不懂他文绉绉的话,想了好一会儿,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雨晴插口道:“这位哥哥问你,既然村子里有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反而周遭好像没多少人似的。” 牧童见她不懂,忙摇手道:“你们打听打听不要紧,千万去不得,这村子里的人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就是莫名其妙的发癫,疯起来连亲爹娘也都啃咬。” 阎丹生“哼”了一声,摇头道:“你又没有瞧见,却在背后编排,是不是你偷人家东西,被人家揍了一顿,这才到处散布谣言。” 牧童撇了撇嘴,叹道:“你爱信不信,是你们非要问的,我还不爱说呢。”说着便骑着黄牛,往北而行。 阎丹生见这小子好狂,要不是看他年毕尚幼,凭这几句言语,便得给他个老大教训,顺口问陆雨晴道:“你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陆雨晴沉吟半晌道:“我也不晓得,只是他说的这个什么疯病,我在古籍中从未见过,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能说净是荒唐之言。” 二人虽然都提心吊胆,但一路向西走来,除了几个稻草人,模样甚是凶恶之外,竟然一个疯子也没瞧见,渐渐也就放下心来。 到了雄心村中,来到村长屋子之外求见,村长子车弘量缓步走了出来,阎丹生见他模样甚是文弱,绝不似能空手格毙灰狼的身手,但后来见他神气内敛,眸子中精光隐隐,却也不敢断定眼前之人的深浅。 子车弘量听闻船底大蚌之事,却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份所当为,原不该推辞,但我们这个村子受过诅咒,人人难逃灾祸,若我随你们而去,只怕……无人主持大局,而闹出乱子。” 陆雨晴追问道:“诅咒?什么乱子?” 阎丹生眉头一皱,心道此事诡秘,只怕惹出极大祸患,但陆雨晴问的好快,竟来不及阻止。 子车弘量摇了摇头,竟是不回答她问话,右手连摆示意妻子送客。 陆雨晴颇为沮丧,出的门来,埋怨这村长忒也小气,编故事也不看看斤两,村里虽然人少,却都是面朝黄土的庄家人,要不是被疯狗咬过,怎么会突然发疯。 第一百四十八章情断义绝 阎丹生却知这个村长所言未必虚假,旁人他瞧不出来,但这个村长的妻子,举手投足间颇存法度,尤其是那一记“云手”,看似礼貌打躬,实则不亚于自己平素见过的,任何一位武当派高手。 这样的人,竟在这里默默无闻,那么自必有重大缘由,但是不是发疯,却是不好断言。 二人各自寻思此事邪门,都没瞧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阎丹生走在前面,险些与此人撞个满怀,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骂此人忒也无礼,那人却听而不闻,口中只说了声“借过”,便继续前行。 阎丹生怒火大炽,指着那人背后,骂他瞎了眼睛。 陆雨晴却拦住他话头,说道:“这人也挺可怜的,你瞧他只有一只左臂,手中还拿了祭奠用的黄纸。” 阎丹生心中好奇,虽然知道这个村子甚是古怪,但这么一个独臂少年,自忖还是对付的了,当即折头跟在此人身后,陆雨晴也是好奇,默默跟在后面。 一路向北而行,果然来到了一处墓地,陆雨晴虽然好奇,却是忍不住的害怕,始终躲在阎丹生身后。 阎丹生不见那独臂少年如何,却见此地光是墓碑,少说便有几百个,远比村民为多,心中也是发毛,毕竟此事有违常理,想到莫非此地流行瘟疫,或是什么兵祸不成。 那少年却已开了口,说道:“这里的都是本村的村民,此地原本不叫雄心村,而叫水靖村,七十多年前,来了一个姓党的妖女,拿了一套上乘武功给大家练,说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陆雨晴插口道:“延年益寿那好得很啊,怎么又是妖女了呢。” 那少年又道:“天上怎会掉馅饼呢,这姓党的只不过是想要验证武功的真假,待得验明此事,过了几天又折返回来,挨家挨户的下毒,当时便毒死了一大半人。” 阎丹生问道:“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少年不理他问话,叹了口气道:“幸存下来的人,后来又死了不少,无一例外,均是莫名其妙的发了疯,当时有人想要逃跑,在外面也是不得善终,外面的人见过本村狂人,都是能避则避,谁也不来主动招惹,久而久之,说是村里人都是失心疯了,凶残成性,便将本村叫做凶心村了。” 阎丹生又问了一遍,他是怎么知道的,但陆雨晴却听得入了神,挥手让阎丹生莫要打断。 那少年嘿嘿一声冷笑,续道:“凶心,凶心,这名字实在不雅,几十年来都叫的惯了,隔上几个月,便会有人发疯,好在村中人人学武,一人发起疯来虽然凶险,但大伙一起劝阻,总也镇压的下来,倒也不至于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陆雨晴道:“如此说来,只要不离开村子,就是发疯也无大碍了,是不是?” 那少年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肉体凡胎,讲究张弛有度,若是发起疯来,将最后一丝气力都使了出来,便是油尽灯枯,即使侥幸救回一条性命,也是残废瘫痪,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阎丹生心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个子车村长,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模样,但转念一想,若是这个全村最厉害的村长疯了起来,却又有谁能够制服。” 果然少年继续说道:“几十年来,就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村里刚出生的小孩,也不免一般的受害,当然大伙也曾想过,去外面找个大夫,但这个党小清下的毒实在厉害……” 陆雨晴奇道:“这个害你们的坏人叫党小清吗?” 少年点头道:“应该是吧,村里的这件事情,都被完完整整的,刻在这些石碑之后,你们若是不信,自行阅看便是。” 阎丹生这才明白,原来他小小年纪,能知悉此事,都是遗刻上的叙述了,当即走到正中的一块石碑上继续阅览。 原来这个党小清下的毒,委实阴险恶毒的太多,却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一则便是再厉害的剧毒,毒死十几人,或是几十人或许还能办到,但是要毒死上千人,可就难以收效。 因此她别出心裁,想出了一种流毒无穷的法子,在各处水井之中投毒,这些水头上的毒性强大,毒死了不少饮水的村民,之后毒性减缓,除了用于喝水做饭,田里的灌溉,仍然要不免要受其影响,当真是流毒无穷。 最厉害的是这毒,便是千年也不会消散,偏偏村子里的人会发疯的事情,周遭邻村畏之如虎,这个党小清又弄了许多灰狼来,在外面环伺扑击,这一下,便是有村民想要侥幸逃走,却已不可得了。 明知要被毒死,却还不得离去,村中的人自然越来越少,幸而三十年前,村中出现一个厉害人物,也就是这块石碑下的英雄,叫做毕奎刚。 毕奎刚凭着过人的武学天分,不但将党小清留下的太极功尽数领悟,还别出心裁,自创了许多厉害招数,取了个名字叫做“龙佛拳”,寓意则是说有神龙的气魄,却又有佛陀慈悲的心肠,对付敌人,则以刚猛的拳头,予以惩治;劝解朋友,则以柔和的掌力,予以化解。 有他主持村子,村民才有了些许好日子可过,之后的第一步行动,便是要将环伺周围的野狼,尽数消灭,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为难之极,狼性狡诈,又是群聚合力,单凭一把蛮力,肯定不成。 因此毕奎刚组织人手,开掘沟渠,布置陷阱,一次又一次的诱捕野狼,虽然得手了几次,但消灭的终究不过十之三四,余下的六成狼群,却再也不上当了。 既然智取不成,最直截了当的,则是群策群力的跟狼群硬碰硬的干上了,这一战好不惨烈,毕奎刚连毙四十二头野狼,却也是身受重伤,哪知紧要关头,毕奎刚忽然发起疯来,不去与野狼争胜,反而跟村民打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的好友楚晟不得已出手,了结了他的性命,保全了他一生的英名,不然纵使他一生为了村子殚心竭虑,奋不顾身,到头来功绩一朝丧尽,岂不毁了他数十年来的美名。 书到此刻,戛然而止,陆雨晴甚是伤感,但阎丹生却心底隐隐察觉不对,按照石碑上所刻,发疯之人大多发生在暮年,而当时的毕奎,刚还只四十出头,按理说不会如此,更何况虽未见此人面貌,大致推算也是一个极为坚忍之人,既然选定日子,跟狼群做个了断,当不会趁着自己身子有恙,而勉强行之。 那少年却冷笑道:“后面当然不会继续写了,因为这位楚晟楚老师,将他活活刺死,还将三岁的我收养,外人看起来,丝毫瞧不出端倪,就是我也被他蒙骗了二十二年。” 陆雨晴惊道:“你竟然是…是这位毕大侠的儿子。” 阎丹生却更是大惑不解,此事虽然言之成理,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就是这个楚晟,若是真的如此卑鄙,按理说要弄死一个三岁顽童,那是何等容易,怎会将他抚养成人,二十二年来,始终隐忍不发,岂不荒唐之极。 那少年又道:“给先父丢脸了,但我也不是三岁娃娃,你们定然要想,楚晟楚老师就是再虚伪,要在人前做足功夫,又怎会传授我一身武艺,是不是。” 阎丹生心中琢磨的正是此节,当下点了点头。 少年继续道:“我初闻此事时,一般的难以置信,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子车村长告诉我,当时发疯的人是师父,我爹爹尽力阻止,却因连番剧斗而不敌,师父也是因为愧疚,这才将我始终收养在身边。” 阎丹生和陆雨晴,一听之下,登时恍然,若是如此倒是说得通了,只是这笔账究竟要怎么算,一个是失手杀人的恩师,一个是骨血之亲的父亲。 那少年又道:“可我今天方才明白,我的好师父,并非是失手杀了我的父亲,而是他处心积虑的阴谋,意图染指村长的宝座而已。”忽然一声大喝,朝身旁一处墓碑用力拍去。 阎丹生大吃一惊,墓碑之后闪出一个老者,年纪只怕得有七八十岁了,跟少年缠斗在了一起,一个身轻体健,一个经验丰富,一时间,倒斗了个难解难分。 阎丹生目下还分不清谁好谁歹,也不便贸然插手,只是瞧着这两人的招数好不厉害,掌风犹似利刃一般,越来越是凌厉,但从神情上来看,那老者眼珠通红,嘴边满是馋涎,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那少年朗声说道:“我的师父,起初我也信了你的鬼话,可咱们这里的人,一生只能发疯一次,眼下你真的疯了,编得再好的谎言,也是难以自圆其说了吧,你这个伪君子。” 楚晟“嗬、嗬”咆哮道:“死吧,孩子死吧。” 阎丹生见楚晟这招“如封似闭”攻势太过凌厉,而这少年少了右臂,右侧露出空档,只怕要遭,他虽不能就此判断谁是谁非,但这老头楚晟显然情形不对,若是杀了少年,自己也难逃毒手,当即拔出刀来,往楚晟掌心刺去。 没料到,那少年抢先发招,身子一侧,躲过这一招“太极拳”的妙手,左掌已然结结实实的打中楚晟前胸。 楚晟一声大叫,被这一掌打得退了两步,直挺挺的一动不动,过了良久良久,始终不见动弹,陆雨晴按捺不住,伸手一推,楚晟应声而倒,原来已经死透了。 少年叹了口气,也是一言不发,取出铁铲,想要安葬楚晟,但他毕竟只剩一臂,铁锹用起来极为困难,陆雨晴一把抢过,但她也没少力气,挖了几下递给了阎丹生。 阎丹生无可奈何,心道人死为大,挖个坑也算不上什么,但实在难以理解,这少年挖坑的用意,难道是防止楚晟死而复生吗? 但没料到少年,竟然恭恭敬敬的将楚晟尸体埋了进去,甚至三跪九叩,一礼都不肯缺了,似乎眼前这具尸首,并非是他亲手打死一般。 陆雨晴心中不解,问道:“他害你爹,你替父报仇,何必如此。” 少年摇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师父也曾有过待我不错的时候,他是一时利欲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阎丹生本就提防他,适才见过他的身手,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先前瞧他独臂,未免瞧得小了。 少年埋葬了师父,问二人来村的用意。 陆雨晴不再扯谎,将想要出海,坐船的铁锚为巨蚌所埋的事情约略说了,问道村里可有精通水性之人,能够相助一臂之力。 少年叹了口气道:“这村子里也没多少人了,如若你们信得过,还是我来吧。” 陆雨晴喜道:“那太好了,只是平白让你帮忙,实在不好意思。” 阎丹生却心道:“此人功力不俗,但缺了一只胳膊,不论是潜水还是搬挪重物,都少了凭借,凭他一人能办得到吗?”可是人家出言帮忙,总没拒绝之理,反正他是自愿相助,纵然有何危险,也是与人无尤。 三人一路东行,陆雨晴问起少年姓名,少年却说无名无姓,村里都叫他“毕”,似乎脑中隐隐记得父亲叫他乳名,唤作渊儿,想来是叫毕渊。 待到码头之时,毕渊一跃入海,竟无丝毫犹疑,过不多时,果然将铁锚上的巨蚌挪开了,阎丹生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心中反而更加惊惧,毕竟此人身手,心性,俱是上佳人选,若有什么企图,只怕不易对付。 可陆雨晴少不更事,非要邀毕渊同行,纵然阎丹生心觉不妥,对她多番暗示明示,总是无用。 毕渊本不情愿,但陆雨晴医术不凡,路上施针用药几次,果能缓解体内毒质,往日烦躁的心绪,也已渐渐平复,心想师父已然去世,村中已无牵挂,出海之后望着辽阔的大海,心胸更是为之一爽。 第一百四十九章佛骨舍利 只阎丹生一人战战兢兢,思忖此人也要一同出海,莫不是知晓了自己的事情,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是要在海上趁机下手,目下他虽然是个独臂之人,可比自己武功高强的多,若在地上过招,或许还有转折余地,但要是到了海上,可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他在海上吃过大亏,不知被哪股邪风,卷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因此加倍谨慎,更何况这些人这些事,本来就处处透着古怪,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却还是猜想不透。 这几日来,跟着陆雨晴乱闯一番,才渐渐明白,人力有时而穷的道理,若是放在以往,阎丹生定然耻于求人,宁可筹款,再打一只大锚,再将原来的船锚锁链锯断,再请铁匠重新镶嵌,可这么一来一回,便是将周遭铁铺的家伙,一股脑的都抓了来,逼着他们用心打造,少说也得一个月方能完成,不但费时费力,抑且徒惹骂名,于事无补不说,还会另生变故。 他越想越乱,浑忘了此行目的,本来他是想一方面,重拾从前学过的武功,另一方面,便要将恢复往日荣光,甚至想要更上一层楼,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就这么在船上待了三个月,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绝无波折困扰,毕渊在陆雨晴的诊治之下,身上的隐疾,也已逐步控制。 毕渊虽然不苟言笑,但困扰他二十多年的怪毒,终于得到抑制,却也忍不住欢喜。 陆雨晴起初见阎丹生神色不定,继而时时发怒,吃饭之时,将瓦碗捏碎了一个又一个,起初还不算什么,但他这么搞下去,眼见船中人吃饭,都得两个人共用一只碗,又不能用苦咸的海水冲洗,不免惹得大伙甚是愤怒。 毕渊也上前劝慰,问阎丹生是不是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说出来,大伙一同参详。 阎丹生被他们这么一说,也觉不好意思,毕竟海上行船,虽较沙漠之中好些,但水米仍是第一等的要紧之事,不然便只能捕鱼为生,自己什么苦都不在乎,陆雨晴却是大小姐出身,哪里能吃得了这个苦,再说了碗碟何辜,平白无故的被砸的粉碎,却也于事无补。 自此之后,阎丹生便不再拿碗碟出气,只是他心中烦恼不休,时常十余日不发一言,陆雨晴见他神色实在古怪,常常在他旁边说个笑话,但往往笑话还没说到一半,自己已经乐的抬不起腰,阎丹生看在眼中,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了事。 也不知是九十六日还是九十七日,大船一阵剧烈摇晃,水手吆喝叫嚷,显然已然登陆。 阎丹生并不稀奇,但陆雨晴和毕渊,却是首次来到这片土地,都奇怪明明是隆冬时节,吹在脸上的烈风,却无丝毫寒意。 当地原有土著,见到有船只并非本国旗帜,当即围了上来,好在阎丹生知道当地言语虽然语调不正,但用的文字语言,其实与中土大同小异,倒也不以为奇。 陆雨晴虽然处处透着新奇,但身前身后都是利刃,也不敢胡乱招呼,毕渊虽然自忖摆脱他们,勉强也可办到,但毕竟没有十足把握,更何况还要照料两个不及自己之人,说不定连自己都难以周全,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陆雨晴长相甜美,由她说明,来此只是为了寻找良药,绝非奸细间谍,绝无不良企图,一加打听,方知这地方原是渤泥国。 渤泥国国土虽然较中华远为不及,但也并非弹丸之地,过不多时,便有类似御林军的队伍,列了出来。 三人都是瞠目结舌,想不到己方加上船手,也不过十数人而已,竟然引出这么大的阵仗,生怕是出了误会,来者不善,可话陆雨晴已经说得明白,再如何解释,人家也未必肯信,若是肯信,便不会有这许多人来了。 哪知来者并非拘捕三人的官兵捕快,而是类似宫中礼部招待外宾的仪典,最不可思议的是,国王亲自迎接了出来,态度甚是和蔼,甚至有些卑躬屈膝,全无王者仪态。 陆雨晴说要求药,那国王便说此事易办,宫中药局应有尽有,随时可供上邦天使选用。 毕渊暗暗好笑,这国王恁的糊涂,不问情由便认定自己三人,是上邦遣调的钦差,真不知是怎么搞的。 阎丹生却瞧出这国王内功了得,绝非昏庸之辈,怎会脑筋如此不灵光,实是大惑不解。 众人将船队一行人,都迎进了宾馆,这宾馆虽然算不上如何奢华,但俯瞰四周,却颇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韵味。 至于三餐,均有陆雨晴反复确认,其中若有半分隐患,便不去动筷,还有陆雨晴所求药物,也已分批送来,只是陆雨晴所求之物,并非一味味药材,而是需要炼制的繁琐之物,因此配料虽然齐备,一时倒也不急便走。 至于炼药,国王也派了渤泥国,最有名的太医从旁协助,只是陆雨晴炼制的玩意,实在闻所未闻,太医医道虽然不凡,却也从未见过,阎丹生见陆雨晴别出心裁,却是将这位异国太医,当成了添柴烧坯的粗人一般使唤。 可渤泥国越是如此配合,越是郑重其事,越是大献殷勤,阎丹生越是肯定,此中必有阴谋,但国王如此殷勤,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他早已发觉不对,却也寻不到什么因头,自然发作不得。 好在毕渊也在留心此事,他一个独臂之人,不易引起旁人关注,在宾馆周围溜达了好几日,探听到了一些隐秘,当下说了给阎丹生和陆雨晴听。 原来当今的国王,还只做了两个月不到,原来的老国王,莫名其妙的死在宫殿之内,这老国王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将王位给了如今这个毫无血脉干系之人。 本来这就够奇怪的了,但更奇怪的是公主也失了踪,两个月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外声称的是公主悲伤过度,得了晕眩之症,但私底下都说如今的国王,想要巩固王位,企图让前朝公主来做这个皇后,以平息他王位得之不正的传言。 却不知为何,这位公主殿下誓死不从,才闹成这个德行,新国王自知德不足以服众,威不足以压人,平时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逾矩,于外邦遣来的庆贺书信,回复的也是极尽谦卑,,不论是不是天使,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阎丹生听到此处,疑窦尽解,种种不合理之处,霎时间豁然而通,倒是颇为畅快。 但陆雨晴却非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让公主亲自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才算作罢。 阎丹生心中不耐,恼怒这丫头少不更事,人家渤泥国的事情,与你有何干系,说不定老国王年迈昏庸,搞的天怒人怨,这才有人要取而代之。 凭着区区三人,想要在人家地盘上生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始终没接口。 哪料到毕渊却甚是古道热肠,极力附和陆雨晴言语,阎丹生被他们二人搞的哭笑不得,若是并非孤悬海外,他早就快马加鞭,跟这两个家伙分道扬镳了。 但在异国他乡,却又有什么法子,且不论雇船的钱,都是陆雨晴出的,便是船夫肯听话,即刻起航北归,用不上三天便会被追上,当真是束手无策。 明知这两个家伙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却难以跟他们一刀两断,他们闯下的祸,却要拉他一块顶缸,偏偏毕渊本事比他阎丹生还好得多,当真是劝他不动,拦他不住,只有……跟他们一起发疯,迫于无奈,却又不得不上了这条贼船。 陆雨晴早就筹谋此事,在那个太医身上下了迷迭七里香,凭着太医每日行走的路线,沿着气味,一路来到一座辉宏的宫殿之前,想来是皇宫之类的建筑,但陆雨晴也不是傻子,明知此举会触怒新国王的忌讳,哪会正面硬闯,再说她也深知凭着三人,想要攻破一座王宫,那是天方夜谭。 但就此退去她也不愿,毕渊的意思是说,干脆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自己孤身摸进王宫,倒也不必如此纠结,但阎丹生生怕他失手被擒,连累自己,力主从长计议。 陆雨晴也觉太过冒险,毕竟毕渊单人独臂,再无人把风瞭望,如此便令毕渊孤身犯险,实在凶多吉少。 毕渊无可奈何,只叹息道:“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大事。”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回到了驿馆之中,正巧碰到老板对着一个小孩怒骂咆哮,虽然不干陆雨晴的事,但陆雨晴最好多管闲事,插口干预了此事。 老板知陆雨晴乃是上国贵客,当下不敢喝骂,只说小店遭窃,偏偏这小子嫌疑最重,赃物却说什么也搜不到,正在盘问此事,绝无惊扰贵客之意,还望海涵。 阎丹生见这老板语调字正腔圆,言语也算有礼,更是不愿掺和此事,向陆雨晴连使眼色,示意她莫要多费唇舌,可陆雨晴却非要弄个清楚明白,蹲下身来,问小孩道:“小弟,你告诉姐姐,这位伯伯说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那男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愤然道:“他冤枉人,我只不过是混进来,想要偷吃东西而已,哪有偷他们东西,欺负小孩,呜呜。”越说越是委屈,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如此一来,反而成了掌柜蛮不讲理一般,要不是碍于陆雨晴在场,早就一个大嘴巴,将这胡搅蛮缠的顽童打倒在地,慢慢审问不迟。 陆雨晴左右为难,毕竟此事原委,她实不深知,也不知到底是小孩撒谎,还是掌柜刻意栽赃,不禁思绪分沓,要劝解也是无从劝起。 阎丹生心想事情的关键,还是被盗的物事,若是什么古玩玉器,多半是掌柜捣鬼,要是散碎银子,或是什么珍馐美食,那定是这小娃儿手脚不干净。 待得问明丢失之物,不由得大惑不解,原来丢的玩意一钱不值,乃是一段舍利子。 渤泥举国信奉佛法,将高僧坐化的荼毗舍利,当成是无价之宝,但掌柜却并非迷信鬼神之人,所虑只不过是因舍利失却,跟东家无法交代,而这东家却是官家,因此岂止是无法交代,说不定便有牢狱之灾。 但这小孩尚不知事,连舍利都不知是什么,自不会甘冒奇险,干这种勾当。 两者均有嫌疑,要么是掌柜因舍利丢失,而企图将此事栽赃到小孩子的头上顶缸,要么是小娃儿受人指使,仗着身小灵便,将这东西偷出来给了旁人。 阎丹生虽然一眼看穿了事情的发展,却仍然难下定论,要是放在以往的脾气,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各打五十大板,心虚者捱不过苦刑,自会老老实实的招供。 可一来身处异国他乡,说不定惹出大乱子,二来陆雨晴心肠慈悲,必然不会让自己如此行事,三来为了旁人之事,如此劳师动众,也是颇为不值,因此他脑中虽然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却并无多少对此事的好奇。 但陆雨晴由此推断,寻常顽童见到骨头之类的,早就吓得丢弃了,便蹲下身来问道:“小弟弟,你不用怕,你见到过一节黑色或白色,嗯…也许是黄色的,鹅卵石形状,又或者是球形的物事,或者是什么奇形怪状,黑不溜秋的样子?”她没见过什么舍利,自然不知是什么模样,只是循循善诱,盼望眼前的少年,能够忆起什么。 那小孩见她态度和缓,也就没那么怕了,想了半晌才道:“好像是有这么个玩意儿,比戒指细长的多,不知道对不对。” 那掌柜一听之下登时大喜,他逼问良久,始终不得要领,见这小兔崽子直承其事,当下便想拉他报官,不然这等珍贵的物事,就算找了回来,也不能饶了这行窃的小贼。 第一百五十章不老长春 可陆雨晴还没出言,那小孩却已吓的杀猪式的惨叫,想要逃跑却又不能,被掌柜的一只大手,扼紧了肩头,既疼且惧,因此大声惨呼。 陆雨晴心中不悦,喝道:“你先放开他,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将舍利子寻回来,你折磨小孩子有什么用。”可陆雨晴手上无力,要不是掌柜听她所言有理,倒还真不会就此放手。 可毕渊却早就瞧不过眼,不等掌柜放手,挥袖子一拂,那掌柜手掌一麻,只好放开了顽童,可虽然放开了,却仍不死心,但那顽童溜得好快,一骨碌便朝大门走去。 阎丹生眼疾手快,反手便扣住了小孩脉门,他也不发力,以免被当成跟掌柜一般的德行,口中却道:“为了你这小子,闹得鸡飞狗跳,既然是你拿去的,有心也好,无意也好,总得还了给人家,人家掌柜说不定,还会请你饱餐一顿。” 那掌柜满心愤懑,本想说,老子怎么会请这要饭的小叫花子,但一来不敢得罪贵客,二来生怕这顽童抵死不从,相较之下一顿饭菜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把餐客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赏了给这乞丐小儿也就是了,当下强装欢颜,慢悠悠地道:“对极,对极,小兄弟先将舍利归还,饱餐一顿绝无为难。” 可任凭陆雨晴软语宽慰也好,阎丹生循循善诱也好,甚至掌柜一会儿好言相求,一会儿呵斥怒骂也好,这顽童却说什么也说不出,舍利究竟身处何方。 说来说去,别说掌柜暴跳如雷,就是陆雨晴也全无耐心了,不悦道:“小弟弟,那东西不好玩的,你还了给这位掌柜伯伯,岂不两全其美,何必闹得大家都不快活。” 哪知那顽童竟然结结巴巴的道:“那玩意儿我只当好耍子,丢到了宫城的城堡之中了,现在再找,也是找不到了。” 掌柜怒不可遏,提起凳子便想打死这个顽童,可毕渊早就拦在顽童身前,喝道:“事已至此,你打死他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将舍利找回来。” 但大伙聚在一起,实在也没有好法子,毕竟宫城之中,戒备何等森严,想要混进去便十分为难,更何况偌大的地方,想要寻一个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玩意,更是大海捞针一般。 陆雨晴心中好奇,问起掌柜,店铺之中怎会有舍利子呢,掌柜虽然心中烦恼,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约略说了。 原来七十余年前,有一名得道的天竺僧人,游历各国,到处开坛说法,处处受人敬仰,后来行至少林寺中,与寺中高僧畅谈佛法,也怪寺中竟有僧侣,为讨当地官府欢心,将这位弘扬佛法的高僧,说成了身居法术,能令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术士。 驿马一站一站的狂飙,终于将这个消息,传入了明宪宗朱见深的耳中,但凡皇帝,莫不沉迷万寿无疆,天保九如的美梦,便是当年的成吉思汗,亦因此广寻能人异士,将当时的长春真人奉为上宾。 但与宪宗的这场会面,却给这位天竺僧人,带来了不小的祸患,有人猜度是他为人耿直,说了逆耳之言,或是触了朱见深的了什么霉头,最后竟被轰出宫来。 此事虽然为人愤慨,但巍巍皇权,一介僧侣又能有什么法子,可就在这日深夜,这位天竺僧人遇上了宫中的追杀,但他年纪已老,不免反应迟钝,尽管武功出类拔萃,可架不住围攻他的官差,什么下流手段都用,因此受了不小的内伤。 若是有地方躲避,再请名医诊治,这等伤势绝不致命,可追捕者络绎不绝,天竺僧边打边逃,一时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他是有德高僧,又不能拦路抢马,迫不得已连接了二十余战,不但内伤难愈,也已成了油尽灯枯之境。 好在他运气尚可,跑到沿海的一处船坞之中,船坞之中有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早先就识得天竺僧,当即将他藏在船上,立刻启航出海,这才免过一劫。 在船上,这位少林俗家弟子,取了金疮药给天竺僧外敷了,但治疗内伤的药物,却哪里找去。 天竺僧自知寿元将尽,将自己这几日来的经历,详详细细的说了,原来这宪宗皇帝,迷恋贵妃万氏,而这万氏的年纪,比朱见深大了将近二十岁,因此皇帝下旨,命天竺僧不论用什么法子,也得让贵妃重获青春。 这可难倒了天竺僧,当真是无计可施,他又不会撒谎,只好坦言,自己并无返老还童的能耐,朱见深骂了他一顿,却也并未加害于他。 可这贵妃万氏,本是不敬鬼神之人,却因断了念想,而怀恨在心,派出侍卫势要将这妖僧就地正法,天竺僧不敌逃窜,没过几日便一命呜呼。 这位少林派俗家弟子姓石,法号飞光,本想将天竺僧带上少林寺妥为安葬,但天竺僧临终之时曾有遗言,说道不愿将尸身埋骨异乡,求他将遗体火化,带回天竺安葬。 石飞光本甚不愿这么麻烦,但天竺僧另有一项秘传,乃是一套瑜伽密乘的上乘武功心法,也一并传授给了他,如此大恩,由不得他拒却,可天不作美,船只行至琉球国之时,遭遇一场狂风。 石飞光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终究没能将天竺僧遗愿完成,但他牢记此事,折断了天竺僧的一根食指,奉为舍利,便想送归天竺。 奈何石飞光并非脑筋灵活之人,误将渤泥国当成了天竺国,以致生了误会,但渤泥国举国信奉佛法,也早知这位天竺高僧大名,当即开坛大办法事,倒也并未含糊。 渤泥王室越是隆重,石飞光越是不起疑心,就此重回中土,参研上乘武术,几十年来无心外务,武功突飞猛进,倒也从未过问昔日往事。 但石飞光到了老来,几个儿子忒不争气,虽都蒙父亲传授武功,但练来练去,总是跟父亲差着老大一截。 有个儿子起了坏心,偷了父亲的瑜伽密乘术,非要搞清楚此中隐秘,隐约记得父亲在自己幼时提起的天竺国,便冒险出海,果然来到了渤泥国。 但父子二人所思截然不同,石飞光只求将事情了结以后,尽快回归中土练功,而他儿子想的,却是将瑜伽密乘的奥秘,彻底弄个明白,一个急着要走,一个生怕驱离。 好在渤泥国与闻大明上国嘉宾,招待的甚是殷勤,倒也没令之难堪,可石飞光的儿子,却不似父亲那般糊涂,没过几天便察觉不对。 一来自古天竺便有梵文梵语,而这里却说的,均是语调不正的华语,再有他离家之时,便听玄奘西行的故事,既然是西行,又怎会是航海南行,找人一打听,果然这地方不是天竺。 但他也并不莽撞,一再找人确认,因之他也摸不准,古时是否而生动乱,确认无误之后,便即返航,将此事告知给了父亲。 石飞光哪里肯信,但写信给几个同门师兄弟,回信均说天竺是在西方,这才确知的确是自己无知,而办错了事情。 可他年纪已老,此事虽然可恼,却也不愿再多波折,但他这几个宝贝儿子,却唯恐天下不乱,在江湖上大肆宣扬,什么姓石的为人不义,骗了人家秘籍,却不履行承诺,以致尸骨非但没能周全,反而流落异国他乡。 如此传闻,石飞光颜面扫地,却也猜想不出,始作俑者便是身边之人,只好以七十高龄,再度出海,将此物索要回来。 本想随侍带个儿子,但他这几个儿子,均知父亲这一去,定然难以善罢,竟是谁也不肯同去。 到了渤泥,交涉之下,王室果然不肯交还舍利,这时石飞光虽然年纪已老,但轻功已是江湖上一流好手,潜入王宫将舍利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出来,自然还是手到擒来。 可王室如此珍而重之,守护之人怎会迟钝,连夜封锁海港,石飞光便是武功再好,也难在这茫茫大海中有何作为,反而要东逃西躲的苟且度日。 这一封禁便是半年,好在渤泥国地广人稀,物产丰富,石飞光躲躲藏藏的餐风露宿,却也并未被人发觉。 半年之后国王驾崩,新任国王不信佛教,更知禁止出海的号令,已令多少渔民怨声载道,当即开放港口,也不再通缉石飞光了。 可这半年来,石飞光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早就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临死之时,托这家铺子当时的老板,将舍利子,还有毕生钻研的一卷“神足经”好好珍藏,静待有缘人前赴天竺,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 但这位老板却利欲熏心,将两样物事据为己有,那神足经的上乘内功,始终没什么用处,但这佛陀舍利,却成了举国内外的招牌,凡是笃信佛陀之人,无不来此观光瞻仰,久而久之,铺子越来越火,摊子也是越铺越大,传承了三代方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因此这舍利子,在不信佛法之人眼中看来,只不过是一堆碎了的骨头渣滓而已,但于如今的掌柜而言,却是一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是以得知被盗,便如灭顶之灾一般,一旦被盗之事为人所知,如今的辉煌便不复存在,也就难怪掌柜如此惊慌失措。 可事情已经发生,关键的所在,还是落在这顽童身上,首要的是判断他有无撒谎,若是无人指使,那么想来他也不会将这玩意,藏到什么地方。 陆雨晴生怕阎丹生脾气不好,掌柜情急拼命,将顽童单独拉在一旁,细细的询问经过。 可这顽童年纪毕竟太小,许多事情根本就听不懂,自然也就说不明白,但听他结结巴巴的叙述,倒似乎并非刻意隐瞒。 但他若是所言是实,情形便只有更糟,王宫固若金汤,寻常人物进都进不去,更何况顽童丢弃的所在,又说不却准,既要瞒着惊动卫队,又要广为搜寻,岂不自相矛盾。 哪知那顽童竟然自告奋勇,说道王宫之外,有一条地下密道,可以直通宫内。 陆雨晴拍手称好,阎丹生和掌柜都是满脸怀疑,毕竟王宫之中竟有密道,实在匪夷所思,更不可置信的是,这条密道,竟然能被这个八九岁的顽童,好巧不巧的知道,又能在这紧要时刻说了出来,不免引人疑窦。 尤其是阎丹生,他自从行走江湖以来,十多年来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虽有亲信却无挚友,更不信什么凑巧之事,因此在他眼中看来,定是某个家伙,不知有何图谋,而挖下的陷阱,引人上当而已。 可陆雨晴全无阅历,竟然信以为真,当下便要潜入去寻舍利。 阎丹生恚怒,心道:“这陆丫头少不更事,竟连这个小小阴谋也看不破。”可自己跟她已拴在一条贼船之上,她有什么异动,自己也落不下好,如何阻止她胡闹,却也着实烦恼。 哪知毕渊反而附和此事,说道自己别的本事没有,把风探路还算中用,真被护卫发觉了,也未尝不能自保。 阎丹生心中冷笑,笑这家伙武功虽然出类拔萃,脑子却是空空如也,凭你一个家伙能打得过多少侍卫,偏生大言炎炎的吹牛捆风。 陆雨晴虽然脾气不急,但掌柜的却急于拉她下水,就是看中了陆雨晴心软的脾气,既给她戴上一顶高帽,又将自己说的甚是可怜,嘴上说的都是求恳相助的言语,心底打的却已将事情盘算的一遍,要是他们能够侥幸寻回,自是最好,要是为人所擒,如何撇清干系。 陆雨晴和毕渊都执意相助此事,阎丹生甚是无奈,从内心实在不愿干这等既担风险,又无好处的事情,只能长叹一声,反正也已撇不清干系,只能随机应变了。 一路跟着这顽童,来到了一处废弃的瓦院之中,建筑固然诡异,路径也是实在匪夷所思,阎丹生疑心大起,正要插手阻拦,但那顽童已然跃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身处绝境 跟着陆雨晴也跟了下去,阎丹生生怕内外均有机关,更怕后路被人截断,当即拦着毕渊说道:“不如你留在外面,也好有个接应。” 毕渊虽没他思虑的那般周全,但此事的风险,他也并非全无所知,要是这入口之下,是数不尽的陷阱,两个人陷进去,总好过三个人,另外的那个人,或可想法子,解救同伴。 可他们三人之中,毕渊武功最高,阎丹生次之,陆雨晴几乎全无武功,倘若有此顾虑,该当是阎丹生留下才对。 可毕渊见阎丹生态度坚决,知道此时,不是推让的时刻,更知阎丹生智谋不俗,真到紧要的时刻,比自己这一身莽力,却又多了三分指望,当下点了点头。 阎丹生跟着下跃,下面却是黑得怕人,饶是他江湖上摸爬滚打,大风大浪见过不少,还是忍不住的心中发毛,好在陆雨晴呼吸均匀,并无惊呼惨叫的情形。 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更分不出东南西北,要是乱闯乱走,何时能进宫中而去,问那顽童,顽童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好在他往返已非首次,言语之中自信满满。 要是放在以往阎丹生,早就离去,可在这黑不溜秋的密道之中,连转身都甚是艰难,更何况前面还有陆雨晴,如何能舍她而去,便是她多管闲事,被捕后能够咬紧牙关,可如今再想撇清干系,却又谈何容易。 好在密道虽长,却无憋闷之感,爬了两个多时辰,终于眼前有了亮光,那顽童开心的欢呼,阎丹生伸手便封住了他哑穴,好在这一下出手及时,没能为人发觉。 陆雨晴也佩服他眼疾手快,喜道:“亏得你了,只是咱们还得靠小兄弟帮忙带路,你还是快给他解开穴道吧。” 阎丹生心中奇怪,明明陆雨晴不会武功,怎么会一眼瞧出来,这是封闭穴道的手法,便问了出来。 陆雨晴道:“我家里人人都会武功,光我一个只说不练,但大哥,五哥当年练武的时候,有的没的跟我逗着玩,这点穴功夫,却也不足为奇。” 阎丹生本想再问,可是上头似乎有人说话,当下闭住了口,侧耳倾听,待得声响已远,这才从洞中跃了上去。 他没跃上的时候,还不如何惊讶,双足踏在实地上,却着实吃了一惊,原来这里非但已在城墙之内,而是已在宫中内室之中。 这密道直通宫中内室,可说得上极为凶险,若是有人淫乱后宫,或者暗中投毒下药,偌大的王宫,往来的守卫,皆是形同虚设,天下奇事无逾于此,连阎丹生自己也是如在梦中。 可再从王宫走到外面,其间的凶险,可比翻阅城墙还要难上百倍,因之王宫之中,既然依旧保持着这条通路无碍,便是无人发觉,可是往复的守卫,可比外面要严密百倍,当真是一只苍蝇,也不易逃过他们的眼睛。 但马入夹道,哪有回头之理,明知眼前之路步步荆棘,还是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心中的忐忑,却又盛了三分。 陆雨晴却是满不在乎,倒不是她不知畏惧,而是她并不知道被人当做刺客,将要面对的后果,就算她是上国派来的使臣,就算她是大明国的公主,却也不能轻易免罪。 那顽童自是更加不知,阎丹生生怕他通风报信,不但哑穴未曾解开,反而在他四肢各补了几指。 陆雨晴心中不悦,怫然道:“他带咱们进来的,你制住他干嘛。” 阎丹生低声道:“这娃儿来历可疑,咱们身处险地,该当事事谨慎,待得事情办妥,再回来解他穴道不迟。” 陆雨晴虽然心中极为反感,可是她是有心无力,想要解穴却是办不到,只好一任自然,口中仍然埋怨道:“咱们若有什么闪失,你不解他穴道,岂不饿坏了他。” 阎丹生道:“穴道十二个时辰便会自解,再说了,咱们是给这小娃儿出头,他也该跟咱们生死与共,若是你我失手被擒,他也没好下场了。”这几句话,不是说给陆雨晴听的,而是吓唬那顽童的,若是他所言有假,过后必有麻烦,以免他顽皮起来不知轻重,反而叫嚷吵闹,弄的不可收拾。 好在折腾的时刻越久,天色也就越黑,室内虽有明烛,却仍不改昏暗之色,阎丹生暗叹侥幸,却也鄙夷这蛮荒小邦,连烛火钱都如此吝啬,也难怪堂堂皇都,气派尚不及中土的偏僻城镇。 却没料到,他们身为外邦人,渤泥国主虽然礼尽周到,却始终派人监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能逃得过细作的眼睛,早就将一切的前因后果,跟现任国王说了个明明白白。 本来凭毕渊的内功造诣,早该发现背后有人窥视,奈何他自幼居于村落,少了提防之心,从未怀疑过身后之人有何图谋,至于阎丹生,功力全失,内力更是半点不剩,虽然他有防人之心,奈何耳音不灵,竟然反应迟钝,直至到了此刻,才发觉出了不对。 可这地方实在尴尬,明明是王室内院,竟然越来越是潮湿无比,而且烛火也是越来越稀,渐渐的又是漆黑一团,三人被困其间,可说已陷绝境,周遭数不尽的怪声怪响,别说陆雨晴吓得魂不附体,连阎丹生也是心中发毛。 原来这渤泥国的国王,引诱三人至此,就是要借这地下暗流,结果了这些多管闲事的外乡人,奈何渤泥兵微将寡,不敢轻易招惹上邦,也摸不透三人来历出身,就此引诱他们一路至此,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而这地下密道,也非溜进宫中的通路,而是豢养鳄鱼的所在,鳄鱼性情凶猛,却最喜这等潮湿的所在,十余年前,此刻的国王秘密构建了此处,也是给自己留了后手,毕竟若是篡逆不成,少了倚仗,便将这些鳄鱼尽数放了出来,一旦这些庞然大物,在城中捣起乱来,那时逃命便有指望。 不料宫城防备全然不值一提,老皇帝年迈昏庸,又寡恩德薄,当时的驸马一举成功,杀死了老皇帝,自立为君,竟是出奇的顺遂,可他为了荣华富贵,娶过来的公主,却又成了一棘手难题,按理说公主只不过是他进阶的路石。 可常言道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此一刀杀了,终究下不了手,便将她丢到了这阴森恐怖的所在,料来这许多时候,也早被鳄鱼撕碎,连骨头渣子也都不剩。 而这鳄鱼,本是当年郑和下西洋,从蛮荒之地携来的变种,性情凶猛还在其次,最恶心的是,这些玩意连同伴也都不放过,相互咬啮,而自然带有毒性,日积月累之下,毒性已变得极为猛恶,加上常年见不得光,平日又吃不大饱,性情更是暴戾无比。 因此三人一至此地,先后也都察觉出了不对,还是毕渊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同出暗室,耳中却早已辨明,地上有蠕蠕而动之物,似蛇非蛇,似兽非兽,忽然察觉身前风声有异,忙用一招“如封似闭”抵挡,却不料触手之处湿滑无比,更是坚韧无伦,反而将他震退一步。 阎丹生听毕渊已然出手,黑暗之中本来不敢贸然出手,但耳中听到毕渊轻哼了一声,当即拔步上前,手起刀落,猛斫了过去,可他手上无力,宝刀虽锋锐绝伦,却无法破开鳄鱼的鳞甲,反而被震得兵刃脱手飞出。 毕渊借着鳄鱼湿滑的鳞甲上,反射出来微弱的亮光,隐约见到了这古怪牲畜的丑恶模样,而其后阎丹生手臂剧震,丢失单刀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拿刀柄,顺手一挥,便将鳄鱼一颗头颅斩了下来。 可他不斩鳄鱼之头还好,一刀斩落,反而血腥之气大盛,顷刻之间便将地牢之中,繁衍的数十头鳄鱼,尽数吸引了过来,三人听得如此怪响,心中惊骇莫名,想原路退回,而不知何时,上面的铁板已被牢牢扣住,任凭毕渊再如何用力,也是强撑不开,而眼前碧油油的十余对眼睛,隐隐透着绿光,更是说不出的诡异。 陆雨晴虽然害怕,但她隐约记得,五哥曾对她说过,若是到了中土地界,碰上狼群千万莫做无谓争执,速速点燃火把,狼虽然狡诈凶狠,却惧怕火种,乃是千百年来养成的习性,尽管眼前并非狼群,她却还是从怀中取了火折,撕下裙摆,捆在拐杖之上,做一个小小火把。 火光一闪,三人吓得魂不附体,眼前的鳄鱼模样之丑陋,实非言语所能形容,而体型却有成年狮虎一般大小,只是皮包骨头,倒似是骷髅一般。 她不点燃火把还好,火把一照之下,陆雨晴吓得手酸足软,手中的火把登时坠落,还是阎丹生眼疾手快,一把捞起,他也记得狼群的故事,传言千百年前狼群突遇山火,逃生者万中无一,经历了那场地狱之火,侥幸活下来的狼崽,心中对火实在是心胆俱裂,纵然过了千年,惧怕二字,仍是牢牢刻在心中。 却不料这鳄鱼竟然也畏惧火光,见这头火光大盛,不自觉的退了几步,可它们适才啃食同伴的尸体,已然残缺不全,更显残忍凶恶。 三人被困其间,别说是在异国他乡,就是寻常地牢,也是不易逃脱,尽管都是万念俱灰,又是明知前路已断,毕竟颇不死心,既然鳄鱼畏火,便当以火开路,果然此计可行,好在阎丹生心思缜密,生怕一根火把阻不住这些丑陋的鳄鱼,学着陆雨晴的模样,随手又做了两个火把,只是陆雨晴手中的,是她自己的拐杖,而阎丹生做的这个玩意儿,却是拿了半截腿骨,腿骨已做灰黑之色,一经烧制,骨头里的积灰扬了开来,伴随着点点星光,更显得诡异无比。 可眼下已顾不过来这些事情,这些鳄鱼张开血盆大口,随时都可能冲将过来,保命尚且不够,谁会有心思去来研究什么鬼火磷光,三人战战兢兢的朝里走去,却是越走越窄,呼吸也越来越是不畅。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扇栅栏,陆雨晴无计可施,阎丹生单刀出手,轻轻易易的便破开了,陆雨晴一愣,心中似乎在想:“你可当真大胆,这般破开栅栏,不合规矩啊。” 阎丹生瞧出她心思,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说,都已经沦落到如今地步了,还管他什么规矩教条,过了栅栏门,那些鳄鱼因体型巨大,难以跃入,倒免了后顾之忧。 但前路未必顺遂,谁也没敢大意,忽而地下的道路忽然昂了起来,显然已到出路,还不知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想走出来的地方,乃是一处沙漠,与之前的王宫实有云泥之别。 最诡异的是,在地下虽然走了不少路程,可最多也不过四五里,按理说距王宫该当不甚远处,怎会是如今的模样,游目四顾更是没有王室的半点影踪。 可他们被这古怪景象吓得魂不附体,也理会不了这许多,陆雨晴虽然还想着去搞什么橡胶木做药引,可想到那血盆大口的鳄鱼,却还是不寒而栗,跑了不到一里来路,竟然来到海边,三人忙不迭的上船,那船夫却也并不过多询问,撑船便行,陆雨晴想谢他相助,那船夫却理也不理。 但茫茫大海之上,这么一艘小船,被海浪打得抛高伏低,那船夫想来是在海中折腾惯了,可这三个家伙哪里禁得住折腾,陆雨晴先被甩了出去,毕渊只剩单臂,去拉陆雨晴,虽然是拉住了她,可毕渊自己却没能稳住身形,反而也被拽入水中。 阎丹生再要救援,已然迟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二人不知所踪,心中既急且愧,但第二道大浪猛扑而至,阎丹生没料到海浪如此猛恶,竟被水浪带入空中,一股大力压得他胸口一阵炸裂,就此人事不知。 第一百五十二章忙中出乱 待得醒转,就在如今的孤岛之上,当时虽有不少美轮美奂的遗址,阎丹生当时就是凭着这些地方遮风挡雨,这才勉强苟活了下来,至于陆雨晴和毕渊的下落,任凭他寻遍整个荒岛,也是没寻到半点影子,可叹这岛上没有动物,阎丹生只能靠吃不知名的果子度日,一连三年,这岛上地震频发,许多屹立高耸的建筑,都已化为齑粉,再不复往日辉煌。 而阎丹生虽想离去,奈何当地的树木乃是最珍稀的品种,似沉香木一般,坚硬胜铁如何能做木筏,更何况阎丹生手头并无趁手斧子,锯子,绳索等工具,纵然心有余也是力不足,就如此浑浑噩噩的在岛上过活,将这个曾经叱咤江湖的一帮首领,硬生生的磨成一个靠树皮织造衣服的野人,不过这三年来他整日练功不辍,武功倒是恢复了一两成,尤其是外门掌法武技,倒似是比以往更加的得心应手。 东方未明等人,听他如此长篇大论的诉说,每到惊险处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可他未免太过绝情,同行为伴,倒也真的不讲义气,那姓陆的和姓毕的死活,他竟似毫没放在心上,未免过于凉薄。 可史义关注的,倒不是他的这番经历,而是他流落在此已有三载,哪里有机关,哪里有入口该当早就摸清路数,寻宝之旅非他相助不可。 而蓝婷却想的是,毒龙教内忧外患,得天龙教相助,才让教主之位落入旁人手中,想要复辟,除了过人的财力,能相助的朋友更是不可或缺,东方未明身为逍遥谷弟子,虽然除魔卫道乃是本分,可毕竟碍于师门所限,未必能效死力,纪纹虽然够朋友,可她兽王庄那一摊子尚且管理不明白,如何能要她涉险,而眼前的这个阎丹生,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一则此人与天龙教有仇有怨,若非天龙教咄咄逼人,他也不至于沦落如此下场,二来此人眼下孑然一身,正是无所依凭之境,可说与自己正是同病相怜,不趁机拉他下水更待何时。 而史燕想的是,又多一个分财宝的人,还不知道是有多少财宝可以分,要是一旦有了分歧,凭自己和东方未明,能抢得几成实在难说的很。 她贪心不足,早就将东方未明的那一分,也一并算入囊中了,可她大案要案做过不少,知道寻财容易,而分赃不均,常常闹出人命,一路上她早将彼我双方计算过了,史义与蓝婷显然并不如何相熟,而剩下的几个虽都有一技之长,武功上却都是泛泛之辈。 没料到半空里蹦出来一个程咬金,这阎丹生武功在四人之中的任何一人之上,但却抵不过除史燕之外,其余三人之中的任何两人联手,换言之想要不出乱子,眼下必须同舟共济,再也不能起什么不良企图。 东方未明想的却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落到了如此下场,固然有其性格中执拗霸道的不足之处,但大半缘由,只怕还得说一句生不逢时,或是命运不济,不然一个能与天龙教主一较短长之人,又怎会沦落至此。 可史义一番算计,却还是杞人忧天了,这阎丹生武功虽强,来岛上时日也已不短,却从不知岛上竟有宝藏,其实纵然知道,也必全无兴致,他被困孤岛,难以逃生,总有万贯家财,也换不来半片牛肉猪肉,若不是如今的一行人到来,再珍奇的宝物,也只不过是一片冰凉无用之物。 还是史燕最有经验,力主将藏宝图给阎帮主瞧瞧,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也未可知。 史义心想不错,当即将图展开,一只手却始终牢牢抓定,一旦此人意图夺取,那么立时可以收回。 阎丹生可是老江湖,阅历比史义可丰富的多,早就知道他这点小心思,他所求并非什么金银财宝,而是能借船离去,因此一颗心全在记得此事,于什么寻宝毫不关心,可以他曾经的武功,早就夺船而去,管得了恁的许多,可如今面对这几个少年,却并无必胜的把握,尤其是东方未明的擒拿手,隐隐然是少林派的路数,可出手的劲力,却远为刻薄阴险,绝非少林派正大光明的内劲,当真奇怪之极。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一行七人到处翻找,始终一无所获,毕竟岛屿虽然不大,而藏宝图画的又太过模糊,光是入口就有七八个,当真是毫无头绪。 这件事情别人都是门外汉,只史燕是行家里手,她虽没携带盗墓的工具,但这些金银之物,凭直觉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又身材纤细,钻洞开掘也是得心应手,反而吓得东方未明战战兢兢,生怕她一个闪失,而被深埋地下。 可饶是史燕如此娴熟,忙乎了十多天,仍是一无所获,史义盛意拳拳,花羿、铁面二人却已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花羿,他有家有业,费尽心力才说了一房媳妇,正是新婚燕尔,就出来干这等剜门盗洞的生意,未免惦记家中娇妻,可史义哪容他就此离去,又是诱之以利,又是大言恫吓,弄得面红耳赤,亏得铁面出言劝慰调停,这才没闹出事端。 到了第九日,史燕终于有了发现,原来这也不知是墓室正中,还是什么藏宝山洞,所藏着实隐秘,而入口早已为巨石压死,想要往下挖去,没个一年半载,决计难以如愿,唯一可行的便是铁面这个爆破专家,引动炸药将入口打开,但炸药一炸,说不定下方坍塌,什么金银珠宝,也必成了一堆烂泥,这轻重分量,可着实不易拿捏。 铁面当仁不让,史义邀他同行,便是为了此刻使用,当即小试牛刀,取了两斤炸药,众人离去约有半里来远,只见冲天火光一闪,随即烟尘四起,当真是遮天蔽日,这等声势,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余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均没料想得到,这不起眼的一堆黑火,竟能有如斯威力。 奈何这炸药虽烈,却还是不足以破开洞口,铁面查看土质,将炸药分量又加了一倍,他所携来的炸药也就只有十斤之数,随身防身的霹雳弹倒还有二三两炸药,如此分量,若还如之前那般不痛不痒,炸药一旦用尽,那便再无他法。 因此这一倍之量,还是他反复斟酌,若是炸出缝隙,当可酌情减量,若是仍不能破开屏障,那便众人合力搬挪一番,最终一击必胜。 果然剧震之后,已炸开了一个两尺来大的洞口,史义心头大喜,作势便要跃下,还是史燕将他拦了下来,说道:“下不得。” 史义奇道:“为什么下不得?”他还道是史燕见钱眼开,又甚不良企图。 史燕摇头道:“里面的秽气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里面毒气弥漫,你现下下去,还有命上来吗?”她是盗墓的行家,必然是在这一点上颇有心得,众人都是佩服,可明明宝藏近在眼前,却又要一拖再拖,不免等的甚是心焦。 过了一个时辰,史义连番催促,史燕凑进洞口,取了火折子,引燃了一节枯枝,掷了下去,见枯枝转瞬即灭,显然仍是下不得,当下又摇了摇头。 花羿身有要事,压根就等不得这等苦捱,一言不发便钻了进去,史燕想要拦阻却已然来不及了,众人见花羿已经下去了,生怕他独吞宝藏,一个接一个的往下冲去,只史燕拦着东方未明,还有那个阎丹生不肯下去。 史燕心中发毛,毕竟此人武功了得,凭自己和东方未明可打不过他,奈何此刻并无他法,只能跟他虚以为蛇,最好东方未明能反应过来,趁其不备,一掌便结果了这厮,才稳妥的多。 她虽然并非歹毒之人,可面对一个不知来历,不明身份的家伙,偏偏武功又比己方为高,任谁都会心存戒备,更何况这等坐地分赃的勾当,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但凡因此反目者更是数不胜数,兄弟相残,叔侄拼命,更是屡见不鲜。 不特如此,甚至父子之间动刀的也并非没有,因此后来同伙作案,为防有人居心不良,这等事情若非至亲,绝不肯同行作案,即令是亲生父子,也是让父亲在外把风,而儿子下去寻宝,这些黑道上的故事,史燕是知之甚详,因此对这等事情相当忌惮,与东方未明全然不懂,可大不相同。 黑道有黑道的规矩,这些规矩都是最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史燕既然懂得,那么眼前这个中年潦倒汉子,又怎会半点不知,更何况酆都黄泉殿的名头,史燕曾无意中听到天龙教人提起过,现如今的黑白无常,也就是白马寨的两位当家,当年就是酆都的麾下,武功本已不俗,最诡异的是他们有一项“阴阳双生大法”,彼此间心灵相通,两人联手足可堪比一个两头四臂的怪物,当可对付六七个强敌,而这等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在酆都,也只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如今魔头就在眼前,他讲的故事固然动听,可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史燕越想越是害怕,他不恼怒史义见利忘义,却憎恶蓝婷未免重财宝而轻情谊,若是有蓝婷在外压阵,管保这个昔日的魔头,不敢有半分造次。 可她还在胡思乱想,洞里却已传出惨叫,原来果真如史燕所言,洞内秽气尚未除尽,贸然进去,连呼吸也是不能,一颗心怦怦乱跳,好似要在口中蹦了出来,这番痛楚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下去的几人都吓得心胆俱裂,史义知道东方未明守在洞外,当即开口求援。 东方未明也是吃了一惊,左右一张,见到了一捆麻绳,那是史义一早准备好的,当即一抖,便送进了洞口,阎丹生走上两步,史燕却尖叫一声,他认准这个昔日的魔头,想要独吞财宝,如今是在意图不利于东方未明,当下不顾性命的往前拦阻,说道:“你这狗贼,好生大胆。” 阎丹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见这个身材还没自己一半高的女娃,竟敢当面辱骂自己,若是放在以往,凭她这一句话,也得将她折断一臂方才算作惩戒,可阎丹生在这孤岛上活了三年有余,性子已收敛了大半,加之他武功全失,虽然重新练了昔日的功夫,终究不能与往昔相提并论,本来眼前的二人疏不足畏,而洞中的家伙,也已不堪一击,将他们一鼓消灭,绝非什么难事,可他远离故土,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何事,他可一无所知,若是天龙教势大难容,回到中土反而会有性命之忧。 因此他是权衡利弊之后,这才强忍了下来,不过既然史燕厉声喝止,他也就坐享其成,反正洞里的没一个是他朋友,是死是活其实毫不关心。 待得东方未明将洞中之人一个个都拉了出来,众人都是全身大汗淋漓,原来炸出来的孔洞实在太小,里面又早已堆积了几千百年的污秽,别说只是放了一个时辰,就是连放上三日三夜,也未必能进得了人,这等事情决计难以操之过急,众人不敢造次,坐在帐篷里吃了干粮。 东方未明却知史燕适才大大的得罪了人家,拉着她给阎丹生赔个不是,史燕嘴巴撅的老高,显然是心中不以为然,但阎丹生却也并未深究,只淡淡的道:“那没什么。” 仅仅四个字,轻描淡写的便将这件事情放了过去,连史燕也难免心中不安,想要再行致歉,却又开不得口,欲待掩饰几句,又显得欲盖弥彰。 史义等人也不会留心此节,毕竟他们实在胸中憋闷欲死,如今仍是头晕眼花,谁来管她女儿家的胡闹任性,还是蓝婷见多识广,她曾去过藏边高峰,知道高峰气息不稳,越是如此越要平心静气,一运内功登时缓解不少。 第一百五十三章近在咫尺 可史义全以外门功夫为主,另外两个也是并不擅长内功造诣,因此最先平稳下来的只有蓝婷一人,阎丹生看在眼中,觉得这妞儿委实厉害,他虽然武功已失,眼光却犹胜往昔,各人多少斤两那是一望可知,心想自己复辟,少不得得力之人匡扶,这蓝婷实是一大强援,还有东方未明这个家伙,虽然武功上马马虎虎,心性之中却有一股坚韧,当可让他成为自己左膀右臂,大不了许以重利也就是了。 这几天史义等人,可是吃足了苦头,东方未明本想找些薄荷,槟榔等提神醒脑的玩意,给大伙减轻疾苦,奈何这荒岛之上,满是不识的奇花异果,中土的药草,竟然是一株都没有找到,更何况薄荷等物,若非存心种植,只怕也不易找寻,更何况如今。 不过好在他们三人体魄壮健,四天之后,也有一切如常了,唯有吃喝之时,偶有呕吐腹泻之状,东方未明学过针灸之术,手边虽无金针银针,但蓝婷的暗器,却有细如牛毛的铁针,只需她将毒性解了,正是凑手的器械。 余人见东方未明针灸推拿之术,可比多少名医还要高明的多,都是由衷的称赞,尤其是铁面,更是将东方未明捧上天去了,毕竟他武功底子最弱,所受苦楚也是加倍严重,若无良医诊治,纵然有心去寻宝,也是力有不逮,若是坐享其成,只怕分到的财宝,也是别人挑剩下的,也就没什么滋味。 如此又过了五日,算来算去已有十日光景,推算秽气再重,想必也差不多勉强可以进入,好在岛上并无旁人,倒不怕有人来堵后路,便如阎丹生的经历一般,史义最先踏入,其后是蓝婷,花羿,铁面,阎丹生本来想走在最后面,可史燕却说什么也不依,阎丹生知道她还是信不过自己,当下走在铁面的后面,东方未明和史燕在后压阵。 毕竟东方未明与史义,蓝婷,史燕都有交情,他走在最后,众人都最是放心,但没走多远,便来去无路,眼前是一处光秃秃的山壁,更是绝无岔路可走,众人均感失望至极,可史义却早有准备,说道:“铁面兄,据地图所示,这里该当时一处隔世石,还要劳烦你,再用炸药一试。” 铁面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你早说知此事,起初轰炸洞口之时,就该加重分量,不然白白浪费了两斤炸药,如今却是少了三分指望,却又何苦来。” 他虽然口中抱怨,却也只是唠叨几句,早就准备了一斤炸药,先试试这山壁究竟是什么路道,盖因众人是在山洞之中,炸药威力太盛,一旦将地道炸毁,什么宝物也都烟消云散了,因此丝毫不敢大意,尤其是火药一路的引线,更是生怕溅上半点火星,连史燕这等顽皮之人,也是不敢丝毫造次。 火药燃烧极快,众人从原路返回到了洞口,铁面取火把将引线点燃,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彼端传来一声闷响,史义脾气甚急,想要看看究竟结果如何,但史燕却拦住了他,说道:“等等看,要是还像适才一般,岂不是自绝生路。” 史义情知有理,可这一次却和适才全然不同,适才的山洞之中满是秽气,经久不散,如今却是呼呼的山风直吹了出来,除了史义之外,众人均不知是怎么回事,史义笑道:“这事情现下怎么说呢,我也说不清楚,各位跟我来不妨亲见。” 众人将信将疑,可如此大风,洞里绝不会有什么秽气,可这怪风从何而来,莫不是洞里有什么妖魔鬼怪,布云行雨,兴风作浪不成。 毕竟都关心财宝下落,一个接一个的跳了下去,这一回史燕却已不落人后,跟在蓝婷身后,似乎已然发现了端倪似的。 这一回却被史燕猜着了,原来出口并非是什么墓穴,而是一处绝壁,原来这条洞穴也并非是藏宝之所,而只不过是一条回廊,通往下一个目标的阶梯而已,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头来却也只是望洋兴叹,不由得都是郁郁不乐,可史义却说富贵险中求,若是轻易寻得,宝藏早就不知被人盗走多少次了,哪有咱们一伙人的份儿。 史燕深表赞同,其余的人也觉他说的话颇为有理,可在这断壁悬崖,如何攀山而过,可倒成了老大难题,本来蓝婷身上有蛛虹索,乃是以天蚕丝梭织而成,正是无上至宝,奈何她仓促迎战,没想到碰上了教中反噬,许多厉害兵器便没带出来,如今可真一筹莫展了。 史义却早有准备,说道:“这里该当看花老兄的神箭绝技了,说着从囊中取出了六只短箭,箭身长短只有寻常的一半,而粗细却有两倍有余。” 花羿心感为难,毕竟他手中的弓若是拉满,这箭如何能射的出去,若是不拉满,这箭如此沉重,如何能做进阶之梯,没想到史义连这一节也想的清楚,随即拿了一条小弓,果然也只是一半的大小,东方未明瞧在眼里,不由得甚是哑然,真不知这个史义从哪里搞来的这套玩意儿。 忽然蓝婷勃然大怒,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兽王庄,不是为了求兽王庄的人帮忙,而是盗取这口宝弓,还有这些箭矢,是也不是?” 史义“嘿嘿”冷笑,显然是默认了此事,原来他手中的这套弓箭,乃是兽王庄世代相传的宝物,固然是打造的甚是精巧,可最要紧的是这套箭矢,乃是兽王庄掌门信物。 而这些箭矢却是百余年前,兽王庄庄主,着重金请了当时的铸造大师,花了半年心血所制,目的则是为了外出狩猎,一旦少了弓箭,遇到凶猛的猎物,可真是危险万分,本来只是掌门防身之物,后来兽王庄规模渐大,掌门不需亲自狩猎,这套弓箭,便成了掌门信物,而若是兽王庄欠了旁人老大的人情,便以这精钢短箭相赠,凭此箭行走江湖,便是仗着兽王庄的势头,其间的便宜却是显而易见的。 不料史义早有打算,竟将此物盗了出来,也怪纪纹忒也糊涂,竟然没好好收藏此物,以致成了跨越绝壁的阶梯,但此箭一旦射了出去,那便再难拔下,显然史义是想“刘备借荆州”,并无归还之意,蓝婷身为纪纹的朋友,如何能袖手不理,更何况此箭留在此地,一旦被有心之人所得,仗了兽王庄的势头,行什么不法之事,到头来,却还是纪纹买账,这乱子可就惹得大了。 可史义本就不是什么白道上的好汉,他连杀人尚且都无忌讳,怎会去理会兽王庄的处境,在他看来,拿到宝藏才是一等一要紧之事,至于这什么破弓箭,也只不过用过便丢,就算是要归还,大不了去铁匠铺随手打造几只差不多的应付了事,也就是了。 蓝婷气的哇哇大叫,可花羿已然连射六箭,短箭插入石壁,居然毫不松动,可见箭矢之坚之利,史义懒得理会娘们纠缠,当下踏着箭杆而去,史燕紧随其后,蓝婷本想出鞭拦截,可史燕与史义相距太近,一个失手史义是咎由自取,却是不忍史燕无辜丧生。 花羿曾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勉强也可通过,可铁面却是一点武功也不会,亏得阎丹生将他负起,这才轻轻易易的过了来,蓝婷见自己阻拦不得,不由得甚是懊恼,可眼下情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也只好和东方未明跳了过去,眼见这些箭矢已与山壁融为一体,不由得更是无奈。 史义眼见宝藏近在眼前,也不再多做啰嗦,脚步已是逐渐加快,史燕轻功比他高明,却不愿走在头里,因之她盗墓无数,知道墓室之中必多机关,当先的那人身历奇险,未免成了挡箭牌,因此不即不离的跟随,却又刻意留出两步之遥,以免史义侥幸躲过什么机关,自己却无法察查而不能躲过。 不料进了山洞竟然出奇的顺利,里面虽然黑漆漆的,却并无什么毒水暗器,不然史义这般大喇喇的闯入,早就被射成筛子了,史燕虽然懂得盗墓的规矩,可她和史义又非朋友,若是少他一人,分得的财宝也能厚上三分,反正凭自己和东方未明,还有蓝婷三人合力,也勉强能将那个什么姓阎的制住,因此不免存了幸灾乐祸之心。 山洞之中过了一处转折,史燕早有准备,耳中听得喳喳之声连作,显然是有机关,奈何史义虽然鲁莽,而这机关却早就因年久失修,已然腐朽到了极点,虽然触中了要害,竟侥幸躲过利害,可算得上万幸之极。 待得史义反应过来,眼见头顶数不清的钉板,不由得吓了一身冷汗,若是这么落将下来,千斤重担再加上下坠之势,早就将人砸成肉饼了,史义不敢大声,他将铁棒竖着拿好,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向上指了指。 众人一见之下,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东方未明有阴阳棍在手,花羿的硬弓也足以支撑,阎丹生的铁叉虽可支撑一时,但他这玩意儿乃是农具,能不能结实实在难说,不过他本是九死一生之人,武功已失,部署已散,虽然存有野心,可他也知再招旧部,徐图再起的机会微乎其微,一条命早就不怎么在乎,反而盼望死在这机关之下,一了百了的好。 铁面心中大骇,但他城府颇深,知道铁板虽众,却有高个子的撑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只史燕一人吓得紧了,紧紧挨在东方未明身侧,至于蓝婷的心思,与阎丹生相差无几,但既然赌了这一局,置之死地而后生,成败就此一举,反而最是洒脱。 众人轻手蹑脚的度过,哪里知道长年累月的锈蚀,早已令之难以撼动半分,便是有人拿铁锤重击,也是一般的无能为力,何况只是几人沙沙的脚步声。 到了最后的内洞,却留下了一道最为艰难的题目,因之石洞一扇大门上,却坐落了五处机关,分东、西、南、北、中设定,史义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原来这地方即是宝藏的所在,各人忙乎了这许多时候,终于在最后一刻,得偿所愿,其间的欣喜,令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但史燕却是知道,每逢重宝得以开掘之时,便是反目成仇之时,因此拉着东方未明低声道:“你小心着,这里的人,许多都怀了独吞之心,切不可丝毫大意。” 东方未明不以为然,但经她这么一提,借着火光偷瞄,果然各人跃跃欲试,连蓝婷也是不免,可五处机关必须有人开启,才能见到内库,何人去开机关,何人去取宝藏,登时吵了起来。 取宝之事,那是人人争先恐后,可开机关之时,却是人人不想插手,因之宝藏近在眼前,先取之人自能拣选值钱的玩意,而最后分得的都是别人不要的玩意儿,难免有了偏颇,大伙人人出力,更有人自信是自己出力甚多,平分秋色已然老大不愿,如何肯让别人先拿。 如此果然吵了起来,都想让别人迟到一步,而自己捷足先登,可吵来吵去,也一无用处,史义心头火气,忽然大叫一声,他这一声大喝,众人都吓了一跳,若是他当真不要命了,将来路的铁板挡住了出路,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那时再多的金银财宝,又有何用。 众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史义说道:“宝物大家谁都不要动,先将东西搬运出来,再行分配不迟,既然各位不肯谦让,咱们七个人捻阄好了,捻到阄得进去取宝,其余的人留在机关处,谁来做阄。” 东方未明一言不发,说道:“史兄,史姑娘,蓝教主三位都是我的朋友,我信得过三位之中,有任何一人进去取宝,绝不会亏待在下,这阄我就不捻了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九死一生 阎丹生也说:“老子当年百万金银洗过手,这点玩意儿我还真没瞧上眼,你们随便拿吧,最后剩下的我分上两三件也就是了。”说着便朝西首走去。 花羿见自己不能跟两个姑娘啰嗦,但他可信不过旁人,索性在正中一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站在正中机关处,搬出来的财宝再多,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但铁面跟他是一般的心思,二人争执不下,忽然蓝婷道:“要我说呀,这中间的位置,最应该史义壮士来站才对,藏宝图是他的,要是他不肯分给各位,怎么会邀各位同行,更何况言明在先,只是先行搬了出来,又不是先去拿得有甚么好处,史妹妹,你说是不是。” 史燕见她忽然问上自己,知道这位教主谁都信得过,却唯独信不过自己,心中老大没趣,但她据理力争,怎会错过这等良机,便开始撒泼打滚,说什么也是不依,因之她可是行家里手,金银不甚要紧,可珍宝却有高下之分,极品翡翠和凡品水晶,两者价值便天差地远,可藏宝之人却未必明白,只要她能偷偷的溜进去,必能将几件稀世之珍藏在怀中,那便比别人费尽心思的拣选都要划算的多。 可史义也觉得史燕见钱眼开,要她取宝,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既然蓝婷、东方未明、阎丹生自谦恬淡,史燕又当不得准,那取宝之人,便要从三人之中拣选,本来他也想守在洞外算了,可转念一想,这两人均是生人,一旦有何异动,未免难以周全,尤其是铁面爆破之术天下无双,要是趁自己不备,埋下什么炸药将大伙一股脑的都炸个挫骨扬灰,那可不是玩的,当下点了铁面与己同行,而要花羿操控机关。 花羿操控的乃是正中土阵,手掌轻轻一按,便听吱呀呀一声轻响,随即两个女子的声音“咦”的一声,显然是机关出了古怪,史义凝目一瞧,竟是东方的木阵,北方的水阵起了变化。 史燕心中好奇,用力也是一按,那边又嚷了起来,原来是阎丹生西方的金阵,和之前变化过花羿的土阵,又起了反应。 如此一来,他可就摸不着头脑了,原本图上所绘,只需分按五个机关,便能开启宝藏,不料这机关不能同时按压,而按压之人的功力相差悬殊,一般的难以处置,这可就难住他了,他又在东方未明位南的火阵上一按,却一无别状,显然他这一关并未启动。 如此一来,史义更是一筹莫展,他祥加研讨过着藏宝地图,知道想要破阵,非精擅机关弓箭之人莫属,又得蓝婷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至于史燕虽是见钱眼开,却也不得忽略其偌大作用,却忘了但凡墓室也好,还是什么藏宝所在也好,均有高人布置妥善,至少也得拉一个和尚道士充数才对。 东方未明却想起,师父无瑕子曾经教过这五行的生克变化,奈何当时自己全没在意,不然此刻也用不着一筹莫展了,但阎丹生经验丰富,尝试几次便试出了其中的变化,既然身为五行阵,必然吻合其中的生克变化,虽然一时摸不清楚,但几次变化之后,已被他发现了若干端倪,他坐在地上,将变化一加推衍,果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但奥妙是弄清了,却并非一时可解,必须有一人坐拥阵中,方能指挥若定,便如元帅坐拥三军一般,铁面虽不情愿,但他本领不够,也只能跟阎丹生调换位置,阎丹生画了图形,花羿一按之下,登时起了变化,随即蓝婷再按了下去,可就轮到东方未明去按了,但这阵法乃是相克之道,还轮不到东方未明心急,不免又平添了一番波折。 待得明晰其中关窍,已用了两顿饭时分,东方未明最后一按,水金两阵同时附和,阎丹生一声令下,其余四人同时一压,只听得主室的门缓缓而开,显然阵法是破了的。 史义生怕夜长梦多,忙闯了进去,随手提出两个宝箱,随即闪身出来,也计较不得里面是否更有秘宝,果然五人俱都大惊,手上的机关不由自主的松开,那门又缓缓关了,亏得史义是个急性之人,不然说不定要活活憋死在里面了呢。 两箱子的宝贝,却不知有多少奇珍异宝,但打开一瞧,不由得都大失所望,原来里面的金银却是少的可怜,其余的都是什么古玩字画,又被虫子啃得满是窟窿,可说一钱不值了,此外有一柄怪模怪样的剑,再就是一堆碎瓷片,长了绿毛的青铜爵。 眼见这堆“宝藏”如此不值一提,众人便将目光都放在金银之上了,若是放满整个箱子,少说也得几十两万金子,可眼下也不过七百余两金子,平分七分,每人便做一百两,至于那柄剑却被史燕拿在手中,说什么也不肯割爱,众人见她喜爱这玩意,谁也没来跟她争,倒是字画之中,有一副“早春图”,花羿和铁面二人争了个面红耳赤。 这场寻宝之旅,众人乘兴而来,虽不能说一无所获,败兴而返,却也与所想相差甚远,一百两金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只是吃用,一生也就安安稳稳的吃一口窝囊饭,要是有何图谋,却还是杯水车薪。 史燕倒甚是开心,因为她将东方未明的那一份,也老实不客气的收入了囊中,蓝婷笑道:“哎呦,史妹妹当真贪心的很了,人家东方少侠,可没说把自己的一份,也转送给你呀。” 史义见她如此不讲义气,本来要说句公道话,可见东方未明笑吟吟的,显然是默许了此事,又何必自己来多事。 史燕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将自己分的财宝也交给东方未明,说道:“这一下可不是我贪得无厌了吧。”显然她与东方未明交情非比寻常,金银不论放在谁那里,均无甚干系。 蓝婷瞧在眼中,颇为不悦,她本就心中烦恼,偏偏唯一的指望也指望不上,还得想法子,怎么把兽王庄的短箭启出来,这件事也大非易事,不由得甚是烦恼。 这“坐地分赃”如此处置,众人俱无异议,奈何来路已被人堵死,外面竟然来了二三十个精壮之人,东方未明大多熟识,都是当年在灵隐寺中会过面的敌人,听书生和丹青曾经说过,他们虽是官府中人,却并非考取功名,封妻荫子的官职,而是为虎作伥,投身东厂的走狗,是东厂的奴才,不知寻宝这等隐秘之事,如何泄露,以致招惹上了东厂的贼子。 东厂中人人多势众,根本不来跟众人废话,上来便强夺各自分到的金银,东方未明这头人手太少,虽然武功上不惧于人,可与人拆解之时,万万难以再顾什么金银细软,眼见刚到手的财宝,转头又成一场空,史义情同拼命,却又有什么用处,东方未明铁棒虽然了得,却也只不过是砸毁几件兵器,伤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兵而已。 财宝尽数被扫荡一空,众人都是没有法子,亏得史燕非要抢这一把长剑,长剑模样太过丑陋,始终无人来夺,而史燕怪剑不离手,着实伤了几人,东方未明见这剑多半淬有剧毒,不然中剑之人,怎会脸色发黑,昏迷当地。 史义费尽心力,到头来竹篮打水,不由得破口大骂,可他也非真的粗心大意之人,片刻间便明白过来,原来一行七人之中,必然是出了内奸,这内奸并非是岛上的阎丹生,而是其余五人中的一人。 东方未明是逍遥谷的门下,虽然不能说就此摆脱嫌疑,可逍遥谷树大遮阴,若说他见利忘义,而致师门蒙羞,按常理度之,该当还不至于,其余四个嫌疑却一个比一个大。 蓝婷虽可说是为友心热,但她被篡教主之位的事,毒龙教中固然未曾到处嚷嚷,江湖上也是知之甚少,史义更是不明其中端的,心中琢磨她一个远在天边的邪教教主,怎会如此甘于冒险,未免为情理之所无。 至于史燕,更是不用多说,此人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做,按理说该是嫌疑最大的家伙才对。 另外两人,一个娴熟弓马,一个炸药了得,按理说都是小道之人,但花羿有家有业,为了儿子这才甘愿行险,漂泊到这无名荒岛之中,本就是为钱为利而来,能说的上什么品格高尚不成,至于那个铁面行踪鬼鬼祟祟,之前犹犹豫豫,偏偏废话最多,嫌疑难道还少了。 他心中思量,己方已不知不觉的少了一人,正是那个铁面,东方未明一拍大腿,说道:“我记起来了,这人乃是无影棍游进,先前跟他会面之时,他戴了一个铁皮面具,因此我始终没认出来他,适才有人欺进身来,与我这阴阳铁棍一碰,这才想起来这人的功夫,原来也是铁棒上的,先前会过的家伙。” 史义也道:“先前在洞庭湖上,我去寻他帮忙,他一口答允,却说要准备一些硝石材料,这才肯最后归队,想不到竟是奸细,真是可恨,可恼。” 东方未明摇头道:“他是奸细,也得怪咱们识人不明,但若是没这恶贼相助,连回廊的入口都找不到,到头来也只怕是一无所获了。” 他这么说,其实是还是不想让史义懊恼,毕竟这等身外财,能发笔横财固然是好,不然也没什么可惜,更何况各人都私藏了不少财宝,金银分量太重,不易携带,旁的东西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呢,连东方未明还都藏了几块沉甸甸的绢布,虽然值不了什么钱,但总好过一无所获。 至于史燕她可是鉴宝的大行家,哪个值钱更是一望可知,顺手摸几个缅甸猫眼,随便顺几只秦汉时期的扳指,价值可远在那些黄白之物之上,就连蓝婷也是拿了不少宝物,其余的几人难道会有客气,说来说去,还是东方未明亏得很了。 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回去,史义更是心中着急,既然东厂的家伙能找到这里,那么回程的坐船势必也被霸占,这么一来岂非要终身困于荒岛之中,纵然将那铁面游进骂上千遍,却又有什么用处。 但还没穿过隧道,便听得一阵巨响,原来这个游进当真歹毒,逃走之时,还将后路堵死,眼下众人是被困在洞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岂非要活活饿死。 花羿往上一瞧,见只有翻山而去,凭自己的本事勉强可以做到,唯一缺的就是落脚之处,心中已有计较,对史义道:“史兄,你能将我之前射出去的箭取回来吗?要是有那些箭,咱们就能翻山越过。” 史义正自焦躁,听到他这话,还以为他说的是风凉话,不由得甚是恼怒,可琢磨几遍,似乎可行,但他们来时架的这座箭梯,本就没做收回的打算,箭杆插入山壁,已没入了一半,说要拔将出来,那真是谈何容易。 可既然存了指望,史义也就当仁不让,缓缓跃上伸手去拔其余的箭矢,本来颇具指望,奈何这光溜溜的山壁上,全无着手之处,史义一个失闪,竟从万丈悬崖上坠落,危急之际,还是花羿早有准备,在史义落脚之处,抢先射了一箭,这一箭正好射中他落脚之所,虽然箭尖无法击穿山壁,却能将史义的身子稍有凭借之处,史义脚尖在箭腰一点,随即双手死命攀住山壁,东方未明等人大惊,手头却无绳索之类的玩意,只能解开长衫,撕成布条这么结个绳子,缓缓的将史义吊了上来。 可如此一来,想要拔下这些箭矢,那可万分难能了,除了要有极高明的外加功夫,掌力也是丝毫不能差了,不然箭矢没能拔下来,反而累得自己坠了下来,好在已有这条用衣服结成的绳索,倒可多了些指望。 第一百五十四章九死一生 阎丹生也说:“老子当年百万金银洗过手,这点玩意儿我还真没瞧上眼,你们随便拿吧,最后剩下的我分上两三件也就是了。”说着便朝西首走去。 花羿见自己不能跟两个姑娘啰嗦,但他可信不过旁人,索性在正中一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站在正中机关处,搬出来的财宝再多,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但铁面跟他是一般的心思,二人争执不下,忽然蓝婷道:“要我说呀,这中间的位置,最应该史义壮士来站才对,藏宝图是他的,要是他不肯分给各位,怎么会邀各位同行,更何况言明在先,只是先行搬了出来,又不是先去拿得有甚么好处,史妹妹,你说是不是。” 史燕见她忽然问上自己,知道这位教主谁都信得过,却唯独信不过自己,心中老大没趣,但她据理力争,怎会错过这等良机,便开始撒泼打滚,说什么也是不依,因之她可是行家里手,金银不甚要紧,可珍宝却有高下之分,极品翡翠和凡品水晶,两者价值便天差地远,可藏宝之人却未必明白,只要她能偷偷的溜进去,必能将几件稀世之珍藏在怀中,那便比别人费尽心思的拣选都要划算的多。 可史义也觉得史燕见钱眼开,要她取宝,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既然蓝婷、东方未明、阎丹生自谦恬淡,史燕又当不得准,那取宝之人,便要从三人之中拣选,本来他也想守在洞外算了,可转念一想,这两人均是生人,一旦有何异动,未免难以周全,尤其是铁面爆破之术天下无双,要是趁自己不备,埋下什么炸药将大伙一股脑的都炸个挫骨扬灰,那可不是玩的,当下点了铁面与己同行,而要花羿操控机关。 花羿操控的乃是正中土阵,手掌轻轻一按,便听吱呀呀一声轻响,随即两个女子的声音“咦”的一声,显然是机关出了古怪,史义凝目一瞧,竟是东方的木阵,北方的水阵起了变化。 史燕心中好奇,用力也是一按,那边又嚷了起来,原来是阎丹生西方的金阵,和之前变化过花羿的土阵,又起了反应。 如此一来,他可就摸不着头脑了,原本图上所绘,只需分按五个机关,便能开启宝藏,不料这机关不能同时按压,而按压之人的功力相差悬殊,一般的难以处置,这可就难住他了,他又在东方未明位南的火阵上一按,却一无别状,显然他这一关并未启动。 如此一来,史义更是一筹莫展,他祥加研讨过着藏宝地图,知道想要破阵,非精擅机关弓箭之人莫属,又得蓝婷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至于史燕虽是见钱眼开,却也不得忽略其偌大作用,却忘了但凡墓室也好,还是什么藏宝所在也好,均有高人布置妥善,至少也得拉一个和尚道士充数才对。 东方未明却想起,师父无瑕子曾经教过这五行的生克变化,奈何当时自己全没在意,不然此刻也用不着一筹莫展了,但阎丹生经验丰富,尝试几次便试出了其中的变化,既然身为五行阵,必然吻合其中的生克变化,虽然一时摸不清楚,但几次变化之后,已被他发现了若干端倪,他坐在地上,将变化一加推衍,果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但奥妙是弄清了,却并非一时可解,必须有一人坐拥阵中,方能指挥若定,便如元帅坐拥三军一般,铁面虽不情愿,但他本领不够,也只能跟阎丹生调换位置,阎丹生画了图形,花羿一按之下,登时起了变化,随即蓝婷再按了下去,可就轮到东方未明去按了,但这阵法乃是相克之道,还轮不到东方未明心急,不免又平添了一番波折。 待得明晰其中关窍,已用了两顿饭时分,东方未明最后一按,水金两阵同时附和,阎丹生一声令下,其余四人同时一压,只听得主室的门缓缓而开,显然阵法是破了的。 史义生怕夜长梦多,忙闯了进去,随手提出两个宝箱,随即闪身出来,也计较不得里面是否更有秘宝,果然五人俱都大惊,手上的机关不由自主的松开,那门又缓缓关了,亏得史义是个急性之人,不然说不定要活活憋死在里面了呢。 两箱子的宝贝,却不知有多少奇珍异宝,但打开一瞧,不由得都大失所望,原来里面的金银却是少的可怜,其余的都是什么古玩字画,又被虫子啃得满是窟窿,可说一钱不值了,此外有一柄怪模怪样的剑,再就是一堆碎瓷片,长了绿毛的青铜爵。 眼见这堆“宝藏”如此不值一提,众人便将目光都放在金银之上了,若是放满整个箱子,少说也得几十两万金子,可眼下也不过七百余两金子,平分七分,每人便做一百两,至于那柄剑却被史燕拿在手中,说什么也不肯割爱,众人见她喜爱这玩意,谁也没来跟她争,倒是字画之中,有一副“早春图”,花羿和铁面二人争了个面红耳赤。 这场寻宝之旅,众人乘兴而来,虽不能说一无所获,败兴而返,却也与所想相差甚远,一百两金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只是吃用,一生也就安安稳稳的吃一口窝囊饭,要是有何图谋,却还是杯水车薪。 史燕倒甚是开心,因为她将东方未明的那一份,也老实不客气的收入了囊中,蓝婷笑道:“哎呦,史妹妹当真贪心的很了,人家东方少侠,可没说把自己的一份,也转送给你呀。” 史义见她如此不讲义气,本来要说句公道话,可见东方未明笑吟吟的,显然是默许了此事,又何必自己来多事。 史燕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将自己分的财宝也交给东方未明,说道:“这一下可不是我贪得无厌了吧。”显然她与东方未明交情非比寻常,金银不论放在谁那里,均无甚干系。 蓝婷瞧在眼中,颇为不悦,她本就心中烦恼,偏偏唯一的指望也指望不上,还得想法子,怎么把兽王庄的短箭启出来,这件事也大非易事,不由得甚是烦恼。 这“坐地分赃”如此处置,众人俱无异议,奈何来路已被人堵死,外面竟然来了二三十个精壮之人,东方未明大多熟识,都是当年在灵隐寺中会过面的敌人,听书生和丹青曾经说过,他们虽是官府中人,却并非考取功名,封妻荫子的官职,而是为虎作伥,投身东厂的走狗,是东厂的奴才,不知寻宝这等隐秘之事,如何泄露,以致招惹上了东厂的贼子。 东厂中人人多势众,根本不来跟众人废话,上来便强夺各自分到的金银,东方未明这头人手太少,虽然武功上不惧于人,可与人拆解之时,万万难以再顾什么金银细软,眼见刚到手的财宝,转头又成一场空,史义情同拼命,却又有什么用处,东方未明铁棒虽然了得,却也只不过是砸毁几件兵器,伤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兵而已。 财宝尽数被扫荡一空,众人都是没有法子,亏得史燕非要抢这一把长剑,长剑模样太过丑陋,始终无人来夺,而史燕怪剑不离手,着实伤了几人,东方未明见这剑多半淬有剧毒,不然中剑之人,怎会脸色发黑,昏迷当地。 史义费尽心力,到头来竹篮打水,不由得破口大骂,可他也非真的粗心大意之人,片刻间便明白过来,原来一行七人之中,必然是出了内奸,这内奸并非是岛上的阎丹生,而是其余五人中的一人。 东方未明是逍遥谷的门下,虽然不能说就此摆脱嫌疑,可逍遥谷树大遮阴,若说他见利忘义,而致师门蒙羞,按常理度之,该当还不至于,其余四个嫌疑却一个比一个大。 蓝婷虽可说是为友心热,但她被篡教主之位的事,毒龙教中固然未曾到处嚷嚷,江湖上也是知之甚少,史义更是不明其中端的,心中琢磨她一个远在天边的邪教教主,怎会如此甘于冒险,未免为情理之所无。 至于史燕,更是不用多说,此人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做,按理说该是嫌疑最大的家伙才对。 另外两人,一个娴熟弓马,一个炸药了得,按理说都是小道之人,但花羿有家有业,为了儿子这才甘愿行险,漂泊到这无名荒岛之中,本就是为钱为利而来,能说的上什么品格高尚不成,至于那个铁面行踪鬼鬼祟祟,之前犹犹豫豫,偏偏废话最多,嫌疑难道还少了。 他心中思量,己方已不知不觉的少了一人,正是那个铁面,东方未明一拍大腿,说道:“我记起来了,这人乃是无影棍游进,先前跟他会面之时,他戴了一个铁皮面具,因此我始终没认出来他,适才有人欺进身来,与我这阴阳铁棍一碰,这才想起来这人的功夫,原来也是铁棒上的,先前会过的家伙。” 史义也道:“先前在洞庭湖上,我去寻他帮忙,他一口答允,却说要准备一些硝石材料,这才肯最后归队,想不到竟是奸细,真是可恨,可恼。” 东方未明摇头道:“他是奸细,也得怪咱们识人不明,但若是没这恶贼相助,连回廊的入口都找不到,到头来也只怕是一无所获了。” 他这么说,其实是还是不想让史义懊恼,毕竟这等身外财,能发笔横财固然是好,不然也没什么可惜,更何况各人都私藏了不少财宝,金银分量太重,不易携带,旁的东西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呢,连东方未明还都藏了几块沉甸甸的绢布,虽然值不了什么钱,但总好过一无所获。 至于史燕她可是鉴宝的大行家,哪个值钱更是一望可知,顺手摸几个缅甸猫眼,随便顺几只秦汉时期的扳指,价值可远在那些黄白之物之上,就连蓝婷也是拿了不少宝物,其余的几人难道会有客气,说来说去,还是东方未明亏得很了。 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回去,史义更是心中着急,既然东厂的家伙能找到这里,那么回程的坐船势必也被霸占,这么一来岂非要终身困于荒岛之中,纵然将那铁面游进骂上千遍,却又有什么用处。 但还没穿过隧道,便听得一阵巨响,原来这个游进当真歹毒,逃走之时,还将后路堵死,眼下众人是被困在洞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岂非要活活饿死。 花羿往上一瞧,见只有翻山而去,凭自己的本事勉强可以做到,唯一缺的就是落脚之处,心中已有计较,对史义道:“史兄,你能将我之前射出去的箭取回来吗?要是有那些箭,咱们就能翻山越过。” 史义正自焦躁,听到他这话,还以为他说的是风凉话,不由得甚是恼怒,可琢磨几遍,似乎可行,但他们来时架的这座箭梯,本就没做收回的打算,箭杆插入山壁,已没入了一半,说要拔将出来,那真是谈何容易。 可既然存了指望,史义也就当仁不让,缓缓跃上伸手去拔其余的箭矢,本来颇具指望,奈何这光溜溜的山壁上,全无着手之处,史义一个失闪,竟从万丈悬崖上坠落,危急之际,还是花羿早有准备,在史义落脚之处,抢先射了一箭,这一箭正好射中他落脚之所,虽然箭尖无法击穿山壁,却能将史义的身子稍有凭借之处,史义脚尖在箭腰一点,随即双手死命攀住山壁,东方未明等人大惊,手头却无绳索之类的玩意,只能解开长衫,撕成布条这么结个绳子,缓缓的将史义吊了上来。 可如此一来,想要拔下这些箭矢,那可万分难能了,除了要有极高明的外加功夫,掌力也是丝毫不能差了,不然箭矢没能拔下来,反而累得自己坠了下来,好在已有这条用衣服结成的绳索,倒可多了些指望。 第一百五十五章潜踪隐迹 毕竟若无这条保障,跌下崖去可是粉身碎骨之厄,如今至不济也就是悻悻而归罢了,但绳索留在何人手中,可又是一大为难,因之绳子落在别人手中,要是危急之际撒手,那可是将性命交到别人手里了,这等过命的事情,别说只是朋友二字,即令血缘至亲,也未必能信得过。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觉之前史义那般实在太过莽撞,而自己要是如他一般,可未必有他运气,这条纽带非但不是保障,反而险些成了夺命的索带。 可这般拖沓终究不是了局,毕竟眼下无米无水,拖得一刻体魄便减弱一分,蓝婷望了一眼东方未明,说道:“还是我来吧。” 东方未明想要拦阻,可史燕却一拉他衣袖,意思是说,既然有了替死鬼,何必强自出头,史义更是脸上无光,毕竟这么多的大男人,到头来却要一个女子出头,未免不够义气。 蓝婷也不是啰嗦之人,将布带在腰间一系,亲手交给东方未明道:“东方公子麻烦你了。”她望了史燕一眼,见她满脸敌意,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史妹妹,咱们同舟共济,该当同心合力才对,若是我遭不测,接下来该是谁去涉险呢。” 她虽非明言,其实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史义虽然鲁莽,但他已然去过了,阎丹生在这里全无朋友,让他孤身涉险,他是一定不肯的,花羿虽然年轻力壮,毕竟不会武功,那么再出马的必然是东方未明,史燕若是捣鬼,便是害了她的东方大哥。 史燕虽然爱使性子,但毕竟不是傻子,听蓝婷如此说,心中一凛,瞧向东方未明,而东方未明也在瞧着她,蓝婷已然跃了出去,东方未明手中一紧,蓝婷已拔下了一枚箭矢。 蓝婷虽然不善内功,可她做了十多年的教主,武功勤练不辍,内功造诣其实并不逊色东方未明多少,只是她平素常以巧招取胜,并未以此示人,加之身为女子,因此为人轻视,倒也不足为奇。 可她露了这手内功,众人均是赞佩,尤其是阎丹生,见这妞儿如此人才,更是坚定联手对付天龙教之心。 这六枚箭矢有的不过是射入一寸半分,虽然难能只需晃上几下也就取了下来,但有的却是插入三四寸深,想要撼动谈何容易,蓝婷试了几下,只好用袋子套住了,随即一收一推,身子便直堕下去,东方未明手腕一提,便将她轻轻巧巧的拉了回来,见她囊中五枚,腕上挂了一枚,六枚箭矢都完整的启了出来。 众人都夸赞蓝婷巾帼不让须眉,只东方未明见花羿满口谀词,更是心中不悦,见史燕低低啜泣,竟是老大伤心,可还没来得及安慰,花羿已然执箭在手,“嗖”的一声朝上射去,跟着连珠箭发,在悬崖峭壁上,搭接了一个阶梯,史义一马当先攀登而去,他身上正是负着蓝婷摘下来的带子,这是运力一甩,竟然成了一道绳梯,当可稳健许多。 各人一一跃上,蓝婷适才内力消耗太巨,攀跃之时险些跌落,史燕轻功最好,在上面一把拉住,带着她轻轻巧巧地便转折而过。 蓝婷本来该当对她道谢,可她另有要事,对东方未明道:“东方公子,小妹有一不情之请,这箭矢乃是兽王庄的物事,而这……” 东方未明不待她说完,便道:“蓝教主尽管放心,纪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她府上的东西,既然被我撞到了,少不得替她收回,也并非是什么大事。”说着便将腰带负在身上,将阴阳棍递给史燕,又坠了下去。 本来史燕定会设法拦阻,可蓝婷适才如此大义,令她开不了口,东方未明一跃下去,学着蓝婷的法子,将六枚箭矢收入囊中,这才让人缓缓将自己拉上去。 蓝婷朝花羿取了小弓,又从东方未明手中接过了箭,心中着实可惜,毕竟此弓箭再如何物归原主,终究有了痕迹,未免美中不足。 可大伙忙着去寻船只,哪有空跟她多愁善感,到了岸边之时,果然见到巨鲸帮的大船已然不知去向,茫茫大海可该如何是好。 阎丹生倒是不以为意,毕竟他在这荒岛上,住了三年有余,什么苦头都吃过了,眼下又有这许多男男女女相陪,倒也不嫌寂寞,可花羿却是急得什么似的,他家中妻儿均无谋生之道,全家都靠他打猎生计,如今被困此地,岂不是断了口粮,如何心中不急。 史义和蓝婷也不免心焦,毕竟他们都是帮派首脑,若因这等外务而致身败名裂,未免太过不值,反复思量,不如冒险一试,打造木筏,根据东方未明的堪舆图所示,先在福建沿岸停泊,虽然此举只怕惹出官府勘查,本来不愿惹这个麻烦,可眼下却不能舍近求远,因之若是海沙帮的大船,还能在海浪中勉强自保,若是自造的木筏,即使风平浪静,也未必能至中土之上,因此是去是留,全看各人心意。 六人稍加探讨,一致主张离去,本来众人觉得阎丹生或许习惯这里,未必便肯离去,若是肯走,何必耽搁到今日,可他们却不知阎丹生日日都迫切地想要离去,苦于手头没有工具,而他内力又已全失,纵然日日去摇晃树干,也凑不够造木筏的材料,自从众人来时,他便一直存了离去之心,只是没料到最后寻宝之旅,竟然虎头蛇尾,而大船也已为人所夺,若是早知如此,不如一早先入大船,这些人的死活,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他曾任酆都的首脑,平日颐指气使,性子之中难免有些乖戾,因此对这些人全都没有好感,心中更是埋怨这些家伙忒也不济,这等探寻秘宝之事,该当守口如瓶,纵使亲信之人,亦不可全盘托出,像史义这般大大咧咧,将有宝之事随处胡言,若是不生波折,那才是见鬼了呢。 史燕虽然弄了不少财宝,这些物事她定是不肯示人的,唯独腰间插的宝剑,乃是打算送给东方未明的礼物,这时正好用来伐树,端得锋锐无伦,东方未明拿在手中,见剑身上刻着骨尺二字,正面是一柄月白的锋刃,反面则满是锯齿,骨尺二字因此得名,东方未明执剑在手,却也并不如何轻松,一日也只能伐树三棵,不过好在只六人乘船,勉强凑活十二三棵树也就够了,只是这船帆倒是一大难题,众人又得扒树皮,搓绳子,如此耽搁了半个多月,木筏终于初见雏形。 花羿本想立即便去,可阎丹生甚是老道,早先学过风水堪舆之学,虽然没学会什么相面的本事,可天时地利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眼见东风劲急,不是下海的良机,硬是要众人多等几天再说。 果然这几日之中,狂风大作,众人拿着木筏,躲在一处避风的岩洞之后,苦捱了三日,这场狂风暴雨这才过去,史燕连呼见鬼,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位什么酆都的首脑,着实有当年诸葛亮借东风的本领。 待得风雨过去,阳光明媚已是第四日上,众人生怕风暴又至,忙不迭的上了木筏,可此去也并非顺遂,本来刮的东风,不知怎的转向了南风,史义虽然精通水上功夫,可茫茫大海全无指引,而这自制的简易木筏,又一无什么指南针之类的物事,因此顺着风势,竟然越走越偏,而他始终全无知觉。 待得第六日上,阎丹生心思最细,似乎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头,可前方已见陆地,也来不及多做思考,可还没踏上陆路,便见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玩意,史义瞧得仔细,正是海沙帮,自己来时的坐船,为东厂的几个走狗所盗,如今既然见到了,新仇旧恨该当一并报复。 可他也不是傻子,知道眼下人手不足,硬碰硬的跟东厂干一仗,只怕还是输多赢少,因此不敢冒进,反而生怕东方未明按捺不住,一行人缓缓溜进船中,史义见到了帮中弟兄,那人一见史义登时大喜过望,忙将这几天的折磨,跟这位副帮主诉苦。 原来当日停泊荒岛,忽然蹿出来一群黑衣人,这些人不问情由,拔刀便杀,船中海沙帮帮众来不及抵挡,大半已被残杀,余下的并非有什么过人之长,而是需要他们操持船务。 这伙人从何而来,实在令人大惑不解,可是几个船夫商量之下,也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么大的坐船,每日均需补给,史义又生怕漂泊海上,粮食清水备的加倍充裕,因此船板底层,都是这些玩意儿,并无船员看管,一则防止船身倾翻,二则也是多重保障,因此被歹人抓住了空隙,有人倒空仓储,躲在其中。 也是史义忒也大意,既然如此费尽心力,怎会在这等要紧之事上糊涂,待得东厂群贼得手,他们抢了坐船便走,留下史义等人孤孤单单的落在荒岛之中,但东厂群贼不识天时,正巧遇上了这阵狂风暴雨,船身虽然禁得住敲打,船帆却已被打烂,时逢东风已止,转成南风。 海沙帮众本来知道方向,但见东厂之人强凶霸道,有心瞧他们热闹,因此始终一言不发,更何况若是贸然相劝,这伙人不知好歹,轻则吃上几个耳光,重则身首异处,也是忒也不值。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海沙帮众被关在船舱之中不许乱动,却无意中听到这里叫做琉球,乃是大明的附属国,向来忌惮势力,得闻东厂锦衣卫的人,便如老鼠见猫一般,恭恭敬敬的服侍,丝毫不敢大意。 史义闻言大喜,虽然跟东厂仇怨太深,但彼众己寡,不是报仇雪恨的机会,眼下夺船就走,正是良机莫失,可众人说了这一会子话,东厂众人已在琉球王室之中,搜刮了一批竹杠,正指挥人往船上搬运。 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一把将史义拉到边上,以免为人发觉,眼见这些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在官府之中甘当走狗奴才的家伙,到了此地突然换了一副嘴脸,比当地的皇帝威风还大,排场固然大的惊人,更是趾高气扬,搜刮民脂民膏,更是毫不手软。 史义心头火起,便想冲出去跟他们拼命,可东方未明和阎丹生出手迅捷,一下子便将他按住,忙捂住他嘴,就在此时,有人大呼小叫,让海沙帮仅存的几名帮众出去驾船,态度更是嚣张跋扈之极。 蓝婷忙对海沙帮众连使眼色,其实就算她不使眼色,海沙帮众也是吃足了苦头,哪敢有不依的道理,当下便去扬帆起航,只留史义在下层船舱之中生闷气。 东方未明生怕这些东厂走狗,将盘剥来的金银藏入下舱,那么就只能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了,可如今他们聚在一处,可当真不好对付,不由得甚是忐忑。 过了良久,听得他们在上层把酒言欢,似乎还在嘲笑琉球国王懦弱无刚,若是派了御林军出来驱赶,可真的一筹莫展了呢。 别说史义气愤不已,就连东方未明也是看不惯这等作威作福,但他可不是一勇之夫,决意在船上扫除这一渊弊,令他们去海里喂王八,方略更是不值一提,既然对方人多势众,那么首要是用些手段,让他们腹泻肚痛,自然要瞧毒龙教主的手段,至于下一步,就是要将他们分而划之,逐个击破。 史义闻言大喜,蓝婷却眉头深皱,因之她毒龙教中向有严规,素来不许教中之人,滥用见血封喉的剧毒,因之剧毒下手虽不甚易,救治可是千难万难,她身为毒龙教主,怎能带头违反教规,虽然她眼下为部属所叛,但总有一天要重掌教务,这等行径难免要迟疑三分,毕竟东厂的恶行她实不深知,毕竟官场上的事,好人少而坏人多,卑鄙肮脏的勾当更是罄竹难书,要是为了敲诈勒索,便下杀手,未免过于狠毒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潜踪隐迹 毕竟若无这条保障,跌下崖去可是粉身碎骨之厄,如今至不济也就是悻悻而归罢了,但绳索留在何人手中,可又是一大为难,因之绳子落在别人手中,要是危急之际撒手,那可是将性命交到别人手里了,这等过命的事情,别说只是朋友二字,即令血缘至亲,也未必能信得过。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觉之前史义那般实在太过莽撞,而自己要是如他一般,可未必有他运气,这条纽带非但不是保障,反而险些成了夺命的索带。 可这般拖沓终究不是了局,毕竟眼下无米无水,拖得一刻体魄便减弱一分,蓝婷望了一眼东方未明,说道:“还是我来吧。” 东方未明想要拦阻,可史燕却一拉他衣袖,意思是说,既然有了替死鬼,何必强自出头,史义更是脸上无光,毕竟这么多的大男人,到头来却要一个女子出头,未免不够义气。 蓝婷也不是啰嗦之人,将布带在腰间一系,亲手交给东方未明道:“东方公子麻烦你了。”她望了史燕一眼,见她满脸敌意,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史妹妹,咱们同舟共济,该当同心合力才对,若是我遭不测,接下来该是谁去涉险呢。” 她虽非明言,其实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史义虽然鲁莽,但他已然去过了,阎丹生在这里全无朋友,让他孤身涉险,他是一定不肯的,花羿虽然年轻力壮,毕竟不会武功,那么再出马的必然是东方未明,史燕若是捣鬼,便是害了她的东方大哥。 史燕虽然爱使性子,但毕竟不是傻子,听蓝婷如此说,心中一凛,瞧向东方未明,而东方未明也在瞧着她,蓝婷已然跃了出去,东方未明手中一紧,蓝婷已拔下了一枚箭矢。 蓝婷虽然不善内功,可她做了十多年的教主,武功勤练不辍,内功造诣其实并不逊色东方未明多少,只是她平素常以巧招取胜,并未以此示人,加之身为女子,因此为人轻视,倒也不足为奇。 可她露了这手内功,众人均是赞佩,尤其是阎丹生,见这妞儿如此人才,更是坚定联手对付天龙教之心。 这六枚箭矢有的不过是射入一寸半分,虽然难能只需晃上几下也就取了下来,但有的却是插入三四寸深,想要撼动谈何容易,蓝婷试了几下,只好用袋子套住了,随即一收一推,身子便直堕下去,东方未明手腕一提,便将她轻轻巧巧的拉了回来,见她囊中五枚,腕上挂了一枚,六枚箭矢都完整的启了出来。 众人都夸赞蓝婷巾帼不让须眉,只东方未明见花羿满口谀词,更是心中不悦,见史燕低低啜泣,竟是老大伤心,可还没来得及安慰,花羿已然执箭在手,“嗖”的一声朝上射去,跟着连珠箭发,在悬崖峭壁上,搭接了一个阶梯,史义一马当先攀登而去,他身上正是负着蓝婷摘下来的带子,这是运力一甩,竟然成了一道绳梯,当可稳健许多。 各人一一跃上,蓝婷适才内力消耗太巨,攀跃之时险些跌落,史燕轻功最好,在上面一把拉住,带着她轻轻巧巧地便转折而过。 蓝婷本来该当对她道谢,可她另有要事,对东方未明道:“东方公子,小妹有一不情之请,这箭矢乃是兽王庄的物事,而这……” 东方未明不待她说完,便道:“蓝教主尽管放心,纪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她府上的东西,既然被我撞到了,少不得替她收回,也并非是什么大事。”说着便将腰带负在身上,将阴阳棍递给史燕,又坠了下去。 本来史燕定会设法拦阻,可蓝婷适才如此大义,令她开不了口,东方未明一跃下去,学着蓝婷的法子,将六枚箭矢收入囊中,这才让人缓缓将自己拉上去。 蓝婷朝花羿取了小弓,又从东方未明手中接过了箭,心中着实可惜,毕竟此弓箭再如何物归原主,终究有了痕迹,未免美中不足。 可大伙忙着去寻船只,哪有空跟她多愁善感,到了岸边之时,果然见到巨鲸帮的大船已然不知去向,茫茫大海可该如何是好。 阎丹生倒是不以为意,毕竟他在这荒岛上,住了三年有余,什么苦头都吃过了,眼下又有这许多男男女女相陪,倒也不嫌寂寞,可花羿却是急得什么似的,他家中妻儿均无谋生之道,全家都靠他打猎生计,如今被困此地,岂不是断了口粮,如何心中不急。 史义和蓝婷也不免心焦,毕竟他们都是帮派首脑,若因这等外务而致身败名裂,未免太过不值,反复思量,不如冒险一试,打造木筏,根据东方未明的堪舆图所示,先在福建沿岸停泊,虽然此举只怕惹出官府勘查,本来不愿惹这个麻烦,可眼下却不能舍近求远,因之若是海沙帮的大船,还能在海浪中勉强自保,若是自造的木筏,即使风平浪静,也未必能至中土之上,因此是去是留,全看各人心意。 六人稍加探讨,一致主张离去,本来众人觉得阎丹生或许习惯这里,未必便肯离去,若是肯走,何必耽搁到今日,可他们却不知阎丹生日日都迫切地想要离去,苦于手头没有工具,而他内力又已全失,纵然日日去摇晃树干,也凑不够造木筏的材料,自从众人来时,他便一直存了离去之心,只是没料到最后寻宝之旅,竟然虎头蛇尾,而大船也已为人所夺,若是早知如此,不如一早先入大船,这些人的死活,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他曾任酆都的首脑,平日颐指气使,性子之中难免有些乖戾,因此对这些人全都没有好感,心中更是埋怨这些家伙忒也不济,这等探寻秘宝之事,该当守口如瓶,纵使亲信之人,亦不可全盘托出,像史义这般大大咧咧,将有宝之事随处胡言,若是不生波折,那才是见鬼了呢。 史燕虽然弄了不少财宝,这些物事她定是不肯示人的,唯独腰间插的宝剑,乃是打算送给东方未明的礼物,这时正好用来伐树,端得锋锐无伦,东方未明拿在手中,见剑身上刻着骨尺二字,正面是一柄月白的锋刃,反面则满是锯齿,骨尺二字因此得名,东方未明执剑在手,却也并不如何轻松,一日也只能伐树三棵,不过好在只六人乘船,勉强凑活十二三棵树也就够了,只是这船帆倒是一大难题,众人又得扒树皮,搓绳子,如此耽搁了半个多月,木筏终于初见雏形。 花羿本想立即便去,可阎丹生甚是老道,早先学过风水堪舆之学,虽然没学会什么相面的本事,可天时地利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眼见东风劲急,不是下海的良机,硬是要众人多等几天再说。 果然这几日之中,狂风大作,众人拿着木筏,躲在一处避风的岩洞之后,苦捱了三日,这场狂风暴雨这才过去,史燕连呼见鬼,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位什么酆都的首脑,着实有当年诸葛亮借东风的本领。 待得风雨过去,阳光明媚已是第四日上,众人生怕风暴又至,忙不迭的上了木筏,可此去也并非顺遂,本来刮的东风,不知怎的转向了南风,史义虽然精通水上功夫,可茫茫大海全无指引,而这自制的简易木筏,又一无什么指南针之类的物事,因此顺着风势,竟然越走越偏,而他始终全无知觉。 待得第六日上,阎丹生心思最细,似乎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头,可前方已见陆地,也来不及多做思考,可还没踏上陆路,便见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玩意,史义瞧得仔细,正是海沙帮,自己来时的坐船,为东厂的几个走狗所盗,如今既然见到了,新仇旧恨该当一并报复。 可他也不是傻子,知道眼下人手不足,硬碰硬的跟东厂干一仗,只怕还是输多赢少,因此不敢冒进,反而生怕东方未明按捺不住,一行人缓缓溜进船中,史义见到了帮中弟兄,那人一见史义登时大喜过望,忙将这几天的折磨,跟这位副帮主诉苦。 原来当日停泊荒岛,忽然蹿出来一群黑衣人,这些人不问情由,拔刀便杀,船中海沙帮帮众来不及抵挡,大半已被残杀,余下的并非有什么过人之长,而是需要他们操持船务。 这伙人从何而来,实在令人大惑不解,可是几个船夫商量之下,也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么大的坐船,每日均需补给,史义又生怕漂泊海上,粮食清水备的加倍充裕,因此船板底层,都是这些玩意儿,并无船员看管,一则防止船身倾翻,二则也是多重保障,因此被歹人抓住了空隙,有人倒空仓储,躲在其中。 也是史义忒也大意,既然如此费尽心力,怎会在这等要紧之事上糊涂,待得东厂群贼得手,他们抢了坐船便走,留下史义等人孤孤单单的落在荒岛之中,但东厂群贼不识天时,正巧遇上了这阵狂风暴雨,船身虽然禁得住敲打,船帆却已被打烂,时逢东风已止,转成南风。 海沙帮众本来知道方向,但见东厂之人强凶霸道,有心瞧他们热闹,因此始终一言不发,更何况若是贸然相劝,这伙人不知好歹,轻则吃上几个耳光,重则身首异处,也是忒也不值。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海沙帮众被关在船舱之中不许乱动,却无意中听到这里叫做琉球,乃是大明的附属国,向来忌惮势力,得闻东厂锦衣卫的人,便如老鼠见猫一般,恭恭敬敬的服侍,丝毫不敢大意。 史义闻言大喜,虽然跟东厂仇怨太深,但彼众己寡,不是报仇雪恨的机会,眼下夺船就走,正是良机莫失,可众人说了这一会子话,东厂众人已在琉球王室之中,搜刮了一批竹杠,正指挥人往船上搬运。 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一把将史义拉到边上,以免为人发觉,眼见这些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在官府之中甘当走狗奴才的家伙,到了此地突然换了一副嘴脸,比当地的皇帝威风还大,排场固然大的惊人,更是趾高气扬,搜刮民脂民膏,更是毫不手软。 史义心头火起,便想冲出去跟他们拼命,可东方未明和阎丹生出手迅捷,一下子便将他按住,忙捂住他嘴,就在此时,有人大呼小叫,让海沙帮仅存的几名帮众出去驾船,态度更是嚣张跋扈之极。 蓝婷忙对海沙帮众连使眼色,其实就算她不使眼色,海沙帮众也是吃足了苦头,哪敢有不依的道理,当下便去扬帆起航,只留史义在下层船舱之中生闷气。 东方未明生怕这些东厂走狗,将盘剥来的金银藏入下舱,那么就只能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了,可如今他们聚在一处,可当真不好对付,不由得甚是忐忑。 过了良久,听得他们在上层把酒言欢,似乎还在嘲笑琉球国王懦弱无刚,若是派了御林军出来驱赶,可真的一筹莫展了呢。 别说史义气愤不已,就连东方未明也是看不惯这等作威作福,但他可不是一勇之夫,决意在船上扫除这一渊弊,令他们去海里喂王八,方略更是不值一提,既然对方人多势众,那么首要是用些手段,让他们腹泻肚痛,自然要瞧毒龙教主的手段,至于下一步,就是要将他们分而划之,逐个击破。 史义闻言大喜,蓝婷却眉头深皱,因之她毒龙教中向有严规,素来不许教中之人,滥用见血封喉的剧毒,因之剧毒下手虽不甚易,救治可是千难万难,她身为毒龙教主,怎能带头违反教规,虽然她眼下为部属所叛,但总有一天要重掌教务,这等行径难免要迟疑三分,毕竟东厂的恶行她实不深知,毕竟官场上的事,好人少而坏人多,卑鄙肮脏的勾当更是罄竹难书,要是为了敲诈勒索,便下杀手,未免过于狠毒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威震八方 史燕瞧出蓝婷的犹豫,说道:“教主姐姐,你未免太过良善了呢,这些东厂的家伙,抢咱们辛辛苦苦发掘的珠宝,虽然罪不至死,可他们也太强凶霸道了呢,抢钱还不算完,竟然连船都抢走了,你看那些海沙帮的大哥,来的时候少说也有三十多人,现在剩下几个,其余的二十多人,早就身首异处了,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咱们为公为私,可都不能放过他们才对。” 蓝婷苦笑道:“妹妹说的是,可……可这……” 东方未明接口道:“蓝教主有何顾虑,不妨明言,咱们同为天涯沦落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蓝婷一咬唇皮,点了点头,说道:“各位说的是,小女子见识浅陋,这毒药名叫‘断魂膏’,只需指甲盖这么一点,便足以毒死一百余人了,但如何行止,还得靠各位指点。” 史义是个粗鲁汉子,对这等下三滥的下毒手段一窍不通,花羿不是武林中人,更是一筹莫展,唯有阎丹生阅历极富,原本他酆都手下,有一下毒高手,名叫阿谤,毒术固然不凡,下毒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与天龙教的摩呼罗伽,争斗数载,斗志斗力,始终不落下风,其人心思之巧,实在已算得上江湖上的第一流人物。 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阎丹生瞧在眼中,不由得钦佩万分,只是这些手段实在见不得光,自是不能公然称赞的,但耳濡目染,自然见得多了,随口便说了几个法门出来。 众人一听大喜,但这下毒之人却还是凶险之极,因之东厂那群人可不是傻瓜笨蛋,入口的玩意谨慎的很,可要是放着便捷的法子不理,而去将毒药置于空中,一则这毒药所耗太巨,蓝婷身上并无那许多炼制好的毒药,二来纵有解药,使毒者也是难免受害,因此实在进退为难。 东方未明道:“还是我去碰碰运气吧,毕竟适才在荒岛上,他们将目光都放在史兄身上,无人注意到我,我用泥浆涂黄了面孔,再换一个水手装束,料来无人能分辨的出。” 史义摇头道:“那也不好,水手最要紧的,是能在船上进退自如,你们几位武功虽高,脚步虽然扎实,却一眼就能瞧出来,不是吃海上饭的人,贸然出去反而着了痕迹。” 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史义不能露面,而能露面的却都是一望可知,至于让海沙帮众去弄,一则累上一条性命,未免心中有愧,二来这些家伙都是笨手笨脚,身旁又总有人看守,连接触都甚是不易,何况还要暗中下毒。 算来算去,还是蓝婷敲定了主意,她身上带有细针,细针之上本有麻药,将东厂狗贼,一个一个的迷倒,拖下来处置就是,如此既神不知鬼不觉,又能不露行藏,可谓一举两得。 但与此同时,想要令人神不知鬼不觉,就只能趁着漆黑下手,这等厉害的剧毒,若是伤了自己人,可如何是好,好在东方未明自告奋勇,说道自己得人锻炼,练成了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纵有误伤一无所害。 蓝婷本来将信将疑,可想到他在毒龙教时,能轻易越过毒嶂密林,又能跨过殿前烟雾,必有解毒之法。 只是这些时日来,二人跟着史义颠沛流离,而蓝婷又生怕东方未明问起毒龙教的事,始终没说起过这件往事,这时听东方未明自己说了出来,正好一问端的。 东方未明也不再隐瞒,将在怪医处遭受的折磨和盘托出,只是什么色彩斑斓的怪物,他却说不清楚,蓝婷却是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知道这些毒物均是天下毒物之最,连她身为毒龙教主,尚且不能全数见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更奇怪的是,若是东方未明真的身中这许多毒质,怎的又不便死,别说是东方未明,就是她蓝婷事先有备,身中如此剧毒,也未必能熬的下来,欲待不信,但东方未明却又的的确确有些抗毒的本事。 可这件事情她不敢冒进,毕竟她针上麻药也是厉害之极,一旦有何闪失,那是将六人的性命都栽了进去,东方未明见她总是不信,拿过毒针在自己手臂上一刺,此举也确是冒险,若是蓝婷的毒针别具一功,并非曾经见过的手段,这一下说不定要受极大痛楚。 不过好在蓝婷的毒针,终究逃不过怪医使毒的范畴,这一下针刺全无效用,蓝婷见东方未明笑吟吟的一如平时,绝无半分麻痒痛楚,不由得啧啧称奇。 商量定当,六人分别行动,蓝婷和东方未明暗中下手,其余四人便见机行事,有人起心发觉,便施辣手击昏,花羿的弓箭过于庞大,只能再借蓝婷怀中的短箭使用,只是蓝婷有言在先,这短箭一共六枚,必须归还兽王庄,不然宁可不要他帮忙协助。 至于史义熟识船上各处分布,阎丹生于窥伺之道,也是颇有心得,史燕轻功高明,几乎落地无声,便是真有人跟她面对面的伫立,因之灯光昏暗,也未必能发觉的了她,花羿自知本领不行,躲在阎丹生后面放冷箭。 各司其职,六人合作的甚是畅快,东方未明不能携带铁棒,出手便是九阴龙爪功的狠辣招数,蓝婷看在眼中,更是大惑不解,他一个名门正派的少年英雄,怎的学了一身使毒的邪门功夫。 可眼下对付东厂要紧,这六个家伙趁着夜色,可就大行其道,史义帮不上忙,在后将之一个个缚紧,本来以他心性,直接往海里一抛,岂不干净利索,但蓝婷既然不肯杀生害命,也就只能如此处置,一则船底麻绳有的是,二来还得从东厂众狗贼口中,打听出劫掠的那批财宝,还有他们敲诈来的民脂民膏,也都一样不能放过。 他们手脚虽然麻利,制服东厂中的小角色,并不如何为难,唯独在无影棍游进那里,蓝婷出手虽然细微,终究还是为他发觉,这边一闹起来,众人知道再也不能隐藏身形,当即斗了起来。 这游进好生厉害,虽然是在睡梦之中,武功仍是出神入化,可他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六人十二只手掌,在这地方狭窄的船舱之中,登时便被戳中数下,别人倒也罢了,东方未明的九阴龙爪功,招招不离要害,他指端又运上了玄冥子传授的心法,毒质沿着穴道一经入体,便开始大大作怪。 游进纵然了得,却也捱不得数指戳中,登时被打倒在地,可这边乱子太大,眼见已然瞒不住了,好在东厂群贼已被制服了大半,其余总有好手,也必在睡梦之中,难以全力应付。 六人边走边斗,又击垮十余人,毕竟这时谁也不敢留手,虽然占了出其不意之势,毕竟还是寡不敌众,一旦东厂的几个头目合兵一处,仍非眼下的六人能够抵御,毕竟还需照料花羿和史燕二人,这二人均有一技之长,但也有人尽皆知的短处,这等短兵相接,正是二人束手束脚的麻烦。 东方未明抢过梅念华的长剑,想起他原本用的是一柄黑剑,先前在灵隐寺被毁,这时不知从哪里又搞来了一把精钢剑,威力犹胜往昔,当即夺了过来,长剑或刺或劈,硬生生的开了一条通路。 记得当日那个一身重甲的于霸天,当日对付不得他,被丹青借力打力从塔顶抛落,不想他竟没被摔死,更未曾遭了丐帮龙帮主的重击,今日好端端地坐在船中,东方未明一见之下更是不敢大意,长剑起处,一招“仙人指路”,往于霸天胸口刺来。 此刻于霸天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睛尚未睁开,身上竟然一丝不挂,蓝婷和史燕见到他这个模样,都吓得背过身去,东方未明却不敢大意,长剑继续前伸,若是于霸天有什么厉害反击,这一下全是虚招,若是他不置可否,这一剑便叫他穿胸而过。 于霸天没了铠甲,心中果然大骇,可他行伍出身,反应比之一般的兵卒自然迅捷得多,手中没有兵器,便扯过棉被,在手中一挥,竟是以棉被上的一股柔力,化解了东方未明的这一记凌厉剑招。 也是东方未明临敌经验不足,这时只要力灌剑尖,凭着精钢剑之利,必能破开一条破棉被的防御,但他自信不足,与荆棘又许多未曾对练,这时长剑在手,颇有一丝胆怯,剑招非但不敢用老,劲力更是留了老大余地。 于霸天手中棉被一张,朝东方未明头顶罩下,东方未明刚想用手撑开,不想被人拦腰抱住,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已然倒飞了出去,原来于霸天除了行军打仗,还祖传了一套摔跤绝技,这时他身无丝毫遮掩,要多灵便便有多灵便,当即迅捷无伦的使了出来。 东方未明这一跤跌得好不疼痛,半天站不起身,史燕和蓝婷齐上前扶,那阎丹生已和于霸天斗在了一起,于霸天本来甚是嚣张,但过了几招,忽然吓得大惊失色,颤声道:“阎……阎……阎帮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早知你老人家在这里,万万不敢还手。” 阎丹生收掌而立,说道:“亏你还认得我,怎么几年没见,干起黑道的生意了。” 于霸天取了一套贴身的衣服穿上,这才低声道:“阎帮主取笑了,咱们投身官府,哪里还能自己做得了主,都是上司怎么说,当下属的就只能奉命行事,连因由都不敢多口去问,小的万万不敢跟阎帮主您作对,早知您在这里主持,咱们东厂弟兄哪敢抵抗。” 东方未明听他们一问一答,二人之前倒似颇有渊源,似乎于霸天欠了阎丹生的人情,或是阎丹生曾经整治过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总之这个于霸天竟然畏惧这酆都首脑至此,却忘了若是阎丹生武功一如往昔,真的可与龙王并驾齐驱,那么何须这般鬼鬼祟祟,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又想这个阎丹生既然能与龙王比肩,武功当在师父之上,看他多半未过五十,当年自是更为年轻,怎的练出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又怎会无端内力全失,当真奇怪。 总之这场大祸,竟然这么轻易处置,连史义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貌不惊人的老头,连出手也没几招,竟然光凭一张面孔,吓得眼前这个彪形大汉不敢动弹。 他既不敢声张,事情就变得容易的多,本来史义一口恶气没能出够,还要继续整治东厂的几个头目,可就在此时坐船已然登录,原来琉球的所在,距离苏杭一带并不算远,这几天又不知挂了什么邪风,竟然日行数十里,轻易便回到了陆上。 东厂众人不忙处置,藏宝岛上的金银,加上东厂在琉球敲诈的银两,却着实要花一番心思,众人失而复得,更是大喜过望,花羿最先离去,他分了金银,忙着往洛阳而行,毕竟他一家老小,并无什么结余,这么久没了进项,不知吃了多久的麸糠,自是最是要紧不过。 史燕拿了自己和东方未明分得的金银,却是提之不动,不由得甚是焦急,也甚是懊恼。 蓝婷心觉好笑,笑道:“史妹妹何必心急,咱们就在这里看着,让东方少侠去雇辆马车,岂不轻松自在。” 但史燕虽能信得过东方未明,却还是信不过这五毒教教主,虽然同仇敌忾,彼此间不该再有防备,但这等金银过手之事,多一个人插手,便多一分风险,但若说宣之于口,又觉得未免不够意思,对东方未明连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帮忙提着,咱们尽快便走的为是。 可还没想好,便觉得未免不对,因之六人之中,最强的还是那个凭一张面孔,便吓得东厂走狗瑟瑟发抖的阎丹生,他尚未离去,怎能先就窝里斗起来呢,当下依言让东方未明快去雇车。 第一百五十六章威震八方 史燕瞧出蓝婷的犹豫,说道:“教主姐姐,你未免太过良善了呢,这些东厂的家伙,抢咱们辛辛苦苦发掘的珠宝,虽然罪不至死,可他们也太强凶霸道了呢,抢钱还不算完,竟然连船都抢走了,你看那些海沙帮的大哥,来的时候少说也有三十多人,现在剩下几个,其余的二十多人,早就身首异处了,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咱们为公为私,可都不能放过他们才对。” 蓝婷苦笑道:“妹妹说的是,可……可这……” 东方未明接口道:“蓝教主有何顾虑,不妨明言,咱们同为天涯沦落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蓝婷一咬唇皮,点了点头,说道:“各位说的是,小女子见识浅陋,这毒药名叫‘断魂膏’,只需指甲盖这么一点,便足以毒死一百余人了,但如何行止,还得靠各位指点。” 史义是个粗鲁汉子,对这等下三滥的下毒手段一窍不通,花羿不是武林中人,更是一筹莫展,唯有阎丹生阅历极富,原本他酆都手下,有一下毒高手,名叫阿谤,毒术固然不凡,下毒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与天龙教的摩呼罗伽,争斗数载,斗志斗力,始终不落下风,其人心思之巧,实在已算得上江湖上的第一流人物。 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阎丹生瞧在眼中,不由得钦佩万分,只是这些手段实在见不得光,自是不能公然称赞的,但耳濡目染,自然见得多了,随口便说了几个法门出来。 众人一听大喜,但这下毒之人却还是凶险之极,因之东厂那群人可不是傻瓜笨蛋,入口的玩意谨慎的很,可要是放着便捷的法子不理,而去将毒药置于空中,一则这毒药所耗太巨,蓝婷身上并无那许多炼制好的毒药,二来纵有解药,使毒者也是难免受害,因此实在进退为难。 东方未明道:“还是我去碰碰运气吧,毕竟适才在荒岛上,他们将目光都放在史兄身上,无人注意到我,我用泥浆涂黄了面孔,再换一个水手装束,料来无人能分辨的出。” 史义摇头道:“那也不好,水手最要紧的,是能在船上进退自如,你们几位武功虽高,脚步虽然扎实,却一眼就能瞧出来,不是吃海上饭的人,贸然出去反而着了痕迹。” 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史义不能露面,而能露面的却都是一望可知,至于让海沙帮众去弄,一则累上一条性命,未免心中有愧,二来这些家伙都是笨手笨脚,身旁又总有人看守,连接触都甚是不易,何况还要暗中下毒。 算来算去,还是蓝婷敲定了主意,她身上带有细针,细针之上本有麻药,将东厂狗贼,一个一个的迷倒,拖下来处置就是,如此既神不知鬼不觉,又能不露行藏,可谓一举两得。 但与此同时,想要令人神不知鬼不觉,就只能趁着漆黑下手,这等厉害的剧毒,若是伤了自己人,可如何是好,好在东方未明自告奋勇,说道自己得人锻炼,练成了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纵有误伤一无所害。 蓝婷本来将信将疑,可想到他在毒龙教时,能轻易越过毒嶂密林,又能跨过殿前烟雾,必有解毒之法。 只是这些时日来,二人跟着史义颠沛流离,而蓝婷又生怕东方未明问起毒龙教的事,始终没说起过这件往事,这时听东方未明自己说了出来,正好一问端的。 东方未明也不再隐瞒,将在怪医处遭受的折磨和盘托出,只是什么色彩斑斓的怪物,他却说不清楚,蓝婷却是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知道这些毒物均是天下毒物之最,连她身为毒龙教主,尚且不能全数见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更奇怪的是,若是东方未明真的身中这许多毒质,怎的又不便死,别说是东方未明,就是她蓝婷事先有备,身中如此剧毒,也未必能熬的下来,欲待不信,但东方未明却又的的确确有些抗毒的本事。 可这件事情她不敢冒进,毕竟她针上麻药也是厉害之极,一旦有何闪失,那是将六人的性命都栽了进去,东方未明见她总是不信,拿过毒针在自己手臂上一刺,此举也确是冒险,若是蓝婷的毒针别具一功,并非曾经见过的手段,这一下说不定要受极大痛楚。 不过好在蓝婷的毒针,终究逃不过怪医使毒的范畴,这一下针刺全无效用,蓝婷见东方未明笑吟吟的一如平时,绝无半分麻痒痛楚,不由得啧啧称奇。 商量定当,六人分别行动,蓝婷和东方未明暗中下手,其余四人便见机行事,有人起心发觉,便施辣手击昏,花羿的弓箭过于庞大,只能再借蓝婷怀中的短箭使用,只是蓝婷有言在先,这短箭一共六枚,必须归还兽王庄,不然宁可不要他帮忙协助。 至于史义熟识船上各处分布,阎丹生于窥伺之道,也是颇有心得,史燕轻功高明,几乎落地无声,便是真有人跟她面对面的伫立,因之灯光昏暗,也未必能发觉的了她,花羿自知本领不行,躲在阎丹生后面放冷箭。 各司其职,六人合作的甚是畅快,东方未明不能携带铁棒,出手便是九阴龙爪功的狠辣招数,蓝婷看在眼中,更是大惑不解,他一个名门正派的少年英雄,怎的学了一身使毒的邪门功夫。 可眼下对付东厂要紧,这六个家伙趁着夜色,可就大行其道,史义帮不上忙,在后将之一个个缚紧,本来以他心性,直接往海里一抛,岂不干净利索,但蓝婷既然不肯杀生害命,也就只能如此处置,一则船底麻绳有的是,二来还得从东厂众狗贼口中,打听出劫掠的那批财宝,还有他们敲诈来的民脂民膏,也都一样不能放过。 他们手脚虽然麻利,制服东厂中的小角色,并不如何为难,唯独在无影棍游进那里,蓝婷出手虽然细微,终究还是为他发觉,这边一闹起来,众人知道再也不能隐藏身形,当即斗了起来。 这游进好生厉害,虽然是在睡梦之中,武功仍是出神入化,可他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六人十二只手掌,在这地方狭窄的船舱之中,登时便被戳中数下,别人倒也罢了,东方未明的九阴龙爪功,招招不离要害,他指端又运上了玄冥子传授的心法,毒质沿着穴道一经入体,便开始大大作怪。 游进纵然了得,却也捱不得数指戳中,登时被打倒在地,可这边乱子太大,眼见已然瞒不住了,好在东厂群贼已被制服了大半,其余总有好手,也必在睡梦之中,难以全力应付。 六人边走边斗,又击垮十余人,毕竟这时谁也不敢留手,虽然占了出其不意之势,毕竟还是寡不敌众,一旦东厂的几个头目合兵一处,仍非眼下的六人能够抵御,毕竟还需照料花羿和史燕二人,这二人均有一技之长,但也有人尽皆知的短处,这等短兵相接,正是二人束手束脚的麻烦。 东方未明抢过梅念华的长剑,想起他原本用的是一柄黑剑,先前在灵隐寺被毁,这时不知从哪里又搞来了一把精钢剑,威力犹胜往昔,当即夺了过来,长剑或刺或劈,硬生生的开了一条通路。 记得当日那个一身重甲的于霸天,当日对付不得他,被丹青借力打力从塔顶抛落,不想他竟没被摔死,更未曾遭了丐帮龙帮主的重击,今日好端端地坐在船中,东方未明一见之下更是不敢大意,长剑起处,一招“仙人指路”,往于霸天胸口刺来。 此刻于霸天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睛尚未睁开,身上竟然一丝不挂,蓝婷和史燕见到他这个模样,都吓得背过身去,东方未明却不敢大意,长剑继续前伸,若是于霸天有什么厉害反击,这一下全是虚招,若是他不置可否,这一剑便叫他穿胸而过。 于霸天没了铠甲,心中果然大骇,可他行伍出身,反应比之一般的兵卒自然迅捷得多,手中没有兵器,便扯过棉被,在手中一挥,竟是以棉被上的一股柔力,化解了东方未明的这一记凌厉剑招。 也是东方未明临敌经验不足,这时只要力灌剑尖,凭着精钢剑之利,必能破开一条破棉被的防御,但他自信不足,与荆棘又许多未曾对练,这时长剑在手,颇有一丝胆怯,剑招非但不敢用老,劲力更是留了老大余地。 于霸天手中棉被一张,朝东方未明头顶罩下,东方未明刚想用手撑开,不想被人拦腰抱住,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已然倒飞了出去,原来于霸天除了行军打仗,还祖传了一套摔跤绝技,这时他身无丝毫遮掩,要多灵便便有多灵便,当即迅捷无伦的使了出来。 东方未明这一跤跌得好不疼痛,半天站不起身,史燕和蓝婷齐上前扶,那阎丹生已和于霸天斗在了一起,于霸天本来甚是嚣张,但过了几招,忽然吓得大惊失色,颤声道:“阎……阎……阎帮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早知你老人家在这里,万万不敢还手。” 阎丹生收掌而立,说道:“亏你还认得我,怎么几年没见,干起黑道的生意了。” 于霸天取了一套贴身的衣服穿上,这才低声道:“阎帮主取笑了,咱们投身官府,哪里还能自己做得了主,都是上司怎么说,当下属的就只能奉命行事,连因由都不敢多口去问,小的万万不敢跟阎帮主您作对,早知您在这里主持,咱们东厂弟兄哪敢抵抗。” 东方未明听他们一问一答,二人之前倒似颇有渊源,似乎于霸天欠了阎丹生的人情,或是阎丹生曾经整治过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总之这个于霸天竟然畏惧这酆都首脑至此,却忘了若是阎丹生武功一如往昔,真的可与龙王并驾齐驱,那么何须这般鬼鬼祟祟,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又想这个阎丹生既然能与龙王比肩,武功当在师父之上,看他多半未过五十,当年自是更为年轻,怎的练出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又怎会无端内力全失,当真奇怪。 总之这场大祸,竟然这么轻易处置,连史义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貌不惊人的老头,连出手也没几招,竟然光凭一张面孔,吓得眼前这个彪形大汉不敢动弹。 他既不敢声张,事情就变得容易的多,本来史义一口恶气没能出够,还要继续整治东厂的几个头目,可就在此时坐船已然登录,原来琉球的所在,距离苏杭一带并不算远,这几天又不知挂了什么邪风,竟然日行数十里,轻易便回到了陆上。 东厂众人不忙处置,藏宝岛上的金银,加上东厂在琉球敲诈的银两,却着实要花一番心思,众人失而复得,更是大喜过望,花羿最先离去,他分了金银,忙着往洛阳而行,毕竟他一家老小,并无什么结余,这么久没了进项,不知吃了多久的麸糠,自是最是要紧不过。 史燕拿了自己和东方未明分得的金银,却是提之不动,不由得甚是焦急,也甚是懊恼。 蓝婷心觉好笑,笑道:“史妹妹何必心急,咱们就在这里看着,让东方少侠去雇辆马车,岂不轻松自在。” 但史燕虽能信得过东方未明,却还是信不过这五毒教教主,虽然同仇敌忾,彼此间不该再有防备,但这等金银过手之事,多一个人插手,便多一分风险,但若说宣之于口,又觉得未免不够意思,对东方未明连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帮忙提着,咱们尽快便走的为是。 可还没想好,便觉得未免不对,因之六人之中,最强的还是那个凭一张面孔,便吓得东厂走狗瑟瑟发抖的阎丹生,他尚未离去,怎能先就窝里斗起来呢,当下依言让东方未明快去雇车。 第一百五十七章颠沛流离 阎丹生瞧在眼中,史燕的小心思,他又怎会不知,只是觉得这丫头好生讨厌,既不如蓝婷豪爽,又不似史义那般痛快,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得失利弊,要不是他找蓝婷商讨合作之事,早就拿了金银离去了。 史燕见他一双眼睛,贼忒嘻嘻的瞅着自己,不由得心中发毛,好在史义并未急着离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善后这些东厂的家伙,毕竟这些才是真正的敌人,若是他们拼死一搏,将这些金银抢回去倒也罢了,一旦杀人灭口,可就忒也不值了。 过不多时,东方未明雇了马车过来,史燕,蓝婷自然都将财宝放了上来,阎丹生也老实不客气的上了车,史义早将东厂群贼捆缚了起来,至于手下如何处置,暂且按下不表。 史燕总是觉得这个阎丹生,实在过于凶恶,想要撵他下车,却又不敢,一路上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将这个本就瘦小的女孩,折磨的更加形销骨立,阎丹生看在眼里心中有气,只是他碍于身份,能借众人之力重履中土,已是大喜过望,更知自己在中原仇家太多,没必要跟这等见钱眼开的女子一般见识。 蓝婷本来急着回去,可这复辟之事谈何容易,又总不能带着这些金银去收买教众吧,眼下还是要寻一个稳妥的地方,先将财宝藏起来,再慢慢想法子就是。 阎丹生却见这个异族女子,处事果决,大是不让须眉,更见她谋定后动,也非什么鲁莽之人,越看越是畅快,心中颇有一番感慨,若是自己再年轻二十岁,定要跟蓝婷共结连理,如果蓝婷是个男子,就在这马车之中,也早就撮土为香,八拜之交了。 东方未明本想先回逍遥谷去,毕竟这么多的钱,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可史燕却早有打算,只会马匹绕了两处山隘,来到了一座山庄之中,各人大惑不解,不知她闹什么玄虚。 可东方未明却一眼认了出来,原来她将孤儿院搬到了这里,因之不用走近,便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孩童之声,见到史燕回来,有的孩儿围上来问东问西,有的则是哭哭啼啼。 阎丹生许多年没见过这许多孩子,心中着实厌烦,而蓝婷自知身上有毒,这些小孩子不知轻重,一旦触碰,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因此也都避得远远的,史燕生怕这些孩子抢夺,将两个包裹扛在身上,一步一挪地朝庄子里走去。 东方未明一把接过,说道:“咱们奔波这许多时候,就在你这里歇脚几天,阎帮主和蓝教主……嗯,人呢?”他本想邀请二人一并进去,但转头一望,这两个家伙早已不知去向,手脚当真麻利之极。 史燕倒是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两个家伙,一个强凶霸道,一个诡秘难测,我见到他们,就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东方大哥,这回咱们可发达了,有这些玩意儿,足够将这里翻新一下,再请饱学宿儒,教这些孩儿念书。”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寻思古语云: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如此,蓝教主为大伙奋不顾身,那阎丹生虽然模样长得凶恶,却也帮咱们不少的忙,不然在船中东方的走狗可没那么容易对付,怎的这史燕转头就将别人的好处,忘了个干干净净。 史燕说要念书,一众孩童不由得大声叫苦,有的更是撒泼打滚,史燕怒道:“再敢这般放肆,瞧燕子姐姐不打的你屁股开花。” 东方未明见她一句话,便收拾的这些娃儿服服帖帖,不由得好笑,可这些金银珠宝,藏在这里终究并不安全,尤其是阎丹生也知道了这里,此人善恶难料,万一他有什么图谋,拿这些小娃儿当人质,却是不可不防。 当下对史燕说了,史燕却不以为意,说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江湖上见者有份,最下三滥的勾当我都见过,但是一叶障目的道理,你就不明白了对不对,这姓阎的不是好人,可绝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自重身份为虚名而活,要是他起心抢夺,在路上就该当动手,那时候咱俩严阵以待,那蓝教主却懒洋洋的,真要斗将起来,结局实在难料,他放着这大好良机不做,偏偏干这等没出息的歹事儿,未免过于无聊了。” 东方未明笑道:“你啊,这个小脑袋瓜子里,什么道理都懂,未免将人看的太过良善了,这世上的人为名为利,无所不用其极,还管什么声名,更何况他自称是什么酆都首脑,未必便比魔教良善,这里又有这么多孩子,要是他抓住一个孩儿,要你干什么不法之事,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史燕皱眉不语,原来她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她喜不自胜,得意忘形,又想到这么多孤儿无人照料,心中焦急,忘了隐藏行迹这个最紧要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未免过于天真,索性说了一些狗屁不通的言语,既是安抚东方未明,复又让自己别胡思乱想。 但这番心思纯属自欺欺人,好在马车尚在,这地方又不安全,只能忙不迭的再套车而行,可这些孩子太多,不论搬迁何处,都是太过招摇,只能分批运输。 而车中最多也不过只能运上十余人,更何况还没找好落脚的地方,贸然搬迁实在不妥。 史燕甚是懊恼,东方未明却已有计较,说道:“姓阎的是和蓝教主一同前去,他自称不是跟天龙教有仇有怨,此刻还来不及惦记咱们,索性冒把险,连夜送这些娃儿,回到之前的那个院子,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可比这儿安稳得多。” 他这番话说的史燕瞠目结舌,奇道:“这里是山沟,道路崎岖难行,这里不安全,反而是闹市中可靠?” 东方未明道:“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你越是大张旗鼓,人家越是觉得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你要是辟处荒郊野外,被人瞧中了炊烟,来几个拦路的强人讨饭,见这里都是孩童,就是临时起意,也难免要弄出一些动静。” 史燕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对,可是你不知道,这些孩子没一刻安宁,纵有严师琢磨,也是大小状况不断,在这里尚且相互斗殴打架,要是到了闹市之中,只怕乱子闯得也不会少。” 东方未明道:“世上之事,没有两全其美的,眼下暂且搬回原来的屋子,日后再谋栖身之所不迟。” 史燕点头称是,但她不愿吓唬这些懵懂的孩儿,更不愿让他们知道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只说是东方哥哥要和大家做个游戏,游戏做得好,大伙就都有好吃的以资奖励,要是有人存心捣乱,珍馐美食不但没有,大伙还得陪着他饿肚子。 东方未明心中好笑,见史燕年纪也不算大,收拾这些孩儿,还真有不少法子,要是自己可真就一筹莫展了。 跟这些孩童打交道,东方未明还真的是毫无办法,尤其是有的娃儿嘴巴里没完没了的唠叨,更是令他头晕脑涨,只想远而避之。 这么一走就是三日三夜,小孩子精力充沛,只需有吃有喝,一天走上四五十里的路,也丝毫不以为苦,东方未明时不时观望周遭环境,见阎丹生并未在旁窥伺,不然此人内功已失,纵然深得藏匿要道,也不能这么久,都没丝毫破绽。 回到洛阳城郊的院子,大半孩童却都颇为不快,眼神之中似是埋怨之极,东方未明摸不着头脑,却是为了什么,史燕却是心中了然,原来她为何非要搬到僻壤之中,就是因为这些孩童无事生非,闹出了不少麻烦,毗邻寻到这里要个说法,史燕迫于无奈,只好出手重惩,打到人家满意为止,这才平息风波。 可这些孩儿眼中看来,收养自己的漂亮姐姐,忽然严厉了起来,自然都老大难受,因此这地方虽然宽敞,却是大伙的梦魇,谁都喜欢在山里自由自在,又有谁甘愿受人拘束。 他们不敢怨憎史燕,却将怒火都转嫁到了东方未明的头上,因此东方未明看出他们对自己实含敌意,却又不明所以,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怎的却反过来成了祸首,但他本就是瞧在史燕的面上,这些孩子不知好歹,却也怪不得他们。 好容易安顿下来,史燕将财宝都埋在洛阳城北的地窖之中,东方未明帮她忙活,直弄了三个时辰,这才将财宝藏匿得稳妥,史燕是盗墓的行家,知道如何掩盖,先用湿土均匀夯实,又洒了不少干土枯枝树叶,这才算大功告成。 东方未明见她这一手当真高明,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他亲手掩埋,还真难以相信,这地方竟然有宝,即使是他亲手所藏,要是走出半里来路,又没什么记号,此刻也已遍寻不到,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史姑娘藏自己的那一份倒也罢了,怎么连我的那一份也一并埋了起来。” 史燕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当儿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凭咱们的交情,我问你要了,难道你还不给。” 东方未明笑道:“你要我当然要给,可是嘛,若是有朝一日我落魄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呐。” 史燕“呸”了一声,道:“上来就不说好话,我史燕对天发誓,要是你真的落魄了,我就是去街上要饭,也不会亏待你半分。” 东方未明心中感动,可他面嫩害羞,这等男女之情,实在难以宣之于口,只能含糊过去,说道:“快回去吧,这些娃儿累了一路,该当吃点好的,咱们这里离洛阳不远,洛阳的道口烧鸡,还有酒煎黄河鲤鱼,都是远近闻名,只是咱们可不能大张旗鼓的订上几十只,就只能一天买上几条,让他们分批享用,也就是了。” 史燕笑道:“这你可就不懂了,对待这些孩儿,须得一视同仁,要是如你这般区别对待,他们就会为了这件事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他们又是出手没轻没重,一个失闪或许都会戳瞎眼珠,扯掉耳朵呢。” 东方未明心中一寒,想不到这些小孩,出手竟比大人还没顾忌,可他也只是听过便罢,并未放在心上,史燕这头安顿下来,他也急着回逍遥谷一趟了。 因之他出来之时,荆棘体魄才稍有好转,而无瑕子因为杨柳山庄的那一件事,气得旧病复发,这件事可是因己而起,一直心生愧疚,如今出海一月有余,师父师兄定然惦念,当即拜别史燕,往逍遥谷进发。 史燕虽然恋恋不舍,可东方未明去意已决,她也有这许多孩儿需要安置,只能就此别过,临别之际,将从宝藏岛上,拿来的骨尺剑送给了东方未明,说道:“东方大哥,这剑你收下吧。”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把宝剑往他手里一塞,就跑了回去。 东方未明拿剑在手,寻思这丫头当真奇怪,总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解下马车身上的坐骑,一跃上了马背,奈何这匹马忒也不济,走起路来一跛一拐,东方未明不由得恼怒那卖马车之人,居心不良,用马车来掩盖坐骑的缺陷,未免不够厚道。 不过好在有马代步,东方未明倒是能轻巧一些,拔出骨尺剑来,见这剑实在忒也古怪,看颜色外观,倒似是用人骨所制一般,毕竟他在神医的居所,曾见过一条人的大腿骨,当时大吃一惊,正与眼前的这剑颇为酷似。 随手挥舞了几下,察觉此剑轻飘飘的,浑如无物一般,这等轻飘飘的剑,如何能够结实,若是激斗之下,与对方兵器一撞,还不立时粉碎,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虽不策马,洛阳距离逍遥谷也是不远,只需在几个岔路上驱策一番,也就到了谷口,可这日的谷口却是说不出的诡异,本来鸟语花香的幽谷,竟变得极为静谧。 第一百五十七章颠沛流离 阎丹生瞧在眼中,史燕的小心思,他又怎会不知,只是觉得这丫头好生讨厌,既不如蓝婷豪爽,又不似史义那般痛快,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得失利弊,要不是他找蓝婷商讨合作之事,早就拿了金银离去了。 史燕见他一双眼睛,贼忒嘻嘻的瞅着自己,不由得心中发毛,好在史义并未急着离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善后这些东厂的家伙,毕竟这些才是真正的敌人,若是他们拼死一搏,将这些金银抢回去倒也罢了,一旦杀人灭口,可就忒也不值了。 过不多时,东方未明雇了马车过来,史燕,蓝婷自然都将财宝放了上来,阎丹生也老实不客气的上了车,史义早将东厂群贼捆缚了起来,至于手下如何处置,暂且按下不表。 史燕总是觉得这个阎丹生,实在过于凶恶,想要撵他下车,却又不敢,一路上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将这个本就瘦小的女孩,折磨的更加形销骨立,阎丹生看在眼里心中有气,只是他碍于身份,能借众人之力重履中土,已是大喜过望,更知自己在中原仇家太多,没必要跟这等见钱眼开的女子一般见识。 蓝婷本来急着回去,可这复辟之事谈何容易,又总不能带着这些金银去收买教众吧,眼下还是要寻一个稳妥的地方,先将财宝藏起来,再慢慢想法子就是。 阎丹生却见这个异族女子,处事果决,大是不让须眉,更见她谋定后动,也非什么鲁莽之人,越看越是畅快,心中颇有一番感慨,若是自己再年轻二十岁,定要跟蓝婷共结连理,如果蓝婷是个男子,就在这马车之中,也早就撮土为香,八拜之交了。 东方未明本想先回逍遥谷去,毕竟这么多的钱,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可史燕却早有打算,只会马匹绕了两处山隘,来到了一座山庄之中,各人大惑不解,不知她闹什么玄虚。 可东方未明却一眼认了出来,原来她将孤儿院搬到了这里,因之不用走近,便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孩童之声,见到史燕回来,有的孩儿围上来问东问西,有的则是哭哭啼啼。 阎丹生许多年没见过这许多孩子,心中着实厌烦,而蓝婷自知身上有毒,这些小孩子不知轻重,一旦触碰,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因此也都避得远远的,史燕生怕这些孩子抢夺,将两个包裹扛在身上,一步一挪地朝庄子里走去。 东方未明一把接过,说道:“咱们奔波这许多时候,就在你这里歇脚几天,阎帮主和蓝教主……嗯,人呢?”他本想邀请二人一并进去,但转头一望,这两个家伙早已不知去向,手脚当真麻利之极。 史燕倒是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两个家伙,一个强凶霸道,一个诡秘难测,我见到他们,就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东方大哥,这回咱们可发达了,有这些玩意儿,足够将这里翻新一下,再请饱学宿儒,教这些孩儿念书。”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寻思古语云: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如此,蓝教主为大伙奋不顾身,那阎丹生虽然模样长得凶恶,却也帮咱们不少的忙,不然在船中东方的走狗可没那么容易对付,怎的这史燕转头就将别人的好处,忘了个干干净净。 史燕说要念书,一众孩童不由得大声叫苦,有的更是撒泼打滚,史燕怒道:“再敢这般放肆,瞧燕子姐姐不打的你屁股开花。” 东方未明见她一句话,便收拾的这些娃儿服服帖帖,不由得好笑,可这些金银珠宝,藏在这里终究并不安全,尤其是阎丹生也知道了这里,此人善恶难料,万一他有什么图谋,拿这些小娃儿当人质,却是不可不防。 当下对史燕说了,史燕却不以为意,说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江湖上见者有份,最下三滥的勾当我都见过,但是一叶障目的道理,你就不明白了对不对,这姓阎的不是好人,可绝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自重身份为虚名而活,要是他起心抢夺,在路上就该当动手,那时候咱俩严阵以待,那蓝教主却懒洋洋的,真要斗将起来,结局实在难料,他放着这大好良机不做,偏偏干这等没出息的歹事儿,未免过于无聊了。” 东方未明笑道:“你啊,这个小脑袋瓜子里,什么道理都懂,未免将人看的太过良善了,这世上的人为名为利,无所不用其极,还管什么声名,更何况他自称是什么酆都首脑,未必便比魔教良善,这里又有这么多孩子,要是他抓住一个孩儿,要你干什么不法之事,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史燕皱眉不语,原来她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她喜不自胜,得意忘形,又想到这么多孤儿无人照料,心中焦急,忘了隐藏行迹这个最紧要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未免过于天真,索性说了一些狗屁不通的言语,既是安抚东方未明,复又让自己别胡思乱想。 但这番心思纯属自欺欺人,好在马车尚在,这地方又不安全,只能忙不迭的再套车而行,可这些孩子太多,不论搬迁何处,都是太过招摇,只能分批运输。 而车中最多也不过只能运上十余人,更何况还没找好落脚的地方,贸然搬迁实在不妥。 史燕甚是懊恼,东方未明却已有计较,说道:“姓阎的是和蓝教主一同前去,他自称不是跟天龙教有仇有怨,此刻还来不及惦记咱们,索性冒把险,连夜送这些娃儿,回到之前的那个院子,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可比这儿安稳得多。” 他这番话说的史燕瞠目结舌,奇道:“这里是山沟,道路崎岖难行,这里不安全,反而是闹市中可靠?” 东方未明道:“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你越是大张旗鼓,人家越是觉得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你要是辟处荒郊野外,被人瞧中了炊烟,来几个拦路的强人讨饭,见这里都是孩童,就是临时起意,也难免要弄出一些动静。” 史燕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对,可是你不知道,这些孩子没一刻安宁,纵有严师琢磨,也是大小状况不断,在这里尚且相互斗殴打架,要是到了闹市之中,只怕乱子闯得也不会少。” 东方未明道:“世上之事,没有两全其美的,眼下暂且搬回原来的屋子,日后再谋栖身之所不迟。” 史燕点头称是,但她不愿吓唬这些懵懂的孩儿,更不愿让他们知道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只说是东方哥哥要和大家做个游戏,游戏做得好,大伙就都有好吃的以资奖励,要是有人存心捣乱,珍馐美食不但没有,大伙还得陪着他饿肚子。 东方未明心中好笑,见史燕年纪也不算大,收拾这些孩儿,还真有不少法子,要是自己可真就一筹莫展了。 跟这些孩童打交道,东方未明还真的是毫无办法,尤其是有的娃儿嘴巴里没完没了的唠叨,更是令他头晕脑涨,只想远而避之。 这么一走就是三日三夜,小孩子精力充沛,只需有吃有喝,一天走上四五十里的路,也丝毫不以为苦,东方未明时不时观望周遭环境,见阎丹生并未在旁窥伺,不然此人内功已失,纵然深得藏匿要道,也不能这么久,都没丝毫破绽。 回到洛阳城郊的院子,大半孩童却都颇为不快,眼神之中似是埋怨之极,东方未明摸不着头脑,却是为了什么,史燕却是心中了然,原来她为何非要搬到僻壤之中,就是因为这些孩童无事生非,闹出了不少麻烦,毗邻寻到这里要个说法,史燕迫于无奈,只好出手重惩,打到人家满意为止,这才平息风波。 可这些孩儿眼中看来,收养自己的漂亮姐姐,忽然严厉了起来,自然都老大难受,因此这地方虽然宽敞,却是大伙的梦魇,谁都喜欢在山里自由自在,又有谁甘愿受人拘束。 他们不敢怨憎史燕,却将怒火都转嫁到了东方未明的头上,因此东方未明看出他们对自己实含敌意,却又不明所以,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怎的却反过来成了祸首,但他本就是瞧在史燕的面上,这些孩子不知好歹,却也怪不得他们。 好容易安顿下来,史燕将财宝都埋在洛阳城北的地窖之中,东方未明帮她忙活,直弄了三个时辰,这才将财宝藏匿得稳妥,史燕是盗墓的行家,知道如何掩盖,先用湿土均匀夯实,又洒了不少干土枯枝树叶,这才算大功告成。 东方未明见她这一手当真高明,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他亲手掩埋,还真难以相信,这地方竟然有宝,即使是他亲手所藏,要是走出半里来路,又没什么记号,此刻也已遍寻不到,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史姑娘藏自己的那一份倒也罢了,怎么连我的那一份也一并埋了起来。” 史燕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当儿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凭咱们的交情,我问你要了,难道你还不给。” 东方未明笑道:“你要我当然要给,可是嘛,若是有朝一日我落魄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呐。” 史燕“呸”了一声,道:“上来就不说好话,我史燕对天发誓,要是你真的落魄了,我就是去街上要饭,也不会亏待你半分。” 东方未明心中感动,可他面嫩害羞,这等男女之情,实在难以宣之于口,只能含糊过去,说道:“快回去吧,这些娃儿累了一路,该当吃点好的,咱们这里离洛阳不远,洛阳的道口烧鸡,还有酒煎黄河鲤鱼,都是远近闻名,只是咱们可不能大张旗鼓的订上几十只,就只能一天买上几条,让他们分批享用,也就是了。” 史燕笑道:“这你可就不懂了,对待这些孩儿,须得一视同仁,要是如你这般区别对待,他们就会为了这件事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他们又是出手没轻没重,一个失闪或许都会戳瞎眼珠,扯掉耳朵呢。” 东方未明心中一寒,想不到这些小孩,出手竟比大人还没顾忌,可他也只是听过便罢,并未放在心上,史燕这头安顿下来,他也急着回逍遥谷一趟了。 因之他出来之时,荆棘体魄才稍有好转,而无瑕子因为杨柳山庄的那一件事,气得旧病复发,这件事可是因己而起,一直心生愧疚,如今出海一月有余,师父师兄定然惦念,当即拜别史燕,往逍遥谷进发。 史燕虽然恋恋不舍,可东方未明去意已决,她也有这许多孩儿需要安置,只能就此别过,临别之际,将从宝藏岛上,拿来的骨尺剑送给了东方未明,说道:“东方大哥,这剑你收下吧。”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把宝剑往他手里一塞,就跑了回去。 东方未明拿剑在手,寻思这丫头当真奇怪,总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解下马车身上的坐骑,一跃上了马背,奈何这匹马忒也不济,走起路来一跛一拐,东方未明不由得恼怒那卖马车之人,居心不良,用马车来掩盖坐骑的缺陷,未免不够厚道。 不过好在有马代步,东方未明倒是能轻巧一些,拔出骨尺剑来,见这剑实在忒也古怪,看颜色外观,倒似是用人骨所制一般,毕竟他在神医的居所,曾见过一条人的大腿骨,当时大吃一惊,正与眼前的这剑颇为酷似。 随手挥舞了几下,察觉此剑轻飘飘的,浑如无物一般,这等轻飘飘的剑,如何能够结实,若是激斗之下,与对方兵器一撞,还不立时粉碎,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虽不策马,洛阳距离逍遥谷也是不远,只需在几个岔路上驱策一番,也就到了谷口,可这日的谷口却是说不出的诡异,本来鸟语花香的幽谷,竟变得极为静谧。 第一百五十八章晴天霹雳 东方未明一跃下了马背,牵了马缓缓进了逍遥谷,见四周静的出奇,更是心中发毛,但他挂念师父师兄,尤其是荆棘的伤势,忙往竹居走去,待到跟前不由得大吃一惊,无瑕子和谷月轩相继倒地,演武厅上更是一片狼藉。 他忙去探二人心跳呼吸,更是骇异万分,原来师父无瑕子已然气绝而死,看身上倒没什么外伤,只唇边流了一道血渍,想起师门恩义,便想放声大哭,可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师父已是天下绝顶高手,普天下能胜得过他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逍遥谷素来与人为善,也不会有什么仇深似海的敌人。 想到仇深似海四个字,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杨柳山庄,毕竟这伙家伙无所不用其极,之前还劫掠过沈湘芸呢,如今遍寻自己不得,就来找师父晦气,倒也顺理成章,但转念一想又是不对,一则逍遥谷的布置,比忘忧谷的繁复百倍,二则师父武功何等高明,便是站着不动,让这什么姓柳的一拥齐上,也伤不得他老人家一根头发,而眼下师父和师兄…… 想到师兄,不由得更是焦急,去探谷月轩鼻息,竟还微微有些暖气,竟然并未殒命,一搭脉搏,竟是身中剧毒之症,当即回房取了巩光杰送给自己的辟毒灵丹,如今佩戴已然无用,只能研碎给大师兄服下去。 这边刚将药给谷月轩灌了进去,山顶更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东方未明生怕荆棘也遇到了凶险,先将谷月轩安置到了自己房中,随即继续上行,往逍遥谷之巅走去。 此一去没见到荆棘,却见到小猴儿断了一条手臂,吱吱吱的惨叫不迭,本来东方未明此刻焦头烂额,哪有空去理会一个扁毛畜牲的死活,可偌大的逍遥谷中,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着实有些发毛,明知这猴儿不会说话,但也看不得牠如此惨叫,忙从怀中取了金疮药给牠敷上,又用布条将伤口缚紧。 猴儿虽然疼得死去活来,却始终没闹没叫,东方未明替牠裹伤,还是放心不下大师兄,转身便回房查看,猴儿尽管失血过多,还是始终跟在东方未明身后。 东方未明见到师父遗体,不由得不知所措,忽然想起老胡到哪儿去了,凭他对师父的忠心,此刻既然不见,想来也已身首异处了,那二师兄呢,他之前忽然发狂,和如今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这件事情,眼下全无头绪,只能先将谷月轩救治过来,一问师兄就知道发生何事,本来他做弟子的,见师尊已然逝世,该当入殓竖灵,披麻戴孝的操办,可一来,无瑕子素来恬淡,生前便曾说过,不必大操大办,更不必轰传武林,要人上门吊唁,只要三个亲传弟子,能扶灵北上,将陵寝葬入天山,便算是对他孝敬。 东方未明当时不明白,逍遥谷偌大地界,何必要千里迢迢的往西北折腾,但这等事情自有大师兄谷月轩操办,多说也是无意,如今却不由得多想。 但无瑕子的丧事虽然紧急,但谷月轩的情形则更为危殆,巩光杰送给东方未明的辟毒药固然是真,可谷月轩中毒已深,早已毒入脏腑,在他五脏六腑之中纠缠固结,已然生了根了。 而巩光杰这枚小小药丸,药性却不够猛烈,虽能护住谷月轩的小命,却不足以拔除跗骨之毒,眼下也顾不了许多,背着谷月轩便往忘忧谷而去。 正巧神医在谷中诊治,见谷月轩这个模样,也是吃了一惊,把脉以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原来谷月轩中的毒乃是魔教摩呼罗伽,最歹毒的蛇毒,且早已侵入奇经八脉,任凭大罗金仙,也是难以根治。 东方未明一听此言,不由得浑身发颤,说道:“神医前辈定然是有好法子。”他这一句话说的连他自己也是毫无底气,沈湘芸见他怕成这个样子,伸手扶住了他,说道:“东方大哥,你别着急,你师兄跟咱们是二十来年的交情了,家父绝无袖手旁观之理,忘忧谷上下定然竭尽全力。” 神医也点头道:“正是,小子,这毒虽然难缠,却并非不可以解,只是过程要艰辛的多,我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你不用多礼,对了,你师父给他吃了什么药,虽不对症,却能让毒质变得如此缓慢。” 东方未明听他说起师父,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泣道:“神医前辈,家师已然不在人世了。” 神医吃了一惊,问道:“无瑕子吗?他怎么……他怎么……怎么……”他关心则乱,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似乎觉得震惊,但心中好像又早有准备。 东方未明摇头道:“弟子也是不知,弟子得闻一江湖传言,本着师父‘行侠仗义’的宗旨,前去排难解纷,路上又碰上了几件不平之事,往返耽搁一月有余,回来就看到演武厅上,师父师兄相继倒地,师父气息已停,而大师兄还有一息尚存,忙乱之中,用了百草门相赠的灵丹,给大师兄吃了进去,那是病急乱投医,至于是否见效,却是不知了。” 神医似乎没听到他后面的话,本想拿了药箱往逍遥谷去瞧瞧,可谷月轩性命仍在呼吸之间,着女儿去逍遥谷,又生怕遇到危险,盯着东方未明的脸,用意则是瞧他有无狡诈相欺之意。 东方未明陈述事实,并未有丝毫扯谎,加之神色凄苦,更加不似作伪,神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替谷月轩施针拔毒,忙乎了一日一夜,谷月轩也并未醒转,沈湘芸见东方未明神情恍惚,将他扶到棋叟的静室之中,棋叟已然回来,见他来此甚是兴奋,但听闻无瑕子竟然逝世,不由得大叫一声,拉着东方未明便往逍遥谷去。 书生和丹青两位也听出事情有些不对,跟着棋叟而去,来到逍遥谷中,见到无瑕子的遗体,不由得都感伤怀,沈湘芸替无瑕子验伤,隐隐察觉他是气急攻心,旧疾突发而死,临终之时倒没受什么苦楚。 五人将无瑕子葬在飞瀑之下,东方未明本想说师父曾有遗言,可见大伙如此,也不好说些什么,沈湘芸见东方未明模样凄苦,生怕他心中不快,说道:“我爹爹医术天下无双,定能让谷大哥转危为安,无瑕子伯伯生前行侠仗义,一生善举屈指难数,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凄苦,定然要记挂你们三人,岂不是又要他老人家伤怀。” 东方未明知道她是一番好意,黯然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眼下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令尊神医前辈说是魔教的摩呼罗伽的毒,这毒是谁所下,却还难说得很,还有我二师兄和老胡到哪儿去了,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也得将他们两人找回来,大伙群策群力,商量如何给师尊报仇雪恨。” 沈湘芸见他咬牙切齿,不知该劝他放弃报仇,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又怕触他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书生道:“小兄弟节哀,这件事情实在处处透着古怪,老无瑕布下的阵容,连我们七个老家伙都不大容易走的过,魔教中人想要进谷,却又谈何容易。” 东方未明摇头道:“前辈有所不知,逍遥谷虽然四面环山,地势却是不高,也没什么崇山峻岭相隔,寻常人穷极一生也未必能进,可若是武术名家,身上又带有钩索助力,若是攀山而过,这屏障便形同虚设,可叹我逍遥谷素来与世无争,纵然面对魔教欺凌,也是时常手下容让,不料今日竟然惨遭此祸。” 书生摇了摇头,见东方未明所言虽然属实,但还是过于乡愿,正邪争斗数十年,岂是你一句容让所能囊括,更何况你二师兄荆棘出手狠辣,刀剑下着实伤了不少魔教骨干,若说无冤无仇,未免是欺人之谈了。 可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切还得看谷月轩的造化,众人生怕魔教斩尽杀绝,那么忘忧谷中也是岌岌可危,当日便离开了逍遥谷。 算来算去,神医已穷尽心力,给谷月轩治了两天,果然着手成春,谷月轩又勤练内功不辍,造诣已非泛泛,加之东方未明舍得解毒灵丹给他服用,这才保住了一条命,问他发生何事,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望着东方未明,似乎有无限心事,眼下诉说却有诸多不便。 众人见他们师兄弟有话说,该当知趣离去,但谷月轩虽然稍见清醒,仍是离不开神医的救治,一旦神医也离去了,病势便会急转直下,却又未免不美了。 书生问了几次谷月轩,逍遥谷究竟发生何事,谷月轩不知如何述说,只能装聋作哑,其实也并非全是假装,而是神医为保谷月轩性命,用了份量极重的天麻,以缓解他剧毒咬噬之苦,又忙了一夜,谷月轩这才沉沉睡去。 没成想次日,谷月轩忽然又神志不清起来,神医搭过了脉,知道自己的解毒方法,并不对症,眼下只有另觅法子了。 东方未明忙问究竟是什么法子,神医叹了口气道:“摩呼罗伽的蛇毒别具一功,乃是西域白磷王蛇,杂交而成的怪种,欲觅化解之道,唯有从生克之道上找寻。” “生克之道?”别说东方未明没有听过,就是沈湘芸自幼熏陶,今日也是首次听闻,二人竟然是不约而同的问了出来。 神医悠悠的道:“在遥远的西域,曾有一个传说,说是几百年前,忽生阴诡长虫为患,唯有孔雀大鹏可制,有人发愿,便从中土带过去几对大雕的幼崽,令其自生自灭,没想到数载之后,长虫之患已去,当地又能耕种繁衍,不复虫患。” 东方未明听得莫名其妙,真不知他讲这个故事,跟谷月轩的中毒有何关联,沈湘芸却接口道:“长虫就是白鳞大蛇的别称,而大雕名叫金翅鸟,就是克制蛇毒的关键,不知对不对?” 神医点了点头道:“正是,蛇儿寿命极短,最多不是七八年,而一只金翅鸟少说也能活个七八十年,每餐均要吃蛇肉蛇胆,这么一来,体内自然而然的生了抗体,繁衍的越来越多,只因当地长虫渐渐不够,这些金翅鸟有的便重回家乡,牠们生了翅膀,在天空上任意翱翔。” 东方未明听到“任意翱翔”四个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在武当山上,古实遭方云华陷害,有一魔教男子,自称叫任天翔,端的仗义执言,虽然于事无补,但这件事总成了一大疑案,不然岂不任由方云华栽赃设计。 当时记得此人肩头果然停了一头雄姿挺拔的大雕,看来欲求解药,只能从此人身上下手了,忙对神医道:“敢问神医前辈,这金翅鸟是要如何处置,还是如之前那般食补吗?” 神医摇头道:“不用,这金翅鸟之血,便有克制这蛇毒的奥妙,也用不上太多三滴鲜血也就够了。” 东方未明奇道:“三滴?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神医又摇了摇头道:“凡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万物生克奥妙尽在于此,正与用药之道契合,若是温和的方子中,加上一两味虎狼之药,要么令之化朽为奇,要么令之成了杀人不见血的毒药,佐使之道尽在于此,怎么,你已有眉目了吗?”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晚辈当日参加卓掌门的寿诞,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金翅鸟,雕的主人慷慨豪迈,要几滴鲜血,想来还不会如何刁难。” 神医道:“如此甚好,还有眼下需借用一下毒龙教的五毒珠,先将谷月轩体内毒质拔出来,再用金翅鸟血煎服良药,可保他武功不致损折多少。” 东方未明还没说什么,沈湘芸却已惊呼了出来,她早就听闻这五毒珠的神妙,只是这珠子关涉重大,乃是毒龙教的镇教至宝,非教主亦不得亲见,更何况还要借到这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晴天霹雳 东方未明一跃下了马背,牵了马缓缓进了逍遥谷,见四周静的出奇,更是心中发毛,但他挂念师父师兄,尤其是荆棘的伤势,忙往竹居走去,待到跟前不由得大吃一惊,无瑕子和谷月轩相继倒地,演武厅上更是一片狼藉。 他忙去探二人心跳呼吸,更是骇异万分,原来师父无瑕子已然气绝而死,看身上倒没什么外伤,只唇边流了一道血渍,想起师门恩义,便想放声大哭,可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师父已是天下绝顶高手,普天下能胜得过他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逍遥谷素来与人为善,也不会有什么仇深似海的敌人。 想到仇深似海四个字,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杨柳山庄,毕竟这伙家伙无所不用其极,之前还劫掠过沈湘芸呢,如今遍寻自己不得,就来找师父晦气,倒也顺理成章,但转念一想又是不对,一则逍遥谷的布置,比忘忧谷的繁复百倍,二则师父武功何等高明,便是站着不动,让这什么姓柳的一拥齐上,也伤不得他老人家一根头发,而眼下师父和师兄…… 想到师兄,不由得更是焦急,去探谷月轩鼻息,竟还微微有些暖气,竟然并未殒命,一搭脉搏,竟是身中剧毒之症,当即回房取了巩光杰送给自己的辟毒灵丹,如今佩戴已然无用,只能研碎给大师兄服下去。 这边刚将药给谷月轩灌了进去,山顶更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东方未明生怕荆棘也遇到了凶险,先将谷月轩安置到了自己房中,随即继续上行,往逍遥谷之巅走去。 此一去没见到荆棘,却见到小猴儿断了一条手臂,吱吱吱的惨叫不迭,本来东方未明此刻焦头烂额,哪有空去理会一个扁毛畜牲的死活,可偌大的逍遥谷中,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着实有些发毛,明知这猴儿不会说话,但也看不得牠如此惨叫,忙从怀中取了金疮药给牠敷上,又用布条将伤口缚紧。 猴儿虽然疼得死去活来,却始终没闹没叫,东方未明替牠裹伤,还是放心不下大师兄,转身便回房查看,猴儿尽管失血过多,还是始终跟在东方未明身后。 东方未明见到师父遗体,不由得不知所措,忽然想起老胡到哪儿去了,凭他对师父的忠心,此刻既然不见,想来也已身首异处了,那二师兄呢,他之前忽然发狂,和如今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这件事情,眼下全无头绪,只能先将谷月轩救治过来,一问师兄就知道发生何事,本来他做弟子的,见师尊已然逝世,该当入殓竖灵,披麻戴孝的操办,可一来,无瑕子素来恬淡,生前便曾说过,不必大操大办,更不必轰传武林,要人上门吊唁,只要三个亲传弟子,能扶灵北上,将陵寝葬入天山,便算是对他孝敬。 东方未明当时不明白,逍遥谷偌大地界,何必要千里迢迢的往西北折腾,但这等事情自有大师兄谷月轩操办,多说也是无意,如今却不由得多想。 但无瑕子的丧事虽然紧急,但谷月轩的情形则更为危殆,巩光杰送给东方未明的辟毒药固然是真,可谷月轩中毒已深,早已毒入脏腑,在他五脏六腑之中纠缠固结,已然生了根了。 而巩光杰这枚小小药丸,药性却不够猛烈,虽能护住谷月轩的小命,却不足以拔除跗骨之毒,眼下也顾不了许多,背着谷月轩便往忘忧谷而去。 正巧神医在谷中诊治,见谷月轩这个模样,也是吃了一惊,把脉以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原来谷月轩中的毒乃是魔教摩呼罗伽,最歹毒的蛇毒,且早已侵入奇经八脉,任凭大罗金仙,也是难以根治。 东方未明一听此言,不由得浑身发颤,说道:“神医前辈定然是有好法子。”他这一句话说的连他自己也是毫无底气,沈湘芸见他怕成这个样子,伸手扶住了他,说道:“东方大哥,你别着急,你师兄跟咱们是二十来年的交情了,家父绝无袖手旁观之理,忘忧谷上下定然竭尽全力。” 神医也点头道:“正是,小子,这毒虽然难缠,却并非不可以解,只是过程要艰辛的多,我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你不用多礼,对了,你师父给他吃了什么药,虽不对症,却能让毒质变得如此缓慢。” 东方未明听他说起师父,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泣道:“神医前辈,家师已然不在人世了。” 神医吃了一惊,问道:“无瑕子吗?他怎么……他怎么……怎么……”他关心则乱,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似乎觉得震惊,但心中好像又早有准备。 东方未明摇头道:“弟子也是不知,弟子得闻一江湖传言,本着师父‘行侠仗义’的宗旨,前去排难解纷,路上又碰上了几件不平之事,往返耽搁一月有余,回来就看到演武厅上,师父师兄相继倒地,师父气息已停,而大师兄还有一息尚存,忙乱之中,用了百草门相赠的灵丹,给大师兄吃了进去,那是病急乱投医,至于是否见效,却是不知了。” 神医似乎没听到他后面的话,本想拿了药箱往逍遥谷去瞧瞧,可谷月轩性命仍在呼吸之间,着女儿去逍遥谷,又生怕遇到危险,盯着东方未明的脸,用意则是瞧他有无狡诈相欺之意。 东方未明陈述事实,并未有丝毫扯谎,加之神色凄苦,更加不似作伪,神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替谷月轩施针拔毒,忙乎了一日一夜,谷月轩也并未醒转,沈湘芸见东方未明神情恍惚,将他扶到棋叟的静室之中,棋叟已然回来,见他来此甚是兴奋,但听闻无瑕子竟然逝世,不由得大叫一声,拉着东方未明便往逍遥谷去。 书生和丹青两位也听出事情有些不对,跟着棋叟而去,来到逍遥谷中,见到无瑕子的遗体,不由得都感伤怀,沈湘芸替无瑕子验伤,隐隐察觉他是气急攻心,旧疾突发而死,临终之时倒没受什么苦楚。 五人将无瑕子葬在飞瀑之下,东方未明本想说师父曾有遗言,可见大伙如此,也不好说些什么,沈湘芸见东方未明模样凄苦,生怕他心中不快,说道:“我爹爹医术天下无双,定能让谷大哥转危为安,无瑕子伯伯生前行侠仗义,一生善举屈指难数,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凄苦,定然要记挂你们三人,岂不是又要他老人家伤怀。” 东方未明知道她是一番好意,黯然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眼下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令尊神医前辈说是魔教的摩呼罗伽的毒,这毒是谁所下,却还难说得很,还有我二师兄和老胡到哪儿去了,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也得将他们两人找回来,大伙群策群力,商量如何给师尊报仇雪恨。” 沈湘芸见他咬牙切齿,不知该劝他放弃报仇,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又怕触他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书生道:“小兄弟节哀,这件事情实在处处透着古怪,老无瑕布下的阵容,连我们七个老家伙都不大容易走的过,魔教中人想要进谷,却又谈何容易。” 东方未明摇头道:“前辈有所不知,逍遥谷虽然四面环山,地势却是不高,也没什么崇山峻岭相隔,寻常人穷极一生也未必能进,可若是武术名家,身上又带有钩索助力,若是攀山而过,这屏障便形同虚设,可叹我逍遥谷素来与世无争,纵然面对魔教欺凌,也是时常手下容让,不料今日竟然惨遭此祸。” 书生摇了摇头,见东方未明所言虽然属实,但还是过于乡愿,正邪争斗数十年,岂是你一句容让所能囊括,更何况你二师兄荆棘出手狠辣,刀剑下着实伤了不少魔教骨干,若说无冤无仇,未免是欺人之谈了。 可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切还得看谷月轩的造化,众人生怕魔教斩尽杀绝,那么忘忧谷中也是岌岌可危,当日便离开了逍遥谷。 算来算去,神医已穷尽心力,给谷月轩治了两天,果然着手成春,谷月轩又勤练内功不辍,造诣已非泛泛,加之东方未明舍得解毒灵丹给他服用,这才保住了一条命,问他发生何事,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望着东方未明,似乎有无限心事,眼下诉说却有诸多不便。 众人见他们师兄弟有话说,该当知趣离去,但谷月轩虽然稍见清醒,仍是离不开神医的救治,一旦神医也离去了,病势便会急转直下,却又未免不美了。 书生问了几次谷月轩,逍遥谷究竟发生何事,谷月轩不知如何述说,只能装聋作哑,其实也并非全是假装,而是神医为保谷月轩性命,用了份量极重的天麻,以缓解他剧毒咬噬之苦,又忙了一夜,谷月轩这才沉沉睡去。 没成想次日,谷月轩忽然又神志不清起来,神医搭过了脉,知道自己的解毒方法,并不对症,眼下只有另觅法子了。 东方未明忙问究竟是什么法子,神医叹了口气道:“摩呼罗伽的蛇毒别具一功,乃是西域白磷王蛇,杂交而成的怪种,欲觅化解之道,唯有从生克之道上找寻。” “生克之道?”别说东方未明没有听过,就是沈湘芸自幼熏陶,今日也是首次听闻,二人竟然是不约而同的问了出来。 神医悠悠的道:“在遥远的西域,曾有一个传说,说是几百年前,忽生阴诡长虫为患,唯有孔雀大鹏可制,有人发愿,便从中土带过去几对大雕的幼崽,令其自生自灭,没想到数载之后,长虫之患已去,当地又能耕种繁衍,不复虫患。” 东方未明听得莫名其妙,真不知他讲这个故事,跟谷月轩的中毒有何关联,沈湘芸却接口道:“长虫就是白鳞大蛇的别称,而大雕名叫金翅鸟,就是克制蛇毒的关键,不知对不对?” 神医点了点头道:“正是,蛇儿寿命极短,最多不是七八年,而一只金翅鸟少说也能活个七八十年,每餐均要吃蛇肉蛇胆,这么一来,体内自然而然的生了抗体,繁衍的越来越多,只因当地长虫渐渐不够,这些金翅鸟有的便重回家乡,牠们生了翅膀,在天空上任意翱翔。” 东方未明听到“任意翱翔”四个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在武当山上,古实遭方云华陷害,有一魔教男子,自称叫任天翔,端的仗义执言,虽然于事无补,但这件事总成了一大疑案,不然岂不任由方云华栽赃设计。 当时记得此人肩头果然停了一头雄姿挺拔的大雕,看来欲求解药,只能从此人身上下手了,忙对神医道:“敢问神医前辈,这金翅鸟是要如何处置,还是如之前那般食补吗?” 神医摇头道:“不用,这金翅鸟之血,便有克制这蛇毒的奥妙,也用不上太多三滴鲜血也就够了。” 东方未明奇道:“三滴?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神医又摇了摇头道:“凡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万物生克奥妙尽在于此,正与用药之道契合,若是温和的方子中,加上一两味虎狼之药,要么令之化朽为奇,要么令之成了杀人不见血的毒药,佐使之道尽在于此,怎么,你已有眉目了吗?”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晚辈当日参加卓掌门的寿诞,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金翅鸟,雕的主人慷慨豪迈,要几滴鲜血,想来还不会如何刁难。” 神医道:“如此甚好,还有眼下需借用一下毒龙教的五毒珠,先将谷月轩体内毒质拔出来,再用金翅鸟血煎服良药,可保他武功不致损折多少。” 东方未明还没说什么,沈湘芸却已惊呼了出来,她早就听闻这五毒珠的神妙,只是这珠子关涉重大,乃是毒龙教的镇教至宝,非教主亦不得亲见,更何况还要借到这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头头是道 再说这毒龙教往好了说,是辟处南疆的一群奇门帮派,往丑了说,就是一群养蛊为患的古怪妇人,这些人带有许多族内秘传的咒术,据传能杀人于无形,令人思之生畏,寒毛直竖。 沈湘芸知道苗人古怪,心里着实不愿东方未明涉险,可若说劝他不理谷月轩的死活,又开不了口,因此急的满脸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方未明见到她窘迫,虽不知她心中转的什么心思,却也知是一片爱护之心,顺口说道:“毒龙教的蓝教主,也是晚辈的朋友,只是这五毒珠不知她是否随身携带。” 神医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小轩体内毒性虽然猛恶,但既有你的神农辟毒丹护体,又有老夫时时照料,加之他内功造诣颇深,我看最多能撑三个月,此行大是不易,小子你记住,任何时候都得护住自己为先,要是你也倒下了,可没人替你奔劳。” 东方未明笑道:“晚辈……”他初闻谷月轩能撑三个月无恙,心中着实欢喜,本想说几句好话,恭维神医前辈医术如神,却见到沈湘芸怔怔的流下泪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沈姑娘……”却见沈湘芸跑回屋子,不知她又搞什么鬼。 神医叹了口气道:“你小子机缘当真不俗,可你别疏忽大意,这五毒珠乃是毒龙教最珍贵的秘宝,凭你跟蓝婷的交情,可指望不了她出借给你,眼下只能行一步看一步,好在你体内已有抗毒潜质,只要不是碰上毒蛊之术,想来毒龙教的玩意也未必能伤的了你。” 东方未明躬身受教,可心中着实迷茫,听神医前辈的言语,似乎对蓝婷颇存敌意,何以如此,却又半分摸不着头脑,进到室内望了一眼谷月轩,见他神色平和,并无痛苦之态,心中着实定了三分,此刻可没有老胡替他收拾行囊,许多事情都要自己来做,踏上官道却又一阵迷茫,毕竟蓝婷跟那个姓阎的此刻到了何方,却实在一无所知。 他本想去找史燕商量,可又怕她痴缠,毕竟她还有一群孩儿需要照料,去毒龙教眼下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反复思量,还是寻任天翔的下落为宜,可此人在武当山上停留,与卓人清大打出手,必然不会再往武当山而去,天大地大,却又哪里去寻此人下落,即令寻得到他,难道会让自己顺顺利利的取血吗? 想到此处,更是不知所措,觉得神医说的两件事情,都是难以办到,不是难以办到,而是全无头绪,想到金翅鸟,忽然想起兽王庄来,蓝婷临去之时,将宝弓宝箭取去了,必然要去物归原主,但盼耽搁这几日路程,不会有所错过,当即策马往兽王庄而行。 这回的路上却并不如何顺遂,忘忧谷距离成都路程不近,路上竟然碰上十七伙盗贼,虽然武艺不高,打发起来并不为难,可终究麻烦不浅,最要紧的是这些盗贼,什么下三滥的勾当都干,什么在马厩中铺钉子,什么窗格中放闷响,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东方未明内功与日俱增,这些家伙在百步之内有何异动,也是早知其然,他不愿多结冤家,可这般滋扰,着实耽误赶路,本来平素五六日的路程,硬生生被搅了十来天。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来到兽王庄,兽王庄的看守,知东方未明是庄主的朋友,当即迎了进来,东方未明问他蓝教主可有来过,那小厮道:“东方大侠来的正巧,蓝教主正在与庄主叙话,她们两位可是打小的朋友呢。” 东方未明见这人不知轻重,虽然自己知道,但他却搬弄口舌是非,若是说与毒龙教的知晓,岂不是给纪纹惹麻烦,更让蓝婷身陷险地,忙嘱咐道:“这件事情纪庄主和蓝教主都说与在下知晓,你跟我讲讲不打紧,到了外面可别乱说,以免给贵庄惹来麻烦。” 那小厮嘿嘿一笑,说道:“东方大侠是自己人,旁人怎能说,前两次没得空服侍您老人家,这回可得多住几天。” 东方未明瞧了他几眼,面貌却是不识,有仔细端详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曾是看管那头黑熊的看守,只因胆小怯懦,碰上自己,夏侯非,萧遥,纪纹四人,与那万青山父子争执,危急之际,夏侯非不知轻重,砍开了牢笼,将黑熊放了出来。 黑熊恼怒平日喂养之人,便往那人头顶罩来,亏得东方未明若有意若无意的一挡,这才救下了此人性命,只是当时东方未明也许并无此念,或是无意间的随手为之,或许是想借黑熊之力,去对付那挨千刀的万青山。 总之当日无心而结了善缘,以致眼前的小厮如此死心塌地,一问姓名,这人自称姓牛,单名一个宝字,东方未明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名字,取得好,取得好。” 二人来到一处帐子中,东方未明正自奇怪,纪纹怎么不在庄子的房舍里,却已听到里面正在交谈,听声音正是纪纹和蓝婷,东方未明走了进去,二人都是一愣,随即邀他同食。 东方未明浑身不自在,毕竟帐篷虽然不小,但却只有两个姑娘,虽然她们都是豪爽不扭捏的性格,终究颇为不便,只能拱手含糊道:“蓝教主,小可有一事相求,还盼相助一臂。” 蓝婷正自饮酒,心中着实畅快,见东方未明有求于己,心中反而畅快,说道:“那有什么问题,咱们的交情你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纪纹听她这么说,微微一怔,随即又仰脖子喝了一碗,她酒意已有七分,当即说道:“别说蓝姐姐会帮你,也算我一个,说吧,要什么奇珍异宝,只要我有的,都送给你。” 东方未明没料到两人都如此讲义气,既然人家姑娘不扭捏,自己也不好啰嗦,当即说道:“我想借毒龙教的宝物五毒珠一用。”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蓝婷眸子一翻,酒意登时醒了,问道:“你说什么?” 东方未明见她忽然变色,说道:“蓝教主莫要惊慌,在下只是相借一用,并非讨要,盖因敝师兄谷月轩身中奇毒,眼下寻觅不到解药,只能求借贵教至宝,以来缓解毒性,还盼蓝教主慷慨解囊,待得寻得解药,定当立时归还宝珠,绝不拖延。” 蓝婷见他说的认真,凄然一笑,说道:“东方公子不是外人,我毒龙教祸起萧墙,你是亲眼所见,这五毒珠怎会在我身上,你如不信,尽管来搜就是。”说着张开双臂,示意不妨搜身。 东方未明哪里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忙道:“蓝教主的话,我怎敢不信,只是家兄命在旦夕,还请蓝教主明示,这五毒珠究竟坐落何方。” 蓝婷道:“取五毒珠不难,只是要过五毒阵,却没那么容易了,纪纹妹妹,咱们这里说话不方便,你找一个安稳的所在,我跟东方公子,还有阎帮主有话要讲。” 纪纹懒洋洋的道:“好,牛宝,你带他们到后室去。”说着便继续饮酒。 东方未明道:“在下也有事情求教纪姑娘,敢问可听说过金翅鸟吗?” 纪纹听闻他说起打猎之事,兴致立时便来了,说道:“当然听过了,这金翅鸟可是天下飞禽之最,迅捷无比,力大无穷,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要涉猎更是谈何容易。” 东方未明道:“在下有幸,曾见过这金翅鸟的模样。” 纪纹忙道:“快说说,金翅鸟是怎么样子,你用的是什么弓箭,可猎到了没有?” 东方未明笑道:“这金翅鸟是有主人的,我只是见过,并未涉猎,此刻却要这金翅鸟血,救我大师兄的命。” 纪纹道:“你在哪里见过,你去过大漠吗?” 东方未明摇头道:“没有,是在武当山卓掌门的寿诞之上,无意间撞到一桩怪事,当时不明端的,却有一名身披斗笠的怪客来拨乱反正,当时他肩头停了这么一大只雕,看起来模样神骏非常,却极为温顺,可叹当时不识此雕来历,不然当时倒有一番机缘。” 纪纹哈哈大笑,说道:“金翅鸟温顺,你可真会开玩笑,这金翅鸟凶猛无比,乃是奇珍之首,比之野熊巨虎,不论指力齿力,也是远有过之,你想要取血,更是荒唐之极,他铁翅扫来,能杀狮毙虎,可不是玩的。” 东方未明知她是狩猎的行家,既然如此说,想来有些道理,不由得甚是惊慌,毕竟五毒珠能否取到,已是未知之数,可纵然取到,也只不过是应付一时,这毒质留在体内,终究将有大害。 纪纹道:“你也用不着气沮,这金翅鸟的老家是在无边的大漠,我早就有心会会,如今你有事要办,正好一并处置,可这金翅鸟皮坚肉厚,寻常弓箭怕是无用,只有那射雕弩,或许能派的上用场呢。” 东方未明听闻此言不由得大喜,只能厚着脸皮道:“想来贵庄有此神弓,在下求借一用,还请纪姑娘通融通融。” 纪纹摇头道:“我要是有,不用你求就给你拿出来了,这弓制作繁复,最难的却是不宜存放,弓弦若是绞死,弓梁便会逐渐弯曲,若是将弓弦放开,弓弦反而变得极为脆弱,因此此弓威力巨大,却也只能现做现用,这是兽王庄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东方未明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焦急起来,道:“哎呦,那就只能劳烦纪姑娘费心,赶制一把好弓,需用多少银两,都是在下承担。” 纪纹“嘿”的一声冷笑,说道:“咱们的交情还提钱吗?不是我不给你做,而是这射雕弩用的材料,并非凡品,需用黄骅九曲木做柄,以天蚕丝拧成九股为弦,眼下却是一样也没有。” 蓝婷插口道:“天蚕丝好办,我曾在杭州买过不少,现下回五毒教里,正好一并取来做弓弦用。” 忽然帐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九曲木我见过,这件事我能帮得上忙。”竟然是阎丹生,东方未明想不到他竟然也在这里,更不知他与蓝婷同行,究竟为了什么。 纪纹道:“如此甚好,等有了材料,我叫人即刻赶工,用不上三天就能做一副射雕弓了,这玩意儿好玩的很,等去猎金翅鸟的时候,可得算上我一个,我确是要亲眼瞧瞧,究竟是什么模样。” 东方未明点头道:“在下劳动三位大驾,真不知如何报答。” 蓝婷和纪纹齐声道:“客气什么?” 阎丹生也道:“助人就是助己,你逍遥谷发生什么事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推因溯源,只怕还是魔教的原因,毒龙教遭了天龙教的毒手,这兽王庄只怕也难以长久,大伙同仇敌忾,分什么彼此。” 牛宝道:“这射雕弩我会做,我爷爷传给我爹爹,我爹爹又传给了我,真想亲手做上那么一把,哪怕是边角废料也是可以的。” 东方未明不去理他,尤其不喜这等口舌招尤的家伙,对蓝婷道:“那咱们就先潜回五毒教,先把那个什么黄娟收拾了,夺回教主大位再说。” 蓝婷摇头道:“黄娟虽然起心背叛,可她却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虽然对我无义,可我还是不能杀她,东方公子,这毒龙教我是一定要夺回的,可曾经起心反叛的教众,也只是受人蒙蔽,该当劝其改过,万不能施杀手毒害,这一点你须当知晓。” 东方未明讨了个老大没趣,寻思:“你枉为一教之主,处事如此婆婆妈妈,反教叛徒留着便是祸胎,怎能稍加宽宥,纵然你今日将教主之位夺回,他日只怕仍要为人所夺。” 只因有事相求,不便直斥其非,只好道:“既然蓝教主大度包容,在下自当遵从,只是咱们人微言轻,贵教的布置,还需从长计议一番才是。” 第一百五十九章头头是道 再说这毒龙教往好了说,是辟处南疆的一群奇门帮派,往丑了说,就是一群养蛊为患的古怪妇人,这些人带有许多族内秘传的咒术,据传能杀人于无形,令人思之生畏,寒毛直竖。 沈湘芸知道苗人古怪,心里着实不愿东方未明涉险,可若说劝他不理谷月轩的死活,又开不了口,因此急的满脸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方未明见到她窘迫,虽不知她心中转的什么心思,却也知是一片爱护之心,顺口说道:“毒龙教的蓝教主,也是晚辈的朋友,只是这五毒珠不知她是否随身携带。” 神医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小轩体内毒性虽然猛恶,但既有你的神农辟毒丹护体,又有老夫时时照料,加之他内功造诣颇深,我看最多能撑三个月,此行大是不易,小子你记住,任何时候都得护住自己为先,要是你也倒下了,可没人替你奔劳。” 东方未明笑道:“晚辈……”他初闻谷月轩能撑三个月无恙,心中着实欢喜,本想说几句好话,恭维神医前辈医术如神,却见到沈湘芸怔怔的流下泪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沈姑娘……”却见沈湘芸跑回屋子,不知她又搞什么鬼。 神医叹了口气道:“你小子机缘当真不俗,可你别疏忽大意,这五毒珠乃是毒龙教最珍贵的秘宝,凭你跟蓝婷的交情,可指望不了她出借给你,眼下只能行一步看一步,好在你体内已有抗毒潜质,只要不是碰上毒蛊之术,想来毒龙教的玩意也未必能伤的了你。” 东方未明躬身受教,可心中着实迷茫,听神医前辈的言语,似乎对蓝婷颇存敌意,何以如此,却又半分摸不着头脑,进到室内望了一眼谷月轩,见他神色平和,并无痛苦之态,心中着实定了三分,此刻可没有老胡替他收拾行囊,许多事情都要自己来做,踏上官道却又一阵迷茫,毕竟蓝婷跟那个姓阎的此刻到了何方,却实在一无所知。 他本想去找史燕商量,可又怕她痴缠,毕竟她还有一群孩儿需要照料,去毒龙教眼下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反复思量,还是寻任天翔的下落为宜,可此人在武当山上停留,与卓人清大打出手,必然不会再往武当山而去,天大地大,却又哪里去寻此人下落,即令寻得到他,难道会让自己顺顺利利的取血吗? 想到此处,更是不知所措,觉得神医说的两件事情,都是难以办到,不是难以办到,而是全无头绪,想到金翅鸟,忽然想起兽王庄来,蓝婷临去之时,将宝弓宝箭取去了,必然要去物归原主,但盼耽搁这几日路程,不会有所错过,当即策马往兽王庄而行。 这回的路上却并不如何顺遂,忘忧谷距离成都路程不近,路上竟然碰上十七伙盗贼,虽然武艺不高,打发起来并不为难,可终究麻烦不浅,最要紧的是这些盗贼,什么下三滥的勾当都干,什么在马厩中铺钉子,什么窗格中放闷响,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东方未明内功与日俱增,这些家伙在百步之内有何异动,也是早知其然,他不愿多结冤家,可这般滋扰,着实耽误赶路,本来平素五六日的路程,硬生生被搅了十来天。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来到兽王庄,兽王庄的看守,知东方未明是庄主的朋友,当即迎了进来,东方未明问他蓝教主可有来过,那小厮道:“东方大侠来的正巧,蓝教主正在与庄主叙话,她们两位可是打小的朋友呢。” 东方未明见这人不知轻重,虽然自己知道,但他却搬弄口舌是非,若是说与毒龙教的知晓,岂不是给纪纹惹麻烦,更让蓝婷身陷险地,忙嘱咐道:“这件事情纪庄主和蓝教主都说与在下知晓,你跟我讲讲不打紧,到了外面可别乱说,以免给贵庄惹来麻烦。” 那小厮嘿嘿一笑,说道:“东方大侠是自己人,旁人怎能说,前两次没得空服侍您老人家,这回可得多住几天。” 东方未明瞧了他几眼,面貌却是不识,有仔细端详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曾是看管那头黑熊的看守,只因胆小怯懦,碰上自己,夏侯非,萧遥,纪纹四人,与那万青山父子争执,危急之际,夏侯非不知轻重,砍开了牢笼,将黑熊放了出来。 黑熊恼怒平日喂养之人,便往那人头顶罩来,亏得东方未明若有意若无意的一挡,这才救下了此人性命,只是当时东方未明也许并无此念,或是无意间的随手为之,或许是想借黑熊之力,去对付那挨千刀的万青山。 总之当日无心而结了善缘,以致眼前的小厮如此死心塌地,一问姓名,这人自称姓牛,单名一个宝字,东方未明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名字,取得好,取得好。” 二人来到一处帐子中,东方未明正自奇怪,纪纹怎么不在庄子的房舍里,却已听到里面正在交谈,听声音正是纪纹和蓝婷,东方未明走了进去,二人都是一愣,随即邀他同食。 东方未明浑身不自在,毕竟帐篷虽然不小,但却只有两个姑娘,虽然她们都是豪爽不扭捏的性格,终究颇为不便,只能拱手含糊道:“蓝教主,小可有一事相求,还盼相助一臂。” 蓝婷正自饮酒,心中着实畅快,见东方未明有求于己,心中反而畅快,说道:“那有什么问题,咱们的交情你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纪纹听她这么说,微微一怔,随即又仰脖子喝了一碗,她酒意已有七分,当即说道:“别说蓝姐姐会帮你,也算我一个,说吧,要什么奇珍异宝,只要我有的,都送给你。” 东方未明没料到两人都如此讲义气,既然人家姑娘不扭捏,自己也不好啰嗦,当即说道:“我想借毒龙教的宝物五毒珠一用。”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蓝婷眸子一翻,酒意登时醒了,问道:“你说什么?” 东方未明见她忽然变色,说道:“蓝教主莫要惊慌,在下只是相借一用,并非讨要,盖因敝师兄谷月轩身中奇毒,眼下寻觅不到解药,只能求借贵教至宝,以来缓解毒性,还盼蓝教主慷慨解囊,待得寻得解药,定当立时归还宝珠,绝不拖延。” 蓝婷见他说的认真,凄然一笑,说道:“东方公子不是外人,我毒龙教祸起萧墙,你是亲眼所见,这五毒珠怎会在我身上,你如不信,尽管来搜就是。”说着张开双臂,示意不妨搜身。 东方未明哪里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忙道:“蓝教主的话,我怎敢不信,只是家兄命在旦夕,还请蓝教主明示,这五毒珠究竟坐落何方。” 蓝婷道:“取五毒珠不难,只是要过五毒阵,却没那么容易了,纪纹妹妹,咱们这里说话不方便,你找一个安稳的所在,我跟东方公子,还有阎帮主有话要讲。” 纪纹懒洋洋的道:“好,牛宝,你带他们到后室去。”说着便继续饮酒。 东方未明道:“在下也有事情求教纪姑娘,敢问可听说过金翅鸟吗?” 纪纹听闻他说起打猎之事,兴致立时便来了,说道:“当然听过了,这金翅鸟可是天下飞禽之最,迅捷无比,力大无穷,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要涉猎更是谈何容易。” 东方未明道:“在下有幸,曾见过这金翅鸟的模样。” 纪纹忙道:“快说说,金翅鸟是怎么样子,你用的是什么弓箭,可猎到了没有?” 东方未明笑道:“这金翅鸟是有主人的,我只是见过,并未涉猎,此刻却要这金翅鸟血,救我大师兄的命。” 纪纹道:“你在哪里见过,你去过大漠吗?” 东方未明摇头道:“没有,是在武当山卓掌门的寿诞之上,无意间撞到一桩怪事,当时不明端的,却有一名身披斗笠的怪客来拨乱反正,当时他肩头停了这么一大只雕,看起来模样神骏非常,却极为温顺,可叹当时不识此雕来历,不然当时倒有一番机缘。” 纪纹哈哈大笑,说道:“金翅鸟温顺,你可真会开玩笑,这金翅鸟凶猛无比,乃是奇珍之首,比之野熊巨虎,不论指力齿力,也是远有过之,你想要取血,更是荒唐之极,他铁翅扫来,能杀狮毙虎,可不是玩的。” 东方未明知她是狩猎的行家,既然如此说,想来有些道理,不由得甚是惊慌,毕竟五毒珠能否取到,已是未知之数,可纵然取到,也只不过是应付一时,这毒质留在体内,终究将有大害。 纪纹道:“你也用不着气沮,这金翅鸟的老家是在无边的大漠,我早就有心会会,如今你有事要办,正好一并处置,可这金翅鸟皮坚肉厚,寻常弓箭怕是无用,只有那射雕弩,或许能派的上用场呢。” 东方未明听闻此言不由得大喜,只能厚着脸皮道:“想来贵庄有此神弓,在下求借一用,还请纪姑娘通融通融。” 纪纹摇头道:“我要是有,不用你求就给你拿出来了,这弓制作繁复,最难的却是不宜存放,弓弦若是绞死,弓梁便会逐渐弯曲,若是将弓弦放开,弓弦反而变得极为脆弱,因此此弓威力巨大,却也只能现做现用,这是兽王庄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东方未明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焦急起来,道:“哎呦,那就只能劳烦纪姑娘费心,赶制一把好弓,需用多少银两,都是在下承担。” 纪纹“嘿”的一声冷笑,说道:“咱们的交情还提钱吗?不是我不给你做,而是这射雕弩用的材料,并非凡品,需用黄骅九曲木做柄,以天蚕丝拧成九股为弦,眼下却是一样也没有。” 蓝婷插口道:“天蚕丝好办,我曾在杭州买过不少,现下回五毒教里,正好一并取来做弓弦用。” 忽然帐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九曲木我见过,这件事我能帮得上忙。”竟然是阎丹生,东方未明想不到他竟然也在这里,更不知他与蓝婷同行,究竟为了什么。 纪纹道:“如此甚好,等有了材料,我叫人即刻赶工,用不上三天就能做一副射雕弓了,这玩意儿好玩的很,等去猎金翅鸟的时候,可得算上我一个,我确是要亲眼瞧瞧,究竟是什么模样。” 东方未明点头道:“在下劳动三位大驾,真不知如何报答。” 蓝婷和纪纹齐声道:“客气什么?” 阎丹生也道:“助人就是助己,你逍遥谷发生什么事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推因溯源,只怕还是魔教的原因,毒龙教遭了天龙教的毒手,这兽王庄只怕也难以长久,大伙同仇敌忾,分什么彼此。” 牛宝道:“这射雕弩我会做,我爷爷传给我爹爹,我爹爹又传给了我,真想亲手做上那么一把,哪怕是边角废料也是可以的。” 东方未明不去理他,尤其不喜这等口舌招尤的家伙,对蓝婷道:“那咱们就先潜回五毒教,先把那个什么黄娟收拾了,夺回教主大位再说。” 蓝婷摇头道:“黄娟虽然起心背叛,可她却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虽然对我无义,可我还是不能杀她,东方公子,这毒龙教我是一定要夺回的,可曾经起心反叛的教众,也只是受人蒙蔽,该当劝其改过,万不能施杀手毒害,这一点你须当知晓。” 东方未明讨了个老大没趣,寻思:“你枉为一教之主,处事如此婆婆妈妈,反教叛徒留着便是祸胎,怎能稍加宽宥,纵然你今日将教主之位夺回,他日只怕仍要为人所夺。” 只因有事相求,不便直斥其非,只好道:“既然蓝教主大度包容,在下自当遵从,只是咱们人微言轻,贵教的布置,还需从长计议一番才是。” 第一百六十章卷土重来 蓝婷笑道:“这几天来我和纪纹妹妹,阎帮主打听了一下,天龙教的狗贼,拿我们毒龙教的姊妹试药,早已搞得天怒人怨,连黄娟也是…哎,也是恨得什么似的,眼下正是良机,阎帮主联系了不少旧部,加上兽王庄鼎力相助,这遭定可办成。” 东方未明听她这么说,着实代她欢喜,情知五毒珠之事,势必又多了三分指望,只是这姓阎的,究竟靠不靠得住,实在难说得很,万一紧要关头忽然反水,势必又要陷入苦战。 但谷月轩之事,已令他思考不了太多,好容易有了指望,断不可因一时多心而再起波折,又见蓝婷盛意拳拳,显然已做了十足准备,也就不啰嗦了,心中打定了主意,若到了势危之时,当然是以自保为先,若能救下蓝婷自是上上大吉,其余的人怕是无力照拂了。 从四川到云南毒龙教,原本相距不远,快马疾行用不上一日路程,可蓝婷深知教中布置,哪里防备周密,哪里护卫稀疏,没人比她更清楚,再说了,毒龙教常年毒雾缭绕,她身为教主自是不受其害,可旁人可就没那么容易抵挡,莫不是还没到毒龙教,己方人手先就遭了毒手。 至于破解之法也甚是容易,这些烟瘴一半是天然形成的,一半则是毒龙教的刻意布置,这些布置终究也只有助长之功,因此一遇阴雨气候,威力正堪加倍,可若是碰上正午的太阳,或是狂风大作,任凭再厉害的烟雾,也会云开雾散,正是毒龙教百思不得其解的要害。 蓝婷深知此中厉害,因此每逢日照充足,或是飞沙走石之时,便需加强巡逻守卫,以人数而弥补地利之缺陷,此刻反而被挡在外面,自然也要寻匣抵细,兽王庄没有炼丹炉,而成都又是百草门的地盘,这辟毒之药,就不好制炼,因此绕道广西,购置草药炼制丹药,便能轻易通过。 阎丹生的基业虽远在海外,但他毕竟出身两广,根基虽早已被天龙教捣毁,可毕竟人头最熟,隐藏行迹也容易,因此三人一路向南,只东方未明不明所以,阎丹生可是老江湖了,不论到哪里都能处处占上风,东方未明也不由得不佩服他,寻思自己有求于人,实不该多嘴多舌。 到了广西境内,阎丹生虽不能说一呼百应,但顷刻之间便聚集了二十多人,这些人武功虽然说不上多高,但做起事来,却是加倍的麻利,东方未明见他们采药炼丹,心中着实不解,可一日之间也就准备妥当了。 东方未明拿过一枚药丸,凑进鼻端闻了一闻,似乎有一股辛辣之味,他在神医居所,跟沈湘芸学医已久,知道其中有相当分量的雄黄,知是辟毒之药,阎丹生道:“小兄弟身上也备上几丸吧,闯毒龙教可不是玩的,当年老夫有心与毒龙教建交,就是下属过不得这等烟瘴,你虽有避毒的法子,可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蓝婷也道:“是极,是极,东方公子莫要大意,咱们这番回去,就是要拨乱反正,想来毒龙教的教众也已明白过来,天龙教的野心霸图,必然不会有人再执迷不悟,天龙教的匪徒也未必能够久持,最麻烦的还是百草门的,这些家伙觊觎已久,好容易打开了宝库,岂有不贪得无厌之理,他们人多势众,又为虎作伥,乃是眼下最麻烦的敌人。” 东方未明心中暗暗摇头,寻思她这番话未免太过自信,若是毒龙教中人,如此轻易的便幡然醒悟,那当初附逆的那些人却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这番猜测无凭无据,说了出来,也未必能让蓝婷警觉,说了也是白饶,也就默不作声了。 至于攻进毒龙教的相关事宜,蓝婷和阎丹生早已商量定当,既然彼众己寡,便不能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有悄悄潜入,从内部瓦解,先得到毒龙教众的支持,再一举反扑。 说来甚易,而行动却是极难,毕竟毒龙教外有屏障,内有守卫,又有天龙教和百草门的从旁协助,凭阎丹生筹集这点人,只怕连毒龙教的大门都瞧不见。 蓝婷却另有计较,她身为教主,自是知悉哪里最为薄弱,以及看守何处最为松懈,加之常有传闻,黄娟因不听天龙尊使的号令,已然被关了起来,眼下毒龙教群龙无首,正是一击即溃的时候。 如此又准备了三天,蓝婷和阎丹生选了一个日头最足的天气,选了四五个精壮汉子,画了奇妆就混了进去,只是毒龙教后崖也并非平坦,虽然不是什么高山之巅,却也要颇费一番气力。 不过好在守卫果然松懈,八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了进来,果然没因此丝毫警哨,东方未明正自窃喜,却听到远处隐隐有哀嚎之声,众人寻声追去,见是一名男子正企图侵犯一名毒龙教的教众。 蓝婷看得目眦欲裂,本想出手格毙那人,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一颗如意珠掷出,正好打中那男子穴道,阎丹生反应极快,一把将二人拉了过来,那教众一见是蓝婷,心中委屈正要哭泣,东方未明出手如风,一指也点中她的穴道。 阎丹生暗叹东方未明好生了得,而蓝婷已然勃然变色,怒道:“这是我教中的姊妹,你怎的也一并制住了。” 东方未明见她误会,忙道:“蓝教主,眼下虽然是在贵教,可外有天龙教和百草门,内有不明真相的毒龙教众,可不能有丝毫大意,若是他们忽然嚷了起来,岂不坏了大事。” 蓝婷“嘿”的一声冷笑,说道:“我们苗人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鬼心眼。”说着便给那女子解开了穴道,继续说道:“这位姊妹姓舒,跟着黄娟作乱的,可没她的份儿呢。” 哪料到那姓舒的教众,忽然双膝跪地,朝着蓝婷连连磕头,泣道:“教主,属下知错了,黄…黄娟叛乱之时,属下明知其不轨,却并未向教主陈说,中了黄娟挑拨离间之计,她说本教大势趋弱,要不是得人相救,就要覆灭了,属下一时糊涂,信了她的胡说八道,还请教主宽宥。” 蓝婷听她如此说,心中着实一酸,这姓舒的,名叫舒蔓,虽然在教中并非什么要紧人物,可平日待她着实亲厚,想不到她知情不报,着实令人伤怀,可她如今直言不讳,也不好当场派她的不是,更何况怜她险些受辱,也不好当场发作,再说了眼下毒龙教的事儿,还要她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 舒蔓不敢隐瞒,先踹了那三十余岁,适才企图侵犯于她的男子一脚,随即说起了这一个多月来,毒龙教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来当日夜叉驾临,蓝婷和东方未明不敌遁走,天龙教扶持黄娟坐上教主尊位,第一件事就是开启后山的宝库,这宝库藏有许多外面难以见到的极品药材,那是不用说了,还有许多外国传进来的珍奇药种,百草门不识真宝,只是盯着什么成型的人参,重约三斤的首乌,将这些玩意儿扫荡一空。 本来这也罢了,百草门为了迎合天龙教的胃口,在毒龙教大肆炼丹,熔炉毁了一个又一个,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丸子,也都搞了出来。 但这些药丸,天龙教的夜叉自然不肯服用,百草门情知这些丹药只是按照古方所炼,吃进肚子里有何麻烦,当即抓过一个毒龙教众,就硬塞了进去。 有人跟黄娟禀报,黄娟起初刚登宝座,压根不理会教众死活,只是沉迷在教主的欢快之中,倒是颇为享受,可时候久了,毒龙教倒有一少半人,成了药下亡魂,黄娟还想诈作不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时夜叉已然回归天龙教,在这里主持全局的已是摩呼罗迦,这摩呼罗迦脾气可比夜叉暴戾得多,见黄娟似有反意,立时出手惩治,黄娟哪里是魔教护法的对手,全无抵御之力,就被关进了大牢。 如此一来,毒龙教中人心惶惶,不知哪日就成了魔教的掌下冤魂,即使不死在魔教手中,也得让百草门折磨而死,可逃又逃不了,只能隐身在密林之中苟且度日。 舒蔓早有所备,一早便往毒龙教东南的密林中逃窜,盖因蓝婷曾命其把手要塞,知道路上可隐蔽身形,就这么躲了半个多月,刚想出来透口气,就碰上了这三十多岁的男子。 这男子乃是百草门的属下,也不知是来偷懒还是奉了巩光杰的号令,误打误撞的见到了舒蔓,见她孤身一人,当即色心大起,企图非礼占占便宜,亏得蓝婷今日从此处入教,不然还真就被他得逞了呢。 舒蔓所知尽皆于此,自蓝婷被迫逃生之时起,她在毒龙教中的半月,那是日日提心吊胆,夜夜魂梦难安,好不容易避祸一时,还撞到了蓝婷的手中。 虽然蓝婷救她一命,然毒龙教教规亟严,这等叛教附逆的罪行,未必便能饶恕,因此虽然感激蓝婷,却也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蓝婷见她实在可怜,始终硬不下心肠严惩,说道:“往事不必提了,你如今弃暗投明,若能救下本教姊妹,前事我可不究,还算你一份功劳,你可愿意。” 舒蔓点头称是,说道:“教主容秉,眼下本教大势趋弱,正愁没有领头之人,可就算是眼下毒龙教仍听教主号令,那魔教护法摩呼罗迦,本领实在太强,到头来只怕仍不是此人对手,这件事倒不可不虑。” 东方未明道:“阿蔓所言不错,这摩呼罗迦武功出神入化,当年在青城山上,我曾与此人交手,只怕受不住他一招,如今倒需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蓝婷道:“既然如此,只有把他引到五毒阵中了,凭我,东方公子,阎帮主,阿蔓,还缺一个主持阵法之人。” 阎丹生道:“如今想这些未免太早了些,毒龙教眼下可未必听你号令,还有百草门的那小子,武功不如何了得,却是天下第一等的厉害角色,你想在他眼皮底下捣鬼,也未必能够如愿吧。” 东方未明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事情还没做起,怎的就说丧气话。 蓝婷却点头道:“阎帮主所言不错,眼下还得集结帮众,管他什么天龙教,还是百草门,都得借着地利之便收拾他们,阿蔓,你临去之时,毒龙教是何人执事。” 舒蔓低下了头道:“属下不知,属下临去之时只为自保,不敢有丝毫拖沓,因此没去打听这件事。” 阎丹生“嘿嘿”冷笑,说道:“俘虏就在眼前,正好拷问一番才对。” 东方未明经他提醒,去瞧那百草门的男子,也并非生面孔,乃是百草门中迎宾的那位,要问何以东方未明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此人脸上有一大块青痣,东方未明当年未与百草门破脸之时,着实受过此人服侍,当时心中想,这么一个丑陋的家伙,怎能迎宾交际,岂不是将百草门瞧得小了。 只因有过一番交集,东方未明不好意思施辣手逼供,只坐在一旁,瞧着阎丹生的手段,阎丹生有的是逼供的法子,也不知他捣了什么鬼,那名脸上生痣的百草门家伙,便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原来舒蔓离去之后,摩呼罗迦大发雷霆,说要掘地三尺,也得把这群苗蛮挖了出来,奈何全无头绪,而百草门的炼药又到了紧要关头,已找不到何人试药,摩呼罗迦心头火气,一把便将药喂给了一名百草门弟子,这人服药之后,气急攻心,片刻间就见了阎王。 百草门弟子也是心惊胆战,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与天龙教已是盟友,该当群策群力,真遇到麻烦的时候,还是百草门顶缸,而且这个摩呼罗迦毫无人性,随意使唤百草门弟子,犹如奴仆一般,有时脾气上来,还要他们学狗叫,学猪叫作乐。 第一百六十章卷土重来 蓝婷笑道:“这几天来我和纪纹妹妹,阎帮主打听了一下,天龙教的狗贼,拿我们毒龙教的姊妹试药,早已搞得天怒人怨,连黄娟也是…哎,也是恨得什么似的,眼下正是良机,阎帮主联系了不少旧部,加上兽王庄鼎力相助,这遭定可办成。” 东方未明听她这么说,着实代她欢喜,情知五毒珠之事,势必又多了三分指望,只是这姓阎的,究竟靠不靠得住,实在难说得很,万一紧要关头忽然反水,势必又要陷入苦战。 但谷月轩之事,已令他思考不了太多,好容易有了指望,断不可因一时多心而再起波折,又见蓝婷盛意拳拳,显然已做了十足准备,也就不啰嗦了,心中打定了主意,若到了势危之时,当然是以自保为先,若能救下蓝婷自是上上大吉,其余的人怕是无力照拂了。 从四川到云南毒龙教,原本相距不远,快马疾行用不上一日路程,可蓝婷深知教中布置,哪里防备周密,哪里护卫稀疏,没人比她更清楚,再说了,毒龙教常年毒雾缭绕,她身为教主自是不受其害,可旁人可就没那么容易抵挡,莫不是还没到毒龙教,己方人手先就遭了毒手。 至于破解之法也甚是容易,这些烟瘴一半是天然形成的,一半则是毒龙教的刻意布置,这些布置终究也只有助长之功,因此一遇阴雨气候,威力正堪加倍,可若是碰上正午的太阳,或是狂风大作,任凭再厉害的烟雾,也会云开雾散,正是毒龙教百思不得其解的要害。 蓝婷深知此中厉害,因此每逢日照充足,或是飞沙走石之时,便需加强巡逻守卫,以人数而弥补地利之缺陷,此刻反而被挡在外面,自然也要寻匣抵细,兽王庄没有炼丹炉,而成都又是百草门的地盘,这辟毒之药,就不好制炼,因此绕道广西,购置草药炼制丹药,便能轻易通过。 阎丹生的基业虽远在海外,但他毕竟出身两广,根基虽早已被天龙教捣毁,可毕竟人头最熟,隐藏行迹也容易,因此三人一路向南,只东方未明不明所以,阎丹生可是老江湖了,不论到哪里都能处处占上风,东方未明也不由得不佩服他,寻思自己有求于人,实不该多嘴多舌。 到了广西境内,阎丹生虽不能说一呼百应,但顷刻之间便聚集了二十多人,这些人武功虽然说不上多高,但做起事来,却是加倍的麻利,东方未明见他们采药炼丹,心中着实不解,可一日之间也就准备妥当了。 东方未明拿过一枚药丸,凑进鼻端闻了一闻,似乎有一股辛辣之味,他在神医居所,跟沈湘芸学医已久,知道其中有相当分量的雄黄,知是辟毒之药,阎丹生道:“小兄弟身上也备上几丸吧,闯毒龙教可不是玩的,当年老夫有心与毒龙教建交,就是下属过不得这等烟瘴,你虽有避毒的法子,可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蓝婷也道:“是极,是极,东方公子莫要大意,咱们这番回去,就是要拨乱反正,想来毒龙教的教众也已明白过来,天龙教的野心霸图,必然不会有人再执迷不悟,天龙教的匪徒也未必能够久持,最麻烦的还是百草门的,这些家伙觊觎已久,好容易打开了宝库,岂有不贪得无厌之理,他们人多势众,又为虎作伥,乃是眼下最麻烦的敌人。” 东方未明心中暗暗摇头,寻思她这番话未免太过自信,若是毒龙教中人,如此轻易的便幡然醒悟,那当初附逆的那些人却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这番猜测无凭无据,说了出来,也未必能让蓝婷警觉,说了也是白饶,也就默不作声了。 至于攻进毒龙教的相关事宜,蓝婷和阎丹生早已商量定当,既然彼众己寡,便不能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有悄悄潜入,从内部瓦解,先得到毒龙教众的支持,再一举反扑。 说来甚易,而行动却是极难,毕竟毒龙教外有屏障,内有守卫,又有天龙教和百草门的从旁协助,凭阎丹生筹集这点人,只怕连毒龙教的大门都瞧不见。 蓝婷却另有计较,她身为教主,自是知悉哪里最为薄弱,以及看守何处最为松懈,加之常有传闻,黄娟因不听天龙尊使的号令,已然被关了起来,眼下毒龙教群龙无首,正是一击即溃的时候。 如此又准备了三天,蓝婷和阎丹生选了一个日头最足的天气,选了四五个精壮汉子,画了奇妆就混了进去,只是毒龙教后崖也并非平坦,虽然不是什么高山之巅,却也要颇费一番气力。 不过好在守卫果然松懈,八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了进来,果然没因此丝毫警哨,东方未明正自窃喜,却听到远处隐隐有哀嚎之声,众人寻声追去,见是一名男子正企图侵犯一名毒龙教的教众。 蓝婷看得目眦欲裂,本想出手格毙那人,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一颗如意珠掷出,正好打中那男子穴道,阎丹生反应极快,一把将二人拉了过来,那教众一见是蓝婷,心中委屈正要哭泣,东方未明出手如风,一指也点中她的穴道。 阎丹生暗叹东方未明好生了得,而蓝婷已然勃然变色,怒道:“这是我教中的姊妹,你怎的也一并制住了。” 东方未明见她误会,忙道:“蓝教主,眼下虽然是在贵教,可外有天龙教和百草门,内有不明真相的毒龙教众,可不能有丝毫大意,若是他们忽然嚷了起来,岂不坏了大事。” 蓝婷“嘿”的一声冷笑,说道:“我们苗人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鬼心眼。”说着便给那女子解开了穴道,继续说道:“这位姊妹姓舒,跟着黄娟作乱的,可没她的份儿呢。” 哪料到那姓舒的教众,忽然双膝跪地,朝着蓝婷连连磕头,泣道:“教主,属下知错了,黄…黄娟叛乱之时,属下明知其不轨,却并未向教主陈说,中了黄娟挑拨离间之计,她说本教大势趋弱,要不是得人相救,就要覆灭了,属下一时糊涂,信了她的胡说八道,还请教主宽宥。” 蓝婷听她如此说,心中着实一酸,这姓舒的,名叫舒蔓,虽然在教中并非什么要紧人物,可平日待她着实亲厚,想不到她知情不报,着实令人伤怀,可她如今直言不讳,也不好当场派她的不是,更何况怜她险些受辱,也不好当场发作,再说了眼下毒龙教的事儿,还要她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 舒蔓不敢隐瞒,先踹了那三十余岁,适才企图侵犯于她的男子一脚,随即说起了这一个多月来,毒龙教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来当日夜叉驾临,蓝婷和东方未明不敌遁走,天龙教扶持黄娟坐上教主尊位,第一件事就是开启后山的宝库,这宝库藏有许多外面难以见到的极品药材,那是不用说了,还有许多外国传进来的珍奇药种,百草门不识真宝,只是盯着什么成型的人参,重约三斤的首乌,将这些玩意儿扫荡一空。 本来这也罢了,百草门为了迎合天龙教的胃口,在毒龙教大肆炼丹,熔炉毁了一个又一个,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丸子,也都搞了出来。 但这些药丸,天龙教的夜叉自然不肯服用,百草门情知这些丹药只是按照古方所炼,吃进肚子里有何麻烦,当即抓过一个毒龙教众,就硬塞了进去。 有人跟黄娟禀报,黄娟起初刚登宝座,压根不理会教众死活,只是沉迷在教主的欢快之中,倒是颇为享受,可时候久了,毒龙教倒有一少半人,成了药下亡魂,黄娟还想诈作不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时夜叉已然回归天龙教,在这里主持全局的已是摩呼罗迦,这摩呼罗迦脾气可比夜叉暴戾得多,见黄娟似有反意,立时出手惩治,黄娟哪里是魔教护法的对手,全无抵御之力,就被关进了大牢。 如此一来,毒龙教中人心惶惶,不知哪日就成了魔教的掌下冤魂,即使不死在魔教手中,也得让百草门折磨而死,可逃又逃不了,只能隐身在密林之中苟且度日。 舒蔓早有所备,一早便往毒龙教东南的密林中逃窜,盖因蓝婷曾命其把手要塞,知道路上可隐蔽身形,就这么躲了半个多月,刚想出来透口气,就碰上了这三十多岁的男子。 这男子乃是百草门的属下,也不知是来偷懒还是奉了巩光杰的号令,误打误撞的见到了舒蔓,见她孤身一人,当即色心大起,企图非礼占占便宜,亏得蓝婷今日从此处入教,不然还真就被他得逞了呢。 舒蔓所知尽皆于此,自蓝婷被迫逃生之时起,她在毒龙教中的半月,那是日日提心吊胆,夜夜魂梦难安,好不容易避祸一时,还撞到了蓝婷的手中。 虽然蓝婷救她一命,然毒龙教教规亟严,这等叛教附逆的罪行,未必便能饶恕,因此虽然感激蓝婷,却也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蓝婷见她实在可怜,始终硬不下心肠严惩,说道:“往事不必提了,你如今弃暗投明,若能救下本教姊妹,前事我可不究,还算你一份功劳,你可愿意。” 舒蔓点头称是,说道:“教主容秉,眼下本教大势趋弱,正愁没有领头之人,可就算是眼下毒龙教仍听教主号令,那魔教护法摩呼罗迦,本领实在太强,到头来只怕仍不是此人对手,这件事倒不可不虑。” 东方未明道:“阿蔓所言不错,这摩呼罗迦武功出神入化,当年在青城山上,我曾与此人交手,只怕受不住他一招,如今倒需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蓝婷道:“既然如此,只有把他引到五毒阵中了,凭我,东方公子,阎帮主,阿蔓,还缺一个主持阵法之人。” 阎丹生道:“如今想这些未免太早了些,毒龙教眼下可未必听你号令,还有百草门的那小子,武功不如何了得,却是天下第一等的厉害角色,你想在他眼皮底下捣鬼,也未必能够如愿吧。” 东方未明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事情还没做起,怎的就说丧气话。 蓝婷却点头道:“阎帮主所言不错,眼下还得集结帮众,管他什么天龙教,还是百草门,都得借着地利之便收拾他们,阿蔓,你临去之时,毒龙教是何人执事。” 舒蔓低下了头道:“属下不知,属下临去之时只为自保,不敢有丝毫拖沓,因此没去打听这件事。” 阎丹生“嘿嘿”冷笑,说道:“俘虏就在眼前,正好拷问一番才对。” 东方未明经他提醒,去瞧那百草门的男子,也并非生面孔,乃是百草门中迎宾的那位,要问何以东方未明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此人脸上有一大块青痣,东方未明当年未与百草门破脸之时,着实受过此人服侍,当时心中想,这么一个丑陋的家伙,怎能迎宾交际,岂不是将百草门瞧得小了。 只因有过一番交集,东方未明不好意思施辣手逼供,只坐在一旁,瞧着阎丹生的手段,阎丹生有的是逼供的法子,也不知他捣了什么鬼,那名脸上生痣的百草门家伙,便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原来舒蔓离去之后,摩呼罗迦大发雷霆,说要掘地三尺,也得把这群苗蛮挖了出来,奈何全无头绪,而百草门的炼药又到了紧要关头,已找不到何人试药,摩呼罗迦心头火气,一把便将药喂给了一名百草门弟子,这人服药之后,气急攻心,片刻间就见了阎王。 百草门弟子也是心惊胆战,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与天龙教已是盟友,该当群策群力,真遇到麻烦的时候,还是百草门顶缸,而且这个摩呼罗迦毫无人性,随意使唤百草门弟子,犹如奴仆一般,有时脾气上来,还要他们学狗叫,学猪叫作乐。 第一百六十一章东山再起 他们百草门的吓得魂飞魄散,知道接下来自己势必跟毒龙教一般下场,巩光杰何等精明,指挥众人赶紧逃命,可他们是在黑夜之中逃命,不知那时正是外面毒嶂最盛之时,巩光杰虽分给他们了解毒丹药,可这些解药只能支撑一时,决计难以通过这数里的毒嶂,各人在林中走散了,便流落至此,他见到有毒龙教的人,起初本想要舒蔓带路,走出这见鬼的迷宫,奈何色心一起,什么都不顾了,便意图在林中行那苟且之事,不巧正碰上了东方未明一行人,这才束手就擒。 东方未明和蓝婷,听闻天龙教和百草门窝里斗,正是复辟良机,当下便想介入,先兵合一处,收拾了天龙教的恶徒再说,可阎丹生力主不可,因之眼下百草门虽然害怕天龙教的行径,但巩光杰与魔教并未破脸,一旦贸然介入,他们联起手来,凭阎丹生的旧部,加上眼下七零八落的毒龙教众,仍然难以抵敌。 蓝婷知他足智多谋,当下便虚心讨教,该当如何行止,东方未明见蓝婷如此信任此人,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不悦,毕竟此人来历成谜,还不知有何图谋,可莫要对付了天龙教,却又拜托不得此人纠缠,阎丹生心计无双,加之他武功了得,对付起来未必比魔教更为容易。 阎丹生自也瞧出东方未明眼中的猜忌,却是并不解释,对蓝婷道:“说到底还是要看毒龙教的手段,先前你说过的五毒阵,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望指点。” 蓝婷淡淡一笑,说道:“这阵法原是先代所留的玩意儿,听起来似乎挺神奇,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些驱策毒物的法子。” 阎丹生听得倒很认真,说道:“愿闻其详。” 蓝婷只好将阵法的操演一一详述了一遍,原来这阵法虽与毒物相配,却并非全靠驱策毒虫而已,而是隐含了极深湛的五行根本道理。 毒物虽然并无头脑,可操纵者需要服食足额的解药,跟着便是操控毒虫最喜欢的饵料,令之听从号令,可这些毒虫毒豸,相互协作克制,若是一个管理不善,反而相互咬噬,那便乱成一团了,可若是配合得宜,却能令之成为一队精锐之师。 阎丹生听后大喜,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手,既然有如此强援,如何不加操练,可蓝婷却说眼下尚缺一名精通五行的行家操控,因之一旦毒虫失了管束,为祸之烈,绝不在任何武林高手之下。 东方未明道:“我知道一人,为人谨细,见多识广,请他来此定然能成。” 蓝婷道:“是哪位少年英雄,倒要请教。” 东方未明刚想说杨云的名字来,可这杨云行踪不定,眼下去哪里找寻他呢,不由得不知所对,阎丹生瞧出东方未明神色不对,还道是交情不够,贸然求恳大事,万难如愿,便道:“咱们这几个人是一条绳的蚂蚱,求诸外人,天晓得跟百草门有没有关系,依我说还是用毒龙教的人才最稳妥。” 蓝婷也是这个心思,说道:“阎帮主所言正合我意,我也有一个适合人选,只是两位只怕不信。” 阎丹生和东方未明都知她说的是谁,一个点头,一个摇头,点头的是阎丹生,阎丹生深知毒物操控,非一时能够学会,纵然深知五行变化,只怕也会横生枝节,摇头的却是东方未明,东方未明深知黄娟反叛,绝非一时起意,虽然眼下遭了大难,可一旦放了出来,难保不会再度肆恶,人情之反复,实不必冒此大险,因此劝蓝婷莫要轻信于人。 可提议的是蓝婷,自然早就原宥了黄娟的叛逆,他们两个说的投机,东方未明再苦劝也是无用的了,东方未明心想蓝婷天真烂漫倒也罢了,这姓阎的也这么荒唐,万一这姓黄的再来一次,只怕后患无穷。 只是他们两个商量定当,蓝婷求东方未明也一同出马,力保黄娟早已迷途知返,绝不会再有任何反叛行径。 东方未明问她何以如此言之凿凿,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不怕黄娟退了强敌,又生叛逆之心? 蓝婷只是摇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东方公子信得过我,这才跟我同赴苗疆两番出力,我也信得过黄娟,她并非天生叛逆,而是受人蛊惑,一时迷了心窍而已,东方公子,黄娟与我乃是世交,又是自小玩到大的交情,这份情谊绝不会因旁的事情,而有所损伤,别说她此刻定然已能明辨是非,即令她仍要叛我,我今儿也是非救他不可。” 东方未明见她说的决绝,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蓝婷身为教主,居然还是如此的天真,相信什么小时候的情谊,她既与外人勾结叛你,便是已然破脸反目,没留什么余地,你以君子之心待之,不是自取其祸吗? 但蓝婷既然已经如此决定,任凭东方未明再如何苦劝,也是全然无用的了,东方未明要不是为了谷月轩,去取五毒珠,说不定转头便走,可此刻明知将有大害,却还是毅然前往,自觉忒也愚蠢。 阎丹生身有大才,据蓝婷指点,随手取了一张白纸,手中刷刷点点便绘制了一路地形图,哪里有警哨用笔画了出来,请蓝婷反复确认,至于监牢的所在,以及各处防备,更是半点不敢大意。 东方未明存心瞧热闹,在旁边一言不发,蓝婷倒也不来烦他,只是跟阎丹生商量,务必做的干脆,以免被天龙教发觉,万一魔教反而以黄娟为质,反过来要挟于人,那不免就要投鼠忌器了,东方未明心中冷笑,寻思这等自甘堕落的家伙,何必去救,而且救下这等狼心狗肺之徒,还要时时提防,又有什么滋味。 阎丹生和蓝婷足足商量了一个时辰,这才赶去救人,东方未明跟在他们身后,他既然不情不愿,只出力救人就好了,蓝婷熟识道路,她忝掌教务多年,这是她经营数年的心血,种种措施无不了然,倒并没出什么乱子。 至于牢房的钥匙,本就不是什么精密的锁扣,蓝婷此刻身上虽然已无钥匙,但阎丹生生性好学,学了史燕溜门撬锁的手段,不想在此刻当真用上了,蓝婷早就画了钥匙的形状,阎丹生手也当真极巧,居然早先就用木头刻好了两把,虽然木头材质极软,用上一两次,难免就要作废,可只用一次谅来还不至于有何错漏。 更何况阎丹生另有打算,若是钥匙不对,那就只好用锯子来锯,他早先在兽王庄,借了好几把钢丝锯,这些钢丝锯本来是为了给野兽打造囚笼的,不想成了他行囊中的一件物事。 不料木质钥匙居然一试成功,蓝婷熟识道路,自然要进去救人,阎丹生该当在外面把风,毕竟他是个生面孔,年纪又一大把,本来最是稳妥,可东方未明生怕这人居心不良,他既能破锁,便能重锁牢笼,因此坚执在外把风。 阎丹生自然明白他心存疑虑,也不多言,便跟蓝婷进去救人,却不料三人虽然轻手蹑脚,却还是惊动了人,来者是天龙教的一名教徒,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九阴龙爪功抢着出手,一把便扣住了他脉门,随即一掌往他颈后劈落,轻而易举的便化解了危机。 可蓝婷和阎丹生,去的时候却并不算短,想来凭蓝婷的经验,绝不会走错什么地方,怕是遇上了麻烦,可明知他们遇上了麻烦,可还真不敢进去瞧瞧,不然天龙教的人只需用一块大石堵住出口,那便是瓮中之鳖之局,任凭你地方再熟,武功再强也是全然无用。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炷香时分,东方未明心急如焚,里面却毫无动静,好在只一个天龙教徒知觉,不然凭他一人可抵挡不住魔教的大队人马,更何况还有一个摩呼罗伽,此人武功高强,连荆棘都远非其敌,何况自己。 又等了一顿饭时分,蓝婷背了一个浑身鲜血的女子,这才勉强出来,阎丹生却迟迟没有出来,东方未明低声道:“蓝教主,这位是?” 蓝婷道:“你见过的,她是黄娟,阎帮主还没出来吗?” 忽听一个低沉的嗓子道:“出来了,咱们快走,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蓝教主咱们不能按原路折返了,需得另择肃静地方避祸,她……这般呻吟,就是再迟钝之人,时候长了也能发现的了。” 蓝婷点头称是,说道:“这边来,咱们眼下不忙离去,就在五毒教里跟他们捉迷藏好了。”说着便领着几人往西南而去,果然黄娟还是招了几个魔教教徒知觉,东方未明和阎丹生殿后,立时出手料理,倒也没出乱子。 可按照计划是往西南而行,这么一搅,便往东南行去,毕竟蓝婷更关注的是黄娟的伤势,旁的事情反而搁在一旁了,阎丹生心中焦急,寻思机会转瞬即逝,怎能为了儿女情长,而让计划被迫中断。 但蓝婷非要如此,却又有什么办法,东方未明见她对黄娟关心殊甚,哪里是阋墙叛逆,简直比亲生姐妹还要要好,黄娟身遭重刑,疼得死去活来,尚能苦捱支撑,可一见蓝婷之面,便再也强项不得。 她受蛊反叛,本就心存愧疚,其后果然遭了天龙教毒手,心中更是懊悔无尽,没想到蓝婷居然以德报怨,甘冒奇险前来搭救,这份情谊更是令她无地自容,又痛又羞,又是激动又是愧疚,黄娟每过一刻,内外煎熬便重一分,这时已然神智迷糊,也难怪她满口呓语,又给众人带来了不小麻烦。 蓝婷向东方未明要了金疮药,独自带了黄娟去一旁上药,东方未明瞧不见她们,心中着实没底,毕竟黄娟叛乱在先,若是再起歹心,岂不是又一次入其彀中。 阎丹生再也忍耐不住,说道:“小兄弟,行走江湖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可也用不着疑神疑鬼,这黄娟吃足了苦头,再也不会反叛了。” 东方未明如何肯信,“哼”了一声道:“未必,未必。” 阎丹生道:“当年我曾见过一个落魄子弟,在山东凭着祖传的玩意儿,做起了老大生意,生意红火了,却遭了同行嫉妒,这些同行合起伙来对付他,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却还是搅不黄他生意。” 东方未明道:“同行是冤家,商场如战场,只是如此构陷,未免太过卑鄙了吧。” 阎丹生道:“卑鄙的还在后面呢,这些家伙处心积虑,从外部破坏捣鬼,使尽了浑身解数,忙乎了一年半载,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最后有人给他们出个主意,既然强攻不成,便当从内部瓦解。” 东方未明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不知瓦解是何意思。 阎丹生继续道:“说是瓦解,其实就是俗称的‘挖墙脚’,将店中伙计高价收买,这收买之道,却更是一项学问了,要是上来就给你金银财宝,任谁也是不敢收受,坏就坏在这伙计,却有一项不好,就是嗜赌成性,偏偏赌术稀松平常,人家有钱人做局,让他赢,自然就能赚个盆满钵满,要他输,顷刻之间也就一无所有,连裤衩子都穿不起。” 东方未明听他说裤衩子,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不到眼前这个心计无双,思虑缜密的家伙,居然还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阎丹生见东方未明笑了出来,知道自己说得滑稽,未免不够自重,脸上一红,只能继续说道:“这赌桌上的规矩,我跟你说,你也不太明白,总之有人坐庄,让他输了又输,将借来的本钱也都输个精光,眼见钱是越欠越多,他却是红了眼睛,将衣服裤子全都当了上去,想要一把回了本钱。” 东方未明知道他说的是赌局诈术,既然其中有鬼,便是再拚个三天三夜,也会血本无归,也没什么奇怪。 第一百六十一章东山再起 他们百草门的吓得魂飞魄散,知道接下来自己势必跟毒龙教一般下场,巩光杰何等精明,指挥众人赶紧逃命,可他们是在黑夜之中逃命,不知那时正是外面毒嶂最盛之时,巩光杰虽分给他们了解毒丹药,可这些解药只能支撑一时,决计难以通过这数里的毒嶂,各人在林中走散了,便流落至此,他见到有毒龙教的人,起初本想要舒蔓带路,走出这见鬼的迷宫,奈何色心一起,什么都不顾了,便意图在林中行那苟且之事,不巧正碰上了东方未明一行人,这才束手就擒。 东方未明和蓝婷,听闻天龙教和百草门窝里斗,正是复辟良机,当下便想介入,先兵合一处,收拾了天龙教的恶徒再说,可阎丹生力主不可,因之眼下百草门虽然害怕天龙教的行径,但巩光杰与魔教并未破脸,一旦贸然介入,他们联起手来,凭阎丹生的旧部,加上眼下七零八落的毒龙教众,仍然难以抵敌。 蓝婷知他足智多谋,当下便虚心讨教,该当如何行止,东方未明见蓝婷如此信任此人,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不悦,毕竟此人来历成谜,还不知有何图谋,可莫要对付了天龙教,却又拜托不得此人纠缠,阎丹生心计无双,加之他武功了得,对付起来未必比魔教更为容易。 阎丹生自也瞧出东方未明眼中的猜忌,却是并不解释,对蓝婷道:“说到底还是要看毒龙教的手段,先前你说过的五毒阵,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望指点。” 蓝婷淡淡一笑,说道:“这阵法原是先代所留的玩意儿,听起来似乎挺神奇,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些驱策毒物的法子。” 阎丹生听得倒很认真,说道:“愿闻其详。” 蓝婷只好将阵法的操演一一详述了一遍,原来这阵法虽与毒物相配,却并非全靠驱策毒虫而已,而是隐含了极深湛的五行根本道理。 毒物虽然并无头脑,可操纵者需要服食足额的解药,跟着便是操控毒虫最喜欢的饵料,令之听从号令,可这些毒虫毒豸,相互协作克制,若是一个管理不善,反而相互咬噬,那便乱成一团了,可若是配合得宜,却能令之成为一队精锐之师。 阎丹生听后大喜,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手,既然有如此强援,如何不加操练,可蓝婷却说眼下尚缺一名精通五行的行家操控,因之一旦毒虫失了管束,为祸之烈,绝不在任何武林高手之下。 东方未明道:“我知道一人,为人谨细,见多识广,请他来此定然能成。” 蓝婷道:“是哪位少年英雄,倒要请教。” 东方未明刚想说杨云的名字来,可这杨云行踪不定,眼下去哪里找寻他呢,不由得不知所对,阎丹生瞧出东方未明神色不对,还道是交情不够,贸然求恳大事,万难如愿,便道:“咱们这几个人是一条绳的蚂蚱,求诸外人,天晓得跟百草门有没有关系,依我说还是用毒龙教的人才最稳妥。” 蓝婷也是这个心思,说道:“阎帮主所言正合我意,我也有一个适合人选,只是两位只怕不信。” 阎丹生和东方未明都知她说的是谁,一个点头,一个摇头,点头的是阎丹生,阎丹生深知毒物操控,非一时能够学会,纵然深知五行变化,只怕也会横生枝节,摇头的却是东方未明,东方未明深知黄娟反叛,绝非一时起意,虽然眼下遭了大难,可一旦放了出来,难保不会再度肆恶,人情之反复,实不必冒此大险,因此劝蓝婷莫要轻信于人。 可提议的是蓝婷,自然早就原宥了黄娟的叛逆,他们两个说的投机,东方未明再苦劝也是无用的了,东方未明心想蓝婷天真烂漫倒也罢了,这姓阎的也这么荒唐,万一这姓黄的再来一次,只怕后患无穷。 只是他们两个商量定当,蓝婷求东方未明也一同出马,力保黄娟早已迷途知返,绝不会再有任何反叛行径。 东方未明问她何以如此言之凿凿,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不怕黄娟退了强敌,又生叛逆之心? 蓝婷只是摇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东方公子信得过我,这才跟我同赴苗疆两番出力,我也信得过黄娟,她并非天生叛逆,而是受人蛊惑,一时迷了心窍而已,东方公子,黄娟与我乃是世交,又是自小玩到大的交情,这份情谊绝不会因旁的事情,而有所损伤,别说她此刻定然已能明辨是非,即令她仍要叛我,我今儿也是非救他不可。” 东方未明见她说的决绝,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蓝婷身为教主,居然还是如此的天真,相信什么小时候的情谊,她既与外人勾结叛你,便是已然破脸反目,没留什么余地,你以君子之心待之,不是自取其祸吗? 但蓝婷既然已经如此决定,任凭东方未明再如何苦劝,也是全然无用的了,东方未明要不是为了谷月轩,去取五毒珠,说不定转头便走,可此刻明知将有大害,却还是毅然前往,自觉忒也愚蠢。 阎丹生身有大才,据蓝婷指点,随手取了一张白纸,手中刷刷点点便绘制了一路地形图,哪里有警哨用笔画了出来,请蓝婷反复确认,至于监牢的所在,以及各处防备,更是半点不敢大意。 东方未明存心瞧热闹,在旁边一言不发,蓝婷倒也不来烦他,只是跟阎丹生商量,务必做的干脆,以免被天龙教发觉,万一魔教反而以黄娟为质,反过来要挟于人,那不免就要投鼠忌器了,东方未明心中冷笑,寻思这等自甘堕落的家伙,何必去救,而且救下这等狼心狗肺之徒,还要时时提防,又有什么滋味。 阎丹生和蓝婷足足商量了一个时辰,这才赶去救人,东方未明跟在他们身后,他既然不情不愿,只出力救人就好了,蓝婷熟识道路,她忝掌教务多年,这是她经营数年的心血,种种措施无不了然,倒并没出什么乱子。 至于牢房的钥匙,本就不是什么精密的锁扣,蓝婷此刻身上虽然已无钥匙,但阎丹生生性好学,学了史燕溜门撬锁的手段,不想在此刻当真用上了,蓝婷早就画了钥匙的形状,阎丹生手也当真极巧,居然早先就用木头刻好了两把,虽然木头材质极软,用上一两次,难免就要作废,可只用一次谅来还不至于有何错漏。 更何况阎丹生另有打算,若是钥匙不对,那就只好用锯子来锯,他早先在兽王庄,借了好几把钢丝锯,这些钢丝锯本来是为了给野兽打造囚笼的,不想成了他行囊中的一件物事。 不料木质钥匙居然一试成功,蓝婷熟识道路,自然要进去救人,阎丹生该当在外面把风,毕竟他是个生面孔,年纪又一大把,本来最是稳妥,可东方未明生怕这人居心不良,他既能破锁,便能重锁牢笼,因此坚执在外把风。 阎丹生自然明白他心存疑虑,也不多言,便跟蓝婷进去救人,却不料三人虽然轻手蹑脚,却还是惊动了人,来者是天龙教的一名教徒,东方未明眼疾手快,九阴龙爪功抢着出手,一把便扣住了他脉门,随即一掌往他颈后劈落,轻而易举的便化解了危机。 可蓝婷和阎丹生,去的时候却并不算短,想来凭蓝婷的经验,绝不会走错什么地方,怕是遇上了麻烦,可明知他们遇上了麻烦,可还真不敢进去瞧瞧,不然天龙教的人只需用一块大石堵住出口,那便是瓮中之鳖之局,任凭你地方再熟,武功再强也是全然无用。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炷香时分,东方未明心急如焚,里面却毫无动静,好在只一个天龙教徒知觉,不然凭他一人可抵挡不住魔教的大队人马,更何况还有一个摩呼罗伽,此人武功高强,连荆棘都远非其敌,何况自己。 又等了一顿饭时分,蓝婷背了一个浑身鲜血的女子,这才勉强出来,阎丹生却迟迟没有出来,东方未明低声道:“蓝教主,这位是?” 蓝婷道:“你见过的,她是黄娟,阎帮主还没出来吗?” 忽听一个低沉的嗓子道:“出来了,咱们快走,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蓝教主咱们不能按原路折返了,需得另择肃静地方避祸,她……这般呻吟,就是再迟钝之人,时候长了也能发现的了。” 蓝婷点头称是,说道:“这边来,咱们眼下不忙离去,就在五毒教里跟他们捉迷藏好了。”说着便领着几人往西南而去,果然黄娟还是招了几个魔教教徒知觉,东方未明和阎丹生殿后,立时出手料理,倒也没出乱子。 可按照计划是往西南而行,这么一搅,便往东南行去,毕竟蓝婷更关注的是黄娟的伤势,旁的事情反而搁在一旁了,阎丹生心中焦急,寻思机会转瞬即逝,怎能为了儿女情长,而让计划被迫中断。 但蓝婷非要如此,却又有什么办法,东方未明见她对黄娟关心殊甚,哪里是阋墙叛逆,简直比亲生姐妹还要要好,黄娟身遭重刑,疼得死去活来,尚能苦捱支撑,可一见蓝婷之面,便再也强项不得。 她受蛊反叛,本就心存愧疚,其后果然遭了天龙教毒手,心中更是懊悔无尽,没想到蓝婷居然以德报怨,甘冒奇险前来搭救,这份情谊更是令她无地自容,又痛又羞,又是激动又是愧疚,黄娟每过一刻,内外煎熬便重一分,这时已然神智迷糊,也难怪她满口呓语,又给众人带来了不小麻烦。 蓝婷向东方未明要了金疮药,独自带了黄娟去一旁上药,东方未明瞧不见她们,心中着实没底,毕竟黄娟叛乱在先,若是再起歹心,岂不是又一次入其彀中。 阎丹生再也忍耐不住,说道:“小兄弟,行走江湖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可也用不着疑神疑鬼,这黄娟吃足了苦头,再也不会反叛了。” 东方未明如何肯信,“哼”了一声道:“未必,未必。” 阎丹生道:“当年我曾见过一个落魄子弟,在山东凭着祖传的玩意儿,做起了老大生意,生意红火了,却遭了同行嫉妒,这些同行合起伙来对付他,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却还是搅不黄他生意。” 东方未明道:“同行是冤家,商场如战场,只是如此构陷,未免太过卑鄙了吧。” 阎丹生道:“卑鄙的还在后面呢,这些家伙处心积虑,从外部破坏捣鬼,使尽了浑身解数,忙乎了一年半载,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最后有人给他们出个主意,既然强攻不成,便当从内部瓦解。” 东方未明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不知瓦解是何意思。 阎丹生继续道:“说是瓦解,其实就是俗称的‘挖墙脚’,将店中伙计高价收买,这收买之道,却更是一项学问了,要是上来就给你金银财宝,任谁也是不敢收受,坏就坏在这伙计,却有一项不好,就是嗜赌成性,偏偏赌术稀松平常,人家有钱人做局,让他赢,自然就能赚个盆满钵满,要他输,顷刻之间也就一无所有,连裤衩子都穿不起。” 东方未明听他说裤衩子,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不到眼前这个心计无双,思虑缜密的家伙,居然还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阎丹生见东方未明笑了出来,知道自己说得滑稽,未免不够自重,脸上一红,只能继续说道:“这赌桌上的规矩,我跟你说,你也不太明白,总之有人坐庄,让他输了又输,将借来的本钱也都输个精光,眼见钱是越欠越多,他却是红了眼睛,将衣服裤子全都当了上去,想要一把回了本钱。” 东方未明知道他说的是赌局诈术,既然其中有鬼,便是再拚个三天三夜,也会血本无归,也没什么奇怪。 第一百六十二章反复无常 阎丹生道:“果然这一下又输了,这伙计自知理亏,便要了结性命,所谓人死债消也就是了,可他已然成家,他死了是一了百了,家里的妻子女儿,可怎生过活。就在此时庄家发话了,说是交了他这个朋友,所有挪借的钱财一笔勾销,也不用再多计较。伙计自然兴高采烈,恨不得当场磕头,可这无利不起早,人家庄家也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将他店里的边角废料偷盗出来,暗中交给他们。” 东方未明明白过来了,原来阎丹生引经据典,说的是如今的事情,可心中也着实好奇,瞧着伙计究竟会不会背主求荣。 阎丹生道:“伙计虽然愚钝,却也不是傻子,知道此举是何用意,可他平白受人恩惠,却又不敢不为,因此每日偷上一点,倒也神不知鬼不觉,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三个月之后东窗事发,这家店的秘方,成了人尽皆知的玩意儿,再也不值什么钱了,东家何等震怒,起始察查究竟是何人所为,查来查去终于查到了这个伙计身上,你猜东家会如何做法。” 东方未明道:“自然是移送官府,要他招认背后的指使之人,再顺藤摸瓜,严惩那个做局害人的家伙。” 阎丹生摇头道:“若是官府里有人,此举原也使得,奈何这件事线索太少,惩戒伙计不难,就这件事而言,哪怕将他问斩于菜市口,原本也是罪有应得,但要是牵出后面的事情,可就难了,人家可以绝口不认,或是说并无指使之事,只是捡了一些废料而已,又怎能说是幕后黑手。” 东方未明眉头微皱,说道:“这也说的是。” 阎丹生道:“可事情却不能就这么算了,后来东家使了招数,既然事情还没东窗事发,索性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这些秘方并未尽数泄露,便在方子上下功夫,用淬炼过的桐油浸透,再慢慢阴干,令之不着痕迹,那设局之人不明端的,一一照做,终于吃出了人命官司,而这等肮脏的手段,若是说了出来不免罪加一等,最后恶人着了报应,但就在此时东家在老家的儿子生了急病,他快马加鞭的赶回,这边的生意,他尽数交给了背叛他的伙计。” 东方未明奇道:“这是为何?” 阎丹生道:“是啊,这是为何,当时其他伙计自然不服,连这个中了圈套,背叛东家的伙计也是大惑不解,当面垂询道‘东家,我不是人,做了这等卑鄙的勾当,你老人家不罚我,我已是感激涕零,怎能再当此重任,您就不怕我再起歹心。’这东家哈哈大笑,却是不置可否,路上陪他创业的书童又问起此事,东家说,此人背叛我一次,我仍是委以重任,他若是天性凉薄之人,我断不会容他至今,可他也是中了旁人圈套,此刻幡然醒悟,又愿意弥补过错,他心中总是存了愧疚,谁会背叛他也绝不会背叛了。” 可后来司徒王允巧施美人计,以姬女貂蝉而令其父子反目,吕布见色起意,居然二度背叛,将董卓诛杀,虽然为朝廷除了大害,终究沦为人人唾弃的三姓家奴,后来为曹操所杀,不免仍是遗臭万年,为反复无常之小人代表,《三国志》有言云:“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末有若此不夷灭也。” 东方未明读书不多,这件事还是谷月轩给他讲的,为的是教师弟做人的道理,以及正邪是非之辩,当时无瑕子也在一旁听到了,不由得捻须微笑,反而借机阴损了几句荆棘。 无瑕子虽然庄重,却不拘谨,平时对待弟子着实亲厚,有时说个笑话也全无忌讳,荆棘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然不会讲师父的怪话放在心上。 可这件事虽然人尽皆知,眼前的这个阎丹生绝不会不知,更何况黄娟已经救了出来,说什么也都晚了,因此也懒得多费唇舌,又觉得机会转瞬即逝,蓝婷为了叛徒,徒然耽搁光阴,监牢被劫,片刻间便会被发觉,岂不是凭添了变数。 东方未明身上的伤药,乃是忘忧谷神医所制,药效尤其神效,黄娟背上臀上受的也只是杖伤不愈,加之她练有内功,虽然仍是虚弱,却已能勉强站立,她神志一复,见到蓝婷不由得羞惭无地,想要磕头却又觉得罪孽太重,要挥刀自戕手头又没有短刀,更何况她也不愿就死。 蓝婷知她不好意思,开口问道:“眼下教中是什么情况,我碰上几个姐妹,她们说得不太清楚,本教兴衰存亡,就得靠咱们两个裁决了。” 黄娟低头不语,东方未明还以为她心怀不善,刚想开口斥责,阎丹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温言道:“毒龙教被魔教攻占,大伙捐弃旧怨,往事不必再提,现下咱们兵合一处,先将魔头制住再说。” 蓝婷点头称是,说道:“过去的事儿谁也别提,娟儿,天龙魔教的德行,你此刻是瞧得清清楚楚了,多说无益,至于本帮的事情,我也早已看得淡了,但族内的姊妹死了多少,总得替他们多关照些。” 黄娟咬着唇皮,黯然道:“我……我,我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蓝婷,就是你肯饶我,教众也不会容我了。” 东方未明听此人还在企图免罪,这等品格如何能当一教之主,就是没有天龙教的吞并,也决计难以长久,不由得好生鄙夷。 而阎丹生却深知黄娟固然罪重,可眼下却非她配合不可,因此不能令之破脸,忙劝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黄护法迷途知返,要是因此救了毒龙全教,那是戴罪立功的美事,若再因此剿灭天龙教的魔头,更是武林中的一项壮举。” 黄娟听他们两人如此说,心中微微一动,对蓝婷道:“教主,自从你归隐之后,天龙教夜叉倒是还算厚道,除了打开了毒龙教的宝库之外,倒是秋毫无犯,我还以为天龙教是好人哩,不想后来夜叉走了,来了两个家伙,一个是魔教的摩呼罗伽,一个是逍遥谷的人。” 东方未明奇道:“逍遥谷的人?” 黄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他自称叫玄冥子,这玄冥子当真阴险,他精通炼丹之术,将各种毒草一加配置,居然也成了丹药,可这丹药缺了药引,我当时不明端的,还为他亲挑炉火,选了最上乘的炭火,其中有一位断肠草,乃是毒龙教之所无,百草门也是没有,最后还是我翻阅古籍,得知这草曾在天山出现过,不成想天龙教动作好快,往返两日两夜,没成想断肠草没带回,反而搭了一条性命。” 蓝婷一声轻嘘,意思自然是说,两日两夜往返,不知跑死几头宝马,不然断难如此迅捷,怎的又有人命官司了。 阎丹生却是不以为意,他曾有个宝马良驹,乃是西域纯种,能日行八百,他还尚嫌不足,说道:“但凡神驹,非要日行千里才好。”好在酆都多半是在沿海一带立威,平时也用不上什么快马传信。 但还是用过一次,当时酆都与南少林起了冲突,不想少林寺无因方丈竟然派人救援,酆都人手不足,险些要吃大亏,阎丹生便将此马割爱,给了报讯之人使用,奈何这马平日娇养太过,虽是万里挑一的神骏,却也不复当年,整日吃的是上等草料,平日又少了习练,这么一来回奔波,居然倒毙当场,不过好在讯息是传了出去,倒也并非一无所获。 黄娟继续说道:“这天山派的何未峰老头,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老顽固,而天山更是其兄留给他的唯一基业,他德不足以服人,艺不足以压众,与天龙教相距又近,因此守卫何等严密,更何况这天山派乃是依山而建,掌门的居所乃是坐落在山巅之上,瞧下面清清楚楚,魔教动作虽快,却只能无功而返。” 东方未明心中暗暗点头,想到天山派的何秋娟,果然是一个脾气暴戾,对谁也不假辞色的人,说她一声庄重那是夸奖她,说她一声不知好歹,也是全然无错。 黄娟道:“这么一来,玄冥子可就不干了,他天龙教的人把守各处要塞,却偏偏找我来要人辅佐,我本不愿答应,可旁边摩呼罗伽身上的那头巨蟒,模样却是极为凶恶,我生怕一口拒绝之后,天龙教便会来硬的,因此选了几个精明干练的,随着玄冥子而去。” 蓝婷眉头一皱,她心中已有人选,而之前也没见过,多半是这一役之中损折殆尽,不由得横了黄娟一眼。 黄娟心中有愧,明知这些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却还是为图自保,而让教中精锐损折,可事情却还只说了一半,还是得跟蓝婷说个清楚,至于是何处置,只好听天由命了,继续说道:“后来玄冥子带了一队人,赶赴天山而去,期间摩呼罗伽大施淫威,那也不用多说,他们魔教奉行弱肉强食,种种措施实在匪夷所思,我与之争执几句,就被打伤至此,好在教中还有一二……一二记得往日情分的姐妹,来牢中告知我,玄冥子手段好辣,居然将天山派尽数覆灭,殉职的毒龙教徒,却一个字也没提起。” 蓝婷拍案而起,怒道:“这玄冥子算什么东西,居然能灭了天山派,还不是拿咱们姊妹当挡箭牌,后来怎样。” 黄娟极少见蓝婷如此愤怒,不由得张皇失措,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来给我报信的姊妹,自从那日一别,也就……也就不知所踪了,不知是不是也遭了毒手。” 阎丹生忙插口道:“天龙魔教势大,咱们可别坏了和气,黄娟护法所言,天龙教必然派了增援,不然天山派虽然兵微将寡,却也并非能一击而溃,也怪何未峰这老头子,平时怪癖孤傲,性情古怪,事到临头竟然无人相援,也不能怪在毒龙教头上。” 蓝婷听他所劝,也就不言语了,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眼下说什么都晚了,黄护法,咱们可得抓紧操演阵法,凭借毒龙洞里的玩意儿,跟天龙教的魔头斗上一斗。” 黄娟听她改了称呼,心中不免一酸,可自己犯得是何等大罪,蓝婷能赶来相救,已是莫大恩惠,还指望什么,不过提起毒龙洞里的玩意儿,却还是令人骇然。 原来毒龙洞中豢养了无数的毒虫毒豸,数量之众,令人一见之下,不由得作呕,这倒也罢了,最恶心的是,这些玩意儿毒性虽不猛恶,但咬在身上,一口两口或许并不致命,可几百口咬将下来,疼也能将人活活疼死,乃是教中犯了重罪之人,身遭重刑所用,可要说只是为了惩戒立威,却也未必,毕竟豢养这么多的家伙,一日下来的口粮也是数不胜数,更何况还需要单独分派出人手,只是其中的奥妙,非教主不能得窥。 而黄娟虽然自立为主,终究时日尚短,忙着招呼天龙教尚且不及,哪里能记得这件事情,更何况看守毒龙洞的人手,并不认教主是谁,而是五毒教历代相传的令牌,蓝婷虽然携带的物事不多,但教主令牌却是牢牢贴身存放,纵然黄娟意图改编,也未必能够如愿。 第一百六十二章反复无常 阎丹生道:“果然这一下又输了,这伙计自知理亏,便要了结性命,所谓人死债消也就是了,可他已然成家,他死了是一了百了,家里的妻子女儿,可怎生过活。就在此时庄家发话了,说是交了他这个朋友,所有挪借的钱财一笔勾销,也不用再多计较。伙计自然兴高采烈,恨不得当场磕头,可这无利不起早,人家庄家也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将他店里的边角废料偷盗出来,暗中交给他们。” 东方未明明白过来了,原来阎丹生引经据典,说的是如今的事情,可心中也着实好奇,瞧着伙计究竟会不会背主求荣。 阎丹生道:“伙计虽然愚钝,却也不是傻子,知道此举是何用意,可他平白受人恩惠,却又不敢不为,因此每日偷上一点,倒也神不知鬼不觉,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三个月之后东窗事发,这家店的秘方,成了人尽皆知的玩意儿,再也不值什么钱了,东家何等震怒,起始察查究竟是何人所为,查来查去终于查到了这个伙计身上,你猜东家会如何做法。” 东方未明道:“自然是移送官府,要他招认背后的指使之人,再顺藤摸瓜,严惩那个做局害人的家伙。” 阎丹生摇头道:“若是官府里有人,此举原也使得,奈何这件事线索太少,惩戒伙计不难,就这件事而言,哪怕将他问斩于菜市口,原本也是罪有应得,但要是牵出后面的事情,可就难了,人家可以绝口不认,或是说并无指使之事,只是捡了一些废料而已,又怎能说是幕后黑手。” 东方未明眉头微皱,说道:“这也说的是。” 阎丹生道:“可事情却不能就这么算了,后来东家使了招数,既然事情还没东窗事发,索性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这些秘方并未尽数泄露,便在方子上下功夫,用淬炼过的桐油浸透,再慢慢阴干,令之不着痕迹,那设局之人不明端的,一一照做,终于吃出了人命官司,而这等肮脏的手段,若是说了出来不免罪加一等,最后恶人着了报应,但就在此时东家在老家的儿子生了急病,他快马加鞭的赶回,这边的生意,他尽数交给了背叛他的伙计。” 东方未明奇道:“这是为何?” 阎丹生道:“是啊,这是为何,当时其他伙计自然不服,连这个中了圈套,背叛东家的伙计也是大惑不解,当面垂询道‘东家,我不是人,做了这等卑鄙的勾当,你老人家不罚我,我已是感激涕零,怎能再当此重任,您就不怕我再起歹心。’这东家哈哈大笑,却是不置可否,路上陪他创业的书童又问起此事,东家说,此人背叛我一次,我仍是委以重任,他若是天性凉薄之人,我断不会容他至今,可他也是中了旁人圈套,此刻幡然醒悟,又愿意弥补过错,他心中总是存了愧疚,谁会背叛他也绝不会背叛了。” 可后来司徒王允巧施美人计,以姬女貂蝉而令其父子反目,吕布见色起意,居然二度背叛,将董卓诛杀,虽然为朝廷除了大害,终究沦为人人唾弃的三姓家奴,后来为曹操所杀,不免仍是遗臭万年,为反复无常之小人代表,《三国志》有言云:“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末有若此不夷灭也。” 东方未明读书不多,这件事还是谷月轩给他讲的,为的是教师弟做人的道理,以及正邪是非之辩,当时无瑕子也在一旁听到了,不由得捻须微笑,反而借机阴损了几句荆棘。 无瑕子虽然庄重,却不拘谨,平时对待弟子着实亲厚,有时说个笑话也全无忌讳,荆棘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然不会讲师父的怪话放在心上。 可这件事虽然人尽皆知,眼前的这个阎丹生绝不会不知,更何况黄娟已经救了出来,说什么也都晚了,因此也懒得多费唇舌,又觉得机会转瞬即逝,蓝婷为了叛徒,徒然耽搁光阴,监牢被劫,片刻间便会被发觉,岂不是凭添了变数。 东方未明身上的伤药,乃是忘忧谷神医所制,药效尤其神效,黄娟背上臀上受的也只是杖伤不愈,加之她练有内功,虽然仍是虚弱,却已能勉强站立,她神志一复,见到蓝婷不由得羞惭无地,想要磕头却又觉得罪孽太重,要挥刀自戕手头又没有短刀,更何况她也不愿就死。 蓝婷知她不好意思,开口问道:“眼下教中是什么情况,我碰上几个姐妹,她们说得不太清楚,本教兴衰存亡,就得靠咱们两个裁决了。” 黄娟低头不语,东方未明还以为她心怀不善,刚想开口斥责,阎丹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温言道:“毒龙教被魔教攻占,大伙捐弃旧怨,往事不必再提,现下咱们兵合一处,先将魔头制住再说。” 蓝婷点头称是,说道:“过去的事儿谁也别提,娟儿,天龙魔教的德行,你此刻是瞧得清清楚楚了,多说无益,至于本帮的事情,我也早已看得淡了,但族内的姊妹死了多少,总得替他们多关照些。” 黄娟咬着唇皮,黯然道:“我……我,我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蓝婷,就是你肯饶我,教众也不会容我了。” 东方未明听此人还在企图免罪,这等品格如何能当一教之主,就是没有天龙教的吞并,也决计难以长久,不由得好生鄙夷。 而阎丹生却深知黄娟固然罪重,可眼下却非她配合不可,因此不能令之破脸,忙劝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黄护法迷途知返,要是因此救了毒龙全教,那是戴罪立功的美事,若再因此剿灭天龙教的魔头,更是武林中的一项壮举。” 黄娟听他们两人如此说,心中微微一动,对蓝婷道:“教主,自从你归隐之后,天龙教夜叉倒是还算厚道,除了打开了毒龙教的宝库之外,倒是秋毫无犯,我还以为天龙教是好人哩,不想后来夜叉走了,来了两个家伙,一个是魔教的摩呼罗伽,一个是逍遥谷的人。” 东方未明奇道:“逍遥谷的人?” 黄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他自称叫玄冥子,这玄冥子当真阴险,他精通炼丹之术,将各种毒草一加配置,居然也成了丹药,可这丹药缺了药引,我当时不明端的,还为他亲挑炉火,选了最上乘的炭火,其中有一位断肠草,乃是毒龙教之所无,百草门也是没有,最后还是我翻阅古籍,得知这草曾在天山出现过,不成想天龙教动作好快,往返两日两夜,没成想断肠草没带回,反而搭了一条性命。” 蓝婷一声轻嘘,意思自然是说,两日两夜往返,不知跑死几头宝马,不然断难如此迅捷,怎的又有人命官司了。 阎丹生却是不以为意,他曾有个宝马良驹,乃是西域纯种,能日行八百,他还尚嫌不足,说道:“但凡神驹,非要日行千里才好。”好在酆都多半是在沿海一带立威,平时也用不上什么快马传信。 但还是用过一次,当时酆都与南少林起了冲突,不想少林寺无因方丈竟然派人救援,酆都人手不足,险些要吃大亏,阎丹生便将此马割爱,给了报讯之人使用,奈何这马平日娇养太过,虽是万里挑一的神骏,却也不复当年,整日吃的是上等草料,平日又少了习练,这么一来回奔波,居然倒毙当场,不过好在讯息是传了出去,倒也并非一无所获。 黄娟继续说道:“这天山派的何未峰老头,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老顽固,而天山更是其兄留给他的唯一基业,他德不足以服人,艺不足以压众,与天龙教相距又近,因此守卫何等严密,更何况这天山派乃是依山而建,掌门的居所乃是坐落在山巅之上,瞧下面清清楚楚,魔教动作虽快,却只能无功而返。” 东方未明心中暗暗点头,想到天山派的何秋娟,果然是一个脾气暴戾,对谁也不假辞色的人,说她一声庄重那是夸奖她,说她一声不知好歹,也是全然无错。 黄娟道:“这么一来,玄冥子可就不干了,他天龙教的人把守各处要塞,却偏偏找我来要人辅佐,我本不愿答应,可旁边摩呼罗伽身上的那头巨蟒,模样却是极为凶恶,我生怕一口拒绝之后,天龙教便会来硬的,因此选了几个精明干练的,随着玄冥子而去。” 蓝婷眉头一皱,她心中已有人选,而之前也没见过,多半是这一役之中损折殆尽,不由得横了黄娟一眼。 黄娟心中有愧,明知这些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却还是为图自保,而让教中精锐损折,可事情却还只说了一半,还是得跟蓝婷说个清楚,至于是何处置,只好听天由命了,继续说道:“后来玄冥子带了一队人,赶赴天山而去,期间摩呼罗伽大施淫威,那也不用多说,他们魔教奉行弱肉强食,种种措施实在匪夷所思,我与之争执几句,就被打伤至此,好在教中还有一二……一二记得往日情分的姐妹,来牢中告知我,玄冥子手段好辣,居然将天山派尽数覆灭,殉职的毒龙教徒,却一个字也没提起。” 蓝婷拍案而起,怒道:“这玄冥子算什么东西,居然能灭了天山派,还不是拿咱们姊妹当挡箭牌,后来怎样。” 黄娟极少见蓝婷如此愤怒,不由得张皇失措,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来给我报信的姊妹,自从那日一别,也就……也就不知所踪了,不知是不是也遭了毒手。” 阎丹生忙插口道:“天龙魔教势大,咱们可别坏了和气,黄娟护法所言,天龙教必然派了增援,不然天山派虽然兵微将寡,却也并非能一击而溃,也怪何未峰这老头子,平时怪癖孤傲,性情古怪,事到临头竟然无人相援,也不能怪在毒龙教头上。” 蓝婷听他所劝,也就不言语了,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眼下说什么都晚了,黄护法,咱们可得抓紧操演阵法,凭借毒龙洞里的玩意儿,跟天龙教的魔头斗上一斗。” 黄娟听她改了称呼,心中不免一酸,可自己犯得是何等大罪,蓝婷能赶来相救,已是莫大恩惠,还指望什么,不过提起毒龙洞里的玩意儿,却还是令人骇然。 原来毒龙洞中豢养了无数的毒虫毒豸,数量之众,令人一见之下,不由得作呕,这倒也罢了,最恶心的是,这些玩意儿毒性虽不猛恶,但咬在身上,一口两口或许并不致命,可几百口咬将下来,疼也能将人活活疼死,乃是教中犯了重罪之人,身遭重刑所用,可要说只是为了惩戒立威,却也未必,毕竟豢养这么多的家伙,一日下来的口粮也是数不胜数,更何况还需要单独分派出人手,只是其中的奥妙,非教主不能得窥。 而黄娟虽然自立为主,终究时日尚短,忙着招呼天龙教尚且不及,哪里能记得这件事情,更何况看守毒龙洞的人手,并不认教主是谁,而是五毒教历代相传的令牌,蓝婷虽然携带的物事不多,但教主令牌却是牢牢贴身存放,纵然黄娟意图改编,也未必能够如愿。